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成)

 
mk2258 2018-4-1 19:45: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2 211966
amengcc 發表於 2019-4-8 14:17
第四百三十八章繡衣使者的辦案風格 小說: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從行宮出來,范質突然緊走了兩步,到了葉華的面前。

  “冠軍侯!陛下把案子交給韓德讓了,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葉華聳了聳肩,“範相公,你讓我說什麼,難不成讓我去搶了韓德讓的活兒!”

  范質道:“侯爺願意,那太好了!”

  “做夢!”

  葉華不屑道:“聖心燭照,讓韓德讓去做這事挺合適的,我這些日子足疾犯了,要回去養病,範相公沒事就不要找我了……對了,我奉勸範相公一句。”葉華壓低了聲音,“韓德讓是個什麼東西,你比我清楚,小心晚節不保!”

  范質咧著嘴,跟吃了二斤苦瓜似的,姓葉的,你知道怎麼還不管!那傢伙無君無父,棄國棄家,把這麼大的事情交給他,怕是要血流千里,伏尸過萬!

  范質一手訂立了大周的刑統,他主張不管什麼案子,都要經過朝廷的程序,堂堂正正處理,偏偏繡衣使者就是個怪胎,讓他們包辦案子,只怕老夫一生的心血就要付諸東流了!

  誠如是,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范質很想再勸葉華兩句,讓他千萬阻止韓德讓,奈何葉華已經快步離開了。

  鄴城沒有葉華的住處,他索性去了魏王府,住在符家。

  未來的姑爺登門,符家上下歡迎不得了。

  把整個東跨院,連同後面的花園都讓給了葉華。而且為了出入方便,還把東邊的角門留給了葉華。

  他有什麼需要,直接從這個門出入,方便省事。

  老王爺這一次比以往親切多了,直接稱呼葉華為“賢婿”。

  “你看這次陛下派出繡衣使者,到底是要幹什麼,韓德讓有本事清查好案子嗎?”

  葉華笑了,“岳父大人,陛下把案子交給韓德讓,就沒有打算查清楚。別說韓德讓了,就算是神仙,也沒法在五天之內,把這麼複雜的事情弄清楚。”

  “那,那他怎麼交差啊?”

  “哈哈哈!”葉華笑得更開心了,“他自然有辦法交差,岳父大人,我倒是覺得,咱們該想一想,一旦血流成河,地方的官吏被清洗之後,我們該怎麼辦!”

  符彥卿老臉變色,不服氣道:“韓德讓沒有根基,身份尷尬,他真的敢大開殺戒嗎?”

  “他要是不敢,陛下自然會換一個人,我手上也有合適的人選,要不然就讓李煜去試試!”葉華輕描淡寫說著,他甚至盼望著韓德讓做的不好,就讓李煜去做,看看這位大詞人,能不能下得去手?

  不過葉華的盼望,注定要暫時落空了。

  韓德讓就像是一條飢餓許久的惡犬,放出來那就是要見血,要吃人的!

  到了第三天,趙普就登門拜訪,他臉色凝重,神情緊張。能讓他如此,足見韓德讓的可怕之處!

  “侯爺,你知道韓德讓是怎麼辦案子嗎?”

  葉華拿起茶杯,

給趙普倒了一杯茶,笑道:“邊喝邊說吧!”

  趙普盯著茶杯,突然抓起來,用了灌下去,而後長長出口氣,“侯爺,我先喝了,不然我怕不敢喝!”

  趙普甩了甩頭,開始講述起來……鄴城地方的官吏,清查田莊,最後把罪名算在了幾個商人的頭上。

  誰都知道這幾個商人不過是替罪羔羊,他們背後還有真正的黑手,只不過幾個商人都存了死志,撬不開他們的嘴巴,就根本別想把火燒向背後的世家。

  韓德讓接手之後,下令準備了幾口大油鍋,他把幾個商人吊在油鍋上面。

  繡衣使者的人逐漸放下繩索,讓上面的人一點點接近油鍋。

  面對劈裡啪啦,翻滾沸騰的油鍋,誰不害怕。

  商人嚇得蜷縮雙腿,縮成一團,不去接觸熱油。韓德讓也不在乎,他只是讓人默默往下放繩子,他在一旁瞧著。

  終於會有一刻,商人的體力到了極限,或者因為抽筋,失去控制,雙腿下落,插進油鍋裡!

  在一瞬間,熱油將皮膚全部燙熟,炸出一個個水泡。

  商人受到刺激,會拼命抬起下肢,可剛抬起來,就因為疼痛難忍,再次掉落油鍋,反复兩三次,雙腿也炸熟,人也沒有力氣了。

  繡衣使者就把他們全都放進油鍋,給活活炸死了!

  下油鍋啊!

  這是地獄才有的手段!

  居然活活出現在了人間!

  而且還只是韓德讓的第一道菜,真不知道這傢伙還會幹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雖然趙普跟葉華站在一起,但他畢竟是文官出身。

  對於繡衣使者本能地厭惡,聽說韓德讓的手段之後,更是不寒而栗。

  “光是下油鍋?沒有別的花樣了?”葉華喝著茶,還有那麼一絲失望,“到底是胡人,做事不精細。應該先刷蛋液,裹上團粉,再加點麵包糠,炸至金黃,然後撈出來,隔壁的獄卒都饞哭了!”

  趙普的老臉瞬間就垮下來了,他對天發誓,再也不吃油炸的東西了。

  貌似繡衣使者的祖師爺就是眼前這一位,而不是韓德讓!

  沒準這下油鍋的手段就是葉華留下來的呢!

  想到這裡,趙普越發覺得整個人都好了,他蜷縮起來,盯著空落落的茶杯默默不語。

  葉華把臉一沉,“行了,你是宰執重臣,一道命令,就有成千上萬的人要家破人亡,一個油鍋炸人就能把你嚇成這樣,也太沒用了! ”

  趙普苦笑道:“侯爺,你以為這就完了嗎?”

  “還有更好玩的?”葉華好奇道。

  趙普想罵娘了,不是好玩,而是噁心!

  “侯爺,韓德讓把幾個商人給炸了,結果都沒有問出什麼來。他下令將所有參與清查案子的官吏都給抓了過去。”

  葉華笑道:“這個思路是對的,接下來呢?也把官吏吊起來,不說實話的就下油鍋?”

  “那倒沒有,韓德讓請他們吃了一頓飯。”

  “吃什麼了?”

  “一碟醬,一碟醃製的韭菜花,還有一大盤酥肉!”說到這裡,趙普急忙扭過頭,嗓子裡發出咕咕的聲音,幸好只是喝下了一點茶水,沒有吐出什麼來。

  葉華臉上的肉抽搐了兩下,聲音有些沙啞,“那,那可真是一道大菜啊!”

  趙普臉色蒼白,“侯爺,現在那幫官吏全都招了,他們說,是受了上官的指使,故意替人隱瞞,韓德讓已經拿到了口供。”

  “他接下來就要去抓那些當官的了?”

  “還沒有,涉及到朝廷命官,他必須請示陛下!”趙普搖頭苦笑,“那些世家大族,固然可惡,但是要讓韓德讓之流得勢,只怕天下人都要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了。”

  葉華眯縫著眼睛,沉吟半晌,“我去行宮一趟。”

  匆匆出了東門,葉華直接往行宮而來。

  他到了宮門口,正好看到韓德讓從裡面出來,這傢伙剛見了柴榮,手裡拿著明晃晃的聖旨。

  他抬頭看見了葉華,連忙將聖旨交給了身後的人,單膝點地,叩首道:“屬下拜見侯爺!”

  葉華俯視他一眼,輕輕一笑,“本爵早就不管繡衣使者的事情了,你現在擔著皇命,要把大案子,怎麼能隨便給別人行禮?”

  韓德讓聽完,身體更低,幾乎趴在地上。

  “卑職出身低賤,如蒿草一般,全賴侯爺提攜栽培,才能進入繡衣使者。如今天子垂青,委以重任。卑職不敢忘故主大恩,侯爺的提攜,卑職銘刻五內! ”

  葉華輕輕一笑,這孫子在心裡銘刻的是恩是仇,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越是謙恭,就越應該提防。

  葉華也是十足的演技派,他突然微微一笑,伸手把韓德讓拉起來。

  “這個案子跟我也有關係,你把案子辦好了,就是給我漲臉!無論到什麼時候,繡衣使者做得好,我臉上都有光彩,做不好,讓天子失望,我可不答應!”

  韓德讓連忙道:“請侯爺放心,卑職就是天子的一條狗,一定會盡職盡責,替陛下咬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佞黨奸賊!”

  韓德讓說完,躬身退出三步,才重新拿起聖旨,大步流星離開。

  葉華瞧著他的背影,微微哼了一聲,扭頭往宮裡走。伺候的太監笑嘻嘻道:“侯爺,這個姓韓的還算有自知之明,他算是什麼東西,就是一條狗!”

  葉華輕輕一笑,“他現在受寵,不要惡了他,行宮的日子艱難,天子又儉樸,想必你們也不容易啊!”

  葉華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張飛錢,以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速度,塞進了小太監的手裡。

  小太監那叫一個受寵若驚,激動地渾身顫抖。

  他偷眼看了看,是一千貫的!

  比韓德讓塞得那一張一百貫,足足多了十倍!

  要不怎麼說,侯爺就是侯爺,狗就是狗!這氣度手筆,真是沒法比!以後出了什麼事,該向著誰,真是一目了然!

  小太監彎著腰,像是一隻大蝦米,將葉華領到了柴榮的寢宮前面,遞了牌子,順利面君。

  柴榮正在翻著手裡的案卷,頭也不抬道:“一共有十幾位官員,都包庇莊園的主人,委實可惡!朕已經下旨把他們都拿下了,從這些人著手,順藤摸瓜,或許就能找出那些跟世家有勾結的人了。”

  柴榮的語氣透著輕鬆愉快,他心裡清楚,韓德讓交上來的案卷,沒有幾分可信度,但身為天子,他需要的就是這個!

  “朕給了他五天時間,結果三天就有了結果,朕很欣慰!”

  葉華微微一笑,“陛下,繡衣使者的確很有能力,臣提議,是不是讓趙匡義也從幽州回來,一起參與辦案?他們雙劍合璧,必定所向睥睨!”
amengcc 發表於 2019-4-8 14:21
第四百三十九章清流 小說: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葉卿,你確定讓趙匡義過來?”柴榮遲疑道。

        葉華點頭,“他也是繡衣使者,理當為君分憂!”

        “哈哈哈!”柴榮瞬間笑了,他從龍椅上起來,走到了葉華的身邊,跟他並肩而立,笑道: “你覺得我會相信韓德讓的捲宗嗎?”

        這個問題很好答,葉華只能拍馬屁道:“聖心燭照,洞察萬里,自然沒有人能欺騙皇上。”

        柴榮搖頭,“葉卿,你這話就錯了,所謂不癡不聾不做當家翁,天下這麼大,事情這麼多,朕豈能每一樣都清楚?相反,要弄清楚所有的事情,朕早就累死了。”柴榮一頭,抓起桌上的捲宗,對著葉華道:“朕要拿世家開刀,就要有充足的罪證,韓德讓正好就給朕找了罪證,朕按照他弄出來的捲宗辦了案子。有朝一日,有什麼差錯,也是他的,和朕,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個人造孽個人擔!”

        柴榮笑瞇瞇地,他拍了拍葉華的肩頭,“這種活兒朕不會讓你做,也不會讓你的徒弟做,而 且趙匡義還是趙匡胤的弟弟,朕就更捨不得讓趙家捲進去了。朕要留著趙匡義,讓他替朕收拾殘局!”

        葉華從行宮直接來了,他直接告訴下面,假如趙普再來,就告訴他侯爺身體不舒服,不願意見客。

        不只是趙普,其他人也一起擋駕,誰也不見。

        葉華算是放下心來,柴榮比誰都清楚,韓德讓就是他的一隻馬桶,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所謂新箍的馬桶香三天,等這個馬桶臭了,滿了,就扔掉再換一個更好的所謂帝王之術,大體如此。

        或許有人會覺得韓德讓挺可憐的,但是別忘了,人家正權勢滔天,生殺予奪,為所欲為這樣的日子哪怕只有短短的幾天,也會有無數人願意用一生去換!

        信不信,

如果確定能進司禮監,能當上皇帝的貼身太監,保證有人排著隊自宮,攔都攔不住。

        而且韓德讓也不一定就會很快倒台,只要他把柴榮伺候好了,讓皇帝覺得他還有價值,他就能屹立不搖。

        陛下要保護趙二,是出於好心。

        可溫室裡養出來的花草,到底不如野地裡的潑辣。

        葉華覺得要提醒自己的徒弟,盡快到皇帝身邊,在繡衣使者裡面,要有足夠的力量,可以隨時取代韓德讓!

        到了那時候,趙二會不會成為新的馬桶呢?

        葉華有點糾結,不過暫時還是要寫信送去幽州剩下的日子,他就真的沒什麼事情了,後花園種了不少的樹木,天氣寒冷,樹葉凋零,光禿禿的很難看。

        不過偶爾樹上也會開花結果比如開出一朵黑白團子花!

        滾滾是越來越淘氣了,那麼胖的身體,坐在指頭粗細的樹枝上,還不停地搖晃,得意洋洋。咔嚓,下一秒,團子就從樹上摔下來,葉華都嚇得閉上眼睛,暗罵道:“難怪這玩意是國寶,敢情都是自己摔死的!”

        蠢成這個樣子,也是沒誰了。

        誰知道滾滾啥事沒有,打了個滾兒,起來就衝著小樹了脾氣,敢摔我,看本國寶不打死你!

        小團子張牙舞爪,圍著小樹,上演活生生的功夫熊貓不得不說,這玩意真是自帶神奇的治愈效果。

        看著它折騰,什麼煩惱都沒了,飄飄然,連五姓七宗的事情都給扔到腦後了。

        葉華在符家又住了兩天,這一次來找他的是唐牛!

        “侯爺,負責保護陛下安全的兄弟送來了消息,說有人要闖行宮!”

        此刻大軍還沒有正式歸京城,葉華還是手握著天子劍的三軍都部署,保護天子安全,是他的分內之事。

        葉華沒法閉門不出了,他急匆匆換上戎裝,向行宮趕去,一路上唐牛把情況向葉華介紹了原來根據密報,有一些言官湊在了一起,公推侍御史裴禹代表鄴城的官吏,向陛下諫言!

        該來的還是會來!

        葉華早就料到了,步步緊逼,世家大族不會沒有動作,他們在官場上的代言人,一定會出手的。

        葉華甚至猜測,會有百官一起逼宮,到時候跟皇帝辯論一場,那才熱鬧呢!

        沒想到只是派出了一個人,讓葉華很是失望,區區裴禹,他算是什麼人物,以前根本沒有聽說過,不值一提!

        世家大族真是敗落了,人才凋零,拿不出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了。若真是如此,眼下布的這麼大的局,挖德這麼深的坑,結果只抓了隻野兔,那可是要鬱悶死的。

        “侯爺,我可聽說了,這個裴禹是個人物,尤其是他的祖父,更是了不起!”

        反正趕路無聊,葉華就讓唐牛說說,這個裴禹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結果聽他一講,葉華還真是嚇了一跳。

        所謂五姓七宗,並沒有裴家,但是卻不代表著裴家的門檻比那五家低!

        裴家自從秦漢以來,就人才輩出,名臣無數,尤其是到了唐朝,裴家更是接連出現宰相,比如裴矩、裴度、裴炎等等,都是名動一時的重臣。

        而且裴家跟五姓七宗還不一樣,他們不如人家顯赫,就積極參與科舉,族內出現了不少進士,不論數量還是質量,都不比五姓七宗差。

        縱觀整個李唐王朝,裴家幾乎能與五姓七宗並稱,都是級豪門。裴家最後一代名臣叫做裴樞,他官至尚左僕射,常以清流自居。

        後來朱溫篡奪唐朝,建立大樑。

        以裴樞為的一干大臣,成了他的絆腳石。

        朱溫絕對是個下得去手的狠茬子,就在滑州白馬驛,黃河岸邊,他斬殺了三十多位大臣,把這些人的屍體都扔進了黃河!

        你們不是自詡清流嗎,就讓你們死在濁流裡,看你們還怎麼做清流!

        這件事情,史稱白馬之變。

        從此之後,世家大族的精英高官,幾乎被一掃而光,豪門一落千丈,變得和普通士人差不了太多。

        整個五代,雖然還有世家子弟入仕為官,卻再也沒法恢復昔日的煊赫。

        裴禹是裴樞的親孫子,提起祖輩的遭遇,他是憂悶憤恨,幾乎到了抓狂的地步。裴禹入仕十年,一直都在積極奔走,試圖重振世家雄風。

        前些年,沙陀人當國,根本沒有興趣,

        等大周建立,裴禹等到了機會,尤其是孔夫子的傳承斷絕,士林急需新的領袖,裴禹更是欣喜若狂,適時扛起世家的大旗,一時間成為士林仰望的清流代表,頗受尊重。

        聽完了唐牛的介紹,葉華也收起了輕視之心。

        看起來這個裴禹絕非等閒,不可小覷啊!

        唐牛還告訴葉華,當初就是裴禹出手,去抓的符昭願。

        葉華更加警惕起來,他們到了行宮外面,葉華剛剛下了馬車,就見遠處來了一輛牛車,在牛車上,放著一口薄皮棺材,連漆都沒刷,還是白色的。

        在牛車前面,走著一位官員,他身上穿著緋紅的官袍,頂著烏紗,配銀魚袋,步伐極快,向著行宮門口走來。

        越來越近,看得更加清楚,此人不到四十歲的樣子,身材很高,很瘦,但是目光炯炯,神采十足!

        他到了行宮門口,停住腳步。

        見葉華等在這裡,深吸口氣,施禮道:“下官拜見冠軍侯!”

        葉華微微一笑,裴御史,你拉著一口棺材過來,是給誰準備的?”

        “自然是給我自己預備的!”裴禹沉著臉道:“下官今日前來諫言,就沒打算活著去,倘若天子降罪,殺了我,就把我裝進這口棺材裡埋了!”

        葉華恍然大悟狀,“原來是抬棺死諫只是這口棺材也太簡陋了吧!”

        裴禹坦然道:“太史公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了天下正道而死,就算是一領葦席,也足以光耀千古!”

        這話當真是擲地有聲,只是不知道這個裴禹,是否能表裡如一!

amengcc 發表於 2019-4-8 14:25
第四百四十章血濺行宮 小說: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裴御史很清貧?”葉華斜了眼棺材,淡淡問道。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裴禹義正詞嚴道。

        “先生是以顏回自比,不簡單啊!”葉華一伸手,“請進吧!

        裴禹愣了一下,他還不敢相信,葉華竟然會輕易放他進宮面君,沉吟了半晌,確定沒有阻攔之後,裴禹才挺直胸膛,昂然而入。

        葉華笑呵呵在後面跟著,裴禹很容易就見到了柴榮,天子的臉色不太好,畢竟誰碰到了抬棺死諫的事情,都不會太高興。
        “裴御史,朝廷不以言獲罪,先帝厚待言官,鼓勵上書進言,直指弊政。這是天子襟懷,偏偏有些小人,以直邀寵,肆無忌憚。對於心懷叵測的佞臣,朕向來是不會客氣的!

        柴榮就差直接跟裴禹說,別惹朕,不然我砍了你!

        裴禹身體筆直,像是一支標槍。

        聽皇帝說完,他突然雙膝跪倒,行了大禮之後,朗聲道:“臣今日面君,要陳奏三事,每一件都關乎社稷興衰,天下正道,身為臣子,不得不上奏天子,不奏就是不忠!

        柴榮呵呵兩聲,“好啊,朕洗耳恭聽,你能講出什麼高論!

        “陛下,臣要陳奏的第一件事是……”裴禹側目,掃了葉華一眼,而後道:“第一件事是請陛下降旨天下,春秋祭祀孔夫子!

不只是柴榮,就連葉華都眉頭緊皺!

        郭威在日,已經斷了孔家傳承,裴禹今日卻提出祭祀孔子,真是膽大包天!

        柴榮輕笑了一聲,“裴御史,你的主張總有理由吧?

        “有!”裴禹不慌不忙,“啟奏陛下,古今祀典,獨社稷、三皇與孔子通祀。天下民非社稷、三皇則無以生,非孔子之道則無以立。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皆聖人也。然揮三綱五常之道,載之於經,儀範百王,師表萬世,使世愈降而人極不墜者,孔子力也。孔子以道設教,天下祀之,非祀其人,祀其教也,祀其道也。今使天下之人,讀其書,由其教,行其道,而不得舉其祀,非所以維人心、扶世教也……故此老臣懇請陛下降旨,在各州府軍縣,廣行祭祀大典,以正人心,興教化!

        柴榮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瞥了眼葉華,看他作何感謝。

        葉華笑道:“陛下,裴御史要陳奏三事,不如聽他把另外兩件事也說說吧!

        “好,裴御史,你還有什麼要講?

        裴禹腰背筆直,聲音不變,繼續道:“臣的第二件事,是請陛下厚待士人,孟子有云:民之為道也,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已。今聖天子在朝,士人在鄉,天子用士人,士人表率萬民,則天下大治,民富國強,懇請陛下深察!

        裴禹說完,停頓了一下,他滿以為柴榮和葉華會難詰問,哪知道這對君臣都沒有開口,他只好繼續道:“臣要諫言的第三件事,是懇請陛下,廢繡衣使者!

        “理由?”柴榮用詞越簡略,顯然已經到了震怒的邊緣。
        裴禹暗暗咬牙,大聲道:“聖天子當以王道治國,不可以霸道害民!繡衣使者,不遵法令,肆意胡為,油烹活人,分而食之,其行若鬼!又大興冤獄,殘害無辜,已經是天怒人怨,萬民切齒,陛下如不肯斷然廢之,臣,臣唯恐陛下會重蹈覆轍!走上朱樑的老路!

        說到這裡的時候,裴禹是須皆乍,怒目橫眉。

        同樣暴怒的還有柴榮,把他和殘暴的朱溫放在一起,誰聽了能高興!

        皇帝的眼睛都能冒出火焰。

        裴禹毫不畏懼,迎著柴榮的目光,痛心疾道:“臣祖父一生清廉,天下皆知。結果朱溫聽信奸佞之言,將臣祖父,連同三十多位大臣一起殺害,棄屍黃河,結果又如何?”裴禹輕蔑一笑,“朱溫為親子所害,死後被掘屍,朱梁王朝灰飛煙滅,這就是天道有常,報應不爽,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陛下,萬萬不可學朱溫啊!

        啪!

        柴榮猛地一拍桌案,豁然站起。

        “裴禹,你這是詛咒朕,朕現在就能滅了你的九族!

        裴禹正色,拜伏於地,磕頭有聲。

        “陛下,老臣一心為了江山社稷,絕無咒罵君父之意。若是陛下不納臣之諫言,臣情願就死!

        說完,他趴在了地上。

        柴榮盛怒,就想要降旨殺人,卻突然現葉華滿臉含笑,在一旁瞧著。

        “葉卿,你笑什麼?莫非你覺得他罵得有理嗎?”柴榮沒好氣道。

        葉華忙擺手,“臣可沒有大逆不道之心!臣只是覺得陛下若是降旨,殺了裴御史,或者連他的全家都給殺了,他應該會感激陛下,成全之恩吧!

        柴榮哪能不明白裴禹的心思,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氣惱,咬著牙道:“葉卿,這幫人以清流自居,處處標榜忠君報國,卻滿心想著要陷害君父,好把自己的名字寫進史冊裡,以供後人瞻仰。如此的清流,如此歹毒的用心,朕不能不殺!

        “陛下聖明!

        葉華道:“不過臣倒是以為,裴御史陳奏了三事,倒是值得好好推敲。

        “哦!葉卿有什麼看法?

        “陛下,裴御史言說,孔子以道設教,天下祀之,非祀其人,祀其教也,祀其道也。此言臣也是極為贊同。那孔子之道又是什麼呢?四個字,克己復禮。孔夫子一生周遊列國,顛沛流離,圖謀者,就是恢復周禮,恢復舊制。裴 史,你是飽學之士,我所言沒錯吧?

        裴禹吸了口氣,他不解葉華的意思,卻也只能點頭,“冠軍侯所言極是。

        “哈哈哈,那好!什麼是周代舊制呢?臣以為最重要的當屬井田,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周天子賜諸侯大夫土地,各級貴冑將土地分賜百姓。土地方正,田連阡陌,成為'井'字之形,因此名為井田。一井之田有九塊,中間一塊為公田,周圍八塊為私田,私田是百姓耕種,公田是八戶共耕,公田之收入歸貴冑所有,層層進獻,上繳大周天子……

        葉華把井田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然後又問裴禹,“裴御史,我所言的井田制,沒有錯吧?

        裴禹的鬢角明顯冒汗了,他聲音顫抖,“冠軍侯,博學,只是不知道侯爺是何用意?

        葉華笑道:“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想請陛下落實裴御史所言的第一事啊!要祭祀孔子,復興孔子之道,臣斗膽懇請陛下,從恢復井田開始!

        柴榮何等聰明,他已經明白了葉華的套路,就順著他的話往下說,“葉卿,要恢復井田,就要收回土地,然後重新分配,此事恐怕不容易吧!
        “陛下說的是,臣以為此事非比尋常,必須有大毅力,大勇氣,大學問者,才能行之。”葉華居高臨下,掃了一眼裴禹,輕蔑道:“陛下,不如就讓裴大人負責此事,如何?

        柴榮臉上含笑,“好啊,裴愛卿能抬著棺材進諫,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所謂天 降大任於斯人也,除了裴御史,還有誰能擔此重任啊!

        君臣兩個,一唱一和,就把裴禹給逼到了牆角上。

        按理說一個連命都不想要的人,又怎麼會怕呢?可此時此刻,裴禹是真的怕了,他怕得渾身顫抖,冷汗淋漓,順著鬢角留下,地面已經多了兩個水窪!
        “臣,臣啟奏陛下,所謂復興井田之法,實在是不可取,昔日王莽如此作為,天怒人怨,義旗四起,不久就身死人手……
        “住嘴!



        裴禹乾脆豁出去了,“冠軍侯,你想污衊老夫,只管動手殺人就是,老夫不怕!”他是真這麼想的,能乾脆死了,正好能保住一世清名,還能流芳百世,挺好……

        可是柴榮卻不想如他的願,“葉卿,所謂以史為鑑,朕甚至裴愛卿的忠心,不會責怪他。死諫的事情,朕也不想追究,朕只想讓他奉行聖人之道,立刻去推行井田,不得遲誤!

        葉華笑道:“陛下仁慈寬厚,實在是聖君表率,裴大人無所畏懼,清廉自收,必定能完全聖人重托……怎麼樣,裴大人,還不謝恩嗎?

        謝恩?

        謝什麼恩?

        裴禹真是想立刻死了!

        他因為是裴樞的孫子,身份特殊,想用白馬之變的事情,勸說柴榮,請皇帝收回成命。就算不成功,最多丟一條命而已。能用衰朽之身,換來家族地位提升,換來萬世流芳,已經是賺大了。

        他哪里料到,遇上了英明的柴榮,和詭詐的葉華,這對君臣湊在一起,他的算盤注定要落空了!

        讓他去推行井田,背叛士人集團,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一萬倍!

        “裴禹,你要違背聖人之道嗎?

        葉華的一聲質問,如同洪鐘響起!>

        裴禹整個人都傻了,茫然磕頭,又茫然站起,他一步一跌往外面走,當走到殿門口的時候,裴禹看到了馱著柱子的石龜,突然他把腦袋對準石龜撞了上去……啪,鮮血迸濺,立刻斃命!
amengcc 發表於 2019-4-8 14:27
第四百四十一章柴榮的野望 小說: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裴禹死了,就死在了行宮的門口,腦漿子都撞出來了。

  柴榮切齒咬牙,“老賊忤逆聖旨,當殿自殺,是無君無父之徒!繡衣使者,立刻查抄裴家,將老賊親人悉數下獄,一個不要放過!”

  繡衣使者立刻領旨下去。

  柴榮依舊怒氣不息,對葉華道:“老賊不是準備了棺材嗎,他倒是有先見之明!可惜朕偏不如他的願,把棺材砸了,將老賊的屍體扔到城外,任由狼吞狗嚼!”

  葉華很理解柴榮的憤怒,不過他倒是覺得這些事情還不忙。

  “陛下,臣斗膽請陛下深思,裴禹為何明知是死,竟然敢來死諫?陛下不殺他,只是讓他推行井田,裴禹為何又突然自殺?”

  柴榮翻起眼皮,輕笑了兩聲。

  “葉卿,你是在考朕嗎?”

  “臣不敢,臣只是覺得要對症下藥,老匹夫連死都不怕,卻為何不敢推行井田?”

  是啊,都說千古艱難唯一死。

  裴禹是懷著死志來的,他也的確死了,只是他死得和預想不一樣!

  裴禹為什麼敢來勸諫?

  因為他背後站著一大群士人集團。

  按照常理,這幫人是不會這麼快跳出來的,他們還要積蓄力量,等待實力充足了,再跟皇帝展開爭奪。

  郭威在位的幾年,士人集團過得非常舒服。

  天下由亂入治,武夫被約束住了,定下了許多規矩,全都是有利文官士人的,他們快速恢復元氣,照著這個趨勢下去,不出二十年,他們就能跟皇帝分庭抗禮,甚至戰而勝之。就像歷朝歷代所做的那樣!

  可自從柴榮登基,情況發生了變化,尤其是葉華鼓動皇帝,讓武人進入官場……這一招徹底激怒了士人,原本他們穩操勝券,可現在呢,十年,二十年,沒準三五年之後,武夫集團就能把他們重新壓下去!

  而且這種壓制,是沒有機會反撲的!

  四年一次的科舉才錄取幾十個人,而一次戰鬥,就能誕生千百個有資格當官的武夫,隨著大周進軍的步伐,武夫集團會越來越強大,直到將整個天下都納入掌握之中……事到如今,士人已經忍無可忍,必須打一場生死之戰了!

  這是兩個龐大集團的鬥爭,就要有人充當馬前卒,有人當側翼,有人在前面搖旗吶喊,有人在後面坐鎮操盤……這種規模的鬥爭,可比起軍前爭鋒,要來得殘酷得多!

  裴禹清廉,正直,出身名門,看他的履歷,幾乎沒有任何劣跡,抓不到半點把柄……所以他當仁不讓,成了這一場大戰的先鋒官。

  他去捉拿符昭願,當時裴禹就做好了準備,想要跟符彥卿拼一個生死,結果魏王痛痛快快,舉旗投降,買一送一,把兩個兒子都交給了他。

  第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裴禹閃了腰,吐了血。

  好容易恢復過來,揮出第二拳。

  這回他遇到了更厲害的葉華,
直接拋出了井田制,裴禹的無所畏懼,來自身後士人集團的支持。

  他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不知道他們藏身在何方……但是裴禹知道,他為了士人的利益衝鋒陷陣,天下的士人就會全力保護他,保護他的家人宗族,即便他死了,也能流芳千古,成為史書上的名臣!

  所以他無所畏懼,能把一條命豁出去!

  可如果像葉華要求的那樣,去恢復井田,等於跟天下士人作對,他背後的那些人會立刻把他撕成碎片!

  還想名留青史,做夢去吧!

  等著遺臭萬年吧!

  裴禹可以死,卻不能承受被士人拋棄的後果,所以他選擇了自殺,以最慘烈的方式收場!

  冷靜下來的柴榮用手按著額頭,陷入了沉思。

  原來這世上真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皇帝陛下抬起頭,茫然道:“葉卿,假如朕輸了,百年之後,裴禹是不是就成了舍生取義的大英雄?備受士林推崇? ”

  葉華咧嘴苦笑,很無奈道:“的確如此,所以臣斗膽請陛下深思!”

  柴榮突然把臉一沉,怒道:“深思什麼?你讓朕下旨罪己嗎?或者,讓朕給裴禹贈官,給他哀榮?做夢!朕是大周天子,除了老天,誰也沒法讓朕低頭!”

  好霸氣的皇帝!

  葉華輕鬆一笑,他最怕柴榮意志不夠堅定,一旦扛不住壓力,下面辦事的人就容易倒霉……漢景帝號稱賢君,不也出賣了心腹大臣晁錯嗎!

  對一個皇帝來說,可以沒有才略,但是不能沒有堅持,看準了方向,就堅持下去,比什麼都重要,最可怕的就是反反复复,舉棋不定,那樣才是真正遺禍無窮呢!

  其實也不用懷疑柴榮的魄力,一個敢滅佛,敢跟神仙鬥法的皇帝,是沒什麼畏懼的!區區士人集團,他還沒有放在眼裡……

  “陛下,臣的意思是恢復井田制,能嚇死裴禹也不敢去做。恰恰證明,井田制才是士人最怕的東西,陛下要想徹底剪除士人集團,就該從田制上下手,這才是一切的根本所在!他們越是反對,就越要做下去!”

  
柴榮眉頭深鎖,說實話,他也沒想過要恢復井田制。

  “葉卿,春秋戰國之後,井田制就維持不下去了,王莽改制,試圖恢復井田,結果如何,你一清二楚……現在卻建議朕恢復井田,你是什麼心思?”

  “陛下,臣絕無別的心思,臣所言恢復井田,關鍵就在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句話而已!”

  柴榮沉吟道:“難道現在不是這樣嗎?朕富有四海,大周境內,哪一塊地不是朕的?”

  “那為何還有沿著黃河的莊園,為何還有世家的田產土地?”葉華笑嘻嘻反問。

  柴榮深深吸口氣,突然他握緊了拳頭,用力捶打書案,氣哼哼道:“朕被騙了,朕被他們給騙了!天天說朕富有四海,說朕是天下之主!可朕能做什麼主?天下之田,有半數不在朕的手上,士人又不納賦,不服役……當了官,反倒要朕給他們俸祿,簡直豈有此理!”

  柴榮呼吸越發粗重,英挺的五官氣得都挪移了。

  換成任何人,發覺自己被騙了好多年,都會滿肚子氣的。

  柴榮插著手,質問葉華。

  “葉卿,你說,到底朕是天下之主,還是士人是天下之主?是朕給他們做事,還是他們給朕當臣子?”

  葉華收斂了笑容,“陛下,這個問題太難了,只怕唯有雞生蛋,還是蛋生雞,才能相提並論。還是先談談井田制吧,看看到底能不能行得通!”

  柴榮黑著臉,勉強點頭……所謂井田,從流傳下來的資料來看,就是周天子京畿之土地制度,有公田私田之分,這里土地肥沃有灌溉溝渠,水源充足,產量很高,收穫豐厚。週天子把這些土地分給士人或者國人耕種……國人不負擔租稅,只負擔軍賦和兵役。他們平時每年向國家交納一小罐米和一捆牧草,作為軍費。戰時當兵,自己準備武器、糧食和軍需。國人有當兵和受教育的權利,所以也叫“武夫“或“士“。

  而在井田之外,距離城市較遠。那里土質瘠薄,產出不多,就分給住在野外的庶人。庶人住在野外,所以也叫“野人”,蔑稱他們叫“氓”。庶人沒有任何權利,只有給天子耕種井田和服雜役的義務。

  其他各級的領主,也都效仿週天子的作法,所以在周代,朝和野,國人和庶人,是涇渭分明的兩條平行線。

  弄清楚這個,其實也就明白了井田制為什麼會維持不下去的原因。

  簡單來說,週天子作為最有權勢的封建領主,他首先選了一塊最合適耕種的土地,他把土地劃分成整齊的井田,修建道路,挖掘水渠,讓國人在上面耕種,承擔各種義務,維持他的統治地位。

  對於那些偏僻遙遠的土地,無暇顧及,沒法直接統治,他就分封給諸侯,讓他們去負責,這樣一層層下來,就構成了等級森嚴的封建制度。

  假如社會沒有任何發展,各諸侯國資源禀賦都一樣,這一套分封體係可能會永遠持續下去……但問題是隨著耕種技術的進步,鐵質農具出現,那些偏遠貧瘠的土地,也能產出更多的糧食,庶人們開墾出更多的良田,原本的井田已經沒有多少優勢可言,相反,還要承擔繁重的義務,屬於天子的國人大量逃亡……

  這時候一些封國的君主,厲行改革,推動變法,不斷吸收各方的人才,壯大實力。週天子原本確立的絕對優勢被削弱了,甚至天子的實力還不如諸侯,自然就到了禮壞樂崩,無以為繼的地步。

  “陛下,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其實在周代的時候,也沒有做到。真正掌控在天子手裡的土地,只有王城周圍的那一圈而已!臣所言要恢復井田,可不是在開封周圍畫個圈,臣的意思是要將天下所有的土地,全數納入陛下的掌握……所有土地,必須繳納田賦,沒有任何人可以例外!只有當一塊土地的產出,分出一部分交給陛下,這塊土地才屬於朝廷!只有這樣,陛下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柴榮聽得熱血沸騰,把每一塊土地都真正掌握在手裡,那樣的天子該有多大的權勢,多大的力量!

  “葉卿,你說動朕了……可王莽要做這件事,他一開始就輸了!”柴榮以手撫額,“你讓朕如何是好啊?”
amengcc 發表於 2019-4-8 14:31
第四百四十二章大家都在找盟友 小說: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王莽推行王田,結果卻招來天下士族的反對,戰亂四起,十五年的光景,新朝就被推翻,王莽也身死國滅,成為歷代儒者爭相辱罵討伐的對象。

  誰敢說王莽一句好話,就會被當成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其實仔細研究一下王莽的生平,就會發現,他能順利取代漢朝,登基稱帝,並不是王莽這個人多陰險狡詐,欺騙天下所有人。事實恰恰相反,王莽登基還真有些眾望所歸的味道。

  他出身外戚世家,王氏豪門,可王莽勤儉好學,名聲威望都到了,天下人人服氣,視之為當世的聖賢。

  恰逢當時西漢的皇帝昏庸,豪強並起,兼併土地,百姓流離失所,困苦不堪。

  王莽是藉著這股民怨,靠著強大的威望,以不流血的方式,取代了西漢,登基稱帝。

  等到當上了皇帝,王莽就要著手解決土地問題,抑制兼併,照顧貧苦百姓……所以,他推出了最重要的王田制改革,也正是因為王田,徹底激怒了士人,他們聯手反對,才葬送了新朝。

  但是平心而論,這些世家豪門,也是看到了問題,而王氏又是頂級豪門。

  王莽能稱帝,跟世家的支持是分不開的。

  靠著世家而起,又因為世家而亡!

  這就是王莽的悲劇。

  從王莽的身上,能濃縮出歷代改革家的心路歷程,和下場解決。

  首先,要想改革,就必須在體制內爬到足夠的高位,在這個過程中,要拉攏有權有勢的人物,拉攏一切支持自己的力量,許多好處,承諾照顧他們的利益……經過苦心經營,爬到了足夠的位置,拿到了權柄。

  這時候就要開始改革。

  可真正到了這時候。改革家們往往就會發現,他們要改革的對象,正是支持自己上來的那一群人!

  不對他們動刀子,改革就無從下手。老百姓失望透頂,民怨沸騰。

  如果對他們下手,又等於是自毀長城,自斷根基。

  這幫支持你的人一旦反水,那攻擊的力道,遠不是外人能企及的,新朝就在這種強大的攻勢之下,裡應外合,灰飛煙滅。

  王莽是這樣,王安石也是這樣,養望幾十年,深得士人推崇,一旦掌權之後,推行新政,就遭到了士人集團的集體反對,兩次罷相,人亡政息。

  張居正呢?一樣是如此,他給徐階當學士,在朝堂上裝孫子,積蓄力量,等扳倒高拱,當上了首輔之後,驀然回首,他要改革的正是以老師徐階為代表的士人集團,沒法子,張居正只能跟太監和后宮取得聯繫,結成鐵三角,他的手段明顯比王安石高了一籌,因此一條鞭法推了下去,大明朝也有了起色。

  可到了最後,張居正依舊免不了人亡政息的命運。

  他希望做的改革,是靠著一個異族皇帝完成的,那位廣受穿越婦女喜歡的皇帝擁有整整百萬人的一個族群,可以不甩士紳文官,所以他的改革能推得下去。

  柴榮問葉華,

他能不能改革成功,會不會重走王莽的老路?

  葉華認為柴榮還有機會。

  首先,大周開國僅僅六年,士人集團沒有茁壯到可以和皇權分庭抗禮的程度。

  其次,武人集團還在,而且這個武人集團經過了升級,擁有了強大的生命力,可以跟文官士人抗衡。

  也就是說,柴榮手上有了可以對付文官的一張好牌。

  “陛下若是有心推動,臣以為還有成功的機會,若是錯過了最寶貴的時間,再想推動,就千難萬難了。”

  柴榮沉吟了半晌,苦笑道:“朕繼承大統之後,滿以為最緊要的是對外用兵,掃平天下,一統江山。可到瞭如今,朕才明白,要解決大周的內患,才是真正困難的事情!”

  柴榮搓了搓手,咬著牙道: “做,不管多難都要做!朕要是不把規矩定好,後世子孫就會有無數的麻煩,他們到時候想做也做不成了。”

  縱觀歷代,開基立業,定下規矩,足以影響幾百年……而且就只有那麼一次機會,定得好,就能打造出三百年盛世,定不好,就要憋憋屈屈,亡國亡家,絲毫馬虎不得。

  “陛下,臣以為應當訂立一高一低,兩個目標。”

  “說具體點。”

  “陛下,這最高的目標,就是要所有土地都屬於朝廷,百姓只有耕種的權力,而沒有買賣的權力。每隔二三十年,朝廷重新劃分一次土地,確保耕者有其田!”

  此話一出,柴榮臉都黑了,要把所有土地都收上來,這該多難啊!

  “葉卿,低的目標是什麼?”

  葉華不免有些失望,所謂五代第一明君,格局也是小了,追求有點低啊!葉華無奈,只能說道:“低一些的目標,就是清丈田畝,落實均田,士紳一體納糧!服役!不得有例外!”

  柴榮嘴角抽搐,這個低一些的目標,其實也一點不低,甚至說,非常有難度!

  先說清丈田畝,只怕歷朝歷代,都鮮有能弄清楚,究竟有多少土地的。

  而士紳官吏受到
優待,免收賦稅,這也是歷代延續的規矩。

  不只是士紳,李唐皇室甚至給寺廟免稅,弄得那幫和尚肥得流油。柴榮滅佛,除了要熔佛像鑄銅錢之外。

  就是要摧毀寺廟經濟,要求寺廟下面的田產,必須繳納田賦。

  讓士人納糧就很困難了,還讓他們服役,這就更是難上加難,要登天了!

  “葉卿,能不能打折扣……比如只納糧,不服役?”

  葉華聳了聳肩,“陛下,遠的不說,就說治理黃河,需要多少人手?朝廷落實分田,就能順利動員所有百姓嗎?不能!為什麼?因為有很多豪門士紳,他們坐擁更多的土地,擁有更多的財富,卻不替朝廷服役。一張漁網,壞了一個窟窿,等收網的時候,就一條魚也沒有了。”

  “陛下讓士紳例外,就沒法完全無償動員百姓。不能無償動員,黃河又不能不修,就只有花錢僱工……試問,國庫又能拿得出多少錢來?”

  “不要說了!”

  柴榮粗暴地一揮手,“既然要做,就不能打折扣!朕現在要問你,武人這邊,能不能接受這幾項內容?”

  這才是真正的關鍵!

  柴榮要依靠武人,去改革士紳。

  如果武人都不能接受,又何談改革?

  葉華沉吟道:“陛下,這事情應該請教魏王,或許他老人家能給個更確切的答案!”

  柴榮沉著臉,立刻下旨,讓人去請符彥卿!

  ……

  行宮裡面,君臣商量下一步的行動,行宮的外面,也在積極奔走。

  裴禹死了,遵照柴榮的旨意,他的屍體被扔到了城外,家丁帶著空蕩蕩的薄皮棺材,回到了簡陋的家中……裴御史死了,他為了向皇帝進言,死在了行宮!

  不需要太多的渲染,臣子死了,那就是為民請命,是昏君無道,害死了忠臣!

  而且還有個更勁爆的消息,原來裴禹帶著棺材死諫,他的夫人在家裡等著,等到過了午時,丈夫沒有回來,裴夫人就吞下了準備好的毒藥,死了!

  當時裴禹的死訊還沒有傳出來,裴夫人就能殉節而死,堪稱壯烈!

  裴禹準備的棺材沒有浪費,正好給了他的夫人。

  如果說給裴禹辦喪事,文官們還有所忌憚,可是給裴夫人送葬,那就沒什麼顧忌了。

  有人叩響了范質的大門。

  被葉華警告之後,范質已經關閉大門多日,不見客人,可外面的人越來越多,全都是門生故吏,親朋好友,範相公也沒法躲下去了!

  “唉,你們是想害死我啊!”范質哀嘆著,推開了府門。

  這些人大喜過望,“範相公果然高義,我們已經讓人去請馮太師了,有兩位相公主持,足以告慰英靈!”
amengcc 發表於 2019-4-8 14:34
第四百四十三章欺師滅祖 小說: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馮道覺得自己快死了,他的手指潰爛,眼睛也看不清楚了,甚至連腳趾也沒了知覺,還變黃變黑,流出膿水。

  難道是自己一生毫無節操,朝秦暮楚,做了太多的違背良心的事,積累的壞水身體都盛不住,流了出來?

  發現這麼多可怕的症狀之後,馮道變得十分沮喪,甚至想趕快一死了之。

  可有些時候,越是想死,就越是死不了。

  孫女不知從哪里淘來了一個方子,每天用鹽水給馮道清洗雙足,定期修剪趾甲,每天還要攙著老馮道轉兩圈,吃得食物也變得清淡了許多。

  在孫女的精心照顧之下,馮道的病情居然沒有惡化,還奇蹟般頑強地活著。

  “老夫真是交了好運,有一個貼心的孫女在身邊,真是死而無憾了。”

  馮姑娘將鹽水倒掉,用乾淨的細布仔細擦乾祖父的兩腳,換上柔軟的鞋子。

  做好這一切之後,她長出口氣。

  “這些法子是有人教給我的,祖父的運氣可不只是孫女而已。”

  馮道翻了翻已經渾濁不堪的眼球,他鼻子裡哼了一聲。

  “老夫的眼睛雖然瞎了,可心裡卻一清二楚。老夫這是消渴之症,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救不了了。告訴你緩解方法的人就是那個臭小子!老夫就是氣他!”

  “爺爺,人家救了你的命,你還這麼說,未免不合適吧?”

  “什麼合適不合適的?他沒有良心,當初我說過,要把你嫁給他,這小子不答應,現在卻同意娶符彥卿的女兒,他什麼意思?難道我馮家的姑娘,配不上他?或者說馮家的門第,比不上符家?”

  馮姑娘笑了笑,“爺爺,人家魏王可是國丈,你老人家是真的比不上!況且,況且孫女早就不想了!”

  馮道語氣不悅,“丫頭,你是說氣話,還是?”

  馮姑娘頓了頓,嘆息道:“過去孫女不懂事,只覺得冠軍侯是個英雄,可現在看起來,他行事太過無情,孫女覺得,人不可不懷有敬畏之心……祖父若是能勸他兩句,或許對他是好事,對馮家也是好事。”

  說完這話,馮姑娘就起身,徑直離開,留下馮道一個人,躺在竹椅上!

  馮道愕然半晌,突然笑著搖了搖頭!

  傻丫頭啊,你是讀書讀傻了,也讓你爹給教得犯了傻!

  我馮家子孫不少,卻都愚鈍不堪,成了榆木疙瘩兒……唉,都怪老夫沒教好啊!馮道越發無奈,弄到了這個地步,也怪他自己。

  老太師本來就是個挺矛盾的人,他一生朝秦暮楚,卻希望後人不要走自己的老路,要他們恪守人臣之節,尊奉正道,剛直不阿……這麼多要求壓下來,馮家的子孫如何,可想而知。

  等馮道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改變不過來了。

  老太師後悔都沒用了。

  正在他感嘆的時候,突然有個人走了進來,他身量不高,

長得卻不差,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看樣子能有三十出頭的樣子。

  來到了馮道的躺椅旁邊,很自然替老太師倒了一杯茶。

  “恩師,喝水!”

  馮道接過杯子,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

  “李肆,你跟著為師也有十來年了吧?”

  “是九年零八個月,能侍奉恩師,早晚聆聽師父的教誨,是弟子三世修來的福氣。”李肆說得很認真。

  馮道搖頭,“不要這麼說,你是李唐皇室後裔,身份尊貴,非比尋常,老夫也是受人之託罷了。”

  李肆淡然一笑,自嘲道:“恩師,都過了多少代人了,李唐皇室又有什麼尊貴可言?更何況我的祖上是吳王李恪,和高宗一脈疏遠得很。當年若不是朱溫將昭宗子孫全都殺了,也不會把我爹找出來。說實話,我都懷疑我爹是不是皇家後裔!”

  馮道苦笑道:“當年莊宗李存勗曾想過立李唐皇室子孫為帝,繼續大唐江山社稷。他們沙陀人只充當天子爪牙,護衛大唐。奈何他沒有扛得住誘惑,還是自己當了皇帝,當初若是讓你爹繼位……”

  馮道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搖頭道:“多少年的陳芝麻爛穀子,不說了,不說了!李肆啊,現在五姓七宗又聚在一起,打著復興世家的旗號,興風作浪,你以為如何?”

  李肆呵呵一笑,“恩師,什麼五姓七宗,根本是往臉上 金罷了!當年的山東世家就利欲熏心,唯恐天下不亂。都被殺了幾十年,又重新冒出來,不過是攀認祖宗,借題發揮!要說起來,他們還不如弟子這個李唐皇室後裔來的真呢!”

  馮道又笑了,“不管真假,這次是要殺一個天昏地暗了。”

  李肆不屑道:“恩師,以陛下的威望,殺幾個人還不至於那麼誇張吧? ”

  “哈哈哈!”馮道大笑,激動之下,又咳嗽起來。

  李肆連忙伸手,替師父拍打後背。

  半晌,馮道恢復了正常。

  “若只是殺人,也就罷了!你聽說裴禹的死因嗎?是那小子逼著他去行井田之法,裴禹走投無路,才碰死在行宮的。”


  李肆啞然一笑,“冠軍侯心思機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裴禹自詡清流,卻甘心給人當急先鋒,死了也是活該,他咎由自取!”

  馮道笑了,“他的死活無關緊要,真正重要的是井田!以老夫所料,那小子不會平白無故提出來的,我猜他沒準真的想恢復井田!”

  “什麼?”

  李肆大驚,“恩師,就算冠軍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做這件事吧?”

  馮道搖頭,“你不了解那小子,他有一顆改天換地的野心,卻志不在皇位。你猜他想幹什麼?”

  李肆深深吸口氣,沉吟道:“自古以來,比皇帝還了不起的,那就是聖賢了。莫非冠軍侯有意改變千百年來的規矩……復興井田,就是他的籌謀?”

  馮道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著道:“假如那小子真的想恢復井田,倒是和你的想法不謀而合啊!”

  李肆連連搖頭,謙遜道:“師父,弟子的那點主張,不過是空想而已,不值一提的!”

  “你不要妄自菲薄,大唐盛極而衰,無數人扼腕嘆息,你是李家後人,更加有切膚之痛,在興衰上面下了多少工夫,為師一清二楚!”馮道顫顫哆嗦,抓住了李肆的手臂。

  老太師顯得十分動容,“去吧,去見見那小子,他手上的力量不弱,你們師兄弟聯手,或許真能做成這件大事……老夫一生隨波逐流,碌碌無為,卻能有兩個傑出的弟子,總算能含笑九泉了。”

  ……

  柴榮和葉華,一起立在大殿門口,君臣兩個只差了半個身位,他們同時望著西邊,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卻能聽到悠悠然的哀樂之聲。

  大約只隔了三條街道,就是裴家府邸!

  那隻是個兩進的小院落,十分窄仄,突然湧進了那麼多的貴客高朋,一下子就不夠用了。

  沒辦法,只能把兩旁的鄰家也藉了過來。

  高搭靈棚,挑著白幡,聘請鼓樂隊伍,吹奏哀樂,聲聲不絕。

  大周施行滅佛之後,遍地的寺廟已經沒有了,只有少數的幾個大廟還招和尚,要想通過層層考核,成為僧人,簡直比考進士還難。

  就在裴家的靈堂,足有四位僧人駕臨,親自念經超度。這個排場,怕是只有王公貴冑才能達到。

  前來弔唁的士紳名流,官吏,鴻儒,絡繹不絕。

  裴禹生前的好友也都來了,湊在一起,追憶過往,不時抹抹眼淚,悲憤而哀慟。裴禹的三個兒子,最大的才十五歲,最小的只有六歲,渾身孝服麻衣,跪在薄皮棺材前面,每當客人進來,就要磕頭答謝。

  磕得腦門腫了,哭得眼角裂了,三個孩子就像是木偶似的,可憐巴巴!

  “裴兄一心為了天下蒼生,冒死進諫,卻遭到佞臣陷害,慘死金殿。夫人節烈之人,替夫殉節,當真是世所罕有!他們夫妻肝膽照日月,氣宇震長空,真是愧煞了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啊!”

  “是啊,繡衣使者無法無天,陛下又偏聽偏信,正道不行,我輩真是枉為讀書人!”

  他們正在談論,突然有人跌跌撞撞跑進來。

  “是范相公,範相公前來弔唁了!”

  范質來了!

  這幫人欣喜若狂,急忙出來相迎。

  剛把范質接進來,又有人來送信,說馮平和馮吉也來了!

  這下子他們更喜悅了,馮太師雖然沒有親至,但是他的兩位公子到了,也足以代表太師的態度了。

  能拉來馮道,這可是一大勝利!

  畢竟馮道是葉華的師父,有這一層關係在,葉華要是敢胡來,就是欺師滅祖!就是大逆不道!

  他敢做嗎?

  現在的局面,就像是一口沸騰的大鍋,每個人都不斷往裡面下料,究竟會煮出來什麼,誰也弄不清楚。

  倒是馮平和馮吉,兩個人抿著嘴沒有多說什麼。他們過來可沒有經過馮道的點頭,事實上老太師消渴之症愈發嚴重,早就管不了後輩了。

  “我們是祭奠節婦,還請大家行個方便。”

  兩兄弟到了靈前,上香行禮之後,就準備離開,這幫人卻不想輕易放過他們,正在拉扯的時候,突然有人跑了進來。

  “不好了,驃騎衛來人了,把周圍全都給包圍了!”
amengcc 發表於 2019-4-8 14:36
第四百四十四章1場臨時的殿試 小說: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葉華帶著人,出現在裴家的外面。

  他的到來,讓裡面的人感到了恐懼,卻也有些感到了興奮,沒錯,就是興奮!這幫人的算盤跟裴禹差不多,為什麼明知是死,裴禹還敢跑去進言,他要的就是鬧出動靜,爭取輿論的支持。

  如今裴家在辦喪事,葉華帶著人來了,他敢抓在場的官吏儒生嗎?抓了會有什麼後果?他冠軍侯仗著功勞,就能胡作非為,一點不用顧忌嗎?天下人會怎麼看,怎麼說?

  這幫人雖然也怕葉華的凶悍,擔心丟了性命,可他們卻願意賭,賭葉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當然了,這幫人也不是沒有策略。

  葉華不是來了嗎!

  我們這裡也有領頭的,范質,還有馮平和馮吉,都被推了出來。

  范質簡直想罵娘,他不想捲入其中,可門生故吏,求著他出山,范質在鄴城的這段時間,下面人賣力巴結,範相公也不能太不講情面。

  他冒險而來,本想著轉一圈就趕快離開,卻沒有想到,還是被葉華堵上了,想跑都跑不了!

  馮平和馮吉兩個人倒是挺坦然。

  “範相公,裴大人之死,陛下並無定案,裴家也不算犯官,我等來祭祀死者,並無不妥之處……如果僅憑這樣,就治我們的罪,恐怕天下人不會服氣的,朝野自會有公斷!”

  范質哼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朝野是會有公斷,就怕我們活不到那時候!

  范質無可奈何,代表著所有人,出來迎接。

  他深深一躬,“侯爺前來,不知道有什麼賜教?”

  葉華掃了一下這些人,笑道:“範相公,你老怎麼也過來了?”

  范質搖頭嘆息,“盛情難卻,身不由己!”

  這八個字,等於把後面的人都給賣了,許多人都變了顏色,心說姓范的,枉費我們這麼尊敬你,居然掉鍊子了!

  范質能感覺到身後憤怒的目光,可是他卻不想多背黑鍋了,畢竟範相公的肩膀就那麼寬,扛不起一片天!

  誰也沒有料到,馮平主動向前一步,他沉著臉道:“冠軍侯,裴家在辦喪事,你若是弔唁逝者,只管進去燒香。若是有公務,還請講出來。讓人這麼圍著,只恐怕好說不好聽!”

  馮吉也說道:“就是,裴夫人替夫殉節,堪稱烈女典範。大家前來瞻仰,並無不妥之處,冠軍侯總不會羅織罪名,陷害無辜吧?”

  葉華瞧了瞧這兩位兄弟,他們和馮道一樣,都是大高個,卻十分瘦削。只不過兩個人都沒有馮道的精明豁達,氣度格局,差得太多了……虎父犬子,說的就是他們倆!

  別看你們是老師的親兒子,我可不會客氣!

  “馮平,馮吉,你們問本爵所為何來,告訴你們,不是來參與什麼葬禮的,你們幹什麼我也沒興趣。這一次我過來,是請幾位大人,去行宮接受考試。”

  說完,

葉華就扭頭對著在場的人道:“李覃,嚴說,王輝之,鄭林……對了,還有馮平和馮吉,你們六人隨我去行宮!”

  被點到名字的人互相看了看,李覃和裴禹同為御史,他臉色蒼白,突然厲聲質問。

  “冠軍侯,你,你想幹什麼?莫非要把我等引誘到行宮,害我們的性命?諸位同僚,你們可不能視而不見啊!”

  嚴說也轉向范質,哀求道:“範相公,替我們主持公道啊!”

  面對求援,范質緊閉嘴巴,最後乾脆連眼睛都閉上了。

  要抓就抓吧,反正老夫是不會多說一個字!

  范質的表現讓葉華大為驚訝,這幫老傢伙到了關鍵時刻,心腸是真夠硬的!

  葉華突然一笑,“你們不用如喪考妣,本爵要抓人現在就抓了,斷然不會把你們帶去行宮。我說了,陛下要考驗你們的才學……怎麼,你們還想抗旨嗎? ”

  這幾個人將信將疑,卻也不敢違背,葉華讓人帶著他們,上了馬車,直接前往行宮。

  剩下的人傻眼了,葉華說跟弔唁沒關係,可誰相信啊?

  這六個人會是什麼下場,難不成會像裴禹一樣?

  陛下真的要大開殺戒?

  越想越怕,大家迫切想要找個主心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尋找范質,不湊巧,範相公已經消失了。

  連范質都跑了,他們還有什麼辦法,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溜了……說起來,范質並非回家,而是去了太師府,他還是了解葉華的,那小子雖然心黑手狠,但總不至於對馮家兄弟也不客氣吧!

  假如真的要殺人,馮道說句話,比自己還是管用無數倍的……

  范質去找救兵,馮家兄弟和其他四個人,都被帶到了行宮,被領進了一處偏殿。

  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只是在中間放著四張條案,由於多了馮家兄弟兩個,如此又增加了兩張。

  一人一張,做好之後,有小太監捧著筆墨紙硯上來了,每人發了一份。

  這時候,葉華走到了中間,朗聲道:“爾等具是新進考中的進士,陛
下有意考校你們的才學,就按照試卷上面的題目,在一個時辰之內,寫好一篇策論……記住了,不許交頭接耳,不許左顧右盼,把這里當成科場,拿出十二分的小心來!”

  葉華交代之後,就坐上了監考的位置,居高臨下,盯著六個人……驃騎衛的士兵,宮裡的太監,侍衛,全都在四周盯著。

  無數雙眼睛眾目睽睽之下,這六個人就像是被扒光了似的,完全不知道會有什麼命運等待他們。

  既然讓寫文章,那就寫吧!

  最先動筆的居然是馮平和馮吉,他們看了看題目,略加思索,就開始動兵寫作,剩下的四個人,也相繼動筆。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等要收卷的時候,柴榮出現了,跟在柴榮背後,還有一個年輕人,他身上沒有官服,是個白丁!

  不是被人,正是李肆!

  “把他們的文章拿上來吧!”

  葉華點頭,下去將六篇文章,送到了柴榮的面前。柴榮叫小太監搬來一個墩子,讓葉華跟他對面而坐,君臣兩個一起充當閱卷的考官。

  六篇文章,柴榮只看了一刻鐘,葉華看得時間比他稍多一點,可也沒有多太多,君臣兩個都把捲子扔在了一邊,臉上的顏色很不好看!

  “葉卿,你覺得如何?”

  “老生常談,平淡如水!”葉華給出了八個字的評語。

  柴榮哼了一聲,“葉卿,你太客氣了,什麼平淡?一點都不平淡,朕聞到了餿水的味道!腐朽,酸臭!”

  柴榮抓起其中的一篇,厲聲叱問,“這是誰的佳作,給朕站出來!”

  連著問了兩遍,李覃戰戰兢兢,跪在了地上,“啟奏陛下,這,這是臣所寫。”

  柴榮瞧了瞧他,“你叫李覃,一年前,你中了第五名進士,是也不是?”

  “回陛下,正是!”

  柴榮又看了看他的文章,鼻子裡哼了一聲。

  “既然中了進士,你為什麼不留在京城,反而主動跑到鄴城留守府當御史,你是怎麼想的?”

  李覃的腦門都是汗水,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啟奏陛下,臣,臣覺得自己年輕,不願意留在京城,害怕消磨了鬥志……”

  “放屁!”

  柴榮直接爆粗口了,他站起身,幾步走到了李覃的面前,把那篇文章扔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怕漏了餡,讓朕知道,你是個草包,故此跑到鄴城,以為朕就不知道了,是吧?”

  李覃被說得無地自容,一個讀書人,說他學問不行,簡直比罵娘還難受,李覃覺得滿腹委屈,他梗著脖子,辯解道:“陛下,臣,臣乃是隴西李氏之後,書香門第,臣幼年也曾寒窗苦讀,捫心自問,經學文章,詩詞歌賦,也都略通一二,並,並非一無是處!”

  柴榮冷笑了一聲,“這麼說,是朕錯了?是朕沒有讀懂你的高明之論?”

  “臣不敢。”李覃匍匐在地,渾身不停顫抖。

  柴榮又看了看除了馮氏兄弟之外的三人。

  “你們幾個的文章,還不如李覃!朕今天算是大開眼界,原來我大周的進士,居然是如此迂腐昏庸,簡直是一群朽木!”

  皇帝都要氣炸了,也難怪他生氣。

  殿試始於唐高宗,可卻沒有成為定制,所謂金殿欽點,天子門生,東華門唱名,那是從宋代才開始有的。

  五代的進士並不是天子親自擔任主考的。

  偏偏這一次柴榮來了興趣,要考察一下他們的水平。

  就出了一道平邊策,讓幾個人去寫……李覃文章的核心是“修德懷遠”,也就是說,只要天子修德,世道清明,其他國家自然臣服。

  看到這個結果,柴榮差點氣昏過去。

  靠著修德,天下就能一統!

  那先帝不顧病體,北伐幽州幹什麼?朕剛登基,就帶著幾十萬大軍,圍攻晉陽,又是為了什麼?

  照李覃的說法,朕留在開封,修德感動上天不好嗎?還用的這麼辛苦!

  這時候,李肆突然跪倒,“啟奏陛下,李御史等人,如此作文,並不稀奇。科舉文章,首重文辭華美,對仗工整,不求言之有物,只求新奇瑰麗。尋常寒家子弟,弄不懂科舉的門道,所以屢屢碰壁。只有像李御史一般的大家子弟,才能輕而易舉通過科舉。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查閱歷年進士的出身,就知道草民所言不虛! ”

amengcc 發表於 2019-4-8 14:39
第四百四十五章士紳1體納糧 小說: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通常情況下,堡壘都是從內部先崩潰的,對此葉華是深信不疑,而李肆呢,就是馮道調教出來,留給葉華的一個寶貝。

  此人第一次出手,就來了一個驚天動地!

  李肆以布衣之身,站在葉華和柴榮面前,侃侃而談,血脈裡的高傲,讓他並不畏懼柴榮這個天子,你現在不過佔據中原而已,我的祖上可是尊貴的天可汗!

  李肆以大唐為榮,可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唐的弊端在哪裡。

  他要給柴榮和葉華講解科舉的關鍵,大唐就是繞不開的時間……最初發明科舉的是隋朝,以科舉選官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打破九品中正制,就是打破世家對官僚體系的掌控。

  隋朝滅亡之後,大唐繼續堅持這個策略。

  尤其是唐朝前期,李二不遺餘力,打擊世家,壓制世家的地位,發揮科舉作用,大力提拔寒門。

  李二甚至發出了天下英才,入我甕中的感嘆!

  坦白講,李二的努力是成功的,接下來,他的兒子,兒媳,兩代皇帝,繼續打壓士族,如果能持之以恆,所謂的五姓七宗,或許就會提前消失。

  不過問題出在了安史之亂以後,大唐帝國的權威當然無存,不得不重新組建中樞,改弦更張。皇家不夠強,就要拉攏幫手,借助其他的力量。

  所以世家大族重新迎來了發展的機會。

  在這個時候,世家也做了調整。

  原來的世家子弟是瞧不起科舉的,不屑於跟寒門一起競爭搶奪。

  但在安史之亂以後,世家大族放下身段,進入科舉,並且順利掌握了科舉,成為了最大的贏家……比如滎陽鄭氏,盛唐時為宰相者難尋身影,而自中唐開始,連續出現了十多位宰相和重臣,遂有“鄭半朝”之說。

  又如清河崔氏,有唐一代,其支房南祖房、清河大房、清河小房、青州房共10人出任宰相,“安史之亂”前任宰相的僅有2人,事變後進入中唐,則陸續有8人為宰相。

  再如范陽盧氏,有唐一代尤其是自中唐起,中進士者超過百人,這一數量令人驚異。要知道,唐朝時科舉考試中的進士考試是最難的,錄取人數又少,盧氏能有此成績,簡直是匪夷所思!

  作為世家子弟,他們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沾沾自喜之餘,就到處吹噓,說他們家風純正,知識淵博。千年積累,文采風流,遠不是寒門能相提並論的。

  這種說辭,也僅僅是騙騙外人而已。

  世家大族能有如此傲人成績,直接的原因就是他們適應掌握了科舉的規律!

  在所有科舉當中,以進士科最為重要,而進士科則是靠策論選材,一篇文章定命運。

  稍微受點教育的人都明白,文章這個東西,是很主觀的。

  有人偏好辛辣,有人偏好含蓄,有人覺得要汪洋恣肆,有人覺得要溪水潺潺……同樣的一篇文章,在不同考官那裡,也會得到不同的評分。

  葉華記得,

上輩子的時候,不管是中考,還是高考,老師反复提醒,就是告訴學生,要寫容易得分的作文。

  放到科舉場,也是如此,甚至更加重要!

  首先,字跡要漂亮。

  其次呢,文采要飛揚。

  再次,說理也中規中矩,不能讓人挑出毛病。

  還有,要把握考官的喜好,寫考官中意的文章……

  世家大族為官者眾多,甚至主考就是世家的人。他們手中財力雄厚,又能掌握輿論,引導文風……擁有這麼多優勢,只要不是豬,就有機會考上。

  更何況,上面這些都是堂堂正正的手段,其他的作弊啊,替考啊,……這些還都沒拿出來呢!

  所謂世家子弟考進士,就跟有錢人家進名校一樣,普通人窮盡幾輩子未必能做成的事情,人家只是揮手之間而已!

  當然了,凡事有利有弊。

  一味迎合考官,一味投機取巧,到了最後,寫出來的文章,一定是空洞乏味,言之無物。雖然能過科舉的那一關,卻沒法打動要銳意進取的皇帝陛下。

  相反,柴榮震怒了,朝廷四年一次,花費巨資,開科取士,結果就選出了一幫廢物!這不是白白浪費資源嗎?

  讓他們為官,只會結黨營私,貪圖私利,殘害百姓,這樣的官,要他們有什麼用?

  “這四個廢物,立刻免去進士功名,革去官職,聽候發落!”

  一道旨意,以李覃為首的四個人,全都待下去了。

  這裡面就剩下馮家兄弟,他們兩個沒有參加科舉,是靠著恩蔭入仕,葉華把這倆人揪來陪綁,是想給他們當頭一棒。

  事實上馮家兄弟也的確被震撼了,兩個人跪在地上,渾身顫抖,不停哆嗦。

  柴榮怒氣不息,“你們兩個雖然沒有參加科舉,但是寫出來的東西,一樣味同嚼蠟,空乏說教,連馮太師的一成本事都沒有學到,妄為人子!”

  被臭罵了一頓,兩兄弟只剩下磕頭請罪。

  柴榮緩了緩,又道:“你們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
這書法就不錯,比那四個東西強多了……你們就先留在翰林院,替朕草擬聖旨,記住了,以後要多跟令尊學,要把書讀活泛了。”

  這也就是看著馮道的面子,當然了,葉華的作用也不小,兩個人才能因禍得福,不但沒有被罷官,還成了天子近臣,馮平和馮吉乖乖退到一邊,偷著擦汗去了。

  現在只剩下柴榮,葉華,李肆三個人。

  柴榮怒道:“世家官吏靠著把持科舉,將自家的子弟送入官場,朝廷的論才大典已經變成了他們私相授受的工具!這幾個人不堪用,其他人也未必如何,朕,朕要廢了科舉!”

  “不可!”

  葉華急忙攔阻。

  要說科舉制的弊端,那是說也說不清。

  可是要廢了科舉,總要拿出替代的辦法吧?

  葉華自問,哪怕到了一千多年之後,那麼多國家,那麼多聰明人,依舊延續著科舉的傳統,採用考試選官。就好像高考一樣,罵的人不計其數,可要是廢了高考,卻找不出更公平合理的方法。

  不憑成績說話,難道靠血統,或者靠金錢?

  顯然,都行不通!

  “陛下,科舉不可廢,只宜調整。”

  “怎麼調整?”柴榮道:“眼下世家大族的子弟,佔了科舉的六成以上,難道朕要降旨,不許世家子弟參與考試嗎?”

  葉華道:“陛下,臣以為應當調整考試內容,還有,要增加錄取人數!”

  第一個改進,柴榮很輕鬆接受了,內容一定要改,他再也不想看到空洞無味的玩意了。可增加錄取人數,這就讓他殊為不解了。

  “葉卿,你是不是說反了?錄取人數越多,豈不是讓更多的世家子弟進入官場?他們結黨營私,把持朝政,你讓朕何以自處?”

  葉華搖頭,“陛下,臣以為增加錄取率之後,情況會迥然不同的。”

  柴榮還是不信。

  這時候李肆突然站出來,“陛下,請容草民說幾句,冠軍侯所言,其實頗有道理!”

  柴榮哼了一聲,“你跟他都是一師之徒,當然替他說話了!”

  李肆沒敢還嘴,只是道:“陛下,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其實自從中唐開始,科舉錄取的人數就已經不斷增加了。”

  “哦?那結果如何?你方才不是說,世家大族靠著科舉重新興起嗎?”

  “啟奏,陛下,草民所言,只是事情的一方面,還有另外一方面。”

  “講!”

  “是這樣的,世家子弟越來越多走科舉的路子,使得科舉的地位越發尊崇,成為入仕的正途,其他的方法都是偏門。漸漸的,中進士就成了身份的代表,而世家大族,血統尊崇,反而不為人們所承認了。”

  李肆笑道:“在世家大族當中,也有人看出了這一點,比如以蔭入仕的宰相趙郡李德裕和滎陽鄭覃,他們就支持恩蔭,反對科舉入仕,李德裕恥與諸生從鄉賦,不喜科試,尤惡進士,滎陽鄭覃更是建議廢除進士制度。只不過這些人無力回天,五姓七宗的衰敗,不只是靠著朱溫的屠殺而已。事實 ,那時候的豪門大族,已經遠不能和唐初相提並論了。”

  葉華驚嘆李肆的眼光,他總結道:“陛下,擴大科舉的錄取範圍,就是以寒門取代豪門!以中小士人取代大族高第!這麼做,對朝廷是有利的。”

  柴榮思量半晌,緩緩道:“這個辦法不錯,只是寒門願意承擔田賦徭役嗎?朕總不能殺了幾隻老虎,換來幾群惡狼吧?”
amengcc 發表於 2019-4-8 14:42
第四百四十六章欣慰的馮道 小說: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柴榮英明睿智,熟悉民情,葉華見識超人,想法眾多,而李肆呢,他鑽研李唐得失,又得到了馮道真傳,君臣三個湊在一起,很快就商量出了一套辦法。

  首先,絕對不能存在免賦之說。

  不管是寺廟,還是士人,包括皇家宗室在內,誰種田誰就要繳納皇糧國稅,半點不能妥協……

  “陛下,唐高祖武德二年二月規定,每丁納'租二石、絹二丈、綿三兩',這就是所謂的租庸調……以人丁為本,不論土地、財產的多少,都要按丁交納相同的絹、粟,負擔同等的徭役。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以之厚生,則不堤防而家業可久;以之成務,則不校閱而眾寡可知;以之為理,則法不煩而教化行;以之成賦,則下不困而上用足。”李肆搖頭晃腦,將盛唐所用租庸調法解釋了一遍。

  “陛下,李唐以前,是以人丁為納稅的標準,臣以為此法並不妥當合理。”葉華笑道:“只有人丁,是不會有產出的。唐初所用租庸調製,背後的關鍵是均田,既每一丁都有相同的土地,丁口耕種田地,產生收入,繳納賦稅……由此可以看出,產出的關鍵是土地,不是丁口,因此應該徵稅的對像是土地,而非丁口!大唐所做,是本末倒置,弄錯了方向。”

  儘管李肆是李唐的後世,但是也不得不承認,葉華的話,直指他家老祖宗的弊端。唐朝的田賦,府兵,全都建立在均田制上。

  而隨著人口增加,土地緊張,高官士族,皇親國戚,甚至是寺廟禪林,大肆兼併土地,很多丁口失去了賴以為生的田地,自然沒法承擔田賦徭役。

  在另一方面,擁有萬畝良田,財富無數的世家大戶,也僅僅需要按丁口納稅,這樣一來,就造成了大唐稅賦銳減,財政枯竭……雖然在唐德宗的時候,依照宰相楊炎的建議,施行兩稅法。

  可兩稅法依舊是按照戶口和財產徵稅,人丁還是納稅的主要依據,雖然能解決一些財政困局,但依舊沒有挽回大唐的命運。

  “究竟是人丁產生了財富,還是土地資本產生了財富……這不是個能說得清的問題。不過人丁的變動太大,而土地財產卻相對穩定。朝廷徵稅的標準,必須盡力做到公平合理。誰佔用更多的土地,誰就能獲得更多的收益,收入越多,納稅越多,天經地義!唯有如此,才能讓所有人服氣!”

  葉華建議柴榮,徹底改變徵稅的對象,從丁口變成土地,從人變成財產……柴榮認真聽著,這麼改變的好處顯而易見。

  人有生老病死,可土地就在那裡,不會憑空消失,不管誰買去土地,只要依法納稅,朝廷的收入就不會減少。

  “朕贊同葉卿的看法,可還是那句話,如何操作,你們可有方略?”

  “陛下,臣以為首先應該清丈田畝,確定天下究竟有多少田,然後按照授田令,盡量把土地均勻地分給所有百姓。不管是世家大族,還是地方的紳商地主,都不得隱瞞土地數額,不得逃避田賦,如果發現之後,要果斷沒收財產,施以重罰。”

  葉華又道:“不過朝廷也不能一味強壓,應該給士紳一條道路,

臣覺得可以准許他們繳納免役錢,以錢代替徭役。”

  “葉卿,朕記得你說過,有人免了徭役,就會影響朝廷動員百姓,不能動員百姓,就沒法治理黃河,以錢代役,會不會影響動員百姓?”

  “會!”

  葉華很坦白,“可臣覺得凡事很難一步到位,臣以為可以將免役錢提高!要達到當地工錢的五倍……如此一來,即便是殷實的人家,也未必甘心出錢。正好將免役的範圍縮到最小,以減輕反彈的力道!”

  ……

  針對這一次的改革,君臣暢談,甚至比上次讓武夫進入官場,用的時間還要長許多。三個人反复推敲,借鑒前朝的舊例,尋找漏洞,填補窟窿……反反复复推敲,最後終於敲定了方案!

  柴榮一口氣下了三道聖旨,第一道,是清丈田畝,繼續落實均田;第二道,是廢除免稅免役,士紳一體納糧服役;第三道,是擴大科舉錄取範圍,明年加開恩科,進士科的錄取人數要達到三百人!

  在這三道旨意之後,柴榮隔天又下了一道,是針對第二道旨意的補充,特殊情況,可以交錢免役,只是交錢的標準為當地工錢的五倍到十倍,除非特殊情況,不予免役。

  從行宮裡出來,李肆揉了揉酸脹發紅的眼睛,咧嘴苦笑,“又熬了一個通宵,看起來當官真是不容易,我在家裡的時候,從來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徹夜不眠,不是養生之道!”

  葉華站在他的旁邊,笑道:“師兄,只怕從今往後,你就別想過以前的日子了!以我的猜測,王朴剛剛接了河東的布政使,翰林學士空缺,這位位置就要你來做了!”

  李肆愣了一下,他沒有拒絕,只是略微沉吟一下,然後伸了伸懶腰,哀嚎道:“趁著旨意還沒下來,我還是白丁之身,趕快去睡覺,往後想睡都睡不著了!”

  他打著哈氣,撒腿就跑。

  葉華微微一笑,這個便宜師兄還是個妙人,難為師父怎麼找出來的!葉華
沖著身後的兩個驃騎衛道:“你們跟著李大人,要好好保護他,如果出了意外,我拿你們問罪!”

  “屬下明白!”

  兩個驃騎衛趕快去追李肆了,正在這時候,馮平和馮吉也哈氣連天,從行宮裡出來。別人只是勞累,這倆兄弟還勞心,看起來比李肆還要憔悴,臉都縮成了一團了。

  柴榮的旨意,是他們兩個人草擬的。

  兄弟倆的文筆書法那是沒的說,可他們面對旨意的內容,簡直死的心都有了。

  “改變千年成法,標新立異,盤剝無度,行不通的!”馮平大聲對葉華道:“你們這麼幹,誤國誤民!”

  馮吉也道:“自古以來,朝廷厚遇士人,士人以死報國!你們卻要士人一體納糧服役,和尋常百姓有什麼差別?如此苛刻,天下士人,又怎麼會盡忠職守?這大周江山,還,還有什麼希望?”

  兩兄弟怒氣沖沖,義憤填膺。

  葉華蔑視他們一眼,“你們倒是挺有骨氣的?那要不要學裴禹,也弄一個棺材,跑去陛下那裡死諫?”

  兩個人立刻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葉華毫不在乎,“我提醒你們一句,做什麼事情,都要先想想你爹!他老人家都七十多了,病得那麼嚴重。你們自詡孝順,為何總是給老父招風惹雨? ”

  倆兄弟臉色不停變幻,腮幫鼓鼓,像是憤怒的河豚。

  葉華冷笑道:“如果不看在師父的面子上,我懶得管你們,陛下一道旨意,就能把你們革職待查,跟李覃他們一樣!”

  馮平咬了咬牙,“我不需要你的可憐,想罷官,就直接來吧!”

  “哈哈哈!”

  葉華朗聲大笑,“馮平,你還真是資質平平,平庸得厲害!陛下和我是看著太師的面子,那些人又何嘗不是如此?你們兩個若不是仗著馮太師之子的身份,誰會把你們捧得那麼高?你們還真當自己在士林中,一呼百應,是個人物?醒醒吧,他們也想利用太師,利用你們!”

  葉華的手指,點指著馮平的腦門,“你該開竅了,我可不想看著師父被你們兩個不孝子氣死了!”

  花式打臉,馮平和馮吉,兩個人的臉簡直被打成了豬頭。

  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他們能看得出來,葉華不敢動他們,是因為馮道的關係……可他們沒有意識到,士林抬舉他們,推崇他們,把他們倆擺在和范質一樣的位置,並不是因為你們倆有多了不起。

  同樣是因為馮道!

  如果比較起來,這幫人的用心更加陰險可惡,他們是想推著馮太師,去跟皇帝鬥!

  老父親目不能視,腿不能行,風燭殘年,奄奄一息,還要被人算計,身不由已……他老人家也太可憐了!

  馮平沉默了半晌,突然掄起巴掌,照著自己的臉,狠狠抽了下去!

  重重兩巴掌,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爹,孩兒不孝啊!”

  馮吉同樣是追悔莫及,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倆兄弟啥也顧不上了,邁開雙腿,就往家裡跑。

  所幸,太師府離著不遠,等到他們氣喘吁籲,滿頭大汗回來。

  發現馮道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正在院子裡緩緩踱步……老太師眼睛看不見了,卻頻頻向著院門的方向扭頭。

  “你們大爺,二爺,今天沒來給我問安,都兩天了……他們哪去了?”馮道不停質問。

  家人只好撒謊,大爺和二爺去廟裡,給老爺祈福了!”

  馮道哼了一聲,“放屁,廟都封了,他們身為朝廷命官,跟禿驢攪在一起,想幹什麼?”家人沒有說辭,馮道氣哼哼哀嘆,“老夫說不定明天就死了,沒有我,他們會是什麼下場,你們又會如何?唉!”

  老太師怒氣沖衝,卻也沒有辦法,只能重新回到躺椅上,像是死過去似的,一語不發……馮平和馮吉互相看了看,更加心酸痛惜。

  坦白講,馮道在士林原本就有些爭議,加上他又收了葉華當弟子,兩兄弟總是能聽到對老爹的非議,他們兩個私下里,甚至也覺得老爹的作法,雖然無可奈何,卻也不怎麼可取。

  漸漸的,也不願意聽老爹的話,覺得自己的翅膀硬了。

  馮平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自己不只是為人父,甚至為人祖,卻還跟孩子似的不懂事!

  葉華說得對啊,沒有老爹,兄弟倆算得了什麼!

  想到這裡,馮平疾步走進了院落,直豎豎跪在馮道的旁邊,馮吉也跟了進來,大爺和二爺突然出現,把家人下了個夠嗆。

  馮平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爹,孩兒準備參加科舉,去考個功名!”

  躺在椅子上的馮道眉頭挑了挑,嘴角上翹,似有了笑容,老太師淡淡道:“你有把握嗎?”


amengcc 發表於 2019-4-8 14:52
第四百四十七章馮家的喜事 小說: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有把握嗎?

  馮平和馮吉互相看了看,馮平悶聲道:“回父親的話,這一次的科舉要進行改革。”

  “怎麼改?”

  “這次要求先在縣舉行縣試,通過之後,參加府試,通過府試之後,則可以參加禮部舉行的會試,在會試之後,是陛下親自擔任主考的殿試!”

  馮家兄弟因為負責起草聖旨,所以清楚這次的改革內容。

  整個科舉的流程和唐代相差無幾,主要是將殿試定為定例,不像唐代那樣可有可無。不過在這次的改革當中,有一項非常巨大的突破。

  原則上,通過府試,就有去縣里擔任官吏的資格。

  而通過了禮部的會試,就能到府州去擔任官吏。

  當然了,要想留在京城,或者擔任縣令一級的主官,必須通過殿試,由天子欽點。

  馮平悶聲道:“孩兒覺得就算考不上進士,但通過會試還是可以的,好歹能去地方做佐官,自食其力,憑著本事,造福百姓,也免得別人說閒話!”

  聽完兒子的話,馮道若有所思,兩個小子不會無緣無故改變的。

  “沒出息的東西,是葉華那小子損你們了吧?讓你們受不了了?”

  馮平低著頭,默然道:“是孩兒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馮道長嘆口氣,“你們若真是這麼想,就不算太蠢!葉華那小子滿世界找人頭祭旗,他能罵你們,也算是把你們當成自己人看!記住了,參加科舉,無論如何,要考一個進士出來!不然你爹的老臉就丟乾淨了!知道嗎?”

  老太師情緒激動,咳嗽起來。

  倆兄弟連忙湊上來,替老爹拍打後背,又餵了水,好不容易,馮道換了一口氣,老太師變得和顏悅色,他努力擠出笑容,拍了拍兩個兒子,低聲道: “記住了,只有自己能掌握的,才是真的!別人給你們的,都是假的,包括你爹!要自己爭氣啊!”

  兄弟倆老臉通紅,都鬍子一把了,才活明白,真是夠丟人的!

  “爹爹放心,我們明白了!”

  倆兄弟扭頭下去,他們還真下了功夫。

  說起來作為馮道的兒子,學問好,書法也好,無論到什麼時候,只要是答卷,書法好就能佔便宜。

  兩個人差的是見識,滿腦子都被聖賢道理塞住了,按照柴榮的說法,他們的文章滿是酸臭味!

  皇帝要言之有物,要切中時弊的文章。

  “哥,父親身體還好的時候,給李肆講課,不是有很多講稿筆記嗎?咱們拿過來,好好苦讀就是了。”

  馮平皺了皺眉,突然大喜過望,“這個辦法好啊,李肆現在是天子眼前的紅人,沒準還讓他出考試題呢!弄清楚他跟咱爹學了什麼,正好能派得上用場!”

  倆兄弟興沖衝把老爹寫的東西翻出來,擺在了面前,馮吉一屁股坐下,突然他又沮喪起來,”哥,還說靠自己,結果還不是要仰仗咱爹!”

  馮平無可奈何,

“唉,又有什麼辦法?你說,咱總不能改姓吧!只要別給咱爹丟人就是了!”

  馮吉點頭,“也只有如此了,希望不要辱沒了馮家的名頭就好!”

  ……

  這倆兄弟開始了苦讀,白天的時候,要去御前當值,負責草擬聖旨,晚上回來,又要揣摩筆記,砥礪文章,那份辛苦,可想而知。

  才半個月時間,倆人都瘦了一大圈。

  不過他們覺得收穫巨大。

  首先,他們參與了柴榮和葉華主導的改革,倆兄弟沒有任何的諫言,只負責擬定聖旨,但是通過旨意,他們也能感覺到一條法令從誕生到頒布施行的過程,更能窺見如何防止弊端,如何進行配套。

  這是個系統工程,十分複雜。

  在書本上,他們只能看到明君賢臣,勵精圖治,然後就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可現在他們卻明白了法令為什麼這麼安排,是要照顧哪些人的利益,從哪裡著手,在誰的身上割肉,要割多少,這幫人反撲該怎麼辦?

  能有幸目睹全過程,馮平和馮吉覺得,比起讀了十年書,還要來得有價值!而且有了這一番經驗,再回頭看老爹的筆記,看他給李肆所講內容,兩兄弟是豁然開朗……曾經他們對老爹還有些不屑,可現在只剩下崇敬……

  不管多忙,他們早起都要給馮道問安,晚上要來磕頭,抽空還要扶著老爹在院子裡走一走。

  馮姑娘負責的工作他們都接了過來,給老爹餵藥,洗腳,忙得不亦樂乎……每天看到老爹的樣子,馮平和馮吉就感到無比悔恨!

  他們明白的太晚了,老爹的病也太重了……不知道上天能給他們留多少時間!但願越長越好,讓他們能盡到人子的職責。

  倆兄弟也想過,不去管其他事情,只是全心全意,照顧老父。

  可他們倆也明白,爹爹想看到的是他們有出息,能扛起馮家的門戶!

  曾經老爹對他們徹底失望了,把一顆心都放在了兩個弟子身上……馮平和馮吉捫心自問,他們或許沒本事趕得上葉華,甚至
連李肆都遠遠不及,但他們不是廢物!

  爹爹,你瞧著吧!

  兒子們會證明給你看的!

  轉眼之間,就到了縣試的日子,這一天還黑咕隆咚,馮平和馮吉就提著燈籠,帶著書箱,前去縣衙排隊,參加考試。

  令兩個人想不到的是參加考試的人數遠遠超出了估計。

  街道兩旁,出現了無數的火把燈籠。

  或是貧,或是富,或是年輕,或是年長,全都出來了。馮平甚至看到,有白髮蒼蒼的老者,也提著籃子,帶著筆墨紙硯,和沒成年的孫子一起去考試!

  看起來什麼都擋不住求官的熱情啊!

  馮平和馮吉突然覺得身上壓力巨大,這要是考不出一個像樣的成績,簡直沒臉見人了!

  “加油!”

  兩兄弟互相勉勵,懷著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志,走進了考場!

  ……

  這倆兄弟不知道,他們出門的時候,馮道已經醒了。

  老太師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只是默默替兩個兒子擔心……當年他也是科舉出來的,而且比這個縣試來得嚴格多了。

  可當時馮道根本沒有在乎,稀里糊塗就過去了,一個小小的縣試,算得了什麼呢?考不過又能怎麼樣?不還是有機會嗎?

  馮道不斷安慰自己,可越是安慰,就越是心慌,兩個兒子的才學是不錯,但是腦筋太死板,而且他們又頂著那麼大的壓力,萬一失手了怎麼辦萬一有人下絆子怎麼辦?

  可惜啊,老夫這些年,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他們會不會朝這倆小子下手?

  其實以馮道的智商,絕對能看出,沒人會在區區縣試上動手腳……問題是關心則亂,馮道真恨不得去考場外面瞧瞧。

  奈何他又老又病,就算去了,也看不見了!

  馮道只剩下在臥榻上,輾轉反側,唉聲嘆氣。

  到了吃飯的時候,是馮姑娘給送過來的。

  下人扶著老太師,靠著床邊坐下,馮姑娘一口一口餵祖父,馮道好幾次想開口,卻欲言又止。

  直到吃完了飯,馮道才咳嗽了兩聲。

  “那個……你告訴下去,讓人去找冠軍侯……呃不,不要找葉華。去找李肆就行,關照他一聲,你爹和二叔是縣試,一定要過的……”

  馮姑娘沒有動,而是以詢問的語氣道:“祖父,真的要孫女去問嗎?”

  馮道又吸了口氣,變得煩躁起來。

  倆兒子是憋著勁兒要一顯身手,徒弟李肆剛剛得到天子青睞,立刻就徇私舞弊,實在是不合適。

  去找葉華?

  他位置那麼高,權力那麼大,出面實在是不合適……足智多謀的馮太師,居然沒有了主意。

  “要不,去把範相公請來,他是鄴城留守,能管到相州縣衙……唉,只是這個時候,還欠他的人情,怕是不好還啊!”

  馮姑娘看著祖父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嘆息。

  “我爹和二叔真是太混賬了,他們全然不知道祖父的苦心!”

  馮道連連搖頭,不要說那些了,浪子回頭金不換。老夫能活著看到這一天,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

  馮道思量半晌,“不要去丟人現眼了,你告訴家丁,去縣衙門盯著,縣試只有半天的時間,考過之後,就會公佈名單。他們兩個若是過了,就盡快告訴我一聲……去吧!”

  馮道緩緩閉上眼睛,靠著床頭養神。

  其實也不用他吩咐,馮姑娘心細,早就安排了人。

  一直等到了下午,終於家丁回來了,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低聲道:“姑娘,名單出來了,沒有大爺和二爺!”

  馮姑娘眉頭一皺,“當真?”

  “是啊,小的從頭看到了尾,連個姓馮的都沒有!”家丁愁眉苦臉,“老太師盼得什麼似的,真不知道怎麼跟他老人家說啊!”

  馮姑娘吸了口氣,蹙著秀眉道:“你不用發愁,我會想辦法的……對了,爹爹和二叔都沒有通過,是誰過了縣試?”

  家丁嘟著嘴道:“這次縣試的案首叫馬華明,第二的叫馬華貞,看起來是兩兄弟,可以前也沒有聽說過啊!”

  馮姑娘微微發楞,馬家兄弟,會不會……正在這時候,葉華和李肆聯袂而至,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去跟恩師說一聲,我們是來喝喜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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