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師妹養成記錄 作者:寧容暄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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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2018-5-19 15:11: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1 76937
li60830 發表於 2018-5-20 16:09
第30章 落幕

  日頭漸落,已近黃昏。

  阿九抿著唇,倏地一甩手擲出了長劍,蔓姬揮舞著綵綢,纏住長劍,還未擋住衝勢,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身體比思維還快,蔓姬下意識的聚集綢帶全部擋在身前,她只看到阿九抬了抬手,擋在她身前的綢帶轉眼便褪去色彩,無聲碎裂。

  蔓姬大驚失色,身形暴退,只見阿九又抬了抬手,蔓姬頓感頭皮一緊,像是有什麼纏住了她的長髮,她當即斷去開始褪色的髮絲,語氣裡不自覺得添了恐懼,喘著氣問:「你……你使的什麼妖法?」

  阿九呵呵一笑,轉著手腕,慢悠悠的說:「你說,如果你的臉上多出幾道傷疤是不是更好看?」

  蔓姬摀住臉,驚叫出聲,其他的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她最是愛惜自己的容貌,一聽這話,當即尖聲叫道:「不,不要!」

  阿九指尖剛一抬起,蔓姬抱著頭跌坐在地上,方才那兩次無聲無息,根本察覺不到,已經令她心生恐,加上纏鬥許久,氣力漸消,蔓姬不禁心生了無力之感,此時再見到阿九抬手,她脫口而出:「我認輸!」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霎時白了一張臉。

  阿九看了她一眼,似乎頗為遺憾:「其實我更想挖了你那雙到處勾人的眼睛呢……真可惜。」

  「你,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你傻了?好好的我會告訴你?」阿九瞬間就翻臉,一掌將她打下了武鬥台,在蔓姬落地後,她旋身躍下,看向凌茂群,揚聲道:「魔教教主,這一局,是我贏了。」

  凌茂群瞇著眼,目光落到她的手上。

  楚陌景走過來,擋在了凌茂群的視線,阿九仰臉對他笑:「師兄,我做得好不好?」

  「很好。」楚陌景抬起衣袖,慢慢地幫她拭去頭上的薄汗,神情專注,動作極是輕柔。

  阿九怔怔看著,半響沒回過神,楚陌景捏捏她的臉頰,低聲說了一個字:「傻。」

  「我永遠,永遠不想讓師兄失望。」阿九眼神清澈,毫不掩飾其中所蘊含的濃烈感情,她雖坦蕩,但旁人看來,卻只不過是小姑娘對於師兄的依賴罷了。

  「凌茂群,勝負已分,從今以後,你不得再擾亂卻憂谷的安寧!」老乞丐嚴肅的望向凌茂群,見他沒什麼反應,狐疑道:「你不會想反悔吧?」

  「哼,本座還不至於輸不起,只不過本座對這個小丫頭很好奇……」凌茂群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阿九,因為連他的眼力也看不出雪蠶冰魄的奧秘,「小丫頭,本座問你,你究竟是怎麼贏了蔓姬的?」

  阿九仿若未聞,拉著楚陌景的手笑道:「師兄,我累了。」

  楚陌景微微頷首道:「那便走吧。」

  眼見他們完全忽視了自己,凌茂群沉下臉,沒看到他怎麼動的,他人已經站到了二人前面,擋住了去路。但還不等他有所動作,暗處突然有幾道氣勢急劇攀升,警告的意味非常明顯。

  凌茂群暗暗惱怒,面上卻嗤笑一聲,不知是在對著誰說話:「卻憂谷的小輩如此出眾,本座也倍感欣慰,不過啊,這雛鷹也不可能總躲在老鷹翅膀下,你們說是不是?」

  「這是我卻憂谷的事,不牢你費心!」老乞丐皮笑肉不笑的反擊回去。

  楚陌景牽著阿九,正大光明的從凌茂群身邊走過,凌茂群忽而壓低聲音:「本座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等他們卻都走光了,凌茂群還站在原地,有個魔教的弟子猶豫著上前詢問:「教主,要派人去埋伏嗎?」

  「不必了。」凌茂群一擺手,而後不自覺得喃喃自語:「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總有一天,我會親眼看著卻憂谷分崩離析……」

  因著天色晚了,又有幾名「傷患」,阿九一行人並未急著趕路,而是先在這鎮上的客棧住了下來。

  陳蘿蘿沒什麼事,孫德立服了藥好好休養一下也無大礙,最主要的還是祁少陵。

  戰魂槍被老乞丐拿了回來,但暫時沒有交給祁少陵,就是怕再刺激到他。

  祁少陵醒來的時候,透過窗子看到外面已是夜幕沉沉,漆黑一片,月亮也被烏雲擋住,只有幾顆星子閃爍著光芒。

  屋子裡一片寂靜,油燈的火焰撲閃明滅,祁少陵抬起手掌,他握著長槍刺入人體的感覺還那麼清晰,腥甜的氣息彷彿還漂浮在周圍,讓他噁心的同時,卻有種詭異的興奮刺激……這是一種誘人上癮的墮落之感。

  「不!」祁少陵一翻身,跌到了地板上,疼痛讓他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我不想殺人,我才不喜歡殺人!」

  他倏地爬起來跑出了房間,被風一吹,才發現額頭早已遍佈冷汗。

  「嗖——」地破空聲響起,祁少陵下意識的接住,握在手中才發現竟是一把木劍,他抬起頭,就看到楚陌景站在前方樹下,難得沒有負著雙闕劍,長髮未束,垂落披散了一身,沒有白日的嚴肅,忽然間真正像是一個尋常少年了。

  祁少陵呆了呆,一時有些手足無措,然而楚陌景一句話都沒有說,手上木劍一轉,在他面前直接練起一套劍法來。

  一看他的起勢,祁少陵就知道那是入門功夫中最基本的劍法,幾乎每個卻憂谷的弟子都能很熟練的使出來,祁少陵也曾數年如一日的練習它,所以看著看著,他就情不自禁地跟隨楚陌景的動作練了起來。

  一遍又一遍,渾然忘了一切,祁少陵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剛剛習武的那一年,無數的情緒紛湧而來……到最後,他累得躺在地上,仰望著夜空,明月悄然破雲而出,清輝照亮無數陰霾。

  月光之下,楚陌景持劍而立,雪衣連著墨發,在夜風中輕揚,他自始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了。

  良久,祁少陵低低笑起來,恍惚間一條條谷訓又掠過眼前,他閉上眼睛,眼角有淚珠滑落,卻是笑著呢喃出聲:「是,我明白了。」

  ——只要初心未改,就算有朝一日腳踏萬千屍骨,我依然是我,無愧本心就好。

  遠處的屋頂之上,老乞丐嘆氣:「谷主曾說過,阿景最難能可貴的不是他的天賦,而是他的心性……這話果然沒錯。」

  紀恆神色複雜的笑了笑,緩緩道:「月似燈塔,只要皓月長存,前行的人就永遠不會迷失航向。」

  翌日清晨,跟來的眾弟子都早早起了,雖然不是在卻憂谷中,但他們都挺自覺,沒有半點鬆懈。

  陳蘿蘿高高抬著下巴,掩飾著某種尷尬的心思,但跟著眾人走到後院時,意外的看到祁少陵已經在那兒了。說實話,陳蘿蘿原本挺看不上祁少陵的,但這次聽其他人說了比試的事情後,她也不禁對祁少陵多了幾分同情。

  原以為祁少陵會需要很久才能恢復,但她真沒想到,短短一夜,祁少陵已經消了心結,看他此刻神清氣爽的晨練,哪有半點昨日的萎靡不振?

  「喂,你們站著幹什麼呢?」祁少陵不滿的看了過來,「想偷懶嗎?」

  陳蘿蘿撇了撇唇,笑意卻從眼角洩露了出來,她哼了一聲,「你才想偷懶呢,看招!」

  其他人面面相覷,也都各自練習去了。

  門邊,阿九笑著說:「師兄,現在你放心了?」

  楚陌景神情沒什麼變化,語氣一如既往的淡漠:「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阿九鼓著腮幫子,背著手偏頭望他:「才不是,師兄分明是嘴硬心軟……」

  她話沒說完,頭上就挨了一下,阿九狡黠一笑:「師兄你下手一點都不重,分明是捨不得打我。」

  楚陌景看著她越發璀璨的眉目,無奈的伸手,拂去她額頭旁邊的亂髮,「越來越放肆了。」

  阿九抱著他的手臂撒嬌:「因為有師兄的縱容,我才敢放肆啊,難道師兄喜歡我整天怯懦的樣子?」

  「不,這樣很好。」楚陌景想起初遇時那個怯怯弱弱的小姑娘,那時的阿九讓人憐惜,而如今的阿九卻越發鮮活起來,就像枯萎的花枝漸漸長出含苞欲放的花朵,終有一日會綻放出令人驚嘆的美好。

  楚陌景說不出心裡的感覺,似乎也有一些成就感,更多的卻是期待,一直看著這個小姑娘慢慢成長,他覺得……這樣很好。

  阿九抿著唇笑,兩世存活,似乎也只有楚陌景對她的愛護最是純粹,什麼目的也沒有。

  姜國帝后雖然也疼愛她,但卻是在不損害姜國利益的情況下,甚至他們也曾想過讓她聯姻……不過雖是如此,她卻能明白身處那個位置的無奈與心酸,她體諒他們,可絕非是沒有隔閡的。

  那時姜國因她而滅亡,她恨也恨,恨自己被人利用,恨不得殺了自己,但事實上,一夕之間人事全非,她又怎能如帝后二人那般感同身受?終究愧疚悔恨居多而已。

  所以這一世,她只想毀掉段承澤的陰謀,而從未想過回去認祖歸宗,因為經歷一次,她已經看得很明白,她的回歸帶給姜國帝后的不過是無窮無盡的麻煩,總有一天會耗盡他們對女兒的愧疚和疼愛之心,與其如此,不如就讓他們覺得她早已死在這亂世之中,痛,其實也早就痛過了。

  就算是骨肉至親,若無長久相伴,離散再聚之時,也不過是最親近的陌生人罷了。

  阿九看著楚陌景,眼眸酸澀,她曾一生飄零,心無歸處,所以對楚陌景的感情過於偏執……誰讓這世間,最難得是真心。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7-2 17:17 編輯

li60830 發表於 2018-5-24 15:30
第31章 出事

  一行人用過早飯後,便直接啟程趕回卻憂谷,將近午時,也就到了。

  大陣一開啟,阿九就看到谷主站在前方,臉上還帶著未竟的笑意,她跑過去,高興的說:「師父,我們贏了!」

  「看你們喜氣洋洋的樣子,我就知道了。」谷主眼含欣慰的點點頭,「你們比試中可有人受傷?凌茂群有沒有為難你們?」

  阿九乾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紀恆上前,三言兩語把事情經過說清楚了,最後道:「谷主放心,現下都已無事了。」

  谷主聽了就皺眉,對祁少陵招招手:「少陵,你過來。」

  祁少陵苦著臉,慢吞吞地走到他跟前,「師父,打人不打臉……」

  一句話沒說完,祁少陵忽然愣住了,因為谷主很輕柔地拍了拍他的頭,笑道:「少陵,你能走出心魔,為師覺得很欣慰,沒白收你這個徒弟啊。」

  聞言,祁少陵霎時鼻子一酸,他低聲道:「其實這都是大師兄的功勞,如果沒有他,我也沒這麼快釋然。」說著,祁少陵轉頭望向楚陌景。

  楚陌景搖搖頭,「你的迷障,關鍵並非在於我,而是在於你。」言下之意便是,若非你心性堅韌,其他人做再多也沒用。

  「好啊,」谷主笑嘆,隨即又故意扳著臉,「阿九,你跟去之前我說過什麼?」

  阿九笑容一僵,小心翼翼地退了幾步。

  楚陌景道:「是我允許她去的,我違背師命,甘願領罰。」

  谷主氣得翻白眼,指著楚陌景說:「她才多大就去跟人比武,刀劍無眼,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怎麼辦?你就知道縱容她,早晚寵得她無法無天!」

  楚陌景任他說著,也不爭辯,阿九看了連忙伸手擋在楚陌景身前,急道:「師父你不要怪師兄,是我不聽話,要罵要罰就衝我來吧!」

  谷主哼了一聲,沉著臉不說話,老乞丐剛要開口說情,就被紀恆一拉,紀恆似笑非笑,心說谷主哪捨得罰他們啊!

  楚陌景看了谷主一眼,逕自往前走去。

  「你去哪兒?」谷主莫名其妙。

  楚陌景言簡意賅:「靜心壁,領罰。」

  阿九眼睛都紅了,拉住他:「師兄,我跟你一起去!」

  祁少陵等人眼巴巴的看著谷主,谷主直接繃不住了,「你別給我來這一套,你長這麼大我什麼時候真正罰過你?算了,好在阿九表現出眾,我懶得跟你們計較了……哼,這世上有我這麼寬容大度的師父嗎?」

  眾人嘴角抽搐,谷主是又犯病了嗎?

  楚陌景顯然習以為常了,從善如流的道:「多謝師父。」

  阿九哭笑不得,撲過去扯著谷主的衣袖撒嬌:「師父你最好了!」

  谷主挑了挑眉,「有你師兄好嗎?」

  阿九:「……」

  谷主噗嗤笑了,揮揮手道:「你們都辛苦了,回去歇著吧……對了,紀恆你跟我來,我有事跟你說。」

  紀恆驚訝,頓了頓,就跟了上去,其他人紛紛散去。

  楚陌景看了看阿九泛紅的眼圈,眉梢微沉,阿九揉揉眼睛,笑瞇瞇的說:「師兄,我餓了,我們去膳堂吧?」

  「以後不許魯莽。」楚陌景瞥她一眼,雖是嚴厲的口吻,但卻沒有什麼責備的意思。

  「我不是魯莽,師兄護我良多,我理應與你共進退,」阿九認真的說道,「我不怕和師兄一起受罰,只怕你把我撇在一邊。」

  風夾帶著粉嫩的花瓣飄過來,阿九伸手夾住一片,喃喃道:「桃花開了,真好看。」

  楚陌景靜默片刻,「你喜歡?」

  「是啊,師兄你去幫我折一枝桃花好不好?」阿九垂眸,輕聲問。

  楚陌景依言走過去,抬手一揮,斷裂的桃枝落在了他的手心,轉眼間便覆了一層冰霜,遠遠望去,就像桃花在冰中綻放一般,出奇的美麗。他將之放在阿九手中,「我卻不知你喜歡這個。」

  阿九手捧著桃花枝,漸漸露出璀璨的笑容,明媚不遜三月桃花,「只有師兄你送的,我才喜歡。」

  楚陌景微微一怔,那一瞬間,好像有一顆石子落入心湖,漾開陣陣漣漪。

  但是不過片刻,意外的情緒就已悄然散去,他神情不變,平淡出聲:「走吧。」

  阿九咬唇,白衣翩然,無聲的在她掌心掠過,她偏頭望去,整個世界都彷彿在她眼中縮成一個背影,是水墨暈染的畫卷,清淡悠遠,讓她情不自禁的想執筆,描一幅盛世歡顏。

  「阿九?阿九?」秦瑤的聲音突兀響起,阿九一個激靈清醒了,這才反應過來,回到谷中已有半個多月了,此刻,她正是跟眾人一起在書堂裡聽陳夫子講課。

  「你一直在發呆,陳夫子盯了你好久了。」秦瑤小聲提醒,旁邊的陳蘿蘿適時的輕嗤一聲,「我說你想什麼呢?這幾天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阿九淡定的道:「嗯,沒什麼。」

  秦瑤輕輕嘆了口氣,「陳夫子剛剛講的是琴藝,我怕他等會問你,你小心點。」

  「謝謝秦瑤姐。」阿九點點頭。

  她話音剛落,陳夫子就停下了講課,道:「我知道你們重在學武,但既然有這書堂,你們也聽的也都給我認真聽聽!不要求你們日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起碼你們得知曉一些吧?」

  顯然沒認真聽的也有不少,一個個把頭低的快埋到地下了,陳夫子掃了一眼,直接點名:「寧九卿!」

  阿九無奈的站起身,「是,夫子有何指教?」

  「我問你,我剛剛講的是什麼?」

  「是琴藝。」

  「哦,原來你還知道啊,這一心二用的本事還挺厲害,」陳夫子嘲諷道:「你不聽課,是不是自認已經掌握了?」

  要論琴棋書畫,阿九還真學過,她愣了下,一時間就沒有答話。

  陳夫子冷笑,看了看天色,「其他人都可以散了,寧九卿留下!」

  大多數人都同情的瞥了瞥阿九,陳夫子向來小心眼,而且非常嚴厲,但他是長輩,又確實有真才實學,小輩們基本上都不敢頂撞他,聞言立馬作鳥獸散了。

  祁少陵皺了皺眉,說:「陳夫子,不聽課的那麼多人,你為什麼總是針對她啊?」

  「你還不走,難道也想受罰?」陳夫子冷冷道。

  祁少陵脾氣上來了也橫,在桌上一坐,「我就不走了,怎麼著?」

  「喂,我爹好歹也是你的夫子,你怎麼能這樣對他說話?」陳蘿蘿大為不滿,瞪著祁少陵,「趕緊道歉!」

  祁少陵不理她,陳蘿蘿一腳就踹了過去,眨眼之間,兩個人又打了起來,打著打著就跑外面去了。

  書堂內就剩了他們兩個,阿九平靜的看向陳夫子,「不知夫子想要如何教訓我?」

  「你是谷主的小徒弟,我哪敢教訓你?」陳夫子冷嘲熱諷,拿過一本書甩給她:「把上面講解琴藝的部分抄一百遍,明天交給我!」

  阿九走出來的時候,還有些莫名其妙,陳夫子好不容易才抓到機會罰她,就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過去了?總感覺……有些不對啊。

  想著,她就翻了翻書,結果發現陳夫子給她的是一本詩集,根本就不是講解琴藝的,她心下無語,轉身往回走:「陳夫子,你拿錯……」

  走到門口,她突然睜大眼睛,之間陳夫子倒在地上,竟是……七竅流血!

  「陳夫子!陳夫子?」阿九急忙跑過去探他的鼻息。

  「爹,你就不要罰……爹!」陳蘿蘿的尖叫聲劃破寂靜,她一把推開阿九,「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啊?」

  祁少陵被陳蘿蘿使詐絆住了,聽到聲音心中就有不好的預感,但他萬萬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幅場景:陳夫子七竅流血的躺在地上,阿九跌坐在旁邊,手上還沾了一些血跡,陳蘿蘿抱著陳夫子哭得撕心裂肺……

  「我去叫紀叔叔!」祁少陵冷汗直冒,當機立斷的轉身。

  阿九手心攥起,她表情從剛開始就一直很平靜,平靜的讓人心驚,她方才已經探過陳夫子的鼻息了,好在還沒有斷氣。

  紀恆來得很快,來不及詢問,就先施針把脈,「是中毒了,心脈也中了一掌,幸好掌力不足,否則他早就斷氣了!」

  陳蘿蘿如夢初醒,一掌衝著阿九劈過去,淒厲的喊道:「我殺了你!」

  「你給我冷靜一點!」阿九抓住她的手,簡而言之的把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你不會蠢到以為是我做的吧?」

  「剛剛這裡就是你跟我爹兩個人,不是你難道還是別人?」陳蘿蘿發瘋一樣的掙扎:「我還想讓我爹別罰你,沒想到你如此喪心病狂!」

  阿九心知陳蘿蘿此時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了,她懶得再解釋,仔細的打量周圍的一切,桌椅都安好無損,只有地上散落著各種書本。事實上,阿九覺得這事情太可疑,也太刻意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陳夫子自己服毒來陷害她……但再一想,她身上根本沒什麼可圖的,陳夫子就算看她不順眼也沒必要自殘到這種地步來陷害她吧?

  要知道,若是她或者陳蘿蘿沒回來,或者紀恆沒及時趕到……哪怕一個步驟錯了都是死路一條啊。

  阿九一直把卻憂谷當成世外桃源一樣的存在,但如今看來,這裡的隱患似乎也不少。

  這念頭剛在腦海中轉過,她就聽到門外響起了嘈雜聲,阿九暗暗苦笑,來的真快。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7-2 17:19 編輯

li60830 發表於 2018-5-24 15:31
第32章 陰謀起

  由於事出突然,就連谷主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進了書堂掃視一圈,對上阿九的視線後,他才舒了口氣。

  「谷主,谷主!」陳蘿蘿一看到谷主就像看到了救星,嘶啞著聲音喊道:「寧九卿毒害我爹,求您為我主持公道!」

  谷主皺眉,未語就先嘆了口氣:「阿九,你告訴為師,這是怎麼回事?」

  「師父,我可以指天為誓,陳夫子中毒受傷一事與我無關。」阿九冷靜的道:「我沒有理由害陳夫子。」

  「你有!」陳蘿蘿哽咽道:「我爹總是為難你,所以你早就懷恨在心了是不是?我知道我爹是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他最多只是嘴上逞強,什麼時候真正害過誰了?我娘早死,就只有我和我爹相依為命……你為什麼這麼狠心?」

  陳蘿蘿邊說邊哭,眼淚一滴滴落到阿九的手上,阿九忍不住道:「蘿蘿,你擔心你爹而方寸大亂,這無可厚非。但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你竟不相信我的為人嗎?」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親眼所見的事情,你讓我怎麼相信啊?」陳蘿蘿幾近崩潰,她想要相信阿九,可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人都會有偏頗,縱然多年相處,可在她心中,自然是爹更重要。

  阿九閉了閉眼睛,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人總是這樣,永遠信奉眼見為實,卻不知,有時候眼睛也會騙人。

  「好了!」谷主揉揉眉心,厲聲喝止,看向正在救治陳夫子的紀恆。

  紀恆抹了把汗,神情凝重道:「他中的毒我暫時沒有辦法解……只能遏製毒素不再漫延,保他七日平安。」

  「為什麼沒辦法解?」陳蘿蘿此刻也顧不上阿九了,轉身緊緊抓著紀恆的衣角:「紀叔叔,你是谷中醫術最高明的人了,如果連你都沒有辦法,那我爹怎麼辦?紀叔叔,我求求你了!」

  谷主卻注意到紀恆的措辭:「暫時?」

  「蘿蘿你冷靜一點,」紀恆道:「其實陳夫子中的毒不難解,但解毒的藥材中有一種七星花極為罕見。」

  谷中一聽,頓時點點頭,「我聽說過,這世間很多奇花異草都難以成活,除非在活壤之地悉心栽培,可是這活壤之地……」

  話至此處,谷主倏地停住了,像是想起什麼,為難的看了看紀恆。

  「至今為止,我只知道神醫谷有活壤之地,」紀恆低嘆一聲,語氣複雜:「神醫谷……唉,看來還是得走上這一遭,這就是命啊,怎麼逃都逃不掉!」

  「神醫谷?神醫谷裡有七星花?我去,我可以去的!」陳蘿蘿連忙道。

  阿九聽紀恆方才所言,似乎這一趟並不簡單,她突然想到比試回來的那一日,師父把紀恆叫了過去,莫非就是與神醫谷有關?

  「紀叔叔,若是為難,我也願意走這一趟。」阿九道。

  聞言,陳蘿蘿卻變了臉色,「你不能去!誰知道你又想做什麼手腳?」想了想,她仍舊不放心,「谷主,我爹中毒一事寧九卿難逃關係,理應按照谷中規矩……」

  谷主打斷她的話,沉聲道:「你也沒有親眼看見阿九毒害你爹,怎可一口斷定是她所為?蘿蘿,不可血口噴人!」

  「除了她根本不會有旁人!」陳蘿蘿擦著眼淚,憤懣難忍,話沒過腦子就脫口道:「難道谷主也要偏袒於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當初大師兄就不該帶她進入卻憂谷,她就是個禍害!」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話音落下,整個地方都靜了靜。

  阿九驀地抬頭,指尖掐著手心,疼痛蔓延到了心底,她動了動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無聲而諷刺的笑。

  谷主和紀恆同時沉下臉,但還沒等他們開口,長劍出鞘的錚鳴聲立時而起,像一道緋色流光突襲過來,險險掠過陳蘿蘿的臉頰,直直的插在門對面的牆壁上,寒冰在劍尖蔓延,牆壁上的書畫碎裂掉落在地上,「啪——」地一聲像是刺在人心上。

  白衣少年緩步而來,彷彿是從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宮走出,眉宇間沉澱了千載寒霜,凍得人血液都快凝結,他的語氣不似往常的淡然,而是了無邊際的冰冷:「這話你為何不在我面前說?」

  陳蘿蘿對上他的眼睛,倏地打了個哆嗦,不知道為什麼,比起谷主,她更害怕身為大師兄的楚陌景,更何況,此時她冷靜下來,也隱隱心生悔意,但陳蘿蘿向來嘴硬,只有微微顫抖的語調暴露了她的情緒:「大師兄,就算你再怎麼偏心寧九卿也沒用,犯了錯就算犯了錯……」

  「陳蘿蘿,你住嘴吧!」祁少陵從楚陌景的身後走進來,沒好氣的打斷她。

  陳蘿蘿握著拳頭,低下了頭。

  阿九站起身,心中微顫,她可以不在乎陳蘿蘿,但沒法不在意楚陌景,她想解釋很多,但話到了嘴邊,只喚了一聲:「師兄……」

  楚陌景看著她,忽然道:「我帶你回來,不是讓你任人欺辱的。」

  阿九驀地紅了眼眶,「……我怕令師兄為難。」

  楚陌景沉默片刻,忽而低嘆,「過來。」

  阿九垂了垂眼眸,慢慢走到他跟前,仰臉望著他,楚陌景伸手將她攬在懷裡,淡淡道:「受了欺負都不敢吱聲,我養你幾年白養了?」

  「不是……」所有的負面情緒轉瞬消失殆盡,阿九忍不住露出笑容,「師兄,我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陳蘿蘿憤憤道:「你口口聲聲說不是你做的,難道還是我爹自己服毒陷害你嗎?」

  阿九頭也不回,「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你,你……」陳蘿蘿氣得渾身顫抖,站起身就要動手。

  紀恆一把拉住她,無奈道:「好了,蘿蘿,此事還不能妄下定論,我已經遏制了你爹體內之毒,只要在七天內拿到七星花就能解毒。等到你爹甦醒後,就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陳蘿蘿捂唇,哽嚥著問:「您能保證我爹會醒來嗎?」

  「……我保證。」紀恆嘆氣。

  谷主看了看被楚陌景護著的阿九,又看了看躺在地上被紀恆施救的陳夫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紀叔叔!」陳蘿蘿突然朝紀恆跪下,懇求道:「我想貼身照顧我爹,至於七星花……求您一定要帶回來!」

  說著,她就想俯身磕頭,紀恆連忙攔住她,苦笑連連:「別別別……我答應你就是了,快起來吧。」

  陳蘿蘿閉了閉眼睛,谷主就命人將陳夫子帶到紀恆的藥房裡去看顧,陳蘿蘿寸步不離的跟著,沒有再看阿九一眼。

  門外的人大多不清楚狀況,被谷主呵斥後,都漸漸散去。

  「紀恆,你要是不想去就別勉強了,我讓別人去,畢竟……」書堂內,谷主皺著眉,欲言又止。

  「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您就別擔心了,倒是阿九,這件事顯然是衝你來的。」紀恆意味深長的對阿九道。

  阿九一怔,「您相信這不是我做的?」

  「豈止是我相信啊。」紀恆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谷主。

  谷主不自在的瞪了他一眼,目光瞥到阿九眼巴巴的模樣,又心軟了,「唉,陳蘿蘿那個樣子,是因為出事的是她爹,她的話你就別放在心上,阿九,從我收你為徒的那一刻,你就是卻憂谷的人了,跟陳蘿蘿他們沒區別……你懂嗎?」

  「師父……」阿九眼睛酸酸的,低聲說:「謝謝您。」

  楚陌景輕輕的撫過她的眼角,「別哭,別怕。」

  阿九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啞聲說:「有師兄在,我不怕。」她從來不是軟弱的人,可在他面前,她想要放縱自己的軟弱,因為被人寵愛保護的感覺如此之好,好的讓人沉溺。

  谷主掃了眼書堂,哼了一聲,慢悠悠的道:「卻憂谷平靜太久了,又有人開始不安分了,當我死了麼!」

  紀恆聽他這種語氣,心就有些抖,「谷主,您還是悠著點吧。」

  「煩死了,如今想睡個好覺都不容易了!」谷主不高興的道:「凌茂群那事剛過,現在就出了這事,要說兩件事沒聯繫,當我真瘋真傻嗎?」

  提到凌茂群,阿九心中一動,就想到段承澤,這件事明顯是衝著她來的,凌茂群好好的沒理由衝她來啊,倒是段承澤……她一直沒弄明白上一世段承澤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世的,做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那次的比試又讓段承澤發現了她的身世呢……

  阿九越想越覺得不妙,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可能的,想到這裡,她猶豫著開口:「紀叔叔,我跟你一起去神醫谷吧,正好免了與陳蘿蘿的的碰面,否則又鬧起來,大家都不好過。」

  出谷一行,就能試出這事情到底是不是跟段承澤有關,因為她想來想去,如果真的跟他有關,陳夫子的事情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她被趕出卻憂谷!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7-2 17: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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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神醫谷

  聽了阿九的話,紀恆一時猶豫,沒出聲。

  「就讓景兒和阿九陪你一起去吧。」谷主道:「你一個人去,我還不放心呢。」

  紀恆摸摸鼻子,苦笑:「谷主,我早就過了衝動的年齡了。」

  「紀叔叔跟神醫谷是有什麼恩怨嗎?」阿九不解的問。

  「都是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紀恆擺擺手,「不提也罷。」

  谷主瞥他一眼,說:「瞞什麼瞞,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說著,谷主想了想,三兩句把事情說解釋了,「紀恆的祖輩當年就是出自神醫谷,只是被小人誣陷成了叛徒,最後在卻憂谷安家了。大概十年前吧,紀恆出谷闖蕩,遇上了一個小姑娘……」

  「咳咳!」紀恆使勁乾咳,表情無比尷尬。

  阿九眨眨眼,嘀咕道:「那個姑娘該不會是神醫谷的?然後紀叔叔喜歡上人家了?」

  「……」紀恆抬手拍了下她的頭,惱羞成怒道:「小孩子別亂說話!」

  阿九:「……」看這反應……一目瞭然啊。

  「阿九猜的沒錯,那小姑娘的確的神醫谷的,而且在神醫谷的身份還不低,是神醫谷谷主的女兒,她和紀恆算是兩情相悅,不過後來……」谷主搖搖頭,「她還是跟紀恆分開了。」

  阿九蹙眉道:「為什麼?是因為她覺得紀叔叔的祖輩是神醫谷的叛徒嗎?」

  「也沒什麼,」紀恆摸摸她的頭,表情黯淡了幾分,但語氣卻是輕描淡寫:「當初她爹在神醫谷公開為她招親,雖然讓我去參加,但卻有個前提,必須在所有神醫谷的人面前承認我祖父錯了……」

  紀恆頓了頓,才道:「當年我也是年少氣盛,一時憤怒說了些重話,她就回了神醫谷,自那之後,我再沒有見過她。」

  「子不言父過,更何況,紀恆的祖父根本就沒錯,那個要求未免太過分了。」谷主嘆道。

  「過了這麼多年,我以為她早就成親嫁人了,沒想到……」紀恆頗為無奈,略帶悵然的笑了笑:「沒想到時至今日,竟然收到了她成親的請柬,我原想,相隔十年,也不必再去勾起她不好的回憶,誰知還是得走這一遭。」

  往事如煙滅,早已說不清誰是誰非,如今再回想起來,也不過只餘嗟嘆。

  阿九默然,她看紀恆的模樣,分明是還惦記著當初的情誼,年少輕狂,風花雪月策馬相伴江湖,最好的年華,最好的記憶……哪有那麼容易輕易忘卻?

  書堂內有片刻的安靜,還是楚陌景打破了沉寂:「如果紀叔叔與神醫谷有舊怨,那他們怎會願意贈予七星花?」

  「這倒沒事,為師恰好認識神醫谷的大長老,你們備好賀禮,以卻憂谷的名義前去道喜,再私下去見大長老,將來意告知,他必定會把七星花給你們的。」谷主笑道。

  楚陌景微微頷首:「時日不多,既如此,我們應即刻動身。」話畢,他拔出牆壁之上的雙闕劍,回劍入鞘,轉頭詢問紀恆的意思。

  紀恆點頭表示贊同,而後偏頭看向窗外,無聲而嘆。

  午後的陽光平和溫暖,天空一碧如洗,白雲之下,馬蹄濺起塵埃。

  沒走多遠,身後又有一人騎著馬追來,阿九在楚陌景身前冒出頭來,驚訝道:「周爺爺,你怎麼來了?」

  「谷主不放心,讓我來陪你們走一趟,」老乞丐在馬背上哈哈大笑,「阿九,你看這一行可熟不熟悉?」

  阿九立時抿唇而笑,她當然熟悉,當然她被帶進卻憂谷,身邊陪伴著的也是同樣的人,所以對於紀恆和老乞丐,她總覺得比旁的長輩親近些。

  「走吧。」

  策馬奔騰在青山綠水之間,浮雲在眼前一一掠過,再嗅一口草木清香,實在是難得的暢快事。

  快馬加鞭兩日,四人終於風塵僕僕的感到了神醫谷。

  阿九抬眼打量著周圍,神醫谷與卻憂谷完全不同,她覺得與其叫神醫谷,倒不如叫神醫世家更合適。因為神醫谷一眼看去,最顯眼的就是一個高大,佔地極廣的主屋,擋住了其後的地方,也擋住了外人探查的視線。

  紅綢緞帶,燈籠高懸,一派喜氣洋洋。

  紀恆翻身下馬,看了半響,神色有些微妙的複雜,老乞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許是因為神醫谷喜事將近,為防止有人渾水摸魚,外邊有不少人在巡查,他們四人剛牽著馬走了幾步,就有一個青年迎了上來,抱拳見禮:「各位遠道而來辛苦了,不知是哪方的朋友?」

  紀恆上前一步,笑著回禮,隨即遞上請柬:「我們是卻憂谷的人,應邀前來賀喜。」

  青年翻開請柬一看,表情微變,立即做了個手勢:「請跟我來。」

  於是四人便跟著他一路往裡走,但他們一行有老有小,又有楚陌景這般容姿過分出眾的少年,是以來往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上幾眼。

  青年不由加快了腳步,眼見他帶的路越來越偏僻,老乞丐狐疑的道:「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這……實不相瞞,這是我們谷主交代的,若是卻憂谷的人前來,便先領到偏院,他會親自過來相見。」青年苦笑著拱手,「還請各位見諒。」

  「偏院?」阿九蹙眉,指著另一個方向道:「我方才看到來客都是被領到那邊去的,為何偏偏要把我們隔開?」

  青年乾笑,卻不知該如何應答,只好道:「在下只是按照吩咐行事……」

  「我明白了。」紀恆突然打斷他,臉上有幾分瞭然,語氣不明的說道:「他是在防我呢!」

  阿九奇怪道:「若是他怕您鬧事,就不該送請柬給您啊?既然送了請柬,又何必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間,耳旁倏地傳來「嗖」地聲音,楚陌景眉眼一沉,身形閃到她旁邊,抬手夾住了一顆彈丸,隨即他對著彈丸襲來的方向回擲而去,只聽一道驚叫聲響起,一個矮小的人影直直地從樹上掉了下來。

  「哎喲,好疼!」那人影抬起頭,竟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但她卻是一身男裝打扮,活像個假小子。

  阿九蹙眉問:「你是誰?平白無故的為何偷襲我?」

  那小姑娘還沒回答,領路的青年已經慌忙跑過去扶起她,「二小姐,你沒事吧?」

  「走開!」小姑娘甩開他,氣衝衝的走過來,橫了阿九一眼:「你才小人之心呢!你背後中傷我爹,我為何就不能教訓你?」

  「還有你……」她又轉向楚陌景,剛欲指責,卻看清了楚陌景的樣貌,忽然呆住了,脫口道:「你真好看啊……」

  阿九一把推開她,惡狠狠的道:「不准看我師兄!」

  那小姑娘也是個壞脾氣的,當下大怒,出手就朝阿九的臉頰扇去,阿九冷哼一聲,抓著她的手,腳下橫掃,轉瞬繞到了她的身後,撇著她的手臂,壓得她動彈不得,「想打我,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哎?使不得,使不得!」領路的青年急道:「這位可是我們谷裡的二小姐,快鬆手啊!」

  「有種報上名來,我沈如伊絕不會放過你!」

  阿九撇撇嘴,紀恆乾咳一聲:「阿九,放開她吧。」

  「看在紀叔叔的面上,暫且饒了你!」阿九鬆了手,「我叫寧九卿,你想要找回場子儘管來!」

  楚陌景看了阿九一眼,阿九眨了眨眼,默默的別過臉去。

  沈如伊氣得跺腳,捂著手臂跑走了。

  「唉,二小姐一定是去找谷主了,你們……」領路青年欲言又止。

  「那正好,想必我們很快就能見到你們谷主了。」老乞丐不以為然的擺擺手,「快些帶路吧。」

  青年搖搖頭,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麼了,領著他們走入一處偏院,,而後便拱手告辭了。

  卻憂谷,後山之上,彎彎曲曲的籐蔓饒了門前幾圈,深深淺淺的綠意交錯,散發著蓬勃生機。

  「……下了十幾盤棋了,你也該說點什麼了吧?」

  「你都一把年紀了還來操這份心,我看你還是省省吧,免得你腳一蹬丟下三個徒弟被人惦記,到時候你去了黃泉路上都不安寧!」

  「……滾!」

  枯骨老人看了看谷主那張毫無衰老痕跡的面容,嘿嘿一笑,「打從卻憂谷建立,我就知道,它總有一天會分崩離析……有些事情藏不住,有些事情強求不得,這些道理,你應該看得比我清楚。」

  谷主一拍桌子,冷笑道:「我清楚個鬼!」

  枯骨老人低低一嘆,緩緩道:「你那三個徒弟都不尋常,阿景我就不說了,你我心知肚明。少陵這小子啊,命極好也極壞,他注定一生波折不斷,寡親緣苦情緣,但總有一天……唉,看他自己怎麼選擇了。至於阿九丫頭,她是個變數,是好是壞我也看不分明。你心疼徒弟我知道,但與其一味擔心,不如去相信他們。」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看,」枯骨老人指著外面的天空,「我們就像這天邊的夕陽,看著紅火光鮮,其實已經快落下了,而他們就像接替而升的朝陽,光芒萬丈。」

  谷主沉默半響,淡淡道:「按你這話,我就什麼都不管,坐著等死?」

  「我只送你一句話,」枯骨老人道:「靜觀其變。」

  谷主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枯骨老人看著他的背影,聲音沙啞:「你的一生都被困在這裡……無越,我看著都苦。」

  谷主身形微顫,轉眼便沒了蹤影。

  雲霞滿天,夕陽無限好。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7-2 17: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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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相濡以沫

  阿九幾人並未等多久,幾盞茶過後,約莫黃昏時分,便有人過來了。

  為首的是神醫谷谷主沈崇,沈崇看上去四十多歲,面容舉止頗為儒雅,他身旁就跟著一個人,正是換了女裝的沈如伊。

  「爹,就是他們欺負我,還在背後說你……你快把他們都抓起來!」沈如伊氣衝衝的道,但她雖潑辣,但因模樣嬌俏,倒是不討人嫌。

  沈崇顯然很寵愛小女兒,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靜,隨後眼睛掃過四人,拱手笑道:「怠慢貴客,還望見諒。」

  「不敢不敢,」老乞丐故作陰陽怪氣,「哪敢怪罪神醫谷谷主?」

  沈崇頗為無奈,「我絕非有意如此,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紀恆,你應該最清楚了。」

  「多年前的舊事,如果谷主還不能釋懷,又為何要送來請柬?」紀恆面色不變,語氣平淡,「恕紀恆淺薄,不能理解谷主其中深意。」

  「哪裡是我爹要請你?還不是姐姐……」

  「如伊閉嘴!」沈崇厲聲喝斥。

  紀恆雙眼微瞇,狐疑道:「二小姐的話是什麼意思?」

  沈崇皺了皺眉,老乞丐一看就嗤笑:「事到如今,我看你就不要隱瞞什麼了,這事都過了十年了,說得不好聽一些,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沈崇嘆了口氣,終於緩緩道:「這請柬不是我要送的……當年初雲回谷後,一直鬱鬱寡歡,幾次病入膏肓,近年來才好些。神醫谷裡不乏願意娶她的,可她一直不肯嫁人,就在半年前,她終於鬆口了,說句實話,我這個當爹的心裡也落下了一塊大石,誰知她卻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一定要把請柬送到你面前……紀恆,你說我能怎麼辦?」

  紀恆怔住,心裡五味紛雜,不知是何情緒,良久,才乾澀的出聲:「為什麼?」

  為什麼相隔十年,沈初雲還要請他參加她的成親大禮?他們二人……早已恩斷義絕了不是嗎?

  「她是想給自己一個死心的機會嗎?」阿九忽然喃喃道,不知為何,從沈崇的三言兩語中她竟能感受到沈初雲的心情,從未忘情,何來斷情?想必沈初雲早已心知肚明,紀恆是不會來的,的確,若非陳夫子的意外……

  沈崇驚訝的看了阿九一眼,這女娃娃小小年紀,怎能料到初雲的心事?

  楚陌景偏頭望過來,阿九連忙掩飾一笑,說道:「那位初雲姑娘一直不肯嫁人,豈不就是對紀叔叔沒死心嗎?」

  「不會的,」紀恆低聲道:「沈初雲向來拿得起放得下,她說恩斷義絕,就絕不會再念念不忘。」

  他當初何曾沒有試過挽回,他闖過神醫谷,在谷外等了三天三夜,可等到的卻是一句「恩斷義絕」……人心都是肉做的,也許這一生,他都不會再有那樣痛徹心扉的感覺了。

  這十年來,紀恆把心思都放在了行醫濟世上,再沒有去觸碰過男女之情,未嘗不是一種逃避?

  「紀叔叔不懂什麼叫口是心非嗎?」

  「姐姐是口是心非你不知道嗎?」

  兩道聲音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響起,阿九和沈如伊面面相覷,然後又一齊哼了聲,偏過頭去。

  氣氛有些凝滯,紀恆看了看她們,倏而淡淡笑道:「你們還小,不明白……人心經不起無底的肆意傷害,否則再多的感情也是無用。更何況,比感情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好比原則,拋棄了原則,我就不是我了。」

  口是心非是矯情,肆意傷人就是踐踏了,兩者從來不同。

  阿九默然,她終於明白紀恆和沈初雲為什麼走不到一起了,因為他們所堅持的不一樣,也許沈初雲眼中的小事,在紀恆眼裡卻是沒法容忍的傷害,難怪了。

  想到這裡,阿九下意識的看向楚陌景,如果有一天,她所堅持的與楚陌景的想法背道而馳……

  楚陌景看她呆呆的模樣,不動聲色的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其實楚陌景總覺得阿九年紀越大,想的越多。他素來明心見性,紅塵萬丈於他也不過是浮雲飄過,轉瞬即逝,是以從來沒有什麼能困擾到他。

  楚陌景的性情寡淡,絕非冷漠,而是通透太過。

  阿九癟癟嘴,別過臉去了。

  「你跟初雲不合適,就算當初我不阻止你們,你們遲早有一天也會分開,」沈崇有幾分尷尬,嘆道:「其實我原以為,就算你收到請柬也不會趕來,這樣正好能讓初雲死心,安心嫁人,以後好好過日子,誰知……」

  「唉,這叫什麼事啊!」老乞丐無語。

  紀恆摸摸鼻子,苦笑。

  「所以我把你們安排在偏院……」說著,沈崇也覺得很不好意思,「明日成親大禮,只要紀恆不出現,一切都好說。」

  「你這樣也太過分了!」老乞丐不滿。

  沈崇點點頭,無奈道:「我知道,你們遠道而來,這事是我神醫谷不好,為表補償,你們可以提一個要求,只要不過分,我都可以滿足你們。」

  紀恆問:「此言當真?」

  阿九心中一動,如果真是如此,倒是不必再辛苦去找師父口中的大長老了。

  沈崇又點點頭,「我絕不虛言。」

  「那……不知谷主可願贈予七星花?」紀恆試探的問道。

  沈崇先是一怔,隨即想到紀恆也是大夫,對一些奇花異草感興趣也很正常,便應道:「可以是可以,但七星花在尋常地方難以成活,所以只在藥圃中,等初雲成親大禮過了,我便帶你們前去,如何?」

  紀恆拱手道:「那便多謝谷主了。」

  事情解決了,沈崇也鬆了口氣,這些年來他為沈初雲也操碎了心,如今,終於要塵埃落定了。

  日昇日落,一夜轉眼就過去了。

  阿九是被尖銳的嗩吶聲吵醒的,她一開門,走到院子裡才發現紀恆站在樹下,負手望著前廳方向,仔細看,他衣服上落了不少水珠,帶起一片如霜寒般的冷寂蕭索,顯然,他很早就起來了。

  但阿九奇異的發現,他面上竟是帶笑的,唇角微微揚起,極淡的笑意,說不清是祝福釋然還是其他什麼。

  她頓了頓,終究沒有去打擾他,轉身離開。

  東南面的一間屋子裡,梳妝台前坐著一位容貌秀麗的女子,一身大紅的嫁衣鋪開,丫鬟婆子匆匆為她梳妝打扮,她表情卻有些木然,突然轉頭看向一旁的沈如伊:「妹妹,卻憂谷的人有沒有來?」

  沈如伊雙手背在身後,絞在一起,腦海中回想著他爹的千叮萬囑,吶吶道:「沒,沒來。」

  沈初雲低下頭,眼眸一顫,幾滴淚珠滾落到了嫁衣上,她笑了起來,只說了一個字,「好。」

  沈如伊咬著唇,心裡驀地酸成一片,她出生晚,姐姐的事情都是在旁人口中聽到的,但每次看到姐姐安靜的坐在窗邊時,她總是難過的無以復加。

  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就是很難過。

  沈初雲沒有再說話,披上蓋頭,被人扶著出了房門,一路上,很多畫面在她腦中一一掠過。

  她等了紀恆十年,他卻再沒有來過,想必是她當初傷透了他的心,而今,她終於也心力交瘁,不想再等了。她的夫君是她親自選的,很好,夠優秀,配得起她神醫谷大小姐。

  十年生死兩茫茫,君自忘,妾思量。千里相隔,無處話離殤。

  喜樂聲響,紅綢滿目。

  君既無情我便休,此後一生,男婚女嫁,永不再見。

  「紀叔叔,你後悔過嗎?」當遠處響起「夫妻對拜」之聲時,阿九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真的……不去再見一面了嗎?」

  「見或不見,都沒區別了。」紀恆摸摸她的頭,道:「阿九,你還小,不用去想這些,想得少,才會活得開心。」

  說完,他無聲一嘆,轉身回了房間。

  阿九莫名就覺得他的背影蕭瑟,楚陌景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平靜的說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可若是我,永遠不願與師兄相忘於江湖!」阿九脫口而出。

  楚陌景神色不變,「你想太多了。」用他們師兄妹二人的關係比擬,並不恰當。

  阿九握住他的手臂,語氣憤然:「師兄,我是認真的,如果……」

  「等拿到七星花就能救回陳夫子,你不會被逐出卻憂谷,不必擔心。」楚陌景想來想去,覺得她焦躁的原因大概只剩下這個了。

  阿九深吸一口氣,木木的望著他,為什麼她覺得她總有一天會被楚陌景逼瘋?好吧,一定是錯覺!

  喜宴之上,觥籌交錯。

  有一個華服少年顯得尤為出眾,舉止溫文有度,相貌更是俊美非凡,如果阿九在這裡,一定能一眼認出他——段承澤。

  而在段承澤身旁,還有一個藍衣少年,那少年雖也是一表人才,但相比之下卻要遜色許多,且此刻面帶躊躇,眉頭緊緊皺著,目光環視幾圈,像是在尋找著什麼人,可到最後,卻盡剩失望。

  段承澤輕輕抿了口酒,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7-2 17: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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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表哥

  「段兄,你不是說可能有我表妹的消息嗎?」藍衣少年氣質惇厚,眉宇間縈繞著一股書卷之氣,相比周圍之人,更像是世族大家的貴公子,而非江湖少俠。

  事實上,這藍衣少年來歷確實不凡。姜國皇后出身自姜國大族裴氏一脈,乃是家中嫡女,她上頭有個親兄長,現如今為姜國大將軍,而這藍衣少年就是大將軍獨子,皇后親侄兒,裴子緒。

  早些年,姜國皇后多年不孕,好不容易懷胎十月生下一女,卻又被奸人所害,幸得忠僕冒死相救,只可惜小公主卻流落民間,至今下落不明,曾有消息傳回是在南陵一帶,可惜尋了八年都未尋到,整個皇室都隱隱覺得,小公主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

  但裴子緒一直不相信,他覺得小表妹那麼可愛,一定會吉人自有天相,加之年少心性,是以一直在外遊歷打探。

  大概兩年前,他遊歷至南陵一帶,結識了段承澤,意趣頗為相投,漸漸成了好友,裴子緒也慢慢說起自己表妹之事,卻略去了身世,只提及八年前丟失的女嬰,還有一個不算特徵的特徵,就是手腕處有交叉的兩道刀疤。

  這天下亂世,棄嬰何其之多,就算限定南陵一帶,也堪稱大海撈針,段承澤也只是把這當成一件小事,嘴上說定會幫忙打探,實則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畢竟他只是看出了裴子緒的不凡,想要找藉口結交罷了。

  直到半年前,段承澤手下的密探打聽出了裴子緒真正的身份,當然,這也是裴子緒沒刻意隱瞞的緣故,段承澤這才開始重視起來,腦中也有一個計畫露出雛形。

  要說天下情報網,最厲害的當屬千機閣,但千機閣因為掌控的情報太多,所以深知獨善其身的道理,也從不去親近什麼門派勢力,才能一直保持超然的地位。

  千機閣相比其他勢力更為隱蔽,一般人都不知道怎麼聯繫上,最重要的是,千機閣的情報堪稱一字千金,就算聯繫上了,也很少有人捨得付這個價錢。

  裴子緒初入江湖,基本上兩眼一抹黑,但段承澤就不同了,段承澤向來喜歡結交各式各樣的人,其中還真有能幫他聯繫到千機閣的,雖然這價錢太坑,段承澤到底還是得到了有用的消息,千機閣給了他一份名單,南陵一帶八歲左右的孤女都在其上,這還是經過篩選的,剔除了那些不可能的人選,剩下的密密麻麻的足有幾百人。

  其實段承澤根本沒想去找到真正的公主,有了這份名單,他就可以製造出無數個姜國公主,再選出其中最好的,來完成他的計畫。

  誰知卻出了阿九這個意外,是的,在段承澤眼裡,阿九就是個意外。

  本來當日與卻憂谷切磋,他也沒太注意阿九,可是回去後,他才發現阿九赫然也在那名單之上。事實上,段承澤也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但看完名單之上記載的經歷後,他卻不得不起疑了,為此他還特地去找了收養過阿九的王鬍子。

  這些年王鬍子癱瘓在床,就靠虎子大成等人贍養,哪敢得罪段承澤這樣的貴人,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他撿到阿九的過程,且承認,阿九的手腕上的確有刀疤。

  「段兄?段兄?」裴子緒見段承澤一直在發愣,便連連喊了幾聲。

  段承澤回過神來,溫和笑道:「裴兄別急,其實我也不能確定……當日我只是瞥到那女孩手腕處有刀疤,也許看錯了也不一定,你還是別抱太大的期望。而且因著我師承……那小姑娘看我極不順眼,若非為了裴兄之事,我也不會刻意去打探她的行蹤。」

  段承澤此言三分真七分假,騙騙裴子緒這個老實人卻是足夠了。

  他的目的很簡單,先要想辦法令阿九被逐出卻憂谷,再設計讓她恨上姜國皇室,接下來……這一步一步雖不容易,但未必行不通。

  「段兄厚誼,子緒銘記在心,」裴子緒果然一臉感激,隨即嘆道:「其實我也知此事太難,可每次有消息,我還是忍不住去看一看,希望越多,失望就越多,都快慢慢習慣了。」

  「裴兄也不必過於傷感,」段承澤安撫了一句,笑道:「稍後我同你去拜見神醫谷谷主,問一問卻憂谷的人身在何處,總會讓你見一見那個小姑娘的。」

  裴子緒苦笑,略有歉意,「有勞段兄了,累你至此,子緒萬分慚愧!」

  「你我兄弟,何必說這種話?」段承澤舉杯道:「來,喝酒!」

  日漸高昇,沈如伊一臉鬱色的走入偏院,看了看楚陌景四人,說:「爹爹現在脫不開身,讓我帶你們去藥圃,跟我走吧。」

  說完,她悶悶的轉了身,在前面帶路。

  阿九瞥她一眼,又見紀恆等人不說話,便道:「你姐姐大喜之日,你怎麼苦著一張臉?」

  沈如伊這會倒也沒心情跟她吵架了,「還不是因為他……」說著,她指了指紀恆,「我爹說,不能告訴姐姐他來了,所以,所以我就騙了姐姐,可……姐姐看上去很難過的樣子。」

  紀恆偏過了頭,阿九淺笑道:「你覺得你姐夫好嗎?」

  「姐夫是很好的人,這麼多年來一直陪在姐姐身邊。」沈如伊用力點頭,「姐姐也是被他感動了。」

  阿九便說:「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開心?你姐姐要告別過去,自然會難過,但過了這道檻,她就會幸福了,你應該為她高興才是。」

  沈如伊一怔,歪頭打量她,緩緩道:「我發現,你還不算太討厭。」

  阿九哼了聲,「本來就是,是你自己一直在誤會人!」

  沈如伊想了想,伸手道:「那這樣,我們三擊掌,前嫌不計,以後就是好朋友!」

  阿九微微詫異,心說這沈如伊倒也乾脆,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她剛欲抬手擊掌,忽然想到什麼,壓低聲音小聲說:「不計前嫌可以,你以後少盯著我師兄看!」

  「……」沈如伊半響無語,也壓低聲音不滿道:「他長得這麼好看,為什麼不能看啊?」

  阿九瞇眼:「不准就是不准!」

  沈如伊翻了個白眼,「你真是霸道,比本小姐還霸道!」說著,她又伸手,抬了抬下巴。

  阿九微微一笑,伸手與她三擊掌,擊掌完畢後,沈如伊「啊」了一聲,憤憤道:「我虧了啊,一臂之仇還沒報!」

  「……」阿九眼角一抽,「你如果有本事,隨時來戰!」

  沈如伊默了默,默默道:「我收回剛剛的話,你還是很討厭!」

  「呵呵,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兩人對視一眼,又齊齊轉過了頭。

  老乞丐走在後面,饒有興趣的望著她們,這會兒就對楚陌景道:「她們昨天不還是互看不順眼嗎?現在怎麼又說起悄悄話來了?哎喲,又鬧矛盾了……嘿嘿,這倆娃娃真是有意思!」

  因為自個的小孫女早夭,老乞丐就很喜愛一些小姑娘,總覺得在她們身上就能看到小孫女的影子。

  楚陌景:「……您想多了。」

  紀恆嘴角也溢出淡淡的笑容,他目光落到阿九身上,還在想著阿九方才那句「你應該為她高興」的話,其實他一直覺得阿九年紀雖小,有時候說的話卻有道理……她方才的話,其實也正是他所想,他祝福沈初雲,也希望沈初雲能忘記過去,一生幸福。

  在神醫谷的藥圃走了一遭,阿九是真長見識了,各種稀奇古怪或者鮮艷美麗的花花草草,幾乎晃花了眼,當沈如伊把七星花交給他們時,她才鬆了口氣:「多謝你了。」

  沈如伊把他們送到谷口,問:「你們這就要走了嗎?」

  阿九把七星花交給紀恆放好,笑著點點頭。

  「我就不再送了,」沈如伊有些失落,「我還要回去陪陪姐姐。」

  「來日再見,你可別忘記找我報那一臂之仇啊?」阿九在馬上衝她招招手,喊道。

  沈如伊望著他們的背影,唇角不自覺得揚起,嘀咕道:「等著瞧,以後我學好功夫看我不打得你落花流水!」

  她轉身回了喜堂,新人已送入洞房,這時候那邊就只剩下賓客喧鬧了,沈如伊尋找片刻,就看到了她爹正在和兩個少年說著什麼。

  看到沈如伊回來,沈崇連忙起身問:「如伊,他們走了嗎?」

  「剛走。」沈如伊不解道:「爹,怎麼了?」

  沈如伊的話一出,段承澤和裴子緒臉色都是一變,段承澤當即道:「裴兄,快,現在追還來得及!」

  裴子緒點頭,二人匆匆與沈崇告辭,轉身離開。

  沈崇其實也不大瞭解,方才段承澤二人向他詢問卻憂谷之人的下落,剛說幾句沈如伊就回來了……沈崇搖搖頭,示意沒什麼,「等會你姐夫就出來了,你去陪陪你姐姐吧。」

  沈如伊也不再多想,笑著應下了。

  另一邊,阿九四人還沒有走出多遠,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有人揚聲喊道:「請等一等!」

  「這……是在喊我們嗎?」老乞丐狐疑著說。

  楚陌景搖搖頭:「不知。」

  阿九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了看,忽然大驚,那個人……段承澤?等等,他身旁的那個是……「不是認識的人,師兄,我們快走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7-5 20:18 編輯

li60830 發表於 2018-5-24 15:32
第36章 身世初揭

  阿九從來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到裴子緒,至少上一世,她在進入姜國皇室前,一個親人都沒有見過。

  「咦?那個人好像是凌茂群的徒弟……」紀恆瞇著眼睛,有些不確定的說。

  「是嗎?」阿九勉強笑了笑,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見到跟姜國皇室有關的人,可是……該死的段承澤就不能消停點嗎?什麼時候又跟裴子緒搭上了?

  老乞丐皺了皺眉,「可是來者不善?」

  「看樣子……不像。」紀恆緩緩搖了搖頭。

  楚陌景低頭看了看阿九,相處幾年,他也能透過細微的動作看出阿九的情緒,就像現在,阿九斂眸抿唇,唇邊雖有幾分笑意,但楚陌景已經察覺到,她並不怎麼高興。

  「不必搭理,我們走吧。」楚陌景攥著韁繩,既然阿九不想見,那便不見好了。

  老乞丐和紀恆自然沒什麼異議,都沒回應後面,自顧自的趕路。

  裴子緒喊了幾聲都不見他們停下,不禁皺起眉頭,段承澤見此,心下冷哼一聲,腳在馬上一蹬,拔刀躍起,在行道旁劈下,塵浪濺起,看不清前路,楚陌景等人也不得不先停一停了。

  就趁此時,裴子緒已經趕上了,段承澤瞇眼笑了笑,落回馬上,追了上去。

  「此人真是……」老乞丐氣極無語。

  紀恆冷笑:「罷了,咱們就等等,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楚陌景抬眼,眼見那二人駕馬過來,突然凌空一掌,兩匹馬立時像受了驚似得止住前蹄,往後翻去,段承澤和裴子緒俱是變色,險險的躍到了地上。

  阿九大為解氣,撫掌笑道:「師兄做的好,他們小人行徑,自該懲罰!」

  楚陌景「嗯」了一身,不多言語。

  裴子緒還沒反應過來,聽到這話當即道:「我在後方叫喊,若非諸位一直不應,段兄何必出此下策?」

  「你這話好沒道理,我們走得好好的,為何要特地停下應你一個陌生人?」阿九反問。

  裴子緒這才抬頭望去,一眼就看到粉白衣裳的小姑娘坐在白衣少年身前,眉眼靈秀,唇角上挑,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卻透出幾分憤怒。他頓時一怔,莫名的就突生一股親近之感。

  阿九微微垂眸,「你看什麼?」

  裴子緒頓了頓,方拱手一禮,含笑道:「抱歉,是我們魯莽了,還請諸位見諒。」

  他語氣謙和且不失禮數,老乞丐倒是消了幾分氣,當下翻身下馬,問道:「你是什麼人,找我們又有什麼事?」

  「這……」裴子緒原本準備了滿腔的話語,不知為何,對上阿九的眼睛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他直直的看著阿九,一時語塞,竟有種近鄉情怯之感。

  段承澤挑了挑眉,叫道:「裴兄?」

  裴子緒對著阿九,脫口道:「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手腕?」

  他話音剛落,就覺得身上一冷,只聽楚陌景涼涼道:「此為何意?」

  裴子緒察覺到自己話中有歧義,臉色漲得通紅,急忙解釋道:「我懷疑這位小妹妹是我八年前丟失的表妹……我那表妹左手腕上有兩道交錯的刀疤……你可以看看有沒有……」他說到後面,就有些語無倫次了。

  「表妹?」楚陌景聞言也是微怔,他遇見阿九時,阿九確實是個孤兒,莫非她尚有親人在世?

  「師兄你別聽他亂說!」阿九拉著楚陌景的手,喃喃道:「我自懂事起就是個孤兒,若非咚咚姐和虎子哥,早就死在路邊了,後來若不是你和周爺爺紀叔叔相救,我恐怕也活不到今天。表哥?呵,在我挨餓受凍的時候,在我被人打罵的時候……什麼表哥表姐都沒出現,現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卻憂谷這個家,倒冒出一個什麼表哥來……師兄,我不相信!」

  楚陌景沉默片刻,抬手摸摸她的頭,動作輕柔緩和,極有安撫之意。

  裴子緒聽得呆了呆,觀她凌厲起來的眉眼,更有幾分眼熟,心下又酸又愧:「對不起,當年丟失表妹,家中之人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可惜多年苦尋不見,這次若非段兄幫忙,我恐怕也會錯過……」

  他言下之意就差對著阿九叫表妹了。

  「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又不是你表妹!」阿九別過臉,「你竟然傻得相信段承澤的話……我告訴你,這個人不是好人,你趁早別與他為伍!」

  「你對段兄多有誤會……」裴子緒道:「你能不能先讓我看看你的左手?」

  「今天冒出一個你說是我表哥,要看我左手腕,或許明天後天就會冒出無數人說是我爹我娘,要看我心是紅是白……難不成我都要理你們?」阿九冷著一張臉,漠然道:「別說我不是你表妹,就算是又如何?你要把我強行帶走嗎?」

  裴子緒忽然間就紅了眼睛,半響,他道:「都說甥女肖舅,我看你第一眼時就覺得親近,你生氣時的模樣真是神似我父親……也許你要說人有相似,可你又為何不敢讓我看一眼你的左手?一定有是不是……表妹!」

  最後一個稱呼,他幾乎是顫抖著叫出來的,找了這麼多年的小表妹,終於找到了,而且她還活得好好的,只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感激涕零。

  「你真蠢!」阿九不留情面道:「只憑刀疤找人……被別人耍得團團轉都不知道!說著,她瞥了瞥段承澤,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裴子緒笑了笑,身形倏地一閃,直衝阿九而去,似乎想要將她從馬上帶下來。

  阿九沒動,楚陌景神情冷了幾分,一躍而起,在半空中與裴子緒過了一掌,回身落在地面,只淡淡道:「他是我師妹。」

  裴子緒亦落回原地,他面色沒變,指尖微微發顫,被凍得發麻,「就算她是你師妹,你也不能阻止她找回親人!」

  楚陌景背負雙闕劍站在那裡,沉靜的像是游離世外,他道:「我不阻止。」

  阿九心一顫,跳下馬背,「師兄……」

  裴子緒上前幾步,一把抓住阿九的手臂,與此同時,劍鳴聲響,雙闕劍已架在了他的脖頸上,只聽楚陌景又道:「我只殺你。」

  「阿景!」老乞丐和紀恆原本坐在馬上不動,這下卻不能不管了,如果這少年真是阿九的親人,那……兩人紛紛嘆氣,養了幾年的小姑娘,要送還給別人,連他們都不捨得,更何況阿景?

  「就算你要殺我,我今天也要弄清楚!」

  「師兄,別——」

  阿九用盡力氣推開裴子緒,衣袖拂過手腕,顯出一道交錯的刀疤,而且那刀疤的模樣很奇怪,彎曲彆扭,尤為怪異。

  裴子緒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著阿九說話:「就算有人假扮,這個刀疤又怎麼騙得了我?這是我……原本就是我犯下的錯,怎麼騙得了我啊?」

  當年,裴子緒年幼,一時頑皮就偷偷抱著剛出生的小表妹爬到樹上看鳥窩,一不小心就摔了下來,恰好那時地上有著碎花盆,雖然他盡力護著了小表妹,可嬰兒的左手還是被劃傷了。當時小表妹還那麼小,如果出了什麼事裴子緒大概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為此,他也挨了重重的懲罰,並且發誓以後一定要好好愛護小表妹。

  那道刀疤不僅僅是在小表妹的左手上,也劃在他心裡,旁人又怎麼能模仿的出那樣的痕跡?

  楚陌景手動了動,阿九一把按住:「師兄,別傷他……」

  「四年來,你第一次質疑我,」楚陌景看了她許久,忽然出聲:「我並非要動手,只是收劍罷了。」

  阿九霎時紅了眼眶,她要如何解釋,前生姜國皇室之內,裴子緒是少數待她真心的人之一,她嘴上說的毫不留情,事實上又怎會真的這麼無情無義,狼心狗肺?

  「我並非責怪於你,你……莫哭。」楚陌景輕聲道:「他既是你的親人,我怎會傷害?」

  雙闕劍重歸劍鞘,阿九撲過去抱住他,語氣微哽:「我不是質疑師兄,師兄你別生氣……」

  「我明白,他一心尋你,可見心誠。你若不管不問,任我打殺,便不是阿九了,」楚陌景頓了頓,平靜道:「你找到親人,我不生氣,我為你高興。」

  裴子緒愣住,重新打量著白衣少年,才驚覺其氣度風華,舉世罕見。

  然而楚陌景行事很少解釋,說話也很少如此之長,阿九聽著,並不高興,反而心涼。

  老乞丐倏而大嘆,紀恆若有所感的看過去,眉頭緊緊皺起。

  段承澤一直在一旁沒說話,眼中含著意味不明的笑意,此時卻心中一動。

  楚陌景又道:「阿九,當初我帶你回卻憂谷,從未想過禁錮你。你自幼孤苦,珍重親人本是無可厚非……若想歸家,我不攔你。」

  若想歸家,我不攔你……

  這句話在阿九的耳邊迴蕩,阿九退了幾步,忽而低低發笑,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恨楚陌景的通透。

  楚陌景在妄浮山上長大,心如冰雪,真正是不強求,不妄求,不染紅塵。

  阿九向來仰慕他心境無暇,皎似明月,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自作孽不可活。因為在楚陌景心裡,他喜歡她,就如同幼妹一般愛護疼寵……但顯然,她還遠遠未達到令他「強求」的特殊地位。

  「師兄,」阿九慢慢抬眼,聲音微顫,微啞,輕柔的令人有種毛骨悚然之感,「在你眼裡,阿九是可有可無的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7-5 20:19 編輯

li60830 發表於 2018-5-24 15:32
第37章 萌芽

  夜幕重新籠罩大地,客棧裡,燈火未滅。

  因為裴子緒和段承澤的阻攔,楚陌景等人到底還是延誤了行程,眼見著天色漸晚,眾人便一起在附近客棧住下了。

  「段兄,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小院中,一壺酒擺在石桌上,裴子緒自顧自地倒了杯,一飲而盡,長嘆出聲。

  段承澤轉著酒杯,笑道:「裴兄是覺得自己不該去找表妹?」

  「……不是,」裴子緒面有苦色,喃喃道:「我只是覺得,表妹已經有師兄了,或許並不需要我這個表哥來插一腳……我看的出來,她對他師兄感情深厚。」

  豈止是深厚,裴子緒搖頭苦笑,行道之上,當楚陌景說出那句話時,阿九她……裴子緒說不出來那種感受,只覺得像是璀璨燈火瞬間在她身上熄滅,變成一片荒蕪沉寂。

  「他們相處多年,自然感情深厚,不過……」段承澤話鋒一轉,說道:「感情都是靠培養的,她還小,你把她帶回去教養幾年,還怕在她心裡比不上一個師兄?畢竟,你可是她的親表哥啊,哪裡是一個外人能比的。」

  裴子緒捏緊了酒杯。

  段承澤眼神漸深,笑意不減,「裴兄莫非是沒信心?其實你再想想,外人對她再好,又怎會有你這樣的親人待她好?」

  其他的話還沒有讓裴子緒意動,只有這句話真正觸到了他的心扉。他想,小表妹受了這麼多苦,其中心酸未可知曉,正如段兄所言,外人又怎會像親人那般掏心掏肺待她好?若小表妹回歸皇宮,便是姜國唯一的嫡公主,定是萬千寵愛在一身,又哪是現在可比的?

  段承澤沒再多言,悠閒的在一旁飲酒。

  另一邊,阿九坐在房裡發了很久的呆,自她問出那句話後,到現在都未與楚陌景說過一句話。

  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她伸出手,像是捧了一掌清輝,半響,她起身出了門。

  楚陌景在房內聽到了敲門聲,恍然間想起當年阿九初初進入卻憂谷時,也是這般大晚上的敲他房門……「進來。」

  阿九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楚陌景坐在桌旁,他在擦拭雙闕劍,雪緞拂過劍身,一小片纏繞指尖,在阿九眼中,那雙手骨節分明,剔透無暇得宛如玉石雕成,絲毫看不出常年握劍的痕跡。

  阿九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音,她就站在旁邊,一動不動的盯著楚陌景看。

  楚陌景將雙闕劍放回劍鞘,「沒有讓你站著,坐下吧。」

  阿九還是站著,「我想要師兄親口告訴我,在你眼裡,阿九是可有可無的嗎?」

  「你為何這樣想?」楚陌景反問她。

  「師兄說的,不攔我歸家……」

  楚陌景靜默了好久,「你若想歸家,我不攔你,可你若不想,自可留下,尊重你自己的意願,你覺得不好?」

  阿九仰臉望他,彷彿要看進他的眼裡:「那個人是與段承澤一道的,師兄沒想過這也許是個陰謀?再者,我如果選擇回那所謂的家,師兄便一點都不挽留嗎?」

  「他未曾說謊,我能感覺到,」楚陌景語氣輕淡,「回家與否……你開心便好。」

  阿九低聲笑了起來,固執的問:「我只想知道,師兄捨不捨得我離開?」

  楚陌景看著她亮亮的眼睛,像是一瞬間又聚集了星光,「這很重要嗎?」

  「最重要。」阿九道。

  楚陌景點點頭,坦言道:「不捨得。」

  阿九:「……」

  從白日到夜晚,她的心忽上忽下,此刻終於落回了原地。

  緩緩舒了口氣,阿九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恨恨道:「師兄,你真會折磨人!」

  楚陌景:「……好好說話。」

  阿九哼了聲,直接爬到他身上,摟住他的脖頸,「你自己都不好好說話,害我傷心好久!」

  「傷心?」楚陌景道:「你尋到親人,不該開心嗎?」

  「師兄以為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表哥會及得上你嗎?縱然他是我親人,可他沒有像你一樣救我,教我,養我,疼我,護我……」阿九說著,眼睛漫上酸澀之感,「在我心裡,他遠不及你。」

  楚陌景一時怔住。

  阿九臉頰蹭到他的脖頸,她偏過頭,突然很想一口咬上去……心底深處甚至有種被壓抑的衝動,她想讓這少年永遠沉睡過去,沉睡在妄浮之巔雪飄之地,只有她能日日相對,世俗紅塵,情孽愛恨皆會遠去,他的心永遠純白一片……只屬於她。

  阿九被自己突然冒上來的念頭嚇了一跳。

  「如果他像我一樣教你,養你,疼你,護你呢?」楚陌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問,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他就已經說出口了。

  阿九深深看著他,倏地退開幾步,一把拿起桌上的油燈就往左手腕燒去……冷汗頃刻溢滿了額頭。

  楚陌景終於變了臉色,幾乎瞬間就出手掀翻了她手裡的油燈,頭一次厲聲斥責她:「你做什麼?」

  油燈濺起幾滴火花,轉眼就在寒氣之下滅了。

  阿九因疼痛慘白著一張臉,卻反而甜甜笑道:「說來說去,都是因為這道刀疤,師兄你看,這下好了,刀疤沒有了……我不是他的表妹,我只是你的師妹,所以,所以……」

  楚陌景抓住她的手臂,腕上的刀疤果然已經看不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燒傷,醜陋又可怖。

  「寧九卿!」

  楚陌景神情從未有過的冷然,桌椅都在他周身勁氣下碎裂,他甚至直接叫了阿九的名字,聲音冷得可怕。但他什麼都沒說,拉著她就往門外走。

  「師兄,這麼晚,紀叔叔一定睡了。」阿九還在笑,用一隻手拽住他,「別去了。」

  楚陌景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像此刻這般氣極,他情緒很少失控,幾乎次次都是因為阿九,僵持片刻,他漠然道:「如果你不想活了,我直接殺了你,何必如此!」

  阿九眨了眨眼睛,看到他手都在顫動,心知自己恐怕真把人氣的很了,但她竟覺得有些高興……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既是自己下的手,阿九自然知道輕重,這燒傷看著厲害,實在並未傷及筋骨,比她料想的還要輕,大概也是因楚陌景出手太快了。

  「師兄,別生氣……」阿九抿了抿唇,像從前一般囁嚅出聲,語調軟軟,眼裡慢慢的泛出淚光。

  所有的怒氣都沉澱下來,楚陌景微微一嘆,拉著她坐下,找出一瓶藥膏,動作輕柔的幫她上藥,就是不理她。

  「師兄,別生氣……」阿九又重複道。

  「阿九,」楚陌景道:「你年紀漸長,我卻不知你在想什麼了。」

  楚陌景在想,他看來真不是會養孩子的人,一個祁少陵變成那種德行,現在阿九又時不時的來點狀況……難不成其實問題不是在阿九和祁少陵身上,而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這麼一想,楚陌景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阿九左手在楚陌景的手心裡,右手就托著腮幫子看他,她默默的想,其實師兄一點也不冷漠,師兄分明那麼溫柔,再沒有比師兄這般縱容包容她的人了。

  上完藥,楚陌景又拿紗布幫她纏好,沉聲道:「回去別亂動,明天讓紀叔叔再給你看看。」

  說著,他起身,「不早了,我送你回房間。」

  「師兄,」阿九抱著他不撒手,「別趕我走了。」

  楚陌景板起臉:「今日胡鬧的還不夠嗎?」

  「可我只願意跟你胡鬧!」阿九胡攪蠻纏。

  「……」楚陌景忽然明白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竟無言以對了。

  若是谷主在這,大概一定會幸災樂禍:看你自己把人縱容得無法無天,這回可是自討苦吃了。

  楚陌景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見這小丫頭捂著手腕可憐兮兮的模樣,心知有幾分是她故意的……可知道又能如何,說到底,還是他自己不忍心罷了。

  也罷,今日起起落落,恐怕也著實令她受了驚嚇了。

  楚陌景輕嘆一聲,將阿九抱到床上,拍拍她的額頭,「好好休息,莫再胡鬧了。」

  他說完就要轉身,被阿九一下子拉著,「師兄,你去哪兒?」

  「你睡吧,我溫習心法,不走。」楚陌景安撫她。

  阿九:「……」

  大概是今日事情太多,沒過多久,阿九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楚陌景在一旁閉目靜坐,睜眼看了看,倏而聽到她說了句夢話:「楚陌景你不是人……」

  「……」被罵的人不動聲色,卻又聽到她微弱的呢喃聲。

  「師兄,你是我心中的明月……」

  楚陌景愣住,運轉的心法險些錯亂,心中有一塊悄然決堤,他卻茫然之極,從未有過的茫然。

  夜色褪去,晨光微醺,太陽自地平線升起,光芒初露。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7-2 22:26 編輯

li60830 發表於 2018-5-24 15:32
第38章 回谷

  「你們這些小孩真糟心!」

  大早上起來就被叫過去看傷的紀恆伸手就給了阿九一個暴栗,順便也瞪了下楚陌景,「吵架就吵架,冷戰就冷戰,弄成這德行是要鬧哪樣啊?」

  阿九乾笑,嘀咕道:「師兄哪會跟人吵架啊……」

  「你別給我扯開話題,」紀恆瞇著眼睛,「你說,這傷是怎麼弄的?」

  阿九眼角一跳,往後縮了縮,不情不願的回答:「是我自己弄得,我只是想把那刀疤弄掉,看了心煩!」

  「你啊你,我說你什麼好?要弄掉刀疤我這裡藥多的是,你偏偏要用怎麼極端的方式……」紀恆已經無力吐槽她了。

  阿九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是麼,我不知道啊。」

  紀恆:「……」你不知道才有鬼!

  「這幾天傷口那裡就別碰水了,記得按時換藥。」紀恆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心說這丫頭骨子裡也是個狠的,對自己都能下得了手。

  阿九乖乖的應下,抬頭看了看楚陌景,楚陌景淡淡道:「稍後就上路吧,不能再耽擱了。」

  紀恆點了點頭,又猶豫著說:「那兩個人……」

  「說明白即可。」

  他們下樓時,正好遇上了剛出門的段承澤二人,裴子緒目光在阿九身上轉了轉,「表妹……」

  他剛一叫出口,阿九就蹙眉,「你別這樣叫我。」

  裴子緒臉上掛著笑意,就像在面對不懂事的孩子,口吻無比寵溺:「好,不叫表妹,我便也叫你阿九吧。」

  阿九歎氣,「我實話跟你說吧,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表哥,我都不會跟你走。我在卻憂谷生了根,那裡才是我的家。」

  裴子緒說:「就算你不想跟我走,可你就不想見見你的親生父母嗎?自你丟失後,他們一直很愧疚……這麼多年來,他們膝下也只有你一個女兒,你真的忍心嗎?」

  「都八年了,再多的傷痛愧疚恐怕也都隨著時間過去了,更何況……」更何況不出幾年,姜國皇后還會誕下一女,他們的感情都會傾注到那個女兒身上,這也是她前生怎麼也無法融入姜國皇室的原因之一,他們對她愧疚居多,相處時總是彆扭,每當她看到他們陪著另一個女兒時,她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憋悶——哪怕她當時並不清楚她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現在阿九知道了,那種感覺是落寞,或許還有幾分嫉妒。

  「我觀你言談舉止,衣著隨物,家中定然富貴顯赫,是嗎?」阿九問。

  「是。」裴子緒點頭,「阿九,只要你跟我回……」

  「停!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流落江湖,一介乞兒,回去那顯赫之家怎有立足之地?」阿九反問。

  「你本來就是……」裴子緒險些將她身份脫口而出,緩了緩,才道:「怎會沒有你立足之地?」

  阿九笑了,從前世到今生,這位表哥還是這麼蠢,宮廷詭譎他看不到,勾心鬥角他看不到,陰謀詭計他通通都看不到,也是她那厲害的舅父舅母將他保護的太好了,以至於他完全就是缺心眼。

  「阿九,」裴子緒又道:「你生而尊貴,不該看別人的眼色過活,你不該受這種苦……跟我回家吧。」

  「我師父師兄都待我極好,你從哪看出我過得不好?」阿九道:「我跟你回去才會過得如履薄冰……」

  頓了頓,她又嘆了口氣,緩緩道:「裴子緒,我感激你多年尋覓,可你若是真的為我好,就不要聽信小人之言,那會逼我討厭你,甚至恨你!」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倏地抬起左手給他看,透過白紗布還能看到隱隱的燒傷,「你看見我的決心了嗎?」

  裴子緒睜大雙眼,眼眶竟慢慢紅了,半響才低低道:「你何苦這麼傷害自己?我想帶你回家,是要好好補償你多年所受的苦,從來沒有想過逼迫你做什麼……阿九,表妹,我曾發過誓會好好愛護你,但你卻不需要了。」

  沉默了一會兒,裴子緒拿出一塊玉珮遞給她,「你不想回去,我不再逼你,可這個……我希望你收下,日後你若改變主意或是有事尋我,我無所不應!」

  段承澤本來還悠閒的旁觀,這會兒笑容卻有些勉強了,這裴子緒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又變了想法?不是說好了定要帶他表妹回家的嗎?

  阿九手裡握著玉珮,方才臨時一瞥,她就知道了這是姜國大將軍府的信物,有了這個東西,她便可以在將軍府來去自如,甚至可以憑此入姜國皇宮,裴子緒他……

  阿九心下複雜,說不清什麼滋味,低聲問:「你我從未相處過,其實與陌生人無異,就算你是我的親表哥,又何必待我這麼好?難道你不怕我做出什麼害你的事情嗎?」

  裴子緒悵然一笑,表情落寞,誰說沒有相處過?他是家中獨子,身份又高,自小就沒什麼玩伴,小表妹出生的時候他不知道有多高興。他曾經偷偷帶著小表妹爬樹賞花,捉魚玩耍,逛過整個皇宮……他曾經想著要把小表妹好好養大,養成天下最優秀的女子,可惜,可惜人生總無法事事如意。

  想了許多,到了嘴邊他也只是笑道:「我相信我的小表妹。」

  他伸手想摸摸阿九的頭,阿九下意識的避開了,裴子緒閉了閉眼睛,勉強笑著跟她告別,轉身就走了,阿九看到他有些凌亂的步子,咬唇別過了臉。

  「裴兄?裴兄?」段承澤皺眉,臉上雖是擔憂,心中卻又氣又惱,這個裴子緒,真是沒用!

  「段承澤!」阿九突然出聲叫住他。

  段承澤停住腳步,轉過身笑道:「阿九小妹妹有何見教?」

  阿九冷哼一聲,「沒什麼,我只奉勸你收斂一些!」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不過,」段承澤目光又瞥了瞥楚陌景,意味深長道:「來日可期。」

  阿九望著他的背影,小聲說了句:「陰險小人!」

  「凌茂群這徒弟……心不小啊!」一直旁觀的老乞丐感慨了一句,「這小子一看就不是尋常人,也不知什麼來歷。」

  紀恆卻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阿九:「阿九的表哥來歷也不簡單。」

  阿九搖搖頭,認真道:「不管什麼來歷我都不稀罕,卻憂谷才是我的家。」

  老乞丐大笑,捏捏她的臉頰:「當初真沒白撿你這丫頭啊!」

  阿九也笑,扯了扯沉默的楚陌景,「師兄,你在想什麼?」

  似乎從早上開始,楚陌景就一直處於一種奇怪的狀態,雖看似與往常一樣,可阿九總覺得他今日格外沉寂。

  「沒事。」楚陌景輕描淡寫的答了一句,隨即道:「走吧。」

  阿九蹙了蹙眉,下一刻卻揚起甜笑,跑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快馬加鞭,兩日不到便趕回了卻憂谷,算算時間,這日正好是陳夫子中毒的第六日。

  紀恆一下馬就拿著七星花去配解藥了,說實話,阿九看到藥房裡的陳蘿蘿時才真有點驚訝,不過幾日不見,微胖的陳蘿蘿就迅速消瘦下來了,原本圓潤的臉頰連嬰兒肥都不見了,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了許多。

  陳蘿蘿看到阿九時也是一愣,兩人皆是沉默,一時竟沒話可說。原本她們關係並非如此,陳蘿蘿有時候說話雖然直了點,但她性情這般,也不壞,但這次的事情,陳蘿蘿說的話太重,阿九難以釋懷。

  老乞丐乾咳一聲,「蘿蘿啊,去倒些茶來吧。」

  陳蘿蘿轉身,不多時就端著茶水回來了,她彷彿鼓足了勇氣,對著阿九道:「我爹醒後,如果事情真的跟你無關……我向你負荊請罪!」

  阿九:「……」

  「還是算了吧,我受不起。」阿九慢悠悠的說道。

  「我承認我那時候是衝動了些,可若是你唯一的親人發生這種事情,你不急嗎?」陳蘿蘿垂著頭,低聲反問。

  「你話先不要說太滿,」阿九道:「如果你爹醒來,一口指證是我害他,你會如何?」

  陳蘿蘿愣住,表情茫然的好像要哭出來,這幾天她冷靜下來,想了又想,祁少陵秦瑤等人都來看過她,勸過她,她其實也動搖了,但這會阿九的話犀利的讓她連逃避都做不到。

  如果她爹指證阿九,她會如何?

  阿九歎了聲:「陳蘿蘿,你情有可原,可我又不是沒脾氣!遇上這種事情你當我心裡好受嗎?不管你爹醒來後怎麼說,我現下再次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爹出事與我無關!」

  出谷就遇上段承澤,阿九隱隱確定,陳夫子恐怕……與魔教有所關聯。

  陳蘿蘿捂唇哽嚥了。

  這時,祁少陵跑著進來了,後面還跟著一臉無奈的谷主。

  「師兄,此次神醫谷之行還順利嗎?」祁少陵看著楚陌景詢問。

  楚陌景微微頷首:「嗯。」

  祁少陵笑了笑,瞥到陳蘿蘿在哭,就說:「你怎麼又哭了?」

  「不要你管!」陳蘿蘿別過臉去。

  祁少陵哼了聲,也不理她了,反而去找阿九說話,兩人有一茬沒一茬的鬥嘴。

  陳蘿蘿看著,不知為何,心裡更委屈了。

  紀恆端著藥碗走出來,滿臉心奮,快速道:「快,蘿蘿,把你爹扶起來!」

  陳蘿蘿連忙跑過去,老乞丐也走過去幫忙,其他人便盯著看,直到那藥灌下去了,紀恆才鬆了口氣,「等個一時三刻,他就該醒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7-2 22:28 編輯

li60830 發表於 2018-5-24 15:32
第39章 彼時年少

  陳夫子一睜開眼睛,還沒反應過來,陳蘿蘿已經撲到他身上大哭出聲,嗚嗚咽咽怎麼也止不住。

  其實也怨不得陳蘿蘿這次態度過激,實在是因為陳夫子是她唯一的親人和依靠了,她表面上看著傲氣,心底還是個脆弱的小姑娘。

  陳夫子慢慢抬手碰了碰陳蘿蘿的頭,臉上現了幾分愧疚:「蘿蘿……」

  其他人都沒說話,等他們父女情緒稍稍平靜下來,谷主才問道:「當日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蘿蘿連忙站好,抹了抹眼淚,「是啊,爹,你到底是怎麼中毒的?」

  陳夫子頓了頓,目光掃向了阿九,眾人心中俱是一跳,阿九微微揚眉,神情倒是很沉靜。

  過了一會兒,陳夫子移開了視線,低聲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最近我在鑽研藥草書籍,經常來往於周邊山脈谷底,可能誤食了什麼東西……」

  紀恆嘴角一抽,心說卻憂谷周邊的花花草草連他都不敢輕易採摘,陳夫子竟然還去吃?

  「那就是與旁人無關了?」陳蘿蘿低下頭,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

  陳夫子點了點頭。

  紀恆一挑眉:「陳夫子,你中的毒是七蟲草,這種毒會在人體內潛伏七日……聽你之意,你中毒的七日前,誤食過七蟲草?」

  「七日前?」陳夫子想了想,就說道:「七日前我去過妄浮山右邊的山腰,那日我摔了一跤,手上劃了道口子,就隨意的拿了幾片葉子覆在了手上……」

  「看來,是七蟲草的汁液通過傷口浸入了身體……」紀恆瞭然的點頭。

  陳蘿蘿咬唇,滿臉歉疚的看向阿九,阿九輕輕一笑,說不清什麼意思。

  谷主聽了前因後果,指著陳夫子,跳腳大罵:「你腦子被門夾了,竟然一個人跑旁邊山上去?你在卻憂谷多少年了,難道是不懂事的小輩嗎?這回你出了事,險些連累我小徒弟背黑鍋,你要是有個萬一,你閨女怎麼辦?她這次為了你差點鬧得整個卻憂谷都不安寧,阿九又因為你一個不小心受了多少委屈?你給我省省心吧!」

  重重落下最後一個字,谷主就甩袖走了,看樣子氣得不輕。

  陳夫子僵著一張臉,老乞丐摸摸鼻子,「那啥,谷主脾氣你都懂得……算了,你還是先把身體養好吧。」

  說完,老乞丐轉身去追谷主了。

  誰知谷主並未走多遠,老乞丐追到他跟前才發現谷主分明一臉冷靜,半點看不出方才那怒氣衝頭的模樣。

  「谷主?」老乞丐試探著問:「他那話你信嗎?」

  谷主瞥他,隨即反問:「你信嗎?」

  老乞丐乾笑,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哼,漏洞百出,他以為是騙三歲小孩呢?恐怕也就陳蘿蘿那丫頭會相信這種話!」谷主沒好氣的冷哼,一手按住路邊的大石上,只聽到石頭內部「嘎吱」一聲,辟裡啪啦碎了一地。

  「氣死了!氣死了!還得陪著他裝傻,去他丫的!」

  「……」老乞丐皺眉,「谷主這是不打算處置他了?」

  谷主閉了閉眼,半響才輕聲道:「你們離谷時,我去見了枯骨,他送我四個字,靜觀其變!」

  老乞丐倏地嘆了口氣。

  沒等他開口,谷主又道:「回來一想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周老頭,谷裡現在不能亂……阿景他們還沒有長大,至少,至少等他們成長起來吧。」

  「可您甘心嗎?忍得了嗎?」老乞丐看著谷主,偏過頭問。

  忍不了也得忍!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動了陳夫子是小,連帶了谷中劇變才是大。

  谷主忽而笑了笑,低低道:「護著小崽子們平安長大,本來就是我們這些老傢伙的責任……枯骨那混蛋說的沒錯,未來不是我們的,是他們的,為此,又有什麼不能忍的?周老頭,我護不了他們一生,可我希望……至少他們前二十年是幸福無憂的。」

  老乞丐眼角有些酸澀,卻故意打趣道:「谷主,你說你這麼寵孩子有什麼好的,你就不怕再養出幾個白眼狼?」

  谷主翻了個白眼,邊走邊望天,「我還能再瞎一次嗎?我看著呢,誰敢長歪我就宰了誰!」

  「只怕你到時候下不了手!」老乞丐失笑,調侃了一句,隨即肅容道:「谷主,你千萬記著自己的話,要一直看著他們啊,可別什麼時候就丟下他們了。」

  谷主又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說話。

  藥房內,陳夫子還頂得住,陳蘿蘿卻漲紅了臉,回想自己前幾天的所作所為,還有她說的話,她就有一種羞愧之死的感覺。

  阿九拉著楚陌景的胳膊,仰頭說:「師兄,我們也走吧。」

  「好。」楚陌景朝紀恆頷首示意,帶著阿九和祁少陵出門。

  「阿九!」陳蘿蘿在後面叫了一聲。

  阿九腳步連停頓都沒有,走到門邊卻聽到陳蘿蘿帶著哭腔喊了一句:「對不起!」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陳蘿蘿抱著頭蹲了下來,眼淚嘩嘩的往下淌。

  陳夫子手心悄悄攥緊,面上卻滿身愧疚:「蘿蘿,都是爹不好……」

  「不,爹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只要你沒事我怎樣都行,」陳蘿蘿哽嚥著搖搖頭,「這次我誤會阿九是因為我不相信她,是我自己的錯,不怪您……」

  紀恆走過去把她拉起來,溫聲道:「蘿蘿,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有時候,你真的要『看看清楚』啊!」

  陳蘿蘿用力點了點頭,「紀叔叔,我知道錯了!」

  紀恆瞥了瞥躺在床上的陳夫子,慢悠悠的開口:「陳夫子,我差點忘了,當日你心脈還中了一掌,難不成那也是你自己摔出來的?」

  這話說完,紀恆根本就沒打算聽陳夫子解釋,端著空碗,似笑非笑的走開了,既然谷主他們都裝傻,那就大家一起裝傻到底吧,只是有些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說出來好歹膈應一下他,可憐陳蘿蘿這孩子……

  陳夫子臉色一變,就聽陳蘿蘿慘白著一張臉望著他,聲音飄忽:「爹……」

  阿九曾說過這事也許是她爹自己……陳蘿蘿怎麼也無法相信,她眼中含著期待,嗓子有些啞:「爹,你告訴我,你中毒是因為誤用七蟲草,可你中的一掌又是怎麼回事?」

  「……是我和人切磋,受了點小傷……」陳夫子苦笑,有些失望的問:「蘿蘿,你不相信爹嗎?」

  陳蘿蘿深深望著他,把頭埋在床邊,「您是我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相信您,我相信您!」

  陳蘿蘿邊說邊哭,整個身子都在哆嗦,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裡重複著這些話,終於,漸漸平復下來。

  陳夫子欣慰的摸著她的頭,柔聲道:「乖女兒,真是爹爹的乖女兒。」

  陳蘿蘿破涕為笑,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可在她心底深處,終究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總有一天,這顆種子會慢慢發芽,甚至長成參天大樹。

  路邊雜草不知何時長得越發茂密了,枝頭樹葉繁盛,風一吹就落下數片,花瓣飄飄零零,有一片落在了楚陌景的肩頭。

  阿九跳了跳,想伸手將他肩上的花瓣拿下來,奈何人太小,壓根搆不著,旁邊的祁少陵見了,抖著肩膀發出幾聲嗤笑。

  阿九一瞥眼,狠狠踩在他腳上,「笑什麼笑,很好笑嗎?」

  祁少陵這回學聰明了,及時地往後一退,無語,「你怎麼總用這一招?」

  阿九鼓著腮幫子,哼了一聲,望天,不理他了。

  楚陌景抬手拿下肩上的花瓣,夾在指尖看了看,粉嫩的花瓣映著白玉修長的手,有種刺目的剔透美感。

  阿九直勾勾的盯著,突然很想在上面咬出一排牙印。

  楚陌景驀地微微一笑,他很少笑,每次的笑都是清清淺淺,仿似雲山之巔冰消雪融,人間盛景不外如是。

  祁少陵歪著頭,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想要掐阿九的手。

  楚陌景拉著阿九的手,展開她的手心,把花瓣放在她手心之上,而後轉身繼續走,淡淡道:「胡鬧什麼,走吧。」

  阿九握住手心,唇邊綻開大大的笑容。

  「我現在覺得,有你這麼個小師妹也挺好的,」祁少陵輕輕嘆了聲,忽然斂了玩鬧的表情,「至少……」

  「你傻了啊,玩什麼深沉啊!」阿九撇嘴,眼睛還亮亮的,看起來尤為清澈,她拍了拍祁少陵,然後跑上前追楚陌景去了,「師兄,等等我們啊!」

  祁少陵無聲道,至少……師兄也會笑了,從前的大師兄像冰雪,而現在……卻像是浸在春水裡的冰雪。

  前方又傳來一陣笑聲,祁少陵勾了勾唇,也追了上去。

  彼時年少,風光如畫。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7-2 22:3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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