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黑夜將至 作者：溫言對酒 (全文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奴性

    馬克‧卡聰加能夠理解親人們的怨恨，如果能活，有幾個人願意死呢？說到底，如果他再年輕幾十歲，或許他也不會留在這裡等死。

    事到如今，馬克‧卡聰加足以用眾叛親離來形容，仍舊跟在馬克‧卡聰加身邊忠心不二的，就只有幾位地位輕微的僕人。

    說來諷刺，即便馬克‧卡聰加被國民們當作救世主的那段時日，他也沒有想過要給自己身邊的僕人們謀取福利，偏偏是從他身上獲得最少的這些人，反而卻在他身旁留到了最後。

    「總統閣下？」年邁滄桑的老僕再次出聲，馬克‧卡聰加回過神來，仔細看著僕人那張遍佈皺紋的臉和舉著托盤微微顫抖的手，臉像劣質抹布一樣粗糙，手像劈過的木柴一樣幹瘦，單純以外貌來判斷，誰都會以為他至少比馬克‧卡聰加要年長十歲，然而事實卻是恰好相反。

    「留下咖啡吧。」馬克‧卡聰加抬手端了咖啡，親自往裡加糖，並補上一句讓僕人難以置信的話，「謝謝你，曼戈切。」

    曼戈切整個人陡然僵住，手腕一抖險些把手裡的托盤摔到地上，從他記事起就開始侍奉馬可先生，也就是如今的總統閣下，至今過去了半個世紀，從來沒有聽到總統閣下對自己說一聲謝謝。

    這並不能說明馬克先生是個狂妄無禮的人，曼戈切是他的僕人，曼戈切的父母是他父母的僕人，族譜一直往上追溯，祖祖輩輩都是如此，就連曼戈切自己都認為自己唯一的使命就是為馬克先生服務，而自己子孫輩也應該繼續為馬克先生的子子孫孫繼續服務，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因此，這一聲謝謝對曼戈切而言，實在太過奢侈，太過沉重，讓他不敢承受。

    「總統閣下……」曼戈切哆嗦著嘴唇。

    「很快就不是總統了。」馬克‧卡聰加嘆了口氣，說道，「曼戈切，要說我這一生對不起誰，就只有我的亡妻、我的孫女和你了，聽我的話，帶上這裡最值錢的東西，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吧，你至少還有二十年壽命，應該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不必留在這裡與我一起陪葬。」

    「外面的世界？不，不不。」曼戈切渾身發抖，他在馬克先生身邊待了幾十年，身上雖沒有奴僕的烙印，但心裡卻早就被鎖上了鏈子，怎麼能走去外面的世界？

    馬克‧卡聰加看著曼戈切害怕的模樣，心中感慨萬千，這個永遠躲在自己影子裡的老僕，連留在這裡等死都不怕，卻害怕離開困了他幾十年的無形牢籠，不敢獨自走到外面的世界。

    人的奴性，竟然如此可怕。

    想到自己的子孫，還有那些隨同聖族一起離開馬拉維的同胞們，馬克‧卡聰加愁容慘淡，若干年後，他們是否也會變成曼戈切這副模樣，自己給自己拴上無形的枷鎖，自認是聖族的奴僕，永遠無怨無悔地為聖族服務，然後在無知和畏懼中度過了無意義的一生？

    「那麼，是走是留，你自己決定。」馬克‧卡聰加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他本想命令曼戈切離開，可曼戈切一輩子都在聽自己的命令，最後就讓他做一回他自己的主人吧，「去把那位記者請進來。」

    曼戈切應了一聲，躬身退出書房。

    沒過一會兒，書房房門被敲響，馬克‧卡聰加說了聲請進後，一個戴黑框眼鏡，穿著皮夾克配襯衫，馬丁靴配牛仔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從他這怪誕的搭配和他凌亂的髮型可以看出，這是個不修邊幅的傢伙。

    馬克‧卡聰加微微皺眉，即使自己落魄失勢命不久矣，這位記者在採訪自己時也應該注意形象，做到最基本的尊重。如果不是這位名為「唐飛」的戰地記者獲得過普利策獎提名，馬克‧卡聰加絕對不會答應這次專訪。

    緊接著，又有一個捧著手提式攝像機的白人走進房內，讓馬克‧卡聰加的眉頭更加緊皺，從使用的器械來看，這兩人根本不像是專業記者，他們完全沒有表現出應有的職業素養。

    「總統閣下，很高興能夠見到您。」唐飛牙齒上還沾著一塊口香糖，吐字不清，但他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失禮儀，進門之後熱情洋溢地走上前向馬克‧卡聰加伸出手。

    「在你坐下之前，我有必要提醒你們，馬拉維不是美聯邦，這裡的政治鬥爭要比美聯邦簡單粗暴的多，而且更加血腥黑暗。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派來刺殺我的隊伍已經在路上了，而且很可能不止一支，要知道他們可不會大發慈悲放過目擊證人，所以，如果你們還不想死，最好抓緊時間盡快離開這裡。」馬克‧卡聰加沒有跟唐飛握手，他說出這番話也不完全是為兩個年輕人的性命著想，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看到這兩個記者的懶散模樣後他就失去了交談的興趣。

    「噢，準確來說，是三支隊伍，其中兩支是本土警衛隊中挑選出來的死士，勇敢是夠勇敢的，都能打著赤腳從火堆和碎玻璃渣裡跑過去，不過比起槍械，他們使用砍刀魚叉倒是更加嫻熟，這種打起仗只會扣下扳機一梭子樓到底的蠢貨不足為懼。但是另外一支隊伍就很有意思了，是前執政黨某位官員高價聘請的國際僱傭兵，非常專業的那種喔，利比亞內戰時政府軍就聘請過他們，聽說戰績不菲。嘖，為了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家，這些人還真是不留餘力啊，不過更讓我驚訝的是，就這麼一位職位算不上高的官員，竟然能請得起大名鼎鼎的『血骷髏』。」唐飛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侃侃而談，唾沫橫飛。

    馬克‧卡聰加驚疑不定地望著唐飛，他認為這只是信口開河，可唐飛那篤定的神態卻讓他動搖。

    「唔，看樣子他們還要五分鐘時間才能到這兒，我們先聊。」唐飛嘻嘻一笑，朝旁邊打了個手勢，白人記者馬上掏出一個摺疊架，開始錄像。

明天十更

    今天不更。

    明天帶上你們的月票、推薦票、打賞和「666」，等我十更！！！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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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推感言

    封推了！大風吹了！《黑夜將至》迎來了黎明的曙光！

    感激零涕，無語凝噎！我欲今日乘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就這樣說完了……當然是不可能的。

    真的沒有想到《黑夜將至》也能享此殊榮，登上起點首頁大封推，這對我個人，對本書都是莫大的鼓勵和榮耀……（還是砍掉廢話吧）

    嗯，我不想說那些無用的廢話，只想認真感謝你們。

    感謝科幻頻道主編五月和我的責編遠征，《黑夜將至》2800收藏上架52均定，你們仍然願意給我機會，謝謝。

    感謝幽明之羽、楊辰空等書單單主的抬愛，把這本小眾書呈現給了更多人。

    感謝白銀大盟灰白夜空（我今天就把加更全補上！）和親愛的盟主們，熾緣RUSH、不朽傳奇、菲利普‧馬洛、煙雨九煮、想飛天的小豆豆、小破孩的棒棒糖、學習是最重要的事、不敗童年、幽明之羽、子與沫，多謝厚愛！不僅讓我吃的飽飽（尤其是熾緣寄了一大箱零食給我，美滋滋），還讓我有了一個看起來很酷炫的粉絲榜！不到兩千均的書竟然有這麼多盟主！一定是好看到原地爆炸啦！

    感謝傳奇、豆哥、青弦、白絲、失去money（是因為打賞掌門才失去了money嗎？）、暮色弓箭手、aifz、斷線~風箏~、wsw6688、夢子游123、AI039、Riolx、真的是貓耳洞、淡墨霽鏡、攻庵菊婦菊長、黃愷靖、一葦（渡江嗎？）、許麼、萬之、BEN、小凡、骨科、旭日武等書友一路伴我同行（相信我，我記得住你們每個人的名字，但是寫出來幾百個誒！我很餓了我要去覓食，為了十更可是熬夜寫到現在啊！敬業良心溫！）

    感謝每一位正版書友，謝謝你們喜歡本作，願意支持本作，謝謝你們給我力量繼續前行，謝謝你們為我做的每一件事（除了逼我穿女裝以外）。

    最後，我還要感謝一位特殊的人（拿出鏡子）

    溫言對酒，謝謝你，謝謝你敢於直面慘淡的成績，敢於挑戰讓自己都心尖發顫的難度，謝謝你堅持寫到現在，謝謝你每天花幾個小時查資料、看文獻、構思大綱、推演人物，讓這本書的每一個角色都擁有了自己的思想，讓遠江、南都、華夏那些可愛的人們彷彿成了真實，希望你能不忘初心，一直堅持下去，保持你對文字的態度，用心寫好每一段故事。

    希望你永遠做一個用心對待讀者的好作者，如果有一天你也會變，希望你不會變成醜陋的樣子。

    好的，就這樣，大傢伙，我愛你們，坐等更新吧，今日十更奉上！

第三百五十三章 教育乃國力之根本（第一更）

    馬克‧卡聰加的眼白裡已有許多渾濁，許多人把這看作衰老的象徵，但馬克‧卡聰加卻把這看作那是過往歲月積留的沉澱，這些斑點只會讓他把這世界看得更加清晰，而不該讓他老眼昏花。

    現在他不這麼想了，因為他確實看不透眼前這個年輕人。

    或許這個年輕人是從某些特殊渠道得到了那些情報，馬克‧卡聰加心想，畢竟戰地記者總是消息靈通，而馬拉維各民族各黨派的領袖在信息控制領域內的表現實在糟糕透頂。

    「好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次採訪的主題是明日馬拉維，對嗎？」馬克‧卡聰加掀起嘴角慘笑道，「這是你對《今日馬拉維》的諷刺嗎？」

    上一次馬克‧卡聰加接受國際新聞記者採訪時，訪談的主題是「今日馬拉維」，主要內容是講述馬拉維近期以來的巨大變化，以及對未來發展前景的一番展望。

    如今，這些都成了笑話。

    「為什麼您會有這樣的想法？」唐飛故作驚詫，「難道您認為馬拉維沒有一個值得談論的明天嗎？」

    「唐先生，我曾醉心研究華夏的歷史，因為華夏也曾是一個積弱百年的國家，無論是科研技術還是工業水平都曾落後幾個時代，很長一段時間裡華夏人都被稱作『東亞病夫』。可這樣一個國家，竟然能在一百年內完成蛻變，在列強糖衣炮彈和鋼鐵炮彈的雙重打擊下從一個落後的農業國家成為一個世界一流強國，呵呵，用小穆塔的話說，你們華夏人是開了掛的。」

    唐飛認真聆聽，並沒有因為馬克‧卡聰加從看似不相關的內容談起而失去耐心，他知道馬克‧卡聰加所說的內容一定與自己的問題有所關聯。

    「我認為，這是因為華夏地大物博人傑輩出，是那些英雄人物力挽狂瀾，但是我的孫女，穆塔‧卡聰加告訴我，華夏之所以能完成這樣一個不可能的逆轉，是因為華夏重視教育，哪怕是重視封建時期的腐朽教育也有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從一方面看，識字，就能讀書，讀書，就能接觸到偉大的思想，於是才能塑造偉人。從另一方面看，教育的制度、高度和普及程度在長遠上決定了一個國家所有行業的造血能力，而這正是國力的命脈。我認為她說得對，所以我上任以來，將教育改革作為頭等大事。」馬克‧卡聰加悲嘆一聲，繼續說道，「但是，並非所有民族都重視教育，幾百上千年的固有觀念難以改變，華夏有幾千年歷史積澱出的對文化和知識的尊重，馬拉維卻沒有，我費盡千方百計，讓許多家庭的大人改變觀念，讓他們允許孩子去上學……」

    「說來可笑，我為此嚴令各地學校必須提供免費食物，才能讓孩子們主動去學校，而他們的家長為了省下一個人的口糧，才允許孩子去上學，否則他們絕不會白白放過孩子的勞動力，他們認為在田裡流汗，也比在學校裡耗費精神更有價值。你看看，我和我的同志們做了這麼多努力，終於讓馬拉維的教育業有所起色，可現在一切都完了。聖殿離開後，魯莽無知，以殺戮為樂以極權為榮的蠢貨們就要重新執掌這片土地，我死以後，所有有利於教育的政策都會作廢就算新的執政黨不動手，資本撤離後引起的經濟崩潰也會讓情況更加糟糕。」

    「馬拉維人民頭腦簡單，他們總是容易認定自己以為正確的事情，把它當成事實，真理。如果我能成功，也許馬拉維還有救，那麼穆塔的犧牲就是值得的，但現在呢？我給了他們希望，可沒過多久又讓他們失望，剩下來的就只有絕望了，從此以後要讓他們相信知識改變命運，要讓他們尊重教育，再無可能。」馬克‧卡聰加緩緩點頭，「是的，我認為馬拉維沒有一個值得談論的明天，不是每個國家或民族都能像你們華夏一樣屹立在歷史長河裡經久不衰，而我的祖國馬拉維，只不過是下一個即將沉沒的溺死者而已，呵呵，大概天意如此。」

    唐飛聽完，默然起身，將一張照片遞給馬克‧卡聰加，照片上，幾個黑人小孩用磨破了皮嵌滿了碎石砂礫的腳走向前方。

    「請相信我，總統閣下，馬拉維還有明天。」唐飛說完，做了個讓馬克‧卡聰加倍感意外的舉動，他將手伸進自己的皮夾克，掏出了一把槍管狹長的自動手槍。

    「你……」馬克‧卡聰加看著唐飛手裡的槍，疑惑不解，難道他是來刺殺自己的？這不合理，如果要拿自己的人頭去換取賞金，何必說這麼多廢話，又何必惺惺作態？

    「哦，這個嗎？」唐飛晃了晃手裡的槍，笑道，「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對您而言可能太過離奇，所以我需要拿出一些實際的證明讓您相信我，而這把槍，是我用來增強說服力的道具之一。」

    說完，唐飛又從另一個兜裡取出一根黑色長管，並嫻熟地將它安裝到槍口上，看起來那像是個消音器，但形狀卻有不小區別。

    「這是特製消音器。」唐飛看出馬克‧卡聰加的困惑，特意解釋道，「一般來說，消音器大概也就只能把槍聲減小幾十分貝，自動手槍就算是使用亞音速彈，在安裝消音器之後也不可能只發出像電影裡那樣很微弱的嘯聲，但是這款特製消音器是高科技產品，不僅能有效降低音量，還能極大程度改變槍聲的音色和音調，讓它聽起來不像槍聲，很有戰術意義。」

    「我知道了，謝謝。」馬克‧卡聰加對武器瞭解不多，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問道，「但我還是不明白，唐先生，既然你拿出槍不是為了殺我，那你的射擊目標又是什麼呢？」

    「噢，剛才咱們不是提到過有人要來刺殺您麼？他們已經到了。」唐飛拉開保險，將口香糖吐到地上，隨後抬起手，看似漫不經心地對著身後的油畫開了一槍。

    「噗」

    血花飛濺。

第三百五十四章 待客之道（上）（第二更）

    就如馬克‧卡聰加所言，馬拉維的政治鬥爭血腥又黑暗，決定鬥爭勝敗的從來不是穿西裝打領帶衣冠楚楚的政客，而是政客身後的武裝力量。刺殺在這裡是很常見的事情，因為犯罪成本很低，馬拉維警察沒有能力抓捕刺客有時他們自己就是刺客而國際刑警也不會把目光放到這片一貧如洗的土地上，只要在刺殺某位官員時沒有被他的護衛當場擊斃，那麼大多數時候刺客都能成功逃開法律的制裁。

    所以，如何保護自己是每一位馬拉維高級官員的必修課，其中功課做得最好的當屬前總統賓盧閣下，他不僅給自己配備了三位替身，還將總統府改裝成了一個四通八達的迷宮建築，就總統辦公室與書房而言，這兩個專屬於總統的私人空間都有八扇門，有明有暗，分別從不同路線通往不同區域，且每條通道都有無死角實時監控，哪怕是一隻蒼蠅飛進來都能發現。

    想要突襲總統府，就得先切斷監控信號，但這樣一來無疑就暴露了刺客的意圖，使總統府內的人有所警覺，而當總統護衛隊無法抵擋來襲的刺客時，總統便能從暗門離開危險區域，躲進地下安全室等待支援。

    入主總統府後，馬克‧卡聰加很快就摸清了前任總統的小門道，但他明知有人要來取自己性命，卻也懶得關注監控畫面，更不願移步安全室。

    看見自己一生的理想在即將達成時徹底破滅後，馬克‧卡聰加的靈魂就已經死了，這幅軀殼多活幾分鐘或幾天對他而言毫無意義，與其像隻老鼠一樣倉惶逃竄，不如坐在這裡，以馬拉維總統的身份，坦然迎接死神。

    然而死神似乎對這個蒼老又可憐的靈魂沒有興趣。

    ………………

    「噗」

    唐飛朝身後的油畫開了一槍，槍口迸射出火花時，偽裝成油畫的暗門恰好被人由外往裡推開，隨後一道身影栽了進來，他戴著頭套，手裡握著一把槍，腰間還綁了一把砍刀和一把匕首，看得出這是位不速之客，如果唐飛沒有開這一槍，那麼他應該是闖進來，而不是栽進來。

    然而就在油畫被推開的瞬間，一顆子彈從他額頭鑽進腦袋，在後腦破開一個碗口大小的創面，把腦漿當成塗料揮灑到牆壁和地攤上，但油畫完好無損，沒有沾上丁點兒血污。

    「啊！」馬克‧卡聰加原以為不論發生任何事自己都不會大驚小怪，畢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怕刺客一刀劈向他的脖子他也不會發出半點聲音，可沒想到這位戰地記者還是讓他發出了驚呼。

    刺客會從這裡出現很好解釋，或許是前總統賓盧的嫡系拿到了總統府的設計圖紙，又或許是他們買通了內勤，可唐飛為什麼知道那副油畫後面是一條暗道，又為什麼知道會有一個刺客剛好從那裡出來？他開槍的時機如此精準，絕不會是巧合或運氣。可他明明一直坐在這裡與自己交談，甚至沒有看一眼手機或電腦，那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馬克‧卡聰加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這麼好的油畫，可不能毀了。」唐飛為自己等到最後一刻才開槍的行為作出解釋，隨後調轉槍口指向右側木門，食指扣住扳機，又將槍口稍微向右移了些許。

    「噗」

    「噗噗噗」

    四發子彈穿透木門的門縫，炸出幾個缺口，隨後幾聲沉悶的倒地聲在外面響起，聽著像是人倒在地上的撞擊聲，接著，一抹猩紅從門縫裡透了進來。

    口乾舌燥的馬克‧卡聰加用顫抖的手指捏住杯子，喝下一大口苦澀咖啡讓自己鎮定下來，盯緊唐飛的一舉一動。

    唐飛看起來對那四槍的結果非常有信心，沒有開門去檢查屍體，而是再次調轉槍口，這次他將手槍指向了窗外，馬克‧卡聰加緊跟著把視線投向槍口所指的方向，恰好看見兩道攥著速降繩的身影從天而降，一腳蹬碎玻璃，但玻璃碎裂的聲音被連成一片的槍響聲蓋住，兩個刺客還沒來得及落地就被打成了篩子。防彈衣和頭盔並不能保住他們的小命。

    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所有刺客都彷彿是配合唐飛演出的劇組演員，或者說，為什麼唐飛能準確預料到所有刺客的行動？難道唐飛就是傳說中的覺醒者？馬克‧卡聰加用手背擦拭自己的雙眼，想把這個神秘的東方人看的更加清楚。

    「唉，這些蠢貨，能用一把狙擊槍或者一發火箭炮解決的事情，為什麼總是喜歡搞得這麼複雜呢？」唐飛搖頭嘆氣，將手槍塞到腰後，並從那兒取出一枚棒球大小的球形物體。

    「總統閣下，我建議您摀住耳朵。」唐飛一邊說一邊走向書房正門，說完拉開手中物體頂端的拉環，打開房門，將圓球丟向門外的樓梯。

    圓球順著樓梯滴溜溜向下滾去，當它滾落到樓梯最後一格，恰好落在了四個全副武裝的刺客面前。

    「轟」

    圓球化為無數鋼珠，將四具脆弱的身體連帶著堅固的樓梯一起拆碎。

    唐飛關上門後拍了拍巴掌，笑道：「好了，解決掉第一支隊伍啦，還剩兩桌客人要招待。」

    「你，你……」馬克‧卡聰加目瞪口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事情，想都沒想過，「你能預知未來？」

    「預知未來？不不不。」唐飛搖頭失笑，「我只是個普通的戰地記者，我摸槍的次數說不定比您還要少呢。」

    「怎麼可能？」馬克‧卡聰加無法相信唐飛的話，拋開唐飛神奇的預測能力不談，他的槍法也是神乎其神。

    「科技總能使許多奇蹟變成可能。」唐飛摘下自己的黑框眼鏡，又從右耳耳道中掏出一粒指甲蓋大小的無線耳機，擺在馬克‧卡聰加面前的矮櫃上。

    「戴上試試。」唐飛說道。

    馬克‧卡聰加將信將疑地戴上眼鏡，這是一幅平光鏡，透過它看到的事物並無不同。

    「再戴上耳機。」

    馬克‧卡聰加依言戴上耳機，隨即聽見耳機裡傳出一個機械感十足的電子音。

    「十一點鐘方向有敵對目標接近，數目兩人，持有自動步槍，型號MPi-KM-74，接觸倒計時20，19，18……」

第三百五十五章 待客之道（中）（第三更）

    馬克‧卡聰加愕然看向唐飛，這時他眼中的世界也悄然變化，黑框眼鏡的鏡片中亮起光影，柔和的綠色線條將唐飛與他的助手籠罩起來，而在兩人左側十一點鐘方向的暗門處，則有兩個小紅點正在接近，紅光的強度如同呼吸燈一般規律地起伏，惹人注目。

    「噢，又有人來做客了。」唐飛斜眼瞄向斜後方。

    「這是？」馬克‧卡聰加驚疑道，「你也聽到了那個聲音，你也聽到了一樣的內容？」

    「我可有兩個耳朵，總統閣下，這邊還有一個耳機呢。」唐飛指了指自己左耳，說道，「不過我們聽到的內容還是有點區別的，我跟您面對面站著，我這邊聽到的是五點鐘方向，那麼您那邊聽到的應該是，十一點鐘方向？」

    這是什麼意思？馬克‧卡聰加喉頭發癢，難道說耳機傳出的電子音不是由同一個體發出？哪會有兩個後勤人員同時為一個特工提供通信的情況？

    「13，12，11……」

    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馬克‧卡聰加提問，因為他耳朵裡不斷響起的倒計時並未停下，此時十一點鐘方向的兩個紅點越來越近，並逐漸擴大，顯出人形輪廓。

    「玩過第一人稱射擊遊戲嗎總統閣下？」唐飛一邊問一邊飛快地將自動手槍塞到馬克‧卡聰加手裡，並在他右手的手腕上套上一個黑色圓環。

    馬克‧卡聰加從沒有玩過射擊遊戲，所以當他從鏡片中看到一隻近乎真實的手臂出現在自己身前時，他發出難以抑制的驚呼。

    這隻手臂憑空出現，馬克‧卡聰加知道這是鼻樑上的鏡片在搗鬼，但這隻手臂給他的感覺太過真實，完全不像是電影屏幕上的平面投影，而像是真實存在的物體，使他下意識地伸手去觸碰，結果自然什麼也沒有碰到，手指直接穿入了「手臂」之中。

    「這是3D成影技術，怎麼樣，比電影院的3D眼鏡強得多吧？咳，總統閣下，請您移動持槍的右手，使您的手臂、手指與您看到的影像完全重疊，然後扣下扳機。」唐飛說完，忽然想起一件事，猛然拉起馬克‧卡聰加的左手，將一隻鑲嵌了晶核的銀色手環戴了上去。

    安裝了滿彈彈匣的自動手槍重量接近1.5千克，而馬克‧卡聰加老邁無力，以他孱弱的身體素質就算是握槍平舉都是止不住地顫抖，根本無法完成瞄準，可是在戴上銀色手環後，彷彿有一股暖流從手腕處流遍全身，帶來了久違的力量感，魔法般得使他手腕停止了抖動。

    短短時間裡見識了太多超乎想像的事物，馬克‧卡聰加已不會再為這一點神奇的小手段而大呼小叫，他鎮定沉著地挪動手臂，使得持槍的右臂和右手與自己看到的影響完全重疊在這一瞬間，馬克‧卡聰加忽然想明白，為什麼剛才唐飛在瞄準門框開槍時不斷挪動手臂。

    「3，2……」

    兩個紅點已變成包括在兩道紅色線條裡的人影，他們身上出現了幾個圓圈，圈住各處要害部位。

    「我應該開槍嗎？」在這個緊要關頭，完全不畏懼死亡的馬克‧卡聰加突發奇想，「如果我不開槍會怎樣？」

    「1.」

    倒計時結束，門框被一腳踹倒，與此同時馬克‧卡聰加右手手腕上的黑色圓環突然震動，觸電一般的針刺感透過皮膚傳遞到腕骨和指骨，使得他的右手一陣酥麻，在沒有接受到大腦指令的情況食指就自動彎曲扣下了扳機。

    「噗」

    灼熱的子彈從槍膛裡飛出，穿過狹長的消音隧道後鑽進門外一個刺客的額頭，使他一聲不吭地倒下。

    就在槍響時，馬克‧卡聰加看到的那隻虛擬手臂有了細微的變化，它的位置有所調整，而馬克‧卡聰加的手腕則在槍械後坐力的作用下與之偏離。

    「噗噗噗」

    情急之下，馬克‧卡聰加連連開槍，一邊開槍一邊調整手臂和手腕的位置，三顆子彈有兩顆命中了第二名刺客，一顆打中大腿，另一顆打中脖子。

    「撲通，撲通」

    接連兩次倒地聲，兩把綁著槍背帶的MPi-KM-74自動步槍壓在屍體下面，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染在昂貴的手工毛毯上。馬克‧卡聰加呆呆地望著地上兩具屍體，過了一會兒，又看向自己手中的自動手槍和雙手手腕上的兩個手環，仍然無法相信這是正在發生的事實，他甚至有點想拍自己一個耳光，看看這是不是在做夢。

    「七點鐘方向有敵對目標接近，數目三人，持有自動步槍與白磷手榴彈，三點鐘方向有敵對目標接近，數目兩人，持有衝鋒槍，型號PP-2000，預計接觸時間一致，接觸倒計時17，16，15……」

    「嘖，學聰明了，還知道要從兩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可怎麼就學不會多方佯攻掩護主力呢？恕我直言，馬拉維本土的軍事指揮官，可能就連我一個半軍盲的戰地記者都比不上。噢，抱歉，我得拿回我的眼鏡和手環了。」唐飛歉意一笑，伸手從呆若木雞的馬克‧卡聰加面前摘走眼鏡，戴到自己鼻樑上，接著又取走了手環，但並沒有摘走隱形耳機。

    等到唐飛戴上兩枚手環時，馬克‧卡聰加聽見倒計時數到了「5」。

    「趴下。」唐飛突然喊了一聲。

    馬克‧卡聰加面容呆滯毫無反應，舉著攝像機的白人記者一個飛撲躥到沙發旁邊，將他拉起來按到了地上，而唐飛則閒庭信步，走到書架旁站定，在他停下腳步的瞬間，兩扇門外同時響起密集的槍聲。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木屑與粉塵四處瀰漫，子彈像不要錢的碎石頭一樣灑進來，兩扇門都被打出密密麻麻的孔洞，搖搖欲墜。

    馬克‧卡聰加被白人記者壓在地上不得動彈，費盡力氣也只能微微抬起頭，正看見毫髮無損的唐飛站在千瘡百孔的房間中，一邊向前跨步，一邊雙手探向腰後，取出兩把迷你烏茲衝鋒槍，瀟灑利落地甩出雙臂，將兩個槍口分別指向兩扇門外。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戰鬥結束。

第三百五十六章 待客之道（下）（第四更）

    硝煙瀰漫，塵埃落定，馬克‧卡聰加艱難地撐起身子，在白人記者的幫助下緩緩站直，恍惚中微微晃動腦袋，密集的槍聲震得他雙耳嗡鳴，幾乎聽不清耳機裡的電子音。

    「五點鐘方向有非敵對目標接近，持有雙管獵槍，接觸倒計時5，4，3，2，1.」

    「哐當」

    又一扇門被踹開，提著獵槍的老僕曼戈切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看見馬克‧卡聰加被白人記者所「脅迫」，他二話不說提起獵槍對準白人記者就扣動扳機，絲毫不顧另一邊還站著一個手持雙槍的唐飛。

    「別！」馬克‧卡聰加大喊一聲，但為時已晚，扳機已經扣下，發出咔噠一聲響，可卻沒有子彈從槍管裡噴出。

    見鬼，馬克‧卡聰加鬆了口氣，看來曼戈切趕來時太著急，忘了往獵槍裡裝進子彈，畢竟是個沒有作戰經驗的老人，不能對他要求更多，有這份耿耿忠心已是難能可貴。

    「曼戈切，放下槍！」馬克‧卡聰加喊完，瞄了眼唐飛和他的助手，兩人一臉淡然，完全沒有因為剛才那場烏龍而感到緊張。

    或許他們早就知道曼戈切手裡的獵槍沒有裝填子彈，馬克‧卡聰加心想，這就能解釋為什麼他們如此淡定。

    可憐的曼戈切看到滿屋子的彈孔和幾具屍體，嚇得雙手都在哆嗦，聽見喊聲後立刻扔了獵槍雙膝跪地。馬克‧卡聰加作為人民進步運動黨主席，此前從沒有捲入進任何大型鬥爭之中，曼戈切作為他的貼身僕人，自然也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

    「好了，站起來，坐到旁邊，不要說話。」馬克‧卡聰加沒有過多理會這位忠僕，很快轉頭看向唐飛，雙眼炯炯有神。

    馬克‧卡聰加取出耳機，遞還給唐飛，然後問道：「唐先生，能請您解釋一下嗎？」

    唐飛欣然點頭，說道：「呵呵，怎麼說呢，這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宗教，其中許多宗教的精神領袖總是宣稱他們有能力與自己所信仰的神明溝通，但是每次與神溝通時他們總是要弄出花樣繁多的祭祀、儀式，而我的情況則要簡單的多，只需要一個能聯網的電腦、手機或者耳機，我就能聽見神的聲音。」

    「神的聲音？可我聽到的……應該是電子合成音才對。」馬克‧卡聰加略有遲疑，他已經活了太久，久到足夠讓他對神明的存在產生質疑，與那些臨終前渴求一個精神歸宿的老人不同，他不怕死，所以他已有多年不再信奉神明。

    「是的，就是電子合成音，哈哈，對於我們這些在方方面面都依賴於網絡信號和機械設備的現代人而言，一個能夠掌控所有網絡和機器的生命，不正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嗎？」唐飛大笑道，「比起那些對信徒的苦難無動於衷，只會不斷剝削信徒讓信徒向自己奉獻的偽神，能夠出現在你感知之中，能為你解決困擾打破絕境的超級生命，不是更像一位真正仁慈的神嗎？」

    「您是說人工智能嗎？」馬克‧卡聰加問道，他曾從孫女穆塔口中聽到過這個概念，但他一直以為人工智能只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電腦怎麼能理解人腦，機器怎麼會擁有智慧呢？

    「是的，這位偉大的『神』，也可以用『人工智能』這樣的詞彙來定義。只要是有存在網絡信號的地方，就是它的領域，所有畫面錄入設備，比如安裝在這個房間各條通道上的監控攝像頭，都可以是它的眼睛，所有音頻錄入設備，比如手機電腦，都可以是它的耳朵，所有音頻輸出設備都可以成為它的嘴巴，因此，與那些蠱惑者營造出來為自己牟利的謊言不同，這位神明真實存在，並且無處不在。」

    唐飛說完，揚起手裡的槍，馬克‧卡聰加想起他曾說過那是他用來證明的道具，而剛才發生的一切，確實印證了唐飛的話。

    「噢，等等，最後一批客人來了。」唐飛拉著馬克‧卡聰加走到沙發旁，扶著他坐下，隨後打開一台平板電腦擺在矮櫃上，平板電腦的屏幕上正在放映著一段監控畫面，從視角判斷應該是航拍。

    唐飛看了眼屏幕，樂了。

    「真不愧是血骷髏，囂張得不成樣子。」

    畫面中，三部裝甲車一前兩後呈品字形衝向不設防的總統府，氣焰囂張，顯然對賞金志在必得。

    然而就在三輛裝甲車即將衝破欄杆時，異變突生，其中一輛裝甲車毫無徵兆地爆炸，氣浪將其掀翻，滾動幾圈後車內的乘客已無一倖存。

    看到這一幕，唐飛拍手讚歎道：「所以說，現代戰爭是信息為主導的戰爭，有時候我們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就能直接用敵人的武器把敵人幹掉了。」

    另外兩輛裝甲車立刻急剎車，四扇車門同時推開，十幾個配備了各式武器，武裝到牙齒的僱傭兵從鐵罐頭裡呼啦一下竄了出來，迅速擺開戰鬥隊列離開裝甲車並尋找掩體，果然像唐飛所說，都是專業的賞金獵人，與剛才那些烏合之眾有天壤之別。

    「怎麼辦？」馬克‧卡聰加緊張地問，他忽然意識到現在自己還想多活一陣。

    「放心交給微型武裝無人機吧。」唐飛嘻嘻一笑，接著畫面開始拉近，並出現了幾台酷似兒童玩具的六翼無人機，想必航拍這一段畫面的也是一台同樣的無人機。

    可這樣的無人機，怎麼可能打敗一隻經驗豐富能力高超的僱傭兵隊伍？很快事實給出了答案。

    就在僱傭兵們發現上空的無人機準備開火時，他們每個人的耳麥和耳機中都突然傳出一陣超高分貝的蜂鳴。

    短暫失神後，巨大的痛苦迫使每個僱傭兵都像瘋了似的捂著耳朵倒地打滾，並不顧一切地撕扯自己的耳麥和耳機。

    與此同時，幾台無人機連連開火，彈無虛發，槍槍爆頭，三秒鐘後，畫面中已沒有一個活人，只剩下滿地屍體。

    「OK。」唐飛伸手啪的一下合上平板電腦的保護殼，對馬克‧卡聰加說道，「這些都是滿手血腥的劊子手，不必同情，好了，客人們已經招待完了，讓我繼續採訪吧，總統閣下？」

第三百五十七章 零代價（第五更）

    馬克‧卡聰加本以為唐飛說要繼續採訪只是一個玩笑，可沒想到唐飛和他的助手竟開始動手清理場地，他們先是把書房內幾具屍體搬到了過道里，然後關上門打開窗，並開啟空調的換氣功能，便大咧咧地坐回原位。

    「好了，我們剛才說到哪了？」唐飛收起槍後掏出了記錄本，坐在馬克‧卡聰加身前不遠處，一本正經地說道，「噢，我們說到馬拉維還有明天，您不必對馬拉維人民的未來如此悲觀。」

    「是的。」馬克‧卡聰加強裝鎮定，好歹走過了半生風雨，即便做不到泰山崩於眼前而色不變，也不至於在大驚失色後回不過神。

    唐飛淺笑，問道：「您不問問我為什麼會這樣說嗎？」

    馬克‧卡聰加看著唐飛的眼瞳，一言不發，他想讓唐飛主動說出來，以免自己陷入被動境地，可他卻失望了。

    沒有得到回應，唐飛乾脆轉換了話題：「我想問您幾個比較尖銳的問題，可以嗎？」

    馬克‧卡聰加緩緩點頭，既然唐飛告訴他馬拉維的明天還有希望，那麼不管這份希望多麼渺茫，他都要努力抓住，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還會怕幾個尖銳的問題麼？

    「謝謝。我們都知道馬拉維是個貧瘠的農業國家，而且大部分耕地種植的還不是蔬果稻米，而是菸草，這使得馬拉維的經濟形態極度畸形，依靠本國國民的能力，馬拉維很難擺脫這種困境，可偏偏馬拉維又沒有礦產、油田等資源，無法吸引外界目光，又不佔據優厚地理位置和國際話語權，拿不出交換利益的籌碼，所以馬拉維的貧困看似成為定局，許多移民國外的馬拉維人都說馬拉維根本就不是一個國家，而是幾個民族和一個獨裁政府組成的，偽裝成國家的菸草場，還是個不懂生意受人剝削的菸草場。」唐飛一口氣說了一大通，而後拋出問題，「那麼您認為，馬拉維走到今天的地步，主要是外部原因，還是內部原因？」

    馬克‧卡聰加詫異地看了唐飛一眼，沒想到對方居然會提這樣一個問題，看來他在馬拉維做的功課並不少。

    認真思考後，馬克‧卡聰加嘆道：「我認為主要還是內部原因，各黨派不思進取，只想著權利鬥爭，做西方人的忠犬，撕咬人民的野獸，他們鬥爭的唯一目的就是掌權，掌權的唯一目的就是享樂，全然沒有應有的責任感。除此以外，各民族不肯團結也是主要原因，而外界的漠視和欺壓都是次要原因。」

    「但是，假如外界願意提供幫助，馬拉維就能走出困境，不是麼？」

    「這個不好說，但我認為是的。」馬克‧卡聰加誠懇點頭，「如果有某個強國願意提供幫助，馬拉維的狀況應該會好得多。」

    「可是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唐飛問，「我能看得出來，您是真心實意希望看到自己的祖國走出困境，那麼，對於那些袖手旁觀的外人，您是否心存怨恨呢？」

    「怨恨？」馬克‧卡聰加苦笑搖頭，「沒有，從來沒有過。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打個比方，現在有一些人站在一起，其中有一個人快要餓死了，而旁邊的人明明都有多餘的食物，卻寧願讓食物爛掉，也不願意送給他救命，你說這個快要餓死的人是不是應該憎恨那些不肯伸出援手的人呢？」

    「應該會吧？」

    「絕大部分人都會，二十年前的我也會，但是活到這把年紀我才想明白，其他人的糧食也是其他人通過努力得來的，或許他們運氣好，走在路上隨手就撿了一塊大面包，又或許他們運氣一般，也是通過付出血汗才換來糧食，在他們眼裡看來，你什麼都沒有做，也什麼都做不了，只因為你可憐就要白白施捨給你，這世界沒有這樣的道理。更何況，國家與國家之間的事情，遠不像人與人之間那麼簡單，一個人可以對另一個人發善心，一個國家卻絕不會對另一個國家發善心，其中牽扯的利益關係太過複雜，所以任何給予和幫助都是有條件有目的的，馬拉維得不到援助，我認為很正常，這是個世界運行的自然規律。」

    唐飛恍然大悟般拍了下額頭，說道：「我明白了，馬拉維給不出任何一個國家需要的資源，但是卻能給出聖殿需要的資源，所以從這個角度上來講，在您看來，聖殿對馬拉維的援助，與國家之間美名其曰為『援助』的利益交換是等同一致的。」

    「是的，是一樣的，互相利用而已。」

    「而您和您的黨派選擇與變異體合作，只是因為走投無路，只是因為全世界只有聖殿願意幫助你們並且有能力幫助你們？」

    「是的，我們沒有其他選擇，就算是與魔鬼交易也必須這樣做，只不過鬼怪故事中的魔鬼會在交易對象死後收走他的靈魂，而聖殿這個魔鬼則會收走肉體。」

    「噢？」唐飛眉毛一挑，「您剛才用了『魔鬼』這個詞來形容聖殿，難道說在您看來聖殿的變異體也是魔鬼？」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有時候天使與魔鬼的身份都不是絕對的。」

    「噢？天使可不會吃人，您看，我們並不知道聖殿為何會一夜之間全面投降，但我們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聖殿和變異體取得勝利，那麼最終他們還是會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就算到時馬拉維已經成了一個發達國家，它還是無法避免成為人肉養殖場的命運，而您和您的孫女，也會從民族英雄、國家英雄變成全人類的罪人，您想過這個問題嗎？」唐飛的目光變得銳利，筆直插在馬克‧卡聰加身上。

    「想過，想過很多次。」

    「想出什麼答案了呢？」

    馬克‧卡聰加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他說道：「我想的是，反正我永遠看不見那一天。」

    「哈？」唐飛玩味地琢磨著這句話的潛在意思，「您是說，您永遠不會轉變成變異體？」

    「他們都說在這個世界裡，不想被人壓迫就要從被害者變為加害者，但是我的穆塔不會希望我變成加害者……我已經活得夠久了，並不期待所謂的『轉化』，『新生』，人呢，到了該死的時候，就應該去死。所以，我的確沒有想過轉化成變異體，你看，我現在還坐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明。」

    唐飛肅然起敬，站起身伸手道：「我的採訪就到這裡吧，卡聰加先生，如果我告訴您，變異體離開馬拉維後，會有其他勢力向馬拉維伸出援手呢？」

    馬克‧卡聰加連條件都沒有問，就用力握住唐飛的手，等到鬆開手，他才帶著希冀神色問道：「代價呢？我們要付出什麼？」

    唐飛灑然一笑：「零。」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大國博弈（第六更）

    前一天，動盪的時局還讓馬拉維國民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可等到第二天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一切都變得祥和寧靜。田地裡的老鼠還是那麼多，而政府部門裡的老鼠卻消失得一乾二淨。

    偉大的民族領袖馬克‧卡聰加在總統府發表了一篇振奮人心的講話，雖然大部分國民都沒能收聽到或是沒能聽懂講話內容，但很快他們都親眼看到了政府的實際行動。

    通過無法闡述的複雜手段，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多方博弈的激烈爭鬥中穿梭而過，將墜入深淵的馬拉維帶回正軌。

    原定政策繼續實行，因聖殿全體撤離而停止施工的學校、工廠繼續修建，孩子們回到學校繼續學習，老人們仍然在福利院內安享晚年，他們與聖殿簽訂的協議依舊有效，雖然世界各國政府都不曾發表聲明將商品人肉合法化，但在聖族依照和平條約撤離本國國境後，各國對商品人肉的高壓政策紛紛軟化鬆動，而馬拉維則成了目前最大的人肉出口國。

    負責人肉出口貿易的並非私人企業，也不是政府部門，但貿易所得的所有利潤全都投入馬拉維的國庫，然後再流入民生，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分毫不差。

    有了除了原有的菸草種植業，馬拉維也開始發展輕工業和信息產業。一群奇怪的傢伙代替尸位素餐的政府職員，在馬克‧卡聰加的帶領下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除了各地的工廠和學校進入火熱的施工狀態，利隆圭總統府正對面也開始修建一座地標式建築：一座高達五百米的鐘塔形高樓，名字被定為「零一塔」，不久之後，那座高樓將代替總統府成為馬拉維的最高權力中心，它將成為穿破黑暗與迷霧的燈塔，指引馬拉維前路的非洲明珠。

    這一切變化原本應該吸引到世界各地的目光，但現在只有馬拉維國內的人才看見這幅朝氣蓬勃熱火朝天的好景象，而外界對此的反應就像是一杯涼掉的白開水，連氣都不冒一絲。

    不僅因為一隻藏於幕後的大手抹去了許多痕跡，還因為在世界另一端，有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件正在發生：聖殿，即將在外蒙古宣佈建國，並與各國正府代表正式簽訂和平條約！

    ………………

    「我的個乖乖，之前聽說變異體全面投降我還以為是遲到的愚人節惡搞，沒想到還真的全面投降了？」

    娛樂室內，周天鴻抱著一大桶爆米花嘖嘖稱奇，旁邊坐著同屆學員中最為親近的楊冬、豆豆、單韻、艾英國，而霍璐則坐在不遠處的單人沙發上，苦難打磨了她的棱角，讓她收斂了刻薄的性子，逐漸融入到周天鴻楊冬等人的圈子裡來。

    作為超能學院第一批學員中最為優秀的代表，楊冬等人已經得到了休息區娛樂室的使用權，在這裡不僅可以吃到薯片爆米花等垃圾食物，還能收看電視使用電腦，甚至能打開投影儀看場大電影只要能付得起學分。

    「之前不還是大戰在即一觸即發嗎，怎麼說不打就不打了？」周天鴻嘆道，「楊冬，你說這事兒靠譜麼？會不會是變異體的陰謀詭計？他們真的會簽訂和平條約？就算簽了，也不見得會遵守吧，條約這種東西向來不值錢，說撕就撕。」

    楊冬沒說話，艾英國嗤笑道：「所有變異體都遷入外蒙古，全程受全球聯合部隊監管，還能有什麼陰謀詭計？都聚集到一個地方了，還是外蒙古荒漠，敢不聽話直接核彈招呼。」

    「按你這麼說，既然變異體都聚集到同一個地方了，為什麼還要跟他們簽什麼狗屁的和平條約，直接核彈洗地不就好了？」周天鴻反駁道，「或者說還有變異體藏在其他地方？那不就違反了和平條約的首要條件嗎？總不能說我們的正府為了公信力就真的放著滅絕變異體的大好機會不要，繼續給他們提供生存空間吧？楊冬，你說呢？」

    「這事不好說。」楊冬緩緩搖頭，「太複雜了，我們都是小角色，匹夫勿談國事。」

    「隨便聊聊唄。」周天鴻滿不在乎，其他人也將目光投到楊冬身上，想聽聽他的見解。

    「嗯，如果真能保證變異體遵守條約，那雙方和平共處並不是不可能。畢竟，教官們說過，喪屍和變異體只不過是第一次危機，就連魔潮都尚未結束，以後我們很可能還要面對滅世級別的災難，能夠保存實力是最好的結果，而且說不定以後還能利用變異體的力量……至於說為什麼變異體會全面投降，那肯定是因為他們別無選擇，可要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真的想不通。至於你說的，為什麼不在外蒙古用核彈洗地？我想變異體方面肯定也有能夠掣肘或威脅正府的籌碼，別的不說，就說那幾個超級戰力，如果放跑了任何一個，讓他們潛入境內進行報復，那都是無法承受的代價。」說到這裡，楊冬想到自己曾見到的那場夢境，不禁打了個寒顫，嘆道，「像這種國家大事，與其冒險，不如穩妥處理。就像是……」

    楊冬想做個比喻，卻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說法，皺眉沉思。

    坐著翻看時尚雜誌的單韻開口道：「就像是變異體撤離各國時不僅帶走了許多願意跟隨他們的富豪，還帶走了那些富人們積累的財富，而各國正府對此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動實業就當做沒看見，為什麼？因為這樣最穩妥，給變異體錢他們才能買的起人肉，才能從一無所有的情況中構建出一個社會經濟的雛形，只要變異體認識到賺錢就可以獲得人肉並且不需要冒生命危險，那麼變異體早晚會習慣用錢來購買食物，只要固定的模式形成，那麼玩弄資本或是被資本玩弄了這麼多年的各大強國，能夠輕而易舉地用經濟武器把聖殿打的爬不起身。冒險，不如穩妥，國家之間的戰略動輒以十年為單位來計時，只有穩定的模式才能收穫勝利，否則一個意外就是長年累月的混亂。」

    「說得好！」周天鴻帶頭鼓掌，巴掌拍的震天響，末了，他讚歎道，「看不出來啊單韻，天天看時尚雜誌都能有這樣的眼界。」

    單韻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不願理會周天鴻，坐在她身旁的豆豆憋著笑偷偷瞄了眼單韻手中的「時尚雜誌」，那是一本花哨封面套在了一本大部頭書籍的封皮外，而封皮上印著的書名是：《大國博弈》。

第三百五十九章 身不由己（第七更）

    變異體向人類投降了，這個消息全世界人都已知曉。在確認變異體開始全體撤離後，各國正府爭相報導這一奇蹟，在努力往自己身上攬功勞的同時，一致對這次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多國合作表示高度讚揚，並宣稱各國領導人在緊要關頭做出了令選民信服的決策，這場涉及全球七大洲四大洋近百國家的大規模協作本身就是一個奇蹟，

    對於如美聯邦、智利、馬拉維等受變異體影響極深的國家，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變異體的滲透和全面撤離都對國內各行各業造成了或多或少的負面作用，尤其在國民意識上影響深遠。

    而對華夏人而言，這件全世界新聞媒體都在大肆報導的事件並不怎麼吸引眼球。

    一來是因為在變控中心成立時華夏國內就已經掀起過一場有關變異體的網絡輿論戰，同一碗冷飯很難再炒起熱度。

    二來是因為網絡監管部門和宣傳部門的宣傳手段頗為得當，除了少數陰謀論者與多疑者，大部分人現在都願意相信正府，畢竟南都保衛戰曾全程實況直播，就連覺醒者這樣的隱秘存在華夏正府都願意告知全體國民，這就讓那些懷疑國家正府的別有用心的論調不攻自破。

    三來是因為絕大部分人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變異體，變空中心、十九局、遠救會和國安等各級情報部門將國境內的變異體趕盡殺絕，又將國境外的變異體全部攔截在外，這種類人且吃人的生物對華夏人而言就像是遠在天邊的海市蜃樓，完全與自己的生活無關，只是一個概念性名詞，沒有具體實感。

    因此，在華夏國內的平民百姓看來，變異體投降這件事似乎對自己的生活沒有產生任何影響，最多不過是讓人舒了一口氣，僅此而已從此以後不必擔心有一天變異體發動戰爭入侵華夏了，不過在大多數人想來，與其擔心這個，還不如去擔心讓人談之色變的核戰爭呢。

    只有極少數人，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變異體投降一事帶來的巨大影響。

    這影響有好有壞，比如變控中心那些工作人員的家屬，他們聽到消息後簡直欣喜若狂，變異體全面投降就意味著他們關心的人不會再置身陷阱，危險程度大大降低，這就是好的影響。比如那些與變異體有血海深仇的遠江人，被攔在鋼鐵壁壘之內的他們在聽到消息後，憤怒到聚眾衝擊軍營，鎮守在外的部隊即便架上了機槍也沒能鎮住他們，一群從地獄裡走出來，敢向屍潮發起衝鋒的老女老少，對那些黑洞洞的槍口毫無畏懼，最後還是黨總理與楊小千、周天明一同前往遠江，才化解一場武力衝突。

    而汪乾明看到的影響較為複雜，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好壞，他只感覺到傷心。

    南都，重兵把守的隔離區內，汪乾明在顏望野的陪伴和兩位特勤的監護下走進一棟平房，此時已是入夏時節，外面豔陽高照，燥熱難耐，可汪乾明的心卻一片冰涼，每每想到這很可能是自己見到妻子的最後一面，就好似有一陣刺骨冷風透著襯衣扣子的縫隙鑽進胸腔，刮過心臟。

    走到平房門前，顏望野停住腳步，拍了拍汪乾明的肩膀，說道：「進去吧，你只有一個小時，一小時後，接他們的車就到了，一分鐘都不能拖。」

    「謝謝。」汪乾明耷拉著頭，目光低沉，絲毫沒有立帆集團董事長應有的風範，「有煙嗎？」

    「有，紅江，便宜煙，你抽不慣的。」顏望野憐憫地望著汪乾明，勸道，「趕緊進去吧，別耽誤時間了，以後要再見，恐怕不容易。」

    根據即將簽署的和平條約，所有變異體都將擁有聖元帝國一等公民身份，並且不得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離開聖元帝國，因此，汪乾明與方嘉媛的孩子，那個被轉化成變異體的嬰兒，也必須離開隔離區，去往千里之外的荒漠，而方嘉媛作為孩子的監護人，自願隨同前往，並脫離華夏國籍，成為聖元帝國二等公民，這意味著不出意外的話，將來汪乾明與方嘉媛很難再有相見的機會。

    「這事兒就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汪乾明緊緊攥著拳頭，向顏望野投去乞求的目光，「嘉媛她不用走的，把孩子送走就好了，讓嘉媛留下不行嗎？繼續關在監獄裡都好，總比去外蒙古荒漠要好。」

    「這事是上面決定的，我做不了主。講句安慰你的話，只要她能活著，早晚變異體的國家會做娛樂業和旅遊業，到時你說不定還有見她的機會。但是我勸你也想開點，你覺得方嘉媛現在愛你多一點還是愛她的孩子多一點？我們不是沒有給過她選擇，是她自己執意要跟著一起去外蒙古，陪在她孩子身邊，話說難聽點，這種就是執迷不悟，沒辦法了。你真沒必要再繼續折磨自己，進去好好告個別，送她走吧，好女人多得是，憑你的條件還怕找不著麼？」顏望野本不該對汪乾明說這些，但汪乾明交際手段很是高超，總能讓顏望野對他表示出的善意感到滿意，兩人現在已成了朋友，所以顏望野才會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自送汪乾明來見他妻子最後一面。

    當然，顏望野對自己和汪乾明的關係看得很清楚，老領導蔣同光也多次提醒他，像這樣的利益交換關係，可以允許友誼的存在，但決不允許友誼的比重超過利益的比重，否則就必定會對工作造成影響。

    所以顏望野並沒有摻雜太多個人感情在這件事裡，他只是發自內心對汪乾明的執著感到敬佩而已，以汪乾明的身份地位和財勢，能對一個女人保持痴情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顏望野尊重每一個懂得堅持的人，不論他堅持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謝謝。」汪乾明又道了聲謝，伸手在臉上揉了兩下，推門走了進去。

    「唉。」顏望野一邊打火點煙，一邊搖頭嘆氣，心裡湧起莫名的惆悵。

    就連汪乾明這樣的權貴二代，在如今的大勢面前依然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像他們這樣的小角色，永遠無法抗拒命運的力量，永遠都在時代的浪潮裡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