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獵妖高校 作者:鄭重騎士 (連載中)

 
hk84888863 2018-3-19 14:03:1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66 1505489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7-8 06:42
第290章 援軍
狼跋其胡,載疐其尾。

這是混亂咒的咒式,與束縛咒‘葛之覃兮’以及疲勞咒‘我馬虺隤’一起,構成了獵場常用的三大輔助性咒語,都是第一大學一年級新生必學的咒式。

不久前,在與蘇施君見麵的那堂魔咒課上,老姚就曾向天文08-1班的年輕巫師們講授過這道咒語。

‘狼跋其胡,載疐其尾’,原意是凶狠的妖魔前行時踩到了自己的胡須,後退時踩到了自己的尾巴——本質上,這是一道令妖魔陷入混亂,喪失平衡感與方向性,產生驚悸、坐立不安效果的咒語,尤其在麵對妖群的時候,效果非常突出。

這道咒語最初就是針對狼妖開發的,因此直到現在,雖然咒語的使用範圍大大增加了,但在咒文中,仍舊可以看到‘狼’這個字眼。

伴隨著遠處傳來的合頌咒語的聲音,一道和煦的微風拂過草原,草葉們輕輕摩擦著,發出沙沙的聲響,這讓狼妖群中傳出的驚嗥叫聲顯得更加突出了。

原本圍攻宥罪獵隊的狼妖們像是喝醉了酒,一個個眼歪口斜,東倒西歪,在原地繞圈打轉。情況嚴重的,甚至還有各別狼妖把腦袋埋進草窠子裏,隻露出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外麵,瑟瑟發抖。

不僅僅是狼妖,甚至那兩頭猙獰的猴妖、還有那群橫衝直撞的豬妖、以及在天上飛來飛去的雀妖們,都在這道咒語下亂了方陣。猴妖重新縮小身形,尖叫著,抱在一起,躲在一株灌木的陰影下;雀妖們則像下鍋的餃子一樣,劈裏啪啦的落到地上,被反應過來的藍胖子一腳踩成一片肉泥。

一時間,整片草原之上,也就隻有那頭白色的狼妖王還能保持清醒。

“不要戀戰,向西北方向退走!”鄭清輕喝一聲,立刻指揮獵隊擺脫與狼妖們的糾纏,往發射這道混亂咒的方向撤退。

麵對缺員兩人、妖魔圍困的窘境,他別無選擇,隻能寄希望於不遠處的那支獵隊。

“真是可惜。”藍巨人咕噥著,惋惜的掃了一眼那些東倒西歪的狼妖們,最終沒有乘勢追擊,而是用力掄了一圈手中的大棍子,把附近幾頭靠近的狼妖砸飛之後,便按照鄭清的指示繞過小山丘,開始撤退。

張季信也沒有抗命,在咬著牙,最後打斷一頭灰狼的腰椎之後,低頭悶聲跟上了藍巨人的步伐,一齊向西北方向撤去。

作為獵隊的主獵手,他知道,趁著這道咒語混亂效果還沒有消退,脫離戰場,進行休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雙頭米諾陶拖著那根沉重的圖騰棍走在隊伍的最後方,警戒著,防止那頭白色的狼妖王狗急跳牆——擁有兩個腦袋的它在擔任這個角色的時候顯得異常得心應手,畢竟不是誰都能夠一邊緊緊盯著妖魔,一邊緊緊跟在隊伍後麵不掉隊。

白色的狼妖王逡巡再三,自保的心思終於占據了上風,沒有綴上去。

……

鄭清的轉移命令非常及時。

宥罪獵隊剛剛脫離狼妖群的包圍圈不久,混亂咒的效果就急劇下滑,然後在狼王的嗥聲中迅速終結。

當然,此時鄭清等人也看到了那支使用‘混亂咒’的獵隊。

“我一猜就是你們!”

隔著老遠,一個粗魯而熟悉的聲音就在鄭清耳邊響起。

是安德魯·泰勒,阿爾法學院的一年級新生,銜尾蛇獵隊的隊長。

他穿著銀灰色的龍皮夾克,歪戴著一頂獵鹿帽,站在一旁低矮的牛筋草間,正滿麵春風的向鄭清揮舞著胳膊,同宥罪獵隊的幾位獵手們打著招呼:“整個第一大學,就你們獵隊有個藍巨人,

我們的混亂咒怎麼樣?夠勁兒吧!現在這片獵場上,像我們一樣給力的盟友幾乎沒有了。怎麼樣,我當初的提議現在還是有效的……”
他說的幾天前,在獵畫展上,他向鄭清提出的聯盟建議——兩支獵隊合作驅逐其他獵隊之後,再一決勝負。

說實話,如果能在十秒鍾之內拿出一份條款完整的聯盟契約,鄭清會眼睛都不眨的簽掉它。對於宥罪獵隊來說,就算是飲鴆止渴,起碼也能稍稍滋潤一下喉嚨,壓製他們心底不斷翻騰起的怒火。

但很顯然,在獵場上,沒有這樣充分的條件。

“嗷嗚!!!”

狼妖們此起彼伏的嚎叫聲重新在草原上響起,打斷安德魯喋喋不休的話。相似的,小山丘上那兩頭猴妖也重新化出原形,拖著沉重的木棍,發出了粗魯的咆哮。

即便隔著數百米,仍舊可以清晰辨認出它們那駭人的體型。

“隻要能活著出去,我同意你的意見。”鄭清不假思索的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泰勒家的小少爺頓時露出了喜氣洋洋的笑臉:“那麼,合作愉快!”

他向鄭清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鄭清盯著安德魯手指上的戒指,沒有第一時間握手——他隱約記得,在入場之前,這位泰勒家的小少爺因為得罪了獵委會的那位高級幹事,被人薅下了手上的所有戒指。

但是現在,安德魯的十根手指上又戴滿了鑲著各色寶石的戒指。

“放心,.com 這次我沒在戒指上附魘咒。”安德魯以為自己猜到了鄭清的疑慮,語氣頓時變得焦躁起來:“怎麼,你不放心?這裏是獵場,我不會那麼傻的!”

鄭清目光掃過站在安德魯身後的高大魚人。

他與這個長相粗野,渾身惡臭的家夥也曾經有過一次不愉快的交流。他依稀記得這頭魚人背鰭上掛著一個閃閃發亮的魚鉤。

再次見麵,魚鉤不見了,而且這頭魚人也隻是翻著白眼,抱著胳膊,懶洋洋的站在狼人身後,一副不管不問的模樣,讓他愈發疑惑。

“不,當然沒有。”鄭清一隻手背在身後,向張季信與藍胖子打了一個小心的手勢,另一隻手則伸向安德魯,用安撫的語氣說道:“合作愉快,我隻是有點奇怪……”

安德魯胖乎乎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潸焉出涕!”

在握手的一刹那,鄭清念出了這道小咒語。

一股黃綠色的煙氣從他的手掌間湧出,眨眼間便將安德魯罩在了其間,令其彎下腰劇烈的咳嗽起來。

這是一道由學生們自己發明的類似惡作劇的咒語,主要效果就是令受到詛咒的人涕泗橫流,手忙腳亂。因為威力很小,所以不需要法書也可以施展,一度在校園中非常流行。

透過黃綠色的煙氣,鄭清可以清晰的看見‘安德魯’那不斷扭曲變形,仿佛水波一樣的麵孔。

毫無疑問了。

鄭清低喝一聲:“動手!”

早已準備的藍胖子大吼一聲,掄起手中的大棒一棍子敲了過去。

棒身未至,沉重的風壓已經將對麵那群銜尾蛇獵隊的‘獵手’們壓成了一片霧氣。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7-9 03:01
第291章 滋
    “水鏡妖!”

    判斷出不需要自己動手,張季信收起架勢,長籲了一口氣,語氣中多了幾分慶幸:“隻是一些強度不足0.1的小妖。雖然能夠完美模仿巫師的一舉一動,但基本沒有什麼戰鬥力,一個五歲的小孩子都能一巴掌抽碎它們……幸虧隻是鏡妖的亞種,不是真正的鏡妖。”

    對於巫師們來說,來無影去無蹤,而且善於窺伺人心、形態變化無常的鏡妖是非常麻煩的一類妖魔。隻不過這種妖魔很少在獵場出現,而是喜歡躲藏在古宅老屋裏襲擊巫師。三叉劍就保存了許多有關鏡妖襲擊的卷宗。

    “雖然不是鏡妖,卻也不能掉以輕心。”鄭清眯著眼,四處打量著,目光很快落在了十多米外的一個小水潭上:“如果我沒看錯,這些水鏡妖應該屬於一頭水妖的附庸……就像虎妖喜歡捉一些倀鬼來打下手一樣。”

    張季信的隨著鄭清的目光看向那個小水潭,立刻發現了一些蹊蹺的地方。

    與遍布草原的其他水坑相似,這個小水潭附近也長滿了細長的燈芯草與菖蒲。不同之處在於,這個水潭的水太安靜了。平靜的水麵上沒有一絲漣漪,就連四處可見的水虱子與孑孓都看不到一隻。

    “水妖嗎?”宥罪的主獵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倒是一種非常稀少的妖魔……隻不過這種妖魔強度也很低,而且沒什麼用處。雖然迷惑性很強,但隻要小心一點就沒關係的。很少有獵手在它們身上浪費精力。”

    “隻是你覺得沒什麼用處。”藍胖子用轟隆隆的聲音糾正道:“水妖之心是一種非常寶貴的煉金材料……不是隻有摸得著的眼球跟心髒才算有用。”

    鄭清沒有在意旁邊兩人的對話。

    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安瓿瓶,走到那個水潭前,輕輕晃了晃,語氣平靜的說道:“十秒鍾,把他們放出來,否則我就把這支變形藥水倒進潭子裏……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變形藥水對於形態不固定的水妖,是有劇毒的吧。”

    “我知道你能聽懂我說的意思……而且我記得水妖一直以精明狡猾著稱,你應該沒有那麼愚蠢。”

    “你也應該知道,我們身後跟著一些不太友好的家夥。”

    “我們時間很緊張,所以談判方式難免簡單粗暴了點。”

    “但是相信我,我是認真的。”

    平靜的水麵波瀾不起,仿佛與其他水潭沒有什麼兩樣。

    這映襯的鄭清反而顯得有些傻乎乎的。

    “十,九,八,七……”鄭清拿出懷表,盯著表盤,不緊不慢的倒計時,同時手指開始慢慢收緊。

    這支變形藥水是不久前鄭清從李教授那裏領到的,用來治療他的頭疾。隻不過因為最近事務繁雜,而且頭疾一直沒有發作,所以鄭清還沒有用過。

    卻不料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又一個‘安德魯’突兀的浮出水麵,略顯不安的看著鄭清手中的安瓿瓶,用躲躲閃閃的語氣強調著:“而且我們也不是怕變形藥水……充其量,喝了會拉肚子……”

    鄭清嘴角一揚,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他沒有繼續倒計時,而是手指略一用力,掰斷了安瓿瓶的瓶頸。

    一縷珍珠色的霧氣打著旋兒從瓶子裏冒了出來,卻又在魔力的封鎖下打著滾兒翻卷了回去,一絲一毫都沒有泄露。

    水麵上的‘安德魯’身子忍不住向後縮了縮。

    “如果我是你,你不會說這樣的蠢話。”鄭清沒有看麵前那個‘安德魯’,而是繼續盯著腳下平靜的水麵,說道:“最後一次警告,放他們出來,我們轉身就走……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們的時間很寶貴,而且我也不願意在你身上浪費這麼一支珍貴的變形藥水。”

    水潭終於打破了平靜。

    一個又一個水泡咕嘟咕嘟的冒了出來,裹挾著水底的淤泥與苔蘚,很快將原本澄澈的水坑變成了一鍋泥漿。仿佛煮沸的濃湯,卻沒有一絲香味兒,反而夾雜著一股腥臭的氣息。

    “……四,三,二……”

    “好了好了!不要倒計時了!你們這些該死的巫師!我可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這些家夥都是剛剛失足掉進去的……”隨著這陣罵罵咧咧,水麵的‘安德魯’砰然破碎,化作一蓬水珠,落回潭子裏。

    未幾,一個巨大的水泡從潭中擠了出來。

    水泡中,銜尾蛇獵隊幾位獵手的臉色已經被憋成了絳紫色。

    “啪!”

    水泡在空中破裂,將這些年輕巫師丟回草地上。殘留的潭水順著譚邊低矮的牛筋草悄無聲息的重新滑回潭子裏。

    鄭清目光在幾位銜尾蛇獵隊的成員身上滑過,慢慢皺起眉頭,重新走到水潭邊。

    他沒有說話,而是徑直翻轉手中的安瓿瓶,將一滴變形藥水滴了進去。

    透明的粘稠藥液落在水坑中,沒有激起一朵水花,但卻像落入水中的金屬鈉一樣,發出呲呲的嘶鳴聲,濺起一溜火花。

    “不守信用!你們這些卑鄙的巫師!”水麵上掙紮起一個形態模糊的影子,用嘶啞的聲音嚎叫著:“我已經把剛剛捕獲的獵物交出去了……”

    “全部獵物。”鄭清搖搖頭,補充道:“也許剛剛是我沒說清楚。那麼,現在明確一點,我們需要你把剛剛落水的所有人都交出了。所有人,明白嗎?”

    “剛剛那滴變形藥水是一個警告,我希望你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但是,那已經是所有人了啊?!”水妖帶著哭腔,委屈的嚎叫道。

    “一個獵隊五名獵手,你隻吐出來三個人。”旁邊的張季信終於按捺不住怒氣,走上前,用暴躁的語氣質疑道:“安德魯·泰勒呢?他是這個獵隊的隊長,而且你剛剛還模擬了他的模樣,不要告訴我他已經被你吃幹抹淨了!”

    水妖終於止住了嚎叫,扭扭捏捏,半晌,又吐出一個水泡。

    水泡裏裹著一頂華麗的鹿皮帽。

    毫無疑問,這頂帽子的主人就是銜尾蛇獵隊的隊長。

    “人呢?”鄭清皺起眉。

    水妖哼唧半晌,終於在鄭清不耐煩之前顛三倒四的把話說清楚了:“我以為他是頭狼妖……你知道,他聞上去身上一股狼騷味……我跟那頭大白狼的關係一向很差,它們總是隨隨便便在我的潭子裏撒尿,害的我經常一個月都捉不到一頭獵物……”

    “所以,他剛剛‘失足’掉下去後,一時口滑,沒忍住……”

    “不過我還剩了這頂帽子!”

    “毫發無損,鹿皮的,我能聞出來,是一頭肥碩麋鹿的背皮,非常結實!是件不錯的獵物!”

    “朱利安呢?那個黑發細眼的男巫?我記得他也是安德魯獵隊裏的。”張季信追問道。

    “我以真祖的名義發誓,他們總共就四個人!”水妖指天誓日,賭咒發誓,堅稱剛剛失足落水的隻有四個人。

    看著麵前一臉諂媚的水妖,鄭清深吸一口氣,一時沒忍住,把手裏的安瓿瓶砸進了潭子裏。

    水潭安靜了一秒鍾,驟然爆起一朵巨大的藍色火焰,潭水在狹小的坑內瘋狂的旋轉,攪起滿池泥漿,將潭邊的水草拍打的劈啪作響。

    “抱歉,一時手滑。”

    鄭清麵無表情的對眼前掙紮嚎叫的水妖說著,轉身便離開了。

    “帶上他們, 撤!”

    他翻出一遝挪移符,次第拍在隊員們的身上,最後看了一眼旁邊仍在翻滾嚎叫的水妖,低聲念動咒語。

    一縷青煙升起,微風蕩過,草地上頓時空無一人。

    十幾秒後,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嚎叫,追逐的狼群終於來到了水潭邊。

    但此時草地上已經看不到任何一個巫師的影子了。

    甚至那些年輕巫師的氣息都奇怪消失不見了。

    白色狼妖王憤怒的嚎叫一聲,惡狠狠的瞪向不遠處奄奄一息的水妖。

    狼群們乖乖的排著隊,輪番走向那個水潭,翹起了後腿。

    滋。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7-10 05:46
第292章 休整與交流
    落在山脊上的太陽,就像一隻小個兒的蒲絨絨,圓圓的,上麵覆蓋著奶黃色的軟毛。也許因為山頂上彌漫的那些似乎永遠不會消散的霧氣,這顆太陽的輪廓看上去有些模糊、變形,捉摸不定。

    但更有可能是因為那不是一顆真正的太陽。

    鄭清心底這麼想著,從灰布袋裏摸出自己的懷表,習慣性的看了一眼時間。

    下午四點五十二分。

    按照外麵的時令——也就是十月末、十一月初——來計算,下午五點左右,太陽就應該已經落在山後麵了,天空此刻應該被一片青灰色的色彩所覆蓋。

    但是在這片獵場中,那顆亮堂堂、毛茸茸的光球始終一動不動的懸掛在半天空,不溫不火、不升不降,懶洋洋的吐出一縷縷光和熱,維持著半死不活的模樣。

    “嘔……”

    穿著銀灰色龍皮夾克的三位獵手跪倒在地上,幹嘔著,努力吐幹淨嘴裏的髒東西,試圖消弭溺水後又連續多次使用挪移符造成的周圍性眩暈。

    “需不需要靜心符?”鄭清勉強打起精神,低聲詢問道:“你們現在的症狀隻是因為機體空間定向與平衡功能失調導致的,適當舒緩精神很有好處。”

    “不,不要浪費你的精神了……你連續使用了那麼多挪移符,更需要休息。”一個瘦小的男巫最先緩過勁兒,擺擺手,拒絕了鄭清的幫助:“我們休息一下就好。”

    鄭清點點頭,又抬頭看了一眼宥罪的幾位獵手。

    辛已經擺脫了藍巨人的狀態,此刻正一臉疲憊的倚坐在一塊山石邊,有氣無力的吃著東西;米諾陶也在第二次挪移的時候被他送回了勳章空間。幾個人中,也許隻有張季信還保持著比較旺盛的精力,能夠四處走動著,為所有人警戒一二。

    短時間內應該比較安全吧。

    這麼想著,鄭清終於忍不住,一屁股跌坐在草地間,立刻陷入假寐中。

    他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周圍的其他獵手們不約而同放輕了腳步與聲音,以免打擾那位疲憊的男巫。

    即便是之前與鄭清有過節的那頭臨鍾湖魚人伊勢尼,也自覺的坐的離鄭清遠了一點。

    銜尾蛇獵隊中最先恢複精神的那位瘦小男巫晃著腦袋,從草地上爬起身,然後去攙扶旁邊一位深褐色頭發、麵容清秀的男巫。

    “這就是你說的‘大利西方’嗎,我的琥珀大師?!”瘦小男巫有氣無力的打趣道。

    辛胖子費力的抬了抬眼皮,沒有吱聲。

    他認得那個瘦小的男巫,是星空學院一年級的學生,叫歐米伽,據說他家在貝塔鎮開了一家餐廳,就是那家聽有名氣的約塔餐廳。

    至於那位名叫琥珀的占卜師,胖子依稀聽博士提過——按照博士的看法,這位琥珀可以算得上是第一大學一年級最優秀的幾位占卜師之一了。

    想到蕭笑,胖子的眼神不由黯淡下來,嘴裏嚼著的牛肉幹也頓時少了許多滋味。

    “毫無疑問。”琥珀吐出胃裏最後一口髒水,掙紮著站起身,含糊道:“就像我之前說過的……我們需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聽到這句話,胖子的眉毛不由皺了起來。

    他的目光從幾位銜尾蛇獵隊的獵手身上滑過,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們之前遇到了什麼?”

    “這也是我想問你們的,”歐米伽轉頭看向胖子,小聲問道:“我記得藍雀是你們獵隊的吧,他可是星空學院今年最厲害的幾個新生之一了……他人呢?”

    胖子臉上的肥肉抖了抖,眼皮重新垂落了下去。

    “被那頭白狼王吃了。”張季信結束了搜索,從遠處走了過來,粗聲粗氣的回答道:“這沒有什麼不能說的,現在也不是哭哭啼啼的時候……我們應該立刻分享情報,盡可能增加我們在這個獵場存活的概率!”

    “我沒有哭哭啼啼!”胖子頓時有些著惱。

    “你先把你的眼角擦幹淨再說這句話。”紅臉膛男巫瞥了胖子一眼,一屁股坐在歐米伽與琥珀麵前,揮手示意道:“坐,先坐下…趁著大家都還活著,我們可以交流一些情報。”

    “我先說。”

    “我們進了獵場,先是遇到了一條藤妖,兩邊打了一場,然後那條藤妖被我們一把火燒了……因為藤妖的地盤比較大,所以我們幹脆把那片小樹林全都給燒掉了。”

    聽到這裏,歐米伽忍不住看了琥珀一下,眼神中露出幾分驚訝。

    “然後是一頭牛妖,強度八到九之間,也被我們打死了。”

    “然後是一頭猴妖……就是之前你們看到的大個兒猴子,狡猾的很,打不過就跑,然後等我們跟狼妖打起了的時候,它搬來另一隻猴子,從後麵攻破了我們的營地……”

    說到這裏,張季信用力擤了擤鼻子,惡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簡單補充道:“蕭笑當時在營地裏,沒有跑出來。”

    琥珀倒抽了一口冷氣。

    “蕭笑?蕭大博士?”這位一直保持冷靜的男巫終於按捺不住心底的震驚,低聲叫道:“就是九有學院今年那位特招生?他也死了?這不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鄭清放棄了假寐,睜開眼,揉了揉跳痛的太陽穴,輕聲說道:“自從那隻木偶人出現之後,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了。”

    說話間,他從灰布袋裏摸出一個黑框眼鏡。

    這是宥罪獵隊進攻到那座小山丘腳下後,鄭清在一堆從山頂滾落的雜物中撿到的。

    鏡片已經碎了,透明的玻璃上布滿了蛛網狀的裂痕。他的指尖劃過眼鏡冰冷的木質鏡框,感受著鏡架間細膩的釉質,一如那個小個子男巫細膩的心思。

    “你們呢?你們進來後遇到了什麼?”張季信轉頭看向銜尾蛇的兩位獵手。

    歐米伽看了琥珀一眼,卻發現自家占卜師正閉著眼,嘴裏念念有詞。

    不得已,他隻能硬著頭皮解釋道:

    “我們就是遇到了一些大蛇……最開始其實蛇並不多,我們還打死了幾條大的,收集了許多戰利品。”

    “但是越殺,蛇越多……從草洞裏、從地下、從水坑裏、從石頭縫裏,似乎每個地方都能冒出幾條蛇妖。林林總總,總該有幾千條。”

    說道這裏,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糟糕的回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我們路過一個草窠子的時候,從裏麵躥出一條足足有四五米粗的大蛇……它甚至沒把身子全露出了,隻是把腦袋彈了一下,就把朱利安吞下去了。”

    “按照琥珀的意見,我們一路向東走,雖然蛇妖少了,但是其他妖魔又多了起來……後來伊勢尼的小青蛙給我們傳信……我們遠遠的看見藍巨人。”

    說著,他瞅了辛胖子一眼,繼續說道:“隊長說,他跟你之前有協議,應該互相幫助,所以我們合頌了一道混亂咒。”

    “謝謝。”鄭清真心實意的感謝道。

    沒有那道混亂咒,也許宥罪獵隊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才能從妖群的包圍圈中衝出來。

    “念完咒語沒多久,我們就看到你們的身影從我們獵隊斜前方掠過……隊長以為你們沒看到我們,追了過去,結果掉進了那個水潭裏。”說到這裏,歐米伽抽了抽鼻子:“當然,現在我們知道那是水鏡妖搞的鬼。”

    “但當時我們不知道。”

    “伊勢尼以為自己是魚人,會水,所以直接跳下去救人……我們以為他差一點就成功了——因為我們看著他倆掙紮著扒在潭邊。”

    “所以我們立刻伸手去拉……但沒想到那些都是幻象。”

    “然後你們一個兩個都栽進水妖的潭子裏去了。”辛胖子總結著,搖搖頭:“如果你們多準備幾道靜心符,就不會被這種幻象所迷惑了。”

    歐米伽瞅了瞅鄭清,又看了看胖子,最終摁下了自己反駁的衝動。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7-11 05:08
第293章 新的獵隊
    一隻山麻雀悄無聲息的蹲在一株胡枝子上,緊緊盯著幾米開外的那片毛榛。

    它並不是對毛榛那些帶刺兒的堅果感興趣——雖然那些堅果的果肉也是不錯的糧食,但是現在,這隻山麻雀有更好的選擇。

    它的目標是一頭趴在毛榛矩圓形綠葉上的象鼻蟲。

    這種腦袋上長著酷似大象鼻子長喙的硬殼甲蟲,是許多植物的天敵,但同時也是許多鳥雀上好的飼糧。它們飽含鈣質的甲殼以及肥美多汁的蟲肉,能夠給山麻雀提供比一百粒草籽兒還要豐富的營養。

    想到這裏,這隻山麻雀的喉嚨忍不住動了動,爪子也不由向前挪了一步。

    隻要再等一小會兒,等那隻象鼻蟲旁邊的‘兩腳獸’走開,它就要撲過去大快朵頤了。

    提到那些突然出現在這片灌木叢間的‘兩腳獸’,山麻雀有一百個理由抱怨——他們站在那裏吵吵嚷嚷,走路大大咧咧,嚇得許多覓食的小蟲子重新鑽回了石縫裏,讓山麻雀尋覓良久都找不到吃的。

    不僅如此,那些‘兩腳獸’還占據了這座小山包上的唯一的一處水源,把小山包上最漂亮的那株綿毛柳的枝子折了個七七八八——天見可憐,山麻雀原本打算從那株綿毛柳上采幾粒白色絨毛果子,鋪到自家窩裏暖和暖和的。

    就在山麻雀腹誹‘兩腳獸’的種種劣跡之時,站在它身前不遠處的一個個頭矮小的‘兩腳獸’忽然轉過身,伸出前爪,衝著它抓了抓。

    然後這隻山麻雀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向那些‘兩足獸’飄了過去。

    “放開我!救命啊!兩足獸謀殺山雀兒啦!!”

    山麻雀終於按捺不住心底的惶恐,不顧可能驚跑那隻象鼻蟲,慌亂的撲棱著翅膀,扯著嗓子尖叫起來。

    隻不過它的鳥語終究受眾較少。匍匐在地上的毛榛聽不懂,趴在綠葉上的象鼻蟲聽不懂,兩足獸們也聽不懂——也許有聽到它尖叫的其他山麻雀,隻不過聽到它的叫聲後,那些卑鄙的家夥逃的比誰都快。

    “這隻山麻雀怎麼樣?雀型目,文鳥科……雖然與朱雀的血親比較遠,但好歹它也是紅色的啊。”歐米伽舉著手中的山麻雀,露出它紅褐色的背毛,看向琥珀:“當然,它的腹部是白色的……不過我覺得問題應該不大。”

    “它不是跟朱雀血親比較遠,而是八竿子都打不著吧……這種麻雀如果要跟朱雀論親戚,怕是要上溯到它們還在地上爬著的年代!”辛胖子聞言,忍不住吐槽道:“還有,你能不能拿點什麼東西塞住它的嘴巴,我的兔猻被它嚇的炸毛了!”

    說著,胖子舉起手中的一個柳枝籠子,湊到歐米伽麵前。

    籠子裏,一隻下頜絨白的兔猻正瞪著淡綠色的眼睛,縮在角落裏,炸起頸子上的一圈粗短的花斑毛。

    “好歹我的山麻雀還是雀形目,文鳥科的,大致符合琥珀的要求……你的兔猻呢?”歐米伽斜著眼看向胖子,嘴角撇了撇,沒有把話說完。

    但顯然,他的意思很明確——胖子找的動物不合格。

    “兔猻也是貓科動物好吧!”辛胖子噴著粗氣,小聲嚷嚷道:“你以為在這片獵場找隻貓科動物很容易嗎?”

    “不要吵,不要吵了……隊長還在休息,安靜點兒。”張季信抱著一隻紅冠斑鱉走了過來,製止了兩人之間的吵鬧:“還是快點把防禦大陣弄好,早點休息吧。”

    幾人不約而同看向正倚靠著一塊山石,閉目養神的鄭清。

    不久前,當兩支獵隊交流完所遇妖魔的種類、強度以及收集到的獵場天文地理水文環境信息之後,在鄭清的建議之下,宥罪與銜尾蛇暫時組成了一支新的獵隊。

    新獵隊的主獵手依舊是張季信,擔任肉盾的左輔仍舊是辛胖子,隻不過右弼則由銜尾蛇獵隊的琥珀擔任——就目前的人選來看,在場所有獵手中,沒有比他更好的占卜師了。

    尋獵手的位置,鄭清交給了來自星空學院的歐米伽同學。

    這位小個子男巫身手敏捷,能力出眾,而且他在銜尾蛇獵隊的時候就擔任著尋獵手的任務,能夠最快適應新獵隊的要求。

    而鄭清則卸掉了自己遊獵手的身份,將其交給了那位來自臨鍾湖的魚人,伊勢尼。

    雖然鄭清很好奇銜尾蛇獵隊為何能找一頭魚人進入他們獵隊,而且這頭魚人與他還有過小摩擦,但這並不影響他為獵隊做出恰當的選擇——直覺敏銳、戰力強悍,而且擁有一隻會飛的小青蛙作為獵獸,能夠在更大範圍內警戒妖魔與其他敵人。

    最關鍵的是,鄭清需要為這頭魚人在獵隊尋找一個恰當的位置。這有助於緩解它的不安。畢竟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而這頭魚人身邊又都是異族巫師。精神的疲憊、身體的勞累,還有隱隱約約的孤立,讓它成為獵隊最不穩定的因素。

    而一點恰當的工作,能夠很好的消除這種不穩定因素。

    新獵隊的人事安排可謂是盡善盡美,唯有一點異常無法排除:一支獵隊五名獵手, 在場共有六個人,無論怎樣編排,都會有一個人被剔除出隊伍。

    在這種情況下,鄭清笑眯眯的向大家表示,他作為宥罪獵隊的隊長,需要為獵隊之前的損失負責,所以他引咎辭職,擔任新獵隊的候補席與後勤官——這番表態有多少是開玩笑,有多少是真心實意,也許隻有鄭清自己才知道。

    但他的這個舉動恰到好處的平衡了兩支獵隊之間的差異,令其在最短時間內形成了戰鬥力。

    新獵隊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構建一個安全的營地——不久前的戰鬥與掙紮令所有人都身心疲憊,大家急需一個安全的營地休整一番。

    所幸琥珀除了在占卜方麵造詣匪淺之外,對陣法也有一定的研究。

    於是,他安排獵手們盡快收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元素,以便構築一道能夠遮蔽行跡、掩蓋氣息、誤導妖魔追蹤的‘四象法陣’。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7-13 00:36
第294章 失效的法陣
    一條青蛇、一頭兔猻、一隻山麻雀、再加上一個紅冠斑鱉,被困住嘴腳,塞進用柳條編織的刻滿符咒的籠子裏,按照東南西北的方向,懸掛在四根木頭柱子頂端。

    紅色的細長絲線絞成各種奇怪的圖案,緊緊縛在這些小動物身上,從籠子裏探出來,相互勾連著。四五道黃色的符紙被人用樹膠黏在這些絲線上,懸在半空中,在輕輕拂過的微風中緩緩飄搖。

    呆在四根柱子中間的巫師們隱約可以看到,有七彩的虹光從這些符紙上流淌而下,落在那些細細的絲線上,消失不見。

    琥珀抱著一本厚重的法書,繞著四根柱子,進行祝禱,嘴裏念念有詞。

    什麼‘蛇蛇碩言,出自少陽’‘天命玄鳥,降維老陽’等等,都是一些聽上去就非常古怪的咒語。

    其他已經完成任務的年輕獵手們端坐法陣中間,或者埋頭給法書抄錄新的咒語,或者擦拭自己的拳套、整理包裹中的藥劑。

    當然,還有人在發呆、打盹兒,不一而足。

    “那隻小鳥好可憐。”辛胖子歎了一口氣,停下手中的活計,小聲說道。

    “兔猻難道不可憐嗎?”張季信橫了胖子一眼,哼道。

    “嘶…鱉…也很……嘶…可憐!”伊勢尼也過來湊了個熱鬧。

    “總覺得我們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辛胖子瞅著那隻在籠子裏仍舊拚命掙紮的山麻雀,心有戚戚:“如果在外麵,我們現在應該已經被三叉劍的調查員揪到院長辦公室了……說不定還要去丹哈格吃頓官司。”

    在《巫師法典》的規定中,隨意殺害規定名單中的生物屬於二級謀殺罪,是一種非常嚴重的犯罪。對於絕大多數正常巫師來說,敬畏生命就意味著敬畏那部法典。

    “不要有負罪感,我們現在是在一個陌生獵場裏,處於《巫師法典》的管轄範圍之外。”歐米伽在旁邊勸解著:“我倒希望三叉劍的那些調查員現在能夠出現在我們麵前,給我們發幾張傳票……這樣我們起碼能夠安安全全的離開這裏。”

    “就算在外麵,也不一定需要去吃官司。”張季信忽然出聲,糾正道:“按照丹哈格對二級謀殺的司法解釋,隨意戕害無辜生命屬於二級謀殺;而用於實驗目的、魔法獻祭等正當用途,且能夠提供實驗素材‘非巫師轉化’有關數據的,屬於相關豁免條款——隻需要在事後繳納高昂的謀殺稅就可以了。”

    “我記得兩年前的稅率是百分之二百五十,以所需生物的市場價值為基準。”

    聽到這番解釋,其他幾位獵手麵麵相覷。

    許久,歐米伽終於開口。

    “也就是說,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是這個意思,對吧。”這位來自星空學院的瘦小男巫摘下自己的鹿皮帽,在龍皮夾克上蹭了蹭,忽然深深歎了一口氣:“真是越長大越害怕……原來我家老爹以前告訴我的都是真理。”

    約塔餐廳那位愛財如命的吝嗇老板,即便在第一大學的新生中,也有了幾分名氣。

    相對於歐米伽,辛胖子的關注點則在另一個方向。

    “你真的是張大長老?”胖子的眼睛瞪的溜圓,詫異的盯著紅臉膛男巫,一個手摸著法書,看上去似乎隨時都會向張季信臉上丟幾道惡咒:“這些話如果是博士說出來,我還可以接受……至於你……你還知道這些東西?”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

    這讓紅臉膛男巫大為惱火。

    但他不得不耐心解釋道:“兩年前,我二哥在打獵的時候,不小心錘死了一隻山貓……家裏罰他把相關法律規範抄了一千遍。”

    “我哥有點懶,所以花錢讓我幫忙抄。”

    “如果你把這條解釋抄了幾百遍,也能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了。”

    一番解釋合情合理,令人同情。

    就在幾人閑聊的時候,琥珀已經完成了‘四象法陣’的設立,正抱著法書向閑聊者們走了過去。

    “我並沒有說要獻祭這幾隻小動物。隻不過借助它們與祖先之間細微的聯係,通過感應四象,接引天空中星宿之力罷了。”

    “不僅不會對這幾個小家夥造成傷害,還能啟發它們的靈智。所以你們大可不必擔心後續的‘謀殺稅’問題……如果三叉劍真的會找我們麻煩的話。”

    說話間,獵隊新上任的右弼已經靠著一片斜坡躺了下去,拿那本法書把臉蓋了起來,用細微而含糊的聲音補充道:“與其關注那四個小東西,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

    “如果我是你們,現在就抓緊時間睡一會兒……就像鄭清同學那樣。”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還會在這片獵場呆很長時間,麵臨更多危險。所以保持充沛的體力與魔力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法書下的聲音越來越輕,很快便徹底聽不見了。

    占卜師的建議對這些年輕獵手們來說非常有效,很快,山丘上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微風掠過山頭,帶動灌木叢的枝葉沙沙作響。

    雖然半空中那顆毛茸茸的黃色太陽仍舊不知疲倦的播撒著淡薄的光線,但四象法陣籠罩的這個小山頭仿佛已經陷入了黑夜,萬籟俱寂。

    ……

    也許因為是在陸地的緣故,伊勢尼覺得自己的睡眠質量非常糟糕。

    幹燥的空氣順著鼻腔湧進它的肺泡,然後帶走它體內大量的水分,順著耳後的腮縫緩緩流出,讓它每一口呼吸都有種火辣辣的感覺。

    雖然獵隊將這個小山頭上唯一一處水源地交給了它,但無論如何,這個方圓不足五米,深淺隻有三尺的水坑對一個身材高大、體型偏胖的魚人來說,都顯得過於狹小了一些。

    每每把腦袋埋進水坑深處,吞吐著坑底泛著泥漿的濁水之時,這頭年輕的魚人勇士都會不由自主的想念那座龐大的、深不可測的臨鍾湖。

    仿佛上一次在那座湖裏撒歡兒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年輕的魚人想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同時努力閉緊眼瞼,防止水坑裏那些泥漿汙染了它的眼珠。

    隱隱約約中,它感到有個細長的東西正舔舐它臉頰兩側的鱗片。

    “嘶…不要…鬧…嘶…睡覺…”

    魚人伸出寬大的蹼掌, 一把抓向臉邊,想讓那隻鬧事的小青蛙安分一點。

    然後它摸到了一片涼涼的液體。

    魚人迷糊了幾秒鍾,驟然睜大了眼睛。

    距離他眼睛十幾厘米之外,他那隻會飛的小青蛙正吐著舌頭趴在水邊,一副垂垂欲死的模樣。

    青蛙背上,三道深刻的抓痕清晰可見,深可見骨。

    魚人翻身而起,瞪眼看向法陣之外。

    形形色色的妖魔聚集在小山丘不遠處,影影綽綽,黑壓壓一大片。令這頭冷血的魚人心髒驟然收緊。

    “敵…襲!!”

    它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7-13 12:37
第295章 紅焰
    白色的狼妖王縮成拳頭大小,蹲在黑色大狼的腦袋上,目光威嚴的打量著四方。

    狼群左側,是幾頭粗野的猴妖,它們褐色的皮毛在陽光下閃耀著柔和的色彩,手中卻揮舞著從野地裏順路拔下來粗大樹幹,咋咋呼呼,一副狂暴的模樣——不知道的,說不定還會以為它們的母猴子被牛頭人拐走了。

    狼群右側,是一群身材肥碩的野豬妖。這些力大無窮、頭腦精明,卻又長著一副憨厚模樣的家夥,正瞪著兩顆猩紅的小眼睛,頂著一雙慘白的銳利獠牙,漫不經心的在草地上挖著坑,打發它們焦躁的情緒。

    此外,狼群對麵還有漫山遍野的蛇妖、彙聚成群的牛妖;狼群頭頂還有展翅翱翔的鷹妖、往來如閃電般的燕妖;甚至包括那些灌木叢生的草地間、石縫裏,都會冷不丁冒出石妖、水妖、樹妖的身影。

    總而言之,這是一幅萬妖彙聚的盛大景象。

    倘若在平日裏,這些領地觀念都非常嚴重的妖魔們在野地裏碰麵,怕是不需要一個眼神,兩邊就能把腦子打出來。

    但是今天,無論是凶殘的狼妖,陰險的蛇妖,還是暴躁的猴妖,莽撞的牛妖,都謹慎的守著自家的小圈子,對幾米開外的陌生妖魔們視而不見。

    這讓這片草原上平白多了幾分和諧共處的氣氛。

    當然,不論是蛇妖王還是狼妖王都知道,所有這一切和平的情景都隻是假象。隻需要一點引子,比如那股讓所有妖魔聞著都幾欲發狂的味道再次出現,那麼眼前這幅平和安詳的場麵就會徹底崩潰,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中。

    一想起那股能勾起自己血脈深處渴望的味道,狼妖王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直覺告訴它,如果能夠吞掉這股味道的攜帶者,它一定能夠突破野妖的桎梏,成為一頭真正被大妖們接納的妖魔。

    想到這裏,白色狼妖目光陰狠的掃了一眼左右的‘鄰居’——倘若不是它們虎視眈眈,自己早就把那群小巫師連皮帶骨吞幹淨了,哪裏還需要追著那股味道穿越大半個草原!更不會在追逐途中,遇到十七八群種類不同、形態各異的妖魔!

    微風卷著幾根枯草,從狼妖王的眼前飄過。

    白色的狼王深深吸了一口氣。

    風中,除了那些蛇妖身上騷臭的氣息之外,隱隱約約還能捕捉到一絲奇異的味道。狼妖王猩紅的眼珠陡然亮起,身形驟然變大,仰頭長嚎一聲——是這裏,沒錯了!

    那群小巫師就在這附近!

    那股充滿誘惑的味道,也就在這附近!

    狼妖王的長嚎仿佛一聲號角,令原本平靜的場麵立刻多了幾分騷動。每一頭稍微帶點兒野心、帶點兒欲望的野妖,猩紅的眼珠子都開始發光了。

    ……

    當狼妖王的嚎叫驚動草原上大大小小的妖魔之時,四象法陣之內,剛剛放鬆下來的年輕獵手們也重新陷入了雞飛狗跳之中。

    鄭清用力晃了晃腦袋,睜開眼。

    他感覺自己似乎剛剛才把眼睛閉上,就被迫再次睜開了。

    眼皮有些生澀、有些沉重,也有些細微的,仿佛針刺一樣的痛感。年輕巫師認為這隻不過是強行睜眼的後遺症,並不以為意。

    “發生了什麼?”他啞著嗓子,掙紮著從草地上站起身,低聲問道。

    站在他身前的幾位獵手稍稍挪開位置,亮出一道縫隙。

    鄭清立刻看到法陣外麵黑壓壓的一片妖群,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旁邊,琥珀正在與其他人激烈爭執著。

    “這不可能!”占卜師看著周圍越聚越多的妖魔,臉色煞白:“四象法陣絕對可以遮蔽巫師的氣息……妖魔們不可能發現我們的!”

    “但事實上,它們已經發現了。”張季信黑著臉,瞥了一眼占卜師。

    辛胖子原本在給伊勢尼的小青蛙背上塗抹白鮮香膏,聞言,立刻站起身開始打圓場:“發現或者沒發現並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應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令現場的氣氛愈發沉悶。

    周圍那麼多妖魔,無論是使用挪移符轉移,還是衝出去與妖魔拚命,都是風險非常高的選擇。但如果什麼都不做,呆在原地,似乎更令人難以接受。

    鄭清沒有參與他們之間的話題。

    他睜著眼,凝神觀望片刻,忽然開口打破場間的沉默。

    “不,它們並沒有發現我們。”宥罪獵隊的前隊長搖搖頭,輕聲說道:“如果它們發現了,那麼現在就不應該在外麵徘徊不定……你們注意它們的眼神,並沒有集中在我們身上,而是在這片區域掃視著。”

    “這意味著它們還沒有發現我們!”歐米伽興奮的低吼一聲,用力揮了一下胳膊。

    “但是,它們怎麼能夠發現這道四象法陣呢?”琥珀的表情仍舊有些困惑:“這道法陣中夾雜了‘奧斯特的守護’,絕對是屏蔽妖魔感知的不二利器!”

    聽到‘奧斯特的守護’這幾個字,鄭清立刻有了幾分恍然。他想起在入學前跟著托馬斯在大明坊的遭遇。

    那次,也是在奧斯特的守護之下。

    想到這裏,鄭清腦海一道靈光閃過,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慢慢變得蒼白起來。

    隨之,一陣鑽心的疼痛從右眼蔓延開來,令他忍不住捂著眼睛悶哼了一聲。

    “不要緊吧?”張季信擔憂的看了他一眼。

    作為密友,也作為曾經一起在入學專機上抵抗過妖魔的同伴,張季信非常清楚鄭清身上的痼疾。

    “頭疼又犯了?教授不是幫你治過了嗎?要不要緊?”辛胖子也注意到鄭清的異常, 連聲追問道。

    其他人也停止了爭論,不約而同的把目光集中在年輕巫師身上。

    一股活躍的溫熱感覺從眼眶湧入手心,令鄭清心底一顫。

    “不要緊。”他含糊的說著,抬起頭,亮出另外一顆完好無損的眼睛,示意道:“大家先做好準備。這麼多妖魔,我們肯定打不過的……”

    這句話仿佛一把鑰匙,頓時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也打開了所有人的話匣子。

    鄭清捂著眼睛,回身走向那個小水坑,裝出取水的模樣。

    然後他在水坑前悄悄鬆開捂著右眼的手。

    借著微白的天光,一朵鮮紅色的火焰正在他的手心歡快的跳著舞蹈。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7-14 14:57
第296章 選擇
    人的一生,總在麵臨著各種各樣的選擇。

    比如選擇早上什麼時候起床、早餐吃什麼,上午處理多少工作、下午茶要不要點,晚上加班到什麼時候,睡前打幾把遊戲,等等。

    各種各樣的選擇無處不在,充斥著我們生活的方方麵麵,以至於有些人甚至將‘選擇的自由’定義為自由的真諦。

    然而,對於鄭清來說,在他十八年的生命中,似乎並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

    出身書香門第,當他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的一刹那,未來可見的時間裏,長輩們已經為他選擇好了一切——幾歲開蒙,什麼時候學詩,練習大字選誰的帖子,每天幾點睡覺,等等。

    倘若沒有那陰魂不散的頭疾,沒有那位圓臉和氣的吳先生,恐怕現在鄭清應該身處一所正常的大學,坐在一間寬敞明亮的教室,看著課桌上厚厚的講義,聽教授講那些他深知出了校門便毫無用處的道理。

    但時間線在他八歲那年分了個叉。

    仿佛有一隻大手從時間長河外探了進來,硬生生將一艘筆直前行的小舟拐進了另一條航道。

    原本家裏為他安排的生活從那時起便出現了某些奇妙的變化。

    比如他多了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先生,書店裏養了一隻能夠人立而行、開櫥櫃偷魚幹兒的黃花狸;再比如十二歲生日的時候他去了一個神奇的集市,見到了三個腦袋的哈士奇、躺在澡盆裏吐泡泡的美人魚。

    當這些變化不斷累積、不斷沉澱之後,最終發生了質的飛躍——幾個月前,他在夢裏參加了一次巫師大學的招生考試,而且以很高的分數進入了這所神奇的大學。

    正當他懵懂之際,家人又一次幫他做了決定:由於有教育局出具的資格認證,家裏人很痛快的將他送去了這所號稱本碩博連讀,教育部認證的高等學校。

    “從來都是別人幫我做決定,也許今天該我自己做個決定了……”

    鄭清捧著手中的那朵紅焰,呆呆的看著麵前的小水坑。

    波光粼粼的水麵上,倒影著一張模糊的麵孔,五官不夠清晰,唯有一顆通紅的右眼,纖毫畢現,在波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輝。

    像極了‘四象法陣’外麵那些妖魔的眼睛。

    也像極了他在大明坊,隔著‘奧斯特的守護’看到的那頭豬妖的眼睛。

    想到這裏,鄭清的情緒愈發低落了。

    因為他記起了許多曾經下意識忽略的細節。

    比如在大明坊的時候,臨街兩側許多巫師都撐起了‘奧斯特的守護’,但唯有鄭清呆著的地方被豬妖發現了,一頭撞了過去;再比如,入學專機上,當他在空乘的休息室與那個名叫尼基塔的女妖麵對麵時,對方瘋狂的眼神與低聲的呢喃;還有不久前,臨鍾湖夜巡的時候,那頭河童妖不早不晚,偏在他路過的時候跳了出去。

    如果一次經曆可以解釋為運氣不佳,兩次經曆可以說一句流年不利,那麼三次、四次、五次之後,即便鄭清再遲鈍,也終於注意到了這些奇怪的地方。

    他微微眯起右眼,將那有些刺眼的紅色遮了起來。

    之前在校醫院檢查的時候,無論是治療師,還是學院的教授們,都讓他放寬心,不要擔心‘一點點淤血’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更不要在意學院裏那些毫無根據的風言風語。

    鄭清自然從善如流,一直沒將右眼的淤血當回事——那時,他對自己的身份信心十足。從小到大,吃饅頭喝米粥長大,他難道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品種’嗎?

    但是現在,看著眼縫裏那絲紅色,鄭清心底忽然少了幾分底氣。

    他有些不敢確認自己的身份了。

    如果妖魔們始終能夠準確追逐到他的氣息,那麼隻有兩種可能性:他是一隻比較特殊的妖魔,或者他是妖魔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的‘唐僧肉’——兩個結果如此糟糕,以至於一時間鄭清不知道自己更偏向於哪種結果。

    但他最終有了一件稍微可以確定的事情,那就是外麵那群虎視眈眈、妖焰洶洶的家夥,極大可能是他引過來的。

    鄭清舉著手心的那朵紅焰,仰著頭,用力向右眼按去。伴隨著眼眶輕微酥麻的感覺,手心中那股溫潤活躍的感覺逐漸消失了。雖然沒有照鏡子,但鄭清知道,那朵紅焰應該重新被他塞進眼睛裏去了。

    “唔!”

    他悶哼一聲,捂著頭,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劇烈的頭痛突如其來,仿佛有人拿著鑿子,在用一個大鐵錘從外麵用力鑿著他的腦殼;又像是有個氣球,藏在他的腦殼裏,忽然脹氣了。

    在鄭清印象中,從八歲開始,他似乎就再也沒有經曆過這樣嚴重的頭痛了。

    耳邊隱約傳來夥伴們激烈的低聲爭論。或戰、或走、或留,無論哪一個選擇,都充滿了風險,卻又有各自的優勢。每個人都在堅持自己的意見,每個人的意見都是正確的。

    鄭清捂著眼睛,慢慢坐起身來。

    頭痛來得快,去的也快,鑿了鑿他的腦殼,反而讓他的大腦更清醒了幾分。

    理智——或者說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的影子經驗——告訴他,留在獵隊裏,依靠其他人不斷‘擋災’,才是他在這片獵場上最終生存下去的最佳方案。

    反正也沒人知道是他引來了那些妖魔,沒人會因此責怪他的。

    除了他自己。

    這也是‘感情’告訴他的另外一件事:繼續呆在獵隊裏,是不對的。

    沒有道理讓其他人因為你的緣故身處險境。

    也不能因為自己,而把其他人推向死亡的深淵。

    想到被那頭白色的狼妖王一口吞進肚子裏的藍雀,想到被那頭巨大的金剛巨猿一把塞進嘴裏的蕭笑,鄭清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紮了幾百下似的。

    他把手伸進腰間的灰布袋裏,摸出一遝符紙。

    既然已經知道那些東西都是衝自己來的。

    那麼,事情自然變得簡單多了。

    “原來選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他低聲笑著,給自己腿上綁了兩隻甲馬符,然後又綁了兩隻,再綁了兩隻——直到符籙沒有辦法繼續疊加為止。

    “等一下跑起來,肯定會很拉風的吧。”

    鄭清心底閃過這個念頭,卻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如果沒有人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就算再拉風,也是錦衣夜行,有點小遺憾呐。

    他翻開手中的法書,用略帶遺憾的聲音輕聲頌了三道短咒:

    “尚寐無吪!”

    “尚寐無覺!”

    “尚寐無聰!”

    無形的波動從法書上蕩起,眨眼便籠罩了整個法陣。

    噗通、噗通、噗通。

    身子倒地的聲音次第響起。

    鄭清眯著右眼,轉過身,看向陷入沉睡的夥伴們,咂咂嘴——“啊,其實最後一條咒語應該省下來的。原本打算叮囑你們幾句……但是‘尚寐無聰’下,睡覺聽不見說話啊!”

    “失算了,失算了。”

    鄭清搖搖頭,最終放棄了留個小紙條,而是給自己加了一個‘蜉蝣之羽’後, 徑直走出四象法陣的籠罩範圍。

    圍攏的妖群頓時騷動起來,卻被迫在各自頭領的強力約束下瞪著猩紅的眼睛,涎水滿地。

    “想吃我是嗎?!”

    鄭清哈哈笑了兩聲,扯著嗓子喊道:

    “想吃就來吧!”

    “我在天邊等著你們……追不上的,不要怪我沒有請客啊!”

    說罷,他的身形一閃,再次出現,就已經突破了妖群的第一道防線,仿佛一道青煙似的,一溜煙向著地平線所在的方向狂飆而去。

    原地的妖群們愣了幾秒鍾,然後在頭領們惱羞成怒的吼叫中轟然掉頭,撒開丫子瘋狂綴了上去。

    從天空遠遠看去,綠油油的畫布上,前麵是一個紅色的小點兒,後麵是一道漆黑的,仿佛沙暴一樣的獸潮,逐他而去。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7-15 08:11
第297章 甲馬
    甲馬符,亦稱‘紙馬符’‘神行符’,是一道能夠幫助巫師疾行的符籙,在巫師界已經有上千年的使用曆史,且經濟便利,用途廣泛。

    之所以這道符籙被稱為‘甲馬’,來源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十八世紀著名的考據派巫師趙冀——就是那位著有《廿二史劄記》、曾經寫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的作者——在他撰寫的《陔餘叢考》第三十卷就曾經推測道‘昔時畫神像於紙,皆有馬以為乘騎之用,故曰紙馬也’,意思是以前在紙上畫神像,都要給神祇們畫一匹馬,用來給祂們乘騎,所以叫‘紙馬’。

    又有巫師姓虞名兆漋者,在其所撰《天香樓偶得》雲:俗於紙上畫神象,塗以彩色,祭賽既畢,則焚化,謂之甲馬。

    總之,不論是紙馬,還是甲馬,巫師界公論認為,它們都是給神仙們騎乘的,隻不過凡俗可以借力。

    甲馬符最著名的使用者,莫過於北宋年間的神行太保戴宗。

    傳言戴師擅長疾行,日縛雙甲馬,可行四百裏;再縛四甲馬,晝夜八百裏——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與魔法技術的發展,甲馬符的速度已經有了極大的提高,不至於四甲馬的時速才三十多裏。

    但無論怎樣發展,這道符籙都有一個無法回避的關鍵:神祇。

    傳統巫師們認為這道符籙是通過接引‘天速星’的神力從而達到助力疾行的效果,因而使用這道符籙必須沐浴齋戒,虔心禱告,用後亦需焚化,以敬神祇。

    十七世紀穹窿山的著名靈巫施道淵(即鐵竹道人)就曾在他的日記中記錄過一個有趣的小事:有一次,施道淵攝召溫帥下降,臨走前,溫帥索要甲馬,連燒數紙不退。施雲:“已經供奉了許多甲馬了。“溫帥判斷說:“你供奉的甲馬蹄子壞了,不能乘騎。“於是施道淵找來還沒焚化的甲馬查看,原來是模板折壞,馬蹄斷而不連。然後施道淵用符筆將馬蹄續好,溫帥這才離開。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在維度派崛起之後,巫師們對於以往各種神秘項的傳承多有新的分析與見解,諸如甲馬符這類符籙或咒語雖然仍舊廣泛使用,但巫師們在使用的時候已經少有‘沐浴焚香’‘虔心禱告’之類的舉動了。

    就像鄭清,他使用‘甲馬符’的時候,向來是隨用隨畫,用後就丟到腦後了。無論是沐浴還是齋戒都從來沒做過,更別提什麼虔心禱告了。

    按照老人們的說法,他這個樣子,是要倒大黴的。

    所以,當他一個人奔跑在無邊荒野之中,身後跟著一大群形形色色的妖魔之時,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這茬。

    “漫天神佛,三清、如來、雅威、阿拉在上,保佑我的馬兒快快跑吧。”

    “我在心裏給你們供奉豬頭了……”

    這是不得已,年輕的巫師在心底這麼想著——絕對不是敷衍,也不是不恭敬的意思。

    畢竟他現在正在一片荒原獵場逃命,沒有辦法布設祭壇、焚香獻祭。

    而且荒原上也沒有祭祀用的豬頭。

    隻有一望無際的野草,在野地裏肆無忌憚的長著。遠遠望去,毛茸茸的,仿佛一張巨大的毯子,從腳底一直延伸到天邊,無邊無際。

    天邊在哪裏,鄭清並不清楚,雖然他對妖魔們叫囂著‘在天邊等它們’,但他實際上並沒有真的打算跑到天邊去——畢竟他的腿上隻綁了六張甲馬符,能夠跑的距離非常有限。

    他隻希望著能夠在六張符紙燒盡之前,跑到視野中那座小山頭就可以了。

    盡量離大家遠一點就好。

    然而精神的疲乏、體力的不支,讓這點希望也漸漸變成了奢望。

    從四象法陣出來之前,鄭清給腿上栓了六個甲馬——神行符有疊加的特性,隻要能夠承受,自然多多益善——六馬之速具體有多快,年輕的巫師並沒有真正測算過。但毫無疑問,這種疊加使用符籙,對於身體的負擔,肯定比雙馬、四馬的負擔要重上許多。

    腳步越來越沉重,呼吸中也多了幾分鐵鏽的味道。

    鄭清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鐵鏽,而是從肺泡與喉嚨中上湧的血腥氣息。

    這意味著他能跑的距離越來越短了。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

    意思是眼看距離很近,但實際上真正離的還很遠。

    就像鄭清眼中不遠處那個小山頭。

    六張甲馬符已經燒過一半了,但那座小山頭依舊坐在他視野中不遠的位置,仿佛兩者恒定了距離,永遠都跑不到似的。

    “漫天神佛,三清、如來、雅威、阿拉在上,保佑我的馬兒快快跑吧。”

    “多給我一點拉風的時間吧……”

    腿上綁著六個甲馬,在野地裏一路狂飆的鄭清,確實很拉風。

    尤其是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大群嚎叫的妖魔。

    但是拉風是個很費體力的活兒。

    所以,當他魔力快要耗盡、腳下開始有些踉蹌的時候,年輕巫師的心底感到了一絲遺憾——拉風的時間稍微有點短暫啊。

    妖魔群嚎叫的聲音越來越近,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頭痛突然湧了上來。原本就已經透支的年輕巫師慘叫一聲,腳下一軟,滾到了地上。

    ……漫天神佛保佑。

    ……如果能夠活下來,我一定給你們供奉幾株高香的。

    在徹底暈過去之前,鄭清腦海裏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

    ……

    一頭飛鼠妖張開四肢,鼓起腰腿間寬大的薄膜,努力飄的更快一點。作為綴在年輕巫師身後的第一批次成員之一,它有足夠的信心超越身旁的狼妖、還有頭頂那幾隻雀妖,第一口咬在那個鮮嫩可口、氣味誘人的巫師身上。

    鼻子還是耳朵?

    那裏的肉有脆骨,嚼起來更帶勁兒。

    嘴巴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聽說巫師的心髒非常美味,從嘴裏鑽進去能省不少力氣吧。

    涎水從嘴角溢出,隨著它周身湧動的劇烈風聲向身後飄去。飛鼠妖猩紅的小眼睛裏充滿了貪婪與渴望,它的目光在年輕巫師身上遊弋著,打量著,選擇著自己攻擊的方向。

    或者,那顆晶瑩剔透的紅眼珠?

    幾百米的距離轉瞬即逝,不出意料,飛鼠妖拔到了頭籌,第一個撲了上去。

    如果他腦袋後麵有眼睛,能夠看到白狼妖王譏諷的眼神,說不定會稍微考慮著放緩自己的腳步——但事實沒有如果。

    飛鼠妖也選定了自己的目標,那個年輕巫師的紅眼珠。

    對於妖魔們來說,漂亮的紅眼睛是比華貴的皮毛、雄壯的身材更受歡迎的部分。

    鼠妖長大嘴巴,尖利細碎的牙齒一口咬了上去。

    “轟!”

    深紅色的火焰從年輕巫師身上騰起,瞬間便籠罩了撲上來的鼠妖。

    “吱……!”

    鼠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被這朵紅焰吞噬,眨眼便化成一堆枯骨。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7-16 10:49
第298章 第3者
    緋紅色的火焰帶著幾絲陰影,從鄭清的右眼冒出,眨眼便蔓延至他的全身,仿佛一件流動的胞衣似的,將年輕巫師的身形裹的嚴嚴實實。

    一股無形的波動隨著陡然漲起的火焰驀然蕩開,似乎傳遞出什麼訊號,令妖魔們的攻勢為之一滯,甚至有個別衝的靠前的灰狼,喉嚨裏還發出嗚咽聲,夾著尾巴縮了回去。

    白色的狼妖王從大黑狼腦袋上跳了下去,顯出原形,越眾而出,上前幾步,歪著腦袋,謹慎的打量著巫師周身那熊熊燃燒的火焰。

    與之地位相當的蛇妖王、豬妖王、牛妖王等一眾野妖王也紛紛上前,警惕而又貪婪的圍在年輕巫師周圍。

    就這樣,密密麻麻的妖魔緊緊繞著鄭清,圍成了一個圈兒,既不撲咬,也不退走,一時間現場彌漫著一種緊張而安靜的怪異氣氛。

    偶爾火焰繚繞,火星濺的遠一點,這些妖魔還會下意識的後退幾步,但很快就會隨著火焰的收縮而重新向前,將圍困的圈子重新收緊一些。

    沒有妖能抵抗那股源於血脈深處的誘惑離開。

    即便在它們眼前,已經有一隻飛鼠妖被火焰燒成了一蓬黑灰。

    但也沒有妖愚蠢的充當出頭鳥。

    畢竟都是開過靈智的,雖然邏輯思維不強,但好歹也知道進退。

    但聰明並不代表可以一直置身事外。

    伴隨著為首的幾位妖魔頭領互相低吼交流之後,白狼王率先貢獻了自己的部下。

    “嗷嗚…”

    它低吼著,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隊伍,偏了偏腦袋,示意一頭灰色狼妖向前。

    灰色狼妖嗚咽著,耷拉著耳朵,四股戰戰,幾欲逃走。但卻不得不在白狼妖王冷漠凶殘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挪向那堆火焰。

    “嗷!!”

    甫一沾染上巫師周身的火焰,狼妖便大聲慘叫著,哀嚎起來。它的叫聲如此慘烈,以至於圍攏的妖魔群不由自主的向外擴散了一圈,似乎離遠一點能讓它們更安心一樣。

    而那些緋紅色的火焰仿佛有粘性一般,將灰狼妖死死粘在鄭清身邊,任其搖頭擺尾瘋狂掙紮也無法逃脫。

    圍困的妖群在不安的騷動中又向外擴散了一點點。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火焰似乎數量有限,在灼燒完灰狼妖之後,火焰的強度與濃度都有了明顯的下降。

    幾隻妖魔頭領敏銳的察覺到其間的差距,幾雙猩紅的眼珠裏紛紛流露出莫名的殘忍與興奮——隻不過它們顯然忽略了紅焰中的那些黑色陰影正在隨著紅焰的消失而漸漸厚重起來。

    優先被驅向火焰的,是那些勢單力薄的妖魔。

    比如石妖、水妖、樹妖等等,倘若它是孤家寡人,難免被一群狼妖或者豬妖牛妖驅逐著,趕進那團緋紅色的火焰中。

    一頭接著一頭,直到黑色的骨灰在鄭清身旁積攢了近三寸有餘,那些緋紅色的火焰才終於漸漸淡去,乃至消失不見了。

    領頭的幾隻妖魔眼中的喜悅還未升起,便化作了詫異。

    因為伴隨著紅焰的消失,一個模糊的黑色影子緩緩從那名巫師身上爬了起來,接替了那些緋紅色火焰的工作。

    “嗷嗚!!”

    白狼妖王喉嚨裏發出警告的吼聲,齜起慘白色的獠牙,威脅的看向那個奇怪的黑影。其他妖魔們也跟在它後麵,發出了瘮人的咆哮。

    黑影沒有出聲,隻是晃了晃腦袋,睜開眼,環顧四周。

    微醺的天色下,一雙晶瑩剔透的紅眸格外耀眼,令所有妖魔的眼睛都相形見絀。

    ……

    ……

    鄭清閉著眼,一動不動。

    幾分鍾前那陣來勢凶猛的劇烈頭痛,仿佛有人拿著大錘重重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令他瞬間暈厥了過去。

    但隨著頭痛的褪去,精神漸漸複蘇,他的意識又漸漸清醒了過來。

    雖然意識清醒了,但鄭清並沒有睜開眼睛。

    周圍繚繞的古怪焦臭與此起彼伏的妖魔嚎叫,令年輕巫師有種非常強烈的裝死傾向——雖然他也知道,對於妖魔們來說,活巫師與死巫師並沒有太大區別——隻不過太陽穴傳來的陣陣跳痛告訴他,就算他睜開眼,也無濟於事。

    透支的精神與魔力,讓他現在連一個小火球都搓不出來。

    與其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麵目醜陋、磨牙吮血的妖魔將自己慢慢嚼碎,還不如一直閉著眼,權當自己在做一場逼真的噩夢。

    於是,鄭清繼續閉著眼睛,聽著耳畔傳來的淩亂嘶吼,腦子裏胡思亂想著,腦海裏飛一樣飄過各種各樣的畫麵。

    比如七八頭狼妖衝了過來,咬著他的胳膊腳腕,將他六狼分屍;又或者那些可惡的猴妖揮舞著巨大的木棍,一棍子將他砸成肉泥,然後和著他身下的野草一並塞進嘴裏。

    各種各樣恐怖的死法在他腦子裏輪番上演,越來越可怕,終於令這位年輕的巫師放棄了等死,將手摸索進腰間的灰布袋。

    “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鄭清捏著幾張流火符,暗暗下定決心,隨即睜開眼睛。

    微微發黃的天色中隱約透露出薄紗般的血色,但天空中卻沒有一絲雲彩,目之所及,是一望無垠的空曠,令人一眼看上去就有種透不上氣的空洞感。

    鄭清掙紮著,努力撐起身子,目光掃視左右。

    他的身邊堆積著一層厚厚的黑色灰燼,其中夾雜著許多性狀不明的骨頭。鄭清撚起一簇黑灰,湊到鼻子下麵嗅了嗅。

    一股焦臭的味道——雖然不清楚燒的是什麼, 但肯定是燒火之後殘留的遺物。

    這讓年輕男巫心底升起幾分詫異。

    難道那個木偶人是在做妖魔進化實驗嗎?沒聽說過妖魔吃巫師還要升起一堆火燒烤一番呐。

    黑色灰燼之外,距離他百十米遠近,四周密密麻麻擠滿了形形色色的妖魔。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你說它一頭鯉魚妖,怎麼就在草地上蹦來蹦去呢?

    當然,這並不影響鄭清從魚妖猩紅的眼珠子上判斷出它的身份。

    但這頭魚妖並不是最顯眼的。

    這些妖魔中最顯眼的,是一頭黑色的虎妖。

    它肩高兩米有餘,眼睛紅的發亮,站在妖群前麵,昂著腦袋,尾巴微微下垂,睥睨四方。雖然隻有一隻,但僅僅憑借著氣勢,就將其他妖群壓製的一塌糊塗。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7-17 12:07
第299章 虎威
    黑色的烏鴉在半空中盤旋著,聒噪著,瞪著猩紅的小眼睛,貪婪而渴望的盯著妖群中央那塊所有妖魔都覬覦的血肉。

    但它們不敢落地。

    因為就在剛剛,它們頭頂那群搶先落地的鷲妖已經被地麵那些粗魯的野獸撕成了碎片,丟進了那堆緋紅色的魔法火焰中,化為黑灰。

    雖然現在那堆緋紅色的火焰已經熄滅了,但下麵圍攏的妖魔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愈發多了許多,讓這些‘不詳之鳥’進退兩難。

    當然,地麵上妖魔數量多,並不代表地麵的妖魔們能從容瓜分小巫師的血肉。

    畢竟妖多肉少,而且大家都是來自不同族群,難免會有些齟齬。

    比如數量最多的蛇妖群與實力最強的狼妖群之間就不時出現摩擦,不是某頭大狼踩斷了小蛇的脊椎,就是某條大蛇一口吞掉落單的小狼。

    再比如,拖著大木棍在野地裏四處溜達的猴妖們,總喜歡追在豬妖的屁股後麵一頓亂錘,笑嘻嘻的看它們豕突豬奔,聽它們尖銳的嚎叫。

    當然,數量最多的,是那些零零碎碎不成氣候的散妖們。如石妖、水妖、樹妖等等。沒有強大的族群作為後盾,它們隻能互相提防著,湊成一個鬆散的聯盟,戰戰兢兢擠在幾大妖群中間,貪婪的看向那名小巫師。偶有風吹草動,這個鬆散的團體便如風流雪落,作鳥獸散。

    “不管怎麼說……”

    “這些妖怪的兵種倒挺齊全啊。”

    鄭清打量著周圍的妖魔,原本還想計算一下它們的數量,但很快便放棄了這種掙紮:“……這種情況下,一百隻與兩百隻,對於我來說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吧。”

    他眯了眯眼,緊了緊手中的符紙,隨時準備與撲上來的妖魔同歸於盡。

    隻不過與鄭清想象中的不同。

    周圍的野妖們似乎不急著拿他打牙祭,它們並沒有湊成一堆兒圍著他,而是按照種族與強弱,分成涇渭分明、大小不一的團體。

    不同團體之間虎視眈眈、其欲逐逐,但看它們的眼神,這些不同團體的妖魔欲逐的並不是鄭清,而是其他的妖群。

    鄭清深深吸了一口氣,默默思量著:“我到現在都沒被分屍……是因為它們正在進行分贓大會嗎?”

    火辣辣的刺痛感穿過鼻腔、喉嚨,順著氣管,一直蔓延到他的肺裏。他感覺自己好像吸進了一大口沙子。

    年輕的巫師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

    ‘食物’異樣的聲響立刻引起了妖群的注意。白色的狼妖、巨大的猴妖、胖乎乎的豬妖等等,一雙雙貪婪而凶殘的眼神不約而同的集中到鄭清身上,密密麻麻的猩紅色眼睛忽明忽暗,令他毛骨悚然。

    鄭清立刻舉起了手中的流火符。

    但還沒等他展開符籙,僅僅是精神稍微碰觸了一下符紙,一陣劇烈的頭痛便突兀襲來,讓年輕巫師重新栽倒在了地上。

    “臥槽!”

    鄭清捂著腦袋,在地上滾了兩圈之後,再一次放棄了掙紮。他攤開身子,放鬆的躺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哼唧著:“橫豎都要死了……還是死的舒服一點吧。”

    不知道妖魔咬在身上的感覺與頭痛相比,哪個會更疼一點。年輕的巫師呆呆的看著頭頂微黃的天色,胡思亂想著。

    有那麼一瞬間,他異常懷念自己丟進水潭裏的那支變形藥水——如果現在喝下去藥水,也許不僅可以遏製頭痛,說不定還能擺脫那些妖魔。畢竟誰都知道,妖魔更喜歡捕獵巫師,對於普通的小動物,大多數時候它們都會視而不見。

    隻不過,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轉瞬即逝。

    他並不後悔賞給那頭狡詐的水妖一支昂貴的毒劑——既然知道它殺死了安德魯,那麼自然需要讓它付出相應的代價。不管怎麼樣,鄭清與那位泰勒家的小少爺終歸是一夥兒的。

    “聽說劇烈運動之後肉裏有酸液分泌……”

    “也就是說,我現在的肉是酸的吧……酸死這些畜生……”

    “不過話說回來,酸酸的味道,好像還有點開胃啊……”

    “真讓人頭疼…”

    “就我這二兩肉,估計就夠一頭野妖塞牙縫。”

    “卻不知這大好的皮肉,誰當飽之。”

    鄭清想著想著,又有點不甘。待頭痛稍緩,他立刻抽出一張符籙,再一次試著展開。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之前的運氣了。

    比之前強烈數倍的頭痛猛然襲來,年輕的巫師甚至沒來得及哼一聲,就眼前一黑,暈死了過去。

    良久。

    當鄭清再一次睜開眼,頭頂的天空還是那種要死不活的暗黃色。

    一如他的心情。

    “我死了麼……”

    年輕的巫師費力的摸了摸腰間的灰布袋,指尖碰到一張符籙,頓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嗬嗬……看來還活著。”

    他眨眨眼,還沒來得及掙紮起身子,便感到一個沉重的呼吸聲在他耳邊響起。同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也順著他的鼻腔彌漫開來。

    鄭清的身子頓時僵住了。

    “不會這麼倒黴吧……難道一定要讓我清醒的感受被妖魔嚼碎的感覺麼……”

    “賊老天……”

    他默默的哀嚎一聲之後,心底一橫,偏過腦袋,想要看看‘大好的皮囊’最終會落進誰的胃袋裏。

    一尺之外,一雙金紅色的眼睛直愣愣的盯著他。

    是那頭黑色的虎妖。

    “虎兄好……”

    鄭清扯了扯嘴角, 臉上堆砌起一個和善的笑容:“其實我的心底也住了一隻黑貓……大家都是貓科動物,一萬年前也是一家人……打個商量,今天咱吃素,怎麼樣?”

    黑虎默默的看著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鄭清這才注意到,虎妖的嘴角、頭上、身上,到處都染滿了猩紅的鮮血。

    年輕的巫師悄悄咽了口唾沫,停止了聒噪。

    興許是剛剛吃飽,這頭虎妖沒有立刻拿鄭清打牙祭,隻是慵懶的抻了抻身子,懶洋洋的啪在鄭清身邊不遠處,用那兩個蒲扇大的爪子撥弄著一個圓咕嚕嚕的東西,仿佛在玩兒玻璃球。

    鄭清眨了眨眼睛。

    他剛剛認出來,是那隻猴妖的腦袋。

    年輕巫師輕吸了一口氣,立刻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假裝沒看見這幅瘮人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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