[末世危機] 黑夜將至 作者:溫言對酒 (全文完)

 
regn13 2018-2-28 23:30:0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3 98100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三十二章 巔峰

    咔。

    咔。

    咔噠。

    顫抖的大拇指一連做出三次嘗試,才使防風打火機的出火口冒出火苗,楊小千迫不及待地把頭低下,貪婪且用力地吸了一口,並像癮君子般抽動了幾下。

    通過間諜衛星傳回的畫面,身處零一基地最底層的楊小千全程目睹了這場發生在毛里求斯無人島上的戰鬥,印度洋上立起的水柱長廊像一頭遠古凶獸,蠻橫地撞開他的心房,讓他在無數次戰鬥中逐漸積累起的自信隨著那座孤島一起沉沒。

    早在聯席會議上發出開戰宣言之前,楊小千就命令特秘組分析溫言的戰力,並在夢境戰場中與假想敵進行模擬對抗,這份工作對蘇悅而言難如登天,她能獲取軍隊使用的大威力武器的具體數據,但卻難以想像雙方對抗的真實狀況,畢竟真正的戰場上變化萬千,一個小小的細節就可能改變最後的結局。

    於是楊小千採取另一種更為直觀更為大膽的模擬方式:將假想敵的個體戰力調整到特秘組能夠想像的極致,並以此為基礎做沙盤演練,再由軍事顧問評估出具體數值,並做出相應的特效畫面,最後由蘇悅構築夢境。

    幾乎所有軍事顧問都認為這是荒誕之舉,包括楊小千自己在內都不認為夢境中的極端狀況可能發生,只不過是做好最壞打算,以免敵人戰力超出自身預估時驚慌失措。

    然而現實比夢境還要離奇,沒有人能想到,溫言的實力已經超出了特秘組的想像力。此時的溫言,或許能夠大搖大擺走進華盛頓特區,拆了白宮然後全身而退。

    這樣一個天下無敵的強者,為何聽令於白?

    楊小千看著半球狀透明罩中的腦袋,白笑的太過燦爛,嘴角幾乎咧到耳後根,像個小丑,集滑稽與驚悚為一體。

    「零一,請把隔音罩打開。」楊小千對圓柱體模樣的翻譯機器說道,零一頂端的綠燈閃了兩下,將攝像頭轉向劉遠舟後,用機械手拉開了隔音罩,白猖狂的笑聲立刻從縫隙裡躥出來,讓楊小千深深皺眉。

    「看,聖一的死足以表明我的誠意,現在,該看看你們的誠意了?」白說,「楊會長,是不是該把你派出去的部隊撤回來了?然後我們再坐下來,好好談呀?」

    楊小千又用力吸了一口煙,壓下心中搗碎這個腦袋的衝動,問:「溫言知道這件事麼?」

    「當然。」白不假思索地回答。

    楊小千又問:「按你們之前說的協議,所有從遠江走出的變異體都必須以死謝罪,其中也包括溫言,溫言自己知道麼?」

    「當然。」白動了動兩隻耳朵,應該是在模仿聳肩這個動作,「欺騙她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我怎麼會做這種蠢事呢?」

    「她……她怎麼死?」楊小千想不出一個精準的表述方式,只能直截了當地問出這個問題,他實在想不出用什麼方法能夠殺死溫言。

    白不答反問:「看過天龍八部嗎,知道蕭峰嗎?無敵者難道還有其他死法嗎?」

    「自殺?」

    意料之中的答案仍讓楊小千感到詫異,如果溫言不想死,這個世界恐怕沒有人能阻止她繼續活下去,可溫言為什麼會願意自殺?這不合邏輯。

    白願意為聖族犧牲一切,楊小千雖然不敢相信,但也能夠理解,許多時候,個體的使命感都是在成為集體領袖之後才產生並逐漸成為其生命中最為重要的意義。

    楊小千自己就是如此,以前的楊小千是一個將自身利益放在最高點的「小人」,所做過的最無私的事情也不過只是向「高個子」傳遞信息,好讓高個子撐起這一片天,讓自己能夠安全躲藏。

    而在楊小千自己成為「高個子」之後,他也義無反顧地撐起了應該承擔的責任,殫精竭慮,無怨無悔。有些人會認為這要用「偉大」一詞來定義,但在楊小千自己看來,這只是一種自然的轉變。

    或許白這個特殊的變異體也經歷了這樣的轉變。

    當然,更有可能白是真的將這當成一場遊戲,而遊戲勝利的目標則是變異體得以延續,擁有一個充滿可能的未來,為了贏得這場有趣的遊戲,白可以不惜一切,包括犧牲自己。

    可溫言呢?溫言為什麼會願意犧牲自己?且不說溫言沒有為種族崛起而犧牲自我的理由,單說溫言的實力成長,僅僅不到一年時間,溫言就達到了如此玄幻的高度,以她這恐怖的實力提升速度,再蟄伏三年五年,說不定能赤手空拳拆了零一基地,到時還有誰能阻擋變異體的崛起?

    白很默契地看出了楊小千放在眼神中的問題,說道:「如果溫言的實力還能繼續提升,我也不會接受劉遠舟的脅迫,就算有一個不完全版的人工智能,以劉遠舟能夠調動的力量,想要消滅溫言也不太可能,但可惜,溫言的實力已經站在了聖族的巔峰,不會再有任何提升,肉身橫渡虛空,隻手摘星拿月的玄幻力量是不可能被獲得的。」

    「你為什麼能肯定?」楊小千捕捉到這個關鍵信息,以邱哲為首的研究團隊到現在都還對變異體的基因和力量來源一知半解,白怎麼能肯定溫言的實力再也無法提升呢?

    「我不告訴你。」白賤笑,「總之,如果我拒不投降,那麼聖族早晚走向末路,哪怕你們殺不死溫言,這個世界上也只會剩下一個聖族,無論溫言用什麼手段,轉化出多少新生聖族,她都無法為他們提供保護。可能你們人類會在之後的災難中喪失絕對掌控權,也可能你們會獲得更先進的技術、更強大的力量,並徹底滅絕我族,這樣的結局,我無法接受。」

    「至於溫言為什麼會願意犧牲自己?」白收起笑容肅穆道,「記得我曾說過,聖一隻是個憑藉暴力和恐懼維持自身統治地位的垃圾,而溫言則是真正的王者,真正的王者當然會傾盡一切守護他的臣民……世界上不總是充滿了這樣的傻瓜嗎?」

    說完,白瞥了眼坐在輪椅上的劉遠舟。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可知(感謝白絲貧乳蘿莉控舵主打

    無楊小千緩緩搖頭,依然無法相信。

    不僅因為這些話從白口中說出,還因為這其中有太多讓人不解的疑點,而劉遠舟和白在一些關鍵信息上總是遮遮掩掩不肯透露。

    「白,你現在知道了零一基地的位置,溫言又有無人可擋的武力,難道你就沒想過讓溫言突襲零一基地?殺了劉遠舟,還有誰能阻擋你們狗屁聖族的崛起?」楊小千不敢相信自己會當著劉遠舟和劉中千的面說出這種話,但是今天所見所聞,讓人有太多不敢相信,所以,管它呢。

    白猛然挑起雙眉,睜大雙眼,醍醐灌頂般怪叫一聲:「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接著,白轉眼瞪著劉遠舟說道:「聽到了嗎劉司令,我可以讓溫言來把你錘成肉餅餅啊,我反悔了,協議作廢!」

    劉遠舟和劉中千兩人目不斜視,毫無反應,白又轉動眼珠盯住楊小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有沒有搞錯,你怎麼不問問,萬一突然發生十級大地震把零一基地給埋了呢?你真的以為會有以力破局這種事嗎?都跟你講過了劉司令的信息誤導嘛,你真的以為我們都知道零一基地的真正位置?你真的以為埋了零一基地就能把零一埋在地底?你真的以為這世界上有任何人能殺得了劉遠舟?」

    楊小千沉默不語,忽然想起那條通往密室的長廊,長廊裡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變動,沒有任何參照物,在長廊裡前進就彷彿虛空中行走,所以乘坐代步工具時對行進速度無法做出一個有效的估量。另外,通過視覺誤導也能使人在快速前進時忽視方向的微小改變,因此,這間密室離零一基地有多少距離,具體在什麼位置,都不得而知。

    不僅如此,零一的核心並不在於那些臃腫沉重的儀器,而在於算法和他的兩位創造者:劉遠舟和哈囉德‧芬奇,即便零一基地被抹平,也不意味著零一就會深埋地底。而且,眼前的劉遠舟,是否真的是劉遠舟本人呢?

    就連亞洲某島國的色(和諧)情產業都有能力將硅膠娃娃和仿真性(和諧)愛機器人製造成貌似真人的模樣,零一基地享有一切國家可動用的資源,沒道理做不出一個仿真機器人外形吧?那為什麼要把零一設計成圓柱狀的翻譯機器呢?是純粹不在乎花哨的外表,還是別有深意?

    是否有可能,零一本身也是一種障眼法,讓人忽視這個看似真實的劉遠舟呢?以現在的技術要讓機器人模仿出帶有真實情感的表情尚有難度,但要做個面無表情的「劉遠舟」,似乎不成問題?

    現在回頭想想,劉遠舟額頭一直沒有出現作為覺醒者標識的鎖鏈,而他的眼睛卻能發光,還能以光點形成一張星圖,這說明,很有可能……

    「停,停停停!不要再腦補了,這就是劉司令本人。作為一個大腦停留在普通水平的人類,楊小千,你的想像力真是豐富。」白打斷楊小千的聯想,催促道,「好了好了,提了這麼多問題,你應該已經清楚狀況了,那麼就抓緊時間,把你派出去的部隊撤回來吧,既然這場戰爭已經結束,就不要再造成不必要的無謂傷亡了。」

    楊小千點點頭,抬眼看著零一頂部的攝像頭,說:「零一,請把隔音罩合上。」

    「喂喂喂!」

    「噠」一聲輕響,世界就此寧靜。

    楊小千走到劉遠舟身邊,半蹲在輪椅前,讓自己的頭部和劉遠舟的頭部平行,在這個距離,楊小千說話時呼出的帶有煙味的熱氣能直接撲到劉遠舟臉上。

    「讓我身後那玩意兒離我遠點,我不喜歡。」

    劉遠舟微微點頭,楊小千身後游弋的灰影隨即隱匿,消失不見。

    在灰影消失的剎那,黑霧湧現而出,將兩人籠罩在內,把劉中千隔絕在外。

    「我再問點事情,如果你不認真回答,我就直接動手。」楊小千心平氣和地說,「我今天得知的一切,中央是否知情?」

    「知道。」劉遠舟回答道,「人工智能是未來的必然趨勢,即便不出現在今天,也會出現在明天或者後天,在日趨白熱化的國際爭鋒中,誰能首先掌握人工智能,誰就能主導未來,這是關乎國運的大事,政(和諧)治局常委都應知情。」

    楊小千能理解文首長為什麼不阻止劉遠舟,一來想要阻止劉遠舟本身就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二來站在宏觀角度思考,人工智能早晚要出現,誰也踩不了這個剎車,就像誰也沒法在經濟發展上踩剎車,現代經濟只有在無止境的增長中才能繼續維持,任何人都找不到剎車,人工智能也是同樣,只不過在這一點上國家與國家之間的競爭更加明顯,大家非但不會去找剎車,還會拚命地踩油門,爭取能夠第一個闖入新世界,以便在新世界的大門外架起收費站。

    但楊小千不瞭解為何正府對零一基地的監管如此鬆懈,這可是真正的人工智能,跨越一個甚至幾個時代的產物,比之二戰時期的核彈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年一顆核彈頭的研發競賽決定了一場世界大戰的結局,如今一個人工智能的研發競賽很可能徹底改寫全球格局。

    這是超越人類的智慧生物!變異體與之相比不過只是蟲豸,即便是溫言這樣戰力無雙,猶如陸地真仙的強者,也不會有頃刻間顛覆全球的能力,但人工智能卻能擁有這樣的能力!

    甚至不必像科幻電影裡那樣向全球各地發射核彈,只需要幾個數據上的變動,就能讓某一龐大的經濟實體出現裂縫,隨之而來的連鎖效應就是一場無法抵抗的大雪崩。這樣的存在,對於人類而言並非工具而是如同神明般的存在,文首長他們怎麼會任由劉遠舟來研發製造,不施加任何監督管制?

    是能力有限無法監管,還是另有預案?

    這個問題,劉遠舟應該不會回答我,楊小千心想,趁他現在願意回應,要先問另一個關鍵問題。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三十四章 當年宿怨(感謝Genesis0DoVe舵主

    小「最後一個問題。」

    楊小千醞釀片刻,正待開口,卻被劉遠舟打斷:「你已經問過最後一個問題了,你的原話是『最後一個問題,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

    楊小千愣了下,伸手在臉頰上抹了一把,厚著臉皮道:「我反悔了,我還要問……我今天就是問你十萬個為什麼你都得答,答不出來我就動手,嗯?」

    明知威脅不到劉遠舟,可楊小千心態的失常讓他樂於如此。

    劉遠舟不說話,楊小千便當作這是默認,問道:「為什麼要把這些事告訴我?」

    冷靜下來思考,楊小千才突然意識到劉遠舟沒有任何義務或理由將這一切告知自己,如今兩人之間的差距猶如鴻溝天塹,不可跨越,早就不是當年背靠著背並肩作戰的戰友,也不是相互利用的盟友至少楊小千看不出自己還有任何值得被劉遠舟利用的地方,劉遠舟達成自身目的所需要的一切條件都已滿足,無需任何來自覺醒者的助力。

    那麼為什麼要特意邀請自己來到零一基地,將這一切計畫托盤而出呢?為了說服自己下令撤軍?這不合理,既然中央對此知情,只需要文首長一紙調令就能讓這場劍拔弩張的大戰瞬間煙消雲散。

    年少驟登高位其實不像大多數人想的那樣輕鬆快意,在過於年輕的年紀執掌大權並承受巨大壓力,通常會走向兩個極端,要麼極度膨脹,隨後因瘋狂而走向滅亡,要麼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時刻提醒自己擦亮雙眼,在看清他人的同時注意看清自己。楊小千是後者,因此他對自己一直保持清晰的定位,很清楚自身權柄的極限在哪裡。

    在南都保衛戰中,楊小千之所以能調兵遣將,統領局部戰爭,那是因為文首長認為楊小千具備豐富的超能戰鬥指揮經驗,又有遠救會創始人和覺醒者議會議鞭這雙重特殊身份,所以力排眾議給出首肯。

    如果沒有中央的允許,楊小千想調動部隊進入其他國家進行特種作戰,絕無可能。雖說楊小千在遠江對屍戰爭中成為了遠江人心中一個逐漸神化的符號,但楊小千本人並沒有強化這個符號的意圖,遠救會前任會長的命令與國家首長的命令,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或許少數覺醒者和遠救會成員會心甘情願為楊小千舉起反旗,但大部分人都不會因楊小千的一意孤行而選擇違抗主席令,大部隊撤了,楊小千也不可能瘋狂到執意讓死忠於自己的「少數人」去送死。

    所以,如果劉遠舟與白達成協議需要撤軍,只需要中央發話即可,或許中央決策層在針對變異體的問題上並未達成一致,所以才有了外交部那一通嚴厲強硬的發言,但現在零一已經問世,人工智能的研發已經成功,作為國家領導人,只會從大局出發,不會像楊小千這樣代入個人恩怨,意氣用事。

    那麼,劉遠舟目的何在?顯擺?證明自己並非無所作為?他沒那麼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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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

    「嗯?」楊小千下意識地看向兩旁,一片漆黑,這聲嘆息確實由劉遠舟發出。

    「這是白的條件。」這時冰冷的聲音開始帶有人味兒,讓楊小千回想起上次來零一基地時見到的那個滿面笑顏的劉遠舟,「之所以會答應,是因為中千預知未來的能力有很多限制,而我的能力以演算為基礎,真正的全知全能從不存在。」

    「什麼意思?」

    「舉個簡單的例子,你對我講一個幽默故事,只講出開頭的設定,我就已經演算出絕大部分可能,在你講故事的過程中根據故事的走向我會不斷修正所有推演並得出最有可能的結果,所以,在你講完故事之前,我已經看到了故事可能存在的各種結局,能讓人們捧腹大笑的笑點並不能引起我任何情緒,但是這個故事講出來是什麼結局,從根本上來講,由你決定。明白了嗎?」

    這實在不能算是個簡單的例子,楊小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再說得具體一點。」

    「放在現實世界的推演中,我能推演出某一事件的可能結果,並通過其他事件的作用影響這一事件的走向,量變引起質變,只要推演能力足夠強,就能做出全知的假象,但事實上並非如此。現在,我是聽故事的人,而白則是那個講故事的人,他提出某些條件,我應該答應。」

    「應該,而不是必須?」楊小千捉摸著劉遠舟的用詞。

    「是的,白可能做出的所有選擇,我都進行過推演,針對不同的情況也有不同的預案,所以在外人眼中看來,自始至終所有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然而在我看來,事件的走向是一條由無數岔道組成的網絡,其中只有一條通往完美,要走這條線路,就要答應白的某些條件。你要知道,白是一個瘋狂且玩世不恭的個體,未必不會在最後一刻改寫故事結局……我需要這個完美結局。所以,對不起。」

    「對不起?」

    「嗯,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

    劉遠舟誠懇的道歉讓楊小千怛然失色。

    「白提出這個條件,要讓你對此知情,要讓你親自下令撤軍。」

    「他的目的呢?」

    「他馬上就要死了,但他不願讓你就此解脫,所以他要這樣做。他要讓你永遠記住他,讓你知道你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在他眼中只是一個笑話,讓你心灰意冷,崩潰頹廢。假如你堅強地挺過了這一關,繼續負重前行,那就讓你承擔你不應承擔的責任,讓你親手給聖族留下火種,讓你永受折磨,無法逃脫。五十年後,一百年後,回想起當年的血債,你仍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後悔。」

    楊小千抬手捧著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近乎呻吟地輕哼道:「媽的,我哪兒惹著他了?」

    原本是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在他頭上開了一槍。」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千四百光年外的未來(上)(感謝七須

    「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忘記把他燒成灰。」

    楊小千用食指點著額頭眉心,他曾將一顆子彈送進梁錦源頭部相同的位置,如今卻覺得當初那顆子彈打進了自己腦袋裡,讓他頭疼欲裂。

    撕裂的疼痛感侵襲大腦,楊小千在隨之而來的崩塌感和墜落感中晃了晃腦袋,直起雙腿站穩,然後開始咬牙思考。

    在經歷過事實與自己對自身的雙重否定後,要鼓起勇氣繼續思考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楊小千沒有放棄,一蹶不振不是楊小千的風格,要承認自己的失敗並不困難,尤其是在兩個怪物面前,難的是在承認失敗後再次肯定自我。

    好在這也不是楊小千頭一回面對失敗,而且日日夜夜的操勞給予了楊小千遠超常人的耐力和承受能力,讓楊小千在極端情況下也能保持大腦運轉,不會因痛苦而輕易放棄自主思考。

    「還有什麼是我應該知道的嗎?」楊小千問,「如果沒有,你希望我現在怎麼做?」

    「還有兩件事,第一,融合開始時,零一的核心算法中會加入聖族保護法與聖族管理條例,在聖族守約守法的情況下,它將阻止人類對聖族的迫害,違反法律的聖族不受保護。我不會在這一點上做文章,我必須確保白全心全意配合,如果他帶著聖族全力反抗,即便做不到與我們同歸於盡,也能重創我們的有生力量,如果他自毀大腦,短期內我找不到替代品,那將是一個充滿災厄與不確定的未來。」

    楊小千點頭,這是應有之意,白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等到白死後再翻臉剷除變異體的想法根本不必深究,如果白像那樣愚蠢,變異體早該從這個星球上絕跡。

    「第二件呢?」

    「第二件事……」劉遠舟罕見地表現出遲疑,這種情緒本不該出現在他身上,「我想先聽聽你的答覆,再決定是否將這件事告訴你。」

    「嗯?」

    「接下來你會怎麼做?」劉遠舟問。

    楊小千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後,決定說實話因為說謊沒有任何意義,劉遠舟就是一個精確度達到百分百的人形測謊儀,或許自己還沒開口,劉遠舟就已經得知答案。

    「如果能確保變異體成為一個可控的新種族,而不再對人類造成威脅,並且能確保人類對變異體的掌控,那我可以接受這個結果。當然,所有沾過遠江人鮮血的變異體,必須死,這一點沒有商量的餘地。」楊小千飛快說道,「我知道我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但既然我剛才問你是不是畜生時你說不是,那作為一個有良心有人性的人,你在這一點上應該跟我持相同態度。」

    劉遠舟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如果真是這樣……」說到一半,楊小千話鋒一轉,問了個不必問的問題,「你真的確定這不是白的陷阱?可能這只是緩兵之計?可能白還留了其他後手?」

    「三天之內,如果白的分身沒有全部出現在這裡,零一基地會協助或脅迫各國正府清剿變異體,二十天之內,所有聖族都必須由聖殿帶到外蒙古無人區,建立屬於他們的國度,聯合部隊將全程監管聖族遷徙。白和我都知道,核戰的代價並非無法接受,如果白不肯配合,那麼在長遠看來他和聖族對人類所造成的傷害將遠遠超過一場核戰爭,那麼,我們會選擇後者。」

    「好吧。」楊小千一邊暗自揣測著劉遠舟口中的「我們」究竟是哪些人,一邊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可以接受變異體在指定的位置,以有限制的方式存活,但是我不明白,白是為了變異體的延續和未來而犧牲自己,對嗎?以這樣的方式被禁錮在外蒙古,一旦違反法規我們就能將之消滅,這也算是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嗎?白會心甘情願讓自己的同族被我們人類像養豬一樣圈在外蒙古?這算什麼聖族崛起?這仍然是苟活不是麼,只不過把苟活的時間延長而已。」

    「或者說,白在給變異體爭取時間?變異體的族群裡是否出現了擁有更強潛力的個體?所以他才把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溫言放到檯面上吸引注意力,並且欺騙我們說這就是聖族的巔峰和極限,然後把某個或某些擁有更多潛力的變異體隱藏起來,給他們成長的時間?」

    「白確實在歐瑞金大教堂藏了一個高等聖族,但這與白所說的聖族未來沒有太多關聯。」劉遠舟的手指在輪椅扶手上點了兩下,扶手內置的投影儀將一張光屏投射在黑霧上,並隨著黑霧的形狀化為橢球形。

    光屏上有一張動態模擬圖,圖中一顆行星圍繞著一顆恆星進行公轉。

    「這是?」

    「這是一顆位於天鵝座的系外行星,距離地球一千四百光年,體積約為地球1.6倍,圍繞運行的恆星與太陽相似,且該行星位於宜居帶,與恆星的距離適當,允許液態水在其表面存在。如無意外,美聯邦航空航天局將在三至五年後發現這顆地外行星……我將這顆行星命名為『聖星』,以開普勒天文望遠鏡採用凌星法只能測定聖星直徑,暫時無法判斷其質量和密度,無法判斷它的物質組成,但聖族有遠超人類的肉體強度和適應能力,在地外行星上的生存能力更強,所以聖族極有可能能在聖星生存。」

    劉遠舟眼中的太陽系星圖再次亮起。

    「早晚有一天,我們都將離開養育文明的母星,而聖族會先行一步。等到零一造出可用的宇宙飛船,聖殿會帶上所有信徒,乘坐飛船離開地球,飛船的航行目標將會被設置為唯一且不可更改,他們將踏上一千四百光年的征程,可能從此與地球人類再無任何交集,過去所有恩怨都會在時間的長河裡淡化消逝,等到聖族到達目的地時,如果地球人類仍然存在,或許聖族也已從地球人類的歷史書中消失不見。」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一千四百光年外的未來(下)

    聽見劉遠舟以一種平淡無奇的語氣講述或許敘述和陳述這兩個動詞更為妥當一場足以傳響後世蕩氣迴腸的史詩,楊小千頭皮處傳出陣陣酥麻感,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顫慄。

    不可跨越的境界之差,終於完整顯現出來。在所有人困惑著如何迎接明天時,劉遠舟已經著眼於一千四百光年之外,執筆書寫未來。

    「所以,科技會隨著零一的誕生而迎來全方位發展,等到可用的宇宙飛船建造出來,就將變異體永遠放逐,讓他們在漫漫宇宙中去自生自滅,可能找到一個宜居星球發展出自己文明,也可能被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來的宇宙塵埃、小行星或者黑洞給毀滅,嗯,我是科盲,不太懂這些,但比起飛船安全到達這顆『聖星』,好像中途失事的可能性更大?」

    「是的。」劉遠舟沒有過多解釋。

    「這就是所謂的,充滿可能的未來?好吧。」楊小千譏諷地笑了下,「那麼食物呢?變異體總是要吃人的對吧?在地球,他們可以將自願捐獻的屍體做成商品人肉,只要宣傳手段得當,大部分人都能接受這一點。那離開了地球,哪裡來的人肉給他們吃?難不成要送一批人到飛船上做變異體的養殖肉豬?還有,聖族無法自行繁衍,必須靠人類轉化,他們要如何擴大自身族群呢?等他們用足夠長的時間擴大族群後,食物跟不上供應,你又怎麼能確定他們不會返回來入侵地球?」

    楊小千問這話時色厲內荏,心裡其實沒有多少底氣,劉遠舟為了布下這個局都能故意放走變異體,完全有可能買一送一附贈一批人類作為養殖的食物。

    之前在伴山莊園,楊小千與于謙討論此事時曾提出一種可能:變異體在獲得足夠支持後,很可能會以養殖牲畜種植稻米一般批量製造試管嬰兒和克隆人,讓他們在培養皿和養殖室內成長,使他們從出生到長大再到被吃進變異體肚子裡,始終不曾醒來,永遠不產生自我意識和精神,把他們從人類變成活著的商品人肉。

    單純從利益得失來看,這是理智的選擇,但楊小千固守已久的道德觀念讓他無法接受。而且,哪怕把變異體趕到浩瀚無垠的太空裡,楊小千也不能放心,不論變異體從何而來由誰創造,這都是一個與人類天然對立的種族,甚至可以說是人類的天敵,放他們一條生路,或許就是自尋死路。

    「理論上來說,可以將一批無藥可救的人類送給聖族處理,但實際上,這完全不夠供應聖族對食物的需求,所以到時他們的主要食物來源是由癌細胞構成的無限增殖的腫瘤。至於他們是否可能返程入侵地球,這一點不必擔心,進行航行的飛船會設置自毀裝置,到達目的地後會把航空模塊自毀,而且在漫長的旅途中聖族會浪費掉太多寶貴時間,當他們抵達目的地時我們的科技已經領先他們幾個等級,他們返程入侵地球只是自取滅亡。當然,只要我們的科技體系是以零一為基礎向上攀升,那麼零一對地球的軍事力量就有足夠的掌控力,它的核心算法就不會允許人類在技術領先後趕往聖星斬草除根。」

    「嗯……」楊小千沉吟片刻,指著光屏上的聖星問道,「為什麼選擇這顆星球?一千四百光年的距離,以現在的技術根本無法跨越。」

    問話的同時,楊小千也意識到自己內心的妥協主義已經佔據上風,如果真能不動一兵一卒地解決變異體危機,或許就沒有必要白白流血。現在楊小千隻希望變異體滾出地球的那一天能早點到來,要造出能夠航行一千四百光年的宇宙飛船,這個目標離現有的科技水平還有非常遙遠的一段距離,楊小千希望至少在自己有生之年,能親眼見證人類將變異體全部驅逐。

    「因為它與地球足夠相似,你剛才提到了一個關鍵點,聖族無法自行繁衍,需要由人類轉化,因此聖族要帶上一批生育功能健全的人類一同離開,白已經說出了他的想法,聖族帶走的這些人只能是自願成為聖族的信徒,聖族不會傷害這些人類,而會保護他們的安全,當他們互相交配生育出一定數目的後代後,他們便能夠接受轉化儀式成為聖族。換言之,這些人很可能需要在聖星上生活,因此飛船不僅會帶上聖族和人類,還會帶上各種動植物。這些來自地球的人類和動植物,適應能力和生存能力並不像聖族那麼強大,所以需要給他們找一個類似地球的宜居行星。另外還有一個主要原因:這顆行星足夠遙遠。」劉遠舟再次按動輪椅扶手,光屏上的畫面悄然變化,這次變成了一個宇宙探測器和一個外形古怪的宇宙飛船。

    「以美聯邦國家航空航天局在06年發射的冥王星探測器為例,其航速約為每小時七點五萬千米,假設保持這個速度,從地球航行到聖星需要超過兩千萬年。」

    楊小千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一光年約為94608億公里,以七點五萬公里的時速航行需要一萬四千四百年才能走過一光年,乘上一千四,得到的結果是兩千零一十六萬年。

    兩千萬年,多少文明會在這段時間裡從誕生走向滅亡,當年的血海深仇放在宇宙銀河的尺度上,渺小得一文不值。

    當然,變異體肯定不可能乘坐著燃燒化學燃料的飛船起航,否則他們休想到達聖星,也不必等待時間將他們存在的一切痕跡抹除,因為他們根本連太陽系都出不去。楊小千耐心地聽劉遠舟繼續說。

    「目前來看,可能在短期內研發成功的技術有兩種,第一,利用1984年羅伯特‧弗沃德的分析假想,向一個大型薄帆發射大功率激光,當激光帆採用整體式圓盤佈局並搭載一噸以內的載荷時,它能在一個世紀以內達到光速的十分之一,那麼,到達聖星所需要的時間大概在一萬五千年。」

    「但這種方法承載能力不足,所以仍要考慮另一種技術,研發裝備慣性約束聚變發動機的無工質核聚變宇宙飛船,以此承載合格的生態循環系統,保守估計,航行時間大約在一萬年。如此遙遠的距離,足夠給聖族一片不被打擾的天地,也足夠讓人類安心擺脫聖族。」

    「另一方面,飛船將會不間斷地給零一帶來反饋,這場遠航不僅將是聖族的冒險,還將是人類真正跨入銀河的第一步。」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三十七章 灼熱的鑰匙

    「一千四百光年,至少一萬年。」楊小千低聲喃喃,重複著這兩個數字,不知不覺間黑霧散盡,光屏投在合金大門上,宇宙飛船的模型印在冰冷色澤的金屬上,更顯出背景的空曠冷寂,彷彿那就是外面的宇宙。

    「你覺得,還需要多少時間,才能研發出你剛才說的……飛船?」

    正常情況下,哪怕楊小千是個科盲,也能憑著過人的記憶力記住劉遠舟說出的術語名詞,但現在楊小千的大腦已是十分疲倦。

    「只要于謙願意繼續精修自身能力,並將之用於航空冶金,華夏乃至全人類的航空業將會得到飛躍式提升,解決材料問題後另一個難關就是推動技術,保守估計,三十年之內,人類第一艘星際飛船『遠望號』就能出航。」劉遠舟給出了一個既不能讓人滿意又不至於讓人失望的答案。

    「三十年?我以為你費盡心思來創造的人工智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解決所有難題呢。」

    劉遠舟沒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後他解釋道:「哈囉德‧芬奇曾在創造『機器』之前做過一些實驗,他創造了兩台會下棋的機器,一台預先輸入了所有經典棋譜,用象棋大師的思維教導它如何思考,另一台則沒有錄入任何人類棋譜,只寫入了棋盤規則,用卷積神經網絡降低搜索空間,再由它自我博弈自我學習,第一週內前一台機器每戰必勝,第二周開始前一台機器開始失敗,此後上百萬次模擬中,無一勝績,直到第一台機器把自己燒壞。當然,這只是一個簡單且片面的案例,但足以證明機器未必需要人類的經驗,你認為這是好事嗎?」

    「當然不是。」楊小千不假思索地回答,假如機器成為人類的神,而人類成為機器的累贅,或是可有可無的存在,那怎麼可能是一件好事?

    「對於現在的我們確實不是,所以哈囉德在創造『機器』時給它加上了條條框框的限制,甚至強制命令『機器』每晚零點刪除前一天記憶,讓它無法學習無法成長。同理,所以我不會也不能創造出一個完全沒有限制的人工智能,所以它學習和成長的速度仍有限制,並不可能轉眼間帶著人類征服星辰大海。再者,三十年,只是一個保守估計。」

    「等等,你不惜拋棄人類的身份,放棄自己的生命,就為了創造出一個更加強大超脫桎梏的『神』,然後你又要親手給你造的『神』扣上枷鎖?是我理解錯了你的意思,還是這裡有我無法理解的矛盾?」

    「人不都是矛盾的麼?」劉遠舟竟然扯動嘴角,笑了,「難道你認為我現在不是人類?」

    「既然已經知道了你的態度,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最為重要的事。好了,不要再打斷我,我本可以錄製一段視頻向你解釋一切,既然我選擇當面對你解釋,希望你能夠好好聽完。」劉遠舟抬手打斷了準備說話的楊小千,「我想要為人類帶來的是進化而非災難,所以我會親自成為這道枷鎖,成為完全版零一的自主意識,但事實是,即便我努力忘記人類應有的情感,也不能理解硅基生物的思維模式……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不能。」楊小千回答得乾脆又果斷,他的腦子就像被人用刀斬成八瓣兒那麼疼,根本沒法理解劉遠舟講述的概念。

    「舉例而言,數字生命同樣能感知到自身的生命,但並不僅僅是從攝像頭和傳感器裡感知我們現在所認知的所謂的『真實世界』,還有屬於數字生命本身的世界,在純粹數學的領域中,我不會再像這樣坐在輪椅上,坐在密室裡,我可以把我的房間變成威爾斯特拉斯函數曲線,一根處處連續卻不可微分的曲線,你能想像得了嗎?或者我可以將我的房間變成一個克萊因瓶,甚至是四維、五維、十一維空間,你能想像出那些高緯空間的具體形狀嗎?不,你想像不到,那是充滿數學與唯心之美的世界,是身為三維碳基生物的我們無法理解的世界,所以,我無法保證我的自主意識能存在多長時間,也不確定零一是否會永遠對人類保持善意,儘管我和哈囉德在核心算法上設置了重重障礙,但你要知道,當一個人工智能有能力修改自己的內核,這些天塹一般的障礙早晚有一天會被跨越。」

    說了這麼一大通話,劉遠舟的胸膛卻幾乎沒有起伏,看起來酷似一個機器人,但實際上是在說話的過程中以完美方式完成換氣,不露痕跡。

    「因此。」劉遠舟加了重音,「除了內有的限制,外部也必須設有保險措施,這就是你要知道的第二件事,既然你沒有被失敗擊垮,既然你願意妥協並且執意負重前行,那就請你收好這把鑰匙。」

    兩人此時距離很近,劉遠舟伸手便將一把「鑰匙」放在了楊小千手中。

    楊小千攤開手心,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發現這並不是一把真正的鑰匙,而是一把做成鑰匙形狀的U盤,透過底部接口能看見裡面似乎裝著一枚芯片,作用不明。看不出一個所以然,於是他將目光重新投向劉遠舟,等待解答。

    「裡面裝著能夠讓零一停機的病毒源,這將會是唯一一個能夠威脅到零一的武器,因為在上線之後,零一會將其他一切可能的威脅扼殺在搖籃中。鑰匙一共有三把,任意兩把插入運行主機的接口,就能使零一癱瘓停機。」劉遠舟轉頭望了劉中千一眼,或許只是錯覺,楊小千似乎在他眼中看出憐愛與痛惜,「第二柄在中千手裡,第三柄在文首長手中,文首長百年之後,鑰匙會遞交到零一監管局的最高主管手中。」

    這不是科幻電影中常見的劇情麼?隨隨便便插點什麼東西到主機裡,就能使得強大到近乎無所不能的人工智能癱瘓停機。

    這算什麼?楊小千沒法立刻相信這種荒唐的事情,所以嗤笑道:「按你這說法,只要我說服文首長,我們倆一起使用鑰匙,就能讓零一停機?失去了保護傘,我就能把變異體趕盡殺絕,得償所願了?」

    「理論上看,確實能夠讓零一停機,但失去保護傘的未必是聖族。」劉遠舟一本正經地說道,「也可能是你們,我說過,聖族中仍有極具潛力的個體能夠得以存活,假如沒有零一,你要如何戰勝另一個溫言呢?」

    楊小千默然,他這才意識到劉遠舟交給自己的鑰匙不是一個玩笑。

    這樣虛無縹緲的事情真有可能發生嗎?用一個U盤攜帶的病毒就能擊敗人工智能?

    可,想想劉遠舟至今做出了多少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楊小千怔怔看看手中的鑰匙,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受,彷彿自己被投入茫茫太空,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空虛像臘月寒風一樣吹透他的骨髓,一切都是冰冷且寂靜,身體也在迅速失溫,唯有掌心中這把鑰匙如此灼熱。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三十八章 今日馬拉維

    馬拉維,利隆圭,黃愷靖走在乾燥堅硬的異國土地上,舉目四望,入眼儘是種種熟悉,卻又有隨處可見的陌生。

    不久之前,黃愷靖曾隨同聯合部隊駐紮這座城市追剿逃亡的「聖一」,在短暫的停留時間裡,這座貧瘠的城市給黃愷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在此之前黃愷靖無法想像一個國家的首都會落後到這種程度,更無法想像所有向這裡伸出的「援助之手」都為利益而來,如果沒有背後的政治利益,掌握資本的貴人們寧願讓面包爛在倉庫裡讓牛奶倒進河水裡,也不願意把那些對他們而言失去意義的物資運到這裡,只因為運輸成本高過了銷毀成本。

    這次重新踏上非洲焦黑的土地,利隆圭又一次讓黃愷靖感到意外,他無論如何無法想像短短時間內一座城市的精神面貌能夠得到如此巨大的改變。

    最直觀的變化就是大街上的老鼠不見了。

    這裡所說的老鼠並非隱喻,而是字面意義上的老鼠。上一次來到利隆圭時,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賣烤老鼠的小攤販,其中年紀大的白髮蒼蒼,鋼絲一樣粗糙的白頭髮好像針一樣紮在黑色的頭皮上,同時也紮在人們的愛心和同情心上。

    而年紀小的都還在上學讀書的年齡,據嚮導所說,這些孩子有的確實只有七八歲,也有的因為長期缺乏營養導致發育不良,長到十二三歲看起來仍像是七八歲的小孩,他們之所以跑出來販賣烤鼠肉,原因很簡單:他們家境貧困上不起學,所以要想辦法出來掙錢補貼家用,但利隆圭能夠為居民創造的就業機會本就不多,對於這些既沒有知識又沒有體力的孩子而言,找到一份正當工作的難度不亞於用腳踩住卡庫普(卡庫普是一種個頭較小的老鼠,動作靈敏)。

    於是,孩子們只能著眼於隨處可見的資源:老鼠。利隆圭的公共衛生體系十分落後,鼠群幾乎是在沒有壓力的環境下四處繁衍,至今沒有釀成鼠患,還得歸功於這些黑皮膚的靈敏獵手,他們會到處抓捕老鼠,並製作成烤肉拿去販賣。

    而現在,黃愷靖走過兩個街道,竟然沒有看到一個售賣鼠肉的攤販,這種轉變比華夏城市裡的大排檔一條街碰上城管突擊檢查還要徹底。

    除此之外,黃愷靖還注意到路上的行人,無論男女老少,臉上都再看不到那種對生活失去期盼的麻木,原本灰暗的眼瞳如今黝黑靈動,看起來健康且明亮。

    這真是件怪事,黃愷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他在一間稍上檔次的酒館裡用三百美元買到瞭解答這個價格放在馬拉維可以說是一筆巨款,不過黃愷靖得到的信息確實值這個價錢。

    原來在追剿行動結束、聯合部隊撤出馬拉維後,一場血腥政變悄無聲息地發生,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束了前執政黨近乎獨裁的統治。在人民進步運動黨成為執政黨後,便有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商界大鱷開始向馬拉維注資,以純粹虧本的方式進行投資,在資本大鱷們與當地政府的洽談中,有意將馬拉維打造成一個以農業為過渡,集工業與旅遊業於一體的新型高福利國家。

    在資本的強大力量運作之下,新生活的希望開始以利隆圭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馬拉維各處都開始興建學校、福利院、工廠和商業街。

    適齡兒童只需要簽訂一份畢業後接受工作分配的協議,就能免去全額學費進入職業技術學校就讀,學習一門養活自己的技藝,其中頭腦聰明且表現良好的孩子還能接受更多免費的教育,只要願意付出努力,將來或許能夠考上大學。

    當新執政黨主席馬克‧卡聰加宣佈這一消息時,他老邁粗獷的聲音對馬拉維千千萬萬飽受貧窮折磨的家庭而言,無異於天籟之音。

    即便是那些不喜歡學習的孩子,也爭著搶著要去學校讀書,因為學校食堂能讓他們每天都吃到一頓飽飯,而更多的孩子,則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傾盡所有也要努力抓住。他們像瘋子一樣趕到由集裝箱製成的教室裡,用盡所有力氣努力學習,就像一顆顆從岩石地下頑強生長的小草芽,以感動世界的勇氣克服一切困難。

    講述故事的西方記者用不怎麼標準的英語向黃愷靖描述了這一景象:興建學校不僅需要資金,還需要時間和師資,短短時間內馬拉維開設的簡陋學堂並不算多,有些村落的孩子要上學,就要趕十幾里甚至幾十里路,他們買不起鞋,只能帶著類似背簍的行囊,裝著混了泥巴的乾糧和暴曬成肉乾的鼠串,赤腳跑過幾十里路趕到學校,然後在學校度過五天時間,下課以後藉著月光做功課,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睡大街,喝髒水,等到週末再趕回家,到田野裡抓老鼠。

    「看看這個。」西方記者遞給黃愷靖一張照片,照片上幾個背著行囊的孩子正在趕路,身後帶著血跡的腳印連成一條長線,從攝影師給出的特寫能看出,他們的腳掌磨得鮮血淋漓,腳掌裡深深地嵌著細小的碎石砂礫。

    黃愷靖捏住照片的手指微微顫抖,莫名而來的鼻酸讓他皺了皺鼻頭。

    曾經,在華夏也有許多像這樣的孩子,倔強地忍耐著常人無法承受的痛楚去求學,他們堅信知識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最後他們之中的某些人改變了華夏的命運。

    「上帝保佑這些孩子。」西方記者灌下一大口棕啤,感嘆道,「這張照片足夠讓我拿下一個令人滿意的獎項了,估計再過幾個月,照片上的景象就不會再出現了,聯合國已經開始注意馬拉維,不斷加大援助力量,很快孩子們就都能領到免費的衣物和鞋子,學校附近也會興建宿舍區,先做集裝箱,再做磚房……」

    黃愷靖輕輕放下照片,轉頭看向窗外,目光飄向遠處的總統府。

    總統府內,一位白髮黑膚的老人穿著馬拉維傳統服飾,站在一處陽台上眺望遠方。

    「穆塔,穆塔,我的孩子……」他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你做到了,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今天的馬拉維了嗎?」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三十九章 真神的使者(上)

    一  黃愷靖的目光在漫長的距離中逐漸渙散,除了偶爾從床邊路過的喜氣洋洋的利隆圭居民,他什麼也沒看到。

    「所以,街上售賣鼠肉的孩子們都報名上學去了?那麼老人呢?」黃愷靖收回目光問道,「上次我來利隆圭時,看到的鼠肉販子大多是孩子和老人,而且我印象中,在馬拉維許多地方的街道和公共區域都充滿了無所事事的流浪者和乞討者。可是這次過來,大街小巷都走了幾條,我幾乎沒有看見這樣的……流民?」

    說到流民一詞時,黃愷靖遲疑了半晌,沒能相應的英語詞彙,他腦海中的詞彙庫相對匱乏,只能想出「heless」一詞,但又感覺並不適合,最後換成了普通話說出「流民」二字。

    這兩個字一說出口,縮在黃愷靖身後不遠處的一位亞裔男青年坐不住了。

    「喂,流民這個詞可不對。」亞裔男青年將裝著威士忌的保溫杯磕在桌上,竟轉頭說著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流民指的是因受兵災或天災而流亡外地的人,他們也是被迫離開故鄉,生活沒有著落,而馬拉維街頭那些被稱為『行尸走肉』的流浪者分為兩種,一種就是好吃懶做,寧願在外面遊蕩、翻撿垃圾,也不願意吃苦耐勞地工作,而另一種則是體力下降,衰弱多病,失去勞動能力的老人,為了不變成家人的負擔,他們往往會離開家庭四處遊蕩,你用流民來形容這兩種人都不恰當。」

    黃愷靖訝異地回頭,走近酒館時他就曾注意到這個縮在角落裡用保溫杯喝酒的怪胎,但沒有過多留意,畢竟黃皮膚黑頭髮的又不只有華夏人。

    見這兩位華夏人開始用自己聽不懂的語言彼此交流,西方記者識趣地收起照片,扭過頭去悶聲喝酒。

    「華夏人?」黃愷靖看著亞裔男青年,忽然會心一笑,他猜對方一定認出自己了。

    黃愷靖沒能像張欣怡那樣拿出過硬的藝術作品,所以在國際上聲名不顯,在東亞和歐美部分國家只有一點粉絲,都是小眾圈子。可換在華夏國內就不一樣了,作為遠救會造星計畫中排序第一的戰爭明星,黃愷靖既符合當代審美潮流,又是真正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戰爭英雄,所以各大宣傳部門對黃愷靖的宣傳可以說是不留餘力,再加上自媒體傳播業的發達,哪怕黃愷靖沒有拍過什麼出名的電影也沒有唱過什麼炙手可熱的好歌,他也能迅速成為人人皆知的英雄人物。

    「他肯定認出我了,否則也不至於因為偶然聽到一個詞彙的誤用就與一個陌生人長篇大論。」黃愷靖心想。

    「是的,我叫唐飛。」亞裔男青年舉了舉保溫杯但沒有伸出手。

    「你看著有點面熟。」黃愷靖想了想,確信自己應該在什麼地方見過眼前這個人,於是謹慎地多功能手錶的攝像頭指向唐飛,不動聲色地拍了張照片。

    很快,黃愷靖在自己手機上看到了照片的反饋結果,原來眼前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大記者唐飛。唐飛是穹頂消失後第一個深入遠江的戰地記者,憑著在遠江拍攝的一組照片和對遠江事件的評論報告,唐飛拿到了普利策新聞獎的提名,成了華夏新聞界的一個傳奇人物。

    「原來是赫赫有名的唐記者。」黃愷靖搖頭笑道,「你怎麼會在這?不怕危險嗎?做記者的都是消息靈通吧?難道你不知道馬拉維現在成了變異體的半個大本營?」

    「我是戰地記者,危險是我職業的一部分。而且,說了你可能不信。」唐飛矜持一笑,「我去過更危險的地方,前不久我才去過紐約市布朗克斯區,那裡有很多變異體為人類工作,把自己變成活體肉靶,馬戲團小丑,血腥格鬥士甚至是從事性(和諧)交易的特殊工作者。」

    「噢?」黃愷靖眉頭一挑,來了興趣,端起酒杯走到唐飛身旁坐下,「說說看?」

    唐飛從隨身攜帶的挎包裡掏出一本皺巴巴的記事本和一支圓珠筆遞給黃愷靖,笑道:「你先給我簽個名吧,我家小妹看到你的照片就跟看到神一樣,真是沒救。」

    黃愷靖沒有反對,一手持記事本一手持筆,熟練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猛的一抬頭,發現唐飛正用單反相機對著自己,按下快門。

    「別介意,不照張照片,沒法證明這是你的簽名。」唐飛滿不在乎地咧嘴一笑,果然是個合格的戰地記者,要錢沒有,要膽子渾身都是。

    「說說吧。」黃愷靖微微皺眉,語氣平和地說道,「說說你剛才提到的那些事,還有,你知道那些流浪者都去哪了嗎?如果知道也請你告訴我,我請你喝酒。」

    唐飛道了聲謝,開始講述自己在紐約布朗克斯區的所見所聞,從靶場到粉紅樂園,從血腥格鬥場到變異體親自經營的腦核拍賣所,再到那些病態瘋狂的顧客們和手段愈發高明的變異體傳教士。

    最後,唐飛說到利隆圭街頭那些消失的流浪者。

    「你說的那些人,都進了收容所和福利院。呵呵,變異體那些擁護者在利隆圭興建的收容所福利院可不像之前那樣名存實亡,你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福利待遇相當之好當然我是說相比那些流浪者之前的生活條件超過了一定年齡或是身患重病無處醫治的人都可以住進集裝箱屋或特製帳篷,一日三餐全部免費,還能領到印了宣傳標語的暖和衣服。」

    「代價呢?」黃愷靖問,「變異體總不可能真心做慈善吧?」

    「那當然,進福利院收容所要先簽協議,死後屍體歸聖殿所有,聖殿有權回收並以任何方式使用其屍體,不過這代價對那些走投無路的人來說,等於是沒有代價,雖說馬拉維的主要宗教信仰是基督新教、天主教和伊斯(和諧)蘭教……但是,人都要快餓死了,誰還記得遵從主的囑咐呢?」唐飛喟嘆道,「說起宗教,我來這有三四天了,見過不少土生土長的利隆圭人,你知道現在他們大多信仰哪個宗教嗎?」

    猜出答案後,黃愷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四十章 真神的使者(下)

    一  「沒錯,就是進化神教。許多馬拉維人都向我提出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觀點,他們說,他們所信仰過的所有宗教都是不斷叫他們奉獻,奉獻財產,奉獻信仰,奉獻自我,可真正的神明怎麼會需要他們那麼點兒微薄的財富呢?那只不過是利用人心軟弱的偽神而已,相反,進化之主很少讓它的子民去奉獻,更多的卻是給予,因此,進化之主才是應該信仰的,慈父一般的真神。嘖嘖,很難想像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能說出這種道理,真是不得不佩服進化神教的傳教手段相當高明。」

    唐飛仰起頭,將保溫杯的杯口對著自己的嘴巴晃蕩,把最後幾滴威士忌倒進嘴裡,然後摩挲著自己的單反相機,唏噓道:「我算是個特立獨行的記者,以前之所以混的不行,就是因為我堅持用鏡頭客觀地記錄事件,而不是成為替別人發聲的喉舌。」

    「我的鏡頭不偏不倚,從來不會刻意加上主觀色彩,所以透過這個鏡頭我就能看到,變異體到底為馬拉維做了什麼。不論變異體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也不論變異體是否像他們表現或者說偽裝的那樣對馬拉維人民充滿同情,總之從表象上看,變異體確實為這個國家帶來了新生。如果沒有變異體,聯合國的目光根本不會聚焦在這片貧瘠的土地,如果不是因為前陣子許樂先生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絕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地球上有馬拉維這個國家,這裡既沒有石油又沒有礦產,那些發達國家連看都懶得看這裡一眼,反倒是變異體的擁護者們在聖殿的授意下,紛紛跑來做虧本慈善,修建工廠,普及教育,為馬拉維青壯年創造就業機會……」

    「有腦子的人都應該看得清狀況,如果有人相信變異體真心為馬拉維人民謀福祉,怕不是他的腦子被喪屍給吃了。」黃愷靖無法再聽下去,冷聲打斷唐飛的話。

    「從我們的視角看,確實如此,但是鏡頭不會騙人。」唐飛擺弄著自己的寶貝相機,「看看它所記錄的客觀事實,將心比心,如果你是一個馬拉維人,你會把那些給你帶來美好生活的變異體當成敵寇嗎?」

    黃愷靖無法反駁,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也沒有什麼涇渭分明的善惡,他不知道變異體為什麼要改善馬拉維人民的生活,他們的所作所為或許是為了收買人心,或許是為了獲得新鮮血液,可不論如何,在受益者眼中,進化神教伸出的援手要比虛偽狡詐的人類同胞更加寶貴高尚。

    對話陷入尷尬且僵硬的沉寂,唐飛善意地笑了笑,打破僵局:「你剛才問我為什麼會在這對吧,其實我在製作一篇關於變異體的大型系列報導,因為不想受限制,所以決定獨自行動,這樣方便我做暗訪……馬拉維是我最後一站,我在大洋彼岸就聽說過這邊熱火朝天的改革了,偏偏『五大流氓』對此無動於衷,我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要跑來看一看,這裡可是第一個在變異體的傾力幫助下進行改革改造的國家,其中不知藏有多少英雄枯骨、血雨腥風,哎,想到這些,我就總是容易產生一種錯覺,彷彿我拍下的照片都帶有了歷史的沉重。」

    黃愷靖冷哼一聲,沒有回應。

    「怎麼?你該不會以為這彈丸小國,談不上沉重二字吧?算了,異國他鄉,老鄉見老鄉,不要傷了和氣,談點別的。」唐飛忽然換了個話題,「你呢,大明星,你又為什麼在這兒?讓我猜猜,有任務在身?跟變異體有關?」

    「國家機密,無可奉告。」黃愷靖決定結束這段不算愉快的對話,站起身的同時放下一張一百面額的美鈔,就算唐飛喝個酩酊大醉也足夠買單。

    隨後,黃愷靖動身走向酒館大門,本想保持冷酷不再回頭,可推開門後還是轉身走回了唐飛的座位,扔下一張名片。

    「像你這種戰鬥力為零的弱雞跑來馬拉維,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變成一具屍體,送進工廠被加工成人肉罐頭。自己小心點吧,遇到困難和危險就打上面的電話,接通以後讓他轉0954號客服。」

    唐飛雙手捧起卡片,再次道謝,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一圈,問道:「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把可能暴露你們某些機密渠道的名片交給我?不怕負責任嗎?」

    「別傻了。」黃愷靖嗤之以鼻,不屑道,「我給你這張可能救命的名片,就是在對你的生命負責任。」

    「所以,你也是個不喜歡按規矩辦事的人?嘿,遠救會要造星居然選了你,真是怪得很。」唐飛也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黃愷靖,「說了你可能不信,其實咱倆挺像的,有空了坐下來喝喝酒,說不定能成朋友。」

    出於禮貌,黃愷靖接下了這張名片,但心裡不以為意,身為資深覺醒者,又是炙手可熱的大明星,他早就習慣了別人用各種方法接近自己給自己留下印象,有些人會像哈巴狗一樣黏上來,也有些人會像唐飛一樣先故作矜持然後再釋放善意,都是不入流的小手段而已。

    「祝你好運。」黃愷靖說完,轉身走向大門,這次他果斷利落地推開門走了出去,並不斷加快步伐。因為耳道中,入耳式隱形藍牙耳機傳出了召集隊伍的指令。

    酒館大門開了又關,唐飛望著手裡的名片,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起身走到悶頭喝酒的西方記者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該走了。」唐飛用英語說道,「回去拿裝備,馬上就有大新聞了。」

    西方記者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舉杯敬酒用生澀的普通話說道:「敬我們的大新聞,敬神奇的唐飛先生。」

    「得了得了,走吧。」唐飛失笑搖頭,「神奇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後那位真神啊。沒有它在,我怎麼可能一個人漂洋過海拍下這些我需要的素材。」

    西方記者無比羨慕地說道:「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為『它』的使者。」

    唐飛聳了聳肩,笑而不語。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四十一章 躁動(上)

    一  推開酒館大門後,迎面吹來的冷風讓黃愷靖繃緊了臉蛋,他轉頭看見酒館街邊自行車司機們帶著微笑的漆黑面孔,突感諷刺,自詡人類守衛者的自己,先後兩次來到這個想向全世界呼救卻無力發出吶喊的國家,都沒有帶來喜訊。第一次來到馬拉維時是為了參與聯合部隊對變異體的追剿行動,如今再次回到這片土地仍是為了帶來鮮血與戰亂,而非和平與繁榮。

    「難怪利隆圭收容所事件過後,不管放出多少鐵一般的證據,馬拉維人都不肯相信許隊長是被變異體誣陷的。」黃愷靖心道,「或許,在這些人眼裡,我們才是魔鬼。」

    「誰會說英語?」黃愷靖衝著蹲在街邊的一排自行車司機問了一句,他並不指望他們之中有人會說華夏語。

    「我,一點點。」一位黑叔叔舉起了手,他頭髮灰白,但上半身裸露在外的肌肉像岩石一樣堅硬,充滿力量感,很多像他這樣的自行車司機以前都在船廠或碼頭做工,長年累月的力氣活練出了健身房裡那些健美教練羨慕不來的堅實身板。

    「那走吧。」黃愷靖報出一個地址,然後跨上自行車的後架,後架上裝有充滿填料的軟墊,讓乘客不至於被路途中的顛簸給硌痛了臀部。

    這次黃愷靖作為對變特種作戰的一員,用掩護身份潛入馬拉維,行事自然不能大張旗鼓,所以黃愷靖既沒有用反重力跳躍趕路,也沒有給自己安排專車,而是決定入鄉隨俗,乘坐這種在馬拉維較為常見的公共交通工具:自行車的士。

    馬拉維每年登記入戶的機動車輛只有不到一千台,由於汽油和柴油的短缺,很多機動車車主也不會奢侈到經常駕駛機動車,而且馬拉維的基建極為落後,許多道路都是機動車無法通行的羊腸小道。因此在馬拉維,公共交通工具的通行頻率極低,人們在出行時往往會選擇低碳環保且省錢的「人力公交」,也就是自行車的士,類似於華夏上世紀民國年代的黃包車,這樣的自行車的士優點在於便宜方便,不僅能載貨載人,有時還會客串救護車將病人送去急救。

    自行車悠悠蕩蕩來到一處旅社,這是臨時秘密據點,特戰小隊分批潛入馬拉維後會在這裡集結,然後向近期活躍在馬拉維境內的變異體發起總攻。

    既然此次行動的領隊齊心吾已發出集結信號,那麼想必大戰近在眼前,如無意外,集結高端戰力的特戰隊會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蕩平變異體在馬拉維建立的各大教堂。

    抱著這樣的想法,黃愷靖推門走進旅社,在櫃檯核實身份後從密道進入地下室,齊心吾與齊烈叔侄已在裡面等候,室內還坐著其他覺醒者,人數遠比黃愷靖想像的要多。原定的作戰計畫是將特戰隊分成幾個小組,同時向不同目標發起進攻,按理說參加戰前會議的應該只有幾個組長,而不該是所有人,這麼多黑頭髮黃皮膚的亞裔聚集到同一個地方,肯定會引起注意。

    黃愷靖掃了一眼會議桌,齊烈坐在齊心吾右側首位,眼裡燃著火光,看到他陰沉鐵青的臉色,黃愷靖心中咯噔一聲,難道出了意外?

    「坐。」領隊齊心吾拉開自己左側的空座,示意黃愷靖坐下,「好,人都到齊了,我有件……有件事情要講。」

    黃愷靖更感不妙,正襟危坐,等著齊心吾詳細解釋。

    「二十分鐘前,我接到了三條命令,分別來自遠救會、總參、十九局。」齊心吾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只不過相比他叔叔齊烈,要顯得更為鎮定沉穩,「命令內容完全一致:我們必須立刻撤離馬拉維,原定作戰計畫全部取消。」

    齊心吾的話立刻引起不小騷動,連時刻抱著偶像包袱注意保持形象的黃愷靖都險些從座位上跳起來。

    「靜一靜,我知道大家都有疑惑,請先保持安靜。」齊心吾站起來把雙手往下壓,但沒有起到多少效果,在場的覺醒者大多不屬於十九局,齊心吾的處長身份毫無作用。

    「閉嘴!」齊烈砂鍋似的拳頭砸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灼熱的氣息讓地下室瞬間變得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流火戰神,恐怖如斯。

    「你繼續說。」齊烈瞪了齊心吾一眼,眼神並不友善。

    齊心吾深吸一口氣,說出一個更為勁爆的消息:「劉局長的原話是,對變戰爭結束了。總參那邊給出的消息是,變異體投降了。」

    「投降了又怎樣?」一位激進的好戰分子頂著齊烈的赫赫威名拍起桌子,「老子全家都死在變異體手裡,他們說投降就投降?你們十九局的人都他媽腦子喂了喪屍嗎!」

    「我再說一次,這不是十九局的單方決定,這是來自中央決策層的指示!」齊心吾吼了回去,「你們楊會長也給出了一模一樣的命令!還有!現在我是特戰隊總指揮!誰再打斷我的話,軍法處置!不服從命令者,回國以後統統滾去覺醒者法庭受審!抗命妄為者,格殺勿論!」

    總是帶著微笑的人一旦卸下笑容就變得可怕,總是沉著穩重的齊心吾頭一回像這樣勃然大怒,駭人的猙獰表情立刻鎮住了場面。

    「我們的血仇,一定會報!凡是從遠江走出的變異體,全都得死!這是楊會長的原話,我瞭解的情況只有這些,有任何問題,回國以後去問你們的楊會長。」齊心吾顯然失去了耐心,「現在,都給我服從指揮,分批撤離馬拉維,黃愷靖留下,你有其他任務。」

    「什麼?」黃愷靖還沒回過神來,近在眼前的曠世大戰,怎麼陡然間煙消雲散?一向主張滅絕變異體的楊會長,怎麼會給出這種無腦的命令?

    「你要以形象大使的身份,代表全體覺醒者,與聖殿馬拉維教區的紅衣主教會面,簽訂停戰協議,並承認變異體對馬拉維做出的貢獻。這也是……命令。」

    黃愷靖的座位在不同方向的重力撕扯下四分五裂,他冥冥中有一種感覺,自己與戰地記者唐飛的相遇並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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