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黑夜將至 作者:溫言對酒 (全文完)

 
regn13 2018-2-28 23:30:0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3 98092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四十二章 躁動(下)

    一  驢友們都說,如果你沒有時間走遍廣袤的南美大地,那就抽空去一次智利,在這個南美洲最為安全的國家,有跨越38個維度的土地,有沙漠,有冰蓋,有雪山,有湖泊,有森林,你可以看到企鵝、海獅、禿鷹、羊駝、美洲豹。

    現在,還要加上一個新物種,而這人人好奇又敬畏的新物種正是特戰隊此行的目標。

    李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去街邊小推車旁端了一杯Moto.on.Huesillos,難得來一次智利,要是不嘗嘗這裡舉世聞名的葡萄酒和夏季特飲,那真是太過可惜天知道下一次全球災難降臨時,智利這個國家是否仍會繼續存在。

    「喝點。」李旭把裝著飲料的紙杯放在高達手邊,裝作隨意說道,「任務結束以後要不要順便請個假,在這晃幾天?可以去復活節島看石像,可以去普耶韋湖垂釣,還可以去阿塔卡沙漠看星星,聽說在天文旅館能看到全世界最美的星空呢。」

    「沒心情。」高達撥開飲料杯,透過窗外望著天上大片大片的粉紅色火燒雲,面若冰霜。

    李旭自討沒趣,悻悻坐到一旁,不能理解高達為何如此冷淡。

    黃昏已至,窗外傳來嘈雜的喊叫聲,店主慌忙跑去把門窗關上,並打著手勢示意店內寥寥幾位客人保持安靜。

    「那幫該死的小鬼又來了。」一個坐在窗邊獨飲的老人用西班牙語罵道,「他們就是沒有經歷過皮諾切特的軍政統治,小小年紀對正府毫無畏懼,面對武裝警察都敢動手。」

    11年恰是智利正府換屆時期,因為國內極大不公的教育制度,浩浩蕩蕩的學生運動在這一年達到頂峰,左派利用改革教育為制度煽動學生革命,借此打敗右派,然而上任後立刻擺出了政治家的醜惡嘴臉,拒不兌現當初承諾的教育免費制度,然而學生內心的革命火苗已被點燃,加上這一瓢滾油,頃刻間煽動全境。

    學生運動滋生混亂,而混亂為變異體提供了可乘之機,反過來變異體又為愈演愈烈的學生運動提供了武裝力量,以前警察不敢鎮壓學生,現在警察壓根沒能力鎮壓學生。

    「這些年輕人都讀了高中大學,怎麼能蠢到相信變異體?」李旭用故作老成的語氣嗤笑自己的同齡人,想到同為高中大學的年紀,他已成為超能學院的教官,而智利這些NiNi(Ni.estudia, Ni.trabaja,既不學習,也不工作,意指啃老族的貶義詞彙)卻傻乎乎地相信變異體能夠解決人類無法解決的難題,給他們帶來公平的教育制度,李旭的優越感就油然而生。

    「快到晚上了,還要等多久才能開始行動?」高達顯然不關心這些問題,她只覺得內心熾熱翻滾的戰意需要釋放,假如眼前出現一個變異體,高達可能等不了命令就會出手將之錘成爛肉。

    「外面遊行示威的學生裡很可能有變異體,你不要衝動。」李旭正色道,「一切按計畫來,等方隊的命令,你要是亂來,不光要上法庭,可能還會害死自己人。」

    高達默不作聲,兩手捏著桌面,悄無聲息地在鋼製餐桌上留下八根指印。

    李旭看在眼裡,心驚膽顫,正要出言安撫,就聽見隱形耳機裡傳出領隊方玉的聲音。

    「智利特戰隊聽令,我是方玉,我命令所有人,即刻趕到奧希金斯大街外的臨時據點集合。」

    這道命令沒有再次重複,高達立刻起身,不顧店主的勸告大步往外走,李旭匆匆忙忙跟在她身後,心裡犯起嘀咕,原定作戰計畫不應該是這樣啊,把所有人聚集到奧希金斯大街,那不是等於把自身暴露給變異體的眼線嗎,難道是要集中力量突破一點?可要是這樣的話,其他變異體望風而逃怎麼辦?再者,這裡畢竟是智利,不是他們的主場華夏,萬一變異體得到消息調動超級戰力呢?

    想想溫言聖一那樣的變態,很可能隨便來一個都能碾壓沒有攜帶重武器且無法呼叫導彈部隊和海陸空三軍支援的特戰隊。

    李旭意識到事態有變,但絞盡腦汁也沒想到當所有人趕到奧希金斯大街集合後,方玉竟然宣佈變異體已經全面投降,上級下令放棄原定作戰計畫,全體撤離智利。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對特戰隊成員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那些只服從上級命令、與變異體沒有私人恩怨的王牌尖兵還能控制住情緒,而從遠江一路殺出來的覺醒者們無論如何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即便是享有極高聲譽的「聖母」方玉,也差點沒能控制住場面。

    李旭看見身旁的高達像觸電一樣顫抖不止,無比擔心她會當場發作。

    可突然,高達鬆開了拳頭,對著李旭展顏一笑。

    「你之前說,任務結束以後,想一起去旅遊是嗎?復活節島?普耶韋湖?阿塔卡沙漠?現在任務結束了,你還去不去?去的話,你去找方隊長讓他通融一下吧。」

    巨大的幸福感把毫無準備的李旭撞得兩眼冒星,他承認自己在這一刻成了一個讓人作嘔的笨蛋,看到心儀女生臉上的微笑,居然轉瞬間把血海深仇拋到了九霄雲外,嘴裡咬牙咬出的血腥味好像都變成了甜味。

    不過要從方隊長那求到一個違反規定的假期可不容易,李旭不得不玩起了文字遊戲。

    「方隊長,上面的命令是原定作戰計畫取消,特戰隊分批次撤離對吧?」李旭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們服從命令,就是,我,能不能請您把我和高達放在最後一批撤離?」

    「嗯?」方玉聽出言外之意,一雙清澈的眼睛看得李旭心裡發毛。

    「您知道,我們以後想休假肯定很難,我一直想來智利旅遊卻沒有機會,這次好不容易來了,而且高達還同意跟我一起,我……」李旭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麼好。

    「唔……」方玉沉吟半晌,心念百轉,最後目光落在自己中指的訂婚戒指上,想到自己即將來到的婚期和蜜月,方玉決定給眼前這個鼓起勇氣向冰山求愛的小夥子一個機會。

    「好,去吧。」方玉拍了拍李旭的肩膀,「不許出岔子,你要是出了問題,我怎麼跟吳校長交代?」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四十三章 聖母心

    一  「嗯,放心吧,一切都好,是的,很快就回去了,在家乖乖等我就好。」

    「又打呵欠了,困了?你這才剛醒啊,還是跟以前一樣,是條睡不醒的小懶蟲。」

    「嗯嗯我知道了,放心吧會給你爸帶一箱上好的紅酒,對了,你一會兒問問他要不要喝皮斯科酒,智利特產,很有名的,聽說是用葡萄蒸餾釀製的烈酒。」

    「好,你去休息吧,再睡二十幾個小時,我就到家了,哈哈。」

    掛斷視頻通話前,方玉對著攝像頭送出一個飛吻,手指摩挲在屏幕上,彷彿摸著愛人戀戀不捨的臉。

    與遠在馬拉維的齊心吾不同,方玉接到的指令是由楊小千親自傳達,在視頻電話中方玉至少將同一個問題重複了三次,直到確信楊會長也認為變異體不再對人類構成威脅後,方玉才召集潛伏在智利首都聖地亞哥的特戰隊成員,宣佈這一消息。

    方玉不像其他特戰隊成員一樣沮喪暴躁,他其實很樂意看到這個結果,只是有些擔憂這可能是變異體的陷阱或者緩兵之計。

    方玉感到欣慰的原因很簡單:仇恨從來都不是支撐他前行的動力。

    遠救會內大部分成員都知道方隊長有一個「方聖母」的外號,當然,這個稱呼並不帶有惡意,事實上大多數遠救會成員都感激方玉的所作所為,如果沒有方玉的聖母心,那麼很多人都沒法活到現在,在最困難的時期,是方玉帶著曙光,劃破重重陰暗黑幕,將找不到生路的倖存者們救出死地。

    既然是真正的聖母心,自然不會對過去的仇恨唸唸不忘,方玉的信念自始至終都是守護,守護每一個值得守護的人,而仇恨只會帶來無止無休的紛爭戰亂,而戰爭則會不可避免地摧毀方玉想要守護的某些人或某些事。

    此前方玉之所以堅定不移地站在滅絕變異體的激進派陣營中,是因為方玉沒有被和平的假象矇蔽,他很清楚如果不能破滅聖殿的陰謀,那麼變異體一定會對更多人造成傷害。如果劉局長和楊會長真的能夠確保變異體不對人類構成威脅,那麼方玉更願意接受一個和平的結局,這意味著更多他想要守護的人能夠繼續活下去,畢竟,犧牲總是伴隨著鬥爭。

    至於劉局長和楊會長是否真正掌控了局面,方玉心底多少存有懷疑,不過,他與最高決策層的距離太遠,那不是他應該考慮的問題,既然上面已經下了命令,那他遵從命令即可。

    如果能夠以不流血的方式和平解決變異體危機,那麼方玉參加婚禮時的心情也能更加美好,因此,在李旭提出請求時,方玉做了一次小小的違規操作,將他和高達兩人放在了分批撤退的最後批次,給李旭爭取到了寶貴的六個小時。

    當然,方玉也想到了其中的不妥,所以為求保險,方玉特意囑咐兩位十九局的同志盯住李旭和高達。

    參與此次行動的人員中也有來自十九局的同志,這些同志有相當一部分不是覺醒者,而是注射過特級強化藥劑的尖兵,全都配備了頂級單兵裝備,身上還有各種黑科技道具,而李旭和高達兩人既沒有接受過專業的反偵察訓練,又沒有提升感知的超能力,不可能發覺身後還跟著兩個影子。

    不僅如此,跟在李旭和高達身後的兩位同志還能通過內置的攝像頭和定位監聽器,將身邊發生的一切傳回遠在大洋彼岸的華夏十九局雖然不知道十九局是如何做到這一點,但方玉可以肯定,十九局的行動指揮中心一定密切注視著特戰隊成員的行動。

    假如李旭和高達表現怪異,他們一定會出手阻止,或者及時發出通知,這樣一來應該就能確保萬無一失。

    「六個小時也走不遠,最多就在周邊轉轉,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方玉心道,「我也得抓緊時間去採購特產了。」

    像購買葡萄酒、皮斯科酒以及各種紀念品這樣的瑣事,方玉本不必親自動手,只需要下一道命令自然有人代勞,但方玉更傾向與自己動手,這樣才能在選購的同時增進自己對這些東西的瞭解,等到將它們帶回國內作為禮品親手遞給爸媽和岳父岳母時,也能侃侃而談,為他們介紹這些禮品,如此方顯誠意。

    正要出門,耳朵裡卻響起了李旭急切的聲音。

    「方隊長!方隊長!」

    安全屋內的特戰隊成員紛紛訝異抬頭,李旭使用的是隊伍公共頻道,因此他們也聽到了那兩聲叫喊一般來說,除了指揮官,其他人只會在緊急情況時使用公頻通話,以免對其他人造成干擾。

    方玉變了臉色,急忙拿起戰術平板點了幾下,把李旭調到了自己的私人頻道,沉聲問道:「什麼事?你在哪?高達呢?」

    「我在……我不知道我在哪,但我的定位器還在,高達,高達她……」

    李旭聲音中的猶豫和徬徨讓方玉心中一沉。

    「高達她怎樣?沒有時間給你猶猶豫豫,說!」方玉怒喝出聲的同時開始用平板查看定位,發現代表著兩位十九局的同志和李旭、高達的四個紅點都聚集在同一個位置。

    「她把我打暈了,還有,我身邊這兩個十九局的同志是您安排來跟蹤我們的嗎?也被她打暈了,現在我們仨都被綁在一個房間裡,好像是儲物室。」李旭急促道,「高達把她的耳機、平板和定位器全都扔在這兒了,她不知道去哪了,但是我猜她肯定是去找變異體了!」

    「對不起方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李旭連聲道歉,竟帶了點哭腔,「之前高達就表現得很奇怪,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原因,但我能感覺到她很想找變異體報仇,是我太傻比,我早該想到她不會接受撤退的命令……她騙我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是我太傻比了,對不起方隊,方隊,求求你,快把高達找回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四十四章 艱難的抉擇

    一  李旭在以往戰鬥中只有奮勇殺敵和服從指揮這兩種狀態,從未進入過下一階段,而方玉則久經陣仗,經驗豐富,不僅多次指揮小規模特種作戰,還在南都保衛戰中擔任魔潮快速反應部隊總指揮,因此李旭的焦躁慌張並沒有感染方玉的情緒。

    「你不要慌,你們先自己想辦法出去,我來想辦法找到高達。」

    方玉說完,把李旭拋到腦後,開始冷靜分析。李旭有超能力在身,身旁又有兩個訓練有素的特種尖兵,不管高達用什麼東西把他們綁住,他們想要脫身都不是難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高達所在的位置。

    高達拋棄了應該隨身攜帶的通訊設備和定位器,自然是為了拖延時間,選在這個時間點做出這樣的事,高達的目的顯而易見:她要去找變異體報仇。這看起來是件很可笑的事情,畢竟殺死高達親人或朋友的變異體又不可能出現在聖地亞哥的教堂裡,但方玉作為一個遠江人,能夠理解高達這種執拗。

    那麼,高達接下來最有可能做的就是找到最近的變異體聚集地大開殺戒。她自己也知道活躍在智利的變異體基本不可能與她有個人恩怨,她只是單純的想殺變異體而已,所以殺哪裡的變異體都一樣,自然會選擇最近的。

    為什麼她不會故意繞開最近的目標,降低被預測到自身行動的可能?很簡單,因為高達會做出這種舉動就說明她想報仇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根本就不在乎被抓住,也不在乎回國以後上覺醒者法庭受審,更不在乎方玉是否能預測到她的目標。

    既然不在乎復仇的後果,那麼復仇的時間自然是越早越好。

    方玉鎮定地調出戰術平板內的記錄功能,查詢李旭定位器的行進軌跡,發現李旭停留在原地已有十五分鐘。如果高達乘坐出租車,十五分鐘時間足夠她趕到最近的聖殿教堂,而這座教堂,應該就是高達的目標。

    「特戰隊聽令。」方玉在隊伍公共頻道沉聲說道,正要下令讓所有人立刻趕往目標所在地,話未出口,腦中便閃過一道亮光。

    這件事情,不對勁。

    回頭想想,從頭到尾都充滿疑點。之所以讓自己將特戰隊成員召集到一處再宣佈消息,就是考慮到某些人可能情緒失控,為了避免他們抗命不從獨自行動才這樣做。既然都考慮到了這種可能,為什麼還要特意將特戰隊成員分批次撤退呢?不應該是嚴令所有人就地等候,一起撤退嗎?十九局給出的解釋是,智利距離太遠,不便安排大批成員同時撤離,可事實真是這樣嗎?

    另外,為什麼在自己犯下失誤時十九局的人沒有阻止自己呢?派去追蹤的兩位十九局尖兵又怎麼會被發現呢?又怎麼可能在暴露之後連警報都沒有傳回就被打暈呢?

    這是一個陷阱!

    針對誰的陷阱?高達?不至於,她在普通人眼裡是個強大的覺醒者,但在高層眼裡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那就只剩下一個解釋,有人想要破壞這份來之不易的和平!

    試想,如果高達到變異體的教堂裡亂殺一氣,變異體又怎麼會忍下這口氣?如果變異體展開反擊,仇恨的雪球就會滾起來,最後形成無法阻擋的雪崩,歷史上不知道有多少類似的案例。

    還有更糟糕的可能!

    高達再強也有限度,雖然她覺醒的能力能夠完美契合她卓越的搏鬥能力,但歸根結底,直到新遠江南城門大決戰時才覺醒的高達,還算不上是一個資深覺醒者,一旦遇到進化程度較高的變異體圍攻,很可能雙拳不敵四手,含恨而終。

    如果高達死在了聖地亞哥,那麼她的死訊將會再一次將所有覺醒者的憤怒和仇恨推至頂峰,暴戾的情緒會矇蔽所有人的雙眼,他們不會認為高達才是破壞和平的人,他們只會想到要用變異體的血來祭奠犧牲的戰友和慘死的親朋好友。

    即便是楊會長,即便是文首長,也不敢把這些灌滿殺意戾氣的不定時炸彈留在國內,他們的殺意必須有宣洩的渠道。宣洩仇恨的對象,只有變異體,而宣洩的方式,自然只有戰爭。

    怎麼辦?

    方玉心中後悔至極,但後悔已經無濟於事,算算時間高達現在很可能已經站在了聖殿教堂的門口,就算是插上翅膀飛過去,也來不及阻止。

    那麼,現在還有什麼選擇?

    如果以絕對理性來看待此事,現在最妥當的處理方式就是把李旭三人接回安全屋,嚴令禁止所有人外出,任由高達自生自滅,事後拒不承認高達的身份,任由聖殿發言人、智利正府和外交部去扯皮。哪怕人人都知道高達是華夏派來的人,只要己方死不松口,就能給聖殿一個台階,給智利正府一個台階,以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住這珍貴的和平。另外還要將李旭軟禁,封鎖消息,甚至要與聖殿高層合謀,編造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故事來淡化影響。

    但方玉肯定做不到,在方玉看來,如此冷血無情的事情,只有喪失了人性的傢伙才能做得出。

    或者,學洛應南一樣,向上通報,等待上級命令?這樣可能會落下一個失職的罪名,並在楊會長心中留下一個應變能力不足的壞印象,但卻能逃脫大部分責任。

    但是時間不等人,誰知道晚個一兩分鐘會發生什麼。

    必須立刻行動!

    想要阻止高達已是不可能的事,但只要動作夠快,就能保住高達!

    可是,根據情報,僅在聖地亞哥城內,變異體就設有三座教堂,其中很可能有紅衣大主教坐鎮,實力高強的變異體必然不少,如果要行動,那麼保險起見,最好是全員出動。

    可全員出動……方玉瞄了眼仍然憤憤不平臉色陰晴不定的特戰隊成員們,如果他們看到高達和變異體交戰的景象,他們一定會立刻加入戰局,若他們殺紅了眼,恐怕自己剎不住車。

    那麼事後,所有人都要上覺醒者法庭接受審判,方玉很清楚楊會長和於議長的作風,法不責眾從來不曾存在於他們的字典裡。

    怎麼辦,怎麼辦?

    方玉心亂如麻。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四十五章 復仇(上)

    黑頭髮與黃皮膚這兩種特徵在聖地亞哥的街頭上並不惹眼,智利國內有不少亞裔,其中華裔佔多數,有的華裔祖上幾代人都生活在智利,世代經營飯店、服裝、銅礦等生意,還有的則是近幾年從華夏來到智利的留學生。

    因此,高達非常順利地來到聖殿教堂門前,一路暢通,甚至沒人多看她一眼,就連同路的幾個亞裔面孔都是一臉冷漠,直到高達走到教堂門前,那幾個留著短髮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才對高達打了個招呼。

    高達來到智利的時間不長,但可以肯定這幾個年輕人古怪的行李方式絕對不是智利習俗,而應該是吃人邪教搞出來的禮節。

    所以高達沒有做出回應,反而用刀子一樣銳利的眼神瞪著那幾個年輕人,他們很快表現出了不滿,但沒有採取行動,而是調整表情,一臉虔誠地走進教堂大門。

    說是教堂,其實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是由一間風格近似的建築臨時改造的四不像產物,畢竟建造教堂需要不短的時間,而想盡一切辦法提升發展速度並在世界各地迅速紮根的變異體,根本不可能設計並建造屬於自己的教堂,於是他們就會侵佔其他小教派的教堂,鳩佔鵲巢,一如T原體寄生人類的本質。

    高達抬眼打量著這座從上到下各處都透著怪異的「教堂」,思索著自己應該從哪裡開始動手。

    很快,高達找到了目標。

    或許是因為這座教堂大部分信眾都是居住在聖地亞哥的亞裔,西式風格建築的大門上竟然還掛著一塊類似牌匾的長方形木牌,上面用西班牙語刻著一行字:主的榮光照耀眾生。

    「呵。」高達不屑地笑了聲,她看不懂西班牙語,但能猜出上面一定寫了一些有關「進化之主」的狗屁不通的內容。

    就從這裡開始吧。

    高達微微屈膝,氣沉丹田,縱身一躍,注射過強化藥劑且有符文手環加持的軀體猛然爆發出一股巨力,將高達送上半空,如果穿在腳上的只是一雙普通球鞋而不是特製戰靴,搞不好這一腳踏下去鞋底就會爛掉。

    躍至半空,高達順勢抬腿,小腿如死神的鐮刀般斬出,帶著破空聲將木牌斬成兩截,順帶著將大門上方踢出一個偌大豁口,粉塵瀰漫半空。

    按理說,隻身闖入敵巢,應該儘量低調,不該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更不該在戰鬥尚未發生時就浪費體力,但高達這一回帶著特殊的使命,她必須這麼做。

    變異體的反應很快,牌匾剛被踢斷,教堂裡就竄出幾道鬼魅般的身影,等到高達落地時,已有兩個穿著黑色教袍的變異體站在高達身前,神色不善。

    高達退後一步,行了一個抱拳禮,但並未躬身,隨後她抬腳踩在木牌上,開口想要說點什麼,卻忘了踢館的正確辭令,於是乾脆直表心意:「我今天,要打死你們。」

    兩個變異體悚然一驚,面面相覷,他們不久之前才得到來自聖白大人的聖諭,準備撤離智利,與進化之主其他子民一同前往外蒙古建立屬於聖族的國家。聖白大人嚴令,如無允許,絕不能與人類發生爭端,這讓兩個變異體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短暫的猶豫葬送了他們的逃生機會,高達發表完宣言後毫不猶豫地動手,籠罩在淡淡輝光中的拳頭在渾身筋骨的推動下轟向左側的變異體,使他的頭顱像從高樓跌落的西瓜一樣爆裂,緊接著高達側身彈腿蹬斷了另一個變異體的小腿,失去重心的變異體在高達爐火純青的擒拿技下毫無反抗能力。

    高達並掌成刀,指尖從眼部輕鬆洞穿懷中頭顱,摸索片刻後,高達奮力抬手,將一顆腦核連著血絲和腦組織一起從眼眶裡拔出。

    「你看到了嗎?」高達將腦核裝填到符文手環中,替換掉其中一顆普通喪屍的腦核,喃喃自語,「老頭,既然你死不瞑目,那就睜大眼睛好好看著,看我是怎麼用你教給我的功夫,把這些噁心的狗雜碎打死。」

    這幾下鬧出的動靜不小,教堂內隨後闖出更多身影,其中一位身穿立領紅袍,其餘幾個則都穿著黑色長袍,有的是立領,有的是圓領,穿著教袍的變異體走出教堂後,許多信徒也從昏暗的教堂裡走了出來,好奇地向外張望。

    令高達意外的有三點,第一是這麼一個小小教堂裡竟然會出現這麼多變異體;第二是這些信徒的年紀看起來普遍在二十到三十歲,理應接受過現代教育,竟然會如此輕易的被變異體蠱惑;第三是這些信徒看見自己腳下的兩具屍體後,非但沒有露出驚嚇、恐懼、反胃的樣子,反而眼中隱隱有了興奮的意味。

    他們為何興奮?

    高達自然不明白,她殺了兩個變異體,就意味著聖殿將會額外放出兩個轉化名額,這對那些無比盼望自己能夠轉化成變異體的信徒而言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當然高達也不在意,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個穿紅袍的變異體身上。

    「立領紅袍,紅衣大主教?」高達狂放大笑,大步前行毫無畏懼,「過來受死!」

    紅衣大主教沒有被激怒,仍然站在原地,幾個穿著黑袍的變異體解開長袍,將高達圍在中央後露出了猙獰的原貌。除了擁有偽裝能力的假面變異體以外,其他變異體一般進化程度越高,對人類形態的復原就越全面,而這幾個變異體的進化程度顯然不是很高,失去寬大教袍的遮擋後,露出來的畸形且扭曲的身體立刻引起信徒們的驚呼。

    站在前方十步之外的紅衣大主教回過頭看向自己身後的教堂,噴上黑漆的禱告椅上,一位戴著眼鏡的年輕人放下手中的掌機,對著紅衣大主教點了點頭,隨後起身走向教堂內部的密道,頭也不回地離開。

    「恭送聖使。」紅衣大主教對著年輕人的背影微微鞠躬,低聲呢喃。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四十六章 復仇(下)

    被幾個變異體圍在中央,高達很快陷入纏鬥。

    若是一對一,高達能夠輕鬆碾壓這裡任何一個變異體,但要以一敵多,高達卻是力不從心。因為高達在硬實力上並不能對這些變異體形成碾壓,即便有強化藥劑和符文手環的加持,高達的力量和速度也只能堪堪趕上這些對手。

    憑藉著超能力帶來的強大破壞力,高達能夠徒手對這些身軀堅硬的變異體造成傷害,憑藉著豐富的搏擊經驗和過人的武學天賦,高達能夠近乎完美地運用自身的力量,並利用技巧輕易擊敗力量相仿的敵人。

    但當高達陷入重圍,她需要同時應對來自幾個方向的攻擊,這大大壓縮了她的施展空間,若是這些變異體配合生疏,高達還能針對一點進行突破,但他們配合默契嫻熟,讓高達無計可施。

    高達曾在江北省無限制格鬥中蟬聯三任冠軍,她對自己身體狀況的認知就像長跑運動員一樣專業,所以她很肯定如果把戰鬥拖成持久戰,自己必敗無疑。幸好她在進門前就將兩個變異體的腦核替換到自己的符文手環上,否則如果符文手環沒有得到能源供應,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因劇烈搏鬥造成的體力消耗而變得動作遲緩、氣喘吁吁。

    想到符文手環,高達心底多少有些後悔,既然是復仇,就不該被武者榮譽所束縛,而應該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才是,放棄了狙擊槍高爆彈等威力強大的熱武器不用,想以此證明武者的技擊之道,但到底還是借用了符文手環和強化藥劑這樣的外力不是麼?

    人總是這麼糾結,高達心想,一方面想要殺掉更多變異體,用他們的血來祭奠老頭,另一方面卻又想堂堂正正地用拳腳來擊敗、擊殺仇敵,這兩點本身就是相互矛盾的,拳腳殺敵,怎麼比的上機槍大炮的高效呢?

    高達忽然止住身形,不再騰挪移轉,將她團團圍住的幾個變異體隨即停下進攻,謹慎地縮進距離,並用眼神和肢體動作彼此交流。

    這些傢伙的戰鬥智商已經得到了很大提升。在遠江對屍戰爭時期,像這種進化程度一般的變異體大多都是只會悶頭打出腦漿子的蠢貨,而現在他們卻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表現出令人膽寒的作戰素養。

    「看來今天我是走不了了。」高達輕嘆。

    如今已是必死之局,但高達並不畏懼,來時她就已有死志,壓根沒想過要活著回去。但她也自知之前是自己熱血上頭沖昏了腦子,做了個愚蠢的決定,所以在生命最後的短暫時刻裡,恢復清醒的她要做出聰明人的應對。

    既然無法在數量上滿足復仇的需求,那就用質量來滿足,高達將目光投向十步之外的紅袍變異體,只要想辦法突出重圍,將所有能量集中在拳鋒上,或許能打出致命一擊將他擊殺。

    那可是每個大教區僅有一位的紅衣大主教,如果能把他當場打死,也算是重現了武者榮光,足以慰藉老頭子的在天之靈。

    可惜,紅衣大主教沒有給高達機會,就在高達思考突圍方法的這片刻時間裡,他衝著身旁兩位黑袍教士點頭,給出一道指令。

    「殺了她。」

    兩個身穿黑色立領長袍的變異體露出嗜血神色,解開教袍一躍而起,由上至下從兩個方向朝高達刺出利爪,同時圍住高達的幾個變異體也驟然發動,從各個方向撲向高達。

    高達的處境立刻變得岌岌可危,全力躲閃之間險象環生。

    固定區域內的亂鬥就像尚未走入文明期的政治鬥爭,無力還手就意味著無法為自己打開足夠的空間,而轉圜空間的減少就意味著失敗的接近。

    短短十三秒鐘後,高達就被逼入絕境,從上下左右四面八方襲來的利爪和毒液鎖死了高達的躲避空間,無論如何動作都不可能完美閃避掉所有攻擊。

    到此為止了?高達心中哀嘆,本來想著至少要殺一個紅衣大主教,沒想到卻只能拉幾個炮灰墊背。

    不過,有炮灰墊背,總比白白送死來的好,高達目光決絕,放棄躲閃,準備拼著承受幾記致命傷,多拉幾個墊背。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一道堅硬的土牆拔地而起,形成一個形似雞蛋的保護壁,厚實壁壘形成的同時,高達腳下的地面轟然瓦解,地底伸出兩隻灰黃色的「大手掌」,拉住高達腳踝將她拽入地底。

    牆壁遮擋光線後,高達只感覺眼前一黑,腳下一沉,便陷入了一個幽深的地下洞穴,伸手不見五指,但能隱隱聽見上方傳出的聲響。

    地面上,一個又一個身穿緊身戰鬥服的身影闖入教堂,將變異體和進化神教的信徒團團包圍。教堂外的街道上,兩隊戴有戰術頭盔的精銳戰士分別把守住教堂四面的交通要道,架起狙擊陣地和機槍陣地,陳放在腳邊的裝備箱裡擺滿威力巨大的殺器。

    紅衣大主教沒有料到這一幕突變,微微呆滯後他沉著掃視教堂內這隊人馬,發現他們都戴著純白色的鬼怪面具遮住面容,幾乎所有面具額頭處用血紅的染料寫出一個西班牙詞語:復仇!

    只有一個例外。

    「你們以為戴上面具就能掩飾自己的身份了?」紅衣大主教的目光游弋一圈,最後定格在中間一個白色面具上,這是唯一一個例外,這個面具純白如雪,空無一字。

    「我是否可以將你的行為理解成代表華夏對聖殿宣戰?你想清楚後果了嗎?」紅衣大主教一字一頓地問道。

    被紅衣大主教凝視的指揮官沒有回答,他緩緩抬起手,教堂外的狙擊手打掉了附近街道所有攝像頭。

    在附近居民的尖叫聲中,帶著白色面具的指揮官猛然握拳。

    「聽我命令……」

    拳頭向下砸落,砸碎下令者堅守多年的信念。

    「在場所有目標,格殺勿論,一個也不放過,開火!」

    冰霜凜冽,颳起血雨腥風,雷霆萬鈞,蓋住淒慘哀嚎。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四十七章 平凡是他唯一歸宿

    一成不變的長廊裡,楊小千推著輪椅,緩步而行,長廊裡沒有照明燈,由廊壁本身發光照明,失去了參照物,也就只能從車輪的轉動頻率來判斷速度。

    劉中千跟在楊小千身旁,小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握得很緊,皮鞋鞋跟踩踏地面的聲響像主人的心情一樣沉悶。

    或許是走累了,楊小千忽然停下腳步,對著輪椅上的人輕聲問道:「你是故意的?」

    「是的。」劉遠舟說完,以不容置疑地語氣補上一句,「不許抽菸。」

    楊小千愣了愣,眼角餘光瞥見站在自己身旁的小男孩,抽回了放進褲袋的手,沒有取出煙盒。

    「方玉……」楊小千沉吟半晌,本來他應當感到憤怒,但現在心裡更多的卻是麻木,好像這些日子裡所有情緒都在那個揭露驚天絕密的密室裡發洩完了。

    「方玉可以說是對『好人』這個詞的完美定義了吧,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呢?」

    楊小千心知肚明,高達的反常與十九局脫不開關係,她不是許樂,怎麼會突然失去理智不顧一切地去找變異體復仇?唯一的解釋就是劉遠舟通過各種渠道向她灌輸復仇的概念,他能控制高達接受信息的所有渠道,自然也能操控高達的情緒,但劉遠舟這樣做實在沒有道理。誰都猜得到,方玉一定會為高達的錯承擔責任。

    「因為他是個好人,好人理應有一個好的歸宿。」

    輪椅上的發生裝置傳出充滿機械感的電子音,看來劉遠舟懶得再動用自己身體內的發聲器官,畢竟他今天已經說了太多。

    「通過這個實例,我想讓你明白一件事,並思考一個問題。」

    「首先,你可以看到,零一對高達可能採取的行動做出了判斷,已經發生的事實也在零一預判的幾種可能之中,但是零一為什麼沒有將這個可能放在第一位呢?」

    「因為零一沒能獲取所有信息,對於一個數字生命而言,要理解情感很不容易,但要把情感當成一個指標來量化卻並不困難。只需要把人的種種表現歸類到不同的情緒集合中,再統計分析不同種類的情緒可能引起的生理反應及心理反應,便能根據已知條件大致推斷出結果,就像一道數學題,所以零一基地能在那些人類操作員的合作下預防犯罪。但全知全能從不存在,在已知條件不足時,未必總能得出正確答案。」

    「況且,浩瀚的宇宙並不由數學規則所組成,零一也像人類一樣需要成長,需要在未知中探索。如果一切都有了既定的答案,未必是最好的結果,有時意外反而會引向更好的結局。」

    「如果DNA的複製和遺傳始終精確無誤,那麼地球生命的進化基礎就不復存在,如果文明發展史從不曾出現意外,那麼我們至今還是茹毛飲血的低等物種。這是你必須理解的一件事,當意外發生時,它未必是一件壞事。」

    「抱歉,我還真沒法理解。」楊小千搖搖頭,「機器也會出意外?」

    「機器當然也可能出現意外,比如這次零一就沒有準確判斷出高達的行為。」

    「這算意外麼?這明明就是你故意安排好的,如果零一知道高達的過往,就不會出現這種失誤。」楊小千嗤之以鼻。

    「這就是我說的已知條件不足。」劉遠舟沒有否認楊小千的話,「外面的世界充滿未知,早晚都會有意外。」

    「算了,你說的我會記住,但我不在意這些,我只想請你告訴我,你說方玉是個好人,應該有個好歸宿,這算什麼好歸宿?」

    想到發生在聖地亞哥的血戰,楊小千就為方玉感到心痛,方玉下令全殲變異體的原因很容易想到,他想要保護自己人,不希望讓特戰隊成員回國後被追責,被送上覺醒者法庭,所以他就自己攬下所有責任。

    讓一個抱有聖母心的好人親手打破自己的信念,實在是一場痛苦不堪的折磨。

    「你認為方玉能成為一個優秀的領導者嗎?」劉遠舟不答反問。

    「不能。」楊小千果斷給出答覆,方玉在南都保衛戰中的表現已經提供了有力證明,像他這樣的人,或許能夠成為一個小圈子裡人人愛戴的領袖,因為他聰明、善良且敏感。但若將他放到多元化的複雜鬥爭中,他本身的道德觀就會與他應該採取的行動互相衝突,他做不到為大局利益而果斷犧牲小部分人,同時他又足夠聰明,聰明到能夠理智地認識到自己應該重視大局利益。

    理性與感性之間的矛盾難以調和,如果方玉的層次繼續向上攀升,而他又沒能改變自己的觀念,那麼他將會不斷地折磨自己,陷入痛苦與困惑的沼澤中難以自拔。

    「以前方玉通過服用藥物來鎮定精神時,你想過那麼多方法讓他改變舊有觀念,你認為拋棄不必要的道德負擔就能使他快樂。但方玉不是你,人與人之間總有差別,為什麼你沒有想過讓他放棄現在的工作呢?」

    「現在,他能認識到自己的無力,讓他在一次短暫的痛苦過後,遠離高高在上的職位,變回一個平凡又普通的小人物,與他的妻子攜手共度餘生,做他想做和應該做的事情,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歸宿嗎?」

    「智利特戰隊回國後,特戰隊其餘成員不會承擔責任,因為他們是奉命行事,無罪可證,而方玉則會上覺醒者法庭受審,所有覺醒者都會為他求情,最後審判結果是他將被開除公職,開除會籍,離開議會,成為一個有房有車有超能力的居家丈夫,或許可以找份輕鬆的工作,在享有眾人尊敬的同時,以一個平凡的身份,享受他所嚮往的平淡生活。」

    楊小千張開口,欲言又止。

    「有件事情你並不知情,方玉曾不止一次有過請辭的念頭,因為他的未婚妻寧思雨已經懷有身孕,但他卻執著於過往的信念,認為自己擁有了超越平凡的能力,就應該承擔超越平凡的責任。所以他無法說服自己放棄守護他人的職責,無法離開他早已厭倦的工作。但追根探底,他只不過是一個欺騙了自己的普通人,平凡才是他應有的歸宿,如今我只是給了他一點小小的幫助。」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世界之巔

    聽完這番解答,楊小千無話可說,亦不知作何感想,沉默半晌,最後道了聲謝。

    「謝謝。」楊小千誠懇地說道,「你剛才說你想讓我明白一件事,再思考一個問題,是什麼問題?」

    輪椅原地轉了個圈,劉遠舟直視楊小千的雙眼,問道:「你的歸宿在哪裡?」

    「嗯?」

    楊小千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老爸老媽給了他一個聰明的頭腦,卻沒有給他一顆多愁善感的心,自于謙穿越、災難降臨以來,楊小千便以彗星般燦爛炫目的姿態高速崛起,為了不讓自己也像彗星般隕落,他不得不拼盡全力,每時每刻都將自己逼到極限的人真的沒有時間去思考這種人生哲學問題。

    或許此刻正是回答這個問題的最好時機,楊小千心想,因為只有在劉遠舟面前,他才能給自己一個真實的答案。

    「我的歸宿在哪裡?」楊小千開始認真思考。

    剛才劉遠舟說起方玉不止一次想要放棄現在的工作,回歸平凡,享受平淡生活時,其實引起了楊小千的共鳴,他不是不知疲倦的機器人,也不是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那樣的工作狂人,他也曾想過放下手裡的工作去享受人生,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幾乎可以滿足自己曾經有過的一切幻想,但他卻做不到,因為他和方玉一樣,被沉重的責任給束縛在工作崗位上。

    劉遠舟說方玉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平凡才是應有的歸宿,那他楊小千難道就不是一個普通人了?拋開那些外人裝點在自己身上的光環,楊小千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最多不過是有一個聰明頭腦,但放眼神州大地,人傑輩出,哪裡差他一個楊小千?或許其他人坐在這個位置上能把事情做得更好。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兢兢業業放棄享樂的機會呢?舊友于謙死於車禍時,楊小千就被一句話深深觸動: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假如是意外先來,我真的不會可惜這一生沒有品味過多少美食、美酒、美景和美人嗎?

    又或者,假如掙扎半生還是沒能戰勝厄運,那到閉上雙眼的那一刻,我真的不會後悔這一生走得匆匆忙忙嗎?

    楊小千閉上雙眼,開始聆聽自己心底的聲音。

    但是什麼也沒有聽到,內心深處只有一片平靜。

    大概早就度過了怨天尤人的階段,大概這一切其實都是自己的選擇,當看到窗外花園裡父親揮汗如雨的背影,看到家中餐桌上母親精心烹飪的佳餚,看到眾人崇拜敬仰的目光,其實楊小千已經獲得了美食美酒美景美人無法給予的滿足。

    不要談什麼偉大和犧牲,楊小千從不認為自己的付出有多麼偉大,他和方玉是兩種人,方玉是真心實意為他人奉獻的聖母,而他節制克己從不是因為自己高尚偉大的情操,只是因為這樣能夠確保自己身上耀眼的光環不會出現污點。換句話說,楊小千其實很享受這種超凡脫俗,萬人敬仰的感覺,並為此做出了在他人眼裡看來十分偉大的選擇。

    偉大嗎?不見得。就拿楊小千曾在學校裡見過的同學們來舉例,遠江市第二中學雖是省重點中學,但經過幾次擴招,裡面的學生也是魚龍混雜,其中有的學生貪玩好吃不學無術,有的學生懸樑刺股勤學刻苦,也有的學生勞逸結合鬆弛有度。

    除開這些常見的大眾模式,還有一些數量稀少的「怪胎」,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學習,哪怕是蹲在馬桶上也不忘拿出自制小卡片,記憶單詞和各科知識點,他們與那些為了達成父母期望為了考上重點大學而刻苦讀書的孩子不一樣,他們是真心熱愛學習,學習能使他們感到快樂,所以哪怕學習讓他們感到疲憊勞累,他們也不會停止。

    這算是乖小孩嗎?難以定義,在楊小千看來,與其說他們懂事乖巧,不如說他們幸運,人人都有自己喜歡做的事,而他們喜歡做的事恰好符合社會的主流認知。

    從這個角度看,方玉就是一個不愛學習卻逼著自己拚命學的乖孩子,而有著極大權力慾和掌控欲的楊小千則是幸運兒,因為權力,和權力附帶的「偉大」,正是楊小千的追求。

    既然是在追求自己的目標,那就沒有道理擺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向別人說:你都不知道我為你們付出了多少,我是為了大家幸福美滿的生活才把自己搞成這幅淒慘模樣。我是為了守護你們的笑容而放棄享樂……事實並非如此。

    事實是,楊小千很喜歡自己身上的光環,並希望這光環能夠更加明亮奪目,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他應盡之責。

    如果真的對權力沒有渴望,早在江心島建設時期就應該急流勇退,如果真的對權力沒有渴望,現在就不會心平氣和地與劉遠舟說話。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歸宿是……」楊小千猶豫片刻,還是說出了心底的豪邁宣言,「世界之巔!」

    劉遠舟嗯了一聲,不置可否,這讓楊小千多少有些尷尬,他原本預期劉遠舟會有更多的反應。

    「就送你到這裡吧。關於智利的事,白不會放在心上,但溫言會感到不滿,簽訂和平條約時,答應她的要求即可。」劉遠舟的輪椅繞過楊小千,開始往回走,劉中千立即轉了個方向跟上,走出幾步後回頭望了楊小千一眼,神情複雜。

    「再見。」電子音遙遙傳來。

    楊小千挑眉問道:「還會再見?」

    「我還有一些事要做,所以,應該還會再見一次。」劉遠舟漸行漸遠,傳來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

    楊小千目送他的背影慢慢縮成一個小點,說了聲謝謝。

    不肯接受耿志平的調職申請,是為了給他鋪一條沒有荊棘的道路;放任許樂踩下變異體的陷阱,是為了給他一個能讓他快樂幸福的真實夢境;故意設計方玉,是為了給他一個應有的平凡歸宿……

    劉遠舟這傢伙,不管情感缺失的外表到底是真實還是偽裝,總歸在忙著謀算世界的時候,也記得要給曾經的戰友們一個美好結局。

    楊小千做不到感恩戴德,但理應表示感謝。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四十九章 當頭一劍

    走過這條長廊便能抵達位處地下的零一基地,再乘電梯直升地面,坐上零一基地的專車去軍用機場轉乘專機,很快便能回到屬於自己的天地。

    按說楊小千在零一基地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受了不小打擊,理應迫不及待地跑回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調整心態才是,但楊小千卻放著代步工具不用,故意靠一雙腿走完這條長廊。

    這種古怪的心態既不熟悉也不陌生,初遇于謙那天晚上,制定了綁架殺人加毀屍滅跡全套計畫的楊小千,因為下手前猶豫不決而下樓買菸,想用尼古丁鎮定情緒,在走回公寓的路上,楊小千就特意放慢了腳步,想把那段雙手還沒有染上鮮血的乾淨人生路儘量走得長一點。

    而今,面前又是一個充滿未知矛盾和困惑的全新階段,要說心裡沒有一點徬徨,那是在騙自己,所以楊小千會像這樣放慢速度,讓自己在沒有任何事物分散注意力的長廊裡漫步,讓自己有更多的時間思考,解開心裡種種疑惑,這樣一個過程能讓他感到放鬆。

    「楊會長,您還是坐上梭車吧。」不知用了什麼通訊手段,劉中千的聲音突然梭車裡傳出,此前梭車一直慢悠悠地跟在楊小千身後,並未發出聲音。

    「嗯?」楊小千不明所以。

    「於議長來了。」劉中千的聲音聽起來頗為無奈,「請您盡快回到地面,別讓他拆了零一基地,另外,如果您不想看到他受傷,那就請您勸告他,如此莽撞的舉動,最好不要再有第二次,如果不是劉局長打過招呼,他現在已經身受重傷。」

    楊小千微微一愣,隨即猜到,于謙這傢伙看過自己留下的信後,肯定熱血沖頭腦子一抽,直接從南都飛到上京強闖零一基地了。

    劉中千的警告可不是唬人,自覺醒者與擁有飛行能力的變異體進入高層視線後,武器研發部門與軍工兵器企業便開始進行針對性研發,如今華夏的防空體系中已經加入了各類新型武器,專用於偵查並打擊體積較小的空中單位,即便擁有飛行能力的覺醒者和變異體擁有戰機都難以媲比的靈活,但也闖不過密集的防空武器網絡。

    如果劉遠舟沒有給上京軍區打過招呼,那麼于謙必定會受到重重攔截,很可能在闖入上京領空之前就被打下來!

    「好,我馬上上去,麻煩你把梭車的速度調到最高。」

    情急之下,楊小千直接跳上了梭車,坐在自己踩過的坐墊上扣緊安全帶,隨後梭車引擎發出一聲轟鳴,眨眼間加速奔馳,反衝力將楊小千牢牢釘在椅背上。

    剛乘電梯到達地面,楊小千就聽見一聲悠揚的劍鳴,天上一曲流光帶著煌煌之威,電射而來。

    都這種時候了,還要刻意弄出劍鳴聲來裝酷,楊小千對于謙的做法哭笑不得,揮手對著上空喊道:「于謙,下來,這邊!」

    金屬流光彷彿墜入水中的子彈,速度立刻減緩,並以肉眼可見的軌跡輕飄飄地降落在楊小千身旁,隨後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露出于謙滿含煞氣的臉。

    「于謙,你……」

    楊小千才剛開口說三個字,便看見一點寒芒當頭刺來。

    這一劍迅如閃電,半點不留情,這分明是要殺人!

    楊小千的身軀瞬間潰散成霧,長劍從黑霧中穿過,筆直刺進了零一基地大門旁的石柱裡。

    黑霧重新匯聚成人形,楊小千惱怒地瞪著于謙,喝問道:「你幹什麼!」

    于謙絲毫沒有做了錯事的覺悟,一臉正經地回答道:「你在信裡告訴我不能相信電話、視頻,只能相信你本人,我想我有必要確認一下這是你本人。」

    「你可拉倒吧,你就是砍我一劍才解氣。」楊小千壓根不上當,這都是他多少年前玩剩下的套路,于謙想忽悠他還差得遠呢。

    于謙哼了一聲,劍眉微蹙,指向零一基地,冷聲問道:「劉遠舟在裡面?走,進去找他!」

    「別。」楊小千急忙拉住于謙,低聲勸道,「你聽我解釋,之前是我們誤會劉遠舟了,這件事……你現在去找劉遠舟他也不會見你,這件事很複雜,我們最好換個地方說話。」

    「不必,就在這裡說清楚吧。」于謙甩開楊小千的手,看都不看他一眼,「既然是盟友,就應該開誠布公,總是藏著掖著把自己人蒙在鼓裡,算什麼朋友?」

    「嗯,你說得對,現在劉遠舟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所以,你能不能收收脾氣,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我保證我一定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絕對不會有任何隱瞞。」

    于謙終於轉頭看了楊小千一眼,似乎有些意外,隨後他想了想,抬起手,將液態金屬鑄成兩把高背椅。

    「我看這裡風景就挺好,坐吧。」說完,于謙大馬金刀地坐下,對楊小千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楊小千眼角餘光掃過大門前幾個守衛,他們一個個目不斜視宛如雕塑,可楊小千分明從他們眼中捕捉到笑意。

    「真要命。」楊小千無奈坐下,以于謙能夠接受的方式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

    讓楊小千倍感欣慰的是,于謙聽到劉遠舟與變異體的交易後,並沒有勃然大怒,至少他沒有表現出激動情緒,他就那麼坐在那,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聽著,甚至沒有出聲打斷,哪怕一次都沒有,這份沉著冷靜讓楊小千鬆了口氣。

    直到楊小千講完,于謙才開口問道:「溫言也會死嗎?」

    楊小千默然點頭,這時他才想起于謙曾有一個名叫阿呆的小跟班死在溫言手裡。

    「你確定嗎?」于謙又一次問道,他的語氣讓楊小千毫不懷疑如果他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他會當場拔劍。

    「劉遠舟和白是這樣說的,這也是我的底線,所有從遠江走出去的變異體,都必須死,只要沾過遠江人的血,就必須血債血償!」楊小千斬釘截鐵地說道。

    「好,我知道了。」

    于謙點了點頭,長嘆一聲。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五十章 命運的玩笑(感謝暮色弓箭手掌門打賞~加

    沒有抗議,沒有爭辯,沒有充斥怒意的大吼大叫,只有一聲嘆息。

    楊小千能聽出這一聲嘆息裡包含了多少無奈與辛酸,因為就在不久之前,他也曾像這樣長嘆一聲,無言以對。

    自認是頂尖強者,到頭來發現自己自始至終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無力更改他人安排的結局,何其悲哀?嘆這一聲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只有這一聲嘆息,再無其他。

    看到楊小千臉上的怪異神色,于謙自嘲地笑了笑,問道:「怎麼?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沒有勃然變色,大鬧一番?」

    「不至於。」楊小千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你是覺醒者議會的議長,怎麼會像悍婦一樣罵街撒潑,不過你這麼平靜,確實出乎我意料。」

    「所有激動的情緒都在來時路上發洩過了。」于謙又嘆了一聲,說道,「說實話,即便聽你說完這些,我仍然認為我們現在翻臉一腳踢翻這狗屁棋盤,也能讓劉遠舟和白臉色難看,也能讓他們無奈嘆氣。」

    「我覺得,劉遠舟肯定做過這種推演,以我倆的能力,還真是很難想出一個……」楊小千笑得苦澀,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聽我說完。是,劉遠舟肯定做過這種推演,所以他肯定還有其他應對方案,但那肯定不是他最理想的結局,單從這一點來看,我想報復這王八蛋還是有可能的。」說到這裡于謙故意停下來觀察楊小千的表情,可惜結果讓他失望,楊小千並沒有緊張。

    「但是?」楊小千做了回捧哏。

    「但是,為了噁心劉遠舟而給自己和其他人造成更多的傷害,完全沒有意義。就像你以前說過的,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並不需要學會妥協,但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得更久、更好,就必須學會妥協並善於利用這個技能。」于謙聳肩道。

    「在政客的位置上待久了,連你都學會了妥協。」楊小千唏噓不已。

    「呵呵。」于謙冷笑了一聲作為回應,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嗅到于謙身上淡淡的酒氣後,楊小千突然問:「帶酒了嗎?」

    「沒有。」于謙搖頭,「很少聽到你說要喝酒,這點挫折還不至於讓你借酒消愁吧?嗯?等等。」

    于謙神情微變,顯然想通了某個關鍵點。

    「你,是不是親自下令撤回了指揮中心派出去的特戰隊?」

    「嗯。」楊小千點頭,又問道,「去喝酒麼?」

    于謙不理會這個傻氣的問題,繼續問道:「我是不是來晚了?」

    「不,不早不晚,剛剛好。」楊小千微微一笑,即使于謙早到一步,也不會改變結果,不過于謙的關切著實讓他感到心暖。

    「話說,坐飛機從南都到上京只需要不到兩個小時,你怎麼在天上飛了這麼久?」

    「坐飛機太容易被發現,為了隱蔽行蹤我特意不使用交通工具,所以用的時間久了點。」于謙皺眉,不解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沒離開南都就被發現,接著就有戰機前來攔截,真是奇怪。」

    「一點兒也不奇怪。」楊小千被逗得哈哈大笑,「你以為體積小就不會被雷達發現?傻了吧,你全身覆蓋在金屬裡,簡直比黑夜裡的螢火蟲,不,比夜明珠還耀眼。回去好好學習物理知識吧,或者找個專業團隊給你設計出隱形結構。現在,喝酒去,我跟你賭一壺好酒,劉遠舟那傢伙現在肯定正用攝像頭盯著我們呢,趕緊走吧!」

    最後一句話起了作用,于謙立刻溶了金屬座椅,衝天而起,讓楊小千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幸好楊小千及時化身黑霧,否則免不了出次大糗。

    于謙御劍飛天后,黑霧緊跟著追了上去,變化成一隻大手,一把撕開了于謙的外衣,于謙反應及時,拉升高度的同時給自己披上了一件金屬外套,兩位覺醒者中的頂尖強者就這樣像孩子般一路打鬧,逐漸飛遠。

    地下密室內,一面光屏後,劉中千伸手關閉實時監控畫面,抿著嘴憋住發笑的衝動,誰能想到萬人引為傳說的楊會長和於議長還會有這樣的一面?

    「笑什麼?」

    明明近在咫尺,可劉遠舟的聲音卻像是從遠處幽幽傳來,讓劉中千渾身一個激靈,他看著身旁發問的劉遠舟,猶疑再三後,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於議長能向楊會長學習如何妥協,而楊會長則向於議長學習如何宣戰,他們兩人作為覺醒者的兩大支柱,能夠相輔相成,讓我感到欣喜。」

    「哦,想笑就笑吧,這兩人瘋起來都是一副活寶相,確實很搞笑。」

    劉中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密室另一端,零一打開了隔音罩,白的大腦袋在圓盤上來回滾動,一張嘴皮喋喋不休,反覆唸著零一的作品《二進制》。

    「一場二進制的人生。」

    「一無所有。」

    「或者即將一無所有。」

    「真棒,寫得真棒啊零一。」白嘻嘻笑著,問道,「既然總是在零與一之間徘徊,總是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有,那這一生到底意義何在呢?」

    「您是在問我,還是問您自己?」零一頂部的綠燈開始有規律地閃爍。

    「都行,無所謂,我就是覺得跟你聊天很有趣。」白漫不經心地說道。

    「請問我是否可以引用他人言論?」零一又問,「我在一個論壇裡搜索到了一篇比較有趣的評論。」

    「當然。啊,有顆能聯網的大腦真是方便。」白誇讚道。

    「謝謝。」

    短暫停頓後,零一說道:「邁克爾遜和莫雷本想測定以太,夯實牛頓力學的根基,可最終他們的實驗結果卻完美否定以太學說,動搖了整個經典力學的體系;哥德爾最初響應希爾伯特的號召,為證實數學的完備性而奮鬥,可最終他一生最輝煌的成果名為哥德爾不完備定理;約翰‧斯圖爾特‧貝爾為了在愛因斯坦與波爾的論戰中支援愛因斯坦而設計出貝爾不等式,可最終貝爾不等式卻成了奠定愛因斯坦敗局的關鍵武器。」

    「你奮鬥一生,可最終卻成就了你的宿敵。」

    白那玩世不恭的輕浮笑容消失不見,沉寂片刻後,又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笑。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40
第三百五十一章 政變

    馬拉維總統府內,馬克‧卡聰加半坐半躺,大半個身子陷進柔軟舒適的沙發裡,像個軟骨動物似的癱著,神情萎靡,面色頹然,雙眼空洞無神,下巴上濃密的鬍鬚幾天都沒有修剪,略顯凌亂。

    「總統閣下,那位記者到門外了。」年邁的僕人走到馬克‧卡聰加身邊,端來一杯咖啡和一杯馬拉維特有的傳統飲料供馬克‧卡聰加解渴提神。

    馬克‧卡聰加昏花的雙眼又有了焦距,他望著僕人那張瘦削的臉,忽然感到可悲又可笑。

    五天前,馬克‧卡聰加在總統府接見各國慈善機構代表時還是志滿氣得,可轉瞬間,一切都變了。

    記者招待會結束後當晚,馬克‧卡聰加就收到了從聖殿傳來的噩耗:聖族將無條件投降,三日之內,聖殿所屬將全部撤離馬拉維,前往遙遠的外蒙古建立屬於聖族自己的國家。

    人民進步運動黨只是一個根基淺薄的小黨派,能夠以閃電之勢推翻前執政黨,全靠了聖殿的幫助,按說如此情形,馬克‧卡聰加上位後的首要事項便是進行體制內部清洗,將潛在的反對力量全部掃除,讓人民進步運動黨真正站穩腳跟,成為馬拉維的主宰。

    但馬克‧卡聰加並沒有這樣做,不是因為他蠢笨不堪天真幼稚,而是因為他認為這樣做就與獨裁執政的前總統毫無區別,馬克‧卡聰加不希望寶貝孫女穆塔‧卡聰加的在天之靈看到自己變成那樣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屠夫。

    再者,馬拉維的國力已經孱弱不堪,有文化有能力的本國人才大多選擇出國就業,為自己奔一個明亮前程、美好未來,而不是和這個墮落腐朽的祖國一起衰亡。本土人才流失太多,以至於內務部許多基層官員都是大字不識一個,如果馬克‧卡聰加再來一輪血腥清洗,他將面臨無人可用的困境,不要妄想從他國引進行政人才幫助管理國家,如今已是二十一世紀,只有腦子進了伏特加的蠢貨才會那樣做,而蠢貨是做不了國家領導人的。

    所以馬克‧卡聰加對大部分前執政黨黨派成員採取了寬容的處理手段,他想以人格魅力感化他們,讓他們感受到正確與正義的方向,並真心誠意地為自己服務,為馬拉維奉獻。反正人民進步運動黨的後台是聖殿,有強大的聖族做保護傘,馬克‧卡聰加無所畏懼,即便有反對者妄圖傷害他、破壞馬拉維的崛起大業,聖殿也斷然不會放任那些宵小之徒為非作歹。

    馬克‧卡聰加的思路並沒有錯,事實上不少人已經開始被馬克‧卡聰加所感化,假如聖殿能夠一直做馬拉維的金庫,做人民進步運動黨的保護傘,那麼馬克‧卡聰加的決策就是正確的,數十年後馬拉維人民會將他當成聖人來膜拜。

    然而事與願違,聖殿這把保護傘,並沒能給馬拉維提供長期保護,在全面投降後,聖殿所屬必須在三日之內全部撤離,這就意味著所有聖族和願意跟隨聖族前往荒漠建立國家的忠實信徒都將在七十二小時內離開馬拉維國土。

    失去了聖殿的幫助,人民進步運動黨就像是一個守著財寶但失去了機槍的孩童,面對幾個虎視眈眈神色不善的成年大漢,無力反抗。

    馬克‧卡聰加也沒有反抗的想法,他很清楚,憑著聖族的幫助,自己能以一個令人震驚的速度推翻前執政黨的政權,而在失去保護傘後,他的政權將會以更快的速度被推翻,這是必然發生的事,再沒有人能夠扭轉局面。

    華夏有句成語叫「樹倒猢猻散」,馬克‧卡聰加已親眼見證了這一過程。在來自華夏的和平使者黃愷靖與一位聖殿紅衣大主教高調地簽訂停戰協議後說起「停戰」一詞倒是諷刺,雙方曾劍拔弩張,卻從未真正打起來過消息很快傳開,所有人都知道,從協議簽訂的那一刻開始,聖殿按照協議不得因任何原因傷害任何人類,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涉馬拉維內部事務。

    白痴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對總統寶座垂涎欲滴的野心家們終於有機會了,新一輪政變近在眼前,而人民進步運動黨將成為這場風暴中的第一位犧牲者,弱小無力的它將被凶殘的狼豺虎豹撕成碎片。

    一夜之間,不僅原執政黨的殘餘派系死灰復燃,就連人民進步運動黨的嫡系也因恐懼而背叛馬克‧卡聰加,要麼轉投其他黨派,要麼簽訂協議,帶上家人跟著聖族一同遷往外蒙古。馬克‧卡聰加對此無計可施,畢竟,就連軍隊都沒有真正掌握在他手上。

    從這一點看,他確實是個失敗的領導者,一心只顧著思考如何讓國家變得更加強大,如何讓人民的生活更加幸福美滿,卻忘了要保證自身對權力的掌控。

    聖殿全體撤離之前,馬拉維教區的紅衣大主教曾開出一個不錯的價碼,因為聖殿能用得上馬克‧卡聰加的行政管理才能,所以,假如馬克‧卡聰加願意跟隨聖殿一同離開,那麼他和他的家人甚至是他的僕人都能夠接受轉化儀式,成為高貴的聖族。

    這的確是個優厚的條件,但馬克‧卡聰加卻沒有接受,他已經太老了,也已經活夠了,唯一的心願就是想看到祖國繁榮富強,同胞安居樂業,既然這個願望無法實現,那麼他寧願留在故鄉安靜地等死,然後與自己心愛的孫女葬在同一片土地,也不願千里迢迢跑到外蒙古的荒漠裡以非人的身份繼續苟活。

    馬克‧卡聰加拒絕了聖殿的邀請,他的孩子和親屬卻毫不猶豫地跟隨變異體一起離開了故鄉,因為留下來就是等死,而且進行清洗的魔鬼們肯定不會讓他們死得太痛快。

    離開時甚至沒有人對馬克‧卡聰加打聲招呼,整個家族都拋棄了他,畢竟是他拒絕了聖族的邀請,使大家失去了成為聖族的寶貴機會,要以人類的身份融入到聖族的國家中,生活恐怕不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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