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情慾] 格雷的五十道陰影III:自由 作者:EL·詹姆絲(E. L. James)(已完結)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4-7 21:14

    【第十九章】

    眼淚滑下我的臉。他回來了,我的爸爸回來了。

    「別哭,小安。」雷伊啞著嗓子說,「發生什麼事了?」

    我伸出雙手,拉起他一隻手在臉上磨蹭。「你出了車禍,你現在在波特蘭的醫院裡。」

    雷伊蹙眉,我不知道是因為不習慣我反常的熱情表現,還是他想不起車禍的事。

    「你要喝點水嗎?」我問,雖然我不確定能不能讓他喝水。他點頭,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不過,我的心漲得滿滿的,我站起來俯身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我愛你,爸爸,歡迎回來。」

    他尷尬地擺擺手。「我也是,小安。來點水吧。」我衝向不遠處的護士站。

    「我爸--醒了!」我對凱莉護士笑,她也回我一笑。

    「呼叫史路德醫生。」她對同事說,接著快速繞過桌子。

    「他想喝水。」

    「我會拿過去。」

    我回到爸爸的床邊,感覺心情輕鬆許多。我走近時,他正閉著眼,我立刻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又陷入昏迷狀態。

    「爸爸?」

    「我在呀。」他喃喃說著,輕眨幾下後,睜開眼睛,這時凱莉護士拿了一壺碎冰和一個杯子進來。

    「你好,史迪爾先生,我是你的護士凱莉。你女兒告訴我,你有點口渴。」

    在等候室的克里斯欽正非常專心地盯著筆電螢幕,我關上門時,他抬起頭。

    「他醒了。」我宣布,他微微一笑,雙眼四周的緊繃消失無蹤。噢……我之前都沒注意到,他這段時間都如此緊繃嗎?他將筆電放在身側,站起來擁抱我。

    「他還好嗎?」他問,我伸臂摟住他。

    「能說話,想喝水,有點摸不著頭緒。他完全不記得車禍的事。」

    「可以理解。現在既然他醒了,我想把他轉回西雅圖,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家,我媽會留意他的狀況。」

    已經可以了嗎?

    「我不確定他的狀況已經好到能轉院。」我說。

    「我會和史路德醫生談一談,聽取她的意見。」

    「你想家了?」我道。

    「嗯。」

    「好吧。」



    ***



    「妳得停止傻笑了。」我在希斯曼酒店外停下車時,克里斯欽說道。

    「我放下了心裡的大石頭,很開心。」

    克里斯欽咧開嘴笑。「很好。」

    天色越來越暗,我將鑰匙交給泊車人員,一踏入清涼冷冽的夜色中,我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與此同時,泊車人員正垂涎地看著我的車,我不怪他。克里斯欽伸臂摟住我。

    「我們是否該慶祝一下?」我們走進門廳時他問。

    「慶祝?」

    「妳父親。」

    我格格笑起來。「哦,他呀。」

    「我好想念這聲音。」克里斯欽吻了吻我的髮。

    「我們可以在房間裡吃飯嗎?享受一個安靜的夜晚。」

    「當然。走吧。」牽起我的手,他帶我走向電梯。



    ***



    「真是好吃」我推開盤子,心滿意足地輕聲說,好久沒吃得這麼撐了。

    「他們真的很會做這反烤蘋果塔。」

    我剛洗過澡,身上只穿著克里斯欽的T恤和我的底褲,房間裡迴盪著從克里斯欽的iPod隨機傳出的音樂,英國創作女歌手蒂朵正唱著關於豎白旗的歌曲。

    克里斯欽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他的頭髮還因為剛才的共浴有些微濕,身上也只穿著黑T恤和牛仔褲。「這是我們來到這裡之後,妳吃最多的一次。」他說。

    「我餓了嘛!」

    他往後靠坐,滿意地揚起嘴角,啜了一口紅酒。「妳現在想做什麼?」他的聲音很輕柔。

    「你想做什麼呢?」

    他覺得有趣地挑起一道眉。「做我一直都想做的。」

    「是什麼?」

    「格雷太太,別裝了。」

    我伸手越過桌子握起他的手,將之翻轉,食指輕畫他的手心。「我想要你用這個碰觸我。」我的手指滑向他的食指。

    他在椅子上動了動。「就這樣?」他的眸色變深,同時也變得熾熱。

    「也許還有這個?」我又用手指滑向他的中指,而後回到他的掌心。

    「和這個?」我的指甲搔過他的無名指。「一定要有這個。」我的手指在他的婚戒上停住。「它真是性感。」

    「是嗎?」

    「當然是,它代表這個男人是我的。」我撫過那已在他戒指下方成形的硬繭,他靠過來,用另一隻手勾起我的下巴。

    「格雷太太,妳在勾引我嗎?」

    「希望是?」

    「安娜塔希婭,我隨妳處置。」他低聲說。「到這裡來。」他拉著我的手,讓我坐到他大腿上。

    「我喜歡能夠自由自在地碰妳。」他的手從我的大腿摸到臀部,另一手牢牢扶著我的後頸吻我,我動彈不得。

    他嚐起來有白酒、蘋果派和克里斯欽的味道。我的手穿入他的髮將他拉向我,我們的唇舌交纏、探索、圍繞著彼此,我血管內的溫度急升。克里斯欽退開身,我們已然氣喘吁吁。

    「上床去吧。」他在我唇畔低語。

    「床?」

    他退得更遠些,輕拉我的頭髮讓我抬起頭。「不然妳喜歡什麼地方,格雷太太?」

    我內心的女神把臉埋在反烤蘋果塔裡。我聳聳肩,假裝無所謂。「給我個驚喜吧。」

    他的嘴角一揚。「妳今晚真是精力十足。」他用鼻子磨蹭我的。

    「可能我需要來點束縛。」

    「可能喔。妳老了以後一定會變得很難伺候。」他瞇起眼,但掩飾不了眼裡的幽默。

    「那你打算怎麼辦?」我激他。

    他的兩眼發光。「我知道我想怎麼做,就看妳願不願意配合。」

    「噢,格雷先生,你過去這幾天對我實在太溫柔了,但我可不是玻璃做的。」

    「妳不喜歡溫柔一點?」

    「和你一起當然喜歡。但你懂的嘛……變化是生活的香料。」我對他眨眨睫毛。

    「妳想來點不那麼溫柔的?」

    「一些能讓人對生活更積極的吧。」

    他驚訝地挑起眉。「積極的生活啊。」他重複,語氣震驚但充滿逗趣。

    我點頭,他看了我一會兒。「別咬唇。」他低聲說,忽然抱著我站起來,怕會摔下去,我緊抓他的上臂。他走向三張沙發中最小的那一張,把我放在上面。

    「在這裡等一下,別亂動。」他熱情又專注地看了我一眼,接著轉身走進臥室。哦……光腳的克里斯欽,為什麼他的腳這麼性感?幾分鐘後他回來了,從我身後接近,嚇了我一跳

    「我想我們可以先把這脫掉。」他抓起我的T恤拉過頭頂,我全身上下只剩一條底褲。他將我的馬尾往後拉吻上我。

    「站起來。」他抵著我的唇下令,而後放開我,我立刻聽命行事。他放了條毛巾在沙發上。

    毛巾?

    「把底褲脫了。」

    我吞嚥了一下,但還是聽話照做,把它丟在沙發旁。

    「坐。」他再次抓著我的馬尾,使我向後仰。「如果受不了就叫我停手,好嗎?」

    我點頭。

    「說出來?」他的語氣很嚴厲。

    「好!」我尖聲說。

    他揚唇而笑「很好,那麼,格雷太太……應觀眾要求,我要把妳綁起來了。」他的聲音變成令人屏息的低吟,只簡單幾個字就能讓慾望像閃電般竄過我的身體。哦,我甜蜜的五十道陰影先生--在沙發上嗎?

    「膝蓋彎起來,」他柔聲指示,「往後坐。」

    我雙腿踩上沙發,膝蓋彎曲在胸前,他抓住我的左腳,拿出其中一件浴袍上的腰帶,一端繫在我的膝蓋上方。

    「浴袍腰帶?」

    「我很會隨機應變的。」他再次揚起嘴角。他在我膝上打個活結,再將柔軟腰帶的另一端綁在沙發椅背角落的裝飾物上,成功地分開我的雙腿。

    「別動喔。」他警告我,接著在右腿重複同樣的動作,在另一個裝飾物上綁著第二個活結。

    噢,老天……我正雙腿大張地坐在沙發上呢。

    「還好吧?」克里斯欽柔聲問,從沙發後面低頭看我。

    我點頭,期待他會把我的雙手也綁起來,但他沒這麼做,反而彎身吻我。

    「妳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有多撩人,」他低喃,用鼻子磨蹭我的鼻。「我想換首歌來聽。」他站起身,輕鬆大步走向iPod底座處。

    他怎麼做到的?我被五花大綁在這裡,飢渴得要命,他卻可以如此冷靜自持。他剛好在我視線範圍內,我看著他選擇歌曲時的背部肌肉在T恤下起伏。很快地,一道甜蜜、幾乎像孩子般的女聲開始唱起關於《看著我》的歌曲。

    哦,我喜歡這首歌。

    克里斯欽轉身,目光緊盯我的眼,開始往沙發走來,優雅地跪在我身前。

    我忽然覺得自己太過暴露。

    「覺得暴露?脆弱無助?」他問,又使出那不可思議的讀心術。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我點點頭。

    他為什麼不碰我?

    「很好,」他喃道。「把手伸出來。」我無法自他懾人的目光下轉開視線,只能照他的話做。克里斯欽拿著一個小小的透明瓶子倒了些許油質液體在我兩手,它很香--一股無法形容,濃烈、迷人、帶著麝香氣息的味道。

    「搓揉雙手。」我在他熾熱沉重的注視下,不安地挪動姿勢。「別亂動。」他警告我。

    我的天。

    「現在,安娜塔希婭,我要妳碰妳自己。」

    老天啊。

    「先從妳的喉嚨開始,然後往下。」

    我猶豫著。

    「別害羞,安娜。來,開始吧。」他臉上的興味及挑戰與慾望一樣清晰可見。

    那道甜甜的聲音唱著,她其實一點都不甜美。我把手按在喉嚨上,將它們滑下我的雙乳,油使得它們能夠輕鬆在我身上遊走。我的手很溫暖。

    「往下。」克里斯欽低聲說,眸色轉深。他還是沒碰我。

    我用手捧住我的雙乳。

    「挑逗妳自己。」

    哦,老天啊。我輕輕拉扯乳尖。

    「用力一點。」克里斯欽催促,他動也不動地坐在我的兩腿之間,就只是看著我。「就像我做的一樣。」他補充說道,眼裡閃著幽深的光芒。我的小腹肌肉緊縮,以呻吟回應他,更加用力拉扯我的乳尖,感覺它們在我的觸碰之下舒展挺立起來。

    「對,就是這樣,再來。」

    我閉上眼用力拉扯,用手指壓捏扭轉,我呻吟出聲。

    「睜開眼睛。」

    我眨了眨眼看向他。

    「再來!我要看著妳,看妳享受自己的碰觸。」

    噢,可惡。我重複著動作,這實在……太情色了。

    「雙手,往下。」

    我扭動身體。

    「別亂動,安娜,忍受那些快感。往下。」他的聲音低沉粗啞,既撩人又魅惑。

    「讓你來吧。」我輕聲說。

    「哦,我會的--很快。妳,往下,立刻。」克里斯欽全身散發出情慾氣息,舌頭舔過他的牙齒。真要命……我蠕動身體,拉扯我的私處。

    他緩緩地搖頭。「別動。」他雙手按著我的膝蓋穩住我。「來吧,安娜--再往下。」

    我的手滑過胃部,來到小腹。

    「再低一點。」他用口型說,簡直像情慾的化身。

    「克里斯欽,求你了。」

    他的雙手從我膝上滑下,掠過我的大腿,往私處前進。「來嘛,安娜,摸摸妳自己。」

    我的左手覆上我的私處,緩緩繞著圈子揉捻,嘴巴張成O型低喘著氣。

    「再來。」他低語。

    我呻吟,重複著手上的動作,仰起頭猛力喘息。

    「再一次。」

    我大聲哭叫,克里斯欽猛然吸口氣,他抓起我的雙手,彎下身,先用鼻子再用舌頭來回挑弄我雙腿頂端。

    「啊!」

    我想要碰觸他,但當我試著移動雙手,他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會把它們也綁起來喔,不要亂動。」

    我低吟,他放開我,接著用兩根手指滑入我體內,掌根靠在我的小蒂上。

    「我會讓妳很快到達高潮,安娜。準備好了嗎?」

    「好了。」我喘息。

    他開始移動手指和他的手,上上下下,一次又一次,同時撩撥著我體內的甜蜜點和我的小蒂,啊!這感覺太激烈--真的很激烈。快感漸漸蓄集,貫穿了我的下半身,我想伸展雙腿,但我做不到,手只能緊抓著身體下的毛巾。

    「投降吧。」克里斯欽低語。

    我在他的手指下爆發,斷續不成句地哭喊,他用掌根壓著我的小蒂,任餘韻穿透我全身,延長了這股甜蜜的折磨,意識模糊中,我感覺到他正在替我的腿鬆綁。

    「換我了。」他輕聲說,把我翻身面對沙發,膝蓋跪在地上。他分開我的雙腿,狠狠打了我的屁股一下。

    「啊!」我大喊,他一舉挺進我體內。

    「噢,安娜。」他從牙縫中嘶聲說,身體開始律動。他的手緊握我的臀部,一次次地碾壓我,我的快感又開始積聚,不……啊……

    「來吧,安娜!」克里斯欽吼,我再次裂成碎片,在他身下抽搐,隨著高潮來臨大聲哭喊。



    ***



    「這樣夠不夠讓妳對生活更積極?」克里斯欽吻我的髮。

    「哦,夠的。」我咕噥,往上看著天花板。我躺在老公身上,背抵著他的胸,一起躺在沙發旁邊的地上。他還穿著衣服。

    「我覺得我們應該再來一次,這次你不能穿衣服。」

    「要命,安娜,放我一馬吧。」

    我格格笑起來,他也輕聲笑著。「我很高興雷伊恢復意識了,看來妳的胃口也跟著好了不少。」他說,未掩飾聲音裡的笑意。

    我轉過身怒視他。「你忘記昨晚,還有今天早上了嗎?」我噘嘴。

    「這兩次都令人難以忘懷。」他露齒而笑,當他這麼做時,整個人看起來年輕、無憂無慮又快樂。他捧起我的臀。「妳有個超級美臀,格雷太太?」

    「你也是,」我挑起一道眉看他。「雖然你的目前還被衣服蓋著。」

    「那妳打算如何處理這種狀況,格雷太太?」

    「這個嘛,我打算把你脫光,格雷先生,一絲不掛。」

    他笑起來。

    「我想你身上一定還有很多美好的地方。」我低聲說,意指那首正在重複播放的歌曲,他的微笑淡去。

    噢,不好了。

    「是真的。」我低聲說,往前吻他的嘴角,他閉上眼睛,收緊摟著我的雙臂。

    「克里斯欽,你就是。你讓這個週末如此特別--除去雷伊的意外不算,謝謝你。」

    他睜開那真摯的銀灰色大眼,臉上的表情扯著我的心。

    「因為我愛妳。」他低聲喃道。

    「我知道,我也愛你。」我撫摸他的臉。「你對我而言也同樣珍貴無比,你心裡知道的,對嗎?」

    他僵住了,看起來很失落。

    哦,克里斯欽……我甜蜜的五十道陰影先生。

    「相信我。」我低語。

    「沒那麼簡單。」他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試試看,努力地試,因為那是事實。」我再次撫摸他的臉,手指滑掠過他的鬢角。他的眼眸像一汪銀灰海洋,充滿迷惘、傷害和痛楚,我想爬到他身上抱他,我願做任何事,只要能抹去這樣的表情。他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他就是我的全世界?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他不只值得擁有我的愛,還有他父母的愛--以及他的手足?我不厭其煩地一再向他說明,但現在克里斯欽又對我露出那茫然遭棄的表情。時間吧,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妳會著涼的,來吧。」他優雅地起身,將我拉到他身邊站好,我伸手摟著他的腰,慢慢走回臥室。我不想逼他,但自從雷伊出車禍後,讓他知道我有多愛他,忽然變得很重要。

    我們走進臥室,我皺起眉頭,絕望地想找回幾分鐘之前那種歡快的好心情。

    「我們看電視好不好?」我問。

    克里斯欽哼了一聲。「我還希望來個第二回合呢。」我那善變的五十道陰影先生又回來了。我挑起一道眉,在床邊停步。

    「哦,這樣的話,我想應該換我當老大了。」

    他目瞪口呆地望著我,我把他推倒在床上,很快地跨騎上去,把他的手固定在頭部兩側。

    他對我咧嘴一笑。「哦,格雷太太,現在妳逮到我啦,妳想怎麼處置我?」

    我俯下身在他耳畔低語。「我打算用嘴巴伺候你。」

    他閉起眼,倒吸一口氣,我開始用牙齒沿著他的下巴輕咬。



    ***



    克里斯欽在電腦前工作。現在是清晨時分,他應該正在回 Email。

    「早安。」我羞怯地在門邊打招呼,他轉頭對我微笑。

    「格雷太太,妳起得真早。」他張開雙臂。

    我穿越房間奔向他,蜷坐在他腿上。「你也是呀。」

    「我只是在工作。」他移動一下,吻我的頭髮。

    「怎麼了?」我問,意識到不太對勁。

    他歎口氣。「我收到一封來自克拉克警探的 Email,他想和妳談談關於海德那個下三濫。」

    「是嗎?」我坐正身子看著克里斯欽。

    「嗯。我告訴他妳目前人在波特蘭,所以他得稍等一下,但他說他想到這裡來見妳。」

    「他要過來這裡?」

    「看起來是。」克里斯欽不置可否。

    我不解。「什麼事情重要到不能等?」

    「正是如此。」

    「他什麼時候來?」

    「今天。我會再回信給他。」

    「我沒什麼好隱瞞的。我比較好奇他想瞭解些什麼?」

    「等他人來了我們就知道囉,這也引起我的興趣了。」克里斯欽又挪動了下姿勢。「早餐很快就會送來了,我們吃飯吧,然後可以去看妳爸爸?」

    我點頭。「如果有必要,你可以留在這裡,我看得出來你很忙。」

    他板起臉。「不,我要跟妳一起去。」

    「好吧。」我露齒一笑,摟住他的脖子吻他。



    ***



    雷伊的脾氣很差,這是件好事。他全身癢得亂抓一氣、毫無耐性且渾身不舒服。

    「老爸,你才剛出了一個大車禍,復元是需要時間的。克里斯欽和我想把你轉回西雅圖。」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來煩我,我一個人在這裡好好的。」

    「別說傻話。」我親暱地捏捏他的手,他至少還禮貌地回我一笑。

    「你需要什麼東西嗎?」

    「我想生吞活剝一個甜甜圈,小安?」

    我愛寵地對他笑。「我幫你帶一兩個過來,我們去『巫毒』買。」

    「太好了!」

    「要不要也來點像樣的咖啡?」

    「當然要!」

    「好,我去買。」

    克里斯欽再次留在等候室,現在正在講電話,他真的該在這裡設一個辦公室。怪的是,雖然其它加護病房的床都是滿的,這裡卻只有他一個人在,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把其它探病訪客全給嚇跑了。

    他掛斷電話。

    「克拉克今天下午四點過來。」

    我蹙眉。什麼事這麼急?「好吧。雷伊想要咖啡和甜甜圈。」

    克里斯欽大笑。「我想如果出車禍的是我,我也會想來一點。請泰勒去買吧。」

    「不,我去買。」

    「那讓泰勒跟妳去。」他的語氣不容反駁。

    「好。」我翻個白眼,他瞪我,接著揚起嘴角,頭偏向一側。

    「這裡沒有其它人。」他壓低聲音誘人地說道,我知道他在威脅要打我屁股,我正準備挑釁,一對年輕夫妻在此時走進來,那位妻子正在低聲啜泣。

    我抱歉地對克里斯欽聳聳肩,他點個頭,拿起電腦,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出等候室。「他們比我們更需要隱私,」克里斯欽低語。「我們可以待會兒再找樂子。」

    泰勒好脾氣地等在外面。「我們一起去買咖啡和甜甜圈吧。」



    ***



    四點整,套房門上傳來輕敲聲,泰勒領著克拉克警探進來,後者看起來還是一貫的臭臉。他總是一臉不爽,或許他就是長這個樣子吧。

    「格雷先生,格雷太太,謝謝你們抽空見我。」

    「克拉克警探。」克里斯欽和他握了手,請他入座。我坐在昨晚使我超級「自得其樂」的沙發上,回憶讓我滿臉通紅。

    「我其實是想和格雷太太談。」克拉克對著克里斯欽說,接著看向杵在門邊的泰勒。克里斯欽瞄了一眼,幾乎無法察覺地對他點個頭,泰勒隨即轉身離去,並把身後的門帶上。

    「你想對我太太說的任何話,都可以當著我的面說。」克里斯欽的聲音冷漠且公事公辦。

    克拉克警探轉向我。「妳確定希望妳的老公也在場?」

    我皺眉看他。「當然啦,我沒什麼好隱瞞的。你只想問我問題不是嗎?」

    「是的,女士。」

    「我希望我老公留下來。」

    克里斯欽坐到我身邊,散發出不安的氣息。

    「好吧。」克拉克咕噥,放棄抵抗,而後清了清喉嚨。「格雷太太,海德先生堅決認為妳曾經對他性騷擾,並好幾次想佔他便宜。」

    哦!我幾乎要爆笑出聲,但我只是把手按在克里斯欽的大腿上,阻止正要衝上前的他。

    「這太荒謬了。」克里斯欽怒斥,我捏捏他的腿要他稍安勿躁。

    「這不是事實,」我冷靜地陳述。「老實說,應該是反過來。他對我做過非常不適當的舉動,也因此遭到革職。」

    克拉克警探的唇抿成一條細線,很快地繼續說道:「海德宣稱妳捏造關於性騷擾的謊言,只是想把他弄走,他說妳這麼做是因為他拒絕妳佔他便宜,而且妳想要坐他的位置。」

    我緊蹙雙眉。真要命,傑克的妄想症比我想的還嚴重。

    「這不是事實。」我搖著頭。

    「警探,請不要告訴我,你開了這麼遠的車,只為了拿這些莫名其妙的指控,來煩我老婆。」

    克拉克警探將他鋼鐵般的藍色目光,轉向克里斯欽。「我要聽的是格雷太太怎麼說,先生。」他的語氣中有種沉著的壓制,我又捏一下克里斯欽的腿,默默懇求他保持冷靜。

    「妳不需要聽這些屁話,安娜。」

    「我想我應該讓克拉克警探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克里斯欽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下,接著無奈的揮揮手。

    「海德說的完全不是真相。」我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雖然我並不這麼覺得。這些指控和擔心克里斯欽可能會暴怒,讓我手足無措。傑克在玩什麼把戲?「海德先生有天晚上在公司的廚房試圖引誘我。他告訴我,多虧了他,我才能拿到這份工作,所以他希望能有一些好處做為回報。他想用那些我寄給克里斯欽的 Email勒索我,當時他還不是我丈夫,我不知道海德一直在監看我的 Email。他很會幻想,甚至指控我是克里斯欽派來的間諜,是來幫他奪取這間公司之類,他不知道克里斯欽早就已經買下了 SIP。」我搖搖頭,回想起和海德那次不愉快的會面。「最後,我--我打倒了他。」

    克拉克驚訝地挑起眉。「打倒他?」

    「我爸以前是陸軍。海德……呃,碰了我,而我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克里斯欽瞥了我一眼,閃過一絲驕傲。

    「我明白了。」克拉克背靠向沙發,重重歎了口氣。

    「你有沒有和任何一位海德的前任助理談過?」克里斯欽幾乎可說是親切地問。

    「有,我們找過了,但事實是,我們找不到願意來談一談的助理。她們都說他是模範主管,即使她們沒有人工作超過三個月。」

    「我們也遇到這個問題。」克里斯欽輕聲說道。

    哦?我和克拉克警探一樣呆望著克里斯欽。

    「我的安全主管。他找了五位海德以前的私人助理談話。」

    「為什麼要那麼做?」

    克里斯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因為我老婆在他手下工作,而我會對任何和我老婆一起工作的人做背景調查。」

    克拉克警探面紅耳赤,我抱歉地聳聳肩,對他露出一個「歡迎來到我的世界」的微笑。

    「我明白了,」克拉克低聲道,「我認為這裡面的內情,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格雷先生。我們明天會去他的公寓進行一次更徹底的搜查,也許有些蛛絲馬跡會自動出現,雖然他已經好一陣子沒住在那裡了。」

    「你們已經去搜查過了?」

    「對,我們會再做一次。這次會徹底翻過來找。」

    「你還沒以意圖謀殺洛絲·貝利和我的罪名把他抓起來嗎?」克里斯欽輕聲問。

    什麼?

    「我們希望能再多找出一些關於你的飛機,是被人為破壞的證據,格雷先生。我們需要比半個指紋更多的東西,這樣一旦他被收押,我們就可以立案。」

    「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這個?」

    克拉克火了。「沒錯,格雷先生,除非你對那張紙條還有更多看法?」

    紙條?什麼紙條?

    「不,我說過了,那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克里斯欽無法掩飾他的不悅。「我也搞不懂為什麼我們不能用電話解決這件事。」

    「我想我也說過,我喜歡親自面對面打交道,也剛好要去探望我那住在波特蘭的曾姨婆,一石……二鳥!」克拉克還是板著一張撲克臉,對我老公的壞脾氣處之泰然。

    「哦,如果我們結束了,我還有工作要處理。」克里斯欽站起身,克拉克警探也隨之動作。

    「謝謝妳抽空見我,格雷太太。」他禮貌地說。

    我點頭致意。

    「格雷先生。」克里斯欽打開門,克拉克離開了。

    我癱在沙發裡。

    「妳能相信那個混球嗎?」克里斯欽爆發了。

    「克拉克?」

    「不,那個下三濫,海德。」

    「不能,我沒辦法。」

    「他在玩什麼他媽的把戲?」克里斯欽咬牙切齒地低語。

    「我不知道,你認為克拉克相信我了嗎?」

    「當然相信啊,他知道海德是個爛透了的混球。」

    「你越罵越臭嘴了。」

    「越罵越臭嘴?」克里斯欽揚起嘴角。「有這樣說的嗎?」

    「現在有啦。」

    他出乎意料地笑了下,接著坐到我身邊,將我摟在懷裡。

    「別去想那個混蛋了。我們去看看妳爸爸,然後談一下明天轉院的事。」

    「他堅決表示他要留在波特蘭,不想麻煩我們。」

    「我來和他談。」

    「我想跟著他一起走。」

    克里斯欽盯著我,那一瞬間,我認為他會拒絕。

    「好吧,我也一起。索耶和泰勒可以開那些車。我今晚會讓索耶開妳那輛R8。」



    ***



    那一天接下來的時間,雷伊都在研究他的新環境--位於西雅圖的西北醫院復健中心,一個通風又明亮的房間。現在是中午,他看起來很睏,這趟直升機之旅,把他累壞了。

    「請告訴克里斯欽,我很感激這一切。」他輕聲說。

    「你可以自己告訴他,他今天下午會過來。」

    「妳不用去上班嗎?」

    「再說吧。我只想確定你在這裡一切都好。」

    「妳去忙妳的。不需要擔心我。」

    「我喜歡擔心你。」

    我的黑莓機震動起來,我查看號碼--我不認識。

    「妳不接電話嗎?」雷伊問。

    「不,我不知道是誰打來的,讓語音信箱去幫我接吧。我帶了些東西給你看。」我指著他床頭櫃上那一疊運動雜誌。

    「謝了,小安。」

    「你累了,對不對?」

    他點頭。

    「我讓你睡一下吧,」我吻他的額頭。「晚點見,老爸。」我輕聲說。

    「晚點見,甜心,也謝謝妳。」雷伊握著我的手輕捏了下。「我喜歡聽妳叫我老爸,讓我想起很多事。」

    噢,爸爸。我回他一握。

    我走出大門,往索耶在旁等待的休旅車走去,忽地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格雷太太!格雷太太!」

    轉過身,我看到葛琳醫生快步走向我,一如往常的美麗無瑕,只是有點匆忙。

    「格雷太太,妳好嗎?妳有收到我的留言嗎?我之前打過電話給妳。」

    「沒有。」我的頭皮開始發麻。

    「哦,我只是想知道妳為什麼取消了四次約診。」

    四次?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我漏掉了四次約診!怎麼可能?

    「或許我們應該到我辦公室裡去談?我正要出門吃午餐--妳現在有空嗎?」

    我乖乖點頭。「當然。我……」我一時語塞。我漏掉四次約診?打針時間也遲了?可惡。

    我腦中一片空白地跟著她走回醫院,上樓到她的辦公室。我怎麼會漏掉四次約診?我模糊地想起,我曾經改過一次時間--漢納有提過,但四次?我怎麼會漏掉四次?

    葛琳醫生的辦公室非常大,風格簡約,設備齊全。

    「很高興妳在我離開前找到我,」我含糊地說,依然處於驚嚇狀態。「我父親出了車禍,我們才剛把他從波特蘭轉來這裡。」

    「噢,我真的很遺憾。他還好嗎?」

    「他還好,謝謝妳,正在好轉當中。」

    「那很不錯,這也解釋了妳為什麼取消週五的約診。」

    葛琳醫生快速移動桌上的鼠標,電腦螢幕亮了起來。

    「沒錯……已經十三個星期了。妳現在補也來不及,我們最好在幫妳再打一針前,先做個測試?」

    「測試?」我低聲問,腦中的血液一下子全被抽光。

    「懷孕測試?」

    噢,不。

    她將手伸進桌子的抽屜。「妳知道怎麼用?」她拿給我一個小容器,「洗手間就在我辦公室外面。」

    我恍惚地站起身,整個身體像自動導航機器一樣運作,搖搖晃晃地走去洗手間。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我怎麼會讓這種事情發生……而且是又一次?我忽然覺得反胃,在心裡默默祈禱:拜託不要。拜託不要。太早了。太早了。太早了。

    我重新走回葛琳醫生的辦公室,她對我緊張一笑,揮手示意我到她桌前入座。我坐了下來,一語不發地把樣本交給她。她用一張小小白色試紙往裡面沾了一下,開始觀察,接著試紙轉為淡藍色,她挑起眉。

    「藍色是什麼意思?」這股緊繃幾乎讓我窒息。

    她抬眼看我,眼神嚴肅。「哦,格雷太太,這表示妳懷孕了。」

    什麼?不,不,不。該死。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4-7 21:15

    【第二十章】

    我愣愣地看著葛琳醫生,世界在我身邊崩塌粉碎。寶寶。一個小嬰兒。我不想要小孩啊……現在還不想,該死。而且我心裡很清楚,克里斯欽一定會發瘋的。

    「格雷太太,妳的臉色很不好,妳要不要喝杯水?」

    「麻煩妳了。」我的聲音幾不可聞,腦子正在瘋狂運轉。懷孕?什麼時候?

    「我想妳應該是很驚訝。」

    我無言地對這位好醫生點點頭,她從旁邊的飲水機倒了杯水給我,我欣然喝了一口。「晴天霹靂。」我低語。

    「我們可以做一下超音波,看看已經懷孕多久?根據妳的反應來看,我推算妳大概才懷孕幾個星期吧,四或五周左右。我想妳應該還沒出現其它徵兆吧?」

    我默默地搖頭。徹兆?我想是沒有?「我以為……我以為這是一種可靠的避孕方式。」

    葛琳醫生挑起一道眉。「一般來說是的,如果妳記得來打針的話。」她冷靜地說。

    「我一定是日子過糊塗了。」我很清楚克里斯欽肯定會氣到抓狂。

    「妳生理期有來嗎?」

    我皺眉。「沒有。」

    「打這種避孕針常會這樣。我們去做個超音波?我有時間。」

    我點頭,完全不知所措,葛琳醫生指引我到簾子後面的黑色皮質檢查台。

    「請把裙子和底褲脫掉,用桌上那張毯子蓋住自己,然後我們就可以開始了。」她輕快地說。

    底褲?我以為是要從肚子上照超音波。為什麼要把底褲脫掉?我愕然地聳聳肩,很快地照她的話做,躺著蓋上那張柔軟的白色毯子。

    「很好。」葛琳醫生出現在檢驗台尾端,將超音波儀器拉近。那是台高科技的電腦,她坐下後喬了一下螢幕,讓我們兩個都能看到,接著輕推鍵盤上的軌跡球,螢幕“叮"的一聲亮起來。

    「請彎曲膝蓋,張開雙腿。」她公事化地說道。

    我微微皺眉。

    「這是陰道超音波,如果妳才剛懷孕,我們應該可以用這個找到寶寶。」她舉起一隻長形白色探頭。

    哦,妳一定是在開玩笑!

    「好吧。」我咕噥,很難為情地照著她的話做。葛琳拿了一個保險套套在探頭頂端,再用透明凝膠加以潤滑。

    「格雷太太,請放輕鬆。」

    放輕鬆?該死!我懷孕了耶,妳怎麼認為我有辦法放輕鬆?我的臉泛紅,努力找出快樂的事情來想……但已經全部轉移到消失的亞特蘭提斯島去了。

    她輕柔緩慢地把探頭塞進來。

    老天啊!

    我在螢幕上只看得見像噪聲般的畫面--雖然顏色更黑一些。葛琳醫生慢條斯理地移動探頭,讓人非常心煩意亂。

    「找到了。」她輕聲說,按下一個按鍵,將螢幕上的畫面停住,指著黑色旋風裡一個小小的光點。

    那是個小光點。我的肚子裡有一個小光點。好小,哇噢,我忘了自己的不適,驚訝地盯著那個光點看。

    「現在還看不出心跳,但,是的,妳絕對是懷孕了,我認為是四或五周。」她蹙眉。「看來那個針的效期似乎短了些,哦,有時候是會這樣。」

    我嚇得完全說不出話。那個小光點是個小寶寶,一個千真萬確的小寶寶。克里斯欽的孩子,我的孩子。老天啊,一個小寶寶!

    「要我把照片印出來給妳嗎?」

    我點頭,依然找不回對話能力。葛琳醫生按了個鍵,輕輕將探頭拿出來,遞給我一張紙巾讓我清理乾淨。

    「恭喜妳,格雷太太,」我坐起身時她說道。「我們需要另外再約個時間,我建議是四星期之後。那時我們可以更確定妳的寶寶的週數,然後估一個預產期出來。妳可以穿回衣服了。」

    「好。」我感覺頭昏腦脹,匆忙穿起衣服。我有一個光點,一個小光點。我從簾子後走出,葛琳醫生回到她的桌前。

    「這段時間,我希望妳開始吃葉酸和孕婦維他命,這本小冊子說明一些注意事項。」

    她遞給我一包藥丸和一本小冊子,繼續對我說著一些事情,但我沒聽進去。我嚇壞了,整個人不知所措。照理說我應該要開心,照理說我應該等到三十歲--至少,這真的太早了,早到有點離譜。

    我試著壓下漸漸升起的恐慌。

    我禮貌地向葛琳醫生道別,茫然地走出醫院大門,外面是涼爽的秋日午後,但一股寒冷深刻的不祥預感忽地抓住了我。我知道克里斯欽會大發脾氣,但氣到什麼程度或氣成什麼樣子,我就不清楚了。他的話迴盪在我腦中:我還沒準備好要分享妳。我將身上的外套拉緊,試圖驅除這股寒意。索耶跨下休旅車,幫我打開車門。他看到我的臉色時輕蹙雙眉,但我沒理會他關切的表情。

    「去哪裡呢,格雷太太?」他柔聲問。

    「 SIP。」我縮在車子後座,閉上眼睛,頭靠在椅枕上。我應該要開心的,我知道我應該要開心,但我並沒有,這真的太早了,非常的早。我的工作怎麼辦? SIP怎麼辦?克里斯欽和我該怎麼辦?不,不,不,我們會沒事的,他也會沒事的。他那麼疼愛小嬰兒蜜雅--我記得凱瑞克曾這麼告訴過我,他現在也很寵她。或許我應該警告一下弗林……或許我不應該告訴克里斯欽,或許……或許我應該終結這一切?我停下這些黑暗的念頭,知道再往那方向想下去會出事。我的手本能地往下,保護似地覆上小腹。

    不,我的小光點。淚意湧上眼眶,我該怎麼辦?



    ***



    一個髮色金銅、銀灰眸明亮的小男孩跑過我們新家草地的畫面,侵入我的思緒,這樣的可能性使我心動萬分,卻又焦慮不安。他格格笑著,因為我和克里斯欽追著他而開心尖叫,克里斯欽把他抱起來盪得老高,接著讓他跨坐在肩上,和我手牽手走回屋子裡。

    我的幻想畫面轉成克里斯欽不屑地轉身離開我。我又胖又遲鈍,因為懷著孩子而臃腫不堪。他走過那掛滿鏡子的鏡廳,離我遠去,腳步聲迴盪在鑲銀邊的玻璃、牆壁和地面上。克里斯欽……



    ***



    我猛然驚醒。不,他會瘋掉的。

    索耶把車停在 SIP外面,我跨下車,走進大樓。

    「安娜,看到妳真好。妳父親還好吧?」一走進我的辦公室,漢納便問道,我冷靜地看她一眼。

    「他好多了,謝謝妳。妳可以進來一下嗎?」

    「當然。」她一臉驚訝,跟著我走進去。「沒什麼事吧?」

    「我要知道妳是不是挪走或取消了任何一次和葛琳醫生的約診。」

    「葛琳醫生?對,有啊,大概兩或三次,大部分是因為妳在參加其它會議或來不及趕到。怎麼了?」

    因為我現在天殺的懷孕了!我在腦海裡對她尖叫。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如果妳再挪動任何預約事項,要確定讓我也知道好嗎?我沒辦法一直查看我的行事曆。」

    「好的。」漢納小聲回答,「我很抱歉。我闖什麼禍了嗎?」

    我搖頭,長歎一口氣。「可不可以幫我泡杯茶?然後我們討論一下,我不在的這陣子,發生了什麼事。」

    「沒問題,我馬上準備。」她又開心起來,走出了辦公室。

    我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你看到那位小姐了沒?」我輕聲對小光點說,「她可能就是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我拍拍肚皮,感覺自己像個徹底的白癡,因為我竟然在對光點說話。我的可愛小小光點。我甩甩頭,對自己發起脾氣,還有漢納……雖然心底深處,我知道這不能全怪漢納。我垂頭喪氣地打開電腦,有一封來自克里斯欽的 Email。



    發件人:克里斯欽·格雷

    主旨:想著妳

    寄件日期:2011年9月13日下午1點58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姬·格雷

    格雷太太,

    我才回到辦公室三個小時,已經想念妳了。

    希望雷伊在新房間住得還習慣,我媽今天下午會去看他,順便幫他檢查一下。

    我大概晚上六點去接妳,我們回家前可以繞去探望他。

    聽起來如何?

    妳心愛的老公

    克里斯欽·格雷

    格雷企業控股有限公司總裁



    我很快地打字回信。



    發件人:安娜塔希婭·格雷

    主旨:想著妳

    寄件日期:2011年9月13日下午2點10分

    收件者:克里斯欽·格雷

    當然好。

    安娜塔希婭·格雷

    SIP購稿編輯



    發件人:克里斯欽·格雷

    主旨:想著你

    寄件日期:2011年9月13日下午2點14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婭·格雷

    妳沒事吧?

    克里斯欽·格雷

    格雷企業控股有限公司總裁



    不,克里斯欽,我不好,我因為怕你發飆而嚇壞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不打算用 Email告訴你這件事?



    發件人:安娜塔希婭·格雷

    主旨:想著妳

    寄件日期:2011卑9月13日下午2點17分

    收件者:克里斯欽·格雷

    沒事,只是有點忙。

    六點見囉。

    (親)

    安娜塔希婭·格雷

    SIP購稿編輯



    我要什麼時候告訴他?今晚嗎?或許做完愛以後?不然就是做到一半的時候。不行,那對我們兩個來說都很危險。等他睡著呢?我用手抱著頭。我見鬼的應該怎麼辦?



    ***



    「嗨。」我跨進休旅車,克里斯欽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嗨。」我小聲說。

    「怎麼了?」他蹙眉,我搖搖頭,泰勒把車往醫院方向駛去。

    「沒什麼。」或許就是現在?我可以現在告訴他,這裡是密閉空間,而且只有泰勒在我們身邊。

    「工作還順利嗎?」克里斯欽繼續探問。

    「嗯,還好。謝謝。」

    「安娜,怎麼回事?」他的語氣有點強硬,我打了退堂鼓。

    「我只是很想你,就是這樣,我也擔心雷伊。」

    克里斯欽明顯地鬆了口氣。「雷伊沒事。我下午和媽媽通過電話,她對他的恢復情形很滿意。」

    克里斯欽握住我的手。「天,妳的手好冰。妳今天有吃東西嗎?」

    我紅了臉。

    「安娜。」克里斯欽不太高興地板起臉

    哦,我沒吃東西是因為我知道,在我告訴你懷孕的消息後你,會氣到七竅生煙。

    「我晚上會吃,我今天沒什麼時間。」

    他挫敗地搖頭。「你要我在保全守則裡再增加『餵飽我老婆』這一條嗎?」

    「我很抱歉。我會吃的,只是今天實在太多事了,你知道,幫爸爸轉院什麼的。」

    他的唇抿成一條堅硬的線,但沒再說什麼,我則看向窗外。告訴他呀!我的潛意識嘶聲說。不,我是膽小鬼。

    克里斯欽打斷我的沉思。「我可能要去一趟台灣。」

    「哦。什麼時候?」

    「這週晚一點的時候吧,也或許下禮拜。」

    「好。」

    「我希望妳和我一起去。」

    我吞嚥了一下。「克里斯欽,拜託,我有工作。我們不要再為這件事吵了。」

    他歎息,像個嘔氣的青少年般噘著嘴。「只是問一下?」他不高興地嘟嘖。

    「你會去多久?」

    「幾天而已吧。我希望妳告訴我,為什麼悶悶不樂。」

    他怎麼看得出來?「哦,因為我心愛的老公要出遠門……」

    克里斯欽吻我的指節。「我不會去太久。」

    「那就好。」我對他無力地笑了笑。



    ***



    我們去探望雷伊時,他的氣色已經好多了,也沒那麼愛發脾氣。我被他對克里斯欽那種無言的感激打動了,那一瞬我忘了自己就要大禍臨頭,只是坐下來聽著他們聊釣魚和水手隊,但他很快就體力不支。

    「爸爸,我們就不打擾你睡覺了。」

    「謝謝,安娜甜心,我喜歡妳來看我。我今天也看到了令堂,克里斯欽,她很能給人安慰,而且也是水手隊球迷。」

    「但她對釣魚就沒什麼興趣了。」克里斯欽苦笑著起身。

    「沒聽過幾個女人喜歡釣魚的,不是嗎?」雷伊咧嘴笑道。

    「我明天再來看你,好嗎?」我親親他。我的潛意識噘起嘴,那要看克里斯欽有沒有把妳關起來……或者更糟。我的心情瞬間急轉直下。

    「走吧。」克里斯欽伸出手,對我輕輕皺眉,我握住他,離開了醫院。



    ***



    我挑著食物。這可是瓊斯太太的法式蘑菇燉雞肉,但我就是沒胃口,我的胃因為焦慮糾結成團。

    「要命!安娜,妳要不要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克里斯欽將他的空盤推開,面露不悅,我望向他。「拜託,妳快把我搞瘋了。」

    我吞嚥了一下,努力壓住升到喉嚨的恐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決定早死早超生。「我懷孕了。」

    他愣住,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慢慢退去。「什麼?」他輕聲問,臉色灰敗。

    「我懷孕了。」

    他不解地蹙眉。「怎麼會?」

    怎麼會……怎麼會?這是什麼白癡問題?我的臉泛紅,對他拋去一個「你覺得呢」的詢問眼神。

    他的態度立刻變了,眼神冷硬得像石頭。「妳的針呢?」他咆哮。

    噢,慘了。

    「妳是不是忘了打針?」

    我無言以對,只能看著他。哎,他生氣了--非常火大。

    「老天啊,安娜?」他一拳搥向桌面,嚇得我驚跳起,他突地起身,差點撞翻餐桌。「就這麼一件事,妳就只要記住這麼一件事。可惡!我真他媽的不敢相信,妳怎麼會這麼愚蠢?」

    愚蠢!我驚喘。該死,我想告訴他,那針無效,但我說不出口,只能低頭看著手指。「我很抱歉。」我小聲說。

    「抱歉?該死。」他又罵。

    「我知道時間點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他大吼。「我們才他媽的認識對方不過五分鐘,我還想要讓妳看遍這個他媽的世界,結果現在……該死!只有尿布、嘔吐還有糞便!」他閉上眼,我猜是在努力按捺脾氣,不想再吵下去。

    「妳是不是忘記了?告訴我。或者妳是故意的?」他的眼睛像要噴出火,全身散發出的怒氣簡直像科幻片裡的力場。

    「不。」我囁嚅。我不能告訴他漢納的事,我知道他會炒她魷魚。

    「我以為我們有共識了!」他吼道。

    「我知道,我們有啊。對不起。」

    他不理我。「這就是原因,這就是為什麼我喜歡掌控,這樣這種鳥事就不會發生,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塌糊塗。」

    不……小光點。「克里斯欽,請不要對我吼叫。」我的眼淚開始滑落雙頰。

    「現在別來眼淚攻勢那一套,」他厲聲吼,「該死。」他用手爬梳過頭髮,同時拉扯髮絲。「妳以為我準備好要當爸爸了?」他的聲音悶悶的,混合了暴怒和恐慌。

    接下來一切都清楚了,他眼裡明明白白地寫著恐懼和憎惡--他的憤怒來自那個無能為力的青少年。哦,五十道陰影先生,我真的很抱歉,這對我來說也是晴天霹靂啊。

    「我知道,我們兩個都還沒準備好迎接這件事,但我認為你會是一個完美的父親。」我哽咽,「我們會有辦法的。」

    「妳他媽的知道些什麼鬼!」他這次吼得更大聲,「告訴我妳怎麼知道的!」他的銀灰眼眸燃著怒火,臉上掠過千百種情緒,只有恐懼絲毫不減。

    「哦,該死!」克里斯欽語帶放棄地吼了聲,像是投降般地舉起雙手。他轉過身,往門廳方向走去,同時抓起西裝上衣離開了大客廳。他的腳步聲在木頭地板上迴盪,身影消失在門廳的雙扇門後,接著大力甩上身後的門,再次把我嚇得跳起來。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待著,安靜的大客廳有種死寂的空虛,我不自覺地打個冷顫,麻木地盯著緊閉的門。他棄我而去,可惡!我從來沒想過他的反應會這麼糟。我推開面前的盤子,雙臂交迭在桌上,埋頭開始哭泣。

    「安娜,親愛的。」瓊斯太太來到我身邊。

    我很快地坐起身,匆忙擦乾眼淚。

    「我聽到了,我很遺憾。」她柔聲說,「妳要不要喝杯花草茶什麼的?」

    「我想來杯白酒。」

    瓊斯太太頓了千分之一秒,而後我想起了小光點。我現在不能喝酒了,對嗎?我真得開始研究葛琳醫生給我的那些孕婦須知了。

    「我拿一杯給妳。」

    「事實上,我喝茶好了,麻煩妳。」我擦擦鼻子,她親切地微笑。

    「茶馬上來。」她整理我們的盤子,走向廚房區,我跟著她走進去,坐上高腳凳,看著她準備我的茶。

    她把一個熱氣騰騰的馬克杯放在我面前。「還要我幫妳準備些什麼嗎,安娜?」

    「不用了,這就好,謝謝妳。」

    「妳確定?妳幾乎沒吃東西。」

    我抬眼看她。「我只是不太餓。」

    「安娜,要吃才行,妳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讓我幫妳弄點東西吃吧,想吃什麼?」她滿懷期待地看著我,但說真的,我什麼都面對不了。

    我的丈夫才剛因為我懷孕棄我而去,我父親剛經歷了生死交關的車禍,還有傑克·海德那個瘋子捏造謊言,說我對他性騷擾,我突然有股壓抑不住想要傻笑的衝動。看你對我做了什慶,小光點!我撫著肚子。

    瓊斯太太愛憐地對我微笑。「妳知道懷孕多久了嗎?」她柔聲問。

    「才剛懷上,四或五週吧,醫生也不確定。」

    「如果妳不吃東西,那至少應該休息一下。」

    我點頭,端起茶杯走進圖書室,那裡是我的避難所。我從皮包裡撈出黑莓機,想打給克里斯欽。我知道這對他來說很難接受,但他真的反應過度了。他什麼時候才能不如此反應過度?我的潛意識挑起一道精心修整過的眉毛看我。我歎口氣,糟透了的五十道陰影先生啊。

    「沒錯,那就是你老爸,小光點,希望他可以冷靜下來,然後回家……很快。」

    我拿起孕婦須知,坐下來開始讀。

    我無法專心。克里斯欽從來沒有撇下我離去過,他一直都如此體貼,過去這幾天甚至體貼過頭了,也如此充滿愛意,但現在……萬一他再也不回來了呢?該死!或許我該打給弗林。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完全不知所措。他很多方面都太過脆弱,我也知道他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抓狂。他整個週末都那麼甜蜜,當時發生的一切,都讓他無法掌控,但他也處理得很好啊,只是這消息恐怕太嚴重了些。

    自從我遇見他以來,我的生活就變得複雜無比。是因為他嗎?還是因為我和他在一起?萬一他接受不了這件事呢?萬一他想離婚?膽汁溢上我的喉嚨。不,我不能這樣想。他會回來的,他會的,我知道他會。我知道不管他吼得多大聲,講話多難聽,他是愛我的……沒錯。而他也會愛你,小光點。

    我往後靠向椅背,打起了瞌睡。

    我冷醒,一時弄不清身在何處,我顫抖著看錶:晚上十一點。噢,對了……你,我拍拍肚子。克里斯欽在哪裡?他回來了嗎?

    我僵硬地爬下扶手椅,走去尋找我的老公。

    五分鐘後,我發現他不在家,希望他沒出什麼事才好。查理探戈失蹤時那漫長等待的回憶像潮水般湧現。

    不,不,不行,別往那方面想。他可能去了……哪裡?他會去找誰?艾立歐?也許他和弗林在一起,我是這麼希望的。我在圖書室找回了黑莓機,發訊息給他。



    你在那裡?



    我走進浴室,幫自己放水泡澡。我感覺好冷。

    我爬出浴缸時他還是沒回來。我換上一件一九三O年代風格的睡裙和睡袍,走向大客廳,途中順便彎進客房看了一下。也許這裡可以當成小光點的房間,想到這裡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呆站在門口仔細思索著這個事實。我們要漆成藍色還是粉紅色?但這甜蜜的念頭很快就因為現實而開始發酸,我那不知去向的老公對這些想法一定不會高興。抓起客房的被子,我走向大客廳準備等門。我被某種聲音吵醒了。

    「天殺的!」

    是克里斯欽在門廳,接著我聽到桌子在地板上摩擦的聲音。

    「天殺的!」他重複一遍,這次的聲音更含糊。

    我及時起身,剛好看到他蹣跚地穿過雙扇門。他喝醉了,我的頭皮開始發麻,要命,克里斯欽喝醉了?我知道他多討厭喝醉這件事,我站起來跑向他。

    「克里斯欽,你沒事吧?」

    他靠著門框。「格雷太太。」他含糊地說。

    要命,他喝得爛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噢……妳看起來美如天仙,安娜塔希婭。」

    「你去哪裡了?」

    他把手指抵在唇上,不正經地對我微笑。「噓!」

    「我想你最好上床去。」

    「和妳一起……」他嬉皮笑臉。

    嬉皮笑臉!我緊皺雙眉,手輕繞過他的腰,因為他根本站不穩,更別說走路了。他到底去了哪裡?他怎麼回家的?

    「我扶你上床,靠著我。」

    「妳非常美麗,安娜。」他靠在我身上,嗅著我的頭髮,幾乎害我們一起摔倒。

    「克里斯欽,走,我帶你上床。」

    「好吧。」他說話的模樣好似試圖集中精神。

    我們跌跌撞撞地走過長廊,終於走進了臥室。

    「床。」他笑著說。

    「對,床。」我設法把他推向床尾,但他抱住我。

    「一起來。」他說。

    「克里斯欽,我認為你需要睡一下。」

    「所以要開始了,我早就聽過啦。」

    我不懂。「聽過什麼?」

    「有小孩就沒有性生活。」

    「我相信這不是事實,不然所有家庭都會只有一個小孩。」

    他低頭看著我。「妳很好笑。」

    「你喝醉了。」

    「對呀。」他微笑,但想了一下之後,笑容變了,露出一抹飽受折磨的神色,那個表情讓我冷到骨髓裡。

    「來吧,克里斯欽。」我柔聲說。我討厭他的表情,那代表了任何一個孩子都不應該看到的令人厭惡的醜陋回憶。「我們上床去。」我輕推他,他翻倒在床上,手腳懶洋洋地向四面八方伸展,開心地對我咧嘴笑。那抹痛苦的神情不見了。

    「一起嘛。」他嘟嘖。

    「我們先幫你把衣服脫了。」

    他笑得很開心,但醉醺醺地。「這才像話。」

    真要命,喝醉的克里斯欽可愛又淘氣,我隨時都想拿他來換那個七竅生煙的克里斯欽。

    「坐起來,我幫你脫西裝上衣。」

    「房間在轉耶。」

    糟糕……他是不是要吐了?「克里斯欽,坐起來!」

    他對我揚起嘴角。「格雷太太,妳真是個愛發號施令的小東西……」

    「沒錯,所以聽我的話坐起來。」我把手叉在腰上,他又咧開嘴笑,掙扎著用手肘撐起身體,接著以超不像克里斯欽的笨拙姿勢坐起身。在他還沒再次往後倒之前,我抓著他的領帶,搏鬥般幫他脫下西裝上衣,一次一隻手臂。

    「妳聞起來好香。」

    「你聞起來像烈酒。」

    「對……波--本。」他誇張地唸出每個音節,我則必須愍住輕笑的衝動。把他的西裝上衣丟在我腳邊,我開始解他的領帶,他的雙手按上我的臀部。

    「我喜歡這種布料穿在妳身上的感覺,安娜塔--希婭,」他口齒不清地說。「妳應該一直穿綢緞或真絲。」他的手在我臀上來回撫摸,接著一把將我摟過去,嘴貼上我的小腹。

    「這裡面有個入侵者呢。」

    我呼吸一窒。見鬼了,他在和小光點說話。

    「你不打算讓我睡覺了,對不對?」他對我的肚皮說。

    哦,老天。克里斯欽透過他的濃密長睫毛抬眼看我,銀灰眼眸像一團雲霧,我的心揪緊。

    「妳有了他就不要我了。」他傷心地說。

    「克里斯欽,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別說傻話了,我不會有了誰就不要誰,而且也有可能是個她。」

    他蹙眉。「一個她……噢,老天。」他往床上一躺,用手臂蓋住眼睛。我總算鬆開了他的領帶,而後我拉開一條鞋帶,脫下他的鞋襪,接著是另一腳。我站起來時才知道,為什麼完全沒有遭到抵抗--克里斯欽已經昏睡過去了。他睡得很熟,還輕聲打鼾。

    我盯著他看。他真是天殺的俊美,連喝醉打鼾時都一樣。他那雕刻般的雙唇微分,一手舉在頭上,揉散了他微亂的頭髮,表情放鬆。他看起來好年輕--也確實很年輕:我那年輕、壓力過大、酒醉、不快樂的老公。這個念頭沉重地壓在我心頭。

    哦,至少他回家了。我心中猜想著他去了哪裡?我不確定我還有力氣或精神搬動他,或幫他再脫幾件衣服,便決定讓他睡在被子上。我走回大客廳,拿起我剛才用的棉被,帶著它走回臥室。

    他還在熟睡,依然戴著領帶和皮帶。我爬上床到他身邊,拿掉他的領帶,輕輕解開襯衫最上方的鈕扣。他在睡夢中模糊地囈語,但並未醒來。

    我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皮帶,將之從皮帶環中拉出,但經過一陣折騰後才拿掉。他的襯衫下襬從褲頭跑了出來,露出他一絲快樂小徑,我忍不住彎身吻上它,他動了一下,向前挪動臀部,但還是熟睡著。

    我坐起身再次看著他。噢,五十道陰影先生、五十道陰影先生、五十道陰影先生……我該拿你怎麼辦?我用手梳過他的頭髮,它們是如此柔軟,繼而吻上他的額際。

    「我愛你,克里斯欽。即使你醉得不省人事,又去了天知道的鬼地方,我還是愛你,我會永遠愛你。」

    「嗯哼。」他咕噥,我再次吻上他的額際,便下了床,用多的那床被子蓋著他。我可以在他身邊睡,躺到床的另一邊……嗯,就這麼辦。

    但我要先整理他的衣服。我搖搖頭,撿起他的襪子和領帶,接著把他的西裝上衣挽在手上,當我這麼做時,黑莓機掉到了地板上。我撿起來,不小心按到解開鎖,跳出來的是簡訊畫面。我可以看見我傳的訊息,在那上面還有另一封。

    天殺的。我整個頭皮發麻。



    看到你真好。現在我明白了。

    別煩惱,你會是最棒的父親。



    是她發來的。伊蓮娜?賤女人?妖精?羅賓森太太。

    該死,這就是他去的地方。他去見了她。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4-7 21:16

    【第二十一章】

    我瞪著簡訊,然後抬眼看向我正在熟睡的老公。他喝到今天凌晨一點半才進門--而且是和她!

    他輕聲打鼾,睡得像個無辜又傻氣的醉漢,看起來如此寧靜。

    噢,不,不,不。我兩條腿軟得像果凍,緩緩沉坐進床邊的椅子,滿心的不敢置信,刺痛、苦澀、遭受背叛的羞辱感貫穿我全身。他怎麼可以這麼做?他怎麼可以去找她?滾燙而憤怒的淚水滑下我的臉。我可以理解他的氣憤和恐懼,以及必須逃開我的衝動,我可以原諒這些--雖然很不容易,但這個……這種背叛太過分了。我彎膝抵著胸前,雙手抱膝想要保護自己,還有我的小光點。我前後搖晃,輕聲啜泣起來。

    我期望些什麼?我太快嫁給了這個男人,我知道--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會是這種結果。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知道我對那個女人的感覺,他怎麼可以去找她?怎麼可以?這把刀緩慢、帶著痛苦地在我心頭深深絞扭,劃傷扯裂我的心。以後的日子都會像這樣嗎?

    淚水矇矓我的眼,令他平躺的身軀忽隱忽現。噢,克里斯欽。我嫁給他是因為我愛他,而心底深處我知道他也愛我,我知道的。他那超級甜蜜的生日禮物浮現在我腦中。



    這是妳成為我親愛老婆之後的首個生日,獻給我們所共有的初體臉。我愛妳。C(親)



    不,不,不--我不相信以後日子就是這樣,前進兩步卻又倒退三步,時好時壞,但和他在一起一直就是這樣。每次關係退步,我們就會再往前進,一步一步慢慢來,他會改變想法的……他會的。但是我呢?我會從這件事中恢復嗎……從這種背叛?我想著他在過去這可怕又甜蜜的週末裡的表現,在我父親傷痕纍纍、陷入昏迷躺在醫院加護病房裡時,他那沉靜的力量……在我的驚喜派對上,把家人和朋友全都找來……在希斯曼外面抱著我放低,在眾目睽睽下吻我。哦,克里斯欽,你取走了我所有的信任,我的忠誠……而我愛你。

    但現在不是只有我了,我把手按在小腹上。不,我不能讓他對我和我們的小光點做出這種事。弗林醫生說我應該相信他並樂觀看待一切--但這次不行。我擦去眼裡的淚水,用手背抹抹鼻子。

    克里斯欽移動姿勢,翻了個身,把垂在床邊的腳抬了上去,在被單下蜷起身。他伸出一隻手似乎在尋找什麼,接著喃喃嘀咕,蹙起雙眉,但又繼續展開雙臂呼呼大睡。

    哦,五十道陰影先生,我該拿你怎麼辦?你又見鬼的和那個賤女妖做了什麼?我必須知道。

    我再次瞄向那封傷人的簡訊,很快心生一計。深吸一口氣,我把那封簡訊轉發到自己的黑莓機,第一步驟完成。我很快地檢查其它最近收到的訊息,但只看到來自艾立歐、安德瑞雅、泰勒、洛絲還有我的。沒有來自伊蓮娜的,很好。我退出簡訊窗口,鬆了口氣,還好他沒有發給她,但隨後我的心卻跳到了喉嚨口--噢,老天!他手機的桌布是一大張我的照片,以各種姿勢的安娜塔希婭小圖拼貼而成:我們的蜜月、最近出海和滑翔的那個週末,還有一些荷西拍的照片。他什麼時候做出這張圖的?一定是不久前。

    我注意到他的 Email圖示,腦中忽然冒出一個誘人的念頭……我可以查查克里斯欽的 Email,看他有沒有和她聯絡。我應該看嗎?我內心的女神全身裹在祖母綠的絲綢裡,正點頭如搗蒜,嘴角繃得死緊。我來不及阻止自己,便開始侵犯他的隱私。

    大概有成千上百封 Email吧。我很快地瞥掠過它們,看起來都像死水般無趣……大部分來自洛絲、安德瑞雅和我,以及許多公司的幹部,沒有來自賤女妖的。我一邊看,同時如釋重負地發現,也沒有來自蕾拉的信。一封 Email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來自巴尼·蘇利文,克里斯欽的IT人員,主旨寫著「傑克·海德」。我內疚地看一眼克里斯欽,他還在輕聲打鼾,我從來沒聽過他打鼾。我點開 Email。



    發件人:巴尼·蘇利文

    主旨:傑克·海德

    寄件日期:2011年9月13日下午2點9分

    收件者:克里斯欽·格雷

    西雅圖外圍的監視系統追蹤到那輛從爾文南街開出來的白色廂型車。在那之前我找不到其它蹤跡,所以海德一定是窩在那附近。

    魷像衛區告訴你的,那輛不明人士的車是租來的,而且用的是某位不認識女性的假駕照,沒有一點殊絲馬跡可以和爾文南街地區聯想在一起。

    關於已知格雷企業控股集團和 SIP居住於該地區的員工數據如附件,我也轉寄了一份給衛區。

    海德使用的 SIP電腦裡,沒有任何關於前任助理的事情。

    順道提醒一下,這裡有一份從海德在 SIP的電腦中救回之數據清單。



    格雷住家地址:

    五處產業位於西雅圖

    兩處產業位於底特律



    以下人士的詳細學經歷:

    凱瑞克·格雷

    艾立歐·格雷

    克里斯欽·格雷

    葛蕾絲·崔弗蓮醫生

    安娜塔希婭·史迪爾

    蜜雅·格雷



    和以下人士相關的報紙和線上報導:

    葛蕾絲·崔弗蓮醫生

    凱瑞克·格雷

    克里斯欽·格雷

    艾立歐·格雷



    照片:

    凱瑞克·格雷

    葛蕾絲·崔弗蓮醫生

    克里斯欽·格雷

    艾立歐·格雷

    蜜雅·格雷



    我會繼續調查,看能否發現其它資訊。

    B·蘇利文

    格雷企業控股有限公司IT部門負責人



    這封古怪的 Email使我從那悲慘的夜晚中暫時分心。我點開附件文件,想檢視清單上的每個名字,但很明顯的檔案太大,沒辦法在黑莓機上開啟。

    我在做什麼?現在很晚了,而且我今天累得半死。有任何來自賤女妖或蕾拉·威廉絲的信,我從中得到了些無用的安慰。我很快瞥一眼鬧鐘:清晨剛過兩點。今天真是意外連連的一天,我要當媽媽了,而我老公竟然跑去通敵。哦,讓他去緊張吧,我不會在這裡和他一起睡了,他明天將一個人孤零零地醒來。我把他的黑莓機放在床頭櫃上,拿起我放在床邊的皮包,最後再看一眼我那如天使般熟睡的猶大,便走出了臥室。

    備用的遊戲室鑰匙依然像往常一樣放在儲物間的櫃子裡,我抓起它迅速地走上樓。我從櫥櫃裡拿了一套枕頭、棉被和床單,打開遊戲室的門走進去,把燈光調成微暗。奇怪的是,上次我還在這裡使用安全密碼,現在我竟然覺得這間房的味道和氣氛具有療愈的力量。我鎖上身後的門,把鑰匙留在鎖孔裡。我知道明天早上克里斯欽會發瘋般地找我,我想如果門鎖著,他就不會找到這裡來。哦,算他活該。

    我蜷縮在那張長沙發上,用被單裹著自己,從皮包裡拿出黑莓機。我查看簡訊,找到那封我從克里斯欽的電話轉發過來的賤女妖訊息,我按下轉寄鍵,打了這一段:



    等我們要討論她發給你的訊息時,

    你要不要直接請林肯太太一起來參加?

    這樣你可以省去跑去找她的時間。

    你的老婆



    我按下傳送,把音量轉成靜音,蜷到被子底下縮成一團。儘管我拚命虛張聲勢,我還是被克裡斯欽那嚴重的欺騙行為弄得六神無主。這應該是一段快樂時光的啊,唉,我們就要當爸媽了呢。我很快地重新想像我告訴克里斯欽我懷孕了,然後幻想他開心地跪在我面前,將我擁入懷中,告訴我他有多愛我和我們的小光點。

    但我現在人在這裡,寒冷孤獨地待在這間BDSM幻想遊戲室,我突然感覺自己好蒼老,比我的年紀還要老許多?雖然克里斯欽一直都像是某種挑戰,但這次他真的又超越了自己的極限。他在想什麼?如果他想吵架,那就來吵架吧,我這次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每次我們一出問題,他就跑去找那個恐怖的女人,他必須做出選擇--是她,還是我和我們的小光點。我輕吸鼻子,發現我真的累壞了,很快就墜入了夢鄉。



    ***



    我猛然驚醒,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哦,對了,我在遊戲室。因為這間房沒有窗戶,我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門把喀嗒喀嗒地響。

    「安娜!」克里斯欽在門外吼,我僵住了,但他沒進來。我聽到模糊的交談聲,而後他們便走遠了。我吐出一口氣,查看黑莓機的時間,七點五十分,我有四通未接來電,兩個語音留言。未接來電多數是克里斯欽,還有一通是凱特打來的。噢,不妙,一定是因為他打給她了。我沒有時間聽那些留言,我不希望上班遲到。

    我用棉被裹著身體,撿起皮包,往門口走去。我慢慢打開門鎖,往外面偷看一眼,沒看到任何人。哦,討厭……這樣可能有點太戲劇化了。我對自己翻個白眼,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往樓下走。

    泰勒、索耶、雷恩、瓊斯太太,還有克里斯欽全都站在大客廳入口,克里斯欽正連珠炮般地下達指令。

    接著他們全都轉頭看向我。克里斯欽還穿著昨晚睡覺時的衣服,他看起來衣衫不整、臉色蒼白,也令人心跳停止的俊美。他銀灰色的雙眸大睜,我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憤怒,很難看得出來。

    「索耶,我二十分鐘後就可以出門了。」我低聲說,尋求保護般地用被單把自己裹緊。

    他點頭,所有的視線轉向克里斯欽,他依然緊盯著我看。

    「您要吃點早餐嗎,格雷太太?」瓊斯太太問。

    我搖搖頭。「我不太餓,謝謝妳。」她抿起嘴,但沒說什麼。

    「妳去哪裡了?」克里斯欽聲音低沉沙啞問,突地,索耶、泰勒、雷恩和瓊斯太太開始像沉船上受驚的老鼠般做鳥獸散,急匆匆走進泰勒的辦公室,或是門廳,或是到廚房。

    我不理克里斯欽,大步走進我們的臥室。

    「安娜,」他在我身後喊,「回答我。」我聽到身後傳來他的腳步聲,我走進臥室,直接進入浴室,很快地鎖上門。

    「安娜!」克里斯欽猛敲門,我打開蓮蓬頭,門被敲得格格作響。「安娜,打開這該死的門。」

    「滾開!」

    「我哪裡都不會去。」

    「隨便你。」

    「安娜,別這樣。」

    我跨進沐浴間,成功地把他擋在外面。哦,水好溫暖,療愈的水柱自頭頂往下,洗去了前一晚的疲累。噢,老天,感覺真好。那一刻,那短短的一瞬間,我可以假裝一切都沒問題。我洗了頭髮,梳洗完畢,感覺好多了,感覺變得更堅強,可以面對那一列克里斯欽·格雷列車。我用毛巾包起頭髮,很快地用另一條毛巾擦乾自己,然後用它裹住身子。

    我解開門鎖,打開門,看到克里斯欽正靠在對面的牆上,兩手背在身後。臉上是謹慎小心的表情,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猛獸。我大步越過他身旁,走進更衣室。

    「妳打算不理我?」克里斯欽不可置信地問,站在更衣室入口。

    「觀察力很敏銳嘛。」我下意識地隨口應,想找些衣服來穿。啊,對了--我的紫色洋裝。我從衣架上拿下它,選了黑色高跟馬靴,接著走向臥室,我停住腳步,等著克里斯欽讓路,他最後還是讓開了--他內心的好教養勝過一切。我走向五斗櫃,感覺他的視線鑽入了我的背,我從鏡子裡偷偷看他,他依然動也不動地站在門邊緊盯著我。我用足以獲頒奧斯卡獎的動作,任由毛巾掉落在地面,假裝對自己的裸體不在意,我聽到他壓抑地倒抽口氣,但我沒理他。

    「妳這是在做什麼?」他問,聲音很低。

    「你認為呢?」我的聲音柔滑如絲絨,同時拿起那件美麗的黑色蕾絲 LaPerla底褲。

    「安娜--」他住了口,因為我正扭動著身軀穿上它。

    「去問你的羅賓森太太,我相信她會解釋給你聽。」我低聲說,開始找成套的胸罩。

    「安娜,我之前就說過,她不是我的--」

    「我不想聽了,克里斯欽,」我不耐煩地擺擺手。「適合談話的時間是昨天,但你卻決定對我吼叫,然後去找那個虐待你好幾年的女人喝個爛醉。打個電話給她吧,我相信她現在會很願意聽你說話。」我找到成套的胸罩,動作緩慢地穿上、扣起。克里斯欽往臥室走近幾步,雙手叉在腰際。

    「妳為什麼偷看我的東西?」他說。

    儘管我意志堅定,我還是紅了臉。「那不是重點,克里斯欽,」我凶他。「事實是,每次事情一變得棘手,你就跑去找她。」

    他的嘴抿得死緊。「不是這樣的。」

    「我沒興趣知道。」拿起一雙有著蕾絲鑲邊的黑色大腿襪,我回到床邊坐下,對準腳趾套入,開始把那薄紗布料輕輕往上拉到我的大腿。

    「妳跑去哪裡了?」他問,視線隨著我的雙手來到我的腿,但我繼續無視他,開始慢慢穿另一隻襪子。我站起身,彎身用毛巾擦乾頭髮,透過我微分的雙腿,我可以看到他的裸足,感覺到他強烈的視線。我擦完頭髮,站起身,走回五斗櫃拿起吹風機。

    「回答我。」克里斯欽的嗓音低沉沙啞。

    我打開吹風機,這樣就聽不到他說話了,透過鏡子,我從睫毛下偷偷看他,一邊用手指撥乾頭髮,他瞇起眼睛望著我,冷冷的眼神甚至稱得上宛若冰霜。我轉開視線,專心在手上的工作,一邊試著壓抑那股竄過全身的寒顫。我用力吞嚥了下,專注地吹乾頭髮。他還是很生氣,他跟那個該死的女人出去,然後還生我的氣?他怎麼敢!直到我的頭髮看起來狂野不羈,我便停下動作。很好……我喜歡這樣。我關掉吹風機。

    「妳去了哪裡?」他低聲問,口氣冷得像冰。

    「你幹嘛在意?」

    「安娜,停下來,立刻。」

    我聳肩,克里斯欽很快穿越房間,向我走來,他伸出手,我一個轉身往後退開。

    「別碰我。」我嘶聲說,他僵在原地。

    「妳去了哪裡?」他追問,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我可沒出門去和舊情人喝個爛醉,」我氣炸了,「你和她上床了嗎?」

    他驚喘。「什麼?沒有!」他瞪著我,竟然還有臉擺出受傷又憤怒的樣子,但我的潛意識如釋重負地輕輕呼出一口氣。

    「妳認為我背叛了妳?」他的語氣像是人格受到了侮辱。

    「你確實是,」我咆哮道,「把我們的私生活和你的懦弱全都洩漏給那個女人知道。」

    他張口結舌。「懦弱,妳是這麼想的嗎?」他的眼裡冒火。

    「克里斯欽,我看到了簡訊,這是我知道的。」

    「那封簡訊不是發給妳的。」他大吼。

    「事實是我在幫你脫衣服時,黑莓機從你西裝上衣口袋掉出來,然後我就看到了,誰教你醉到沒辦法自己換衣服?你知不知道,你去見那個女人對我的傷害有多大?」

    他瞬間臉色發白,但我停不下來,我內心的壞女人被放出來了。

    「你記不記得昨晚幾時回到家?記不記得你說了什麼?」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一臉寒霜。

    「你說得對,我確實要選擇那個無法保護自己的小嬰兒,而不是你,任何一個有愛心的父母都會這麼做,這也是你母親應該要為你做的事,而我很遺憾她沒有做到--如果有的話,我們現在就不會進行這段對話。但你是個大人了,你必須長大,認清這個事實,行為舉止不要再像個愛賭氣的青少年。」

    「你可能不會因為這個孩子而感到開心。時間點不對,加上你對這個新生命、你的親生骨肉冷冰冰的反應,讓我也高興不起來。但你可以和我一起面對,不然我就自己處理這一切,決定權在你。」

    「在你繼續沉迷於自怨自艾及自我厭惡的時候,我要去上班了。回來之後,我會把我的東西搬到樓上的房間。」

    他眨眨眼看著我,震驚不已。

    「現在,恕我告退,我想繼續穿衣服。」我用力吸口氣。

    克里斯欽非常緩慢地往後退了一步,態度變得強硬。「這就是妳想要的?」他低聲問。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我學他的口氣,花了好大心力才能假裝毫不在意。用手指挖了些潤膚霜輕輕塗抹在臉上,我凝視鏡中的自己:大睜的藍眼,蒼白的臉孔,但雙頰紅撲撲。妳做得很好。現在不能示弱,現在不能示弱。

    「妳不想要我了?」他小聲說。

    噢--不……噢,不,別這樣,格雷。

    「我人不是還在這裡嗎?」我斥道。我拿起睫毛膏,開始刷右眼睫毛。

    「妳想過要離開?」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當一個人的丈夫寧願去找前任情人作伴,通常不是個好徵兆。」我的輕蔑程度拿捏得剛剛好,躲開了他的問題。現在上唇蜜,我對著鏡中的影像噘起閃亮的唇。堅持下去,史迪爾……呃,格雷,真該死,我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我拿起靴子,再次大步走向床邊,很快地穿上它們,拉鏈拉高到膝蓋。對,只穿著內衣褲和馬靴的我看起來很辣,我知道。我站起身,不帶感情地看他一眼,他眨眨眼,目光迅速貪婪地往下掃過我的身軀。

    「我知道妳在玩什麼把戲。」他低聲喃道,聲音裡帶著些許溫暖誘惑。

    「是嗎?」我的聲音破碎。不,安娜……撐下去。

    他吞嚥了一下,上前一步,我往後退,舉起雙手。

    「想都不用想,格雷。」我兇惡地低語。

    「妳是我老婆。」他柔聲說,帶著威脅。

    「我是個在昨天被你棄之不顧的孕婦,如果你碰我,我會尖叫到讓房子都塌了。」

    他挑高眉,一臉難以置信。「妳會尖叫?」

    「像殺豬一樣。」我瞇起眼睛。

    「沒人聽得見妳。」他低語,眼神炙熱,我忽然想起在亞斯本的那個早晨。不,不,不。

    「你想讓我害怕?」我屏著氣輕聲說,故意想使他分心。

    成功了。他愣住,接著吞嚥了下。「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蹙眉。

    我幾乎無法呼吸。如果他碰我,我會屈服的,我知道他有多大本事能支配我與我那不忠的身體,我很清楚。我現在只能靠怒氣支撐。

    「我只是和某個曾經很親近的人一起喝了兩杯,我們把話說開了,我不會再去見她了。」

    「你去找她的?」

    「一開始不是。我想見弗林,但我發現自己去到了沙龍。」

    「然後你希望我相信,你不會再去見她了?」我控制不住怒火,對他嘶聲吼。「那麼下次換我跨過某條想像中的界限時,怎麼辦?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吵過幾百次了,感覺就像是在伊克西翁之輪上。如果我又闖了什麼禍,你是不是會再次跑回她身邊?」

    「我不會再去見她了,」他冷冷地下了結論。「她終於明白了我的感覺。」

    我眨了眨眼看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直起身,伸出一隻手爬梳著頭髮,惱怒、生氣但一言不發。我決定用另一招。

    「你為什麼能夠和她談,卻不能來找我?」

    「我當時很氣妳,就像現在一樣。」

    「可不是嗎?」我厲聲說,「我現在也很氣你,氣你昨天在我需要你的時候,竟然如此冷漠無情,氣你說我是故意懷孕,而事實並非如此,還氣你背叛我。」我努力壓下一聲啜泣,他的嘴驚訝地張開,接著很快地閉上眼,好像我賞了他一巴掌,我吞嚥了一下。冷靜一點,安娜塔希婭。

    「我應該更仔細注意打針的事,但我並不是故意的。懷孕這件事對我來說也是個大意外。」我低聲述說,嘗試用文明一點的方式。「有可能是針失效了。」

    他不發一語地望著我。

    「你昨天真的很差勁,」我小聲說,火氣又上來了。「我過去這幾個星期有太多事情要處理。」

    「妳三或四周前闖的禍也不小,大概就是妳漏打針的那時候。」

    「上帝不許我像你一樣完美啊!」

    噢,停,停,停下來。我們就這麼面對面站著,大眼瞪小眼。

    「剛才的表演相當不錯,格雷太太。」他輕聲說。

    「我很高興即使肚子被搞大了,還能這麼有娛樂性。」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得沖個澡。」他咕噥。

    「我的夜總會大秀也跳夠了。」

    「相當不錯的一場表演。」他輕聲說著往前一步,我再次往後退。

    「不要。」

    「我討厭妳不准我碰妳。」

    「很諷刺吧?」

    他再次瞇起眼。

    「我們的問題根本沒解決多少,對嗎?」

    「我會說是完全沒有,除了我要搬出這間臥室以外。」

    他的眼睛倏然睜大,冒出怒火。「她對我一點都不重要。」

    「除了你需要她的時候。」

    「我不需要她,我需要妳。」

    「你昨天就不需要啊,那個女人是我的絕對限制條例,克里斯欽。」

    「她已經離開我的生活了。」

    「我希望我可以相信你。」

    「天殺的,安娜。」

    「請讓我把衣服穿好。」

    他歎口氣,再次用手爬過頭髮。「我們晚上見了。」他的聲音黯然不帶感情,那一瞬,我想把他攬入懷中安慰……但我忍住了,因為我實在太生氣。他轉身走進浴室,我僵立在原地,直到聽見門關上的聲音。

    我蹣跚走到床邊,仰躺在床上,我內心的女神和我的潛意識雙雙站起來向我鼓掌致意。我沒有訴諸眼淚、吼叫或謀殺等手段,也沒有向他的性魅力屈服,我簡直應該得到國會榮譽動章,但我感覺好失落。可惡,我們什麼都沒解決?我們正站在懸崖邊上,我們的婚姻是否岌岌可危?為什麼他看不出跑去找那個女人是多麼絕對的混帳?還有他說他再也不會去見她是什麼意思?我見鬼的要怎麼相信他?我瞄一眼收音機鬧鐘--八點半。慘了!我不想遲到。我深吸一口氣。

    「第二回合陷入僵局,小光點。」我輕聲說,拍拍我的肚子。「和你爹地吵架可能注定要失敗,但我希望不會。為什麼?噢,為什麼你要這麼早來臨呢,小光點?日子才剛剛開始好過一點呀。」我的唇瓣抖顫,但我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控制住翻騰的情緒。

    「走吧,我們去辦公室好好表現一番。」

    我沒和克里斯欽道別,我和索耶離開時,他還在浴室裡。我看向休旅車深色車窗外,鎮定開始瓦解,眼眶開始蓄淚。我的心情反映著那蒼涼的灰色天空,同時有股奇怪的預感。我們並沒有真正談到孩子,我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時消化關於小光點的消息,克里斯欽的時間更短。「他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撫著肚子,擦去臉上的淚珠。

    「格雷太太,」索耶打斷我的胡思亂想。「我們到了。」

    「噢,謝謝,索耶。」

    「我要去熟食店買點東西,女士,要幫妳帶些什麼嗎?」

    「不,謝謝你。不用了,我不太餓。」



    ***



    漢納準備好一杯拿鐵等著我,我聞了一下,整個胃開始翻攪。

    「呃……我可以來杯茶嗎?」我尷尬地低聲說。我知道自己從來沒真正愛上咖啡一定有原因,天,聞起來好臭。

    「妳沒事吧,安娜?」

    我點頭,快速走進辦公室的安全環境內。我的黑莓機震動起來,是凱特。

    「克里斯欽為什麼在找妳?」她開門見山地問。

    「早安,凱特,妳好嗎?」

    「少廢話了,史迪爾,怎麼回事?」凱瑟琳·卡凡納調查庭又召開了。

    「克里斯欽和我吵了一架,就這樣。」

    「他有沒有傷害妳?」

    我翻個白眼。「有,但不是妳想像的那種方式。」我現在沒辦法處理凱特,我知道我會哭出來,但現在我對自己感到好驕傲,早上完全沒有崩潰。「凱特,我要開會,我會再打給妳。」

    「好,妳沒事吧?」

    「沒有。」有。「我晚點再打給妳,好嗎?」

    「好,安娜,用妳的方式處理吧,我會在這裡支持妳的。」

    「我知道。」我輕聲說,同時對抗著她這些溫柔話語帶來的情緒衝擊。我不會哭的。我不會哭的。

    「雷伊好嗎?」

    「嗯。」我輕應。

    「哦,安娜。」她低聲說。

    「別說了。」

    「好吧,晚點聊。」

    「好。」

    因為經過了早上這一段,我不時檢查我的 Email,希望能收到來自克里斯欽的隻字片語,但什麼都沒有。這一天逐漸過去,我瞭解他完全不打算和我聯絡。而且他還在生氣,哦,我也還在生氣啊。

    我讓自己投入工作中,午餐時間只吃了個鮭魚奶酪貝果,但吃下東西之後,感覺變得這麼好,還真是稀奇。

    五點鐘,索耶和我出發到醫院去看雷伊。索耶今天特別謹慎,甚至太過慇勤得令人心煩。我們走往雷伊的房間,他靠近我身側。

    「在您探望您父親的時候,要我幫您準備一杯茶嗎?」他問。

    「不用,謝謝你,索耶,我沒事的。」

    「我在外面等。」他替我開了門,我很慶幸能暫時離他遠一點。雷伊坐在床上看雜誌,他刮過鬍子,穿了件睡衣--看起來就像他平常的樣子。

    「嘿,小安。」他咧開嘴笑,接著臉就垮下來。

    「噢,老爸……」我衝到他身邊,他以非常不像他個性的動作伸開雙臂擁抱我。

    「小安?」他輕聲喚,「怎麼回事?」他緊抱著我,吻我的頭髮。我在他懷裡,意識到我們之間很少擁有這樣的時刻,為什麼呢?所以我才會那麼喜歡蜷在克里斯欽的大腿上嗎?過了一會兒,我退開身,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雷伊關切地緊蹙眉。

    「跟妳老爸說說。」

    我搖頭。他現在不需要更多的問題。

    「沒事啦,爸,你看起來不錯呢。」我握緊他的手。

    「感覺比較像我自己了,雖然腿打了石膏還是很討厭。」

    「討厭?」他的用字讓我失笑。

    他回我一笑。「討厭聽起來比發癢好。」

    「哦,老爸,我真高興你沒事了。」

    「我也是,小安。我希望有一天能用這條討厭的腿,帶幾個孫子女跑跑跳跳,拿全世界來換都不能錯過。」

    我眨了眨眼看他。糟,他知道了嗎?我努力對抗積聚在眼角的淚水。

    「妳和克里斯欽還好吧?」

    「我們吵了一架。」我低語,努力越過喉間梗著的硬塊說話。「我們會解決的。」

    他點頭。「妳的丈夫是個好男人。」雷伊對我保證。

    「他有他好的地方。醫生們怎麼說?」我現在不想再談我老公,他是個讓人痛苦的話題。



    ***



    回到愛司卡拉,克里斯欽不在家裡。

    「克里斯欽打過電話,說他會加班到很晚。」瓊斯太太語帶抱歉地告訴我。

    「哦,謝謝妳告訴我。」為什麼他不能親自告訴我?唉,他真的把生悶氣帶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我忽然想起關於婚禮誓詞的爭執,以及他那次如何大發脾氣,但現在傷心難過的人是我。

    「妳想吃點什麼?」瓊斯太太眼裡閃著堅定不移的光芒。

    「義大利麵。」

    她微笑。「圓麵、筆管麵、螺旋麵?」

    「圓麵就好,搭配妳的波隆那肉醬。」

    「馬上來。還有,安娜……妳應該知道一下,今天早上格雷先生以為妳離開時,急得都快瘋了,他有點情緒失控。」她親切地微笑道。

    噢……

    晚上九點了,他還是沒回家。我坐在圖書室的桌子前,想著他會在哪裡。我打電話給他。

    「安娜。」他說,聲音冷冷的。

    「嗨。」

    他輕吸一口氣。「嗨。」他的聲音低了些。

    「你會回家來嗎?」

    「晚一點。」

    「你還在公司嗎?」

    「嗯。不然妳以為我會在哪裡?」

    和她在一起?「你去忙吧。」

    我們在電話兩端靜默不語,沉默在彼此之間拉鋸緊繃。

    「晚安,安娜。」最後,他說出這一句。

    「晚安,克里斯欽。」

    他掛斷電話。

    噢,可惡。我盯著黑莓機,我不知道他期望我做些什麼,我不會讓他就這樣棄我而去。沒錯,他很生氣,我可以理解,我也很火大,但事已至此。我可從來沒有跑去找前任戀童癖情人,還口無遮攔地說心事。我要他知道這種行為是讓人無法接受的。

    我靠向椅背,望著圖書室的那張撞球桌,回想著打撞球的開心時刻。我伸手覆上小腹,也許真的太早了,也許事情不該是這樣……即使我這樣想,我的潛意識也在尖喊著,不!如果我把孩子拿掉,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或克里斯欽。「噢,小光點,你對我們做了什麼?」我沒辦法和凱特聊這件事,我無法和任何人聊這件事。我回訊息給她,保證我會盡快回電。

    十一點了,我的眼皮已經睜不開,我放棄地走回我的舊房間。蜷縮在被單裡,我終於釋放了自己,抱著枕頭啜泣,能這樣很不淑女地把悲傷全都哭出來真好……



    ***



    我起床時感覺頭重腳輕。明亮的秋日陽光透過房間的大窗照了進來,看一眼鬧鐘,已經七點半了。我立刻想到:克里斯欽在哪裡?我坐起來,移動雙腳下床,床旁邊的地板上是克里斯欽的銀灰色領帶,我最愛的那一條。昨晚我上床時它並不在那裡,我撿起它盯著看,用手指撫摸它柔滑的質感,捧起來貼著臉頰。他來過了,來看我睡覺,我心底深處湧起一線希望。

    我走下樓時,瓊斯太太正在廚房裡忙碌。

    「早安。」她開心地打招呼。

    「早安。克里斯欽呢?」我問。

    她的臉垮下。「他已經出門了。」

    「所以他有回家?」我必須問,即使我已經看到做為證明的領帶。

    「有的,」她停頓了下。「安娜,請原諒我多嘴,但請不要放棄他,他只是腦子轉不過來。」

    我點點頭,她不再說話。我確定我臉上的表情已經告訴她,我現在不想談那個不知去向的老公。

    到了公司,我查看 Email,看到一封來自克里斯欽的信,我的心跳倏地瘋狂加速。



    發件人:克里斯欽·格雷

    主旨:波特蘭

    寄件日期:2011年9月15日上午6點45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婭·格雷

    安娜,

    我今天要飛去波特蘭。

    我要和華盛頓大學敲定一些事。

    我覺得妳會想知道。

    克里斯欽·格雷

    格雷企業控股有限公司總裁



    噢,淚水刺痛了我的雙眼。就這樣?我的胃翻攪著,該死!我快要吐了。我衝去洗手間,時間算得剛剛好,我把早餐全數吐到馬桶裡,跌坐在隔間內的地板上,雙手抱著頭。我還能更悲慘一點嗎?

    過了一會兒,門上傳來輕敲的聲音。

    「安娜?」是漢納。

    該死。「什麼事?」

    「妳沒事吧?」

    「我一會兒就出來。」

    「包伊斯·霍士來見妳了。」

    糟糕。「請帶他去會議室,我很快就過去。」

    「妳要喝點茶嗎?」

    「麻煩了。」

    ***

    吃過午飯--又是鮭魚乳酩貝果,我勉強吞了下去,無精打采地看著電腦螢幕,想找出一些靈感,揣想我和克里斯欽要如何解決這個大問題。

    我的黑莓機滋滋震動,嚇得我驚跳起。我低頭看螢幕--是蜜雅,唉,她那源源不絕的熱情可不是我現在需要的。我猶豫了一下,想著是否乾脆不要接,但禮貌還是勝過一切。

    「蜜雅。」我愉快地接聽。

    「哦,妳好呀,安娜--好久不見了。」一道很耳熟的男聲。見鬼了!

    我的頭皮發麻,全身寒毛倒豎,腎上腺素在血液裡奔竄,我的世界開始高速旋轉。

    是傑克·海德。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4-7 21:17

    【第二十二章】

    「傑克?」我的聲音消失,恐懼攖住了我的喉嚨?他怎麼被放出來了?他怎麼會有蜜雅的手機?

    我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退去,只感覺頭暈眼花。

    「妳還真的記得我。」他語氣平和地說,但我感覺得出他正憎恨地微笑著。

    「是的,當然。」我機械般地回答,但腦子瘋狂運轉。

    「妳大概在想我為什麼打電話給妳。」

    「對。」

    掛斷吧。

    「別掛電話,我才剛和妳的小姑聊了幾句。」

    什麼?蜜雅!不!「你做了什麼?」我輕聲問,試圖壓下我的恐懼。

    「好好聽著,妳這個賣弄風情、虛榮拜金的小蕩婦,妳搞砸了我的人生,格雷搞砸了我的人生,這是妳欠我的。那個小賤貨現在在我手上,而妳,妳嫁的那個爛痞子,還有他天殺的全家人,都得付出代價。」

    海德的輕蔑和憤怒嚇到了我。他全家人?什麼鬼?

    「你想要什麼?」

    「我要錢,我確實想要他該死的錢。如果事情當初不是這樣,有錢的就會是我了,所以妳要去弄來給我。我要五百萬美金,今天就要。」

    「傑克,我沒辦法拿到這麼大筆錢。」

    他冷笑一聲。「給妳兩個小時準備,只有兩個小時。妳敢告訴任何人,這個小賤貨就倒霉了。不准報警,不准告訴妳的混蛋老公,還有他的保全人員。如果妳說了,我會知道,明白嗎?」他停頓,我嘗試要回答,但慌亂和害怕使我說不出話。

    「妳明白嗎?」他吼。

    「嗯。」我低聲應。

    「不然,我就殺了她。」

    我驚喘一聲。

    「帶好妳的手機。不准告訴任何人,不然我會將她先姦後殺。妳有兩個小時。」

    「傑克,我需要多一點時間,三個小時。還有,我怎麼知道她在你手上?」

    電話掛斷了。我驚恐地瞪著手機,嘴巴因害怕而發乾,留下滿口恐怖噁心的金屬味。蜜雅,他抓了蜜雅。是這樣嗎?我的腦子裡冒出些下流的猜想,胃再次開始翻攪,我想我快要吐了,但我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慌亂的心情,噁心感消失了。我衡量所有的可能性:告訴克里斯欽?告訴秦勒?打電話報警?傑克怎麼會知道?他真的抓了蜜雅嗎?我需要時間,有時間才能思考--但我只能先照他的指令行事才能解決問題。我抓起皮包,走向門口。

    「漢納,我得出去一下。我不知道會花多久時間,所以取消我下午所有的會議,告訴伊莉莎白我有個緊急狀況要處理。」

    「沒問題,安娜。還好吧?」漢納蹙眉,目送我離開的臉上寫著擔憂。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急忙走向接待櫃檯,索耶正在那裡等候。

    「索耶。」聽到我的聲音,他從扶手椅跳起,看到我的臉色時眉頭一皺。

    「我不太舒服,請帶我回家。」

    「好的,女士。您要在這裡等我去拿車嗎?

    「不,我和你一起過去。我急著想回家。」



    ***



    我滿心恐懼地看向窗外,想著我的計劃:回家、換衣服、找出支票簿、想辦法逃離雷恩和索耶、去銀行。糟,五百萬需要多大的空間?會有多重?我需要帶公事包嗎?我該不該先打電話給銀行?蜜雅。蜜雅。如果他根本沒抓住蜜雅怎麼辦?我要怎麼確定?如果我打給葛蕾絲定會引起她的懷疑,可能也會害到蜜雅,因為他說他會知道。我往休旅車的後車窗瞥了一眼,有人在跟蹤我嗎?我的心狂跳,查看後方的每一輛車,但它們看起來全都正常無害。噢,索耶,開快一點,拜託你。我的視線在照後鏡裡遇上他的,他皺起眉頭。

    索耶按下藍芽耳機上的按鈕,接聽一通來電。「泰……我想告訴你一聲,格雷太太在我身邊。」索耶再次迎上我的目光,然後重新看著前方道路並繼續說道:「她不太舒服,我正載她回愛司卡拉……我知道了……先生。」索耶又把視線從路面移到照後鏡中看著我。「好的。」他回答後掛斷電話。

    「泰勒?」我低聲問。

    他點頭。

    「他和格雷先生在一起?」

    「是的,女士。」索耶的表情因同情而柔和下來。

    「他們還在波特蘭嗎?」

    「是的,女士。」

    很好,我必須保護克里斯欽的安全。我的手往下來到腹部撫著它。還有你,小光點,保護你們兩個的安全。

    「我們可以快一點嗎?我很不舒服。」

    「好的,太太。」索耶踩下油門,車子向前滑駛入車陣中。



    ***



    索耶和我回到家裡,沒看到瓊斯太太,她的車也不在停車場,我想她應該是和雷恩出去辦雜事了。索耶走去泰勒的辦公室,我則直接衝進克里斯欽的書房。我腳步踉蹌地走向他的書桌,用力拉開抽屜想找出支票簿,蕾拉的槍卻滑到眼前。克里斯欽竟然沒把這個武器妥善收好,這讓我感到一陣莫名的煩燥。他對槍完全不瞭解,哎,他可能會受傷的。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手槍,確認子彈都裝滿了,便把它塞入黑色長褲的腰際。我可能會需要它。我用力吞嚥了下,我只有打過靶,從來沒對任何人開過槍,但我希望雷伊會原諒我。我把注意力轉回尋找正確的支票簿,一共有五本,其中只有一本的名字是C·格雷和A·格雷太太。我自己的戶頭內大約有五萬四千元,不知道這個戶頭裡有多少錢,但克里斯欽肯定拿得出五百萬,沒問題的。或許保險箱裡就有錢?該死,我不知道號碼是多少。他是不是說過密碼組合在他的文件櫃裡?我想打開文件櫃,但它上了鎖。可惡,我還是得回到A計劃。

    我做個深呼吸,以更鎮定但堅決的態度大步走回我們的臥室。床已經鋪好了,我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心痛。也許我昨晚應該睡在這裡的。與一位--用他的話來形容,擁有五十道陰影的人有什麼好吵的呢?他現在甚至不和我說話了。停--我沒有時間去想這些。

    我很快地換下黑色長褲,穿上牛仔褲、連帽運動衫、球鞋,把槍插在後側褲腰內。我從衣櫥拿出一個軟質大帆布袋,五百萬裝得進去嗎?克里斯欽的運動袋躺在地上,我打開它,以為會看到一堆髒衣物,但並非如此--他的運動裝備乾淨又整齊,瓊斯太太真的把每個地方都打理得妥妥當當。我把內容物倒在地上,把他的運動袋塞進帆布袋。好了,這樣應該沒問題了。我檢查了下要向銀行證明身份用的駕照,接著查看時間:從傑克打電話至今已經過了三十一分鐘。現在我只需要躲開索耶,走出愛司卡拉就成功了。

    我安靜緩慢地走向門廳,留意對準電梯的監視系統。我猜索耶還在泰勒的辦公室裡。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大門,儘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音,接著靜靜關上身後的門,在入口貼著門邊站好,避開監視器的鏡頭。我從皮包拿出手機,打電話給索耶。

    「格雷太太?」

    「索耶,我在樓上的房間,可以請你來幫我一個忙嗎?」我壓低聲音,因為知道他就在這扇門另一邊的走廊盡頭。

    「我很快過去,女士。」他說,我聽得出他很疑惑,因為我從來沒有打電話請他幫忙過。我的心跳到了喉嚨口,瘋狂激動地怦怦跳個不停。這會成功嗎?我掛斷電話,聽著他的腳步聲經過走廊,走上樓梯。我再次做個深呼吸,腦中飛快地想著,像個罪犯一樣從自己家裡逃出去是多麼荒謬。

    一等索耶走到樓上的樓梯間,我就衝向電梯,按下按鈕,電梯門滑開,表示電梯準備就緒的叮聲非常響亮。我衝進去,發狂般地按著地下室停車場的按鈕,經過令人焦躁的停頓,電梯門緩緩關起,此時我聽到索耶大喊--

    「格雷太太!」電梯門關起時,我看到他跑進門廳。「安娜!」他不敢置信地大吼,但他晚了一步,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內。

    電梯平順地抵達停車場樓層。我比索耶快了幾分鐘,我知道他會想辦法阻止我。我奔向紳寶車時依依不捨地瞄了眼R8,打開車門,我把帆布袋丟在前座,接著跨進駕駛座。

    我發動車子,輪胎在我衝往入口處時,發出尖銳聲響,經過惱人的十一秒後閘門才升起,一等阻礙消失我馬上開出去,同時從照後鏡裡看到索耶剛從貨梯跑進停車場。我轉進第四大道時,他那不知所措又受傷的表情,一直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我呼出始終屏著的那口氣。我知道索耶會打給克里斯欽或泰勒,但到時候我總會有辦法處理的--我現在沒時間去煩惱那些。我不安地在椅子裡挪動,內心深處知道索耶可能會因此丟了工作。別去想了,我必須救出蜜雅,我必須趕去銀行領出五百萬元。我瞥一眼照後鏡,擔心會看到那輛休旅車從停車場衝出來,但我一路往前開,都沒看到索耶的蹤影。



    ***



    銀行新潮摩登又低調,到處都是細語聲、地板回音以及淺綠色的雕花玻璃。我大步走向服務台。

    「有什麼我可以幫您的嗎?女士。」一位年輕女人對我露出燦爛但毫無誠意的微笑,我忽然後悔換穿了牛仔褲來。

    「我想領一大筆錢。」

    虛情假意小姐挑起一道似乎更加虛假的眉。

    「您在我們的銀行有戶頭嗎?」她掩飾不住挖苦的語氣。

    「有的,」我厲聲說,「我先生和我在這裡開了幾個帳戶。他的名字是克里斯欽·格雷。」

    她的眼睛微微睜大,剛才的偽誠意被震驚取代,隨後再次用目光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這次混合了敬畏和不信。

    「這邊請,太太。」她低聲說,帶我走進一間沒有太多裝飾的小巧辦公室,牆上是更多的綠色雕花玻璃。

    「請坐,」她指向玻璃桌旁的一張黑色皮椅,桌上放著一組先進的電腦和電話。「您今天大概準備提領多少錢呢?格雷太太。」她客氣地問。

    「五百萬。」我直勾勾看入她的雙眼,好像我每天都會領這麼多現金似的。

    她刷白了臉。「我明白了,我會請經理過來。哦,請恕我多問一句,您有帶身份證明來嗎?」

    「有的,但我想直接和經理談。」

    「沒問題,格雷太太。」她急忙離開,我靠坐在椅子裡,槍頂得我的後背很不舒服,一波噁心感湧過我全身。現在不行,我現在不能嘔吐。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那波噁心感消退了。我緊張地看錶,兩點二十五分。

    一位中年男子走進來,他的髮線漸禿,但穿了一身光鮮、所費不貲的炭灰色西裝,搭配同色系領帶。他伸出手。

    「格雷太太,我是卓伊·威蘭。」他微笑,我們握了手,他坐進我對面的辦公桌前。

    「我的同事告訴我,您想提領一大筆錢。」

    「沒錯,五百萬元。」

    他轉向那時髦的電腦,打了幾個數字。

    「一般來說,數字龐大的金額我們都需要呈報,」他停頓了下,接著對我露出一個充滿保證卻又傲慢的微笑。「但幸運的是,整個西北太平洋地區的準備金都是由我們來保管。」他誇耀道。天,他是想打動我嗎?

    「威蘭先生,我在趕時間。我需要做什麼?我的駕照在這裡,還有聯名帳戶的支票簿。我是不是只需要開一張支票?

    「一步一步來,格雷太太。我可以看一下身份證明嗎?」他從賣瓜的老王變成了嚴肅的銀行家。

    「這裡。」我遞出我的駕照。

    「格雷太太……這上面寫的是安娜塔希婭·史迪爾。」

    哦,糟了?

    「哦……對,嗯。」

    「我聯絡一下格雷先生。」

    「哦,不,不需要那麼做。」可惡!「我一定還有其它東西是冠了夫姓的。」我在皮包裡翻找。我有什麼寫了名字的東西?我拿出皮夾,打開發現有張克里斯欽和我的合照,在窈窕淑女號船艙裡的床上拍的。我不能拿這個給他看!我挖出我的美國運通黑卡。

    「來。」

    「安娜塔希婭·格雷太太,」威蘭唸道,「好的,這個可以用。」他蹙眉。「這是非常不合常規的,格雷太太。」

    「你想要讓我先生知道,你們銀行的配合度很差嗎?」我坐正身子,用最凶狠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他停下動作,很快地重新打量我一番,我猜。「您需要開張支票,格雷太太。」

    「沒問題。這個帳戶嗎?」我亮出我的支票簿,試著讓怦怦亂跳的心平靜下來

    「這個就可以,我也需要您另外填寫一些文件。可以等我一下嗎?」

    我點頭,他起身走出辦公室,我再次呼出愍著的長氣。我不知道領個錢這麼麻煩。我笨拙地翻開支票簿,從皮包裡拿出一枝筆。我應該要領現金嗎?我不知道。我抖著手寫下:伍百萬元整。$5,000,000。

    噢,老天,我希望我做的是正確的事。蜜雅,想想蜜雅。我不能告訴任何人。

    傑克冷酷又可憎的話語迴盪在我腦中:不准告訴任何人,不然我會將她先姦後殺。

    威蘭先生回來了,白著一張臉,有點膽怯的模樣。

    「格雷太太,您先生要和您說句話。」他咕噥,指向我們中間那張玻璃桌上的電話機。

    什麼?不行。

    「他在一線上,只要按下按鈕就可以。我會在外面。」他還有臉擺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叛國者阿諾德。也比不上他,我怒視他,同時感覺臉上的血液再次被抽光。他離開了辦公室。

      可惡!可惡!可急!我該和克里斯欽說什麼?他會察覺的,他會插手,然後造成妹妹的危險。我抖著手拿起話筒貼在耳朵旁,努力讓紊亂的呼吸平穩,然後按下一線的按鈕。

    「嗨。」我低聲說,試著穩定心神,但失敗了。

    「妳要離開我了?」克里斯欽充滿痛苦、令人透不過氣地輕聲道。

    什麼?

    「不是!」我的聲音聽起來和他一樣。哦,不。哦,不。哦,不--他怎麼會那樣想?他認為我要捲款走人?忽地,我心頭一凜,我發現唯一可以讓他保持距離,避免他受傷害,還可以救他妹妹的方式……說謊。

    「對。」我低聲說。灼熱的痛楚刺穿了我,淚水積聚在眼眶。

    他倒吸一口氣,幾乎像是啜泣。「安娜,我--」他哽住。

    不要!我用手摀著嘴,壓抑煎熬的心情。「克里斯欽,求你,別這樣。」我逼回淚水。

    「妳要走了?」他說。

    「對。」

    「但為什麼要現金?一切都是因為錢嗎?」他充滿痛苦的聲音,幾乎難以辨識。

    不是的!淚水滑落我的臉。「不是。」我小聲說。

    「五百萬夠嗎?」

    哦,求求你,別說了!

    「夠。」

    「那孩子呢?」他輕聲低語。

    什麼?我的手從嘴巴移到小腹。「我會照顧孩子。」我喃喃說道。我的小光點……我們的小光點?

    「這就是妳想要的?」

    不是!

    「沒錯。」

    他猛吸一口氣。「全拿去吧。」他嘶聲說。

    「克里斯欽,」我啜泣,「這是為了你,還有你們全家。求求你,別這樣。」

    「全部拿去,安娜塔希婭。」

    「克里斯欽--」我快要崩潰了,幾乎要和盤托出關於傑克、關於蜜雅、關於贖金的事。只要相信我就好,拜託你!我無聲地懇求他

    「我會永遠愛妳。」他聲音嘶啞地說,而後便掛斷了電話。

    「克里斯欽,不是的……我也愛你啊。」過去這幾天我們用來折磨彼此的那些蠢事,忽然變得微不足道。我答應過永遠不會離開他。我不是要離開你,我是在救你妹妹。我滑進椅子,手摀著臉開始大哭。

    門上的輕響打斷了我,威蘭走進來,雖然我沒注意到他。他東張西望就是不看我,一臉為難的神色

    你竟然打給他,你這個混帳!我瞪著他看。

    「您的先生同意將手頭上價值五百萬的資產套現,格雷太太,這是相當不尋常的狀況,但做為我們的主要客戶……他很堅持……非常堅持」他面紅耳赤地停住,皺起眉頭看我,我不知道是因為克里斯欽的反常行為,還是威蘭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個在他辦公室哀哀啜泣的女人。

    「您沒事吧?」他問。

    「我看起來像沒事嗎?」我沒好氣。

    「我很抱歉,女士。要喝點水嗎?」

    我悶悶不樂地點頭。我才剛離開我老公,哦,克里斯欽是這麼以為的。我的潛意識噘起嘴,因為妳是這樣告訴他的。

    「我準備錢的時候,會請同事幫您端些水過來。請您在這裡簽名,女士……要將支票轉為現金,請在那裡也簽名。」

    他在桌上放了一張表格。我在支票上的虛線處潦草地簽下名字,接著是表格。安娜塔希婭·格雷。淚珠滴落在桌面,差點沾濕了紙張。

    「這些交給我,女士。準備現金大概需要半個小時。」

    我很快地看一下手錶,傑克說兩小時--時間應該差不多。我對威蘭點點頭,他輕手輕腳地離開辦公室,留下悲慘痛苦的我。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幾分鐘、幾個小時吧,我不知道,虛情假意小姐帶著一瓶水和一個杯子進來。

    「格雷太太。」她輕聲說,將杯子放在桌上接著斟滿水。

    「謝謝妳。」我拿起杯子感激地喝下,而後她離開了,留下滿腦子混亂恐懼思緒的我。我要想辦法彌補克里斯欽……如果不會太晚,至少他沒被捲進來。現在我必須專心在蜜雅身上:萬一傑克說謊?萬一她根本不在他手上?也許我真的應該報警。

    不准告訴任何人,不然我會將她先姦後殺。我辦不到,我靠上椅背,感覺蕾拉的槍抵著我的腰、壓進我的背,讓我安心許多。誰想得到,我竟然會有感激蕾拉拿槍指著我的一天?噢,雷伊,我好高興你教了我如何射擊。

    雷伊!我倒吸口氣,他還在等我晚上去看他呢。或許我該直接把錢丟給傑克,我帶蜜雅回家時,他可以趁機逃跑。哦,聽起來好荒謬!

    我的黑莓機忽然動起來,《愛如王者》的音樂迴盪在房裡。哦,不妙!克里斯欽想要做什麼?在我的傷口上再補一刀?

    一切都是因為錢嗎?

    哦,克里斯欽,你怎麼能那麼想?我怒火中燒,沒錯,怒火,它很有幫助。我把電話轉去語音信箱,待會兒再來應付我老公。

    門上傳來輕敲聲。

    「格雷太太。」是威蘭。「錢準備好了。」

    「謝謝你。」我站起身,忽然一陣天旋地轉,我趕緊抓住椅子。

    「格雷太太,您沒事吧?」

    我點頭,對他拋去一個「先生,麻煩您站遠一點」的眼神,我再次做個深呼吸。我必須這麼做。我必須這麼做。我必須救蜜雅。我將連帽運動衫的下襬拉低,蓋住牛仔褲後腰的手槍。

    威蘭先生的雙眉緊蹙,但還是幫我開了門,我強迫自己顫抖的手腳往前移動。

    索耶在入口處掃視著公共區域,糟!我們四目相對,他對我皺眉,評估著我的動作。哦,他生氣了。我舉起食指表示「馬上就過去」,他點點頭,接聽了手機。可惡!我猜一定是克里斯欽。我瞬間轉身,差點撞到在我身後的威蘭,接著衡回小辦公室裡。

    「格雷太太?」威蘭一頭霧水地跟著我走了回去。

    索耶可能會搞砸整個計劃。我抬眼看著威蘭。

    「外面有個我不想見到的人。有人在跟蹤我。」

    威蘭睜大雙眼。

    「您要我報警嗎?」

    「不!」真要命,不用。我該怎麼做?我瞄一眼手錶,快到三點十五分了,傑克隨時可能打電話來。思考,安娜,思考!威蘭注視著我,越來越挫敗,也越來越手足無措。他一定認為我瘋了。妳是瘋了,我的潛意識大吼。

    「我得打個電話,可以請你迴避一下嗎?」

    「當然可以。」威蘭回答--充滿慶幸吧,我猜,接著便離開了辦公室。他一關上門,我就顫抖著手指撥打蜜雅的手機。

    「哦,希望不是不付我薪水。」傑克挖苦地說。

    我沒時間聽他廢話。「我有點麻煩。」

    「我知道,妳的保全跟著妳進了銀行。」

    什麼?他見鬼的怎麼會知道?

    「妳必須甩掉他。我派了車在銀行後門等,黑色道奇休旅車,妳有三分鐘趕去那裡。」道奇車!

    「可能會不只三分鐘。」我的心又一次跳到了喉嚨口。

    「以一個拜金婊子而言,妳還滿聰明的,格雷,妳自己想辦法。等妳走近車子時把手機扔掉,懂了嗎?賤貨。」

    「嗯。」

    「說出來!」他吼。

    「我懂了。」

    他掛斷電話。

    可惡!我打開門,看到威蘭耐性十足地在外面等。

    「威蘭先生,我需要人幫忙把袋子拿到車上。車就停在外面,銀行後方,你們有後門嗎?」

    他蹙眉。

    「有,是員工出入口。」

    「我們可以從那邊走嗎?免得招來附近不必要的關注。」

    「悉聽尊便,格雷太太。我會請兩位員工幫您拿袋子,另外兩位保全人員隨行監督。請您跟我來。」

    「我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請說,格雷太太。」

    兩分鐘後,我的隨行人員和我來到街道,往道奇車走去。它的車窗全貼成黑色,我看不見司機是誰,但等我們一接近,駕駛座的門就被打開,一位全身黑衣、將黑色棒球帽壓低遮住臉的女人優雅地走出車外。公司的伊莉莎白!真是見鬼了。她走向休旅車後方打開行李廂,兩位年輕的銀行職員將裝著錢的沉重袋子放進車後面。

    「格雷太太。」她還有膽子對我微笑,好像我們即將要一起去小旅行似的。

    「伊莉莎白,」我冷冷地打招呼,「很高興能在公司之外遇見妳。」

    威蘭先生清清喉嚨。

    「今天下午真是有趣,格雷太太。」他說,我不得不禮貌地和他握手,謝謝他的幫忙,同時大腦飛快運轉。伊莉莎白?為什麼她會和傑克混在一起?威蘭和他的員工消失在銀行內,留下我獨自和 SIP的人事主管在一起,她應該犯下了綁架、勒索,很可能還有其它重罪。為什麼?

    伊莉莎白打開後座車門,催我上車。

    「妳的手機呢?格雷太太。」她問,謹慎地看著我,我交給她,她把它丟進附近的垃圾桶。

    「這樣就可以甩掉跟在後面的狗。」她沾沾自喜地說。

    這女人是誰?伊莉莎白用力關上車門,跨進駕駛座,把車開上馬路,我不安地望向車尾,我們正往東開。看不到索耶的蹤影。

    「伊莉莎白,妳拿到錢了,打給傑克,叫他放了蜜雅。」

    「我猜他想當面答謝妳。」

    該死!我從照後鏡冷冷地瞪著她。

    她變得面無血色,焦慮漸漸爬上她那張其實長得不錯的臉。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伊莉莎白?我以為妳並不喜歡傑克。」

    她從鏡中再次瞥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眼中閃過一抹痛苦。

    「安娜,如果妳把嘴閉起來,我們會相安無事的。」

    「但妳不能這麼做,這樣做是錯的。」

    「閉嘴。」她說,但我感覺得出她的不安。

    「他是不是握有妳的什麼把柄?」我問,她的目光射向我,接著猛然踩下煞車,把我用力甩向前,我的臉撞上前座的頭枕。

    「我說閉嘴,」她咆哮,「還有,我建議妳扣好安全帶。」

    那一刻我知道我猜的沒錯,一些糟糕到她願意為他鋌而走險的事。我想著可能會是什麼:店內偷竊?和她私生活有關?還是性方面的事?想到這裡我打了個冷顫。克里斯欽說過,傑克所有的私人助理都不願意開口,或許她們都有一樣的麻煩,這也就是為什慶當時他會想侵犯我。膽汁溢上我的喉嚨,我越想越噁心。

    伊莉莎白把車駛離西雅圖市區,往東邊的高地而去,沒多久,我們就開進了住宅區,我瞄到一個路牌寫著:翁丈南街。她在一個渺無人煙的街口猛然往左轉,街道一側有個破落的兒童遊戲區,另一側是個大型水泥停車場,旁邊有一排空置的磚造矮房。伊莉莎白把車開進停車場,停在最後一楝磚造建築外。

    她轉向我。「好戲上場了。」她低喃道。

    我的頭皮開始發麻,恐懼和腎上腺素在體內奔竄。

    「妳不用這麼做的。」我輕聲回應。她的嘴抿成一條冷酷的線,跨下了車。

    這是為了蜜雅。這是為了蜜雅。我很快地祈禱:請保佑她平安無事,請保佑她平安無事。

    「下車。」伊莉莎白厲聲說,把後座車門打開。

    該死。我跨出車外,雙腿開始嚴重打顫,我懷疑自己能不能站得住。傍晚的涼風徐徐吹來,帶著初秋的氣息,以及廢棄房屋的粉塵味道。

    「哦,看看誰來了呀。」傑克從建築物左側一個用圍籬圍起的小小通道現身。他剪短了頭髮,沒耳環,穿得西裝筆挺。西裝?他緩步向我走來,散發著傲慢與厭惡。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蜜雅在哪裡?」我結結巴巴地說,嘴巴乾到幾乎說不出話。

    「一步一步來,婊子,」傑克冷笑,走到我身前站定,我幾乎可以嚐到他的輕蔑。「錢呢?」

    伊莉莎白正在檢查行李廂內的袋子。「這裡有超多現金。」她驚歎地說,將每個袋子的拉鏈拉開又合上。

    「她的手機呢?」

    「在垃圾桶。」

    「很好。」傑克咆哮道,接著忽然莫名其妙給了我一巴掌,反手往我臉上狠狠打下去,那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打倒在地,我的頭重重地在水泥地敲了一下,害我幾乎嘔吐出來。痛楚從頭部開始蔓延,眼眶泛淚使視線變得模糊,撞擊的後遺症開始出現,我整個頭劇烈抽痛不已。

    劇痛和恐懼使我悶聲哭喊。噢,不--小光點。傑克又朝我的肋骨狠狠踢來一腳,那股力量幾乎擠乾我肺裡的空氣。我緊閉著雙眼,努力抵抗那股噁心和疼痛,掙扎著想多吸兩口珍貴的空氣。小光點,小光點,噢,我的小光點--

    「這是為了 SIP,妳這個他媽的婊子!」傑克大喊。

    我勉強縮起雙腿,把身體蜷成一團,等著下一擊的來臨。不,不,不。

    「傑克!」伊莉莎白尖喊,「不要在這裡,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拜託你!」

    他的動作停了一下。

    「這婊子活該!」他得意地望著伊莉莎白,這給了我珍貴的一秒,得以伸手從我的牛仔褲腰際拔出槍。我顫抖著手瞄準他,扣下扳機開槍,子彈剛好穿過他膝蓋上方,他在我面前摔跌落地,因痛楚而大聲嚎叫,緊緊按住大腿,手指沾滿了鮮血。

    「媽的!」傑克咆哮。我轉向伊莉莎白,她正驚恐地看著我,兩手高舉過頭。她變得好模糊……黑暗席捲而來,該死……她站在隧道底端,黑暗吞噬了她,也吞噬了我。遠方似乎一切都開始大亂,車子的刺耳聲響……煞車……門……吼叫……奔跑……腳步聲。槍從我手上掉落。

    「安娜!」克里斯欽的聲音……克里斯欽的聲音……克里斯欽痛苦的聲音。

    蜜雅……救蜜雅。

    「安娜!」

    黑暗出現……寧靜來臨。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4-7 21:18

    【第二十三章】

    我只感覺到痛。我的頭,我的胸口……燒灼般的痛楚,還有我的身側,我的手臂。好痛。陰暗中只有低語和疼痛。我在哪裡?雖然努力嘗試,但我無法睜開眼睛。那些低語漸漸變得清晰……像黑暗中的信號。

    「她的肋骨有瘀傷,格雷先生,頭骨也有一絲裂縫,但生命跡象都很穩定有力。」

    「為什麼她還沒清醒過來?」

    「格雷太太主要的傷處在頭部。她的腦部活動很正常,也沒有顱內腫脹,等她準備好了就會醒過來,只要給她一點時間。」

    「小孩呢?」聽起來像是痛楚的低語。

    「小孩沒事,格雷先生。」

    「噢,謝天謝地。」這句話像是禱辭……一種祈禱。「噢,謝天謝地。」

    哦,我的老天。他在擔心小孩……小孩……小光點?對了,我的小光點。我想把手移到腹部,但不成功,沒有半點動靜,也沒有半點回應。

    小孩呢?……噢,謝天謝地。

    小光點沒事。

    小孩呢?……噢,謝天謝地。

    他關心那孩子。

    小孩呢?……噢,謝天謝地。

    他想要那孩子。哦,感謝上蒼。我放鬆下來,意識再度離我遠去,把我從痛楚中帶開。

    一切都感覺沉重而疼痛:我的四肢、頭部、眼皮,全都動彈不得。我的眼睛和嘴巴堅持保持緊閉不肯張開,我什麼都看不見,無法說話,而且痛得要命。等我終於撥開迷霧,意識漸漸回復,一道誘人的聲音從遠方傳來,聲音變成了話語。

    「我不會離開她的。」

    克里斯欽!他在這裡……我強迫自己醒來--他的聲音緊繃,低聲話語中充滿痛苦。

    「克里斯欽,你應該睡一下。」

    「不,爸,她醒來的時候,我想陪著她。」

    「我會陪著她。在她救了我女兒之後,至少我可以做到這一點。」

    蜜雅!

    「蜜雅還好嗎?」

    「她還是迷迷糊糊的……既害怕又憤怒,大概還要幾個小時,迷姦藥才會完全排出她體外。」

    「老天。」

    「我知道。我覺得自己真是愚蠢到家,竟然減少她的保全,你之前就警告過我,但蜜雅就是講不聽。這次要不是安娜……」

    「我們都以為海德已經是過去式了,但我那瘋狂愚蠢的老婆--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克里斯欽的聲音中充滿痛苦。

    「克里斯欽,冷靜一點。安娜是個了不起的小女人,她勇敢得不可思議。」

    「勇敢、倔強、死腦筋、愚蠢。」他的聲音沙啞。

    「嘿,」凱瑞克輕聲說,「別對她這麼苛刻,對你自己也是,兒子……,我差不多該回去找你媽了。已經半夜三點了,克里斯欽,你真的應該睡一下。」

    濃霧再次襲來。



    ***



    濃霧散去,但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如果你不把她按在大腿上打,我保證我一定會。她腦子裡見鬼的在想什麼啊?」

    「相信我,雷伊,我可能也會那麼做。」

    爸爸!他來了。我和濃霧抗爭……對抗……但我再次旋轉墜落,被它埋沒。不。……

    「警探,你可以自己看,我太太根本無法回答你任何問題。」克里斯欽在生氣。

    「她是個倔強的小姑娘,格雷先生。」

    「我希望她殺了那個下三濫。」

    「那會害我要填更多文件,格雷先生……」

    「摩根小姐已經全盤招供,海德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王八蛋。他對你和你父親充滿強烈的怨恨……」濃霧再次包圍了我,我又被拖到底……直直往下。不!

    「你說你不想談是什麼意思?」是葛蕾絲,她聽起來很生氣。我想轉動頭部,但我的身體懶洋洋的一動也不動,完全沒反應。

    「你做了什麼?」

    「媽--」

    「克里斯欽!你做了什麼?」

    「我當時很生氣。」幾乎是啜泣……別這樣。

    「嘿……」

    世界變得混沌不清,我再次昏了過去。



    ***



    我聽見輕柔的談話聲斷續傳來。

    「你告訴過我,你會斷得一乾二淨。」葛蕾絲在說話。她的聲音很低,帶著警告意味。

    「我知道。」克里斯欽放棄爭辯。「但見她最後一面,對我來說反而能把未來看得更清楚,妳知道……有孩子的未來。這是我第一次感覺……我們以前做的那些事……是不對的。」

    「是她以前,親愛的……孩子會教你,他們會讓你以不同的觀點看這個世界。」

    「她總算瞭解了……我也是……我傷害了安娜。」他輕聲低語。

    「我們總是傷害自己心愛的人,親愛的。你必須告訴她,你很抱歉,真心誠意的,然後給她一點時間。」

    「她說她要離開我。」

    不,不是,沒有!

    「你相信她嗎?」

    「一開始是的。」

    「親愛的,你總是相信人性本惡,包括你自己,每次都是如此。安娜非常愛你,很明顯的,你也愛著她。」

    「她生我的氣。」

    「我相信她是,我現在對你也很不高興。我想只有你真正心愛的人,才會讓你這麼生氣。」

    「我想過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現出她有多愛我……愛到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沒錯,她是,親愛的。」

    「哦,媽,她為什麼還不醒來?」他的聲音破碎。「我差點就失去她了。」

    克里斯欽!我聽到壓抑的啜泣聲,別這樣……

    哦……黑暗又向我逼近,不要--



    ***



    「經過了二十四年,你才願意讓我這樣抱著你……」

    「我知道,媽……很高興能和妳談一談。」

    「我也是,親愛的,我一直都在。真不敢相信,我要當祖母了。」

    祖母!

    甜蜜將我淹沒。



    嗯。他的鬍渣輕搔著我的手背,捏了捏我的手指。

    「哦,寶貝,請回到我身邊。我很抱歉,對所有事情都很抱歉。請妳醒來吧,我好想妳,我愛妳……」

    我努力,我繼續努力,我想看他,但我的身體不聽話,我又一次沉沉睡去。



    ***



    我需要上洗手間。我睜開眼睛,這是一間乾淨無菌的醫院病房,房裡很暗,只有一盞側燈,也非常安靜。我的頭和胸口都很痛,但除此之外,膀胱也漲得快爆開了。我要上廁所。我測試一下四肢動作,右手臂可以動,我注意到手肘內側插著點滴管。我迅速閉上眼,轉動頭部--很高興它能隨我的意志動作,我再次睜開了眼。克里斯欽坐在我身旁靠著床,用手臂當枕頭睡得很熟。我伸出手,再次慶幸我的身體做出了響應,然後用手梳理他柔軟的髮。

    他驚醒過來,猛然抬起頭,害我的手虛弱無力地重新掉回床上。

    「嗨。」我啞聲說。

    「哦,安娜。」他哽咽,如釋重負。他抓住我的手緊捏了一下,接著貼到他長滿鬍渣的粗糙臉頰旁。

    「我想去洗手間。」我輕聲低語。

    他盯著我看,皺起了眉頭。「好。」

    我掙扎著想坐起身。

    「安娜,不要動,我請護士來。」他很快地站起來,緊張地尋找床邊的呼叫鈴。

    「拜託你,」我輕聲說。為什麼我全身都在痛?「我必須起床。」天,我感覺好虛弱。

    「妳能不能就聽話一次?」他惱怒地厲聲說道。

    「我真的想上廁所。」我焦急地說,喉嚨和嘴巴都很乾。

    一位護士快步走進房。她大概五十多歲,不過髮色還是很烏黑亮麗,耳上戴了對超大的珍珠耳環。

    「格雷太太,歡迎回來。我會告訴巴特麗醫生妳醒了。」她走到我床邊。「我叫諾拉。妳知道自己在哪裡嗎?」

    「嗯,醫院裡。我想上廁所。」

    「妳插了尿管。」

    什麼?,這好噁心。我不安地瞄克里斯欽一眼,視線又轉回護士身上。

    「拜託,我想起床。」

    「格雷太太。」

    「拜託妳。」

    「安娜,」克里斯欽警告我,我掙扎著再次坐起身。

    「讓我先拿掉妳的導尿管。格雷先生,我相信格雷太太會想要一點隱私。」她看著克里斯欽,想趕他出去。

    「我哪裡都不會去。」他回瞪她。

    「克里斯欽,拜託你。」我低語,伸出手抓住他的手,他很快地捏捏我的手,惱怒地看了我一眼。

    「求你。」我懇求。

    「好啦!」他沒好氣地用手爬梳過頭髮。「給妳兩分鐘。」他嘶聲對護士說,俯下身吻了下我的額頭,接著轉身離開了房間。

    兩分鐘後,克里斯欽又回到房裡,諾拉護士正在扶我下床。我穿著一件薄薄的病人袍,我不記得有人幫我脫過衣服。

    「我帶她去。」他說著大步走向我們。

    「格雷先生,我會處理。」諾拉護士凶他。

    他充滿敵意地瞪她一眼。「該死,她是我老婆,我帶她去。」他咬牙切齒地說,同時把點滴架從面前移開。

    「格雷先生!」她抗議。

    他不理她,彎下腰輕輕把我從床上抱起,我摟著他的脖子,身體卻在抗議。天,我全身每個地方都痛。他把我抱進附設的洗手間,諾拉護士推著點滴架跟在我們後面。

    「格雷太太,妳好輕。」他不滿意地嘀咕,輕輕扶我站好,兩腿軟得像果凍,我晃了一下。叮的一聲,克里斯欽打開燈,閃爍的日光燈讓我一時眼花。

    「坐下來免得跌倒。」他厲聲說,依然扶著我。

    我坐上馬桶。

    「出去。」我揮手想趕他走。

    「不,妳就上妳的,安娜。」

    還能再難為情一點嗎?「我辦不到,你在這裡就不行。」

    「妳可能會跌倒。」

    「格雷先生!」

    我們都沒理會護士小姐。

    「拜託啦。」我懇求。

    他舉手表示投降。「我就站在外面,門不要關。」他後退了幾步,直到剛好退出門口,和憤怒的護士站在一起。

    「轉過身去,拜託。」我求他。為什麼在這男人面前我會如此莫名的害羞?他翻個白眼,但還是聽我的話,當他一轉過身……我就解放了,享受著舒暢的感覺。

    我清點受傷之處。我的頭有傷,胸口因為傑克猛踢而疼痛,被他推倒在地的腰際也隱隱作痛,加上我又渴又餓。天,真的好餓。我上完廁所,慶幸不用站起來洗手,因為洗手台就在旁邊。我就是沒力氣站起來。

    「我好了。」我喊,用毛巾擦乾雙手。

    克里斯欽轉身走進來,我還沒回神就又被他抱進懷中。我想念這雙手臂。他停下動作,將鼻子埋進我的髮間。

    「哦,我好想妳,格雷太太。」他輕聲說,但諾拉護士在他身後抗議,他鬆開手將我放回床上--我猜不是很情願。

    「如果你忙完了,格雷先生,我現在想替格雷太太做些檢查。」諾拉護士很生氣。

    他往後退。「她是妳的了。」他小心地說。

    她對他擺出凶樣,接著把注意力轉回我身上。

    他讓人很火大吧?

    「妳覺得怎麼樣?」她問,聲音中有一絲同情,還有一抹惱怒,我想是克里斯欽害的。

    「全身酸痛且口渴,非常渴。」我輕聲說。

    「等我看過妳的數據,巴特麗醫生也來做過檢查後,我就去幫妳拿些水。」

    她伸手拿起一個血壓帶綁在我的上臂,我不安地抬眼看著克里斯欽。他看起來一塌糊塗--甚至有些失魂落魄,好像已經幾天沒睡覺了。他的頭髮亂糟糟,也很久沒刮鬍子了,襯衫皺得不像話。我蹙起眉。

    「妳感覺怎麼樣?」無視一旁的護士,他坐到床邊,離我約一臂的距離。

    「混亂、疼痛、肚子餓。」

    「餓?」他驚訝地眨眼。

    我點頭。

    「妳想吃些什麼?」

    「什麼都好。熱湯吧。」

    「格雷先生,您要得到醫生允許才能讓格雷太太吃東西。」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兒,接著從褲子口袋拿出黑莓機,按下一個按鍵。

    「安娜想喝雞湯……好……謝謝妳。」他掛斷電話。

    我瞥向諾拉,她正瞇起眼看著克里斯欽。

    「是泰勒嗎?」我很快問。

    克里斯欽點頭。

    「妳的血壓很正常,格雷太太,我去請醫生過來。」她除下血壓帶,一句話也沒多說就大步走出房間,全身散發著不高興的訊息。

    「我想你把諾拉護士惹毛了。」

    「我對女人就是有這種影響力。」他揚起嘴角。

    我大笑,又忽然停下,因為胸口的疼痛開始蔓延。「沒錯,確實是。」

    「噢,安娜,我好愛聽妳大笑。」

    諾拉帶著一壺水回來,倒了一杯遞給我,我們變得很安靜,只用眼神打量對方。

    「小口小口喝。」她提醒。

    「好的,女士。」我低喃,開心地喝了一口清涼的水。哦,老天,真是太好喝了。我又喝了一口,克里斯欽的目光始終緊盯著我。

    「蜜雅呢?」我問。

    「她很安全,多虧了妳。」

    「他們真的抓了她?」

    「嗯。」

    所有的瘋狂舉動都有了理由,一陣釋然掠過我全身。謝天謝地,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她沒事。我皺起眉。

    「他們怎麼抓到她的?」

    「伊莉莎白·摩根。」他簡單地說。

    「不會吧!」

    他點頭。「她去蜜雅的健身房接她。」

    我蹙眉,還是不能理解。

    「安娜,我之後再把細節告訴妳。整體來看,蜜雅沒有大礙。她被下了藥,現在還迷迷糊糊的,也很激動,但奇蹟似的沒有受傷。」克里斯欽從牙縫中迸出話。「妳所做的--」他用手梳過頭髮,「簡直勇敢到離譜,也愚蠢到離譜。妳可能會喪命。」他的眼裡閃著悲傷陰鬱的銀灰光芒,我知道他在壓抑脾氣。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我小聲說。

    「妳大可以告訴我!」他激動地說,雙手在腿上緊握成拳。

    「他說如果我告訴任何人,他會殺了她,我無法冒這個險。」

    克里斯欽閉上眼,臉上寫著擔憂。

    「從星期四開始,我大概死了一千次吧。」

    星期四?

    「今天星期幾?」

    「差不多星期六了,」他看了下手錶,「妳已經昏迷超過二十四小時了。」

    噢。

    「傑克和伊莉莎白呢?」

    「正受警方拘留。不過海德現在在醫院受人監管,因為他們必須把妳留在他身上的子彈取出來。」克里斯欽苦澀地說。「我不知道他在這間醫院的哪個地方,算他命大,不然我可能會親手殺了他。」他沉下臉。

    哦,該死,傑克在這裡?

    「這是為了 SIP,妳這個他媽的婊子!」我白了臉,空虛的胃開始痙舉,淚水刺痛了眼眶,全身嚴重打顫。

    「嘿,」克里斯欽上前,語氣充滿關切。他從我手上拿走水杯,溫柔地擁我入懷。「妳現在安全了。」他抵著我的髮喃喃低語,聲音啞啞的。

    「克里斯欽,我非常抱歉。」我開始掉眼淚。

    「噓。」他撫摸我的頭髮,我在他頸間低泣。

    「我說過的,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噓,寶貝,我知道。」

    「真的嗎?」他的坦白止住了我的淚水。

    「我終於想通了。說真的,安娜,妳到底在想什麼?」他的語氣很緊張。

    「你讓我大吃一驚,」我在他衫領口咕噥,「我們在銀行時的談話,你覺得我要離開你了,但我以為你會更瞭解我。我已經告訴過你千百次,我永遠不會離開。」

    「但經過我那些愚蠢的表現之後--」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同時收緊了抱著我的手臂。「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失去妳了。」

    「不,克里斯欽,永遠不會。我只是不想讓你介入,導致蜜雅有生命危險。」

    他歎口氣,我不知道是因為憤怒、氣惱還是傷心。

    「你怎麼想通的?」我很快提問,想把他從胡思亂想中拉回來。

    他把我的髮絲撩到耳後。「銀行打來的時候,我才剛降落在西雅圖。我最後得到的消息是妳不舒服,正要回家。」

    「所以索耶打電話給你時,你還在波特蘭?」

    「那時我們正準備起飛。我很擔心妳。」他柔聲說。

    「是嗎?」

    他蹙眉。「當然啊,」他的拇指撫過我的下唇。「我用我的生命擔心著妳,妳知道的。」

    噢,克里斯欽!

    「我在公司上班時,傑克打給我,」我低喃道,「他給我兩個小時把錢準備好。」我聳肩,「我必須離開,而這似乎是最佳藉口。」

    克里斯欽的唇抿成一條嚴厲的線。「而妳把索耶甩開了,他也很生妳的氣。」

    「也?」

    「和我一樣。」

    我撫摸他的臉,手指掠過他的鬍鬚,他閉上眼睛,靠向我的手指。

    「不要生我的氣,求你。」我輕聲說。

    「我被妳氣得半死。妳的所作所為實在是笨到極點了,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妳對自身安危似乎毫不在意,況且現在還不是只有妳一個人。」他生氣地補充。

    我的雙唇打顫,他關心我們的小光點。

    房門倏地打開把我們嚇了一跳,一位在灰色手術袍外穿著白袍的年輕非裔美籍女人大步走進來。

    「晚安,格雷太太,我是巴特麗醫生。」

    她開始仔細地檢查我,用燈照我的眼睛,要我觸碰她的手指,接著是鼻子,然後左右輪流閉眼,最後測試我的反應。她的聲音很溫和,手勢輕柔,對病人的態度很親切,諾拉護士也過來幫忙。在兩位醫護人員忙著照顧我時,克里斯欽走到房間角落去打了幾個電話。我很難同時專注在巴特麗醫生、諾拉護士和克里斯欽身上,但我聽到他打給他父親、我母親還有凱特,告訴他們我醒了,最後,他留了話給雷伊。

    雷伊,哦,該死……我模糊地想起他的聲音,他來過這裡--對,在我還不省人事的時候。

    巴特麗醫生檢查我的肋骨,她的手指溫柔但堅定地摸索著。

    我瑟縮了一下。

    「那些是瘀傷,不是裂傷或斷骨。妳非常幸運,格雷太太。」

    我的臉垮下。幸運?不會是我想用的字眼,克里斯欽也對她板起臉。他用嘴型對我說了些什麼,我想是一些沒禮貌的話,但不是很確定。

    「我會開一些止痛藥,妳需要它們來緩解這裡的痛,還有妳應該會有的頭痛,但大致看來都沒什麼問題,格雷太太。我建議妳睡一下,根據妳明天早上的狀況,我們就會決定要不要讓妳回家?我的同事辛格醫生明天早上會過來。」

    「謝謝妳。」

    門上傳來輕敲,泰勒帶了一個側邊以米色花體字寫著費爾蒙特·奧林匹克酒店的黑色紙盒進來。我的老天!

    「食物?」巴特麗醫生驚訝道。

    「格雷太太肚子餓了,」克里斯欽說,「這是雞湯。」

    巴特麗醫生微笑。「喝湯沒問題,只能喝清湯。不要吃太難消化的食物。」她看了我們兩人一眼,便和諾拉護士一起離開。

    克里斯欽把床邊桌推到我面前,泰勒把紙盒放上去。

    「歡迎回來,格雷太太。」

    「你好,泰勒,謝謝你。」

    「您太客氣了,女士。」我猜他還想多說些什麼,但就此打住。

    克里斯欽打開紙盒,拿出一個保溫杯、湯碗、餐盤、亞麻餐巾、湯匙、一小籃麵包捲、銀質的鹽和胡椒罐……奧林匹克酒店真是盡心盡力呀。

    「這太棒了,泰勒。」我的胃咕嚕叫個不停,我餓壞了。

    「這樣夠嗎?」他問。

    「嗯,謝謝。」克里斯欽說,示意他離開。

    泰勒點點頭。

    「泰勒,謝謝你。」

    「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格雷太太?」

    我瞥了克里斯欽一眼。「拿點乾淨衣服給克里斯欽吧。」

    泰勒微笑。「好的,女士。」

    克里斯欽低頭看看自己的襯衫,摸不著頭緒。

    「你這件襯衫穿多久了?」我問。

    「從星期四早上開始。」他對我苦笑一下。

    泰勒離開了。

    「泰勒也快被妳氣死了。」克里斯欽不悅地說,同時轉開保溫杯的蓋子,倒了些濃郁的雞湯到碗裡。

    泰勒也生氣了!但我沒煩惱太久,雞湯讓我無法專心,它聞起來真美味,誘人的香氣從碗裡裊裊上升。我喝了一口,它就像看起來的一樣美妙。

    「好喝嗎?」克里斯欽問,重新坐回床邊。

    我猛點頭,喝個不停,填飽肚子最重要,我唯一停止的時候是用亞麻餐巾擦拭嘴巴時。

    「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在你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之後。」

    克里斯欽用手爬過頭髮,搖搖頭。「噢,安娜,看到妳吃東西真好。」

    「我很餓啊。告訴我。」

    他蹙眉。「哦,在銀行打電話給我之後,我認為我的世界已經徹底崩潰了--」他藏不住聲音裡的痛楚。

    我停止吃東西。噢,糟糕。

    「別停下來,不然我就不說了。」他盯著我,語氣堅決地輕聲說,我只好繼續喝湯。好吧,好吧……要命,真是好喝。克里斯欽的眼神轉柔,停了一下之後,他繼續開口。

    「總之呢,在妳和我通完話後沒多久,泰勒提醒我海德已經獲准交保釋放。我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我以為我們已經盡全力阻止他保釋了,但這也給了我一點時間回想妳說的話……那時我就知道事情嚴重了。」

    「從來都不是為了錢,」我忽然厲聲道,一股無來由的怒火從我腹中升起。我揚高聲音道:「你怎麼可以那樣想?從來就不是為了你天殺的錢!」我的腦中像有大槌子在敲打,我瑟縮了一下,克里斯欽張口結舌地看了我一秒,被我的激動嚇了一跳,而後便瞇起眼。

    「注意妳的措詞。」他板起臉。「冷靜下來然後乖乖吃飯。」

    我反抗地瞪著他。

    「安娜。」他警告。

    「這是最讓我傷心的事情,克里斯欽。」我輕聲低語。「幾乎和你去見那個女人一樣。」

    他倒吸一口氣,好像我打了他一巴掌,突地,他顯得精疲力盡,閉了閉眼,搖搖頭,放棄抵抗。

    「我知道,」他歎息。「我也很抱歉,比妳知道的還要抱歉。」他的眼裡閃著侮恨。「拜託,吃東西吧,趁妳的湯還沒冷掉。」他的聲音輕柔又有魔力,我照他的話做,他如釋重負地吁口氣。

    「繼續說呀。」我輕聲說,一邊吃著新鮮出爐的白麵包。

    「我們不知道蜜雅失蹤了,我以為他可能寄黑函勒索妳或什麼的。我打回去給妳,但妳沒接電話。」他繃著臉,「我留話給妳,然後打給索耶,泰勒開始追蹤妳的手機。我知道妳去過銀行,所以我們直接先去那裡。」

    「我不知道索耶怎麼找得到我,他也追蹤了我的手機嗎?」

    「紳寶車安裝了追蹤裝置,我們所有的車上都裝了。等我們到了銀行附近,妳已經上了車,我們就跟在後面。妳為什麼這麼開心?」

    「某種程度來說,我就知道你會跟蹤我。」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他問。

    「傑克命令我丟掉我的手機,所以我借了威蘭的,然後扔掉他那支。我把我的電話藏在其中一個帆布袋裡,好讓你追回你的錢。」

    克里斯欽歎口氣。「我們的錢,安娜。」他輕聲說,「快吃。」

    我用麵包將湯碗吸得乾乾淨淨,塞進嘴裡,不管我們正在談的內容是什麼,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我終於得到了滿足。

    「吃完了。」

    「乖女孩。」

    敲門聲響起,諾拉護士帶著一個小紙杯再次進來。克里斯欽將我的餐盤清乾淨,開始把東西收進盒子裡。

    「止痛藥。」諾拉微笑,給我看紙杯裡的一個白色藥丸。

    「吃這個沒問題嗎?妳知道的,對孩子來說?」

    「可以的,格雷太太。這是洛它止痛劑,沒有問題,不會影響小孩。」

    我感激地點頭,因為我的頭實在痛得要命。我喝了口水把藥吞下。

    「妳應該要休息了,格雷太太。」諾拉護士看向克里斯欽。

    他點頭同意。

    不!「你要走了?」我驚喊,開始慌亂。別走--我們才剛開始說話呀!

    克里斯欽輕哼。「如果妳認為我還會讓妳離開我的視線一步,格雷太太,那妳就大錯特錯了。」

    諾拉很不高興,但還是走到我身邊調整我的枕頭,我只好躺下來。

    「晚安,格雷太太。」她說,最後再對克里斯欽投去譴責的一瞥,便離開了。

    她關上門,他挑起一道眉。

    「我想諾拉護士對我不太滿意。」

    他站在床邊,看起來很疲倦,儘管我很想要他留下來,但我知道我應該說服他回家。

    「你也需要休息,克里斯欽,回家吧,你看起來累翻了。」

    「我不會離開妳,我在扶手椅上打個盹就好。」

    我瞪了他一會兒,接著在床上挪出空位。

    「和我一起睡。」

    他皺眉。「不,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不想傷到妳。」

    「你不會傷到我,拜託,克里斯欽。」

    「妳插著點滴呢?」

    「克里斯欽,拜託嘛。」

    他注視著我,我看得出來他心動了。

    「來嘛。」我掀起毯子,邀請他上床來。

    「管他的。」他脫掉鞋襪,小心翼翼地爬到我身邊,輕輕用手環抱著我,我的頭枕上他的胸,他吻了吻我的髮。

    「我認為諾拉護士看到這種情況不會很高興。」他像陰謀般地小聲說。

    我格格笑,但很快就因胸口的一陣刺痛而停下。「別逗我笑,會痛。」

    「噢,但我愛聽那聲音。」他有點悲傷地說,聲音很低。「我很抱歉,寶貝,真的真的很對不起。」他再次吻著我的秀髮,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道歉……是因為逗我笑?還是我們陷入的這一團混亂?我把手按在他的心口,他伸手輕覆上我的,我們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你為什麼要去見那個女人?」

    「哦,安娜。」他低吟,「妳要現在討論這件事?我們不能放下它嗎?我很後悔,好嗎?」

    「我要知道。」

    「我明天再告訴妳,」他煩躁地低語。「哦,還有,克拉克警探要和妳談,只是例行公事。現在快睡覺吧。」

    他吻我的髮,我重重歎口氣。我必須知道原因,但至少他已說他很後侮,這就夠了,我的潛意識也同意,感覺她今天非常合作,完全沒有異議。啊,克拉克警探,想到要對他重新敘述一次星期四的事件就讓我打哆嗦。

    「我們知道傑克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了嗎?」

    「嗯。」克里斯欽嘟嘖。他緩慢起伏的胸口很有舒緩效果,我的頭輕輕搖晃,隨著他漸緩的呼吸入睡。我在朦朧之間試著回想,在我不省人事時模糊聽到的那些隻字片語代表什麼意思,但它們從我腦中滑開,只留下記憶邊緣那些難以捉摸的片段。哦,這真令人沮喪又疲憊……而且……



    ***



    諾拉護士氣呼呼地交抱雙臂,噘著嘴,我把手指舉到唇邊。

    「請讓他睡一下。」我小聲說,瞇著眼迎向早晨的陽光。

    「這是妳的床,不是他的。」她嚴厲地嘶聲說道。

    「因為他在這裡,我才睡得比較好。」我堅持,忙著幫我老公辯護,況且這也是真的。克里斯欽翻個身,諾拉護士和我僵住不動。

    他在睡夢中囈語:「別碰我,永遠不行。只有安娜。」

    我蹙起眉。我幾乎沒聽過克里斯欽說夢話,我承認,這可能是因為他睡得比我少,我只聽過他做惡夢時發出的聲音。他擁著我的手臂收緊,擠壓到我,我瑟縮了一下。

    「格雷太太--」諾拉護士怒瞪著我。

    「拜託。」我求她。

    她搖搖頭,轉過身離開了,而我再次縮回克里斯欽的懷抱裡。



    ***



    當我再度醒來,克里斯欽已經不見人影。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我現在可以好好欣賞這間病房。我有花!昨晚我沒注意到它們,有好幾束花。我揣測著誰會送花來。

    輕輕的敲門聲讓我回神,凱瑞克在門邊探頭,看到我已經醒來,他一臉開心。

    「我可以進來嗎?」他問。

    「當然。」

    他大步走進房內到我身邊,溫和親切的藍眸,飛快地打量我。他穿了一套深色西裝--一定是還在上班,他彎下身在我額頭上親了一記,嚇了我一跳。

    「我可以坐嗎?」

    我點頭,他坐在床邊牽起我的手。

    「我不知道該如何替我的女兒感謝妳,妳這個瘋狂、勇敢又惹人愛的小姑娘。妳做的事救了她的命,我永遠都欠妳一份情。」他的聲音顫抖,充滿感激和憐愛。

    哦……我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捏捏他的手,繼續保持沉默。

    「妳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只是酸痛。」我回答,算是實話實說。

    「他們有沒有給妳止痛藥吃?」

    「洛……什麼的。」

    「很好。克里斯欽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醒來時他就不見了。」

    「我相信他應該不會走遠,妳昏迷時,他死都不肯離開妳。」

    「我知道。」

    「他有點生妳的氣,他也該生氣就是。」凱瑞克揚起嘴角。啊,克里斯欽是從這裡學來的。

    「克里斯欽一天到晚生我的氣。」

    「是嗎?」凱瑞克很開心地微笑--好似這是一件好事。他的微笑很有感染力。

    「蜜雅好嗎?」

    他的眼神暗下,笑容消失。「她好多了,只是脾氣很壞。我想以她的遭遇來說,憤怒算得上是健康的反應吧。」

    「她在這裡嗎?」

    「不,她回家了。我認為葛蕾絲不會讓她離開視線範圍。」

    「我知道那種感覺。」

    「也得有人盯著妳才行,」他警告,「我不想讓妳再拿妳的性命或我乖孫的性命去冒什麼愚蠢的險?」

    我的臉泛紅。他知道了!

    「葛蕾絲讀了妳的報告,是她告訴我的,恭喜。」

    「嗯……謝謝你。」

    他低頭看我,眼神很溫柔,雖然對我的表情有些不解。

    「克里斯欽會改變想法的。」他柔聲說,「這對他而言會是最美好的事,只要……給他一點時間。」

    我點頭。噢……他們談過了。

    「我該走了,我得趕去法院。」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我晚點再來看妳。葛蕾絲對辛格醫生和巴特麗醫生推崇備至,她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俯身再次親我一下。「我是真心的,安娜,我永遠無法報答妳為我們所做的,謝謝妳。」

    我抬頭看他,努力眨回淚水,忽然覺得受寵若驚,他慈愛地撫摸我的臉,而後便轉身離開。

    噢,我的老天。他的感激之情令我暈眩,或許現在我該解開有關婚前協議書的心結了。我的潛意識明智地點頭,再次對我的想法表示同意。我搖搖頭,小心地走下床,發現自己可以站得比昨天穩讓我鬆了口氣。儘管克里斯欽佔了半張床,我依然睡得很好,感覺神清氣爽。我的頭還是會痛,但只是隱隱作痛,不像昨天那種劇烈抽痛。我全身酸疼僵硬,但洗個澡應該就好了。感覺自己髒兮兮的,我走向洗手間。

    「安娜!」克里斯欽喊。

    「我在浴室裡。」剛刷完牙的我喊道,感覺好多了。天,我看起來一團糟,我決定忽視鏡中的自己。我打開門,克里斯欽正站在床邊,手裡拿著一盤食物。他整個人煥然一新,穿了一身黑,刮了鬍子,洗過澡,看來也睡了一場好覺。

    「早安,格雷太太,」他輕快地說。「我帶妳的早餐來了。」他看起來像個小男孩,整個人快樂許多。

    哇噢。我揚唇微笑,爬回床上。他將床邊桌拉過來,打開蓋子秀出我的早餐:一碗乾果燕麥、附楓糖漿的煎餅、培根、柳橙汁,還有唐寧英國早餐茶。我開始流口水,我餓壞了。我兩三口就把柳橙汁喝完,開始猛吃燕麥,克里斯欽坐在床邊看著我,嘴角揚起。

    「怎麼了?」我滿嘴食物地問他。

    「我喜歡看妳吃東西,」他說,但我猜他不是在笑這個。「妳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我含糊地咕噥道。

    「我從來沒看過妳這麼狼吞虎嚥。」

    我抬眼看他,心頭一沉。我們必須面對這個微小、明顯卻被我們刻意忽略的事實。「這是因為我懷孕了,克里斯欽。」

    他輕哼一聲,啼笑皆非地彎起唇。「如果早知道把妳肚子搞大,會讓妳食慾大開,我早就該這麼做了。」

    「克里斯欽·格雷!」我震驚地倒吸口氣,把燕麥放下。

    「別停口呀。」他警告。

    「克里斯欽,我們必須談一下。」

    他僵住了。「還有什麼要談的?我們要當爸媽了。」他聳肩,極力想讓自己看起來無所謂,但我只看見他的恐懼。我把餐盤推開,往他的方向爬去,握起他的雙手。

    「你嚇壞了,」我低語。「我懂。」

    他望著我,臉上看不出表情,雙眼大瞠,剛才那種小男孩似的淘氣已全部消失。

    「我也一樣,這很正常。」我輕聲說。

    「我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父親?」他的聲音粗啞,幾不可聞。

    「哦,克里斯欽,」我抑下一聲嗚咽。「一個努力想做到最好的父親。這就是我們所能做的。」

    「安娜,我不知道是否能夠……」

    「你當然能。你有愛心、風趣而且堅強,你知道界限在哪裡,我們的孩子也會衣食無缺。」

    他動也不動,目光緊盯著我,俊美的臉上寫著懷疑。

    「是啊,再等一段時間會更好,我們可以享受更長的兩人世界,但未來即將變成三人行,我們可以一起成長。我們會組成一個家庭,你的孩子會無條件地愛你,就像我一樣。」淚水湧上我的眼眶。

    「哦,安娜,」克里斯欽輕聲說,語氣煩惱而痛苦。「我以為我失去妳了,然後我想到,這是我第二次失去妳。看妳蒼白、冰冷、無意識地躺在地上--我最糟的恐懼就此成真,但現在妳在這裡,勇敢又堅強……給了我希望。在我做出那些事之後,妳還是愛我。」

    「是的,我真的愛你,克里斯欽,不顧一切。我會永遠愛你。」

    用手輕捧起我的頭,他用拇指擦去我的淚水。他看入我的雙眼,灰色迎上藍色,我只看見他的恐懼、懷疑和愛戀。

    「我也愛妳,」他低聲說,接著甜蜜的吻了我,像個寵愛老婆的男人那般溫柔。「我會試著做一個好爸爸。」他在我唇上低語

    「你試了就會成功。還有,面對現實吧,你在這件事上沒有太多選擇,因為小光點和我哪裡都不會去。」

    「小光點?」

    「小光點。」

    他挑起眉。

    「我腦子裡想的是『二世』這個名字。」

    「那就二世吧。」

    「但我喜歡小光點。」他露出那靦腆的微笑,再次吻上我。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4-7 21:19

    【第二十四章】

    「雖然我很想整天這樣親吻妳,但妳的早餐要涼掉了」

    克里斯欽抵著我的唇呢喃,低頭看著我,一臉淘氣,但眸色已轉深,充滿情慾。老天,他又變了一個人。我的善變先生。

    「快吃。」他聲音輕柔地命令,炙熱的目光令我吞嚥了一下,但還是小心不碰到點滴管線地爬回床上。他將餐盤推到我面前,燕麥已經冷了,不過蓋子下的煎餅還好--事實上,簡直引人垂涎。

    「你知道,」我滿嘴食物地對他說,「小光點也可能是個女孩?」

    克里斯欽用手爬過頭髮。「兩個女人,是嗎?」他臉上閃過一抹警覺,黑暗的表情消失了。

    哦,不妙。「你有偏愛的嗎?」

    「偏愛?」

    「男生或女生」

    他蹙眉。「健康就好。」他輕聲說,但看得出來這個問題令他心煩意亂。「吃吧。」他厲聲說,我知道他想轉移話題。

    「我在吃,我在吃了。天,冷靜一點,格雷。」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他的眼角因憂慮而皺起。他說他會嘗試,但我知道他還是被小孩的事嚇壞了。噢,克里斯欽,我也一樣呀。他坐進我身邊的扶手椅,拿起《西雅圖日報》。

    「妳又上報紙了,格雷太太。」他挖苦地說。

    「又一次?」

    「特派記者把昨天的故事改寫了一下,但似乎都是事實。妳要看嗎?」

    我搖頭。「唸給我聽,我在吃東西。」

    他揚起嘴角,開始大聲讀文章。那是一篇關於傑克和伊莉莎白的報導,把他們寫成了現代的雌雄大盜,另外簡短提了一下蜜雅被綁架、我在拯救蜜雅過程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傑克和我正在同一間醫院的事實。媒體怎麼會有這麼多數據?我一定要問問凱特。

    當克里斯欽唸完時,我說:「請再唸些其它的,我喜歡聽。」

    他很合作地又唸了幾段關於貝果生意大受歡迎和波音必須取消某些飛機上市的新聞。雖然他邊唸邊皺起眉頭,但吃飯時,聽著他令人放鬆的聲音,讓我更能確知我沒事、蜜雅很安全、小光點也很安全,雖然過去幾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我卻感覺到一股難得的平靜。

    我瞭解克里斯欽對孩子的事感到害怕,但我不知道他害怕到什麼程度,我決定再找他好好談一下,看我能不能讓他稍微放心一點。不過我最不解的是,他身邊就有為人父母的好榜樣啊,葛蕾絲和凱瑞克都是模範父母,至少看起來是。也許是受那個賤女妖影響,才讓他受創如此深--我寧願這樣想,但事實上我猜這應該要追溯到他的生母,因為我相信羅賓森太太沒幫上什麼忙。我停止胡思亂想,幾乎就要記起某段耳語對話。該死!那些在我昏迷時徘徊在我記憶邊緣的片段--克里斯欽和葛蕾絲的對話。消散在我的記憶深處。哦,這真令人洩氣。

    我懷疑克里斯欽會自動告訴我他去見她的理由,或許我必須逼他。我正想開口問時,門上傳來輕敲聲。

    克拉克警探抱歉似地走進房裡,他是應該抱歉,因為看到他時,我的心一沉。

    「格雷先生,格雷太太,打擾你們了嗎?」

    「是的。」克里斯欽沒好氣。

    克拉克不理他。「很高興看到妳清醒了,格雷太太。我必須問妳幾個關於星期四下午的問題,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現在這時間方便嗎?」

    「可以。」我咕噥,其實我不想再重現星期四的事件。

    「我太太應該要休息了。」克里斯欽怒斥。

    「我只需要片刻,格雷先生,這表示我很快就會離開你的視線。」

    克里斯欽站起身,把椅子讓給克拉克,接著坐到我床邊,握著我的手,安慰地輕捏了下。



    ***



    半小時之後,克拉克的問話結束。我沒得到什麼新消息,但我斷續沉靜地將星期四的事件對他重述一遍,同時看著克里斯欽臉色轉白,對某些部分大皺眉頭。

    「我真希望妳瞄得高一點。」克里斯欽嘀咕。

    「如果格雷太太這麼做了,還真是為天下女性除害。」克拉克附和。

    什麼?

    「謝謝妳,格雷太太,目前這些就夠了。」

    「你不會再讓他跑掉了吧?」

    「我認為他這次插翅也難飛了,女士。」

    「知道是誰保他出來的嗎?」克里斯欽問他

    「不知道,那是保密的。」

    克里斯欽蹙眉,但我想他已經開始懷疑了。

    克拉克起身離開,辛格醫生剛好帶著兩位實習醫生走進來。

    經過仔細檢查,辛格醫生宣布我可以回家了,克里斯欽鬆了一口氣。

    「格雷太太,妳要注意是否有頭痛加劇及視線模糊的情況,如果有,妳一定要立刻回到醫院。」

    我點頭,嘗試克制可以回家的喜悅。

    當辛格醫生要離開時,克里斯欽請她到走廊簡短地談了下話。從半掩的房門可以看到他在詢問某事,而她微笑起來。

    「可以,格雷先生,那個沒有問題。」

    他咧嘴而笑,回到房裡時顯得更開心。

    「你在高興什麼?」

    「性愛。」他說,露出一個壞壞的笑。

    噢,我羞紅了臉。「然後呢?」

    「妳沒問題了。」他揚起嘴角。

    噢,克里斯欽!

    「我的頭還在痛耶。」我皮笑肉不笑地回他。

    「我知道。妳目前還碰不得,我只是問一下。」

    碰不得?對這突來的失落感我蹙起眉,不確定自己想不想變成這樣。

    諾拉護士來到我們身邊拔掉我的點滴,眼睛瞪著克里斯欽。我想她是我遇過的女人當中,少數能對他的魅力視而不見的其中之一。她帶著我的點滴架離開時,我向她致謝。

    「我帶妳回家好嗎?」克里斯欽問。

    「我想先去看雷伊。」

    「好。」

    「他知道小孩的事嗎?」

    「我以為妳想當第一個告訴他的人,我也還沒告訴妳媽。」

    「謝謝你。」我微笑,感激他沒搶走我的鋒頭。

    「不過,我媽知道了,」克里斯欽補充,「她看到妳的病歷。我也告訴了我爸,但就只有他。我媽說一般夫妻都會等到大概十二周之後……才能確定。」他聳肩。

    「我不知道我準備好告訴雷伊了沒。」

    「我想先警告妳,妳爸氣瘋了,他說我應該要打妳屁股。」

    什麼?看到我震驚的表情,克里斯欽大笑。「我告訴他,我非常樂意完成使命。」

    「你最好是!」我驚得倒吸一口氣,然而一段低聲的對話在記憶中忽隱忽現。

    對,我昏迷時,雷伊來過這裡……

    他對我眨個眼。「來吧,泰勒幫妳帶了些乾淨衣服來,我幫妳穿上。」

    如同克里斯欽預測的,雷伊怒不可遏,我不記得他曾氣成這樣。克里斯欽聰明地留下我們兩人獨處,沉默寡言的雷伊破口大罵我那魯莽的行為,整間病房都聽得見他的訓示和責備,我彷彿又回到十二歲。

    噢,爸爸,拜託你冷靜下來,你的血壓受不了的。

    「然後,我還得應付妳媽。」他咆哮,惱怒地揮舞雙手。

    「爸爸,我很抱歉。」

    「還有可憐的克里斯欽!我從來沒看過他那個樣子,他變得好憔悴。過去這幾天,我們都一下子老了好多歲。」

    「雷伊,對不起。」

    「妳媽媽在等妳打電話過去。」他的口氣平靜多了。

    我親親他的臉頰,他終於從激烈演說中緩和下來。

    「我會打給她。我真的很抱歉,但謝謝你教了我如何射擊。」

    那一刻,他以為人父母那種掩飾不住的驕傲看著我「我很高興妳射得很準。」他說,聲音啞啞的。「現在快回家去好好休息。」

    「你的氣色很好,老爸。」我試著轉換話題。

    「妳倒是面無血色。」他的驚慌忽然變得明顯,臉上的表情就像是昨夜的克里斯欽,我握住他的手。

    「我沒事了,我保證不會再做出那樣的事情。」

    他捏捏我的手,將我擁入懷中。「萬一妳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他低沉粗啞地輕聲說,淚水刺痛我的眼眶。我不太習慣看到繼父如此真情流露。

    「爸爸,我沒事,洗個熱水澡就什麼都好了。」



    ***



    我們從醫院後門離開,避開那些聚集在前門的狗仔隊。泰勒帶我們走向等候著的休旅車。

    索耶載我們回家,克里斯欽一路都很安靜。我避開索耶在照後鏡裡的目光,覺得一陣尷尬,因為上次我見到他時正是在銀行甩掉他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媽媽,她一直哭個不停,回家的整段路上我幾乎都在安撫她,最後成功的以「我們很快會去看妳」讓她平靜下來。在我和媽媽對話時,克里斯欽始終握著我的手,拇指刷著我的指節。他很緊張……有什麼事不對勁。

    「怎麼回事?」媽媽終於把電話掛斷時,我問。

    「衛區要見我。」

    「衛區?為什麼?」

    「他發現了一些關於那個下三濫海德的事,」克里斯欽撇唇,一股恐懼穿透了我。「他不願意在電話裡告訴我?」

    「噢。」

    「他下午會從底特律飛過來。」

    「你認為他找到了關聯性?」

    克里斯欽點頭。

    「你覺得會是什麼?」

    「我不知道。」克里斯欽雙眉緊蹙,一臉困惑。

    車子駛入愛司卡拉的停車場,泰勒令它停在電梯旁讓我們先下車。停車場同樣可以讓我們避開等在外面的攝影記者們。克里斯欽扶我走出車外,手摟著我的腰,帶我走向等候著的電梯。

    「回家開心嗎?」他問。

    「嗯。」我低聲回答。但等我一踏進電梯那熟悉的環境中,所有的恐怖經歷瞬間向我襲來,我開始簌簌發抖。

    「嘿……」克里斯欽將我緊緊環抱住。「妳到家了,妳很安全。」他說,吻了吻我的髮。

    「噢,克里斯欽。」不知道哪來的淚水忽然潰堤,我開始啜泣。

    「乖。」克里斯欽低語,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

    但已經來不及阻擋。我激動地把眼淚抹在他的T恤上,回想起傑克兇惡的攻擊--『這是為了 SIP,妳這個他媽的婊子!』告訴克里斯欽我要離開--『妳要離開我了?』還有我的害怕,我為蜜雅、為我自己、還有為小光點,那五臟六腑全都絞扭在一起的害怕。

    當電梯門滑開,克里斯欽把我像小孩子似地抱起來走進門廳,我摟著他的脖子,貼靠在他身上輕聲哭泣。

    他帶我走進浴室,輕輕把我放在椅子上。

    「泡澡?」他問。

    我搖頭。不……不……不要跟蕾拉一樣。

    「沖澡?」他的聲音裡滿是關切。

    我淚眼汪汪地點頭。我想把這幾天的塵垢全都洗去,把受傑克攻擊的回憶也洗去。『妳這拜金的婊子。』我用手搗著臉哭泣,蓮蓬頭灑下的水聲在沐浴間裡迴盪。

    「嘿。」克里斯欽低吟。他跪在我面前,把我的手從淚痕斑斑的臉上拿開,雙手捧起我的臉,我眨掉眼中的淚看著他。

    「妳安全了,你們兩個都是。」他低語。

    小光點和我。我的眼睛再次溢滿淚水。

    「停,快停,我承受不了妳掉眼淚。」他啞著嗓子說,用大拇指擦拭我的臉頰,但我的淚珠還是不停落下。

    「我很抱歉,克里斯欽,對一切都很抱歉。抱歉讓你擔心,抱歉把一切都置於險境--抱歉我說了那些話。」

    「噓,寶貝,別這樣。」他吻我的額頭,「我才抱歉,一個巴掌拍不響嘛,」他露出一個苦笑。

    「這是我媽常說的話。我常會說和做一些自己也不覺得驕傲的事。」他的銀灰眼眸黯然但充滿悔意。

    「來,脫掉衣服吧。」他柔聲說。我用手背抹抹鼻子,他再次吻我的額頭。

    他很快地幫我脫光衣服,格外謹慎地從我的頭上脫去T恤,但我的頭其實已沒那麼痛了。他帶我走進沐浴間,用破紀錄的速度把自己的衣服也脫得一乾二淨,接著踏進舒服的熱水底下加入我。他把我拉進懷裡抱住,像是要抱到天長地久,任由水流不停沖刷我們、安撫我們。

    他讓我在他胸前哭泣,不時吻一下我的髮,但始終抱著我在溫暖的水流底下輕輕搖晃。感覺他的肌膚與我相貼,感覺我臉頰下他的胸毛……這個我愛的男人,這個自我懷疑、俊美無比的男人,這個可能因為我魯莽行事而失去的男人,這念頭讓我感覺空虛又心痛,但也慶幸他在這裡,依然在這裡--不管發生過多少事。

    他有很多事情需要解釋給我聽,但現在我只想沉醉在他安慰和保護的懷抱中。這一刻我忽然想到,任何解釋都必須發自他內心才行,我不能強迫他,必須要等他自己主動告訴我。我不想變成那種嘮叨不休的老婆,一天到晚想從老公身上哄騙出消息,那太累人了。我知道他愛我,我知道他愛我的程度遠超過他以往愛過的任何人,對目前來說,那已經夠了。想通這一點讓我釋懷不少,我停止哭泣,往後退開一步。

    「好多了?」他問。

    我點頭。

    「很好。讓我看看妳。」他說,我一時沒弄懂他的意思,但他抬起我的手,檢查傑克把我踢到地上時我壓到的那隻手臂,我的肩膀有些瘀青,手肘和手腕都有擦傷,他吻遍每個傷處。抓起一條沐浴巾,他從架上拿起沐浴乳,甜蜜熟悉的茉莉花香氣充滿我的鼻腔。

    「轉過去。」他輕輕擦洗我受傷的手臂,接著是我的脖子、肩膀、後背及另一隻手臂。他把我轉成側面,長指滑過我的身側,當它們滑到我臀部的瘀青時我瑟縮了一下,克里斯欽的眼神轉硬,嘴唇緊抿,怒氣幾乎觸手可及,他從牙縫中嘶聲吸氣。

    「不痛的。」我低聲安慰他。

    閃亮的銀灰眸迎上我的。「我想殺了他,我差點就做了。」他意有所指的低語,我蹙起眉,他陰冷的表情使我不寒而慄。他擠了更多沐浴乳在沐浴巾上,以溫柔到令人心疼的輕柔動作洗著我的身側和背後,接著跪下來洗我的雙腿。他停了一下檢查我的膝蓋,用嘴唇掠過瘀青的地方,接著重新開始洗我的腿和腳。我伸手往下摸上他的頭,手指梳過他濕潤的髮。他站起來,手指沿著我肋骨處被傑克踢出的瘀傷輪廓輕畫。

    「噢,寶貝。」他低哼,聲音苦悶,陰鬱的眸子裡有著怒火。

    「我沒事。」我拉下他的頭吻上他的唇,他猶豫著不敢回應,但當我的舌頭迎上他的,他的身體開始抵著我律動。

    「不行,」他在我唇上低語,退了開身。「先把妳洗乾淨吧。」

    他的表情很嚴肅,該死……他是認真的。我噘起嘴,我們之間的氣氛立刻輕鬆不少,他揚唇而笑,很快地吻我一下。

    「乾淨了,」他強調,「不髒囉。」

    「我喜歡髒一點。」

    「我也是,格雷太太,但不是現在,也不是在這裡。」他拿起洗髮精,在我還來不及說服他別這麼做之前,他已經開始幫我洗頭了。



    ***



    我也喜歡乾乾淨淨。我感覺煥然一新、精神百倍,我不知道是因為沐浴、哭泣,還是我決定不再找克里斯欽麻煩。他用一條大毛巾把我裹住,另外拿了一條圍在自己腰際,我小心翼翼地擦乾頭髮。我的頭很痛,那種持續的悶痛很難忍受。我有辛格醫生開的止痛藥,但她交代過,如非必要就別吃。

    我擦乾頭髮時,想到了伊莉莎白。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伊莉莎白會和傑克混在一起。」

    「我知道。」克里斯欽陰沉地咕噥。

    這真是新聞。我蹙眉看他,但心裡想的是其它事。他用毛巾擦乾頭髮,胸前和肩膀依然濕漉漉,水珠在鹵素燈下閃閃發亮。他動作停頓了下,接著揚起嘴角。

    「對眼前的風景還滿意嗎?」

    「你怎麼知道?」我問,試圖不去理會我被逮到偷看自己老公這件事。

    「知道妳對這景色很滿意。」他虧我。

    「不是,」我拉下臉。「關於伊莉莎白。」

    「克拉克警探暗示過。」

    我露出一臉「多說一點」的表情,又一個來自我昏迷時的惱人記憶浮上心頭。克拉克在我房裡,我希望可以想起他說了什麼。

    「海德手上有影音檔,她們每個人的影音檔,存在幾個 USB隨身碟裡。」

    什麼?我蹙眉,前額的肌膚繃緊。

    「關於他侵犯她和每一個私人助理的影音檔。」

    噢!

    「是的,這就是勒索的材料。他喜歡以粗暴的方式進行。」克里斯欽緊蹙雙眉,我看到他臉上掠過一抹迷惑,隨後代之以鄙夷的神色,但他忽然臉色發白,鄙夷轉成了自我厭惡。是啊--克里斯欽也喜歡粗暴的方式。

    「不要。」我還來不及阻止,話就脫口而出。

    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不要什麼?」他僵了一下,恍然大悟地看著我。

    「你一點也不像他。」

    克里斯欽的眼神變冷,但沒說什麼,等於承認了這就是他腦子裡正在想的事。

    「你不像。」我的口氣很堅決。

    「我們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你不是。」我厲聲說,然而我瞭解為什麼他會這麼想。他父親在一次酒吧鬥毆中去世,而他母親每天都喝到不省人事。他孩童時期就在很多寄養家庭來來去去,也斷斷續續惹上許多麻煩。大部分是偷車,待過一陣子少年監獄--我回想著克里斯欽在飛往亞斯本的飛機上透露過的訊息。

    「你們兩個都有混亂的過去,你們都在底特律出生,就只是這樣而已,克里斯欽。」我的手在身側握成拳頭。

    「安娜,妳對我的信心令人感動,尤其是過去這幾天。等衛區來了我們會知道更多。」他不想談這個話題了。

    「克里斯欽--」

    他用一個吻阻止我。「夠了。」他輕聲說,我想起對自己的承諾,便不再向他打探消息。

    「也別噘嘴。」他補充。「來,我幫妳吹乾頭髮。」

    我知道話題到此結束。



    ***



    穿上運動褲和T恤之後,我坐在克里斯欽的腿間讓他幫我吹乾頭髮。

    「所以在我昏迷的時候,克拉克有沒有透露其它消息?」

    「就我所知沒有。」

    「我有聽到幾段你們的對話。」

    梳子在我頭上停了下來。

    「是嗎?」他問,聽起來心不在焉。

    「是。我爸、你爸、克拉克警探……還有你媽媽。」

    「凱特呢?」

    「凱特有來過?」

    「來了一下。她也在生妳的氣。」

    我在他腿上轉身。「不要再說每個人都生安娜的氣這種廢話了,好嗎?」

    「只是把實話告訴妳。」克里斯欽說,對我的怒氣感到不解。

    「沒錯,我是很魯莽,但你要知道,你妹妹當時身陷險境。」

    他的臉垮下。「嗯,她是。」他關掉吹風機,把它放在床邊,手勾起我的下巴。

    「謝謝妳,」他讓我驚訝地說,「但不要再做這種魯莽的事了,因為下次我一定會狠狠打妳屁股。」

    我驚喘一聲。

    「你才不會!」

    「我會。」他一本正經。要命,也太認真了吧。「我可是得到了妳繼父的同意。」他揚起嘴角。他是在揶揄我!或者不是?我朝他撲過去,他一個轉身害我摔到床上,跌進他懷裡,我一躺下,肋骨處的疼痛就貫穿了我,令我整個人一縮。

    克里斯欽白了臉。「規矩點!」他警告,忽然生起氣來。

    「抱歉。」我含糊地回應,撫摸著他的臉。

    他用鼻子磨蹭我的手,輕吻它。「說實話,安娜,妳真的對自己的安危毫不在意。」他拉起我的T恤下襬,手指按著我的小腹,我則屏住呼吸。「現在不是只有妳一個人了。」他輕聲說,指尖沿著我的運動褲腰際畫著,撫摸著我的肌膚,出乎意料、火熱、濃烈的慾望在血液中爆發,我倒吸一口氣,克里斯欽全身緊繃,手上的動作不穩,繼而低頭看著我。他的手伸上來,將一絡碎髮攏到我耳後。

    「不行。」他低語。

    什麼?

    「別那樣看著我。我看過那些瘀傷了,答案是不行。」他的語氣很堅定,接著吻了吻我的額頭。

    我扭動。「克里斯欽。」我哀嗚。

    「不行,上床去。」他坐起來。

    「床?」

    「妳需要休息。」

    「我需要你。」

    他閉上眼,搖了搖頭,好似費了很大的意志力,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眼裡閃著決心。「聽話照做就是,安娜。」

    我正準備脫得一絲不掛,但隨即想起身上的瘀傷,知道這條路行不通。

    我不情願地點頭。「好吧。」我故意對他誇張地噘嘴。

    他被逗樂了。「我幫妳拿點午餐過來。」

    「你要下廚?」我差點大叫。

    他很有風度地大笑。「我只想去把菜熱一熱,瓊斯太太最近很忙。」

    「克里斯欽,我來做吧。天,我都想做愛了,當然可以下廚。」我姿勢古怪地坐起來,試圖隱藏因肋骨刺痛引起的瑟縮。

    「上床去,」克里斯欽的眼神一閃,伸手指著枕頭。

    「一起來嘛。」我低聲說,很希望身上穿的是比運動褲和T恤更誘人的東西。

    「安娜,上床去,立刻。」

    我不悅地站起來,任由我的褲子胡亂掉到地上,視線一直盯著他。他似笑非笑地扭曲著唇,把被單拉了回來。

    「妳聽到辛格醫生說的了,她要妳休息。」他的口氣和緩多了。我滑進床上,挫敗地交抱雙臂。

    「乖乖待著。」他說,明顯的自得其樂。

    我的臉更臭了。



    ***



    瓊斯太太的燉雞毫無疑問是我最愛的菜餚之一,克里斯欽盤腿坐在床中央陪我一起吃。

    「這菜熱得真剛好。」我做個鬼臉,他咧開嘴笑。我吃得很飽,已開始想睡。

    這就是他的計劃嗎?

    「妳看起來很累。」他拿起我的餐盤。

    「我是呀。」

    「很好,睡吧。」他吻我。「我有點工作要做,如果妳不介意,我想在這裡做。」

    我點頭……在與眼皮的戰爭中敗下陣來。我一點都不知道燉雞可以讓人精疲力盡。



    ***



    我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淡粉色的光線照進臥室,克里斯欽坐在扶手椅上看著我,銀灰雙眸在微光中閃閃發亮,他握著幾張紙,臉色灰敗。

    不好了!「怎麼了?」我立刻問,不顧肋骨的抗議坐起身。

    「衛區剛走。」

    噢,糟糕。「然後呢?」

    「我曾經和那個下三濫住在一起。」他低語。

    「住?和傑克?」

    他點頭,雙眼大睜。

    「你們是親戚?」

    「不是,老天爺,不是。」

    我移動身子,把被單拉開,邀請他躺到我身邊,令我吃驚的是他竟然立刻照做。他脫掉鞋子,躺到我身邊,一手環抱著我,蜷起身,頭枕在我腿上。我愣在原地。怎麼回事?

    「我不明白。」我喃道,手指梳過他的頭髮,低頭望著他。克里斯欽閉上眼睛,皺起眉頭,似乎在努力回憶。

    「在我和那個吸毒婊子被發現後,還沒去和凱瑞克與葛蕾絲一起生活之前,我是密西根州政府的照顧。我住在寄養家庭,但我對那段時間一點記憶都沒有。」

    我的腦子飛快運轉。寄養家庭?這對我們來說都是新鮮事。

    「住了多久?」我低聲問。

    「兩個月左右吧。我沒什麼印象。」

    「你有和你媽媽或爸爸談過這件事嗎?」

    「沒有。」

    「或許你應該談一談,也許他們可以把遺忘的部分填上。」

    他緊抱著我。「來。」他把文件遞給我,上面是兩張照片,我伸手轉開床頭燈以便看個仔細。第一張照片是個破爛房子,前門漆成黃色,屋頂上有一扇人字型大窗,有個門廊和小小前院。很普通的房子。

    第二張照片是一家人--一個乍看之下很平凡的藍領家庭,一個男人和他的太太,我猜,還有他們的孩子。大人們都穿著洗白了的過時藍色T恤,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女人的一頭金髮梳到腦後,男人則理著小平頭,但都溫和地對著鏡頭微笑。那個男人的手按在一個繃著臉的少女肩上,我逐一看著每個小孩:兩個男孩,大概十二歲左右的雙胞胎,兩個都有沙金色的髮,對著鏡頭咧開嘴大笑;一個金紅色頭髮的男孩,年紀比較小一些,滿臉不高興。在他身後躲著一個金銅髮色、銀灰眼眸的小小男孩,睜著一對受驚的大眼,穿著不成套的衣服,緊抓著一條簫兮兮的小被子。

    見鬼了。「這是你。」我低聲說,心臟跳到了喉嚨口。我知道克里斯欽的生母過世時,他才四歲,但這個孩子看起來年紀更小,一定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我抑下一聲啜泣,淚意湧上眼眶。噢,我可憐的五十道陰影先生。

    克里斯欽點頭。「那是我。」

    「衛區買了那些照片?」

    「嗯。我一張都記不得了。」他的聲音平抑,不帶一絲感情。

    「記得和寄養父母在一起?為什麼要記得?克里斯欽,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就是在為此心煩?」

    「我記得其它事情,在這之前和之後。記得我見到媽媽和爸爸,但這部分--就好像是一大片空白。」

    我的心開始絞扭,也領悟到一件事:我親愛的控制狂喜歡讓每件事情井井有條,但現在他發現拼圖少了一塊。

    「傑克在照片裡嗎?」

    「嗯,他是那個大一點的男孩。」克里斯欽的眼睛依然緊閉,緊緊偎靠著我,好像我是一艘救生艇。我用手指梳過他的頭髮,同時看著照片裡那個傲慢無禮瞪視鏡頭的男孩。我看得出那是傑克,但只是個孩子,一個悲傷、大概八、九歲大,把恐懼藏在敵意之後的孩子。我忽然靈光一現。

    「當傑克打電話來告訴我,他抓了蜜雅,他說過如果事情不是當初那樣,有錢的就會是他了。」

    克里斯欽閉上眼,打了個冷顫。「那個下三濫!」

    「你認為他搞出這麼多事,只因為格雷家收養了你,而不是他?」

    「誰知道?」克里斯欽苦澀地說。「我根本懶得理他。」

    「或許他在我去應徵時就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或許他一直都在計劃引誘我。」膽汁溢上我的喉嚨。

    「我不這麼認為,」克里斯欽咕噥,睜開了眼。「他對我們家的調查是從妳去 SIP上班後一兩週左右才開始的,巴尼知道確切的時間。而且,安娜,他上過所有的助理,還錄影存檔。」克里斯欽閉上眼,再次緊緊抱住我。

    強壓下滿溢全身的驚恐,我嘗試回想剛到 SIP上班時,我和傑克的種種對話。我心底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但我不去理會自己的直覺。克里斯欽是對的,我對自身的安危毫無所覺。我記得我們曾因我要和傑克去紐約出差吵了一架,天--我最後也可能出現在那些骯髒齷齪的錄影檔中。

    這念頭讓人反胃,但那一刻我想到,克里斯欽也保留著臣服者們的照片。

    哦,可惡。我們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克里斯欽,你不是,你和他一點都不像。他依然在我身旁蜷著身體,像個小男孩。

    「克里斯欽,我覺得你應該和你爸媽談一談。」我很不想移動他,所以我自己換個姿勢,在床上和他面對面。

    迷惑的銀灰眼眸迎上我的,讓我想起照片上的小孩。

    「我打電話給他們,」我低語,他搖搖頭。「拜託。」我懇求。

    克里斯欽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痛苦和自我懷疑反映在眼中,他思考著我的提議。哦,克里斯欽,拜託你!

    「我會打給他們。」他低語。

    「很好。我們可以一起去拜訪他們,或是你自己去,看你喜歡什麼方式。」

    「不,他們可以過來這裡。」

    「為什麼?」

    「我不想讓妳去任何地方。」

    「克里斯欽,我想坐車兜兜風。」

    「不行。」他的聲音很嚴厲,但對我露出一個苦笑。「不管怎麼說,現在是星期六晚上,他們可能去參加什麼晚宴了。」

    「打給他們呀。這個消息很明顯害你心情不好,他們可能有辦法幫忙釐清一些事情。」我瞥一眼鬧鐘,現在大概是晚上七點。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會兒。

    「好吧。」他說,好像我給他出了一個大難題。他坐起身,拿起床頭電話。

    他打電話時,我環抱著他,頭靠在他胸口。

    「爸?」我聽得出凱瑞克親自接電話,把他嚇了一跳。「安娜沒事,我們回家了。衛區剛離開。他找出了關聯性……底特律的寄養家庭……我一點都不記得了。」說到最後一句時,克里斯欽的聲音低到幾乎無法辨識,我抱著他,他捏捏我的肩膀。

    「對……你願意?…太好了。」他掛斷電話。「他們在路上了。」他聽起來很驚訝,我發現他可能從來沒請求過他們的幫助。

    「很好,我也該穿衣服了。」

    克里斯欽收緊了手臂。「別走。」

    「好。」我重新依偎在他身邊,因為他剛剛告訴了我許多關於他的事情而震驚--而且全都是他自願的。



    ***



    我們站在大客廳的門邊,葛蕾絲輕輕擁抱我。

    「安娜,安娜,親愛的安娜,」她低語,「救了我的兩個孩子,我該怎麼謝妳才好?」

    我紅了臉,她的話讓我感動又尷尬。凱瑞克也抱了我一下,親親我的額頭,接著蜜雅一把抱住我,緊擁我的肋骨,我痛得倒吸口氣,但她沒注意到。「謝謝妳把我從那些混蛋手裡救出來。」

    克里斯欽皺眉看著她。「蜜雅!小心一點!她傷口還沒好。」

    「噢!抱歉。」

    「我沒事。」我低喃,但她放開我時,我鬆了一口氣。

    她氣色不錯,穿著黑色緊身牛仔褲和淺粉紅色打折襯衫,看起來完美無比。我很高興自己穿了舒服的裹身裙和平底鞋,至少看起來還算得體。

    蜜雅衝向克里斯欽,環抱著他的腰。

    他不發一語地將照片交給葛蕾絲,她驚呼一聲,飛快地用手摀著嘴控制住情緒,也立刻認出了克里斯欽,凱瑞克的手摟著她的肩,一起看著照片。

    「哦,親愛的。」葛蕾絲撫摸著克里斯欽的臉頰。

    泰勒出現。「格雷先生,卡凡納小姐、她哥哥及您的哥哥正準備上樓。」

    克里斯欽蹙眉。「謝謝你,泰勒。」他咕噥,大惑不解。

    「我打給艾立歐,告訴他我們要過來。」蜜雅嫣然一笑。「這是個歡迎回家的派對。」

    我向我那可憐的老公拋去同情的一眼,葛蕾絲和凱瑞克都惱怒地看著蜜雅。

    「我們最好準備點食物。」我宣布,「蜜雅,可以幫我的忙嗎?」

    「哦,樂意之至。」

    我和她走向廚房,克里斯欽則和父母親一起進了書房。



    凱特義憤填膺地對我和克里斯欽大發雷霆,但大部分是在罵傑克和伊莉莎白。

    「妳當時在想什麼啊?安娜。」她跑進廚房來質問我,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

    「凱特,別這樣,我已經被每一個人唸到臭頭了啦!」我也吼回去,她瞪著我,那一刻我認為我就要聽到一連串凱瑟琳·卡凡納『如何不向綁票者屈服』的長篇大論,但她只是把我摟進懷裡。

    「天--有時妳真的是超級沒大腦,史迪爾。」她輕聲說,吻吻我的臉頰,眼裡含著淚水。凱特!「我一直都好擔心妳。」

    「別哭,妳會害我也忍不住。」

    她往後退一步,擦擦眼角,有點難為情,但深呼吸一口後又恢復了儀態。「換個開心一點的話題,我們已經挑好結婚日子了,我們想選在明年五月。當然啦,我希望妳當我的首席女儐相。」

    「哦……凱特……哇,恭喜!」糟——小光點……二世!

    「怎麼了?」她問,誤解了我的驚慌。

    「呃……我只是非常為妳高興,能來點好消息真不錯。」我伸手環抱她,把她拉進懷裡。可惡、可惡、可惡,小光點什麼時候會出生?我在腦中計算著預產期。葛琳醫生說我現在大概四到五週,所以--五月的某一天?慘了。

    艾立歐遞給我一杯香檳。

    噢,不妙。

    克里斯欽從書房出來,臉色蒼白,跟著他的爸媽走進大客廳,他看到我手裡的酒杯時瞪大了眼。

    「凱特。」他冷冷地打招呼。

    「克里斯欽。」她也同樣冷冷地回應。我歎口氣。

    「妳在吃藥,格雷太太。」他瞄著我手裡的杯子。

    我瞇起眼。討厭,我想喝一杯呀。葛蕾絲微笑,走進廚房來加入我,順手從艾立歐手上拿了一杯酒。

    「一小口沒關係。」她輕聲說,共謀似地對我眨眨眼,接著舉杯碰了碰我的。克里斯欽繃起臉看著我們,直到艾立歐說起水手隊和遊騎兵隊最近的球賽,才讓他分心。

    凱瑞克也走過來,伸手摟著我們兩人,葛蕾絲吻了一下他的臉頰,隨後走去沙發旁陪蜜雅。

    「他還好嗎?」我輕聲問凱瑞克,我們一起站在廚房裡看著在沙發旁或躺或坐的家人,我驚訝地發現蜜雅和伊森十指相扣。

    「震驚不已。」凱瑞克小聲對我說,眉頭緊蹙,表情嚴肅。「他記得許多和生母共度的時光,包括很多我不希望他記得的事,但這個--」他停住話,「我希望能幫上忙。我很高興他打電詁來,他說是妳叫他這麼做的。」凱瑞克的眼神變得柔和,我聳聳肩,匆忙喝了一口香檳。

    「妳對他的幫助很大,他完全不聽別人的話。」

    我蹙起眉,不認為這是事實。那個賤女妖的討厭影像,一直在我腦中揮之不去。我知道克里斯欽也會和葛蕾絲談話,我聽過。我又一次因為想不起他們在醫院時的對話感到懊惱,我還是抓不住那段記憶。

    「過來坐下吧,安娜。妳看起來很累,我相信妳一定沒想到我們今晚都會來。」

    「我很高興看到你們大家。」我微笑,因為這是真的,我真的很開心。身為獨生女的我,嫁進了這麼一個大家庭,我愛這個事實,我挨著克里斯欽坐下。

    「只能喝一小口。」他嘶聲說,從我手裡拿走杯子。

    「遵命,先生。」我眨眨睫毛,徹底消除了他的不悅。他伸手摟住我的肩,繼續和艾立歐及伊森大聊棒球。



    ***



    「我爸媽認為妳創造了奇蹟。」克里斯欽低喃道,一邊脫去身上的T恤。

    我縮在被子裡欣賞這場表演。「但你一定不這麼想。」我哼了一聲。

    「哦,很難說。」他脫掉牛仔褲。

    「他們幫你把缺漏補上了嗎?

    「一部分。在爸媽等公文批下來前,我去寇立爾家住了兩個月。因為有艾立歐的緣故,他們領養我的事已經被批准了,但法律要求他們等一陣子,看有沒有其它在世的親戚想領養我。」

    「你有什麼感覺?」我低語。

    他不解。「對於沒有其它親戚這回事?去他的。萬一他們有一丁點像那個吸毒婊子……」他不屑地搖頭。

    噢,克里斯欽!你那時還是個孩子呀,而且你愛你媽媽。

    他穿上睡衣,爬上床,將我輕輕拉入懷中。

    「我想起來了。我記得吃的食物,寇立爾太太很會煮菜。我們現在也知道為什麼那個下三濫會對我們家這麼有興趣。」他用空著的手梳過頭髮。「天殺的!」他突然大喊,轉過來瞪著我。

    「什麼?」

    「這樣就說得通了!」他的眼裡滿是恍然大悟。

    「什麼啊?」

    「小雛鳥,寇立爾太太以前都叫我小雛鳥。」

    我蹙眉。「那表示什麼?」

    「那張紙條,」他的眼睛盯著我,「那個混蛋留下的要求贖金的紙條。上面寫著『你知道我是誰嗎?因為我知道你是誰,小雛鳥』。」

    這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來自一本童話書。老天,寇立爾家有那本書,它叫作……《妳是我媽媽嗎?》,可惡。」他瞪大雙眼。「我當時很愛那本書。」

    噢,我知道那本書,我的心不禁揪緊--五十道陰影先生!

    「寇立爾太太以前會讀給我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老天,他知道……那個混蛋知道。」

    「你會告訴警方嗎?」

    「會,我會。天曉得克拉克會怎麼處理這條線索。」克里斯欽搖頭,似乎試著釐清思緒。「無論如何,今天晚上很謝謝妳。」

    哇,馬上換話題。「為什麼謝我?」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幫我家人準備吃的東西。」

    「別謝我,謝謝蜜雅還有瓊斯太太--她把儲藏室塞得滿滿的。」

    他搖著頭,似乎有點惱怒。對我嗎?為什麼?

    「妳覺得如何,格雷太太?」

    「很好。你覺得呢?」

    「我沒事。」他眉頭緊蹙……不懂我在問什麼。

    噢……這樣啊?我的手指沿著他的肚子往下來到快樂小徑。

    他大笑著牽起我的手。「噢,不,想都別想。」

    我噘起嘴,他歎口氣。「安娜,安娜,安娜,我該拿妳怎麼辦呢?」他吻了吻我的秀髮。

    「我有些建議。」我在他身旁挪動,受傷的肋骨傳來一陣痛楚,害我縮了一下。

    「寶貝,妳已經吃了太多苦頭,而且,我要講個床邊故事給妳聽。」

    哦?

    「妳一直都想知道……」他沒說完,閉起眼,吞嚥了一下。

    我全身寒毛矗立。天哪。

    他柔聲開始敘述:「想像一下,一個青春期男孩到處找機會賺外快,好讓他可以偷偷維持酗酒的惡習。」他移到床的另一側,使我們可以面對面躺著,他能看入我的雙眼。

    「所以我去了林肯家的後院,幫忙清理一些林肯先生的主屋擴建後留下來的碎石和垃圾……」

    我的老天……他願意談了。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4-7 21:21

    【第二十五章】

    我幾乎無法呼吸。我真的想聽嗎?克里斯欽閉上眼,吞嚥了一下,等他再次睜開眼,眼神清亮但帶點膽怯,充滿不安的回憶。

    「那是個炎熱的夏日,我正在努力工作。」他哼了聲,搖搖頭,忽然變得逗趣。「那是搬運碎石的苦工,我一個人做著,然後伊蓮--林肯太太不知從什麼地方出現,拿了杯檸檬汁給我。我們閒聊了一會兒,我一時嘴快,出言不遜……所以她給了我一耳光,非常用力的一巴掌。」他的手下意識地移到臉上撫著,眼神因回憶而陰鬱。天殺的!

    「但接下來,她吻了我。等一吻結束,她又打了我一耳光。」他眨眼,好似隔了這麼久之後依然感到不知所措。

    「我從沒以那種方式被人吻過,或打過。」

    噢,她出招了,對一個孩子。

    「妳想聽嗎?」克里斯欽問。

    想……不想……

    「如果你想說給我聽的話。」我的聲音很輕,面對他躺著,腦子裡瘋狂運轉。

    「我在嘗試讓妳瞭解來龍去脈。」

    我點頭,以一種我希望看起來像是鼓勵的態度,但我猜想自己看起來應該像個雕像,全身僵硬,圓瞪著驚訝的雙眼。

    他蹙眉,目光梭巡我的,研究著我的反應,隨後他翻身仰躺,眼睛看著天花板。

    「哦,可想而知,我當時迷惑、憤怒但又非常渴望,我是說,一個性感的熟女用那種方式對你出手--」他搖搖頭,似乎依然感到無法置信。

    性感?我要吐了。

    「她走回屋裡,留我一個人在後院,表現得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我完全摸不著頭緒,所以我繼續工作,把碎石子丟到垃圾箱裡。那天晚上我離開時,她要求我明天再過去,她沒有提起早先發生的事,所以第二天我又去了,我等不及想見到她。」他聲音很輕,好像在做什麼黑暗的告白……確實也是如此。

    「她吻我時完全沒碰我。」他喃喃說著轉頭看我。「妳要瞭解……我當時的生活像是人間地獄。我才十五歲,長得比同齡孩子高大,每天都在想女人,荷爾蒙旺盛得不得了,學校裡有個女孩--」他打住了,但我可以想像:一個驚慌、寂寞但迷人的青少年,我的心很痛。

    「我很憤怒,看每個人都不順眼,對我自己、我家人都一樣,也沒有朋友。我那時的心理醫生是個超級大混蛋。我的爸媽把我管得很嚴,他們不懂。」他的視線回到天花板,用一隻手梳過頭髮,我恨不得伸手幫他梳理,但我忍住了。

    「我只是無法忍受任何人碰我,就是沒辦法,也沒辦法忍受別人靠近我。我以前會打架……該死,很會打架。我捲入了好些嚴重的酒吧鬥毆,也因此被不少學校退學。但那只是宣洩過剩精力的一種方法,讓我忍受某一類型的肢體接觸。」他再次打住。「哦,妳大概可以猜到了。當她吻我的時候,她只捧著我的臉,並沒有碰我。」他的聲音非常輕。

    她一定知道,或許葛蕾絲告訴過她。噢,我可憐的五十道陰影先生。我必須把手壓在枕頭底下,再把頭放上去,以免衝動地抱住他。

    「哦,第二天我又回去那房子,並不知會碰上什麼事。那些細節我就不告訴妳了,但差不多也是同樣的情形,那就是我們關係的開始。」

    噢,可惡,真讓人聽不下去。

    他挪動身體,側躺到他那一側,臉轉過來面對我。

    「妳知道一件事嗎?安娜。我的世界忽然聚焦了,清晰又銳利,每件事都是,這正是我所需要的。她像是一股清新的空氣,幫我做出決定,把那些爛事從我身邊帶開,讓我得以呼吸。」真是見鬼了。

    「即使這段關係結束了,我的世界還是因為她而保持清晰,也一直維持著,直到我遇見妳。」

    我見鬼的該怎麼回應這段話?他試探地將一絡碎髮朧到我的耳後。

    「妳徹底改變了我的世界。」他閉上眼,當他再次睜開,眼裡是赤裸的感情。「我的世界充滿秩序、冷靜和控制,但妳走進了我的生命,用妳的伶牙利齒、妳的天真無邪、妳的美麗動人,還有妳潛藏的魯莽輕率,使得在妳之前的每件事,都變得無趣、空虛、平凡無奇…一無是處。」噢,我的天。

    「我陷入了愛河。」他低語。

    我屏住呼吸,他輕撫我的臉頰。

    「我也是。」我低喃,用我僅剩的一口氣。

    他的眼神柔了下來。「我知道。」他用口型說。

    「真的嗎?」

    「嗯。」

    哈利路亞!我羞澀地對他一笑。「終於。」我低語。

    他點頭。「而且讓我對未來更清楚了。我年輕時,伊蓮娜就是我整個世界的中心,我願意為她赴湯蹈火。她也為我做了很多,她讓我停止酗酒,讓我在學校認真讀書……妳知道,她教了我一套我從來不懂的應對機制,讓我可以體驗一些我從來沒想過可以嘗試的事情。」

    「碰觸。」我低語。

    他點頭。「勉強算是。」

    我不解,納悶他是什麼意思。

    他因為我的反應而遲疑。

    告訴我!我向他示意。

    「如果你在一個完全負面看待自己的環境下成長,認為你是某種遭人遺棄、沒人疼愛的畜生,你就會覺得自己應該受到教訓。」

    克里斯欽……你絕對不是那樣的呀。

    他頓了一下,用手梳過頭髮。「安娜,把痛苦形諸於外,其實簡單得多…」他繼續吐露心聲。

    噢?

    「她疏導了我的憤怒。」他的唇抿成一條悲哀的線。「但大部分是內化了--我現在才瞭解。弗林醫生花了不少時間一直提到這點,直到最近我才真正看清我們以前那段關係,妳知道的…在我生日那天。」

    我打個哆嗦,關於克里斯欽生日那天,伊蓮娜和他彼此辱罵的不愉快回憶再次襲上心頭。

    「對她來說,我們的關係就是性愛、掌控,以及一個寂寞的女人在她的小狼狗身上找到某種安慰。」

    「但你喜歡掌控。」我低語。

    「沒錯,我是,我一直都是,安娜,這是我的天性。我放棄過一陣子,讓別人幫我做所有的決定,我無法為自己做決定--我當時的狀況很差。但透過臣服於她這件事,我找到了自己,找到了能夠重新掌握自己人生的力量……主宰自己的命運,做出自己的決定。」

    「成為一個支配者?」

    「沒錯。」

    「是你的決定?」

    「對。」

    「從哈佛休學?」

    「我的決定,那也是我所做過最棒的決定,直到遇見妳。」

    「我?」

    「是的。」他的唇彎成一個溫柔的笑。「我這輩子做過最棒的決定就是和妳結婚。」

    噢,老天。「不是建立你的公司?」他搖頭。

    「不是學著開飛機?」

    他還是搖頭。「是妳。」他用口型說,用指節輕撫我的頰。「她知道了。」他低語。

    我不解。「她知道什麼?」

    「知道我神魂顛倒地愛著妳。她鼓勵我去喬治亞州見妳,我也很高興她這麼做。她認為妳會嚇壞之後跑掉,妳確實也是這樣。」

    我白了臉。我寧願不去想那件事。

    「她認為我放棄不了我喜歡的那種生活方式。」

    「做個支配者?」我低語。

    他點頭。「那讓我能夠和每個人保持距離,給我控制權,讓我保持漠然,或者讓我這麼以為。我相信妳知道是什麼原因。」他柔聲補充。

    「你的生母?」

    「我不想再受到傷害了。但之後妳離開了我,」我幾乎聽不見他的聲音。「我當時簡直不成人樣。」

    噢,不。

    「這麼久以來,我一直避免和人太過親近--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你做得很好。」我低聲喃道,食指沿著他的唇描繪,他噘起嘴吻上我的手指。

    你說給我聽了。

    「你想念它嗎?」我低問。

    「想念它?」

    「那種生活方式。」

    「是的,我想念。」

    噢!

    「但我也只是想念它帶來的掌控感。而且說實話,妳愚蠢的特技表演--」他停頓了一下,「救了我妹妹。」他低語,聲音裡充滿釋懷、敬佩及不可置信。「我就是這樣知道的。」

    「知道什麼?」

    「真正知道妳愛著我。」

    我蹙眉。「是嗎?」

    「是。因為妳願意冒這麼大的險……為了我,還有我的家人。」

    我的眉頭蹙得更緊,他伸手過來用手指畫著我的眉心。

    「妳一皺眉,這裡就有個V字。」他低聲說,「讓人很想親吻。我做出那麼過分的事……但妳卻還是在這裡。」

    「你為什麼會對我還在這裡感到驚訝?我告訴過你,我不打算離開你呀。」

    「因為當妳告訴我妳懷孕時,我竟然做出那種舉動。」他的手指滑下我的臉。「妳說得對,我還在青春期。」

    哦,不好……我確實說過。我的潛意識瞪著我看。他的醫生也說過!

    「克里斯欽,我說了不少糟糕的話。」他用食指抵住我的唇。

    「噓,那都是我應該聽的。況且,講床邊故事的是我。」他再次翻身仰躺。

    「當妳告訴我,妳懷孕了--」他停住,「我本來以為我們會過一陣子兩人世界,我有想過生孩子的事,但只是想想而已。我有預感,我們以後會有一個孩子。」

    只有一個?不……不要又是獨生子女,不要像我一樣。但或許現在不是提這件事的好時機。

    「妳還太年輕了,而且我知道妳其實也滿有抱負的。」

    抱負?我?

    「哦,妳破壞了我的計劃,老天,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做夢也沒想到,當我問妳怎麼回事時,妳會告訴我妳懷孕了。」他歎口氣。「我當時氣壞了,氣妳,氣我自己,氣每一個人。那個狀況把我帶了回去,回到所有事情都超出我控制的那種感覺,所以我必須離開。我去找弗林,但他去參加什麼家長會了。」克里斯欽頓了一下,挑起一道眉。

    「真諷刺。」我低語,克里斯欽扯著嘴角表示同意。

    「所以我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結果就……發現我走到了沙龍。伊蓮娜正要離開,她看到我時吃了一驚,而且,說老實話,我也很驚訝自己怎麼會走到那裡。她看出我正在氣頭上,所以問我要不要去喝一杯。」

    噢,該死,我們回到正題了。我的心以兩倍速度狂跳,我真的想知道這些嗎?我的潛意識瞪著我,修剪精緻的眉毛警告地挑高。

    「我們去了一間我熟悉的安靜酒吧,喝了一瓶酒。她對上次見到我們時的行為表示抱歉,也對我媽媽和她斷絕往來感到傷心--這讓她的社交圈變小了,但她可以理解。我們談到生意,雖然經濟不景氣,但經營得還不錯……我提到妳想要小孩。」

    我不明白。「我以為你告訴了她,我懷孕了。」

    他望著我,一臉坦率。「不,我沒有。」

    「為什麼你不跟我說清楚?」

    他聳肩。「我一直沒機會啊。」

    「不,你有的。」

    「第二天早上,我找不到妳,安娜。等我終於找到妳的時候,妳對我大發脾氣…」

    噢,對。「的確是。」

    「總之,那天晚上的某個時候--大概是第二瓶酒喝到一半那時吧,她靠過來想碰觸我,而我僵住了。」他輕聲說,用手臂遮住眼睛。

    我的頭皮刺痛。搞什麼鬼。

    「她看到我從她身邊退開,我們兩個都很震驚。」他的聲音很低,太低了些。

    克里斯欽,看著我!我拉他的手臂,他放下來,轉身看入我的雙眼。可惡,他的臉色好蒼白,雙眼圓瞠。

    「怎麼了?」我輕聲問。

    他蹙眉,接著吞嚥了下。

    噢……他沒告訴我的部分是什麼?我真的想知道嗎?

    「她對我有不軌的舉動。」他很震驚,我感覺得到。

    我體內所有的空氣都被擠了出來,我喘不過氣,我想我的心跳也停止了。那個可惡的賤女妖!

    「有一刻時間似乎靜止了,她看到我的表情,瞭解到自己這次界限跨越得過頭了。我說……不行,我已經很多年沒在那方面想起她了,更何況--」他吞嚥了一下,「我愛妳。我告訴她,我愛我太太。」

    我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立刻退開,再次道歉,假裝是開玩笑。我的意思是,她說她和艾撒克在一起很開心,生意也很不錯,她希望我們能盡釋前嫌。她說她想念我的友誼,但她也看得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只有妳。想到我們上次所有人共處一室時,發生了什麼事,這實在很尷尬。我完全同意她說的,而後我們彼此道別--最後一次,我說我不會再見她了,她也轉身離開。」

    我吞嚥了一下,恐懼攫住了我的心。「你們親吻了嗎?」

    「沒有!」他吼,「我沒辦法忍受和她那麼親近。」

    噢,很好。

    「我那時很慘。我想回家找妳,但是……我知道我的行為很惡劣,所以我留下來喝光那瓶酒,接著又開始喝波本。我在喝酒的時候,想起了不久前妳對我說的話,『如果那是我的兒子…』。這讓我想到二世,想到我和伊蓮娜是怎麼開始的,那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我從來沒有用這種角度思考過。」

    一段記憶出現在我腦中--在我半夢半醒之間聽到的耳語,那是克里斯欽的聲音:但見她最後一面,對我來說反而能把未來看得更清楚,妳知道……有孩子的未來。這是我第一次感覺……我們以前做的那些事……是不對的。他在和葛蕾絲說話。

    「就這樣?」

    「差不多。」

    「哦。」

    「哦?」

    「結束了?」

    「嗯,從我的目光放在妳身上之後,就結束了。那一晚我終於恍然大悟,她也是。」

    「我很抱歉。」我喃道。

    他不解?「抱歉什麼?」

    「第二天對你大發脾氣。」

    他輕哼。「寶貝,我懂那種憤怒。」他頓了一下,歎口氣。「妳看,安娜,我要妳只屬於我,我不想和別人分享妳,我們擁有的一切是我從來不曾擁有過的。我想要成為妳宇宙的中心,至少一段時間。」

    噢,克里斯欽。「你是呀,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他露出一個寵溺、悲傷、投降的微笑。「安娜,」他低語。「那不是事實。」

    眼淚刺痛我的眼。

    「怎麼可能呢?」他喃喃道。

    噢,不好了。

    「可惡--別哭,安娜,求妳別哭。」他撫著我的臉。

    「我很抱歉。」我的下唇輕顫,他用拇指刷過它,安慰著我。

    「不,安娜,不要抱歉。妳會有其它人要去愛,而且妳說得對,事情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小光點也會愛你。你會是小光點……二世的世界中心。」我輕聲說。「孩子會無條件愛他們的爸媽,克里斯欽,他們之所以來到這世界,是被設定要來愛人的。所有的小孩都是……甚至是你。想想那本你小時候喜歡的童書,你仍然想要你媽媽,你愛過她。」

    他蹙著眉,抽出他的手,握拳抵著下巴。

    「不對。」他低語。

    「不,你是。」我的淚水開始滑落。「你當然是。那是沒得選的,所以你才會如此受傷。」

    他瞪大眼睛看我,表情毫無防備。

    「那也就是你為什麼有能力愛我,」我低低喃語。「原諒她,她有她自己的痛苦世界要應付。她是個糟糕的母親,但是你愛她。」

    他盯著我,一語不發,眼神憂愁--被那些我無法看穿的回憶所擾。

    噢,請不要停止述說。

    他終於開了口:「我以前會幫她梳頭,她很美。」

    「只要看過你的人都不會懷疑這一點。」

    「她是個糟糕的母親。」他的聲音幾不可聞。

    我點頭,他閉起眼。「我怕我也會是個糟糕的父親。」

    我撫摸他迷人的臉。噢,我的五十道陰影先生、五十道陰影先生、五十道陰影先生。「克裡斯欽,你是否曾花一分鐘想過,我有可能讓你成為糟糕的父親嗎?」

    他睜開眼睛,像是經過了永恆那麼久地盯著我看,臉上慢慢揚起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不,我認為妳不會?」

    他用手背輕撫我的臉,滿臉驚奇。

    「天,妳真堅強,格雷太太,我好愛好愛妳。」他吻我的額頭。「我不知道自己有這種能力。」

    「噢!克里斯欽。」我低語,試著克制情緒。

    「現在,妳的床邊故事就此結束。」

    「真是了不起的床邊故事…」

    他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但我想他已經釋懷了。「妳的頭怎麼樣?」

    「我的頭?」事實上,它因為你告訴我的那些事,快要爆炸了!

    「會痛嗎?」

    「不會。」

    「很好。我想妳現在應該睡覺了。」

    睡覺!聽完這些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睡覺。」他堅決地說。「妳需要睡眠。」

    我噘嘴。「我有一個問題。」

    「哦?是什麼?」他謹慎地看著我。

    「你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知無不言?我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了。」

    他不解。

    「你把一切都告訴我了,通常要從你那邊打探出蛛絲馬跡不但是種折磨,也很辛苦。」

    「是嗎?」

    「你知道是的。」

    「為什麼我變得知無不言?我說不上來。看到妳奄奄一息地躺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有可能。我要當爸爸的事實,也許是。妳說妳想要知道,而我不想再讓伊蓮娜梗在我們之間。不對,她已經是過去式了,我也告訴過妳許多次。」

    「如果她沒有意圖不軌……你們還會是朋友嗎?」

    「那不只一個問題。」

    「抱歉,你不用回答我。」我的臉泛紅。「你已經自動說了很多事情,比我想像的還多。」

    他的目光柔和下來。「不,我不這麼認為,但自從我生日之後,她一直覺得我們之間還沒結束。她越線了,而我也已經受夠了。求妳,相信我,我不會再見她了。妳說她對妳來說是絕對限制條例,這個字眼我懂。」他平靜但真誠地說。

    好吧,我打算放下這件事了。我的潛意識整個人放鬆下來,癱坐在扶手椅上。終於!

    「晚安,克里斯欽,謝謝你開示般的床邊故事。」我靠過去吻他,我們的唇短短輕觸,但他在我想加深這個吻時退開身。

    「別這樣,」他低語。「我拚了命也想和妳做愛。」

    「那就做呀。」

    「不行,妳需要休息,現在也很晚了。睡覺吧。」他關掉床頭燈,讓我們一起陷入黑暗中。

    「我也無條件地愛你,克里斯欽。」我呢喃,依偎在他身邊。

    「我知道。」他輕聲說,我感覺到他靦腆的微笑。

    ***

    我驚醒過來,光線灑滿室內,而克里斯欽不在床上。我瞄一眼鬧鐘,已經七點五十三分了。我做個深呼吸,因為肋骨的刺痛而瑟縮了下,但比昨天好多了,我想我可以去上班了。沒錯,上班,我想去上班。

    今天是星期一,我昨天一整天都懶洋洋地待在床上,克里斯欽只允許我短時間出門看一下雷伊。說真的,他依然還是個控制狂,我傻笑起來,我的控制狂。從我回家以來,他一直都表現得慇勤、關愛、多話……但是不碰我,我不悅地皺眉,我得想辦法改變這一點。我的頭不痛了,肋骨部位的痛也緩和了些--我承認,笑的時候還是要小心一點,但我真的很洩氣。我想這是從……哦,從我們的第一次上床以來,我保持無性生活最久的一次。

    我認為我們都已經找回了心情的平靜。克里斯欽放鬆了很多,他冗長的床邊故事,似乎讓一些心魔得以沉睡,對我和對他都一樣。以後就知道了。

    我很快地沖澡,擦乾身子,仔細審視每一件衣服。我想穿些性感的,一些可以撩撥克里斯欽,使他興奮起來的衣服。誰會想到,這麼一個貪得無厭的男人,竟然能夠如此自制?我不太想繼續糾結在克里斯欽如何把自己的身體訓練得這麼守戒律。從他那次自白以來,我們就沒再談起賤女妖,我希望、水遠不要再提起。對我來說,她已經入土為安了。

    我選了一件幾乎短到失禮的黑色短裙,搭配白色打折絲質襯衫,穿上頂端滾著蕾絲的大腿襪及黑色 Louboutin高跟鞋。我化了一點點睫毛膏和唇蜜,看起來很自然,而在經過一輪努力梳理之後,我讓頭髮自然披散下來。嗯,這樣應該可以了。

    ***

    克里斯欽正在早餐檯旁吃東西,看到我時一口蛋捲停在空中,蹙起了眉。

    「早安,格雷太太,要上哪兒去嗎?」

    「上班。」我甜甜一笑。

    「我覺得不妥。」克里斯欽哼了一聲,帶著逗趣和嘲弄。「辛格醫生說要休息一個星期。」

    「克里斯欽,我才不要整天一個人懶洋洋待在床上,所以我還是去上班比較好。早安,蓋兒。」

    「格雷太太。」瓊斯太太試著藏起笑意。「要吃點早餐嗎?」

    「麻煩妳了。」

    「什錦果麥?」

    「我比較想吃炒蛋和全麥吐司。」

    瓊斯太太笑起來,克里斯欽一臉驚訝。

    「非常好,格雷太太。」瓊斯太太說。

    「安娜,妳不能去上班。」

    「但是--」

    「不行。就是這麼簡單,不准回嘴。」克里斯欽的態度堅決,我瞪他一眼,但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穿的是和昨晚一樣的T恤和睡褲。

    「你要去上班嗎?」我問。

    「不。」

    我精神不正常了嗎?「現在是星期一,對嗎?」

    他微笑。「上次我看時還是。」

    我瞇起眼睛。「你翹班?」

    「我不會把妳一個人丟在這裡,免得又惹出麻煩。而且辛格醫生說過,大概要一個星期妳才可以回去上班,記得嗎?」

    我坐上他身邊的高腳餐凳,把裙子稍微撩高些,瓊斯太太在我面前放了一杯茶。

    「妳看起來不錯。」克里斯欽說,我交叉雙腿。「非常不錯,特別是這裡。」他伸出一隻手指滑過我大腿根部露出的肌膚,他的手指一擦過我的肌膚,我的脈搏就開始加速。「這件裙子非常短。」他喃道,聲音裡有著微微的不贊同,視線跟著手指移動。

    「是喔?我沒注意到。」

    克里斯欽看著我,嘴唇扭曲成一個覺得有趣但又惱怒的怪樣子。

    「真的嗎?格雷太太。」

    我的臉緋紅。

    「我不確定這個表情適合在辦公室出現。」他低語。

    「哦,既然我沒有要去上班,這句話就有待商商榷。」

    「商榷?」

    「商榷。」我用口型說。

    克里斯欽再次微笑,重新吃起他的蛋捲。「我有更好的建議。」

    「是嗎?」

    他從長睫毛底下打量我,銀灰眼眸轉深,我倒吸一口氣。噢,老天,是時候了。

    「我們可以去看艾立歐把新房子蓋得如何。」

    什麼?噢!他耍我!我模糊地想起,我們在雷伊受傷之前,本來就要去一趟的。

    「我想去。」

    「好。」他笑。

    「你不用工作嗎?」

    「不用,洛絲從台灣回來了,一切都很順利。今天做什麼都可以。」

    「我以為你要去台灣。」

    他又哼了一聲。「安娜,妳那時在醫院。」

    「噢。」

    「沒錯--噢。所以,今天我要好好享受和我老婆在一起的黃金時光。」他抿起唇,啜了一口咖啡

    「黃金時光?」我掩飾不住聲音裡的期望。

    瓊斯太太把炒蛋放在我面前,再次出現藏不住的笑意。

    克里斯欽揚起嘴角。「黃金時光。」他點頭。

    我餓到沒辦法繼續和我老公打情罵俏。

    「看到妳吃東西真好,」他低語,隨後站起身,彎腰吻吻我的髮。「我要去沖個澡。」

    「呃……我可以去幫你刷背嗎?」我問他,滿嘴吐司和炒蛋。

    「不行。快吃。」

    離開早餐檯時,他把T恤從頭上脫掉,讓我可以好好欣賞他精雕細琢的寬肩和裸背,離開大客廳。我吃到一半停下來,他是故意的,為什麼?

    ***

    一路看他在往北開的路上,克里斯欽整個人很自在。我們剛離開正對著全新平面電視看足球的雷伊和羅德里蓋茲先生,我想那個電視是克里斯欽買去裝在雷伊病房裡的。

    克里斯欽從那次「暢聊」之後就一直顯得很輕鬆,好像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羅賓森太太的巨大陰影不再梗在我們之間,也或許是我決定放下它--還是因為他已經放下了,我不知道。我覺得現在與他更親近了,前所未有的親近,或許是因為他終於對我吐露心聲,我希望他能繼續這麼做。他對孩子的事也更能接受,雖然還沒到出門買個搖籃回來的地步,但我抱持著很高的期望。

    我看著他,欣賞他開車的樣子。他的打扮休閒,看起來很酷…一頭性感的亂髮、雷朋眼鏡、條紋西裝上衣、白色亞麻襯衫和牛仔褲。

    他瞥我一眼,捏捏我的膝蓋上方,手指輕輕撫摸。「我很高興妳沒換衣服。」

    我只加了一件牛仔外套,換上平底鞋,但還是穿著那件短裙。他的手在我膝上徘徊,我伸手按住他。

    「你打算一直這樣挑逗我?」

    「可能喔。」克里斯欽微笑。

    「為什麼?」

    「因為我有能力。」他咧嘴而笑,比以往更孩子氣。

    「遊戲要兩個人才能玩。」我低語。

    他的手指試探地來到我的大腿。「放馬過來呀,格雷太太。」他笑得更開懷。

    我拿起他的手,放回他的膝蓋上。「哦,你可以把你的手乖乖放好。」

    他的嘴角一揚。「悉聽尊便,格雷太太。」

    該死,這把火會燒到我自己。

    ***

    克里斯欽轉進新房子的車道。他在鍵盤鎖前停下,按了一組號碼,白色雕花金屬大門緩緩打開。

    我們開上一條林蔭大道,頭上的樹葉混合著綠色、黃色和閃亮的金銅色,草地已經轉為金黃,但仍有一些黃色野花點綴在草坪上。今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普吉灣上鹹鹹的海風撲面而來,摻雜了初秋的氣息,這真是個寧靜優美的地方。想想看,我們就要在這裡組織家庭了。

    車道向前彎去,我們的房子出現在眼前,幾輛側邊以花體字寫著「格雷建築」的大卡車停在門口。房子四周都是鷹架,一些戴著頭盔的工人在屋頂上忙碌。

    克里斯欽把車停在門廊外,關掉引擎,我可以感覺得到他的興奮。

    「我們去找艾立歐吧。」

    「他在這裡嗎?」

    「我希望他在,我可是付了他不少錢。」

    我哼了一聲,克里斯欽笑著和我一起下車。

    「唷,老弟!」艾立歐在某個地方大喊,我們同時四下環顧。

    「在上面!」他在屋頂上對我們揮手,笑得見牙不見眼。「也差不多該看到你在這裡出現了。留在原地別動,我馬上下來。」

    我瞥一眼克里斯欽,他只是聳聳肩,過了幾分鐘,艾立歐從前門冒出來。

    「嘿,老弟。」他和克里斯欽握手。「妳好嗎?小姑娘。」他把我抱起來轉圈。

    「好多了,謝謝。」我喘不過氣地格格笑,肋骨在抗議,克里斯欽對他皺眉,但艾立歐不理他。

    「我們去工地辦公室吧,妳會需要一頂這個。」他敲敲頭盔。

    房子像個大工地,地板用看起來像是粗麻布的強化纖維材質蓋住,有些舊牆面不見了,換上了新的隔間。艾立歐帶著我們鑽來鑽去,解釋著進行中的工事,一群男人--和少數幾個女人,在我們身邊忙碌地工作。看到石砌樓梯和精緻的鐵欄杆還在原地,讓我鬆了口氣,它們都用白色防塵布罩著。

    主客廳區域背後的牆已經拆除,要換成吉雅的玻璃牆,陽台也動工了。雖然現場一團亂,窗外的景色依然美得驚人。新的工程非常令人滿意,與房子的舊世紀魅力也不致衝突……吉雅真厲害。艾立歐很有耐性地解釋每個地方的進度及大概的完工日期,他希望我們聖誕節前可以搬進來,不過克里斯欽覺得太過樂觀。

    老天,聖誕節時眺望普吉灣--我等不及了,一股興奮之情油然而生。我已經可以看到一個金銅髮色的小男孩,好奇地看著我們修剪超大聖誕樹的畫面。

    艾立歐帶我們走進廚房,結束了導覽行程。「我讓你們自己去逛吧,小心點,這裡可是工地現場。」

    「沒問題,謝啦,艾立歐。」克里斯欽低聲說著牽起我的手。「開心嗎?」一等艾立歐離開,他便如此問我。我望著空空如也的廚房,想著該把法國買回來那幾幅辣椒畫掛在哪裡。

    「非常,我愛這裡。你呢?」

    「一樣。」他笑。

    「很好。我想把辣椒畫掛在這裡。」

    克里斯欽點頭。「我要把荷西幫妳拍的照片掛在這間屋子裡,妳得決定掛哪裡好。」

    我紅了臉。「一個我不會常常看到它們的地方吧。」

    「別這樣,」他輕斥,拇指刷過我的下唇。「它們是我最喜歡的照片,我很愛掛在我辦公室的那一張。」

    「我真搞不懂為什麼,」我嘀咕,吻著他的指腹。

    「沒有什麼事比整天看著妳美麗的笑臉更好。餓嗎?」他問。

    「對什麼餓?」我低語。

    他揚起嘴角,眸色轉深,我的血液裡流竄著期盼和慾望。

    「食物,格雷太太。」他很快地吻一下我的唇。

    我故意噘嘴,歎了口氣。「要,這幾天我一直都在飢餓狀態。」

    「那麼我們三個可以一起野餐。」

    「我們三個?還有人要來嗎?」

    克里斯欽把頭偏向一側。「大概再過七、八個月就會到。」

    噢……小光點,我對他傻笑。

    「我猜妳可能想在戶外用餐。」

    「在草地上?」我問。

    他點頭。

    「當然。」我笑。

    「這裡非常適合建立一個家庭。」他輕聲說,低頭看著我。

    家庭!不只一個孩子?我敢不敢現在提那件事?

    他攤開手掌撫上我的肚子。老天,我屏住氣,把手覆在他手上。

    「真的很難相信,」他輕聲說,這是第一次我聽到他的聲音中有懷疑。

    「我知道。哦,來,我有證據,一張照片。」

    「是嗎?孩子的第一朵微笑?」

    我從皮夾裡拿出小光點的超音波照片。

    「看到了嗎?」

    克里斯欽仔細研究,盯著看了幾秒鐘。「噢……小光點,嗯,我看到了。」他聽起來有點分神,帶著敬畏。

    「你的孩子。」我低語。

    「我們的孩子。」他反駁。

    「孩子們中的第一個。」

    「孩子們?」克里斯欽警覺地睜大雙眼。

    「至少要兩個吧。」

    「兩個?」他咀嚼著這個字。「我們可以一個一個慢慢來嗎?」

    我咧嘴而笑。「當然。」

    我們走回戶外,享受溫暖的秋日午後。

    「妳什麼時候才要告訴妳爸媽?」克里斯欽問。

    「很快吧,」我咕噥。「我今天早上想過要告訴雷伊,但羅德里蓋茲先生也在那裡。」我聳肩。

    克里斯欽點頭,打開R8的行李廂,裡面有一個柳條編織的野餐籃,以及我們在倫敦買的那張花呢格子毯。

    「走吧。」他一手拿起野餐籃和毯子,對我伸出另一隻手,我們一起走向草坪。

    「當然,洛絲,就去做吧。」克里斯欽掛斷電話,這是我們野餐時他接的第三通電話。他脫掉了鞋襪,曲起雙腿,手臂靠在膝上看著我。他的西裝上衣隨意地丟在我的外套上方,陽光曬得我們暖洋洋的。我躺在他身邊,在野餐毯上伸懶腰,金黃和綠色的草地圍繞著我們,遠離主屋的噪音,也避開建築工人們窺探的目光。我們在屬於自己的田園避風港裡。他又餵我吃了一顆草莓,我開心地咀嚼,望著他轉深的雙眸。

    「好吃嗎?」他輕聲問。

    「非常。」

    「夠了嗎?」

    「草莓的話,夠了。」

    他的眼裡閃著危險光芒,笑了起來。「瓊斯太太準備了非常豐盛的野餐。」他說。

    「確實是。」我低語。

    他忽然換個姿勢,躺了下來,頭枕在我的肚子上,閉上眼睛,似乎很滿足,我用手梳理他的頭髮。

    他重重歎口氣,接著板起臉,查看嗡嗡作響的黑莓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他翻個白眼,接起電話。

    「衛區。」他厲聲說,接著全身緊繃,聽了一兩秒之後,忽然筆直地跳起來坐著。

    「二十四小時全天候……謝謝。」他咬著牙說,隨即掛斷電話。他的情緒倏地轉變,我那語帶挑逗、打情罵俏的老公不見了,被一位冷酷精明的宇宙主宰所取代。他微微瞇起眼,對我露出一個冷酷陰寒的微笑,一波顫慄竄下我的背。他拿起黑莓機,按下速撥鍵。

    「洛絲,我們在林肯木業有多少股票?」

    我的頭皮刺痛起來。噢,不好了,現在是怎樣?

    「那麼,把股票併進格雷企業,然後炒掉董事會……除了他們總裁……我才他媽的懶得管……我有聽到妳說的,做就是了……謝謝妳……隨時讓我知道消息。」他掛斷電話,接著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會兒。

    真糟糕!克里斯欽大發雷霆了。

    「發生什麼事了?」

    「林肯。」他咕噥。

    「林肯?伊蓮娜的前夫?」

    「正是同一個人。是他保釋了海德。」

    我震驚地呆望著克里斯欽,他的唇抿得死緊。

    「哦--但他會被當成白癡吧,」我驚愕不已地低聲說,「我的意思是,海德一被保釋出來就又犯案了。」

    克里斯欽瞇起眼,揚起嘴角。「言之有理,格雷太太。」

    「你剛剛做了什麼?」我跪起身面對他。

    「我給了他一點教訓。」

    「呃……這好像有點太過衝動。」我嘀咕。

    「我是活在當下的那種人。」

    「我有注意到。」

    他瞇起眼,薄唇緊抿。「我口袋裡早就有備案了。」他冷冷地說。

    我蹙眉。「哦?」

    他停頓了下,似乎在腦中衡量某件事,接著做了個深呼吸。

    「很多年前,我二十一歲的時候,林肯曾經把他老婆打得不成人形。他打碎她的下巴、左臂,還有四根肋骨,只因為她和我有染。」他的眼神轉硬。「現在我知道他竟然幫一個想要殺我、綁架我妹妹及打爆我老婆腦袋的傢伙付了保釋金,我受夠了,我想是他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我煞白了臉。老天啊。「很有道理,格雷先生。」我低語。

    「安娜,這就是我做事的方式。我不是一天到晚想要報仇雪恨的人,但我沒辦法就這麼放過他,他對伊蓮娜做過的……她大可以提出告訴,但她沒有,那是她的權力。」

    「但海德這一回他就做得太過分。林肯找上我家人的麻煩,這就變成私人恩怨了。我會狠狠地教訓他,在他鼻子底下拆了他的公司,把殘渣賣給出價最高的得主,我要讓他破產。」

    噢……

    「再說,」克里斯欽揚起嘴角。「這可以讓我們大賺一筆。」

    我盯著閃亮的銀灰眸看,它們瞬間柔和下來。

    「我不是故意要嚇妳的。」他輕聲說。

    「沒有啊。」我說謊。

    他逗趣十足地挑起一道眉。

    「你只是嚇了我一跳。」我低語,接著吞嚥了下。克里斯欽有時候真的很嚇人。

    他的唇刷過我的唇。「我願付出一切來保護妳、我的家人,還有這個小東西的安危。」他低聲喃語,攤開手輕撫我的小腹。

    噢……我喘不過氣。克里斯欽低頭看著我,眸色轉深,吸氣時雙唇微分,故意用他的指尖擦過我的私處。

    真要命。慾望爆發開,像火種般點燃我的血液,我捧起他的頭,手指纏繞上他的頭髮,將他用力拉過來吻上他的唇,他驚喘一聲,被我的突襲嚇了一跳,我的舌頭因而得以在他口中長驅直入。他呻吟著回吻我,嘴唇和舌頭飢渴地索求,這一刻我們想要吞噬彼此,迷失在唇舌和呼吸交纏之間,迷失在重新發現彼此那甜美至極的情感中。

    噢,我想要這個男人。已經太久了,我現在就要他,在這裡,在戶外,在我們的草地上。

    「安娜。」他神魂顛倒地低聲喚,手滑到背後往我的裙襬伸去,我急切地想解開他的襯衫,卻手忙腳亂。

    「哇噢,安娜--停下來。」他往後退,牙關緊咬,抓住我的手。

    「不。」我輕咬他的下唇微拉。「不。」我再次呢喃,雙眼望著他,放開他的唇。「我要你。」

    他猛吸一口氣,內心天人交戰,明亮的銀灰眼眸中滿是猶豫。

    「求你,我需要你。」我全身每個毛孔都在懇求,這是屬於我們的方式。

    他認輸地低吟,嘴唇找到了我的唇,緊緊貼合地吻著我。他一手扶著我的頭,另一手滑下我的身子來到腰間,讓我輕輕仰躺下來,接著躺在我身邊,過程中始終沒有中斷我們的吻。

    他退開身,俯低看我。「妳好美,格雷太太。」

    我撫著他迷人的臉。「你也是,格雷先生,內外皆美。」

    他蹙眉,我伸手摸著他糾結的眉心。

    「別皺眉頭,你對我來說就是如此,即使你正在生氣。」我低語。

    他再次低吟著攫住我的唇,將我壓向毯子下方柔軟的草地。

    「我好想妳。」他低語,輕咬我的下巴,而我的心在飛翔。

    「我也好想你,噢,克里斯欽。」我一手伸進他的髮間,另一手緊抓著他的肩膀。

    他的唇來到我的喉嚨,沿路灑下一串溫柔的吻,接著是他的手指,靈巧地解開我襯衫上的每個扣子。掀開我的襯衫,他吻著我胸前的柔軟,讚歎地輕喃,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在我全身及最黑暗的角落引起迴響。

    「妳的身體不一樣了。」他低語,拇指逗弄著我的乳尖,直到它們挺立頂著我的胸罩。「我喜歡。」他補充。我看著他的舌頭沿著我的胸罩邊緣撩撥我的肌膚,調戲挑逗著我。他用牙齒小心地咬住我的罩杯輕輕往下拉,釋放我的乳房,再用鼻頭磨蹭我的乳尖,它則因他的碰觸及徐徐吹來的秋日涼風而皺縮。下一刻,他的唇含住了我,用力地吸吮著。

    「啊!」我呻吟出聲,倒吸一口氣,接著瑟縮了一下,痛楚從我瘀傷的肋骨往外擴散開。

    「安娜!」克里斯欽大喊,低頭盯著我,臉上寫滿關切。「這就是我說的,」他警告,「妳完全不懂得自我保護,我不想弄傷妳。」

    「不……別停下來。」我嗚咽,他瞪著我,內心正在天人交戰。「求你。」

    「來這裡。」他忽然改變姿勢,讓我跨坐在他身上,我的短裙在臀部縐攏成一團,他的手滑到我的大腿頂端。

    「好啦,這樣好多了,而且我還有風景可以欣賞。」他舉起手,用修長的手指勾住我另一邊的罩杯,把那一側的胸部也釋放出來。他捧起我的雙乳,我往後仰,把身體頂向他討喜又熟練的雙手。他逗弄著我,拉扯旋轉我的乳尖,直到我哭喊出聲,接著他坐起身,我們鼻尖相抵,他貪婪的銀灰眸緊盯著我。

    他吻上我,手指依然撩撥個不停,我則忙著要脫掉他的襯衫,已經解開了最上面兩個鈕扣,情慾整個爆發--我想吻遍他每一處,脫光他的衣服,同時還要和他做愛。

    「嘿……」他輕捧著我的頭往後退開些,深邃的眼裡有著情慾的承諾。「不要那麼急,慢慢來,我要好好享受妳。」

    「克里斯欽,我等太久了。」我氣喘吁吁。

    「慢一點。」他低語,這是個命令。他吻上我右側唇角。「慢慢來。」接著吻左側嘴角。「要慢,寶貝。」他用牙齒輕拉我的下唇。「我們不急。」他將手伸進我的髮間固定我的頭,舌頭侵入我的口中,搜索、品嚐、帶著安撫……像是在火上加油。噢,我的男人好會接吻。

    我撫摸他的臉,手指試探性地往下,經過他的下巴來到喉嚨,接著我開始慢條斯理地解開他的襯衫鈕扣,他則繼續吻我。我慢慢拉開他的襯衫,手指劃過他的鎖骨,沿途感受他溫暖如絲滑的肌膚,而後輕輕把他往後推,直到他躺倒在我身下。我坐起身低頭看著他,發現剛好在他漸漸脹大的勃起上扭動,嗯哼。我的手指沿著他的唇滑過,來到他的下巴,再往下來到脖子,掠過他的喉結,直到脖子上那小小的頸窩,我的美男子啊。我俯下身,沿著指尖碰觸過的路線親吻,牙齒輕咬他的下巴,吻著他的喉嚨,他閉上了眼睛。

    「啊。」他呻吟著仰起頭,讓我更容易貼近他的脖子,他的嘴巴微張,發出無聲的讚歎。迷失和興奮的克里斯欽是如此令人心動……也撩起我的情慾。

    我的舌頭舔著他的胸膛,在他的胸毛間轉圈。嗯……他嚐起來的味道真好,聞起來也好香,使人心醉神迷。我吻著他小小的圓形傷疤,一個接著一個,他扣住我的臀,令我停下手上的動作低頭看向他,他粗聲喘息著。

    「妳要做?在這裡?」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問,眼眸半瞇,充滿愛戀和情慾。

    「嗯。」我喃喃道,雙唇和舌頭繼續從他胸部啄咬到乳頭,用牙齒輕輕拉扯旋轉它。

    「噢,安娜。」他低吟,環住我的腰把我抬起,解開褲頭鈕扣和拉鏈,讓自己彈跳出來。他再次扶我坐回去,我在他身上推壓,因為熱燙堅硬的它在我身下的感覺而開心。他的手滑上我的大腿,在根部停了下來,我的情慾湧現,接著他的手在我雙腿頂端畫著讓人心癢的小圓圈,拇指尖端碰觸著我……碰觸著我最想被碰觸的那一點,我驚呼出聲。

    「我希望妳不是太喜歡妳的內褲。」他喃喃說道,眼神狂野明亮。他的手指沿著我小腹上的鬆緊帶移動,接著滑進去撩撥著我,而後他抓著我的底褲,拇指透過那細緻的布料向內推擠,我的底褲裂開了。他的手覆在我的腿上,拇指再次刷過我的私處,挪動臀部好讓勃起頂著我摩擦。

    「我可以感覺到妳有多濕。」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情慾的讚美。突然,他坐起身,手再次環上我的腰,我們變成面對面的姿勢。他用鼻尖磨蹭我的鼻。

    「我們要慢慢來,格雷太太,我想感覺全部的妳。」他抬起我,以非常細膩、令人挫敗、好整以暇的動作放下我,讓自己進入我體內,我感覺到它的每一吋充滿著我。

    「啊--」我斷續地呻吟,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想把身體抬起製造一些愉悅的摩擦,但他把我按在原地。

    「全部的我。」他低聲說著移動臀部,用力將自己推向我,我仰起頭,因為純然的歡愉而扼聲哭喊。

    「讓我聽妳的聲音,」他低語,「不--不要動,只要感覺。」

    我睜開眼睛,無聲地輕呼「啊,」,他緊盯著我,眼睫半掩,情慾的灰對上迷亂的藍。他移動身體,擺動著臀,但還是穩穩地扶著我。

    我低吼,他的嘴來到我的喉嚨親吻我。

    「這是我最喜愛的部位,埋在妳頸間。」他抵著我的肌膚喃喃說道。

    「求你,動一動。」我懇求。

    「慢慢來,格雷太太。」他再次挪動臀部,快感射向我的全身,我捧起他的臉,如欲吞噬他般地。

    「愛我,求求你,克里斯欽。」

    他的牙齒從我的下巴輕咬到耳畔。「開始吧。」他輕聲說完,抬起我上下律動。我內心的女神得到了解放,我用力將他壓向地面開始動作,享受他在我體內的感覺……騎乘著他……用力騎乘著他,他的手扶著我的腰,配合我的節奏。我好想念這個……這種令人心醉、他就在我身下的感覺,充滿著我的感覺……陽光灑在我的背後,空氣中有著甜美的秋日氣息,微風徐徐吹來。這是多種感官享受的混合:碰觸、品嚐、嗅聞以及欣賞我心愛的老公在我身下。

    「噢,安娜。」他吼出聲,兩眼緊閉,頭往後仰,雙唇微張。

    啊……我愛這樣。我體內正在凝聚……凝聚……爬升……到更高處。克里斯欽的雙手來到我的腿間,拇指小心翼翼地壓按著頂點,我在他身上爆發了一次,再一次,又一次,再多一次,最後我全身癱軟。攤開四肢趴在他胸前,同時間他大喊出聲,釋放了自己,帶著愛戀和歡愉一次次喚著我的名字。

    他把我摟在胸前,緊抱我的頭。嗯……我閉起眼睛,享受在他懷裡的感覺。我的手按在他胸口,感受那穩定的心跳,它緩慢而平靜。我親吻他,又用鼻子磨蹭,驚歎著不久前他絕不會讓我這樣做。

    「好多了?」他低語,我抬起頭,見他笑得好開心。

    「好很多。你呢?」我回應著他的笑容。

    「我很想妳,格雷太太。」他嚴肅了起來。

    「我也是。」

    「不再逞英雄了?」

    「不了。」我答應。

    「妳應該儘可能把事情告訴我。」他低聲說。

    「我要以同樣的話回敬你,格雷。」

    他揚起嘴角。「言之有理,我會努力。」他吻了吻我的髮。

    「我想我們在這裡會很開心。」我呢喃,再次閉上眼睛。

    「嗯。妳、我……和小光點。順便問一下,妳感覺怎麼樣?」

    「很好,輕鬆又快樂。」

    「那就好。」

    「你呢?」

    「也是,都一樣。」他輕聲說。

    我抬眼看他,試著解讀他的表情。

    「怎麼了?」他問。

    「我們做愛時,你超霸道的。」

    「所以妳是在抱怨?」

    「不。我只是在想……你說你會懷念它。」

    他僵住,盯著我看。「有時候吧。」他咕噥。

    噢。「哦,我們再看看可以怎麼做囉。」我輕喃,親吻他的唇,像樹籐一樣纏著他。我想起和他在遊戲室裡的畫面:塔利斯、桌子、十字木架、銬在床上……我愛他這種離經叛道的玩法……屬於我們的古怪玩法。沒錯,我可以做那些事。我可以為他做,和他一起做,也可以為我自己而做。一想到馬鞭,我的皮膚還是會刺痛。

    「我也喜歡玩。」我小聲說,抬眼看向他,換來他一臉靦腆的笑容。

    「妳知道嗎?我真的很想測試妳的極限。」他低語。

    「我的什麼極限?」

    「快感。」

    「噢,我想我會喜歡。」我內心的女神樂得昏過去了。

    「哦,可能等我們回家以後吧。」他輕聲說,讓這句承諾留在我們之間。

    我用鼻子再次磨蹭他。我好愛他。

    $$$

    自野餐過後已經過了兩天,距離那句「可能等我們回家以後吧」的承諾也過了兩天,克里斯欽依然把我當成易碎玻璃似地供著,依然不讓我去上班,所以我還是在家裡工作。我把那疊讀過的詢問信放到桌旁,歎了口氣。從我使用了安全密碼以來,克里斯欽和我就再也沒回遊戲室去了,但是他說他想念它,哦,我也是……特別是如今他想要開發我的極限。想像這會帶來多少可能性,就讓紅暈染上我的臉。我瞄一眼撞球桌……嗯,我等不及要被開發了。

    公寓響起柔和又充滿感情的樂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克里斯欽在彈琴,不是他常彈的那種悲傷輓歌,而是甜蜜、充滿希望的曲子--一首我認識,但從來沒聽他彈過的曲子。

    我躡著腳走到大客廳的拱門下,看著鋼琴旁的克里斯欽。已經是黃昏時分,天際出現濃郁的粉紅色,光線照著他閃亮的金銅髮絲,看起來依然俊美得令人屏息。他專心彈奏著,沒注意到我出現。過去這幾天他一直都知無不言,也非常善體人意--他分享著日常生活的大小瑣事、他的想法、他的計劃,就好像水壩開了個缺口,他開始說個不停。

    我知道他很快就會過來找我,這讓我靈機一動。我興奮地偷偷溜開,希望他還沒發現我。我衝回我們的房間,邊走邊脫得一絲不掛,直到全身只剩一條淺藍色蕾絲底褲。我找出一件淺藍色小可愛,匆忙穿到身上,它會遮掩我的瘀青,然後鑽進衣櫥,從抽屜裡拿出克里斯欽的褪色牛仔褲--他在遊戲室穿的牛仔褲,我最愛的一條。我從床頭櫃拿起黑莓機,把牛仔褲折好,跪在臥室門口。房間半掩,我可以聽到另一首曲子響起,我並不認識,不過也是一首充滿希望的曲子,非常好聽。我很快地寫了封 Email。



    發件人:安娜塔希婭·格雷

    主旨:我老公的歡愉

    寄件日期:2011年9月21日晚上8點45分

    收件者:克里斯欽·格雷

    閣下,

    我等著您的指示。

    永遠是你的

    G太太(親)



    我按下『傳送』鍵。

    過了一會兒,樂音忽地中止,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接著開始怦怦狂跳。我等待又等待,黑莓機終於響了起來。



    發件人:克里斯欽·格雷

    主旨:『我老公的歡愉』我喜歡這個主題,寶貝

    寄件日期:2011卑9月21日晚上8點48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婭·格雷

    G太太,我的興趣被挑起來了,我過去找妳。

    準備好。

    克里斯欽·格雷

    期待萬分的格雷企業控股有限公司總裁



    『準備好!』我的心亂跳起來,腦中開始計時,三十七秒後,門打開了,我低頭看著他停在門邊的光腳,嗯嗯。他一語不發,好長時間都沒說半句話。噢,糟了。我克制住抬頭看他的衝動,繼續盯著地面。

    終於,他彎下腰拾起他的牛仔褲,但依然保持沉默,只是直接走向更衣室,留我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哦,老天……要開始了。我的心跳轟隆作響,腎上腺素在我全身流竄,我越來越興奮,身體不安地扭動。他會對我做什麼?片刻後,他回來了,穿上了那條牛仔褲。

    「所以,妳想玩?」他低聲問。

    「是的。」

    他沒接話,我大著膽子很快往上瞄一眼……他的牛仔褲、他被丹寧布包裹的大腿、褲襠處柔軟的突起、腰間敞開的鈕扣、他的快樂小徑、他的肚臍、他雕刻般的腹肌、他的胸毛、他閃亮的銀灰眼眸,以及他偏向一側的頭。現在,他挑起了一道眉,哦,該糟了。

    「是的什麼?」他低語。

    噢。

    「是的,先生。」

    他眼神柔和下來。「好女孩。」他低語,輕撫我的頭。「我想我們還是上樓去好些。」他補充。我的身體內部開始融化,小腹甜蜜地緊縮。

    他牽起我的手,我跟著他穿越公寓,往樓上走去。他在遊戲室門外停了下來,彎腰輕柔地吻我,緊緊抓著我的手。

    「妳知道嗎?妳這樣做,角色就顛倒了。」他在我唇上低語。

    「什麼?」我不懂他在說什麼。

    「別擔心,我會習慣的。」他打趣地咕噥,鼻子擦過我的下巴,嘴巴輕咬我的耳朵。「等我們進去後,跪下來,就像我教過妳的。」

    「是的……先生。」

    他低頭注視我,眼裡閃著愛戀、好奇和調皮的光芒。

    天……和克里斯欽在一起的生活、永遠不會無趣,我想要和他天長地久。我愛這個男人。他是我的丈夫、我的情人、我孩子的爸爸、我偶爾的支配者……我的五十道陰影先生。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4-7 21:23

    【尾聲】

    二○一四年五月,大屋

    我躺在花呢格紋毯上,看著眼前乾淨蔚藍的夏日晴空,視野被草原野花和青翠綠地團團包圍,夏日午後的陽光溫暖了我的肌膚、我的骨頭和我的小腹。我全然放鬆,身體軟得像果凍。這真的好舒服,老天,不只……這簡直太美妙了。我享受這一刻,這片刻的寧靜,這片刻純粹而絕對的心滿意足。我應該對這種歡樂及幸福感到內疚,但是我沒有。此時此刻我的生活如此愜意,我學會該如何讚美它,也學會像我老公一樣活在當下。我微笑著變換姿勢,思緒飄回到昨晚我們在愛司卡拉家中的甜蜜回憶……

    多尾鞭的繩串以一種慵懶磨人的步調輕刷過我隆起的肚皮。

    「妳覺得夠了嗎?安娜。」克里斯欽在我耳邊低語。

    「噢,求求你。」我懇求,拉扯著頭頂上的栓梏,我正矇著雙眼被銬在遊戲室的架子上。

    多尾鞭在我的臀部造成甜蜜的刺痛。

    「拜託什麼?」

    我猛吸一口氣。「拜託,先生。」

    克里斯欽將手按上我疼痛的肌膚輕輕揉捏。

    「來,來吧,乖。」他的聲音輕柔,手往更下方探去,手指滑入我體內。

    我呻吟出聲。

    「格雷太太,」他輕聲說,牙齒咬著我的耳垂。「妳完全準備好了。」

    他的手指在我體內進出,再次碰觸那個甜蜜無比的小點,多尾鞭掉到地上,他的手移向我的腹部,又來到我的胸部,我全身緊繃,因為它們很敏感。

    「噓。」克里斯欽捧起一隻,拇指輕擦過乳尖。

    「啊。」

    他用手指輕柔挑逗,快感從我的胸往外擴散。往下,再往下……深深往下。我仰起頭,將乳尖往前頂向他的掌心,再次呻吟出聲。

    「我想聽妳的聲音。」克里斯欽低語。他的勃起頂著我的臀,褲襠鈕扣壓進我的肌膚,手指持續毫不留情地襲擊我:進、出、進、出--保持著韻律。「我可以讓妳就這樣高潮嗎?」他問。

    「不。」

    他的手指在我體內停了下來。

    「真的嗎?格雷太太。是由妳來決定的嗎?」他的手指緊捏我的乳尖。

    「不……不是,先生。」

    「這樣好多了。」

    「啊,求求你。」我懇求。

    「妳想要什麼?安娜塔希婭。」

    「你,永遠都是你。」

    他猛然倒吸一口氣。

    「全部的你。」我氣喘吁吁地補充。

    他將手指從我體內抽出,將我轉過來面對他,拿掉了眼罩,我眨眨眼看向那正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幽深的銀灰眼眸。他的食指滑過我的下唇,然後把中指和食指探入我口中,讓我嚐到那鹹鹹的愛液滋味。

    「吸。」他低語,我用舌頭在他的手指間來回舔吮。

    嗯嗯嗯……我在他的手指上嚐起來也很美味。

    他的手掠過我的手臂,來到頭頂的手銬,他解開它們,釋放了我。他把我轉過去面對牆壁,拉著我的髮辮將我擁入懷。他調整我的頭偏向一側,唇從我的喉嚨吻上我的耳朵,緊緊抱著全身潮紅的我。

    「我想要在妳嘴裡。」他的聲音溫柔誘人。我的身體早已準備妥當,體內深處揪緊絞扭,快感甜蜜而尖銳。

    我呻吟,轉身面對他,將他拉向我狠狠地吻著,我的舌頭侵入他口中,品嚐享受著他,他低吼,雙手按在我的臀部將我靠向他,但我懷孕的肚子頂到了他。我輕咬他的下巴,往喉嚨處灑下一連串輕吻,手指往他的牛仔褲探去,他抬高下巴,露出更多的頸部肌膚,我用舌頭一路吻下他的胸膛,舔著他的胸毛。

    「啊。」

    我拉扯他牛仔褲的褲頭,鈕扣彈開,他抓住我的肩膀,我彎膝跪在他身前。

    我從睫毛底下抬眼看他,他低頭盯著我,眼神幽暗,雙唇微分,在我把它掏出來含入口中時,深深吸了口氣。我喜歡對克里斯欽這麼做,喜歡看著他努力忍耐,聽著他不穩的呼吸,以及喉間輕柔的呻吟。我閉上眼睛,用力吸吮並推向底部,品嚐著它的滋味,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抓著我的頭讓我動彈不得,我用唇覆住牙齒深深地含住它。

    「睜開眼睛看著我。」他下令,聲音很低。

    燦爛的雙眼與我四目相對,他移動臀部填滿我的口,直接來到喉頭,又很快地抽身退出。他再次推入我口中,我伸手想抓他,但他停止動作,穩穩固定著我。

    「別亂碰,不然我就再把妳銬起來。我只想要妳的嘴。」他低吼。

    噢,老天。像這樣,對嗎?我把手背到身後,無辜地抬眼看著他,嘴裡都是它。

    「乖女孩。」他聲音沙啞地說,低頭對我微扯嘴角。他抽身後退,輕柔但穩固地扶住我,接著再次推入。「妳的嘴真是完美好用,格雷太太。」他閉上眼,在我口裡滑動,我用唇夾緊它,舌頭環繞打圈。我深深含入它,接著放開,一次一次又一次,他從牙縫裡猛吸氣。

    「啊!停下來。」他說,隨後退出我的口,留下還想要更多的我。他扶著我的肩膀把我拉起來站好,抓著我的髮辮用力地吻我,堅定的舌頭貪得無厭又大方付出。突地,他放開了我,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就把我抱往四柱大床,輕輕把我放在床上,我的臀剛好抵著床沿。

    「把妳的腿繞上我的腰。」他指示,我照著做,把他拉向我。他俯下身,雙手撐在我頭側,以站姿緩慢地進入我。

    噢,這感覺真好。我閉上眼睛,因他緩慢的佔有而狂喜。

    「可以嗎?」他問,語氣裡有明顯的關切。

    「哦,老天。克里斯欽,是的,是的,求求你。」我夾緊繞著他的雙腿向他推擠,他低吼,我抓緊他的手臂,他緩緩地移動臀部,一進,一出。

    「克里斯欽,求你,用力一點--我不會碎掉的。」

    他低吟一聲,終於開始律動,真正的律動,一次次撞擊著我。噢,像天堂般美好。

    「對。」我喘著氣說,收緊纏著他的四肢,快感開始堆築……他呻吟出聲,以重新恢復的決心碾壓著我……我快到了。噢,求求你,不要停。

    「來吧,安娜。」他從牙縫中迸出低吼,我在他身下爆發,高潮持續久久不停,我大喊他的名,而後克里斯欽也繃直,在我體內達到顛峰。

    「安娜。」他喊出聲。

    克里斯欽躺在我身邊,修長的手指張開撫著我的小腹。

    「我女兒還好嗎?」

    「她在跳舞呢。」我大笑。

    「跳舞?噢,真的!哇,我可以感覺到她。」他咧開嘴笑,小光點二號正在我肚子裡翻觔斗。

    「我想她已經開始享受性愛了。」

    克里斯欽皺起眉頭。「是嗎?」他冷淡地說,換了個姿勢,嘴唇抵著我隆起的肚皮。「到妳三十歲之前想都不用想,小姑娘。」

    我格格笑。「噢,克里斯欽,你真是個假道學。」

    「不,我是個焦慮的老爸。」他抬眼看我,雙眉緊蹙,洩漏出他的憂慮。

    「你是個最棒的老爸,就像我早知道的一樣。」我撫摸他的俊臉,他對我露出那靦腆的微笑。

    「我喜歡這樣,」他低聲喃道,輕撫後吻吻我的肚子。「又多了一個妳。」

    我噘嘴。「我不想要更多。」

    「妳高潮時很享受呀。」

    「克里斯欽!!」

    「我也很期待再次嚐嚐母奶的味道。」

    「克里斯欽!你真是個離經叛道--」

    他忽然撲過來狠狠地吻我,腿壓上我的腿,把我的雙手高舉過頭。「妳也愛離經叛道的玩法。」他低語,用鼻子磨蹭我的。

    我揚唇而笑,迎上他一臉帶著感染力的壞笑。「對,我愛離經叛道的玩法。我也愛你,很愛很愛。」

    ***

    被兒子開心的尖叫聲吵醒,我猛然醒來,雖然我看不到他或克里斯欽,但我還是快樂地傻笑起。

    泰迪剛從午睡中甦醒,正和克里斯欽在附近嬉戲。我靜靜地躺著,依然對克里斯欽竟然會嬉鬧而感到驚奇。他對泰迪的耐心簡直無與倫比,甚至比對我還有耐心,我哼了聲,但話說回來,這也是天經地義。我那可愛的小男孩,爸媽眼中的珍寶,對這個世界毫無所懼,而克里斯欽還是有點保護過度--對我和孩子都是。我甜蜜的、善變的、愛掌控的五十道陰影先生。

    「我們去找媽咪。她應該在草坪的某個地方。」

    泰迪說了一些我聽不見的話,惹得克里斯欽開懷大笑,那是帶有魔法的聲音,充滿著為人父的喜悅。我忍不住了,掙扎著用手肘撐起身,從我藏身的草叢中偷偷打量他們。

    克里斯欽正把泰迪抱起來轉圈,一圈又一圈,讓他再次發出開心的尖叫。他停下來,把泰迪高高拋向空中,我屏住呼吸,他又很快接住他。泰迪孩子氣地尖聲叫喊,我呼出一口如釋重負的長氣。

    噢,我的小小人,我親愛的小小人,總是這麼精力十足。

    「還要,爹地!」他尖叫。克里斯欽欣然從命,看著他把泰迪拋到空中再次接住,緊緊地抱著他,我的心又一次跳到喉嚨口。克里斯欽吻著泰迪的金銅色髮絲,親吻他的臉頰,然後毫不留情地呵他癢,泰迪瘋狂地大笑、尖叫、推打克里斯欽的胸膛,欲抓住爸爸的手阻止他,最後克里斯欽笑著把他放回地上站好。

    「我們去找媽咪,她藏在草地裡呢。」

    泰迪的臉一亮,很喜歡這個遊戲,接著便開始在草地四下張望。他拉著克里斯欽的手,指著錯誤的方向,害我格格笑起來,我很快地躺回去,因為這個遊戲而興奮。

    「泰迪,我聽到媽咪的聲音了,你有沒有聽見?」

    「媽咪,」

    泰迪緊張的聲音使我發笑。天--和他爸爸真是一模一樣,但他才兩歲。

    「泰迪!」我喊回去,掛著一臉愚蠢的傻笑望著天空。

    「媽咪!」

    沒多久,我就聽見他們的腳步聲穿過草地而來,先是泰迪,接著是克里斯欽從草叢中忽地出現。

    「媽咪!」泰迪尖叫,好似發現了『碧血金沙』電影裡失蹤的寶藏般,而後跳到我身上。

    「嘿,小傢伙!」我抱著他,吻他胖嘟嘟的臉頰,他格格笑著,回我一個吻,便從我臂彎裡掙脫出去。

    「哈囉,媽咪。」克里斯欽低頭對我微笑。

    「哈囉,爹地。」我揚唇而笑,他坐到我身邊,抱起泰迪放在大腿上。

    「對媽咪溫柔一點,」他警告泰迪。我揚起嘴角,我可還記得怎麼虧人。克里斯欽從口袋裡拿出黑莓機遞給泰迪,這可以讓我們獲得最多五分鐘的寧靜。泰迪研究著,蹙起小小的眉頭,看起來好嚴肅,藍眼認真而專注,就像他爸爸在讀 Email時一樣。克里斯欽用鼻子磨蹭泰迪的頭髮,我的心因為看著他們倆而滿溢。我的兒子靜靜地坐在我老公的大腿上--大概可以乖個幾分鐘,他們看起來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全世界我最愛的兩個男人。

    當然啦,泰迪是整個地球上最可愛聰明的小孩,但那是因為我是他媽媽,所以我會這麼想。而克里斯欽嘛……哦,克里斯欽就是他自己,穿著白色T恤和牛仔褲,他和平常一樣性感。我做了什麼才能中到這種大獎?

    「妳氣色不錯,格雷太太。」

    「你也是,格雷先生。」

    「媽咪是不是很漂亮?」克里斯欽在泰迪耳邊低語,泰迪把他推開,全副心思都在爹地的黑莓機上。

    我格格笑。「你勝不了他。」

    「我知道。」克里斯欽笑起來,吻吻泰迪的頭髮。「我真不敢相信,他明天就兩歲了。」他的語氣充滿懷念,靠過來伸手覆上我的肚子。「我們生一堆孩子吧。」他說。

    「至少再一個囉。」我笑,他輕撫我的肚皮。

    「我女兒還好嗎?」

    「她還不錯,我想是在睡覺吧。」

    「你好,格雷先生。嗨,安娜。」

    我們雙雙轉過頭去,看到泰勒十歲的女兒蘇菲從草叢中走來。

    「蘇菲。」認出她的泰迪開心大叫,掙扎著從克里斯欽的腿上下來,拋下黑莓機不理。

    「蓋兒給了我一些冰棒,」蘇菲說,「我可以分一支給泰迪嗎?」

    「當然。」我說。噢,老天,他會吃得髒兮兮。

    「冰!」泰迪伸出手,蘇菲遞了一支給他。已經開始融化滴汁了。

    「過來--媽咪看看。」我坐起來,拿過泰迪手上的冰棒,很快地放進我嘴裡,把滴下來的甜汁舔乾淨。嗯……蔓越莓,清涼又美味。

    「我的啦,」泰迪抗議,聲音裡帶著憤怒。

    「拿去吧。」我把不再滴汁滴得那麼嚴重的冰棒還給他,他直接放進嘴裡,開心地笑起來。

    「我可以帶泰迪去散步嗎?」蘇菲問。

    「當然。」

    「別走太遠?」

    「不會的,格雷先生。」蘇菲瞠大棕色的眼睛,表情認真。我想她有一點點怕克里斯欽。她伸出手,泰迪高興地牽住,他們一起穿過草叢離開。

    克里斯欽看著他們。

    「他們沒事,克里斯欽,這地方有什麼可能會傷害到他們的?」他蹙眉看了我一會兒,我爬過去蜷在他腿上。

    「而且,泰迪被蘇菲迷得神魂顛倒呢。」

    克里斯欽哼了一聲,用鼻子磨蹭我的秀髮。「她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她是呀。也是漂亮的金髮小天使。」

    克里斯欽愣了一下,雙手按在我的肚子上。「女孩子,啊?」他的聲音裡有一絲恐慌,我把手繞到他後腦。

    「你至少還有三個月才需要開始擔心你女兒,現在我把她保護得好好的,好嗎?」

    他吻吻我的耳後,牙齒輕咬耳垂。

    「妳說什麼都好,格雷太太。」然後他咬了我,我大叫。

    「昨天晚上很過癮,」他說,「我們應該常常那麼做。」

    「我也覺得。」

    「我們可以的,只要妳辭掉工作……」

    我翻個白眼,他收緊擁著我的手臂,頭埋在我的頸窩裡笑。

    「妳在對我翻白眼嗎?格雷太太。」他的威脅含蓄但勾人,害我扭動了下身體,但我們正位於草地中央,孩子們又在旁邊,我不理會他的邀請。

    「格雷出版社旗下有一位《紐約時報》暢銷書作家呢--包伊斯·霍士的書銷量簡直驚人,電子書的成長也爆出新高,我終於有了一組我想要的好手。」

    「而且妳在這種景氣之下還可以賺到錢,」克里斯欽補充,語氣反映出他的驕傲。「但是……我喜歡妳待在家裡做家事、生孩子。」

    我往後靠,以便看到他的臉,他低頭看我,眼神明亮。

    「我也喜歡那樣。」我低聲說道,他吻我,攤開的手掌依然按在我的肚子上。

    看到他心情這麼好,我決定重新討論一個敏感的問題。「你有再次考慮我的建議嗎?」

    他僵住了。「安娜,答案是『不』。」

    「但艾拉這名字很好聽。」

    「我不要用我媽的名字幫女兒取名。不,討論結束。」

    「你確定嗎?」

    「對。」他捏著我的下巴,低下頭認真地看我,全身散發著惱怒。「安娜,放棄吧,我不想讓我的女兒被我的過去污染。」

    「好吧,我很抱歉。」該死……我不想惹他生氣。

    「那就好,不要再白花力氣去矯正這一切,」他低語,「妳讓我承認我愛她,妳也拖著我去掃墓,夠了。」

    噢,不妙。我在他腿上移動,改為跨坐,用手捧起他的頭。

    「我很抱歉,真的,別生我的氣,求求你。」我吻他,接著又吻他的唇角,過了一會兒,他指著另一側唇角,我笑著吻上它,他指著鼻子,我也吻了。他咧開嘴,雙手繞到我背後。

    「噢,格雷太太--我該拿妳怎麼辦才好?」

    「我確定你會想出辦法來的。」我低喃,他咧嘴而笑,突然一個轉身,把我壓倒在毯子上。

    「現在就來想,怎麼樣?」他輕聲說,伴著一個撩人的微笑。

    「克里斯欽!」我驚呼。

    突地,泰迪·克里斯欽一聲高八度的哭喊,把他嚇得驚跳起,以獵豹般的優雅動作衝向聲音的來處,我則以較為悠閒的速度跟上去。其實我心裡並不像克里斯欽那麼緊張,因為這不是那種會讓我急得三步並成兩步衝上樓去查看發生什麼事的哭聲。

    克里斯欽把泰迪拎起來抱在懷裡,我們的小寶貝呼天搶地指著地面大哭,冰棒的殘骸濕答答地躺在那兒,甜汁流進草地裡。

    「他的掉到地上了,」蘇菲傷心地說。「他本來可以吃我那支,但我吃光了。」

    「噢,蘇菲,親愛的,別擔心。」我摸摸她的頭。

    「媽咪!」泰迪大哭著對我伸出手,克里斯欽不情願地放開他,任他跑向我。

    「乖,乖。」

    「冰。」他啜泣。

    「我知道,小寶貝。我們去找泰勒太太,然後再拿一支。」我吻吻他的頭……噢,他聞起來真香,就是我的小寶貝的味道。

    「冰。」他吸吸鼻子,我牽起他的手,吻他黏膩的手指。

    「我可以從你的手指上吃到冰棒的味道喔。」

    泰迪停止哭泣,檢查著他的手。

    「把手指頭放進嘴巴裡。」

    他做了。「冰!」

    「對,冰棒。」

    他開心地笑起來。我的善變小男孩,就像他爸爸一樣。哦,但至少他有理由善變--他才兩歲嘛。

    「我們去找泰勒太太好嗎?」他點頭,露出孩子氣的可愛笑容。「你要不要讓爹地抱?」他搖頭,伸手摟住我的脖子,緊緊抱著我,臉埋在我的頸窩。

    「我猜爹地也想吃冰棒。」我在泰迪小小的耳朵邊低語,泰迪皺眉看我,又看看自己的手,隨後朝克里斯欽伸過去,克里斯欽微笑,把泰迪的手指放進口中。

    「嗯……好好吃。」

    泰迪格格笑著伸出手,想要克里斯欽抱,克里斯欽對我咧開嘴,將泰迪抱過去。

    「蘇菲,蓋兒在哪裡?」

    「她在大屋裡。」

    我瞄克里斯欽一眼,他的笑容轉成苦笑,我好奇他在想什麼。

    「妳對他真有一套?」他喃喃道。

    「小東西?」我揉揉泰迪的頭髮。「那是因為我看透了你們這些格雷家的男人。」我對老公做個鬼臉。

    他大笑。「沒錯,是真的,格雷太太。」

    泰迪在克里斯欽懷裡扭動。他現在又想走路了,我那頑固的小男人。我牽起他一隻手,他爸爸牽起另一隻,讓泰迪在我們之間一路懸盪著走回大屋,蘇菲蹦蹦跳跳地走在我們前面。

    我向在車庫外面的泰勒揮手,很難得他今天可以放一天假。他正穿著牛仔褲和白色汗衫,正修理著一輛老式摩托車。

    ***

    我在泰迪的房門外停下,聽著克里斯欽唸書給泰迪聽。

    「我是羅雷斯!我替樹告訴你們……」

    我偷偷往內瞄,泰迪睡著了,而克里斯欽還在唸。我開門時他抬起頭,把書合上,用手指抵著唇,接著轉開放在泰迪嬰兒床旁的監視器。他整理泰迪的床單,摸摸他的小臉,接著站直身,輕手輕腳地走到我身邊,沒發出一點聲音,他的動作讓人忍不住格格笑。

    來到走廊上,克里斯欽把我拉進懷裡。「天,我愛他,但他睡著了真好。」他抵著我的唇低語。

    「我完全同意。」

    他低頭看我,眼神溫柔。「我真無法相信他已經來到我們身邊兩年了。」

    「我懂。」我吻他。那一刻,我的思緒被帶回泰迪出生時的緊急剖腹手術,我的小光點正陷入苦難,克里斯欽焦慮地來回踱步,葛琳醫生的態度實際而冷靜。我的心因為回憶而揪緊。

    ***

    「格雷太太,妳已經分娩十五個小時了,儘管打了催產針,妳的宮縮還是越來越慢,我們必須幫妳剖腹--小孩現在很辛苦。」葛琳醫生的語氣堅決。

    「天殺的,早該這麼做了!」克里斯欽對她大吼,葛琳醫生不理他。

    「克里斯欽,安靜一點。」我捏捏他的手,我的聲音低而虛弱,眼前模糊一片--牆壁、儀器、穿著綠色袍子的人們……我只想睡一覺,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先做……沒錯。「我想自己把他生出來。」

    「格雷太太,拜託,剖腹吧。」

    「拜託妳,安娜。」克里斯欽懇求。

    「然後就可以睡覺了嗎?」

    「是的,寶貝,可以。」克里斯欽吻著我的前額,聲音幾乎像是啜泣。

    「我想見見小光點。」

    「妳會的。」

    「好吧。」我低語。

    「終於,」葛琳醫生咕噥。「護士,呼叫麻醉醫生,米勒醫生,準備做剖腹手術。格雷太太,我們要把妳移到手術室。」

    「移?」克里斯欽和我異口同聲。

    「對,現在。」倏地,我們開始移動--很快,天花板的燈在模糊中變成一條長形燈管,我正被快速推過走廊。

    「格雷先生,你必須換上手術衣。」

    「什麼?」

    「現在,格雷先生。」

    捏了捏我的手才放開。

    「克里斯欽。」我喊他,開始感到驚慌。

    我們穿過另外好幾扇門,護士們很快地在我胸前拉起一塊布。門打開又關上,很多人在這間房裡。好吵……我想回家。

    「克里斯欽。」我在房裡的面孔中尋找我老公。

    「他很快就會過來,格雷太太。」

    過了一會兒,他來到我身邊,穿著一身藍色手術袍,我伸手握住他。

    「我好害怕。」我低語。

    「不怕,寶貝,不怕。我在這裡,不要害怕,不然就不像我堅強的安娜了。」他吻了吻我的額頭,我可以從他的語氣中聽出有什麼事不對勁。

    「怎麼了?」

    「什麼?」

    「什麼事不對勁?」

    「沒什麼不對勁的,一切都很好,寶貝,妳只是累壞了。」他的眼裡燃著恐懼。

    「格雷太太,麻醉醫生已經到了,他會幫妳打脊椎麻醉,接著我們就可以進行。」

    「她又開始宮縮了。」

    我的肚子周圍像是被不銹鋼帶綁得死緊。可惡!我緊捏克里斯欽的手,拚命想衝過難關,這才是真正累人的--持續不斷的疼痛。我非常疲累,可以感覺到麻藥開始四散……往下散去。我專心看著克里斯欽的臉,看到他眉心的皺褶,他很緊張,也很擔憂。他為什麼要擔憂?

    「妳感覺得到嗎?格雷太太。」葛琳醫生的聲音從簾子後面發出。

    「感覺什麼?」

    「妳感覺不到。」

    「對。」

    「很好。米勒醫生,動手吧。」

    「妳做得很好,安娜。」

    克里斯欽一臉蒼白,眉心有著汗水。他嚇壞了。別害怕呀,克里斯欽,不要害怕。

    「我愛你。」我低語。

    「噢,安娜。」他啜泣,「我也愛妳,非常愛。」

    我感覺體內深處有股奇怪的拉力,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克里斯欽往布的另一邊探頭看,隨即臉色大變,但又著迷地看得目不轉睛。

    「發生了什麼事?」

    「吸!很好……」

    突然,一聲尖銳憤怒的哭聲響起。

    「妳生了個男孩,格雷太太。檢查他的阿普加評分。。」

    「阿普加是九分。」

    「我可以看看他嗎?」我喘著氣問。

    克里斯欽從視線中消失了一會兒,不久後重新出現,抱著我全身用藍布包住的兒子。他的小臉是粉紅色的,還帶著白色的黏液和血漬。我的孩子。我的小光點……泰迪爾·雷蒙·格雷。

    我看向克里斯欽,他的眼眶泛紅。

    「這是妳的兒子,格雷太太。」他低語,聲音緊繃低啞。

    「我們的兒子。」我屏息,「他好美。」

    「是的。」克里斯欽說,在我們美麗小寶貝的前額印下一吻,就在那一撮深色頭髮下方,而泰迪爾·雷蒙·格雷毫不知情。他眼睛緊閉,已經不再哭泣,他睡著了。他是我有生以來看過最美的景象,如此美麗,我開始啜泣。

    「謝謝妳,安娜。」克里斯欽低語,眼裡同樣泛著淚光。


    ***


    「怎麼了?」克里斯欽勾起我的下巴。

    「我想起泰迪出生的時候。」

    克里斯欽的臉發白,捧著我的肚子。

    「我不要再經歷一次那種事,這次妳要剖腹生產。」

    「克里斯欽,我--」

    「不,安娜。妳上一次差點死掉,所以不行。」

    「我才沒有差點死掉。」

    「不行。」他語氣強硬,不容質疑,但當他低頭看我,眼神柔和下來

    「菲碧·格雷。」菲碧…「嗯,我也喜歡。」我對他一笑。

    「很好。我要去幫泰迪準備禮物了。」他牽起我的手,我們往樓下走。克里斯欽全身散發著興奮,他整天都在期待這個時刻。

    「我喜歡菲碧這個名字。」他低語,用鼻子磨蹭我的鼻。

    「妳覺得他會喜歡嗎?」他擔心地看著我。

    「他會愛死的,大概兩分鐘左右。克里斯欽,他才兩歲。」

    克里斯欽組裝好他買給泰迪當生日禮物的木造火車組合。他請公司的巴尼將其中兩個小引擎改為太陽能發電,就像我幾年前送給克里斯欽的直升機一樣。克里斯欽等不及想看到太陽升起,我猜是因為他自己想玩那組火車。火車路線幾乎把我們整個室外空間的石板地全都佔滿了。

    明天我們要為泰迪辦一個家庭派對。雷伊和荷西會過來,還有全部的格雷家人,包括泰迪的堂妹愛娃--凱特和艾立歐兩個月大的女兒。我等不及要和凱特好好聚一聚,看看當了媽媽的她有什麼不一樣。

    我抬眼看著夕陽沉入奧林匹克半島的美景,克里斯欽承諾過的全都實現了,和初次見到這片景色時一樣,我依然能感受到那種令人激動的喜悅。這籠罩著普吉灣的暮色就是這麼美,美得驚人。克里斯欽把我擁入懷中。

    「這景色真美。」

    「確實是。」克里斯欽響應,當我轉身面對他,發現他正注視著我。他在我唇上輕輕一吻。「好美、好美的景色。」他低語。

    「我的最愛。」

    「是我們的家。」

    他咧嘴一笑,再次吻我。「我愛妳,格雷太太。」

    「我也愛你,克里斯欽。永遠。」

    《第三部完》
kuanchaos 發表於 2018-4-7 21:25

    【番外】


    《五十道陰影先生的第一個聖誕節》


    我的毛衣刺刺的,聞起來有新衣服的味道。一切都是新的。我有一個新媽咪,她是醫生,有一個聽診器,我可以放進耳朵裡聽我的心跳。她很親切且笑瞇瞇的,她一直都充滿笑容,牙齒小巧而潔白。

    「你要來幫我佈置聖誕樹嗎,克里斯欽。」

    放著大沙發的房間裡有一棵好大的樹,很大很大的樹。我以前有看過這些樹,但那是在店裡,不是和沙發一起放在房間裡?我的新家有很多沙發。不是那一個,不是那個棕色黏膩的沙發。

    「來,你看。」

    我的新媽媽給我看一個盒子,裡面裝滿了球,很多亮晶晶的漂亮圓球。

    「這些是樹的裝飾品。」

    裝、飾、品。裝、飾、品。我在腦海裡複誦這個詞。裝、飾、品。

    「這些呢--」她停住,拉出一條上面有小花朵的繩子。「這些是燈。先把燈裝好,接著我們就可以修剪這棵樹。」她伸手往下,手指伸進我的頭髮裡,我的身體僵住。但我喜歡她用手摸我的頭髮,也喜歡靠近新媽咪,她聞起來好香、好乾淨,而且她只會摸我的頭髮。

    「媽--」

    他在叫了。賴立歐。他很壯又很吵,非常吵。他一直講話,整天講個不停。我幾乎不說話,我沒有話可以說,我的話都在我腦子裡。

    「艾立歐,親愛的,我們在起居室。」

    他跑進來。他已經上學了,手上拿了一張圖畫,一張他畫我新媽咪的圖畫。她是賴立歐的媽咪。

    她跪下來擁抱他,看著那張圖畫。那是一棟房子,有一個媽咪、一個爹地、一個賴立歐和一個克里斯欽。賴立歐圖畫裡的克里斯欽好小,賴立歐比較大,還有大大的笑臉,但克里斯欽卻是一臉憂愁。

    爹地也來了,他走到媽咪身邊,我緊緊抓著小毯子。他親吻新媽咪,新媽咪一點都不害怕,她在微笑,也親了親他。我捏緊我的小毯子。

    「哈囉,克里斯欽。」爹地的聲音溫柔渾厚,我喜歡他的聲音。他從來不會大聲說話,也從來不吼叫,他不會吼叫得像……我睡覺時他會唸書給我聽。他唸關於一隻貓、一頂帽子、綠色的蛋,還有火腿的故事。我從來沒有看過綠色的蛋。爹地彎下腰,看起來個子變小了。

    「你今天做了什麼?」

    我指樹給他看。

    「你買了一棵樹?一棵聖誕樹?」

    我在腦中回答「是的」。

    「這棵樹真漂亮,你和媽咪很會挑選。找到好的樹是很重要的工作。」

    他也拍拍我的頭,我又全身僵硬,只能緊緊抓著我的小毯子。爹地不會傷害我。

    「爹地,看我畫的圖。」爹地跟我說話,讓賴立歐生氣了。賴立歐生我的氣。賴立歐生我氣時,我就會打他,但我如果這樣做,新媽咪也會生我的氣。賴立歐不會打我,賴立歐怕我。

    樹上的燈好漂亮喔。

    「來,我秀給你看。把勾子穿過小小的洞,這樣你就可以把它掛到樹上囉。」媽咪把紅色的裝飾……裝、飾、品放到樹上。

    「你拿小鈴鐺試試看,小鈴鐺響了。」我搖搖它,我的微笑。

    發出一種快樂的聲音,我又搖搖它。媽咪笑了,很開心的笑。

    「你喜歡鈴鐺啊,克里斯欽?」

    我在腦子裡回答「喜歡」,又搖了搖鈴鐺,它開心地響了起來。

    「你有很好看的笑容,親愛的寶貝。」媽咪一直眨眼,又拿手去擦眼睛,她揉揉我的髮。「我喜歡看你笑。」她的手移到我的肩膀。不要。我往後退,捏緊我的小毯子,媽咪看起來很傷心,但之後又變回開心的臉。她又揉了揉我的頭髮。

    「我們把鈴鐺掛到樹上去吧?」

    我在腦袋裡說「好」。

    「克里斯欽,你餓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你做得到的。你可以牽媽咪的手,帶媽咪去廚房指給我看。」她對我伸出修長的手指,她的指甲是亮亮的粉紅色,好好看。但我不知道我的新媽咪是不是在生氣,我把晚餐吃光光了,奶酪通心粉,好好吃喔。

    「我不想讓你挨餓,親愛的,好嗎?現在你要不要吃點冰淇淋?」

    我在腦海中說「要」,媽咪對我微笑。我喜歡她的微笑,它們比奶酪通心粉還好。

    樹很漂亮。我站著看它,抱著我的小毯子。燈光一閃一閃的,全都是不同的顏色,裝飾品也都是不同的顏色,我喜歡藍色的。樹的最頂端有一顆大星星。爹地把賴立歐舉起來,賴立歐把星星放在樹上,賴立歐喜歡把星星放在樹上,我也想要把星星放在樹上……但我不想讓爹地把我舉得高高的,我不想要他抱我。星星明亮閃爍著。

    樹旁有一架鋼琴,我的新媽咪讓我碰鋼琴上黑色和白色的地方。黑色和白色。我喜歡白色的聲音,黑色的聲音怪怪的,但我也喜歡黑色的聲音。我按了白色又按黑色,白色到黑色,黑色到白色。白色、白色、白色、白色,黑色、黑色、黑色、黑色。我喜歡這些聲音,我好喜歡好喜歡這些聲音。

    「你要我彈給你聽嗎?克里斯欽。」

    我的新媽咪坐下來,她碰了白色和黑色,然後就出現一首歌。她踩了下面的踏板,有時候很大聲,有時候很小聲。這首歌很快樂。賴立歐也喜歡聽媽咪唱歌。媽咪會唱一首關於醜小鴨的歌,媽咪會發出好笑的嘎嘎聲,賴立歐也會做那種好笑的嘎嘎聲,他會把手臂像翅膀一樣張開,像隻小鳥上下拍動。賴立歐好好笑。

    媽咪笑了,賴立歐笑了,我也笑了。

    「你喜歡這首歌嗎?克里斯欽。」媽咪露出悲傷又快樂的表情。

    我有一隻襪襪。它是紅色的,上面畫了一個戴著紅帽子、留著白色鬍鬚的男人,他是聖誕老公公,聖誕老公公會帶禮物來。我看過聖誕老公公的圖片,但聖誕老公公以前從來沒有帶過禮物給我。

    我很不乖,聖誕老公公不會帶禮物給不乖的小男孩,現在我乖了,我的新媽咪說我乖,非常乖。但是新媽咪不知道,我一定永遠不能告訴新媽咪……其實我不乖,我不想讓新媽咪知道。

    爹地把襪襪掛在壁爐前。賴立歐也有一隻襪襪,賴立歐會讀他襪襪上寫的字,上面寫著「賴立歐」。我的襪襪上也有字,是「克里斯欽」,新媽咪把它拼念出來:克、里、斯、欽。

    爹地坐在我床邊唸書給我聽,我抓著小毯子。我有一個大房間。有時候房間很暗,我會做惡夢,關於以前的惡夢。我做惡夢的時候,我的新媽咪就會來床邊,她會躺下來,唱溫柔的歌給我聽,我就會睡著。她聞起來柔軟、清新又舒服。我的新媽咪不是冷的,不像……不像……她在旁邊陪我睡覺,我的惡夢就不見了。

    聖誕老公公來過了。聖誕老公公不知道我以前很不乖,我很高興聖誕老公公不知道。我有一列火車、一架飛機、一架直升機、一輛車和一架直升機。我的直升機可以飛,我的直升機是藍色的。它可以繞著聖誕樹飛,可以飛過鋼琴,然後停在白色的中間。它可以飛過媽咪、飛過爹地、飛過正在玩樂高的賴立歐。直升機可以飛過屋子、飛過餐廳、飛過廚房,它還可以經過爹地書房的門前,飛進樓上我的臥室,飛進賴立歐的臥室、媽咪和爹地的臥室。它飛過整個家,因為這是我的家。

    我住在這裡的家。


    《遇見五十道陰影先生》


    二O一一年五月九日,星期一。

    「明天吧。」我低聲說,打發站在我辦公室門口的克勞德·巴斯托。

    「這禮拜一起打球囉,格雷。」巴斯托從容傲慢地笑著,心知他在高爾夫球場上贏定了。

    我板著臉目送他轉身離開。他臨走前那句話就像是在我的傷口上灑鹽,因為不管我今天早上在健身房裡多麼英勇,我的私人教練還是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巴斯托是唯一可以打敗我的人,現在他還想在高爾夫球場上讓我難看。我討厭高爾夫球,但許多生意都是在球道上談成的,我還是得忍受他的指導……而且,雖然我不願意承認,巴斯托確實讓我的球技大有長進。

    我望著窗外的西雅圖天際線,那股熟悉的倦怠感開始慢慢滲入我的理智。我的心情就像天色一樣灰暗沉悶,我的日子過得毫無特色,我需要某種變化。我整個週末都在加班,如今繼續被關在辦公室裡使我坐立不安。我不應該有這種感覺,不該在和巴斯托較量過幾回合之後如此,但我就是。

    我蹙起眉。事實上,最近唯一引起我興趣的,是我決定送兩船的貨物去蘇丹--這提醒了我,洛絲應該帶著數字分析和物流消息來找我了才對。她在磨蹭什麼?打算弄清楚她在搞什麼,我瞄一眼行事曆,一邊伸手準備拿起電話。

    噢,老天!我得忍受那位代表華盛頓大學校刊、死皮賴臉的卡凡納小姐來採訪我。我是他媽的哪根筋不對了,才會答應這件事?我厭惡採訪--一群茫然無知、事先不做功課、毫無思考能力的笨蛋問一大堆空洞的問題。電話響起。

    「說。」我對安德瑞雅厲聲道,好像應該怪她似的。至少我可以讓訪問過程縮短一些。

    「安娜塔希婭·史迪爾小姐來見您,格雷先生。」

    「史迪爾?我在等凱瑟琳·卡凡納。」

    「前來的是安娜塔希婭·史迪爾小姐,先生。」

    我不悅。我討厭意外狀況。「帶她進來。」我低聲說,意識到自己聽起來像個鬧彆扭的青少年,但我才不管這麼多。

    嗯,哦……卡凡納小姐不能來啊。我認識她父親,『卡凡納媒體』的老闆,我們一起做過生意,他看來像是精明的企業家和理性的男人,這次採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等有機會時可以向他討回來的人情。我也必須承認,我對他的女兒有點好奇,想看看是不是虎父無犬女。

    門口傳來的一陣騷動,讓我忍不住站起身,卻只看到一團栗色長髮、白晢的手腳,以及棕色馬靴摔跌進我的辦公室。我翻個白眼,抑下我天生就討厭別人笨手笨腳的煩躁感,急忙趕向那個手腳撐在地上的女孩,扶著她纖瘦的肩膀,幫著她站起來。

    清澈、淡藍、尷尬的雙眼迎上我的,讓我一時愣在原地。那是我看過最特別的顏色--毫無雜質的淺灰藍色,那一瞬間我害怕起來,因為我認為她可以看透我的內心。我感覺……無所遁形,我有點不安。她有張小巧甜美的臉蛋,現在正滿佈紅暈,一種純粹的淡玫瑰色。我好奇地想著她全身的肌膚是否都是如此--如此完美無瑕,像遭受手杖鞭打之後會留下的溫暖粉紅色。該死。我停止胡思亂想,因為思緒的方向而心生警覺。你他媽的在想什麼啊?格雷。這個女孩子太年輕了。她呆望著我,我幾乎又想翻白眼。對啦,沒錯,寶貝,這只是一張臉,優美其實只是表象而已。我想驅散那對藍色大眼裡毫無防備的愛慕之意。

    好戲上場了,格雷,來找點樂子吧。「卡凡納小姐?我是克里斯欽·格雷。妳還好嗎?要不要坐下來?」

    紅暈再次升起,而我重新恢復自制,同時研究起她。以木訥型的來說,她算是很迷人--苗條、白晢,一頭褐色秀髮鬆鬆地用髮圈紮起。一個棕髮美人。沒錯,她很漂亮。我伸出手,她結結巴巴地迸出一句道歉,將她小小的手放入我手中,她的皮膚清涼柔軟,但握手出奇地有力。

    「卡凡納小姐身體不適。所以由我代替她前來。希望您不會介意,格雷先生。」她的聲音平靜,聽起來像樂音般悅耳,不時眨著眼睛,長睫毛在藍色大眼前眨啊眨。

    想到她進我辦公室時那毫不優雅的方式,我控制不住聲音裡的消遣,問她是哪位。

    「安娜塔希婭·史迪爾。我和凱特都是唸英國文學,呃……凱瑟琳……嗯……卡凡納小姐,我們一起在華盛頓州立大學就讀。」緊張害羞的書獃子,嗯?她看起來也像:完全不懂打扮,把苗條的身材藏在毫無線條的毛衣和棕色連身裙下。老天,她一點穿衣概念都沒有嗎?她在我辦公室裡似乎很緊張,東張西望就是不看我,這點讓我覺得諷刺又好笑。

    這個年輕女孩怎麼可能是記者?她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自信肯定的氣息。她是個驚慌失措但很有魅力、柔順、溫和的……臣服者。我搖搖頭,不明白這種不適當的想法是從哪裡來的,低聲說了幾句廢話之後我請她坐下,發覺她的視線讚歎地飄向我辦公室的畫作,還來不及阻止自己,就發現我已經開始解釋起那些畫。「本地藝術家杜魯頓的作品。」

    「它們好美,將平凡事物變成了非凡傑作。」她如夢似幻地述說,沉醉在精緻優美的藝術作品裡。她的側臉很細緻:微微上翹的小鼻子,柔軟豐潤的雙唇。她的話完全反映出我的感受--將平凡事物變成了非凡傑作,觀察力很敏銳,史迪爾小姐很聽明。

    我輕聲表示同意,看著那片緋紅再次慢慢在她肌膚上蔓延開。我在她對面坐下,試著控制自己的思緒。

    她從過大的背包裡拿出一疊揉皺了的紙和一個迷你錄音機。迷你錄音機?這東西不是已經和 VHS錄影機一起被淘汰了嗎?老天--她手忙腳亂個不停,連續兩次把那個鬼東西摔在我的 Bauhaus高級茶几上,看得出來她從沒做過這種事,但不知什麼原因,我覺得這一切很有趣。通常這種愚蠢笨拙會讓我非常不耐煩,但現在我只是用食指按住一抹微笑,極力阻止自己出手幫她的忙。

    她變得越來越慌亂,我心想,我可以藉由馬鞭的幫助訓練她的運動神經,熟練的使用馬鞭可以讓最羞怯膽小的人也能乖乖就範。滿腦子綺思讓我在椅子裡動了一下,她偷瞄我一眼,隨即咬起那豐潤的下唇。見鬼了!我之前怎麼沒注意到那張嘴?

    「對不起,我對這東西不太熟。」

    我看得出來,寶貝,我冷冷地想,但現在我不想管那麼多,因為我無法把目光離開妳的嘴。

    「慢慢來沒關係,史迪爾小姐。」我還需要點時間整理我紊亂的思緒。格雷……快停下來,現在。

    「您介意我錄下您的回答嗎?」她一臉坦率地問,等著我回答。

    我想大笑。噢,真是夠了。

    「在妳這麼大費周章的把機器架設起來後,現在才來問我?」她眨眨眼,茫然的雙眼大睜了一會兒,我感覺到一股陌生的內疚。別再當討人厭的傢伙了,格雷。

    「不,我不介意。」我低語,不想再為那個表情負責。

    「凱特她……我是說,卡凡納小姐可有向您解釋過這次訪問的目的?」

    「有的。這篇訪問會出現在校刊的畢業特輯裡,因為今年的畢業典禮將由我來頒發畢業證書。」我該死的怎麼會答應去做這種事?我真的不知道。公關部門的山姆告訴我這是種榮耀,溫哥華校區的環境科學系也需要媒體曝光,才能吸引更多的額外投資,以符合我提供的捐助要求。

    史迪爾小姐眨眨眼,再次睜大藍色雙眸,似乎被我的答案嚇了一跳,也該死的一臉不以為然!她來採訪前一點功課都沒做嗎?她應該知道的呀。我的血液忽然發冷,這很……令人惱怒,不管是她還是其它人,我都不希望在付出我的時間後出現這種狀況。

    「很好。我有些問題想請教您,格雷先生。」她將一絡髮絲攏到耳後,分散了我的煩躁。

    「我想也是。」我冷淡地低語。讓她受點罪吧。她在椅子上變得坐立不安,但很快就恢復過來,挺直那小小的肩膀正襟危坐。她靠向前,按下迷你錄音機的開始鍵,接著低頭看向皺巴巴的筆記,眉頭輕蹙。

    「您這麼年輕就掌管了龐大的企業王國,是什麼造就了您的成功?」

    噢,拜託!她一定可以問出更好的問題吧?這真是他媽的無聊到家了。沒有一點原創性,真讓人失望。我以慣常的答案述說著擁有全美國最優秀的人才為我工作云云,那些我信任的人,我不僅相信著他們,也付予優渥的報酬,諸如此類……但史迪爾小姐,事情其實一點都不難,我對於自己所做的事堪稱是他媽的天才,對我而言簡直如探囊取物。把經營不善、操作失當的公司買下來整頓,如果真的已經回天乏術,就清算他們的資產,然後賣給出價最高的金主。關鍵很簡單,就是要知道這兩者之間的不同,而答案、水遠都和經營者有關。要在生意上獲得成功,你需要好用的人才,我很會看人,比其它人都強。

    「可能您只是運氣好吧。」她平靜地說。

    運氣好?我全身竄過一波惱怒的輕顫。運氣好?這裡面不含一丁點天殺的運氣,史迪爾小姐。她一臉謙卑,不發一語,但這個問題是怎樣?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我是不是運氣好。努力工作,帶進好的人才,仔細觀察他們,如果必要,事後再重新做一次評估,如果他們無法達到要求,就毫不留情地請他們走人。這就是我的方式,而且我做得很好,這和運氣一點關係都沒有!哦,真該死。為了誇耀我的博學多聞,我向她引述了我最愛的美國實業家的話。

    「你聽起來像個控制狂。」她說,表情一本正經。

    這是什麼鬼話?

    或許這對清澈的眸子真的可以看透我。控制是我的小名。

    我盯著她看。「噢,我要所有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史迪爾小姐。」我也想在妳身上實行看看,就在此時此地。

    她兩眼大睜,那一抹動人的紅暈再次偷偷爬上她的臉,她又咬起唇。我繼續說,好讓自己不要再想她的嘴。

    「此外,只有相信自己生來就能掌握一切,才能擁有無上的權力。」

    「你認為自己擁有無上的權力嗎?」她以溫柔和緩的聲音問,但挑起了一道精緻的柳眉,眼中透露出指責,我的不悅升起。她是故意要激我的嗎?是因為她的問題、她的態度,還是因為我發現她吸引了我才讓我這麼生氣?

    「我手下有超過四萬名員工,史迪爾小姐,那讓我對於責任--妳要說是權力也可以--有某種認知。如果我忽然對電訊傳播業失去興趣,決定出售相關企業,有兩萬人會在一個多月後面臨繳不出房貸的窘境。」

    我的回答使她驚訝得雙唇微張。事實就是如此,認命吧,史迪爾小姐。我感覺心情再次恢復平靜。

    「你不需要向董事會報告嗎?」

    「這間公司是我的,不需要向董事會報告。」我斷然回答。她應該要知道的,我詢問地挑起一道眉。

    「你在工作之餘有任何嗜好嗎?」她急忙繼續發問,算是看懂了我的臉色。她知道我不高興了,基於某種費解的原因,這讓我心情大好。

    「我的興趣很多元化,史迪爾小姐,非常多元化。」我微笑,腦中閃過她在我的遊戲室裡擺出各種姿勢的畫面:銬在木架上、五花大綁在四柱床上、手腳大張趴在鞭凳上。該死!這些想法是哪兒來的?而且,看哪--那抹紅暈又出現了,就像是某種防護機制。冷靜下來,格雷。

    「但當您忙到焦頭爛額時,您會做些什麼來讓自己放鬆?」

    「放鬆,」我笑起來,這些話從她伶俐的嘴裡聽起來似乎有點怪,更何況,我哪來的時間放鬆?

    她完全不知道我手底下有多少生意嗎?但她用那雙天真的藍眸看著我,令人驚訝的是,我發現自己真的開始思考她的問題。我會做些什麼來讓自己放鬆?出海、飛行、搞女人……測試那些像她一樣的棕髮小妞的極限,讓她們乖乖就範……想到這裡讓我忍不住變換姿勢。但我圓滑地回答她,避開我最愛的兩個嗜好。

    「您投資了製造業。為什麼特別選擇這個產業?」

    她的問題猛然把我拉回現實。

    「我喜歡建造東西,喜歡研究東西是怎麼運作的,是什麼讓它動作,如何建造,又如何拆除,我又剛好對船有股熱愛,我能說什麼?」它們能把食物運送到世界各地--把貨物從富饒處運向貧瘠之地,接著再次重複,怎麼能不喜歡?

    「聽起來你的心好像不是只會談論邏輯和事實。」

    心?我?噢,不是的,寶貝。我的心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被摧毀殆盡了。「可能吧,雖然有些人說我並沒有心。」

    「他們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他們很瞭解我。」我對她露出一個苦笑。事實上,沒有人那麼瞭解我,除了伊蓮娜,我很好奇她對這位年輕的史迪爾小姐會怎麼想。這女孩是個矛盾綜合體:害羞、不安、聰明外露,而且非常吸引人。對,沒錯,我承認,她是個迷人的小東西。

    她機械化地說出下個問題。

    「您的朋友們認為您容易被人瞭解嗎?」

    「我是非常注重隱私的人,史迪爾小姐,我也花了很多心力來保護自己的隱私,我並不常接受訪問。」做我想做的事,生活在我選擇的生活裡,我需要隱私。

    「為什麼這次同意了?」

    「因為我是學校的贊助人,加上不論用什麼方法,我都無法擺脫卡凡納小姐。她使出渾身解數對我的公關人員糾纏不休,我敬佩她的毅力。」但我很高興是妳出現,而不是她。

    「您也投資了農業科技,為什麼會對這方面有興趣?」

    「錢不能拿來當飯吃,史迪爾小姐,而地球上還有很多人正面臨吃不飽的問題。」我盯著她,一臉嚴肅。

    「聽起來真是慈悲為懷。這是會讓您熱血沸騰的事情嗎?餵飽世上的窮苦人家。」她滿臉疑惑地看著我,好像我是某種難解的謎題,等著她來解答,但我一點也不想讓這雙藍色大眼看穿我黑暗的靈魂。這不是可以公開討論的部分,永遠不是。

    「這是一門聰明生意。」我聳肩,表現出無聊的樣子,幻想著自己在她那張聰明的嘴裡會是什麼感覺好讓自己分心,而不要一直滿腦子想著飢餓。嗯,這張嘴需要調教一下,這個念頭變得很誘人,我讓自己想像她跪在我的身前。

    「您有人生哲學嗎?如果有的話,是什麼?」她又開始機械化地發問。

    「我沒有所謂人生哲學,頂多有個奉行圭臬。卡內基說過:『只有能夠全權掌握自己心智的人,才能全權掌握他想要擁有的一切。』我是個很特別的人,我喜歡掌控--對我自己以及在我身邊的人。」

    「所以您想要擁有一切?」她瞪大眼睛。

    是的,寶貝。舉例來說,妳。

    「我希望自己有資格擁有它們,但基本上,沒錯,我想。」

    「你聽起來像是採購的贏家。」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贊同,又把我惹毛了。她的口氣像個衣食無缺的富家千金,但我仔細看著她的衣服:她穿的是從沃爾瑪商場,或 OldNaVy連鎖成衣店買來的,所以我知道她不是,她並不是在富裕家庭長大的孩子。

    我可以好好照顧妳。

    可惡,這想法是從哪來的?不過我仔細一想,我確實需要一個新的臣服者。距離蘇珊娜已經過了……呃,兩個月?然後我現在在這裡,對著這個棕髮女孩流口水。我試著微笑表示同意,這個結論也沒什麼不對--至少,這幫助了美國的經濟。

    「您是被收養的,您覺得這點對您的人格養成有什麼影響?」

    這點和油價有什麼他媽的關聯性?我板起臉看她,這真是荒謬的問題。如果我還和那個吸毒婊子在一起,我可能已經死了。我避重就輕地回答,試著保持聲音平穩,但她繼續追問,拚命想知道我是幾歲時被領養的。叫她閉嘴,格雷!

    「政府機構都有資料可查,史迪爾小姐。」我的聲音如寒冰。她應該知道這些鬼東西的,現在她一臉懺悔,很好。

    「您為了工作犧牲了很多家庭生活。」

    「這不是問句。」我沒好氣。

    她再次面紅耳赤,咬著那該死的唇瓣,但她很有風度地表示歉意。

    「您曾經為了工作犧牲家庭生活嗎?」

    我幹嘛要個天殺的家庭?

    「我有家庭,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和疼愛我的父母。我沒有打算要增加新的家庭成員。」

    「你是同性戀嗎?格雷先生。」天殺的!我無法相信她竟然大聲問了出來!這個問題連我自己家人都不敢問,但我卻覺得好笑。

    她好大膽!我必須抑下把她從位子上拖起來按在大腿上狠狠打屁股,然後把她的手緊緊綁在身後,在我的桌子上佔有她的衝動--那就應該可以回答她的問題。這個女人能讓人感到多無力?我靜靜地做個深呼吸。她看起來對自己問的問題感到非常尷尬,這帶給我一絲報復的快感。

    「不是,安娜塔希婭,我不是。」我挑起眉,但繼續保持面無表情。安娜塔希婭,這名字好美,我喜歡我的舌頭說著它的方式。

    「對不起。這句……呃,就寫在這裡。」她緊張地把一絡頭髮塞到耳後。

    她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麼問題?或許那些不是她寫的。我問她,她刷白了臉。可惡,她真的非常迷人,這還是略為保守的說法。我甚至可以說她是美麗的。

    「呃……不,是凱特……卡凡納小姐,是她擬的。」

    「你們是校刊社的同事嗎?」

    「不,她是我室友。」

    難怪她這麼手忙腳亂。我撫著下巴,思考著要不要徹底讓她下不了台。

    「妳自願來幫她做這個訪問嗎?」我問,換來她一臉臣服者的表情:雙眼圓睜,因我的反應而緊張。我喜歡自己對她造成的影響。

    「是趕鴨子上架,因為她人不太舒服。」她柔聲說。

    「我明白了。」

    門上傳來輕敲,安德瑞雅出現。「格雷先生,抱歉打擾,但您下個會議的時間到了。」

    「我們還沒結束,安德瑞雅,請把下一個會議取消。」

    安德瑞雅遲疑了一下,看著我,我盯視著她看。出去!現在!我和這位史迪爾小姐正忙著呢。安德瑞雅的雙頰緋紅,但很快就恢復過來。

    「好的,格雷先生。」她說,轉身離開了我們。

    我將注意力轉回沙發上那位令人充滿興趣但也感到挫敗的小東西身上。「剛說到哪兒,史迪爾小姐?」

    「別讓我耽誤到您的正事。」

    噢,不,寶貝,現在換我了。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任何秘密掩藏在那美麗的眸子底下。

    「我想知道妳的事,我覺得這樣才公平。」我往後靠坐,手指抵著唇,她的視線飄向我的嘴,接著嚥了下口水。噢,不錯--很正常的反應。我很高興知道,她並非對我的魅力全然免疫。

    「沒什麼好知道的。」她說,紅暈再次出現。我嚇到她了,很好。

    「妳畢業後有什麼計劃?」

    她聳肩。「我還沒做任何計劃,格雷先生,我只想先把期末考搞定。」

    「我們的實習生計劃相當不錯。」該死,我是中了什麼邪?我正在打破黃金守則:永遠,永遠不要和下屬搞七捻三。但是格雷,你並沒有跟這個女孩上床啊。她一臉驚訝,牙齒再次咬著唇,這動作為什麼如此誘人?

    「我會記住的。」她咕噥,接著像是又想到什麼,她開了口:「雖然我不是很確定自己適合這裡。」

    有什麼好不確定的?我的合司有什麼問題?

    「為什麼這麼說?」我問。

    「很明顯,不是嗎?」

    「我看不出來。」她的回答讓我不太高興。

    她再次顯得驚慌失措,伸手拿起迷你錄音機。可急,她要走了?我在腦海中跑了一遍今天下午的行事曆,沒有什麼需要保留的。

    「要我帶妳四處參觀一下嗎?」

    「我想您的公務應該相當繁忙,格雷先生,而且我還要開很長一段路回去。」

    「妳要開車回去溫哥華?」我往窗外看去。那是段很長的車程,而且還在下雨。可惡,她不該在這種天氣下開車的,但我無法禁止她,想到這點讓我心煩。「那麼,妳最好小心開車。」我的聲音比我想的還嚴厲。

    她收拾著迷你錄音機。她想離開我的辦公室,但基於某種無法解釋的原因,我不想讓她走。

    「妳該問的都問到了嗎?」我補充,擺明了就是要讓她留久一點。

    「是的,先生。」她輕聲說。

    她的響應擊倒了我--那張聰明的小嘴吐出這些字眼的方式--我立刻想像起那張嘴任我予取予求的畫面。

    「謝謝您接受訪問,格雷先生。」

    「我的榮幸。」我回答,帶著真心誠意,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能如此吸引我了,雖然這樣想令人有些不安。

    她站起身,我伸出手,渴望能碰觸她。

    「後會有期,史迪爾小姐。」我的聲音很低,她將小小的手放在我手中。嗯,我想在遊戲室裡鞭打和佔有這個小姑娘。讓她受到束縛,渴望乞求……需要我,相信我。我吞嚥了下口水。那不可能會發生的,格雷。

    「格雷先生。」她點頭,很快地抽回手……太快了些。

    可惡,我不能讓她這樣離開。她擺明了恨不得馬上走人。看著她走出去,我同時感到惱怒又激動。

    「只想確保妳能順利通過這扇門,史迪爾小姐。」

    她果然羞紅了臉,那種甜美可口的紅暈。

    「您太週到了,格雷先生。」她沒好氣。

    史迪爾小姐有脾氣呢!我在她背後笑著看她,一路跟隨送她出門。安德瑞雅和奧莉薇亞都震驚地抬起頭。對啦,沒錯,我是在送她離開。

    「妳有外套嗎?」我問。

    「有。」

    我板著臉看向傻笑的奧莉薇亞,她立刻跳起來,拿來一件海軍藍色的外套,我接過來,瞪著她示意她坐回去。老天,奧莉薇亞真的很煩人,一天到晚望著我發花癡。

    嗯,這件外套是在沃爾瑪商場買的,安娜塔希婭·史迪爾小姐應該穿好一點的衣服。我替她打開外套,披上她纖瘦的肩膀,我碰到了她頸背的皮膚,她因為這肌膚相觸而愣了一下,臉色略白。很好!她也會受我影響,這個認知讓人非常開心。大步走向電梯,我按下按鈕,她硬梆梆地站在我身邊。

    噢,我可以讓妳不要這麼僵硬,寶貝。

    門打開,她急忙走進去,接著轉身面對我。

    「安娜塔希婭。」我輕聲道別。

    「克里斯欽。」她低語。電梯門關上,留下我的名字迴盪在空氣中,聽起來好怪,好陌生,但性感得要命。

    哦,見鬼了,那是怎麼回事?

    我必須多瞭解這個女孩?「安德瑞雅,」我厲聲說,大步走回我的辦公室。「幫我打給衛區,現在。」

    我坐在桌前等電話,看著辦公室牆壁上那些畫,史迪爾小姐的話回到我腦海中:將平凡事物變成了非凡傑作。這句話也可以用來輕鬆形容她自己。

    我的電話響起。

    「衛區先生在線上。」

    「接進來。」

    「是的,先生。」

    「衛區,我要一份背景調查。」

    二O一一年五月十四日,星期六

    安娜塔希婭·若思·史迪爾

    出生日期:1989年9月10日生於華盛頓州蒙帝橄諾市

    地址:西南格林街1114號第7號公寫

    華盛頓州溫哥華市海芬高地,郵政編碼98888

    行動電話號碼:(360)959—4352

    社會安全號碼:987—65—4320

    銀行資料:華盛頓州溫哥華市韋爾斯法高銀行,郵遞區號 98888

    帳號:309361  餘額$683.16

    職業:大學在校生--華盛頓大學溫哥華校區文理學院,主修英語

    成績平均積點:4.0

    學歷:蒙帝撒諾中學

    學術能力測驗成績:2150

    工作經驗:克雷頓五金行,奧勒岡州波特蘭市西北溫哥華大道(兼職)

    父親:法蘭克林·A·藍柏

          出生日期:1969年9月l日,於1989年9月11日歿

    母親:卡菈·梅·威克思·亞當斯

          出生日期:1979年7月18日

          嫁 法蘭克·藍柏

          —1989年3月l日,於1989年9月11日 喪偶

          嫁 雷伊慕德·史迪爾

          —1990年6月6;於2006年7月12日 離異

          嫁 史帝夫·M·摩頓

          —2006年8月16日,於2007年l月31日 離異

          嫁 羅賓(包柏)·亞當斯

          —2009年4月6日

    政治關係:無

    宗教關係:無

    性傾向:不明

    交往狀態:目前無特定對像



    自兩天前收到這份報告以來,我已經看了不下百次,想找出一些有關這位神秘的安娜塔希婭·若思·史迪爾的新發現。我無法把這個該死的女人逐出腦海。過去這一週,在那些無聊到極點的會議當中,我發現自己一直在大腦裡回放那次的訪問:她顫抖著手操作錄音機,她把髮絲塞到耳後的方式,她咬著唇。對,那個該死的咬唇動作每次都能觸動我。

    現在,我人在這裡,停在克雷頓外面,它是位於波特蘭外圍地區一間不起眼的五金行,也是她打工的地方。

    你是個白癡,格雷,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知道事情會如此發展。已經一整個星期了……我知道我必須再見她一面,從她在電梯口低聲說出我的名字,接著消失在大樓深處之後我就知道。我努力抗拒過,我等了五天,天殺的整整五天,想看看是不是能夠忘了她,但我不想等了,我討厭等候……任何事情。我從來沒有主動追求過女孩子。

    我有過的女人都心知肚明,我對她們的要求是什麼。我現在怕的是,史迪爾小姐還太年輕,她對我想提供的東西沒有興趣……會嗎?她會成為一個優秀的臣服者嗎?我搖了搖頭。只有一個方法可以弄清楚……所以我來了,一個傻白癡,呆坐在波特蘭郊外一個荒涼的停車場裡。

    她的背景調查簡直乏善可陳--除了最後一項,它一直在我心頭縈繞不去,那也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為什麼沒有男朋友?史迪爾小姐。性傾向不明--或許她是同性戀,但我隨之嗤之以鼻,那似乎不太可能。我回想她在訪問時問的問題,她的尷尬如此明顯,肌膚變成淡淡的粉紅色……該死。從見到她開始,我就一直在忍受這些莫名其妙的雜念。

    這也就是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心癢難耐,想再見她一面--那藍色大眼一直糾纏著我,甚至在我的夢裡。我還沒對弗林提起她,這點讓我很慶幸,因為我現在的行為根本像個跟蹤狂,或許我應該讓他知道?我翻個白眼,我不想再讓他像獵犬一樣追著我講他最新的焦點解決治療那些鬼話。我只需要分散一下注意力……而我需要的答案現在正在五金行裡擔任售貨人員。

    你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就去看看年輕的史迪爾小姐是不是還像你記憶中那麼動人吧。好戲上場了,格雷。我跨出車外,大步穿過停車場走向前門。我一走進去,電子門鈴單調的聲音就響起。

    這間店比從外面看起來大得多,雖然現在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但這個地方以星期六來說還是很安靜。如同想像中一樣,店裡是一條條的走道,放滿你知道的那些鬼東西。我幾乎忘記像我這樣的人來逛五金行可以做些什麼,我多半是從網絡購買需要的物品,但既然來了,或許我可以添購一些庫存……魔鬼粘、鐵環--就是這個。我要去找那位討人喜愛的史迪爾小姐,同時找點樂子。

    我花了大概三秒就看到了她。她正站在櫃檯,彎腰緊盯著面前的電腦螢幕,一邊吃著午餐--一個貝果。她不假思索地把麵包屑從嘴角撥入口中,隨後吸了吸手指,我的下半身抽搐了下。可惡!我是怎麼了,十四歲嗎?我的反應真該死的惱人。如果我把她囚禁起來,佔有、鞭打她,也許這種青春期的反應就會停止了……不一定要以這種順序就是。沒錯,這就是我需要的。

    她完全沉浸在工作中,讓我有機會可以好好研究她。先拋開那些情慾的念頭,她很迷人,真的很迷人,我的印象完全正確。

    她抬起頭,隨即全身一僵,用那雙聰明清澈的眸子牢牢盯著我--那雙藍到不能再藍、似乎可以看透我的眸子,就像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讓我很不自在。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應該是非常震驚吧,我猜?我不知道這是好的反應還是壞的反應。

    「史迪爾小姐,真是令人開心的驚喜。」

    「格雷先生?」她輕聲說,微微喘息並驚惶失措。啊……非常好的反應。

    「我剛好在附近,想來添購一些庫存。很高興再次見到妳,史迪爾小姐。」一種真正的情悅。她穿了一件緊身T恤和牛仔褲,並不是本週稍早前她穿的那些毫無曲線的鬼東西,她的腿很長,纖腰不盈一握,胸部尺寸完美。她繼續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我必須克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的嘴合起來的衝動。我從西雅圖飛過來只為了見妳一面,以妳現在的表情來看,這趟旅途很值得。

    「安娜,我的名字是安挪。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格雷先生?」她深吸一口氣,像在訪問時那樣挺直肩膀,對我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我相信這是專門保留給顧客的笑容。

    遊戲開始了,史迪爾小姐。

    「我需要一些東西。首先,我想要一些綁電纜用的塑膠束線帶。」

    她的雙唇微分,猛然吸了一口氣。

    妳會對我能拿束線帶做多少事感到驚奇的,史迪爾小姐。

    「我們有各種不同長度的束線帶,要拿給你看嗎?」

    「麻煩妳了。請帶路,史迪爾小姐。」

    她從收銀台後走出來,指著其中一條走道,腳上穿著帆布鞋。我好奇地想,她穿起三吋高跟鞋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 Laboutins……只能穿 Laboutins。

    「束線帶在電子材料那一區,第八條走道。」她的聲音不穩,臉頰冒出紅暈……又一次。

    她對我很在意,我的心裡冒出希望。那就不是同性戀了,我揚起嘴角。

    「妳先請。」我輕聲說,伸出手示意她先走。

    讓她走在前面,使我有了空間和時間好好欣賞她極讚的翹臀。她真的內外皆美:甜美有禮,身材曼妙,我心中的臣服者就該是這個樣子。但最最重要的問題是,她能夠當個臣服者嗎?她可能對這種生活方式一竅不通,但我非常樂意向她介紹。你想太遠了,格雷。

    「你來波特蘭出差嗎?」她問,打斷我的沉思。她的聲音很高,試圖假裝只是隨口問問。這讓我想大笑,真是難得,女人很少能讓我大笑的。

    「我去拜訪溫哥華市的華盛頓州大農學院。」我說謊。事實上我是來這裡見妳的,史迪爾小姐。

    她的臉緋紅,我感覺自己很糟糕。

    「我最近贊助了一些關於穀物輪作和土壤科學的研究項目。」這部分至少是真的。

    「這也包含在你餵飽全世界的計劃中嗎?」她的唇揚起淺淺的微笑。

    「算是。」我低聲說。她是在笑我嗎?噢,如果是的話,我很樂意讓那個笑容停住。但要怎麼開始?也許先吃頓晚餐,不要做那些例行的面試……這可以算是創舉了呢:帶候選者去吃晚餐。

    我們在束線帶區前停下,有許多不同的長度和色彩,我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滑過那些包裝。我大可以約她去吃晚餐。像是約會般,她會來嗎?我瞥她一眼,她正看著自己絞扭的手指。她不敢看我……這讓人升起希望。我挑了最長的束線帶,不管怎麼說,它們的用途比較多--可以一次綁住兩隻腳踝和兩隻手腕。

    「這個就可以。」我低語,她的臉又紅了。

    「還要其它東西嗎?」她很快地問--如果她不是特別慇勤,就是想把我趕出店外,我不知道是哪一種。

    「我還想要些紙膠帶。」

    「你家裡在裝修嗎?」

    我壓下一聲輕哼。「不,不是在裝修。」我已經很久沒拿油漆刷了,這想法讓我笑起來,自有人幫我做這些雜事。

    「這邊請,」她低聲說道,一臉懊惱。「紙膠帶在裝潢材料區。」

    別玩了,格雷。你時間不多,想辨法和她多說幾句吧。「妳在這裡工作很久了嗎?」當然久,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不像某些人,我是會做調查的。她又開始臉紅--老天,這女孩好害羞。我完全不抱希望了。她很快地轉身走進走廊,朝寫著『裝潢』的區域而去,我急步跟上她。我是怎麼了,一隻發情的公狗?

    「四年了。」她低聲說。我們找到了紙膠帶,她彎下身抓了兩捲寬度不同的。

    「我要那一個。」我說。寬的膠帶拿來封住嘴巴比較有效。

    她遞給我,我們的指尖輕碰,時間很短,但我的鼠蹊部很快有了反應。該死!

    她白了臉。「還需要其它東西嗎?」她的聲音輕柔沙啞。

    老天,我對她也能造成同樣的影響,就像她對我一樣。也許……

    「一些繩子吧,我想。」

    「這邊走。」她很快走進走道,讓我有了另一個可以欣賞她翹臀的機會。

    「要找哪個種類的?我們有合成纖維、天然纖維、雙股麻線、電纜線……」

    該死--停止。我在心裡低吟,試圖把她被懸吊在我遊戲室天花板的畫面逐出腦海。

    「我要五碼天然纖維繩,麻煩妳。」它比較粗,如果妳用力拉扯的話也容易造成擦傷--我多半選擇這種。

    她的手指輕顫,但很有效率地量出五碼的長度,從右側口袋拿出美工刀,一個動作就輕鬆割斷繩子,整齊的捲起之後打個活結固定。令人歎為觀止。

    「妳以前是女童軍嗎?」

    「我對有組織的團體活動不太感興趣,格雷先生。」

    「那什麼才讓妳感興趣,安娜塔希婭?」我捕捉她的目光,她的瞳孔在我的注視下擴張了。

    「書吧。」她輕聲說。

    「哪一類的書?」

    「你知道的,就是一般的那些。經典文學,大部分是英國文學。」

    英國文學?布朗特和奧斯丁吧,我猜,那種充滿浪漫情懷和鮮花的類型。天殺的,那樣很不妙。

    「還需要其它的東西嗎?」

    「我不知道,妳有什麼好建議?」我想看她的反應。

    「給自己動手做的專家?」她驚訝地問。

    我想捧腹大笑。噢,寶貝,自己動手做不是我的風格。我點點頭,憋住笑意。她的目光往下看向我的身體,我全身緊繃。她在從頭到腳打量我!見鬼了。

    「連身工作服吧。」她脫口而出。

    這是繼她那張甜蜜聰明的小嘴吐出「你是同性戀嗎」的問題之後,最出乎我意料的一句話。

    「你總不想把衣服弄髒吧。」她指著我的牛仔褲,又是一臉尷尬。

    我忍不住道:「我多半會脫掉它們。」

    「嗯。」她漲紅了臉,低頭看著地面。

    「拿幾件連身工作服好了,弄髒我的衣服可是天理不容的事情。」我輕聲幫她解圍,她一語不發,轉身快速地走進走道,我再次跟著誘人的她往內走。

    「還要些什麼嗎?」她輕輕喘息,把兩件藍色工作服遞給我。她一臉尷尬,滿臉通紅,視線依然不敢直視我。老天,我對她真的有反應。

    「那篇訪問進行得如何?」我問,希望她可以放輕鬆一點。她抬眼看我,對我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淺笑。終於。「不是我在寫,是我的室友凱瑟琳·卡凡納小姐,她才是撰文者。她對訪問內容非常滿意。她是校刊的編輯,無法親自前去做訪問簡直讓她傷心欲絕。」

    這是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以來,她對我說過最長的句子,但談的是另一個人,不是她自己。真有意思。

    我還來不及發表意見,她又接著說:「她唯一在意的就是手上沒有你的獨家照片。」

    鍥而不捨的卡凡納小姐想要照片啊。公關照片,對嗎?我可以拍。這樣可以讓我有多一點時間和討喜的史迪爾小姐在一起。

    「她想要哪一種照片?」

    她看了我一會兒,接著搖搖頭。

    「哦,我會在附近待一陣子。或許明天……」我可以留在波特蘭,在旅館裡工作,或許就在希斯曼訂個房間吧。我需要泰勒過來一趟,幫我帶些衣服和筆電。或者找艾立歐--除非他又去胡搞瞎搞,他每個週末的標準作風都是如此。

    「你願意讓我們拍照?」她的驚訝顯而易見。

    我很快地點個頭。妳若知道我為了和妳多相處一些時間花了多少心思,一定會很驚訝的,史迪爾小姐……老實說,我自己也很驚訝。

    「凱特會樂壞的,如果我們可以找到攝影師。」她微笑起來,整張臉亮得像夏日清晨。老天,她讓人無法呼吸。

    「再告訴我明天怎麼約。」我從皮夾拿出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早上十點以前要和我聯絡」如果她沒打來,我就動身回西雅圖,忘記這次愚蠢的冒險。想到這裡我有點沮喪。

    「好的。」她依然笑得很開心。

    「安娜!」

    我們同時轉頭,看到一個穿著隨意但昂貴的男孩子,從走道尾端出現,他對安娜塔希婭·史迪爾堆出滿臉該死的笑意。這個混球是哪位仁兄?

    「呃…抱歉,等我一下,格雷先生。」她走向他,那個混蛋像恐龍吃人一樣把她擁入懷中,我的血液倏地發冷,一種非常原始的反應。把你那他媽的髒手離她遠一點。我雙手緊握成拳,看到她並沒回抱他才讓我稍微好過一點。

    他們開始輕聲交談。可惡,或許衛區的調查有誤。或許這個男的是她男朋友。他看起來與她年齡相仿,那對貪婪的小眼睛簡直離不開她。他稍微退開身,從約一臂的距離打量著她,接著不經意地摟住她的肩膀,看來像是個隨意的舉動,但我知道他是在畫地盤要我滾遠一點。她一臉尷尬,雙腳重心不停變動。

    該死,我應該離開了。接著,她對他說了些什麼,離開他的懷抱,摸著他的手臂而不是手掌,很明顯的,他們並不是非常熟。很好

    「呃,保羅,這位是克里斯欽·格雷。格雷先生,這是保羅·克雷頓。他哥哥是這裡的老闆。」

    她神情古怪地看我一眼,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繼續說:「我從剛進這裡打工時就認識保羅了,雖然我們並不常見面。他剛從普林斯頓大學回來,他在那裡唸商業管理。」

    老闆的弟弟啊,不是男朋友,我竟然感到如此釋然,真是想不到,但也同時讓我蹙起眉。這個女人真的讓我心動難抑。

    「克雷頓先生。」我故意用一種冷淡的語氣說。

    「格雷先生,」他軟弱無力地和我握手。軟腳蝦。「等等,不會是那位克里斯欽·格雷吧?格雷企業控股有限公司?」我看著他在一瞬間從捍衛領地轉為阿諛奉承。

    沒錯,就走我,你這個混蛋。

    「哇噢,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效勞的?」

    「安娜塔希婭都辦妥了,克雷頓先生,她非常盛情招呼我。」現在給我滾開。

    「很好,」他很熱情,態度也恭敬無比。「待會兒見囉,安娜。」

    「好,保羅。」她說,他踩著從容的腳步離開了,謝天謝地。我看著他消失在商店後側。

    「還需要什麼嗎,格雷先生?」

    「就這些。」我低聲說。可惡,我沒時間了,而我依然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她一面。我必須知道她是否可能考慮我腦子裡想的事情,但我要如何詢問她?我真的準備好再接受一位新的臣服者,而對方什麼都不懂?該死。她會需要紮實的訓練,想到這種種有趣的可能性,我在心裡低吟一聲……要命,光是達成這件事就已經很有趣了。她可能會有興趣嗎?或者我完全搞錯了?

    她走回收銀台,開始計算我買的東西,好一陣子都沒抬起頭。看看我,該死的!我想再看一眼她美麗的藍色眸子,研究她的想法。

    她終於抬起頭。「總共四十三元,麻煩您。」

    就這麼多?

    「要用袋子裝嗎?」她問,變回售貨人員模式,我將美國運通卡遞給她。

    「麻煩妳了,安娜塔希婭。」她的名字--美麗的名字配上美麗的女孩--在我舌尖流轉。

    她很快又有效率地將所有東西打包裝袋。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如果要拍照妳會打給我,對嗎?」

    她點頭,將信用卡還給我。

    「好,也許明天再見囉。」我不能就這樣離開,我必須讓她知道我對她有興趣。「噢,還有,安娜塔希婭,我很高興卡凡納小姐無法親自前來訪問我。」她震驚的表情讓我很開心,我把購物袋甩上肩頭,大步走出了商店。

    嗯,雖然違反我的理智,但我想要她。現在我只需要等……他媽的等一等……又一次?


    【全系列至此全部結束。】


    謝謝妳,謝謝你,謝謝你們閱讀這套書。


    E L·詹姆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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