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931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5-31 17:30
第1000章 張儉

    袁譚到達任城,在任城西南立營。 .

    曹昂帶著陳宮、鮑勳趕到大營拜見,雙方都非常客氣,相見甚歡,談笑風生,但心裏的隔閡卻無法消除,隻是默契的不去觸及。

    看到鮑勳這個陌生麵孔,袁譚很意外,和他說了一會兒話,但心情隨之變得非常惡劣。

    鮑勳是前濟北相鮑信的兒子。鮑信戰歿後,鮑勳就返回老家泰山,聽說曹昂鎮守魯縣一帶,他們兄弟又帶著家兵部曲趕來增援。他的兄長鮑邵鎮守南平陽,本人則留在曹昂身邊。

    對鮑家的決定,袁譚心裏很不是滋味。

    鮑家是泰山郡的知名世家,鮑信原本和袁紹是好朋友,後來卻逐漸和袁紹疏遠,討董時他們兄弟就和曹操共進退了,在汴水被徐榮擊敗,身受重傷,他的弟弟鮑韜戰死。曹操任東郡太守,表鮑信為濟北相,這也就罷了,現在曹操遠走益州,鮑家還是一心支持曹昂,讓他這個兗州刺史很沒麵子。

    曹昂這時候帶著鮑勳來是什麼意思,表示對任程昱為東平相的反擊?

    看到袁譚臉色不對,曹昂心裏暗自叫苦。他原本是不願帶鮑勳來的,但陳宮堅持如此。袁譚之前允諾讓曹昂鎮守魯縣、任城防線,將任城、濟北、東平、魯縣以及屬山陽的南平陽、瑕丘、高平等縣全部劃歸曹昂的防區,後來卻出爾反爾,任程昱為東平相,還讓程昱去濟北征兵,這擺明了就是要割曹昂的肉。如果不反擊,袁譚下一步會做什麼,誰說不得清?

    鮑家是泰山世家,他們的影響力絕非於禁等人可比,得到他們的支持,才能證明曹昂有實力在此站穩腳跟,才能讓袁譚有所顧忌,別再像安排一個普通將領一樣將曹昂調來調去,隨意安置。

    袁譚臉色不好就對了,是他不守承諾在先。

    原本就有些客套的氣氛頓時變得很尷尬,接下來的任務安排也多了幾分勾心鬥角。袁譚要求曹昂率部出城參戰,曹昂一口答應,隨即表示兵力有限,隻能出兩千人。

    袁譚很不高興。幾萬人的大戰,你出兵兩千,敷衍我嗎?

    兩人不歡而散。

    送走曹昂,袁譚大發雷霆,辛毗卻很淡定。他對袁譚說,憤怒無補於事,擊敗孫氏父子,曹昂自然俯首聽命。當務之急是派人協助程昱穩住東平,牽製太史慈。

    袁譚覺得有理,下令兵曹從事李典率部進入東平協助程昱,李乾父子留兩千人守東,其他人迅速東進,準備參戰。本部則構築陣地,調集糧草器械,準備強攻孫堅陣地,並派人聯絡附近各縣的世家豪強,要求他們派出部曲,帶著糧草趕來增援。陽奉陰違者,一律以通敵論處。

    一匹匹快馬奔出大營,一道道命令送往各縣,一隊隊人馬奔馳在方圓百裏的大地上。大戰將起,附近諸縣人心惶惶,迫於袁譚的壓力,不少世家豪強選擇了支持袁譚,派出數量不等的部曲,帶著糧草,陸續趕往任城助戰,就連高平、騶縣都有人趕來,僅僅數日,袁譚又多了五千多人,總兵力達到四萬人。

    袁譚信心大增,傳令曹昂:我兵力充足,不需要你的增援了,你好好守住任城。

    接到命令後,曹昂連聲長歎。袁氏的人脈果然非同小可,不管是孫氏父子,還是他們曹氏父子,都不能望其項背。

    陳宮卻非常淡定,讓曹昂稍安勿躁,靜觀其變。他對曹昂說,人多就有用嗎?兵在精而不在多,當年討董,袁紹等人坐擁大軍十餘萬,取得的戰績還不如孫堅萬餘人。孫堅隻有萬人,袁譚本來就有足夠的兵力優勢,征再多的兵也沒什麼實際意義,此時發出征召令隻是虛張聲勢,給自己壯膽罷了。一群烏合之眾,除了壯聲勢,什麼也做不了。

    高平,張家大宅。

    張儉坐在堂上,一言不發。

    張艾、張芝全副武裝,站在階下。張艾慷慨激昂。“叔父,孫策豈能與四世三公的袁氏相提並論?對卑抗尊為不義,以弱抗強為不智,袁使君乃是李元禮外孫,袁氏嫡長子,袁氏若得天下,將來他就是……”

    “放肆!”張儉忽然大怒,長身而起,拎起麵前的案,幾步趕到張艾麵前,掄起案就砸在張艾頭上。“天子在長安,君明臣賢,中興在望,袁氏憑什麼得天下?你再敢說一句,我就將你逐出張家門戶。”

    張艾猝不及防,被砸破了頭,頓時血流滿麵。他捂著頭,看著暴怒如虎的張儉,臉漲得通紅,卻不敢說一個字。張芝見狀,連忙打圓場。“叔父,兄長一時失言,你不要和他計較。袁使君可沒有任何謀逆之意,倒是孫家父子明著尊奉朝廷,實際上卻割據一方,父子兩人霸著三州還不滿足,又覬覦我兗州,我們豈能坐視不理?再說了,那孫策不讀詩書,隻知一味蠻霸,還派滿寵那酷吏來做高平令,這不是打我張家的臉嗎?叔父,不趁此機會出手,更待何時?”

    “你兄長貪穢亂陣,死得其所。”

    “子蘭,別說了,叔父根本不在乎兄長的死活,他說不定還看好滿寵呢。”張艾忍不住說道:“他當年殺侯覽一家,可不是和滿寵一副作派……”

    “你……”張儉氣得臉色鐵青,衝上去又要打。張艾這次早有準備,一步閃開。張儉追不上他,氣喘籲籲的說道:“你記得,張家最後這點根基如果毀在你的手裏,我絕不會饒了你。”

    張艾很不服氣,反唇相譏。“張家的根基早就被你毀得差不多了。我們支持袁使君就是想重振家業,你倒好,不幫忙也就算了,隻知道擺你這名士風度,有用嗎?”

    “有用的。”門口傳來一個雖然不怎麼響亮,卻堅硬如鐵的聲音。張艾回頭一看,頓時臉色大變。院牆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排全副武裝的士卒,人手一張硬弩,弩上弦,箭在弦,寒光閃閃,殺氣騰騰。一個人從正門走了進來,不緊不慢,正是高平令滿寵。

    張艾、張芝臉色煞白。“你……你來幹什麼?”

    滿寵也不理他,緩步走到階前,對張儉拱了拱手。“請張公回避一二。”

    張儉麵色慘白,他看看牆頭的那些士卒,又看看慌作一團的張艾、張芝,歎了一口氣,走下台階,對滿寵躬身一拜。“請明廷高抬貴手,留我張家一絲血脈。”

    滿寵還禮,沉聲道:“張公放心,寵與張家有公義,無私仇。刑止有罪,不傷無辜。”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5-31 18:23
第1001章 劉表的選擇

    張家原本是高平大族,比不上王家、劉家,卻算得上一方豪強,頗有幾分財力,人丁也興旺。但張家不算世族,號稱張耳後人,實際上做官的很少,張儉的父親辛苦了一輩子,隻做過一任江夏太守,算是碰到了二千石的門檻。

    不能做官,張家的影響力就局限於本地。張家既不像王家那樣世傳經學,又沒有劉家的宗室身份,要想出人頭地,就隻能劍走偏鋒。張儉殺侯覽家人百餘口,並不是完全是因為侯覽的家人有多可惡,而是因為侯覽的名聲夠大,權勢夠重,很多人想殺卻不敢,結果張儉這個愣頭青衝上去了。實際上他當時也不年輕了,已經年過半百。可能是覺得時不我待,所以他下手特別狠,一不做,二不休,將包括侯覽母親在內的百餘人殺得乾乾淨淨。

    但事實證明張儉還是太嫩了。他的衝動不僅沒能給張家帶來躍龍門的機會,反而給張家帶來了災難,還給整個士人階層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桓帝對士人的肆無忌憚忍無可忍,引發第一次黨錮。張家也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偌大家族死亡過半,只有一些未成年的孩子活了下來。張苞、張艾兄弟都是倖存者。

    中平元年,黃巾大亂,朝廷迫不得已解除了黨錮,黨人重新執政,給了張家一個安慰,任張苞為郡東部督郵,也就是張儉當年做過的官。但張家損失太大,張苞急於重振家風,吃相太難看,又犯了官場大忌。正好滿寵也整治豪強,觸及了某些人的利益,結果有高手從中運作,張苞莫名其妙的死了,滿寵也丟了官。

    現在張家老的老張儉八十歲,小的小張艾、張藝都未到而立之年,尚無子嗣,張艾有一個女兒,張藝還沒成親。如果滿寵把他們一網打盡,張家很可能就此絕嗣。

    麵對這個危機,即使張儉已經八十歲了,又是成名多年的名士,也不得不向滿寵低頭哀求。

    滿寵臉上沒什麼表情。他讓人繳了張艾、張芝的械,將他們綁起來,押回縣廷。一路招搖過市,大半個高平城的人都知道了。張儉是名士,當年的事鬧得天下皆知,張苞與滿寵的恩怨也不是什麼秘密,此刻見張艾、張芝落到滿寵手裏,很多人都覺得張家完了。滿寵不整得他們家破人亡是不會放手的。

    滿寵趁此機會發佈命令,非常時期,各家各戶保護家園可以,不準持械聚會,三人以上,皆屬違法。

    有張家的例子在前,沒人敢來招惹滿寵,那些想響應袁譚的人大多放棄了行動,安分守已地待在家裏。

    劉表斜倚著憑幾,坐在堂上,手裏握著一卷竹簡卻沒有看,他的目光越過牆頭,看向陰沉的天空,眼神微縮,閃著意味難明的光。

    長子劉琦站在一旁。他相貌酷似劉表,身材修長,眉清目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是劉表唯一的子嗣,被劉表寄予厚望。這次劉表棄官歸田,他們父子更是形影不離,每天講經論道,研究典籍。隻是這兩天形勢變幻,劉表有點心不在焉,時常出神。

    劉琦很懂事,乖巧的站在一邊,一聲不響。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兩個高大健壯的身影並肩走了進來,一個是劉虎,一個是劉磐,都是劉表的從子,劉琦的從兄。與劉琦不同,他們不好讀書,更喜歡武事。

    “叔父。”兩人走到劉表面前,躬身行禮。

    “嗯,外面怎麼樣?”劉表回過神來,挪了一下身子,示意劉虎、劉磐坐。

    劉琦立刻取過席來,讓他們入座。劉磐坐好,雙手扶著膝蓋,恭恭敬敬地說道:“叔父,滿寵抓了張艾、張芝,關在縣獄裏,不少人去求情,但他一個不見。城門都戒嚴了,聽說境內的幾個津口也全部戒嚴,由他帶來的那些江東兒負責,高平本地的掾吏都不得插手。”

    劉表輕笑了一聲,看看劉虎、劉磐。“你們看到那些江東兒了?”

    “看到了。”

    “和你們訓練的部曲相比,如何?”

    劉虎、劉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扭捏。他們都是好武之人,一心想著建功立業,幾次想去投袁譚,都被劉表制止了。這次劉表回來,他們又想去,總覺得這麼一場大戰就在眼前,不能參加太可惜了,錯過了機會,以後就很難出頭。

    劉表不置可否,他們心急如焚,卻又搞不清劉表的用意。

    這次滿寵上任,帶來了五百親兵,一水兒的吳會口音。雖然比起高平本地人來,這些江東兒算不上高大,但身材矯健,紀律森嚴,一看就是精銳,絕不是普通的部曲可比。稍一打探,才知道這是孫策的親衛,真正的江東健兒。這兩天看過幾次這些江東兒執法,乾淨利索的擺平了幾夥違令的遊俠兒,展現出的戰鬥力讓他們歎服,他們才知道劉表不讓他們去投袁譚的原因。

    幾個人便能如此,那上萬人是什麼概念?自家部曲如果遇到這此江東健兒,幾乎沒有取勝的可能,只能被人家當豬羊砍。

    “孫伯符擅長練兵,麾下將士戰力驚人,而且有用兵天賦,袁顯思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劉表放下書簡,幽幽地說道:“你們以為袁顯思前年真和孫伯符不分勝負?那是孫伯符給袁顯思留面子。”

    “孫伯符會給袁顯思留面子?”

    “想不到吧?”劉表微微笑道:“你們別忘了,我是孫伯符出道的第一個對手,我是怎麼從襄陽城裏走出來的,我自己最清楚。孫伯符雖然年輕,也不讀書,但做人有分寸。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下狠手。這次派滿伯寧到高平來,意思已經很清楚,如果我們不輕舉妄動,與他為敵,他是不會撕破臉皮的。可如果我們支持袁譚,那滿伯寧就是他手裏的刀,我們一個也逃不掉。”

    劉虎兄弟面面相覷,過了半晌,劉磐說道:“那我們就這麼看著?如果袁家得了天下……”

    “袁家能不能得天下尚在兩可之間,即使袁家得了天下,也不會落在袁顯思的頭上。”劉表拿起書簡,意味深長地看了劉虎兄弟一眼。“回去閉門謝客,讀書習武,該你們的機會跑不掉,不該你們的機會莫強求,否則禍福難料。”

    “喏。”劉虎兄弟躬身領命。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1 00:43
第1002章 運輸大隊長

    “真他麼人傻錢多。”

    孫策勒著馬韁,看著遠處逶迤數里的輜重隊伍,按捺不住心裏的羨慕,酸溜溜地說了一句。

    袁譚這個兗州刺史做得真爽啊,一道命令,大大小小的世家豪強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恨不得把整個家底都獻出來。相比之下,他們父子在豫州的待遇就太慘了,想弄點錢糧隻能靠搶。

    人比人,氣死人啊。

    “大兄,我也去。”孫翊躍躍欲試,就連胯下的駿馬都有些興奮難捺。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孫策答應了,幾個莊園部曲而已,還傷不著孫翊。經過孫堅的調教,再加上陳王劉寵的指點,孫翊雖然才十一歲,卻已經有一身不俗的武功,騎射皆能,不僅不比親衛騎的騎士差,和白毦士較量也不落下風。

    孫家有習武的天賦,即使是孫權,武功也不弱。

    得到孫策的允許,孫翊歡呼一聲,撥轉馬頭,向閻行奔去。

    “我也去。”孫權也踢馬出陣,一邊追一邊招呼孫翊等等他。兩兄弟並肩而馳,有說有笑。陸議卻沒去,他坐在馬背上,和龐統低聲說著什麼。

    等孫翊、孫權馳到身邊,閻行舉起手中的長矛,發出了攻擊的命令。號角聲鳴嗚吹響,親衛騎的騎士們拋下了備馬,跳上戰馬,向遠處的車騎衝了過去。這些天來,他們都是靠這樣的方式收集輜重,已經熟能生巧,配合得非常默契,號角聲一起,就開始加速,在奔馳中形成衝擊陣型。

    聽到號角聲,遠處的車隊慌張起來,護送的騎士策馬迎戰,步卒則忙著立陣,役夫們則忙著將運輸輜重的大車聚攏起來,看得出來,他們都接到過相關的通知,知道有遇襲的可能,甚至做了預先的演練。不過他們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也低估了這些騎士的實力,沒等他們做好準備,騎士們已經衝到近前,輕而易舉的擊潰了迎戰的騎士,突破了步卒尚未成型的阻擊陣型。

    接下來的事就相對簡單了,追殺逃兵,挑選搜集需要的物資,尤其是糧食、藥物,脅迫役夫協助運送糧草,牲畜是最受歡迎的,不管是馬匹還是豬牛羊,隻要看到,一律帶走。

    托袁譚這個運輸大隊長超強的號召力之福,孫策這三千步騎的補給解決起來難度並不大,隔三岔五的打個劫就行了,不僅溫飽有餘,還吃得不錯。出於人道主義和將來入主兗州的輿論鋪墊,孫策隻搶東西不殺人,除非對方反抗,絕不濫殺。這也造成了一個好處,通常不會遇到強有力的抵抗,大部分人隻是象征性的反抗一樣就投降了,東西被搶了還可以再收集,命沒有就什麼都沒了。

    不到半個時辰,孫策守成了補給任務,滿載而去,趕往下一個寄居點。

    等他們走遠,被搶的豪強回過神來,繼續趕往任城,東西被搶了,人還是要報到的,付出那麼大代價,不讓袁譚見一麵,記住他們的名字就太可惜了。

    “呯!”袁譚將一隻金杯狠狠的摔在案上。金杯變了形,杯裏的酒液灑得到處都是。“他把我當什麼?他的輜重營校尉嗎?”袁譚怒不可遏,俊俏的臉都氣得變了形,眼睛都紅了,世家子弟最看重的優雅不翼而飛。“這是第幾次了?不到十天,被他搶了七次,他吃得完嗎,就不怕長了驃,乘不了馬?”

    辛毗無語。他也很鬱悶。袁譚發動周邊的世家豪強為他輸送物資,補給大軍,結果近一半便宜了孫策。孫策打破常規,將主力交給孫堅指揮,自己率領三千步騎在外遊蕩,原本隻是一支黑暗中的匕首,時刻保持對袁譚的威脅,沒想到現在卻成了袁譚的肉中刺,鑽心的疼,卻又拔不出。

    袁譚抽調不出這麼多騎兵,也找不到合適的騎將來對付孫策,派步卒又跟不上孫策的速度。無奈之下,袁譚隻能加派人手保護輜重。可是前來投效的世家豪強太多了,根本保護不過來,孫策屢屢得手,簡直成了寄生蟲。

    更可氣的是孫策隻搶東西,不殺人,一隊又一隊被洗劫一空的隊伍來到大營,不僅增加了袁譚的補給負擔,還嚴重影響了士氣。已經有人謠傳孫策是能浴火而飛的鳳凰,來無蹤,去無影,隻要有火,他就能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防不勝防,搞得將士們夜裏都繞著篝火走,生怕孫策突然從火裏跳出來。

    這讓袁譚很焦灼,辛毗也很頭疼。不過他不僅不能生氣,還要耐著性子安慰袁譚。

    “使君,這不過是疥癬之患,影響不了大局,不值得使君為之動氣。”

    袁譚瞅了辛毗一眼,勉強控製住情緒,憤憤不平地說道:“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辛毗微微欠身。“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孫策這麼做,不僅是為了收集糧草輜重,也是為了激怒你。你越生氣,他越得計。”

    袁譚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反複數次,這才漸漸平靜下來,擠出一絲笑容。“佐治見笑了,我實在是難以忍受這樣的行徑,簡直是無賴嘛。”

    “孫家父子本來就是輕俠之輩,你還指望他像貴族一樣講究禮儀,陣而後戰?”

    袁譚眨眨眼睛,又自嘲的笑了一聲:“那還是算了吧,如果他真在陣前向我挑戰,我還真不敢應戰呢。”

    辛毗也笑了,鬆了一口氣。袁譚這時候還能自嘲,說明他還沒到失控的地步。“使君,當年漢高祖與項羽對峙於成皋,項羽披甲執戟,向高祖挑戰,願以二人勝負以平天下,可是高祖沒有答應他,他答複項羽說,他寧願鬥智不鬥力。”

    袁譚笑了。“佐治,你不用再安慰我了,現在該怎麼辦?”

    “大軍已集,糧草輜重也足用三月,我們可以進攻了。我們不用急,輪番進攻,保持壓力,慢慢耗,耗到孫堅矢盡糧絕,看孫策來不來救。”

    袁譚看看辛毗,歪了歪嘴角,露出會心的微笑。真要圍攻三個月,不僅孫堅會斷糧,曹昂也會斷糧。曹昂雖然得到了泰山鮑家的支持,但任城的豪強卻幾乎一邊倒的支持他袁譚,曹昂幾乎沒有得到什麼補給,支撐不了三個月。

    不過,袁譚還是有一些遺憾。周邊這麼多縣的世家豪強或是親至帳下效力,或是派人送錢送糧,唯獨高平縣的世家豪強沒什麼動靜,直接原因就是滿寵。滿寵信守承諾,沒有參戰,但他把高平世家豪強壓得死死的,連劉表都出不了城。

    沒想到滿寵還有這樣的手段,早知如此,應該重用他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1 00:43
第1003章 中局第一手

    準備了十來天,袁譚終於發動了進攻。

    在辛毗的建議下,他不顧雨水越來越多,春耕迫在眉睫的事實,設計了一個持久戰的計劃,決定按部就班,耐著性子和孫堅拚消耗。孫堅的陣地很堅固,孫堅的部下很精銳,孫堅也擅長用兵,但孫堅沒有兗州世家豪強的支持,他沒有足夠的糧草輜重,時間一長,他就隻能從豫州、徐州轉運,時間拖得越長對孫堅越不利。

    袁譚安排那些趕來支援他的豪強先上陣,不用他們與孫堅接觸,而是進行土工作業,填平壕溝,築起圍堰,準備引水倒灌孫堅的陣地。孫堅也不甘示弱,派人站在建好的高台上射擊,派人出營突擊,破壞袁譚築的圍堰,重新清理壕溝。

    雙方的戰鬥並不激烈,甚至有些無聊,卻隱藏著濃厚的殺機。參戰的將士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兩三千人,但在暗中等待機會的卻更多,不管哪一方露出破綻,都有可能帶來重大傷亡。

    對孫堅而言,看起來戰鬥不激烈,雙方隻是派弓弩手對射,也不是幾千人幾千人的密集射擊,可是箭矢的消耗依然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一天幾千枝箭對袁譚來說是九牛一毛,對他來說卻是積少成多。袁譚派豪強的部曲甚至普通百姓上陣,就是為了消耗他的箭矢。他不能坐視袁譚毀掉他的陣地,明知這是袁譚的詭計,也必須奉陪,能做的隻是嚴格控製箭矢的消耗,盡可能派箭術好的射手上陣,提高命中率,同時收集袁譚軍射出的箭矢備用。

    孫堅如此,袁譚也是如此。

    李乾父子率部趕到後,袁譚的總兵力超過了七萬人。這是袁譚第一次指揮如此數量的大軍作戰,部下成份又非常複雜,不僅有兗州各郡國的郡國兵,還有附近豪強的部曲私兵,都想爭功,又時時刻刻在計算著得失,明的衝突、暗的矛盾無時不有,袁譚有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耗在了調解內部關係上。

    當然,還有讓他寢食難安的孫策。

    袁譚擁有絕對的兵力優勢,但他自己清楚,雙方的戰力對比並沒有兵力對比這麼懸殊,孫策所領的三千步騎也許是當前戰場上實力最強的一支力量,一旦出手,必然是雷霆一擊,他能否將這些兵力優勢化為戰力優勢,困住孫策,並最終擊殺他,他心裏並沒有把握。

    不僅如此,他還要留出破綻,並將這個破綻以最自然的方式透露給孫策,誘孫策進擊,為實現重創甚至擊殺孫策的目標創造可能。

    袁譚覺得這輩子都沒做過這麼複雜的事,如果沒有辛毗,他想都不敢想。

    即使是辛毗也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心血。他幾乎沒有一天不熬夜,也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大帳裏的燈常常通宵達旦,不是分析潮水般湧來的情報,就是協助袁譚調解內部關係。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傷口也越來越疼,常常疼得他渾身都是冷汗。

    “佐治,這可能是我們這一生最艱難的一戰。”一天夜裏,當處理完一堆事務後,袁譚看著臉色蒼白的辛毗,幽幽地說道:“如果這一戰我們能取勝,以後我們就不懼任何對手。如果這一戰……”

    “我們必勝。”辛毗很生硬地打斷了袁譚,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不勝則死。”

    袁譚看著辛毗,心疼不已。他知道辛毗在說什麼。如果這一戰敗了,不管他會怎麼想,辛毗一定會死,就算不死,他也不能再為他出力了。他已經在拚命,現在撐著他的隻是一口氣,一個擊殺孫策,戰勝郭嘉,證明他自己價值的信念。

    望著辛毗,袁譚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不勝,那我就投降孫策,帶著辛毗去南陽。聽說南陽本草堂名醫薈萃,還有來自西域的異域奇藥,一定能治好辛毗的傷。在南陽隱居,坐看天下風雲,群雄逐鹿,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孫策坐在馬背上,看著地平線上隱隱約約的火光,沉吟不語。

    剛剛下過一場小雨,地上有些泥濘,戰馬小心翼翼的調整著姿勢,步子邁得很小,以免滑倒。

    戰鬥已經進了七八天,這是他第三次出現在戰場附近。袁譚兵力眾多,大營連綿十餘裏,警戒範圍也很大,每一次接近都是冒險。上一次就和斥候相遇,發生了戰鬥。盡管如此,他也隻能聊表心意,並不能看到什麼。離得太遠了,他根本看不到什麼,真正有用的信息還是來自於孫堅主動送出的消息。

    因為孫策行蹤不定,孫堅很難找到他,所以孫堅會將消息送往亢父和湖陸,孫策定時派人到那裏取消息,同時把自己的情報轉告孫堅。孫堅送出的消息都很簡單,而且報喜不報憂,顯然不是實情。孫策根據字裏行間的意思推測,再加上數據的合理推算,能隱約猜出孫堅此刻麵臨的壓力。

    那是一種螳螂麵對大車的壓力,蚍蜉麵對大樹的壓力。雙方的實力差距如此懸殊,沒有人會從容自若,孫堅隻是裝得從容而已。

    “將軍,走吧,太危險了。回去遲了,祭酒他們會擔心的。”郭武走了過來,挽著孫策的馬韁。

    孫策撥轉馬頭,向遠處走去。負責警戒的郭援、謝廣隆等人在遠處的草叢裏鑽了出來,快步跟上隊伍,上了馬,趕到孫策身後,自覺的護住孫策的後背。他們向前走了一裏多路,遇到了馬超和義從騎,合兵一處,又向前走了三裏,與郭嘉、閻行會合。

    郭嘉正和陸議下棋。他一直在搖著羽扇,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可是看到孫策的那一刻,他還是不自覺的吐了一口氣。

    “將軍,情況如何?”

    “一切正常。”孫策說道,臉色平靜。

    “現在還早,要出變故也得半個月以後。”郭嘉慢慢地搖著羽扇。“不管是誰,置身於一個陌生的環境,或是一件事剛剛開始,都會非常小心,等他習慣這個環境之後,他才會放鬆,才會出現疏忽。而這個時間通常都在半個月到二十天左右。”

    孫策看了郭嘉一眼,點了點頭。

    “就和下棋一樣,現在才是開局,再過兩天,就要進入中盤了。”郭嘉笑了一聲,用羽扇指了指棋盤。“將軍,太史慈將是我們中局第一手,我們要用他撕掉袁譚的一塊肉,亢父還是南平陽,將軍選一塊。”

    孫策迎著郭嘉的目光。郭嘉的眼睛有些紅,但眼神依然銳利如刀,還透著幾分說不出的狡黠。孫策笑笑。“亢父吧,先用路招試試手,看袁譚救不救。”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1 13:18
第1004章 原來是個書生

    路招手一抖,筆在紙上一劃,拖出一個長長的尾巴,在工整雍容的字跡中看起來非常紮眼。

    路招皺了皺眉,將筆擱在一旁,拿起寫了大半的軍報仔細端詳。本來是想看看能不能修飾一下,沒曾想越看越不舒服,倒不如不看。他遲疑了好一會,決定還是重寫一份。因為一份軍報給袁譚留下不好的印象太不值了,這會毀了他們兄弟這幾年來的心血。

    路招重新取過一枚紙,認認真真地寫了起來。這一次,他寫得很順利,感覺比之前寫的時候還好,文思泉湧,下筆如流,筆畫也非常精到,文辭書法俱美,堪稱傑作。

    路招非常滿意,又拿起剛才寫壞的文稿比較,越看越滿意,將兩份文稿都放在案上,轉身去準備印信和封泥,等墨跡一幹就將囊,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袁譚的大營。這兩天斥候失蹤人數激增,連屍體都找不到,他懷疑是孫策遊弋到了附近,欲對亢父有所行動,先行截殺他的斥候。

    他隻有五千郡兵,城裏的朱桓有四千人,激戰數日後,能戰的至少還有三千人以上。孫策據說有步騎三千,而且是精銳中的精銳。如果隻是朱桓出城,他就算攔不住,也能抵擋一陣,給袁譚預警,可若是孫策與朱桓一起夾擊他,他很可能連消息都送不出去,更別說全身而退了。

    亢父離任城有三十裏多裏,信使步行需要一天時間。如果等看到孫策再發消息,也許信使還沒到袁譚的大營,孫策已經到了。他想來想去,最後想出一個辦法:每半天給袁譚送一個消息,如果到時辰沒有消息,就說明他出事了,請袁譚做好應變的準備。

    他覺得這個辦法非常好,不僅可以保證消息的及時通報,還有了更多在袁譚麵前展現的機會。他相信,以他的文采和書法,一定可以讓袁譚留下深刻的印象。袁譚帳下校尉、司馬數十人,不花點心思,他如何能出人頭地,可若是沒有正當理由,這麼做就會讓人覺得有爭寵之嫌,適得其反。眼下這個辦法兩全齊美,既達到了目的,又不會讓袁譚反感,還會讓袁譚發現他的軍事才能。

    一切準備就緒,路招閉目沉思了片刻,將文章默念了一遍,確認沒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這才睜開眼睛。目光一掃,他忽然覺得不對,仔細一看,剛剛的好心情頓時不翼而飛,反倒增了幾分懊惱。

    這封軍報什麼都好,就是紙沒用對。不經意間,他用了一枚荊州紙。荊州紙品質最佳,價格公道,很多人都喜歡用,他也不例外,但袁紹有嚴令,公文必須用冀州紙,所以很多人都備有兩種紙,公文用冀州紙,私書用荊州紙。路粹反對這一點,曾經提醒過他,讓他不要省那兩個錢,一律用冀州紙,但他就是喜歡用荊州紙。不是因為便宜,而是荊州紙的確好。

    現在,他終於犯了錯誤。如果不是將兩枚紙一起放在燈下對比,他幾乎犯下大錯。

    路招心情大壞,卻又不得不打開硯盒,重新研墨。這一次,他沒能再找到那種感覺,不是這麼錯就是那麼不對,一份軍報反反複複寫了十幾遍,折騰得精疲力盡才算完工。他再三檢查,將軍報封了起來,蓋上封泥,又派人連夜送出,這才洗漱休息。一躺在床上,他就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袁譚看到他的軍報非常高興,拿給帳下的名士們欣賞。名士們交口稱讚,有的誇他書法好,有的誇他文辭美,更有人誇他這個主意精妙。最後傳到長史辛毗手中時,辛毗臉上看不到一點笑容,淡淡的說,什麼都好,就是用了荊州紙。

    路招大吃一驚,正欲爭辯,辛毗將他的軍報捏成一團,扔了過來。他伸手欲接,卻發現那團紙變成了一個燃燒的火球,帶著呼呼的風聲,呼嘯而至,一下子將他包裹在其中。

    路招猛然驚醒,坐了起來,冷汗淋漓。沒等他回過神來,他就意識到不對勁,那呼呼的風聲還在耳邊回響,並沒有散去。他凝神細聽,這才發現大營裏到處都是喊殺聲,而且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路招倒吸一口冷氣,起身就向外衝,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取下掛在床頭的戰刀,同時呼叫衛士幫他披甲,剛叫了兩聲,帳門一掀,有人闖了進來。

    “快,為我披甲。”

    “不用這麼麻煩了。”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

    路招一怔,隨即肩頭一沉,一道寒意滲入脖頸肌膚,讓他透體生涼。路招屏住了呼吸,連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慢慢舉起手。有一隻手從他身後伸了過去,取過了他手中的戰刀。

    “好刀,居然是南陽產的三十煉,你是怎麼弄到的?”

    這一次,路招確認了,這個聲音很陌生,不是他的親衛。他慢慢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精美的鬍鬚。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張英氣勃勃的臉,劍眉朗目,尤其是那對眼睛,明亮而充滿戲謔。

    “足下是……”

    “東萊太史慈。”

    “太史慈?”路招驚訝不已。太史慈不是在東平麼,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腦子裏一閃,忽然明白了。發現斥候失蹤後,他曾經派人四處搜羅過,希望能藉此確定孫策的位置。孫策的斥候都是騎兵,應該能發現馬蹄印,但他一直沒有找到馬蹄印。

    現在他明白了,截殺斥候的不是孫策麾下的騎兵,而是眼前的太史慈,據說他有一手百步穿楊的神妙箭術,對付幾個斥候自然是手到擒來。可是太史慈麾下有上萬人,他怎麼可能悄悄的潛到附近?

    “你什麼時候來了亢父?多少人馬?”

    “昨天。”太史慈微微一笑。“對付你還需要多少人馬?我只帶了三百親衛。路文舉,你的部下太鬆懈了,如果早知道這麼輕鬆,我連親衛都不用帶,一個人就能搶了朱休穆的功勞。”

    “誰在背後說人是非?”朱桓應聲而入,手裏提著血淋淋的戰刀,看得路招一陣心驚肉跳。朱桓掃了路招一眼,見路招臉色蒼白,額頭全是冷汗,不禁撇了撇嘴,唾了一口唾沫,一臉不屑地說道:“原來是個書生。將軍真是小題大作。”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1 15:55
第1005章 一擊命中

    太史慈將路招交給朱桓,隨即命人翻撿路招大帳中的公文、地圖,連廢紙簍都沒放過。他首先看到了那幾份廢稿,饒有興趣的鋪在案上,仔細對比,最後挑出那份由荊州紙寫的軍報。

    “這份最好,書法也佳,文氣貫通。”

    路招很無語。朱桓有些不耐煩。“這兒交給你,我去外面。”

    “行,你去忙。”太史慈說道:“我行軍一晝夜,有點累了,偷個懶。”

    朱桓哈哈大笑,轉身出帳。過了一會兒,徐岩走了進來,沉著臉,很不高興。“校尉,我們一夜急行二百餘里搶來的首功,就這麼讓給他了?”

    太史慈頭也不抬。“一個校尉還不夠?你還想要什麼,兵器?甲胄?還是糧食、錢財?”

    徐岩低下頭,嘟囔了兩句。“至少要搞點糧食啊,都便宜了別人,就算紀靈不說,臧霸也會有意見。”

    “小家子氣,朱休穆什麼出身,他會不知道分寸?少不了你的。”

    太史慈哼了一聲。有衛士遞過地圖,太史慈示意徐岩把燈撥亮一些,又讓他安排人輪流休息,自己在案前坐了下來,仔細翻撿路招這些天收到的公文。徐岩搖了搖頭,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太史慈,便親手將路招綁了起來,這才出去安排部下輪流休息。接到孫策的命令後,他們一天一夜爭行兩百餘里,趕到這裏只休息了兩個時辰,又立刻投入戰鬥,體力消耗非常大。

    這次作戰是太史慈和朱桓的合作,太史慈直撲路招的中軍大營,剩下的由朱桓處理。路招圍城大半個月,部下已經有些懈怠了,注意力全在亢父城方向,城裏沒有動靜,他們就很放鬆,誰也沒料到太史慈會從背後殺出來,偏偏太史慈的這些部下又最擅長隱匿、偷襲,出手如電,一擊命中。

    路招第一時間被擒,他的部下群龍無首,很快被朱桓控制。天亮時,大半將士被俘,只有不到三成的人突圍而去,朱桓繳獲了大量物資,非常滿意,再次來到大帳,熱情地請太史慈進城休息。

    “是應該抓緊時間休息,袁譚的援軍隨時會到。”太史慈將那份文稿推到朱桓面前,又翻出那份公文發送記錄。“按照時間計算,袁譚現在應該收到了第一份消息。最快今天晚上,他就會知道亢父出了事。”

    朱桓這時才有心情細看軍報,不禁點了點頭,重新打量了路招一眼。“有點小聰明啊。”

    路招又驚又累,沒心情搭理朱桓的調侃。相比於朱桓,他更重視太史慈。別看朱桓忙了半天,真正高明的卻是在他大帳裏坐了半夜的太史慈。他有種不祥的預感,袁譚會在這人手裏吃苦頭,自己的這個疏忽很可能會成為整個戰局的轉折點。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兄弟的前途就算完了。

    ——

    袁譚收到路招軍報的時候正在吃早餐。

    打開軍報,看到那份工整而不失從容的書法,袁譚先讚了一聲,讀了一段,又被路招的文采所折服,暗自喝采。路招在文學上雖然不如他的弟弟路粹有天賦,在統兵將領中卻是出類拔萃。看完路招的建議,袁譚忍不住露出會心一笑。路招的用意,他一眼就能看穿,卻又不得不說路招做得很自然,而且這個建議的確不錯。

    “路文舉文武雙全,將來可以獨領一部。”

    辛毗一邊喝著粥一邊說道:“他已經獨領一部了,希望他別辜負使君的期望。朱桓所領四千人皆是精銳,若是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威脅不小。”

    袁譚知道辛毗對路氏兄弟印象不佳,讓路招監視朱桓時辛毗就不是太滿意。不過他沒有反駁辛毗。辛毗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他的部下很多,但大多是沒有經過戰陣歷練的烏合之眾,這些人還不熟悉軍營規矩,一旦遇到意外情況,特別突然發生慌亂,甚至進而引發更大的騷亂。朱桓所部四千人都是精銳,若是突然出現在附近,襲擊了某個大營,很可能會像上次被孫策燒了輜重營一樣,後果不堪設想。

    袁譚解釋道:“讓他戰勝朱桓不太可能,但朱桓要一下子吃掉他也不容易,即使且戰且退,僵持上一天兩天,我們也能有足夠的時間做準備。”

    辛毗沒有再說什麼,低頭喝粥。要處理的事太多,他沒心情為路招浪費精力。吃完早餐,他和袁譚交流了一下情況,部署了今天的攻擊計劃,便匆匆回營休息去了。這段時間他日夜顛倒,熬夜是常事,抽空補個覺已經成了他最大的幸福。

    袁譚吃完早飯,去陣前查看了一下形勢,與前軍大將朱靈交流了一下情況,得知進展順利,非常滿意。隨著路招、馮楷、李乾等將領陸續入職,朱靈這樣的老將自然而然的變得恭順起來,不再像以前那樣擁兵自重。尤其是上次命李乾為前鋒主將,對朱靈的刺激非常大,這次讓他負責對孫堅陣地的進攻,他前所未有的盡心盡職。

    巡視完前軍大營,袁譚又到各營走了一圈,有的親自去看,有的則將各營將領叫來詢問,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禮遇,對他這樣的世家子弟來說並不是什麼難題,從小就開始訓練的技能而已。

    忙了一圈,重新回到中軍大帳時已經是正午。袁譚問了一下,軍謀們還沒收到路招的第二封軍報。袁譚也沒多想,估計是夜裏無事,路招要到中午才會寫第二封軍報,晚上應該就會收到了,最遲半夜肯定會有消息。但出乎袁譚的意料,路招的軍報一直沒有來。袁譚漸漸不安起來,是路招疏忽了,還是他們理解有誤差,又或者就是路招出了事?不會這麼巧吧,昨天夜裏還好好的,今天就出事?

    難道是孫策襲擊了他?

    念頭一起,袁譚更加不安,他匆匆來到辛毗的大帳。“佐治,知道孫策現在的位置嗎?”

    辛毗抬起頭,揉揉通紅的眼睛。“具體位置不太清楚,大致方位可能在方與一帶,至少今天中午以前如此,從方與來的一個車隊剛剛被他搶了。”

    袁譚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問道:“那有沒有人馬向亢父方向移動?”

    辛毗眉梢輕輕挑起。“路招的消息還沒來?”

    袁譚點了點頭。辛毗愣了一下,迅速起身,在一堆竹簡、紙卷中翻撿了一會兒,找出一份剛剛收到的消息。袁譚接過來看了一下,皺皺眉。消息上說,前天夜裏,有一支隊伍從樊縣趕向亢父,人數不明,大概在一兩百人之間。斥候沒有親眼看到,是根據對方短暫休息時留下的痕跡推測的。

    “一兩百人能有什麼用?又不是孫策的義從騎。”

    “孫策對部下的親衛營控製極嚴,即使是太史慈那樣的方面之將也只能擁有最多三百人的親衛。”辛毗說道:“斥候打探到的數字是估算,可能是一兩百,也可能是兩三百,也就是說,這些人很可能是太史慈的親衛營。如果情況屬實,那路招可能會有危險。太史慈精於山地戰,小股人馬突襲是他的拿手好戲。”

    袁譚倒吸一口氣,失聲尖叫:“那還等什麼,立刻派斥候去查。”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1 19:53
第1006章 春秋筆法受害者

    辛毗慢慢坐了回去,眉頭緊皺,眼珠轉來轉去。

    袁譚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生怕打斷了辛毗思路。他是這支大軍的主將,辛毗卻是這支大軍的智囊,能不能戰勝孫氏父子,關鍵就在辛毗,在辛毗能不能看破孫策的詭計,想出破敵妙計。

    過了一會兒,辛毗說道:“使君,如果我們的猜測都是真的,那路招很可能已經遇到了麻煩。當務之急不是派斥候去亢父打探消息,而是加強戒備,防止朱桓、太史慈襲營。亢父到此三十餘裏,一天可到。使君,一個孫策已經夠我們頭疼了,如今朱桓這顆棋子又活了,我們……”

    辛毗沒有再說下去,抬起頭,看著袁譚,笑容苦澀。

    袁譚眨眨眼睛,喃喃說道:“孫策夠狠啊,父子倆一正一奇也就罷了,還安排了這麼一手。說起來是我們包圍了孫堅,實際上是他、朱桓、太史慈包圍了我們。”

    辛毗站了起來,背著手,低著頭,大帳內來回走動,袁譚不敢打擾他,小心翼翼的讓在一邊。辛毗一邊走,一邊旁若無人的自言自語,不時還輔手勢,或是握拳,或是戟指。

    “用兵以正合,以奇勝,正奇相依,這並沒有錯,但正重而奇輕,也是兵家至理,孫策反其道而行之,輕正而重奇,可以說是出奇製勝,別出心裁,但也可能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在擔心什麼?”

    辛毗猛地停住,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袁譚,殺氣騰騰,如欲擇人而噬的猛獸。袁譚被他看得心裏咯噔一下,仔細想了一會。“擔心這是一個陷阱,所以他多安排幾路,分散我們注意力,讓我們防不勝防,好讓他一擊而中,必要時還能接應他脫困?”

    辛毗沒說話,但他的嘴角挑了起來。看到辛毗的笑容,袁譚心裏莫名的輕鬆了很多。如果真是這樣,那說明孫策一直在等待機會,創造機會,而這正是他們期望的。孫策行蹤不定,除非他主動進擊,他們別想抓住他。但進擊的危險是不言而喻的,如果孫策不敢冒險,他們的計劃再周密也沒有意義。

    “派人去亢父接應路招,如果路招已經潰敗,就迅速撤回。”辛毗用力一揮手,斬釘截鐵。“集結諸部的親衛騎,準備出擊。”

    袁譚提醒道:“佐治,我們沒有合格的騎將。”

    辛毗歪了歪嘴。“沒關係,這些騎兵不是用來與孫策對攻的,而是用來追擊泰山賊的,夠快就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對付不了孫策,對付泰山賊卻是綽綽有餘。”

    袁譚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

    孫策趕到了亢父,與太史慈、朱桓見麵。

    奔波了這麼多天,孫策第一次進城休整。有城牆圍著,有袍澤護著,騎士們終於能獲得一刻安心,吃了一頓飽飯,洗一個熱水澡,洗去一個多月來的疲憊和塵垢,安然入睡。

    孫策卻沒這麼幸運,他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查看了豐厚的戰利品後,孫策與太史慈、朱桓坐在一起交流情況。解決了路招,朱桓這顆棋子又活了,但他能做的事還是非常有限。除去傷亡,他還有三千出頭,麵對袁譚的數萬大軍,他必須小心謹慎,否則隨時可能被袁譚吞掉。

    太史慈有更多的人馬,但太史慈是無根浮萍,沒有穩定的後勤補給,他們在靠劫掠來的物資生存,當程昱退守無鹽,而附近的豪強又紛紛帶著物資支持袁譚,聚集在任城附近後,太史慈等人麵臨著斷糧的危險。如果不能解決後勤補給的短板,他們就隻能退回山中。

    任城有糧,但任城有袁譚的大軍。無鹽也有糧,但無鹽有城牆。

    太史慈說道:“泰山賊精悍,但訓練不足,裝備不精,指揮不相統屬,各自為政,暫時還無法攻堅。一旦形勢不利,他們很容易崩潰。”

    孫策點點頭,表示理解。臧霸願意支持他,不代表就願意放棄手中的控製權,短時間內想整編他們是不可能的,隻能偶爾利用一下,造造聲勢,敲敲邊鼓。

    “將軍,我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一旦袁譚知道我到了這裏,很可能會派人進入東平。”

    太史慈隨即把路招的文稿拿了出來,向孫策推薦路招。路招雖然有點書生氣,但這人頭腦靈活,適應能力很強,如果能收為己用,完全有可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將領。他欠缺的隻是經驗而已。

    第一次聽到路招這個名字,孫策就有點印象,但不是很深,當時也沒往心裏去。此刻見太史慈如此鄭重地向他推薦路招,並說他有機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將領,他忽然想起路招是誰了。

    路招在曆史上是曹操部下的將領,他沒有單獨列傳,也沒有驕人的戰績,所以很多人並不熟悉他。他的確比不上張遼、徐晃等五子良將,但他也不是普通將領,他在曹營的地位大致與朱靈相當,幾次出現都與朱靈並列,其中一次是曹操征荊州時,他是趙儼都護的七路主力之一。

    曹操麾下有很多大將,諸曹夏侯是宗室,毋庸置疑的重將,實際能力參差不齊,五子良將是憑本事出頭的,朱靈、路招能和他們並列,水平不算差,至少可以和李典等人相當,按理說不會無傳,但他們運氣不太好。

    朱靈原本是袁紹的部下,奉袁紹之命增援曹操,史書上說他是主動投靠曹操,事實可能並非如此。後來朱靈曾因事觸犯曹操,曹操使於禁奪其兵,將朱靈降為於禁的部下。能鬧到這麼嚴重,絕不是普通的矛盾。即使如此,他在五子良將後麵附了一個簡短的傳記。

    但多次與朱靈並列的路招卻是一句也沒有。看似很古怪,原因其實也很簡單,他弟弟是路粹,而路粹是孔融被殺的元凶之一。曹操殺孔融時,給孔融羅致罪名的人就是路粹。陷害孔融,得罪了讀書人,哪怕路粹是蔡邕的弟子、曹操的親信、曹丕的好朋友,也無法避免被讀書人刻意的無禮。路招身為統兵作戰的將領,本來就不招讀書人待見,又有這麼一個弟弟,自然也被無視了。

    春秋筆法本來就是讀書人的殺手鐧,管不了你生前事,管得了你身後名,讓你沒世而無名,被人遺忘,就是對你最大的懲罰。多少英雄豪傑就這樣淹沒在曆史大潮之中。

    “我見見此人。”孫策說道。

    “將軍,路招是讀書人,自尊心強,這次戰敗多少有些屈辱,將軍若是有意招降,不妨主動去見他。”

    孫策很驚訝,看了太史慈兩眼,笑著點點頭。“好,就依子義。”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 00:27
第1007章 本性難移

    路招縮在牆角裏,滿身汙垢,但臉上還算幹淨。看到孫策進來,他下意識地坐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臉,順手將散亂的頭發挽好。大概是聞到了自己衣服上的臭味,他突然變得羞愧無比,眼神也變得退縮起來,躲閃了兩下,隨即又鼓起勇氣,強作鎮靜的迎著孫策的目光。

    孫策笑笑。知道愛幹淨,看來路招還沒有為袁譚盡忠的計劃。

    “別不好意思,軍營裏就這樣,我身上比你還髒。”孫策在路招麵前蹲了下來,雙手抱拳,撐著下巴,直視著路招的眼睛。“我是孫策。”

    “孫……策?”路招一下子愣住了。從孫策的戰甲,他能猜出孫策身份不低,但他沒想到會是孫策本人。他打量著孫策,蒼白的臉漸漸漲紅,眼珠轉了轉,啞然失笑。“沒想到臨死之前還能看到你,也算不虛此生。”

    “我有這麼大名聲?”孫策笑了起來。“你弟弟可不這麼想,我請蔡伯喈寫信請他,他都沒理我。”

    路招很尷尬,無言以對。

    孫策站了起來。“行了,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如果想為袁顯思盡忠,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如果你還想成就一番事業,為路家爭取一個機會,不妨跟我出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再聊,如何?”

    “如果……我想走呢。”

    孫策居高臨下的打量著路招,雖然一句話也沒說,路招卻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壓力,讓他不得不使出渾身的力氣才能仰著頭,與孫策對視。孫策看了他一會,歪了歪嘴角。

    “難怪太史子義會推薦你,有點骨氣。”孫策笑道:“如果你真想走,那就走吧,以後聰明點,別再撞到我的刀上來。這次遇到太史子義是你的運氣,遇到其他人,你的名字已經記在功勞簿上了。”

    孫策說完,轉身出門。路招猶豫了一下,起身跟了上來。孫策的話雖然不多,但含義深刻。路粹拒絕了孫策,一心要投靠袁譚,他再為袁譚效力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不如投靠孫策,為路家增加一個選擇。為了家族的利益,世家從來不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個勢力身上,有時候明知是犧牲也不得不從,何況孫策能和袁譚戰成這般形勢,未必沒有翻盤的可能。

    太史慈是孫策信任的大將,遇到他的確是運氣。如果是朱桓先進帳,他的首級大概已經落地了。

    太史慈就在門外,見孫策進去一會兒就出來了,頗有些意外,再看到路招跟在後麵,不禁暗自佩服孫策的口才。他也嚐試過勸降路招,但沒有成功。孫策幾句話就讓路招俯首聽命,他望塵莫及。

    看到太史慈,路招停下腳步,肅身而立,向太史慈行了一禮。“謝太史兄不殺之恩。”

    太史慈斂容還禮。“路兄文武全才,正當一展英姿。”

    朱桓撇了撇嘴,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把頭扭了開去。路招也不理他,拱著雙手,正身直行,跟著孫策向前。孫策讓人安排熱水,讓路招沐浴更衣,自己也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出於赴宴。頭發還沒幹,就隻暫時披散著。路招幾乎同時出門,與孫策隔著一道走廊,互相看了看,都有些驚訝。

    “慚愧,慚愧。”路招挽著濕漉漉的頭發,有點不好意思。他的頭發保養得很好,又黑又亮,堪和太史慈的胡須相媲美。

    “慚愧什麼?”孫策哈哈一笑,招招手,將路招叫到麵前。“你啊,既然入了軍營,做了統兵的將領,就別再端著那讀書人的勁兒,要不然沒人願意跟你親近。你說你吧,寫一封軍報而已,話說清楚了就行,何必像繡花似的費那麼大勁?身為將領,不把心思放在破敵立功上,你這不是作死嗎?”

    路招雖然覺得孫策說話太直率,有點傷自尊,卻又不得不承認孫策說得有理。他被太史慈偷襲成功,一方麵是安排不周,一方麵也是精力用錯了方向。身為將領,如何保全自己、戰勝敵人才是他應該考慮的事情,為了一封軍報耗費那麼多心思,實在是本末倒置。說白了,他還沒適應身份,還把自己當作讀書人。

    “將軍指教得有理。”路招誠懇的拱手致謝。

    朱桓已經準備了酒宴,孫策與路招一起入席。郭嘉、顧徽等人也來了。菜很豐富,酒卻非常少,小酌了幾杯,意思一下就行了。顧徽看過太史慈從路招大帳裏搜出的公文,對路招的文章做了一些評點。郭嘉則和路招討論了一下形勢,沒有說太具體的東西,泛泛而談。一方麵是看看路招的見識如何,另一方麵也是讓路招對前途有點信心。孫袁相爭,看好袁氏的人肯定比看好孫氏的人多,如果不能讓路招覺得孫策有取勝的希望,路招是不會真心效力的。

    路招以前並不知道郭嘉,他只知道辛毗是潁川年輕才俊中的翹楚,與孫策麾下的趙儼、杜襲為友,聽郭嘉解說了一下天下形勢,這才意識到袁譚輸得不冤。郭嘉的才智絕對不在辛毗之下,他之所以名聲不顯,很可能和他的性格有關。天氣又不熱,又沒什麼蚊蠅,郭嘉卻羽扇不離身,明顯是個放蕩不羈、率性而行的怪才。這樣的人在別的地方還行,在潁川這種人才聚堆的地方是很難出頭的,也只有孫策這種寒門出身的武者才會重用他,袁譚那樣的世家子弟絕對不會看上郭嘉。

    看到孫策麾下的文武,路招大致清楚了孫策用人的準則,他並不需要刻意地讓自己變得粗魯,畢竟顧徽這樣的讀書人一樣能得到孫策的信任。他隻需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成了,領兵就把心思放在領兵上,多打勝仗,多立戰功,孫策就不會虧待他,不需要像在袁譚麾下那樣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生怕哪兒做得不到,惹人笑話。

    打開了心結,路招輕鬆了很多,和顧徽說文論藝,和郭嘉討教形勢,和太史慈、朱桓辯論行軍作戰,有意無意的說起了不久前的亢父攻防戰,誇了朱桓一通。亢父攻防戰是朱桓第一次獨立領兵取得的戰果,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成名戰,如今得到對手的讚揚,朱桓心裏說不出的舒服,看路招順眼了很多,高談闊論,顧盼自雄。

    孫策看在眼裏,暗自歎息。三國時代,有兩個人生性護前,一個是關羽,一個就是眼前的朱桓。自己改變了他的命運,卻改變不了他的個性。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 14:56
第1008章 虛驚一場

    路招的任務並不是攔住朱桓,而是監視朱桓,為袁譚提供預警。他雖然被俘,但預警的作用還是實現了。根據時間推算,袁譚此刻很可能已經得到了消息,甚至可能做出了反應。

    兵貴神速,孫策也必須迅速做出反應。吃完飯,孫策就和太史慈、朱桓商議戰事。路招新附,孫策沒有叫上他,必要的保密工作還是需要的。人心隔肚皮,詐降也不是什麼新鮮事,這時候不能對人性有太高的期望值。

    當前形勢與郭嘉的計劃有些偏差。郭嘉希望太史慈引兵至亢父,形成與朱桓內外夾擊路招之勢,看袁譚會不會派兵增援。如果派的兵少,那就予以殲滅。如果派的兵多,就據城而守,為孫堅減壓,繼續拖延時間。沒想到太史慈這把刀太犀利,率領三百親衛營一晝夜急行兩百餘裏,直接襲營成功。

    接到消息後,郭嘉、龐統立刻調整了計劃:朱桓繼續駐守亢父,太史慈趕回東平待命。取得路招部的輜重後,朱桓守住亢父的底氣更足,但太史慈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再不補充輜重,太史慈就很難堅持下去。鑒於程昱部已經被重創,郭嘉建議太史慈南下,謀奪南平陽、騶縣。

    南平陽位於任城與魯縣之間,位置與樊縣相當,目前在曹昂的控製之中,守將是故濟北相鮑信之子鮑邵。之前曹昂從紀靈手中奪取魯縣之後,就將南平陽作為要塞之一,儲備了一些糧食,鮑邵進駐後又加以增補。如果能拿下南平陽,不僅可以徹底切斷曹昂的退路,而且可以得到一部糧食補給。

    但南平陽不太容易攻,尤其是在沒有足夠糧食的情況下。因此,郭嘉安排了另外一個計劃進行補充,重新任命紀靈為魯相,暫駐騶縣,讓他征集騶縣、蕃縣的物資,並將原屬東海,現在已經割給孫策的合鄉、昌慮兩縣暫時交給紀靈,由他統一調度,協助太史慈圍南平陽。

    至於臧霸等人,則安排他們北上,進駐剛縣、蛇丘一帶就食,那一帶戶口較多,容易收集糧食,又靠近山區,形勢不妙,隨時可以退入山中。

    這是郭嘉的計劃,但如何實施,由太史慈自己掌握,尤其是臧霸等人。他們不是孫策的部下,能不能說服他們繼續配合行動,要看太史慈的本事。

    太史慈接受了這個計劃。但他請孫策給臧霸一個承諾。

    孫策想了想。“我隨你去瑕丘,與臧霸麵談。”

    太史慈大驚,連忙搖頭,表示太危險了。郭嘉也覺得沒什麼必要,臧霸的作用沒有那麼大,給他一點好處,讓太史慈轉告就行了,孫策沒有必要親自去。

    但是孫策堅持如此。與臧霸見麵隻是其中一個目的,他更擔心的是太史慈的安全。太史慈隻帶了三百親衛營,速度是快,但風險太大。就算是精銳,來回五百餘裏,中間隻休息了一天,體力消耗還是非常大。萬一遇到敵人,哪怕是千餘人,太史慈都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你們別忘了,我們的對手是袁譚和辛毗。袁譚有足夠的兵力,七八萬人,湊個三五千匹馬很輕鬆,就算騎上馬也不等於真正的騎兵,代步總沒問題吧?以辛毗的能力,他不可能對子義的行蹤一無所知,但凡捕捉到一點蛛絲馬跡,就有可能安排針對子義的行動。”

    孫策很嚴肅地說道:“這個風險太大,我承擔不起,我要親自護送子義回去。”

    郭嘉聽了,沒再說什麼,隻是讓孫策小心一些。他建議孫策留下一部分騎兵,空出三百匹戰馬給太史慈代步,加快行軍速度,盡可能降低風險。

    太史慈非常激動,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躬身一拜。

    亢父在任城西偏南,樊縣、瑕丘在任城正北,而任城西北部就是一片地勢低窪的荒野,一直延伸到钜野澤。冬天還勉強可行,最近雨水漸多,那裏根本無法行軍。孫策要去瑕丘,必然要經過任城。兩城相距很近,又是交戰時其,斥候密布,孫策出城不久,袁譚的斥候就收到了消息。

    這也是郭嘉之前不同意孫策親自去的原因,不過他也沒堅持,因為他很清楚,袁譚就算知道孫策去了瑕丘,他也攔不住孫策。孫策全是騎兵,速度很快,而袁譚根本沒有真正的騎兵。

    除了武器裝備,孫策等人一人雙馬,攜帶五天的幹糧,出了亢父城就開始急行軍。戰馬行軍的步法大致分為五種,最慢的是常步,與步行速度一致,每個時辰大概十餘裏,是步騎混合行軍時采用的步法;一種是速步,每個時辰四十餘裏,相當於步卒的急行軍,騎兵的正常行軍速度;一種是急速步,每個時辰六十裏左右,是純騎兵的急行軍速度;最後兩種是衝鋒時的步法,不能用於行軍。

    孫策選擇了急行軍,每個時辰走六十裏,如果不遇到意外情況,即使是加上中間休息的時間,一天之內也能趕到瑕丘。這樣的速度已經超過了步卒的最快速度,袁譚安排的斥候雖然發現了情況,卻來不及傳遞,即使他們以信號接力的方式傳遞簡訊也有點措手不及。

    一時間,袁軍斥候亂作一團。

    確認了路招部潰敗,路招本人下落不明,辛毗就和袁譚商量,加強了大營周邊的戒備,多派斥候。上午還算正常,到了中午,情況突然變得緊急起來,一個消息接著一個消息的送到大營,讓辛毗應接不暇,這些消息不僅都提到了一個重要的名字:孫策,還呈現出一個時間間隔越來越短的特征。

    這些特征表明,孫策正在迅速接近袁譚的大營,他的速度極快,幾乎和斥候傳遞消息的速度持平。辛毗不敢怠慢,第一時間找到正在視察各營的袁譚,彙報了這個緊急情況。

    袁譚又驚又喜:“孫策要襲營嗎?”

    斥候們傳回來的是簡訊,信息量非常少,辛毗不了解具體情況,也無從判斷。他覺得孫策不太可能采取這種方式襲營,但孫策做事出人意料的太多了,他也不敢保證,上次在方與,孫策就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更關鍵的是,自家的底細自家清楚,就眼下這些烏合之眾,戰力連郡兵都不如,如果孫策襲營,他們別說攔住孫策,能不自亂陣腳就不錯了。

    “使君,有備無患,傳令各營固守,派中軍步騎迎戰,多備弓弩。”

    袁譚言聽計從,立刻傳令各營,大營裏鼓角齊鳴,傳令兵奔向各營,中軍五營兩營留守,三營出擊,到大營外列陣,準備迎戰。隨著孫策越來越近,緊張的氣氛越來越濃,整個大營都騷動起來,陷入一種無以名狀的不安之中。

    袁譚披掛整齊,剛剛準備出營,斥候來報:孫策經過大營外,向東北方向去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6-2 18:18
第1009章 紀靈

    袁譚愣了片刻,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榻上,雙手撐著榻邊,無力的低下了頭。他覺得好累,渾身沒有一絲力氣,連頭都抬不起來。

    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袁譚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挺直了腰杆,昂起了頭,大聲說道:“不要慌,沒什麼好怕的,孫策不過千騎,縱使……佐治,是你啊,你怎麼來了?”

    辛毗看了袁譚一眼,揮揮手,示意衛士們出去。袁譚很尷尬,蒼白的臉上泛起潮紅。

    “佐治,我……我是不是太緊張了?”

    辛毗走到袁譚身邊,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坐好。“孫子兵法第一句說什麼?兵者,生地之地,存亡之道,是天下最凶險的地方。身處這樣的地方,緊張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緊張的人隻會喪師辱國,不會成為名將。”

    袁譚籲了一口氣,強笑道:“多謝佐治寬慰。”

    “可是使君現在還不能休息。”辛毗拍拍袁譚的肩頭。“諸營亂作一團,如果孫策真的襲營,後果不堪設想。借此機會,使君當巡視各營,看看哪些人可用,哪些人又是濫竽充數,獎能罰拙,再加以訓導,提高戰鬥力……”

    辛毗還沒說完,袁譚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連連點頭,欣喜莫名。“佐治,你說得太對了,這是一個好機會啊。平時他們一個個都自以為是,真偽難辨,現在事出倉促,能與不能,一見可知。我這就去,說不定能從中挑出一些可用之才。”

    袁譚起身,匆匆出帳,帶上親衛去了。辛毗拱著手,看著袁譚離開,臉頰不由自主的抽了抽,慢慢地坐了下來。論緊張,他比袁譚還要緊張。論疲憊,他比袁譚更疲憊,後腦的傷口疼得鑽心,就像一把刀往腦子裏戳一樣。華佗讓他靜養一兩個月,不要太勞累,以免影響傷口愈合。可他怎麼可能靜養?不戰敗孫策,他永遠無法安心。就算腦後的傷疤愈合了,心裏的傷疤也不會愈合。

    安撫了袁譚,讓他去安定軍心,辛毗的任務還沒有結束。他定了定神,回到自己的大帳,一邊繼續處理連踵而至的消息,一邊思考孫策此舉的目的。

    他總不會就是為了試探一下袁譚吧?

    頭皮一陣陣的發緊,血管跳得很快,牽動傷口,辛毗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觸手一片溫熱,不用看,他也知道傷口又裂了。他歎了一口氣,讓人將地圖攤在地上,又叫來侍者重新上藥包紮。他用的藥是南陽本草堂的傷藥,華佗說這藥是眼下最好的傷藥。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辛毗就覺得命運非常諷刺。他被孫策所傷,卻還要用南陽的傷藥,不知道是該恨孫策還是該感激孫策。

    重新包紮完,辛毗趴在榻上,俯視地圖。

    侍者在地圖上標出了孫策的行蹤,隨著一個接一個的消息傳來,那條線的方向已經很清晰:樊縣,如果再向前延伸,那就是瑕丘。那是太史慈、紀靈等人控製的範圍。太史慈前些天趕到亢父,參與了襲擊路招的戰鬥,現在戰鬥已經結束,太史慈返回駐地很正常,孫策去幹什麼?

    辛毗的目光在地圖上來回逡巡,最後落在南平陽。換了藥,傷口的疼痛減輕了不少,他的思緒也變得清晰起來,一絲淺笑在嘴角漸漸綻放。他慢慢爬起來,自言自語道:“孫策,這一次,我讓你有去無回。”

    孫策急行軍一天,披著晚霞,走進了太史慈的大營。

    與袁譚的反應差不多,對這一千騎兵的突然出現,紀靈、臧霸都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好在是知非友,所以他們很快就鎮靜下來,紛紛趕到太史慈的大營來拜見。

    紀靈的大營和太史慈的大營毗鄰,來得最快。他拜見了孫策,禮節備至。趁著這個機會,孫策也好好打量了紀靈一番。對這個無論是曆史上還是演義中都被當作二流將領的山東漢子,孫策有了新的認識。別的不說,他能在袁譚的猛攻下守住魯縣那麼久,破城之後還突圍而去,沒有順勢投降袁譚,他的人品就非常不錯。

    “伏義,魯城之戰守得好,雖然最後失守了,不是你的責任。”孫策開門見山。“我給你一個機會,把魯縣奪回來,你繼續做魯相,如何?”

    紀靈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非常感激,連聲稱謝。太史慈扶著他,笑道:“伏義,將軍不僅要將魯縣托付給你,還要將合鄉、昌慮一起劃歸魯國,從此這兗徐門戶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守好。”

    紀靈又驚又喜,連忙躬身拜謝。“將軍錯愛,靈敢不從命。”

    孫策坦然受了一拜,這才撫起紀靈。“魯城倉促難以奪回,你暫時駐守騶縣,整頓人馬。我已經傳令豫州,最多半個月,會送三千人的裝備到騶縣。糧食你自己想辦法解決一部分,我再從彭城運一部分。”

    “多謝將軍。”紀靈喜出望外。太史慈的人馬用的就是豫州提供的裝備,他們羨慕很久了。孫策給他提供三千人的裝備,將大大提升他部下的戰鬥力。更重要的是,這表示孫策已經將他納入嫡係部隊考慮,沒有因為他是新附的就別樣看待。比起陶謙,孫策簡直太慷慨了。

    孫策隨即將詳細的計劃說了一遍,紀靈聽得非常認真。這可是他的新起點,能不能完成任務,對他以後在孫策麾下的前程至關重要。上一次他沒能守住魯縣,有負陶謙,這一次絕不能重蹈覆轍。

    這邊正說得熱鬧,臧霸和昌豨來了,一看紀靈對孫策的態度,臧霸和昌豨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有些不安。臧霸快步走到孫策麵門,躬身施禮。

    “久仰孫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孫策一邊還禮,一邊笑嘻嘻地說道:“宣高耳中聽到的孫策是什麼樣的人,能否說來聽聽?”

    臧霸很意外。他本是一句客套話,沒想到孫策居然當真了。他看著孫策,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孫策接著說道:“是英明神武,用兵如神,還是粗鄙無文,好勇鬥狠,滅門屠戶,殺人如麻?”

    “呃……”臧霸強笑道:“自然是英明神武,用兵如神。”

    “看來宣高對我有戒心啊,敬鬼神而遠之?”孫策指指臧霸,似笑非笑。

    臧霸很尷尬。“當然也有人說將軍好殺人,隻不過我是不太信的。”

    孫策大笑道:“你應該信,我的確殺了很多人,將來還要殺更多的人。一將功成尚且萬骨枯,何況是革故鼎新,再造乾坤?不把那些表麵上道德文章,背地裏卑鄙下流的偽君子殺掉,怎麼能重建太平?”

    臧霸還沒說話,昌豨一拍大腿,讚道:“將軍說得好,就得殺,不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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