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如意小郎君 作者:榮小榮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2018-5-26 22:13:3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1 2812671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1 03:32
第七百四十章 我當姐姐!

  「沒……」

  趙蔓臉色通紅,雖然一顆心早就飛出了皇宮,但此刻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坐在這裡。

  陳皇看著她,說道:「太后一個人在宮裡邊無聊,你乾脆重新搬回宮裡算了,也能多陪陪她老人家。」

  趙蔓看了看陳皇,又看了看太后,低下頭,小聲道:「蔓兒知道了。」

  「行了行了。」太后揮了揮手,說道:「她不嫌煩,哀家還嫌煩呢,整天在哀家耳邊嘰嘰喳喳的,哀家耳朵都快起繭子了,還是早點讓她出宮去吧……」

  趙蔓心裡高興,臉上卻露出不滿的表情,搖了搖太后的胳膊,不滿道:「人家哪裡嘰嘰喳喳的了……」

  太后揮了揮手,說道:「走吧走吧,哀家還有些話要對陛下說。」

  趙蔓看向陳皇,陳皇點頭道:「那你就先回去吧。」

  趙蔓站起身,福了福身,說道:「父皇,太后,蔓兒告退。」

  她緩緩的走出御花園,走出皇宮,即將走到宮門口的時候,便開始加快了步子,最後更是飛奔起來。

  宮門口的守衛原先以為是逃跑的宮女,正欲攔路,看到她的穿戴和長相,又立刻退了回去,一臉詫異的看著上了宮門口一輛馬車的平陽公主,有些摸不著頭腦。

  趙蔓坐在馬車上,焦急的催促道:「快,回府!」

  御花園中,太后看向陳皇,笑問道:「北邊的事情了了?」

  「了了。」陳皇嘴角露出笑容,說道:「草原經此一事,元氣大傷,又有黑蠻牽制,至少十年之內,都不會成為我陳國的威脅。」

  「若是你父皇還在世,聽到這件事情,一定會很高興。」太后渾濁的目光中浮現出一絲追憶,緩緩道:「你父皇那一代人,在草原上吃了太多虧,流了太多血……」

  「陳國以後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辱了。」陳皇眼中浮現出一絲堅定,握拳道:「十年之內,朕要讓它變成這世上最強大的國家!」

  此話雖然狂妄,但作為陳國皇帝,他有說這句話的底氣。

  在國庫充盈,國內安穩的情況下,陳國原本就有和草原正面硬拚的實力,如今草原威脅已除,在已知的土地上,除了楚國,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和陳國比肩。

  在有生之年,他有望重現盛唐輝煌。

  太后看著他,說道:「路要一步一步走,你已經做到了連你父皇,連歷代帝王都沒有做到的事情,也不妨停下來歇一歇的。」

  「不敢歇啊……」陳皇歎了口氣,說道:「江南西北雖定,但西域之亂未平,小宛狼子野心,黔地又生事端,西蕃在高原上虎視眈眈,草原深處,還有黑蠻的隱患,朕怎麼敢歇?」

  他負手而立,望著天空,說道:「黔地比鄰江南,黔地若亂,江南首當其衝,京畿鞭長莫及,西域困擾中原已久,高原上的那些部落,也向來都不是吃素的,肅慎牽制不住黑蠻,陳國就要處在他們的威脅之下,朕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朕不能歇……」

  ……

  原則上說,唐寧現在還在班師回京的路上,所以他不用去尚書省當差。

  他剛從草原回來,陳皇要是立刻讓他去尚書省,那他也太不是個人了。

  不過,雖然他暫時閒在家,左驍衛的事情,唐寧還是要關注一下。

  他讓陳舟去驍騎營拿來了資料,沒看多久,便有一道身影從書房外面走進來。

  唐寧站起身,笑道:「師兄回來了。」

  孫神醫這兩日去鄰縣行醫,唐寧回京之後,還是第一次見他。

  孫神醫道:「師弟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讓人通知為兄一聲?」

  唐寧笑了笑,說道:「師兄濟世救民,我怎麼敢叨擾?」

  孫神醫笑笑,說道:「我救一人,與師弟救一國相比,便不值一提了。」

  和孫神醫在這裡互誇,面子上總是有些抹不開,唐寧岔開話題道:「師兄回來的正好,正好有件事情想要請教請教師兄。」

  孫神醫道:「何事?」

  唐寧看著孫神醫,問道:「不知道師兄對蒙汗藥的瞭解有多少,此藥不僅無色,而且無味,雖然不致命,但簡直是令人防不勝防,就連精通毒術的人一不小心也會中招,江湖上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都栽在了此物上。」

  唐寧有此一問,自然是因為發生在草原上的事情,他自己也算是精通毒術,竟也會中此招,還是問清楚了,以免日後再栽在同一個坑裡。

  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把這東西給完顏嫣的,要不是她基礎教育不過關,當時就釀成大錯了。

  孫神醫看著他,問道:「師弟緣何問起這個,莫非師弟也曾中過此毒?」

  唐寧笑著擺了擺手,說道:「這怎麼可能……」

  孫神醫捋了捋鬍鬚,說道:「據傳此藥不僅無色無味,而且無解,但到底有沒有解,老夫沒有仔細研究過……」

  他看著唐寧,說道:「不知師弟身邊可有此藥,容老夫鑽研兩日,再給你答覆如何?」

  誰沒事會把蒙汗藥帶身上,再說他有睡蠱,比起蒙汗藥,使用起來更加方便,唐寧搖頭說道:「我身上也沒有。」

  他看向陳舟,說道:「你回去的時候,順便去買一些蒙汗藥,明天帶過來。」

  「不用了,蒙汗藥屬下身上就有。」陳舟在懷裡摸了摸,將一個紙包遞給唐寧。

  唐寧詫異的看著他,問道:「你身上怎麼會有這東西?」

  陳舟撓了撓腦袋,說道:「上次在草原,四公主問我要蒙汗藥,說她有用,我就從太醫那裡討了些,給了四公主一些,還剩下一點……」

  萬萬沒想到,完顏嫣用在他身上的蒙汗藥,居然是他的親衛首領給的。

  唐寧看著他,表情逐漸黑下來,說道:「她要你就給,你還真是好心腸啊……」

  陳舟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說道:「大人過獎……」

  ……

  手下居然出了一個叛徒,唐寧心情鬱悶,剛剛踏進內院,便有一道身影從前方飛奔了過來。

  唐寧將乳燕投懷般的趙蔓抱住,原地轉了一圈之後,她勾著唐寧的脖子,掛在他的身上,不滿道:「哼,你都回來兩天了,也不告訴我!」

  唐寧捏了捏她的鼻子,說道:「我連陛下都瞞著,又怎麼敢告訴你?」

  「我知道。」趙蔓揚起頭,說道:「你是怕功高震主,所以才故意瞞著父皇的,父皇都告訴我了……」

  唐寧摸著她的頭髮,趙蔓靠在他的胸前,問道:「草原好玩嗎,完顏嫣以前說,草原有很多好玩的,可以騎馬射箭,還能抓兔子玩……」

  唐寧將草原上發生的事情挑重點和她講述了一遍,當然隱瞞去了一些驚險的過程。

  趙蔓聽完之後,愣愣看著他,問道:「你和完顏嫣成親了!」

  唐寧道:「那次是假的。」

  趙蔓有些著急的說道:「那就是還有下次了,下次就變成了真的了!」

  唐寧道:「那都是三年後的事情了……」

  「三年後也……」趙蔓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眼前一亮,說道:「她要到我們唐家也可以,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唐寧看著她,問道:「什麼條件?」

  「讓她排在我後面……」趙蔓臉上露出笑容,說道:「我要當姐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1 03:32
第七百四十一章 活著的傳奇

  趙蔓的要求,唐寧欣然應允。

  姐姐妹妹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明明來得很早,卻一直被插隊的她,唐寧也很心疼。

  「這可是你說的!」趙蔓一下子高興起來,似乎家裡多個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她只在乎她會不會排在末尾。

  有完顏嫣吊車尾,她在家裡的地位自動加一,在她面前說話都能挺起胸脯來。

  唐寧伸出手掌,說道:「擊掌為誓。」

  趙蔓和他擊了一掌,頃刻便放下心來,依偎在他的懷裡,撒嬌道:「你不在的這幾個月,我好想你……」

  同樣是公主,完顏嫣和趙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試問只要是男人,有誰不會喜歡像趙蔓這樣小鳥依人,溫柔可愛的類型,而是喜歡完顏嫣那種會用蒙汗藥來對自己意圖不軌的惡女……

  ……

  唐寧回京已有半個月,這半個月裡,他深居簡出,知道他回京的人並不多。

  直到半個月後,從京師出發的十萬大軍才出現在城門之外。

  唐寧作為元帥,自然不能缺席慶功大典,因此他提前一天便出了城,和蕭玨他們匯合。

  陸雅似乎是容易顯懷的類型,懷孕三個月,從外面就能看出一點端倪了。

  蕭玨看著唐寧,問道:「我爹身體還好吧?」

  唐寧道:「蕭老公爺身體還好,但陸尚書可不太好。」

  蕭玨大驚道:「這個消息,你已經告訴我岳父了?」

  唐寧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

  他當時是想著替蕭玨瞞一陣子的,但陳皇先他一步說了出來,也不算是他走漏消息。

  「不是你?」蕭玨臉上露出一絲怒色,說道:「那是哪個混賬東西出賣的我?」

  唐寧看了他一眼,說道:「是陛下。」

  蕭玨愣了愣,臉上露出尷尬之色,說道:「當我沒說……」

  他說完又覺得哪裡不對,詫異道:「不對啊,陛下怎麼會知道的?」

  「這還用問?」唐寧瞥了他一眼,說道:「陛下的密諜遍佈軍中,說不定連你晚上堅持了多久他都知道,更何況是這麼大的事情……」

  軍中肯定有陳皇的密諜,但卻沒有這麼誇張,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蕭玨信了。

  之後他便用一種看誰都像密諜的眼神,看的他周圍的幾名參將心中發毛,對他避之不及。

  這次北征大勝,是比當初平定江南之亂還大的事情,對陳國的意義也更加重大。

  陳皇給予了將士們最高的禮遇,親自率領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於是城門口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大軍大勝而歸,天子乃至於群臣都面帶笑容,喜氣洋洋,人群之中,唯獨兵部尚書陸鼎黑著一張臉,目光死死的盯著馬上的一道人影,恨不得用目光將他千刀萬剮。

  大軍班師,有著一套完整的禮儀規制。

  禮畢之後,陳皇回宮,百官按照順序散去,蕭玨正要開溜,陸鼎已經出現在他的馬下,怒道:「小畜生,給我滾下來!」

  蕭玨求助的看向唐寧,唐寧移開視線。

  見沒有能幫他,蕭玨只能垂頭喪氣的跳下馬,低頭道:「見過岳父大人……」

  陸鼎額頭青筋直跳,怒道:「你別叫我岳父,我沒有你這樣的岳父!」

  「哦……」蕭玨點了點頭,說道:「陸大哥,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唐寧站在馬上,也能看到陸鼎胸口起伏,額頭青筋直跳,他曾經看過一個笑話,說的是女婿喝醉了和老丈人拜了把子,蕭玨和陸鼎拜把子不用喝酒,真算起來,他們兩個其實是平輩,本來就是兄弟。

  也就是說,蕭玨看上去人模狗樣的,其實是一個搞大了自己侄女肚子的禽獸。

  「爹!」陸雅從馬上跳下來,不滿的看著陸鼎。

  「你瘋了!」陸鼎眼皮直跳,急忙攙著她,說道:「這麼高的地方你能跳嗎,萬一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呸呸呸……」

  他自己在自己嘴上抽了兩下,沉聲道:「跟我回去!」

  說完又看了蕭玨一眼,說道:「小畜生,回去告訴你爹,陸某一個時辰後拜訪!」

  蕭家和陸家的家事,唐寧就不摻和了,他比較好奇的是,這一次,陳皇會怎麼賞他。

  做皇帝也不是真正的隨心所欲,陳皇行事,也需要有一條準繩。

  有功則賞,有過則罰,這是上位者必須嚴格遵循的法則,只有賞罰分明,他手底下的人才能服氣,有功不賞,有過不罰,朝堂那一套完整的體系就會亂套。

  而問題在於,唐寧已經是左驍衛將軍,吏部侍郎,兼尚書左丞,武職再往上是十六衛大將軍,是武將能夠達到的巔峰,文職再往上是尚書和丞相,幾乎是文官能夠達到的巔峰。

  以他的年紀,無論坐上哪一個位置,都是開創了陳國立國以來的先河。

  當然,除了陞官之外,還有加爵。

  但從幾十年前開始,陳國的爵位就有減無增了。

  權貴權貴,顧名思義,他們站在權力的巔峰,身份尊貴,極少數的人,享受著絕大多數的資源。

  他們什麼都不用做,也有國家養著,權貴子弟,仕途陞遷遠比沒有背景的寒門貧民子弟容易。

  正是因為他們超然的地位,導致這些人常做一些仗勢欺人的事情,欺壓百姓,魚肉相鄰,成為了國家的蛀蟲,一點點汲取著陳國的養分。

  因此,陳國從上一代皇帝開始,就在有意的削減爵位,到了這一任陳皇,更是不留情面,原先康王一系,有數十位權貴都被一削到底,削爵是政治正確的大方向,作為皇帝,不太可能會逆勢而上,自己否認自己。

  正是因此,唐寧才想像不到陳皇會賞賜他什麼。

  賞銀子太俗,賞美女他也用不上,而且也不是陳皇的行事風格。

  這件事情不僅唐寧好奇,整個京師都在好奇。

  這半年來,他先是平定江南之亂,後又安定西北,解決了草原的威脅,數次救國救民於危難之間,這樣的人,不重賞不足以安民心,不重賞不足以服眾。

  但如果要賞,他的地位已然極高,再往上不是不可以,只是他還太年輕,用幾年的時間走完別人幾十年的路,容易根基不穩,不是好事。

  他們沒等多久,就等來了答案。

  這次西北大勝,普天同慶,陛下對於全體將士都不吝嗇。

  普通士兵戰功翻倍,功績卓越的將領,各自官升一級,這其中,原左驍衛右郎將陳舟,即日起任中郎將,原中郎將蕭玨,升左驍衛右將軍,原左驍衛右將軍唐寧,在西北一戰中,不顧自身安危,身先士卒,深入敵營,一力促進陳國與草原結盟,功勳卓著,升任左驍衛大將軍。

  與此同時,他還被封為定國侯。

  定國侯是陳國立國時首設,從稱號上便可以看出,此爵位,非有定國安邦大功者不封。

  這個爵位從來都是追封,數十年來,受封這個爵位的,包括唐寧在內,只有三人。

  前兩者,都是功勳卓著的沙場悍將,是陳國的傳奇,死後被封定國侯,且子孫不可繼承。

  唐寧是有史以來,唯一一位在活著的時候受封此爵位的。

  先平江南,再定西北,他的功勞,完全可以受得起這個稱號。

  從今日起,他是定國侯,也是當今陳國,活著的傳奇。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 06:10
第七百四十二章 兔死狗烹?

  唐寧還是低估了陳皇的決心,在朝廷的大勢是打壓權貴,這些年不斷消減爵位的情況下,陳皇居然逆勢而上,封了一個定國侯給他。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唐寧內心其實是拒絕的。

  原因無他。

  定國侯聽起來雖然霸氣,但在他之前,這個爵位是封給死人的,死人的爵位封到活人身上,不吉利。

  當然,他堂堂掃把星,陳國從六部到尚書省再到江南,再到楚國、草原,國內國外都被他克了個便,他自然不用擔心什麼不吉利的東西。

  他在想這次封爵了,下一次他立下大功的時候,陳皇會封賞他什麼。

  官職是沒法再升了,侯爵也是一步到位,再往上就是國公,陳國現存的縣公國公,有哪一位不是半邊身體已經入了土的,唐寧寧願陳皇把這些賞賜折算成銀子,也不願要這些沒用的虛名。

  「你不想要,不想要給我!」

  蕭玨看著他,一臉妒忌,說道:「定國侯啊,我爹都沒資格封這個,自陳國開國至今,加上你才只有三個人能夠獲得這項殊榮,你當這是大白菜,按斤稱的嗎?」

  唐寧看了他一眼,問道:「大白菜能吃,還能包包子,定國侯的爵位能嗎?」

  蕭玨氣憤道:「這是能名垂青史,永垂不朽的!」

  唐寧看著他,問道:「能吃嗎?」

  別人做夢都不敢想的殊榮,他唾手可得,居然還一副嫌棄的樣子,更讓蕭玨鬱悶的是,以他對唐寧的瞭解,他的嫌棄是真嫌棄……

  蕭玨心中更加鬱悶,將一封請柬扔在桌上,說道:「三天之後,記得備好大禮!」

  蕭玨這次來是送請柬的,他和陸雅三天後就要成親。

  據說蕭老公爺特地請了欽天監的官員,根據兩人的生辰八字,推算黃道吉日,算出來的日子是三個月之後,被陸鼎用刀架在脖子上再次詢問了一番,就將吉日改在了三天後。

  他們兩個人的成親,沒有任何徵兆,純屬趕鴨子上架,陸雅已經有些顯懷了,再耽擱下去,老陸家在京師就沒臉見人了。

  陸家雖然是將門,但將門也不都是不要臉的滾刀肉,陸家在將門裡,是屬於相對要臉的那種。

  這幾日,蕭家可謂是四喜臨門。

  唐寧陞官之後,蕭玨繼承了他的位置,官至左驍衛右將軍,此為第一喜。

  唐寧的左驍衛大將軍,原先是蕭老公爺的位置,被唐寧頂替之後,蕭老公爺已經位列三公之一,被封為太尉,成為了陳國朝堂上,地位最為尊崇的六人之一,此為第二喜。

  硬不起來的蕭小公爺也要成親了,此為第三喜。

  蕭家夫人懷孕,人丁不旺的蕭家終於有後,此為第四喜。

  雖然還不知道陸雅會生兒子還是女兒,但他們也不擔心養不起二胎,只要一直生下去,從概率上來講,遲早會生出兒子的。

  如今的蕭家,已經從沒落貴族,一躍成為京師的頂級將門,為了家族的延續,開枝散葉是必須的。

  在京中官員以及百姓眼中,無論是蕭老公爺位列三公,還是蕭玨升將軍,這兩件事情的影響力,都無法和唐寧封爵相比。

  蕭老公爺是當今國丈,年輕時候,也曾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陛下這些年對蕭家厚愛有加,他能位列三公,並不多麼意外。

  蕭玨的將軍之位,是他在西北用性命打拼出來的,別人也都心服口服。

  唯獨唐寧被封定國侯,大大出乎了眾人的預料。

  且不說朝廷已經幾十年不封侯,他是近年來封侯第一人,單就定國侯的地位,整個京師,無人能出其右。

  這也從側面說明,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已經高於一切臣子,一切權貴。

  當然,百姓懷疑,並不是說他配不上這個稱號,以他的功績,若是在立國之初,便是封王也不稀奇。

  只是定國侯的爵位向來不輕易許人,往往都會選擇用其他的代替,陛下這次破了先例,不知道究竟是存的什麼心思。

  細想之下,他本身已經身居高位,賞無可賞,似乎也只有封爵一條路了。

  通常來講,到了這個位置,帝王就該擔心他會不會恃寵而驕,功高震主,可陛下卻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反而給了他所有的信任和恩寵,對於一個深諳帝王之術,善於玩弄權術平衡的皇帝來說,這是一件極其反常的事情。

  相比於陛下的心思,他們更好奇唐家眾人的心情。

  曾經的唐家是多麼的輝煌,而唐寧,當時不過是一個唐家棄子。

  如今呢?

  唐家已然沒落,只有一個中書捨人還拿得出手,曾經的唐家棄子,現已是定國侯,左驍衛大將軍,吏部侍郎,尚書左丞……

  這其中任何一個頭銜拿出來,都能為唐家,為端王帶來數不盡的政治資源,而這樣的人,卻被他們當年用力的推了出去。

  唐家之內,氣氛很是壓抑。

  京中另一個唐府多麼輝煌,氣氛多麼喜慶,這個唐府就有多麼低落,多麼壓抑。

  對方北征大勝而歸,被封為大將軍,定國侯,被京師百姓讚揚擁戴,唐府的下人便越發的小心翼翼,萬一府上的主人心情不佳,他們連呼吸都是錯的。

  一名下人想到此事,悠悠的歎了口氣,若是家主當年選擇了另一條路,現在的唐家,該是何等的輝煌?

  他只顧低頭走路,冷不防撞到一人,抬頭時,立刻便驚慌失色,躬身連聲道:「公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唐昭手中捧著一本書在看,看也不看他一眼,揮了揮手,自顧自的向前走去。

  那名唐家下人稍稍放下心,誰都知道,現在的唐家,二公子的脾氣是最好的,平日裡即便是下人犯了錯,他也不會懲罰,或者是懶得懲罰。

  他每日除了看書,還是看書,不會將時間浪費在除了看書以外的事情上。

  說來也怪,二公子以前對讀書深惡痛絕,但自從幾個月前,因為和老爺頂嘴,被罰禁閉書房兩個月之後,他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讀書讀的廢寢忘食,既不出去喝花酒,也不和京中其他紈褲鬼混,每天把自己關在房裡看書……

  唐府下人對此議論紛紛,有人說二公子開竅了,有人說他魔愣了,無論原因是什麼,二公子和以前相比,像是換了一個人,卻是眾人所公認的。

  唐府,唐淮的書房之內。

  唐淮摩挲著手掌,輕聲問道:「定國侯……,陛下到底想做什麼?」

  「會不會是捧殺?」唐琦面露陰沉之色,想了想,說道:「此子已成氣候,以陛下的心思,想必對他已經有所提防,如今江南已定,西北亦平,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他以前不是沒有做過……」

  「捧殺個屁,兔子還沒死呢,吃什麼狗肉……」

  唐淮還未開口,便有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過來。

  唐昭走進書房,從書架裡取了兩本書,夾在腋下,回頭看了一眼,說道:「陳國現在風雨飄搖,四面臨敵,放著這麼好的人才不用,反而去打壓捧殺,爹你當陛下是傻的嗎?」

  「混賬東西,你懂什麼?」唐琦沉下臉,說道:「江南安定,草原大敵已無,陳國怎麼就風雨飄搖了?」

  「草原大敵已無?」唐昭瞥了瞥他,問道:「知道肅慎人為什麼屢次犯邊嗎?」

  唐琦道:「肅慎人狼子野心,想要侵佔陳國土地……」

  「人家在草原上住的好好的,吃飽了撐的把頭別在褲腰帶上,跑到陰山這邊和邊軍拚命?」唐昭看著他,說道:「要不是被黑蠻逼得在草原上待不下去了,你以為他們會沒事找事?」

  他看了唐淮和唐琦一眼,說道:「黑蠻才是草原上最大的威脅,肅慎人在草原上被他們打的像狗一樣,等到他們滅了肅慎,下一個就是陳楚。」

  他語氣一轉,說道:「這還只是草原,這幾個月,黔地也亂了,黔地要是出了亂子,江南兩道立刻就會受到威脅,更何況還有西域小宛虎視眈眈,西邊高原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周圍都亂成這樣了,陛下還要打壓功臣,你們當陛下是傻子嗎?」

  唐琦皺眉望向他,問道:「誰告訴你這些的?」

  「多讀書多看報,少瞎猜陛下心思……」唐昭拍了拍腋下的兩本書,一邊向門外走去,一邊說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古人誠不我欺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2 06:10
第七百四十三章 佈局

  唐寧手裡拿著一份報紙在看。

  宋真宗曾經說過一句勉勵天下學子的話,「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句話的字面意思很好理解,通過讀書可以獲取到榮華富貴和嬌妻美妾,不知有多少讀書人將之奉為人生座右銘。

  唐寧讀書,自然不是為了這些,因為榮華富貴,嬌妻美妾,他都有了。

  讀書是獲取知識和汲取信息的渠道,更可以修身養性,陶冶情操。

  一個民族數千年的積澱,便蘊藏在這些書頁之中,一個人讀書和不讀書,氣質是不一樣的,讀的書多了,傻子也能開竅。

  唐寧如今讀書看報的目的,一是為了打發時間,二是為了獲取信息。

  唐人齋刊發的「京師日報」,是半官方性質報紙,其中一半的內容是官員的花邊新聞,廣告招租之類,另一半由朝廷把控,大都會發佈一些官方性質的條文或消息。

  陳皇作為皇帝,居安思危,時刻都在提醒百姓,要存有警惕之心,唐寧從這幾份報紙中也看到了。

  他手中的這份報紙,用一半以上的版面,分析了陳國周圍的局勢。

  黔地作為梁國舊地,比鄰江南,若是黔地生亂,對陳國起了不軌之心,京師鞭長莫及,江南可能會短暫的落入敵手。

  草原深處,黑蠻就像是一片巨大的陰雲,籠罩在肅慎人的頭頂,也是陳國的一個威脅,不可不防。

  西域小宛,狼子野心,已經成長為不輸於草原的威脅,成為陳國的頭號大敵。

  西方的高原之上,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中原王朝,稍有鬆懈,西蕃便會趁虛而入,與西域一樣,成為陳國大敵。

  以唐寧的角度來看,這一篇文章自然有些杞人憂天。

  黔地自己還亂著呢,哪有空打陳國江南的主意,黑蠻是強大,但肅慎一族也不是吃素的,黑蠻想要走出草原,難度不是一般的大,西域小宛目前面臨的,除了陳國之外,還有西域三分之二的小國,短時間內,難成氣候。

  至於他最陌生的西蕃,這個世界的歷史有所不同,西蕃在盛唐之時被打成了篩子,幾百年都沒有緩過來,哪有那麼快容易成長為陳國的對手?

  不過,小心無大錯,陳國即便是沒有什麼表面問題,但隱患是真的存在的,以陳皇這種小心的性格,怕是會擔心的連覺都睡不著。

  唐寧這些日子睡的很香,禁慾了幾個月,他現在有用不完的精力,每天晚上過的都很充實。

  蕭玨的大婚,對小如小意的刺激很大,對岳母大人的刺激更大。

  蕭玨和陸雅未婚先孕的消息,在小範圍內不算是秘密,相較之下,唐寧早他數年成親,到現在也沒有子嗣,似乎更讓人憂心。

  唐寧在草原待了幾個月,躲了岳母大人的追問幾個月,到現在,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唐寧不想每天被她們用異樣的眼神盯著,於是早早的就來到了尚書省。

  尚書右丞坐在位置上,抬頭看了一眼,立刻拱手道:「參見定國侯……」

  唐寧對這個稱呼十分抗拒,揮了揮手,說道:「這裡沒有什麼定國侯,還是像以前一樣稱呼就行。」

  定國侯是陳國最尊貴的爵位,這樣的人和他們一起共事,尚書右丞原本還有心理負擔,此刻見唐寧還和以前一樣,霎時便放下了心。

  他笑了笑,說道:「唐大人剛剛從草原回來,怎麼不在家多歇息幾日?」

  唐寧道:「食君俸祿,為君分憂,本官不能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尚書右丞面色肅然,拱手道:「唐大人實乃是我等官員的榜樣,下官佩服。」

  唐寧上午才到尚書省,下午就得到了陳皇的召見。

  召見的地點依然是在御書房,御書房內還有幾人,唐寧抬眼看了看,六部尚書都在,王相也在,最前方的,是懷王和康王。

  端王已經開啟了躺贏模式,平常不參與朝事,就等著陳皇傳位給他,他沒有出現在這裡,唐寧並不意外,但康王的出現,卻讓他稍顯奇怪。

  他已經成為了嗣王,不再參與朝事,陳皇前些日子將他調到了宗正寺,也是想要給他一個差事,讓他在京師能夠站穩腳跟,今日在御書房中看到他,想必他手中也還是有一些實權的。

  除了早朝之外,陳皇偶爾會召集朝中重臣,來御書房共商國事,許多人稱之為「小朝會」。

  唐寧走進來時,陳皇正在吩咐陸鼎一些事情。

  「黑蠻是肅慎之敵,也是我陳國之敵,一旦他們越過肅慎防線,西北局勢便會再次緊張,不得不防。」陳皇望著陸鼎,說道:「陳國與肅慎如今是唇亡齒寒的關係,肅慎人想要我陳國的重騎,抵禦黑蠻,兵部可租借他們重騎盔甲三千,肅慎亦需在軍中設立存放盔甲之所,但必須由陳國將士都管……,其中細則,兵部自行制定。」

  陸鼎躬身道:「遵旨。」

  完顏嫣向陳皇申請一批重騎兵,陳皇最終還是應允了。

  當然,重騎是國之利器,陳國只是借給他們盔甲,這些盔甲,還必須由陳國將士保管,可謂是小心到了極點。

  實際上他的這種做法是多此一舉,沒有陳國的資助,草原根本養不起重騎兵,三千重騎的消耗,三個月就能拖垮他們。

  草原的事情安排完之後,接下來便是吏部。

  自從當初扶持夾谷術虎和完顏部對峙之後,陳皇就喜歡上了這種方法,在對待西域小宛的事情上,他的做法和草原如出一轍。

  西域很大,小宛也只是佔據了三分之一的地域,這幾年小宛的極速擴張,早就引起了西域諸國的恐慌,陳皇打算派遣使者前去,和這些小國接觸,聯合西域諸多小國,裡應外合,兩邊夾擊小宛……

  此外,黔地之亂,也引起了陳皇的重視,雖然黔地並不是陳國的地盤,但卻和江南的穩定息息相關,不可不防,他同樣安排了密諜前去探查。

  最後,他才看向康王,說道:「再過幾個月,就是皇家祭典了,宗正寺和禮部,從現在就開始準備吧。」

  康王拱了拱手,說道:「啟稟父皇,每年的皇家祭典,都是由宗正寺負責,今年要聯合禮部嗎?」

  陳皇點了點頭,說道:「今年的祭典,朕打算在西山皇陵舉辦,草原已定,要讓列祖列宗們也看看……」

  皇室祭典每年都有,但都是在皇宮舉行,陳皇今年將之搬到了西山皇陵的所在地,顯然是存有炫耀的意思。

  畢竟,作為帝王,他已經完成了陳國歷代帝王都沒有完成的偉業,只是大辦皇家祭典,沒有舉辦封禪大典,已經算是他極為克制了。

  陳皇吩咐完這一切,目光終於望向唐寧,說道:「這次北征你辛苦了,朕允許你在家休養兩個月,這兩個月,你便不用去尚書省了。」

  唐寧寧願在尚書省看折子,也不願意回家被催生,拱了拱手,說道:「回陛下,臣不累,不用休養……」

  「你還是好好歇歇吧。」陳皇揮了揮手,說道:「蕭玨沒成婚就要有子嗣了,你成婚三年,妻妾不少,子女卻一個都沒有,不如回家好好調養調養,朕再遣幾個御醫給你瞧瞧……」

  陳皇話音落下,殿下兩人變了臉色。

  陸鼎臉色赤紅,唐寧不能解釋,只能沉著臉,拱手道:「臣謝過陛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3 07:02
第七百四十四章 陳皇之憂

  陳皇作為皇帝,召他進宮,居然不是為了商討國家大事,而是詢問他為什麼沒有孩子,大庭廣眾之下,他不要面子嗎?

  不過好在唐寧不是最沒有面子的一個,他注意到陳皇說完這句話之後,陸鼎就低下了頭,一張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原來陸尚書之女早已珠胎暗結……」

  「難怪蕭家這麼著急成親,再晚可就瞞不住了。」

  「據說良辰吉日原本是三個月之後,欽天監的官員被陸尚書將刀架在脖子上改的……」

  「難怪,我就說嘛,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

  換做別人,這麼不給陸鼎,不給陸家面子,早就被他拎著刀砍翻了,但洩露消息的人是皇帝,他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咽。

  陳皇讓唐寧在家休息,唐寧也就順勢答應了。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

  他走出御書房時,看著前方的一人,說道:「錢大人,留步。」

  戶部尚書錢碩看著他,疑惑道:「唐大人有何事?」

  唐寧笑道:「有件小事,想請錢大人幫個小忙。」

  錢碩笑了笑,說道:「唐大人但說無妨……」

  ……

  唐府。

  陳玉賢悠悠的歎了口氣,說道:「寧兒這些日子是不是在躲著我們,他剛剛從草原回來,怎麼也不歇歇,每天早出晚歸的去官衙……」

  「怎麼會呢……」鍾意牽著她的手,說道:「相公身兼數職,公務繁忙,可能是衙門裡的事情多一些,過些日子就好了。」

  陳玉賢輕歎一聲,說道:「衙門裡的公務再繁忙,也不能靠他一個人的。」

  她目光再次望向鍾意時,開口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每次問你都不說,你們看看陸姑娘……」

  鍾意低下頭,表情也有些失落,說道:「相公有自己的打算……」

  陳玉賢哀歎道:「什麼打算他也不說……」

  唐寧從門外走進來,將一個冊子放在桌上,說道:「岳母大人先看看這個吧。」

  陳玉賢詫異的翻開他放在桌上的冊子,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喃喃道:「這是真的嗎?」

  「這是我從戶部查到的數據。」唐寧看著她,說道:「陳國每年因難產而死的女子,可查的便以萬計,且生育年齡越早,危險越大,陸雅已到適合生育的年齡,可小如小意都還沒有到,岳母大人也不希望她們置身險境吧?」

  陳玉賢手中拿著冊子,抿了抿嘴唇,沒有再說什麼了。

  片刻後,某處房中,鍾明禮看著她,說道:「你忘記了你生小意的時候多麼危險嗎,夭夭的娘,也是這麼去的,寧兒也是為她們著想。」

  「他應該早說的。」陳玉賢心有餘悸的將那冊子放下,說道:「已經等了一個兩年了,再等一個也無妨。」

  唐寧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目光望著窗外。

  小如和小意的年齡不夠,不是他暫時還不要孩子的唯一理由。

  還有重要的一點,是要免於牽掛,從今日開始,接下來的一年內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預料不到。

  若是她們在這一年內懷孕,他們一家都會多處受制於人。

  從西北回來之後,唐寧的武職已經做到了巔峰,文職也接近巔峰,勳爵不可能再高,更重要的是,他手中已經掌握了眾多的資源,可以去做一直想做,卻沒有做的事情了。

  比如,和某些人,算一些陳年老賬。

  鍾明禮從門外走進來,輕聲道:「你岳母的話,你聽聽即可,你們有你們的打算,婦道人家,不懂什麼的,小如和小意的身體要緊。」

  唐寧笑了笑,說道:「其實我們暫時不要孩子,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

  鍾明禮詫異道:「那還有什麼?」

  唐寧道:「我打算動唐家了。」

  鍾明禮聞言,心中陡然一驚。

  唐寧和唐家的恩怨,他早就知道了,他們一家,從初到京師之時的處處受制,被唐家為難,一步步走到今日,拖垮唐家,路途有多艱險,過程有多困難,只有他們自己心中清楚。

  如今,他已身居高位,也是該到了向唐家討債的時候了。

  只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唐家再沒落,也是唐惠妃的娘家,是端王的母族,是皇親國戚,想要動唐家,要經過端王,經過惠妃,經過陛下……,這又談何容易?

  他沒有勸說唐寧,想了想之後,問道:「需要我做什麼嗎?」

  唐寧笑了笑,說道:「不用,我已經有安排了。」

  鍾明禮沒有再多言,走出書房,逕直去了京兆府衙。

  「大人。」府衙內的捕快見到他,紛紛行禮。

  鍾明禮看向一人,說道:「去叫彭琛來。」

  沒多久,已經升任京兆府衙總捕頭的彭琛快步走進來,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鍾明禮看著他,說道:「去將和京師唐家有關的案情卷宗,全都調出來,送到我這裡……」

  ……

  皇宮。

  御書房。

  陳皇難得的空閒,在御花園踱著步子,似是無意的開口:「你說,他為什麼不生孩子呢?」

  魏間緩緩的跟在他的身後,尷尬道:「陛下,這生不生孩子的事情,唐大人自己也不能完全做主……」

  陳皇瞥了他一眼,說道:「你不能做主,不代表別人不能做主。」

  魏間訕訕的一笑,轉移話題道:「陛下怎麼忽然關心起唐大人生不生孩子的事情了?」

  陳皇緩緩停下腳步,說道:「朕看的出來,他的心很大,只有心裡有了牽掛,他才會老實的待在京師,才能完全的為朕所用。」

  魏間笑了笑,說道:「唐大人現在又是大將軍,又是定國侯,他的根基,他的一切都在京師,他怎麼可能離開這裡呢……」

  「這只是朕的感覺。」陳皇目光望向一處,說道:「朕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清。」

  魏間抬頭道:「陛下擔心何事?」

  陳皇看著他,問道:「你若是一路走來,處處受人欺凌打壓,多次都有性命之憂,待你有朝一日飛黃騰達,直衝九霄,又會如何?」

  魏間想了想,說道:「若是老奴,老奴一定要當年欺辱我的人血債血償……」

  「是啊……,有仇不報,有怨不究,終究意難平。」陳皇輕歎一聲,說道:「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麼對唐家,朕可不希望看到朝堂大亂……」

  魏間愣了愣,說道:「原來陛下是在說唐大人,唐家已經衰落至此,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再說,唐大人心胸寬廣,為人豁達,應該,應該……」

  魏間越說聲音越小,最終一句都不吱聲了。

  陳皇撇了他一眼,問道:「怎麼,連你自己也不信嗎?」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3 07:02
第七百四十五章 虎落平陽

  小心眼,掃把星,斤斤計較,睚眥必報,報仇不隔夜……

  這些都是對京中某一位大人物的形容,如果連心胸寬廣,為人豁達這種詞語,也能用在他的身上,那這世上便全是胸懷寬廣的人了。

  魏間將脫口而出的話又嚥了回去,尷尬道:「唐家在唐大人身上做的那些事情,老奴都覺得過分,以他的性格,別人瞪他一眼他都要瞪回去,生死大仇,怕是不太可能揭過去啊……」

  陳皇搖了搖頭,唏噓道:「他若是識大體的老狐狸,想必知道朕不願意將這件事情鬧大,偏偏他不是,他們這些年輕人啊,憑的就是胸中一股氣……」

  魏間笑了笑,問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陳皇目光微斂,一個是為國立下汗馬功勞,功勳卓著的棟樑,一個是把持朝政多年的,近兩年已經沒落的門閥豪族,孰輕孰重,他心裡有數。

  「他要出氣,就讓他出口氣吧。」陳皇舒了口氣,說道:「唐家這些年,確實做的過分了……」

  ……

  陳皇給唐寧放了兩個月的長假,現在已經是九月初,等到他回衙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年末了。

  兩個月的時間並不短,六十天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在這之前,他打算先拜訪一些人。

  晚飯之後,唐寧打算出門,鍾明禮看了看他,說道:「我有些東西要交給你。」

  鍾明禮將一大疊卷宗放到唐寧的桌上,說道:「這是近十年來,京兆府和平安縣,積攢的所有的有關唐家的案子,應該會對你有用。」

  這件事情,唐寧原本打算拜託刑部或是大理寺去做,沒想到鍾明禮已經幫他準備好了。

  唐寧站起身,說道:「謝謝岳父大人。」

  「一家人,別說這麼見外的話。」鍾明禮看著他,說道:「不要忘了,本官也是四品正印,有什麼事情需要府衙幫忙,直說就行。」

  岳父大人官至正四品,而且是京兆府的父母官,自然有很多地方能夠幫助唐寧的,這件事情,他原本沒想讓他摻和,但他既然這麼說了,唐寧只好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這樣,就先由府衙先開始吧。」

  鍾明禮走出唐寧的書房,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暢快的表情。

  這幾年來,別人都說他是撞了大運,白撿了一位厲害姑爺,翁憑婿貴,這才一路陞遷,一直做到了京兆尹的位置。

  他對於這些閒言碎語,向來都是充耳不聞,但其實內心裡,男人的尊嚴使他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切,他總希望有能幫到唐寧的時候,但每一次不等他開口,他的對手便都折戟沉沙。

  這一次,他作為岳父的面子,終於能夠保全一些了。

  唐寧的書房和隔壁院子本來有一堵牆,後來被唐財主砸了,改成了月亮門。

  唐財主從月亮門後走出來,看到鍾明禮,抬手道:「老鐘,有空沒有,來下局棋……」

  鍾明禮揮了揮手,說道:「你自己下吧,本官還有要事,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麼閒……」

  唐財主詫異的看著鍾明禮走出院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日總覺得他的腳步有些飄……

  京師唐府。

  今日的天氣不錯,唐府之內卻一如既往的壓抑。

  自從家主被除去了尚書位,封了一個官階雖高卻無實權的太子少師之後,強盛一時的唐家便正式宣佈沒落,從巔峰時的賓客滿座,到如今的門可羅雀,一連半月都無客人登門。

  唐府門房已經習慣了這一切,這幾個月來,家中有客登門,他們才會覺得奇怪。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唐家這堵牆雖然還沒倒,卻再也不復往日的輝煌了。

  今日唐府門口多了幾道身影,卻不是客人。

  來人皆身穿皂衣衙服,自暴身份之後,門房才得知他們是京兆府衙的捕快。

  一年之前,別說京兆府的捕快,四品以下的官員,唐府門房都不會用正眼去瞧,但今時不同往日,別說四品,就連五品六品的官員都不願意來唐府,即便是小小的京兆府捕快,他們也得小心對待。

  一名門房賠笑著臉,看著為首的捕頭,問道:「不知差爺來我唐府,有何要事?」

  彭琛道:「唐府主人牽扯到一樁案子,我們奉大人之名,傳喚唐府主人到衙門。」

  唐府主人就是唐府家主,京中有哪個衙門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傳喚唐府主人,那門房面色頓變,這些人,分明就是來砸場子的。

  他看著彭琛,問道:「敢問到底是什麼案子,會不會是弄錯了,唐家怎麼可能……」

  「有沒有可能,到了衙門再說。」彭琛揮了揮手,說道:「是我們進去拿人,還是你去請他出來?」

  那門房立刻道:「差爺稍等,小的馬上進去稟報。」

  唐淮自稱為太子少師之後,就不用去衙門了。

  太子少師,顧名思義,擔任此官職者,有教導太子的責任,但陳國沒有太子,他這個太子少師,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此刻,那門房正將門口剛才發生的事情講給他們聽。

  「豈有此理!」唐琦震怒的站起身,說道:「京兆府好大的膽子,誰給他們的權力上唐家拿人的?」

  「陛下。」低頭看書的唐昭抬起頭,說道:「陛下前幾年給了原平安縣令,現京兆府尹一塊牌子,拿著這塊牌子,下誅暴民,上審貪官,原則上說,這京師除了皇室,他想抓誰就能抓誰。」

  唐淮望向那門房,問道:「他們說是因為什麼案子嗎?」

  那門房搖了搖頭,說道:「他們沒有說。」

  「大哥不能去。」唐琦看著他,說道:「你代表著唐家的臉面,這是唐家最後的臉面了。」

  「京兆府尹是唐寧的岳父。」唐昭看了看他們,補充道:「很明顯,他就是要唐家的臉面,大伯不去,誰還能去?」

  唐琦的目光望向他。

  唐昭放下手中的書,喉嚨動了動,說道:「你們覺得這合適嗎?」

  ……

  唐府門口,唐昭看著京兆府衙的捕快,說道:「走吧,我是唐家少家主,我能代表唐家,有什麼事情,到了衙門再說。」

  彭琛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多問,點了點頭,揮手道:「回衙。」

  唐家之內。

  唐琦緊緊的握著手中的茶杯,咬牙道:「虎落平陽被犬欺,區區一個京兆尹,也敢如此辱沒唐家!」

  「不是京兆尹。」唐淮站起身,說道:「是吏部侍郎,是左驍衛大將軍,是尚書左丞,是定國侯……」

  他看著唐琦,歎了口氣,說道:「我這次真的後悔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3 15:26
第七百四十六章 只是開始

  曾經的唐家以為面子最重要,因此在出了那樁醜事之後,不惜死手,也要保住家族的顏面。

  二十年過去了,那個時候的唐家,並沒有想過,唐家二十年後會沒落至此,那個被他們數次刺殺的孩子,會成長為這樣的大人物。

  二十年前,唐家拆散了唐妤夫婦,將她幽禁在家,保留住了些許顏面,二十年後,他們丟掉的不僅是面子,還有權勢、財富、影響……,昔日之因,今日之果,唐淮作為唐家家主,首次產生了後悔的念頭。

  唐琦拳頭握緊又鬆開,問道:「要不要稟報娘娘和端王?」

  「不用。」唐淮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唐家現在的面子值不了幾個錢,不要拖端王下水,或許這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端王這些日子雖然沉寂,但無功也無過,而對他們而言,無過便是有功,端王已經成為了唐家日後重新崛起的最後希望,唐家可以出師,端王絕不能出事。

  唐琦點了點頭,心中泛起濃濃的無力感。

  這幾年間,唐家日漸衰落,早已不復往日的輝煌,唐寧這一趟六部行走,他們在朝堂上的政治資源近乎被清掃一空,到如今,連區區一個京兆尹,也能隨意的欺到唐家頭上……

  京兆府衙。

  唐昭對前方一人拱了拱手,說道:「唐昭見過府尹大人。」

  前方那人乾笑道:「少家主認錯人了,本官是京兆少尹,鍾大人公務繁忙,將此案交給本官辦理了。」

  唐昭湊近看了看,歉意道:「原來是少尹大人,在下近日患了眼疾,距離稍遠就看不清楚了,少尹勿怪……」

  「不會不會。」京兆少尹見他態度不錯,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唐家雖然沒落,但誰都知道這是一時的低谷,等到端王上位,唐家便能重現往日的輝煌,或許還能更勝往昔,找唐家的麻煩,能圖一時之快,但卻是自絕後路的做法。

  可不找唐家麻煩,就是違抗上司的命令,上一位少尹就是因為得罪了還未上任的京兆尹,現在還像是孤魂野鬼一樣在京畿各縣遊蕩,他也不想步對方的後塵。

  唐昭看著他,問道:「不知道唐家這次牽扯到什麼案子?」

  「是這樣的……」京兆少尹道:「城外的幾個農戶,狀告唐家五年前侵佔了他們的田地……」

  「真是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家裡的那些混賬東西居然犯下了這樣的事情。」唐昭看著他,說道:「這樣吧,唐家犯下的錯,唐家當然要承擔彌補,我回去就將田地還給他們,另外再彌補他們十年的損失,不知少尹大人覺得如何?」

  京兆少尹愣了愣,沒想到這件事情解決的如此簡單,立刻點頭道:「如此甚好……」

  權貴之所以是權貴,是因為他們身份尊貴,地位超然,擁有普通人沒有的特權。

  侵佔民田這種事情,京中不知有多少權貴做過,百姓不敢舉報,官府也不會追究,萬一鬧得大了,有些權貴礙於面子,會選擇賠些銀子,息事寧人,官府一般也就不會再追究了。

  抓住這些小事窮追不捨,得罪的就不是一家兩家權貴了。

  唐昭點了點頭,看向他,說道:「麻煩府衙的差人和我再回唐家一趟,來拿那些人的補償……」

  唐家的案子出人意料的順利,唐家願意歸還田地,並且給出超額補償,這幾乎是最好的結果。

  看來唐家果然已經不是之前的唐家了,換做之前,他們哪裡會賠償,早就連威脅帶恐嚇的了……

  京兆少尹將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下去,來到後衙,向京兆尹稟報。

  鍾明禮站起身,問道:「唐家願意還地,賠錢?」

  京兆少尹拱了拱手,說道:「唐家派來的是少家主唐昭,他的態度很好,沒有任何推諉,下官已經派人去唐家取地契和罰金了。」

  鍾明禮微微點頭,京兆少尹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鍾明禮目光望向窗外,輕歎口氣。唐家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他們如此配合,京兆府也只能按照律法辦事,這件案子,除了能讓唐家損失些銀子之外,便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效用了。

  雖然事情的結果和他想像的有所出入,但他本來也沒有指望這樁案子能搞垮唐家,很快便收拾起心情,目光再次望向手中的卷宗。

  ……

  唐家。

  唐昭回家之後,走進書房,兩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他看了看唐淮和唐琦,說道:「沒多大的事情,五年前不知道哪個混賬佔了人家的田,苦主現在找上府衙了,我以唐家的名義,給他們還了田賠了錢,現在沒事了。」

  「五年前?」唐琦目光望向他,說道:「五年前佔人田要蓋別院的,就是你這個混賬東西!」

  「啊,是嗎?」唐昭撓了撓腦袋,說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五年前的事情,誰還記得……」

  唐琦沒有繼續責難他,皺眉道:「五年前的案子,現在才翻出來,就是為了噁心唐家?」

  「二十年前的事情都有人翻出來,更何況是五年前?」唐昭撇了撇嘴,說道:「沒有二十年前那件事情,也就沒有現在這麼多事情了……」

  「閉嘴。」唐琦瞪了他一眼,說道:「回你的房間去!」

  「本來就是你們的錯,還想怪我……」唐昭嘀咕了一句,見兩人的目光望過來,立刻一溜煙跑了出去。

  ……

  《京師日報》是唐人齋刊發的報紙,其中除了一些連載小說,京中趣聞之外,經常會刊登一些官方性質的消息。

  例如朝廷即將推行的新政,或是什麼重大消息,都會刊印在報紙上。

  今日份的報紙,京兆府衙在最顯眼的位置刊登了一件案子。

  京師唐家,侵佔民田,被京兆府衙傳喚,最後不僅歸還了田地,還上繳了一筆數額不小的罰銀。

  京兆府衙旨在通過此事呼籲,京中權貴,不能仗著權勢欺壓百姓,京兆府衙有案必查,有冤必反,不惜得罪權貴,也要為百姓做主。

  百姓由此案便可以看出唐家沒落的事實,將這一件小案子刊登在報紙最顯然的位置,京兆府衙根本是一點兒面子都沒有打算為唐家留。

  唐家的沒落不僅體現在這裡,還體現在往年這個時候,唐家家主大壽時,唐府門口的馬車能排到兩條街之外,今年卻只見唐家幾人選了京師一座酒樓------堂堂太子少師過壽,即便不在家中大擺宴席,也該去天然居這種配得上他身份的地方。

  天香樓雖然也是京師的頂級酒樓,但距離天然居還有一些差距。

  天香樓門口,唐琦下了馬車,將剛剛買到的一份報紙揉成團,慍怒的望向唐淮,問道:「為了這件小事,京兆府居然如此小題大做,大哥,你怎麼看?」

  唐淮緩緩下了馬車,說道:「這件案子沒什麼,怕只怕,這只是一個開始……」

  唐琦將那紙團丟掉,冷聲道:「想要搞垮唐家,憑他一個京兆尹,還遠遠不夠……」

  他話未說完,便見唐淮的目光望向別處。

  唐琦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前方不遠處,數道人影從天然居之中走出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近些日子京中的風雲人物,定國侯,左驍衛大將軍,吏部侍郎,尚書左丞唐寧。

  他的右邊,是京兆尹鍾明禮。

  他的左邊,是吏部尚書方鴻。

  與方鴻並肩而行的,是刑部尚書宋義。

  落後刑部尚書半個身位,與他的面容有些相似的,是京畿道提刑宋千。

  再之後的兩道年輕身影,唐琦雖然不熟悉,但卻有些印象。

  其一是御史台最年輕的御史,京畿道監察御史徐清揚。

  另一人是剛剛調到大理寺不久,連破幾件大案的大理寺正,張炎生。

  這些人,或掌官員陞遷考核,或查權貴不法之事,刑部,御史台,大理寺,提刑司的官員聚在一起,宰相見了,也得顫兩顫。

  唐琦身體顫了顫,面色有些發白。

  他看到有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正向唐家籠罩過來。

  唐寧走出天然居,忽而心有所感,目光望向前方某處。

  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兩道身影,他的臉上露出笑容,抬手輕輕揮了揮……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4 05:57
第七百四十七章 接踵而至

  天香樓內,唐家眾人坐在最大的雅閣中,桌上的酒菜早已上齊,香氣撲鼻,卻無一人動筷。

  唐昭看著滿桌酒菜,暗自吞嚥了一口口水,將已經拿起的筷子又放下,看了看唐淮,又看向唐琦,問道:「你們都不吃嗎?」

  今日本是家主大壽的喜慶日子,但剛才在天香樓門口看到的那一幕,卻讓所有人都高興不起來。

  曾經的唐家棄子,如今儼然已經成為了京師最耀眼的一顆星,結交者無不是朝堂上的大人物,反觀唐家,卻已經沒落至此,家中無人居高位,放眼望去,滿朝之上,也沒有了幾個附庸者。

  一朝雲端,一朝泥裡的滋味,並不好受。

  許久無人動筷,見飯菜就要涼了,唐琦的目光望向唐淮,唐淮揮了揮手,說道:「動筷吧。」

  家主開口,眾人紛紛拿起筷子。

  這一頓壽宴吃的沒滋沒味,家主整個過程一言不發,眾人也都不敢說話,只是默默的吃飯。直至宴席結束。

  唐家,夜已深,唐淮的書房之中,依舊亮著燈光。

  「他是在挑釁。」唐琦握拳道:「過了這麼久,他終於要向唐家露出獠牙了。」

  「京兆府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提刑司……」唐淮目光望著窗外的夜色,說道:「他是要對唐家趕盡殺絕。」

  唐琦道:「要立刻通知娘娘嗎,只要娘娘給陛下知會一聲,陛下不會坐視不管的。」

  唐淮看了他一眼,說道:「別忘了是誰讓他行走六部的。」

  唐琦不甘道:「難道我們就這麼坐以待斃?」

  「先看看吧。」唐淮緩緩的坐下,說道:「他有什麼招,唐家接著便是。」

  唐琦心中十分清楚,唐家的衰落是一時的,無論唐家淪落到何等境地,只要端王不倒,唐家就總有重現輝煌的時候。

  但即便是有端王這張底牌,卻也要等到新帝登基之時才能起效,眼下唐家虎落平陽,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上前踩一腳,唐家叱吒京師數十年,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然而,形勢比人強,如今的唐家,權勢差之某人甚遠,人為刀殂,我為魚肉,唐家便是那砧板上的魚肉,一如二十年前,面對唐家時的小姐與書生。

  唐琦離開之後,唐淮站起身,面色雖然平靜,拳頭卻緊緊握住,指甲在指腹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

  唐寧今夜是在唐夭夭房中休息的。

  回京之後,他一般輪流在三人的房中休息,未免讓下人們產生某位夫人遭受冷落的錯覺。

  他今日在天然居宴請了方鴻宋千等人,為的自然是唐家的事情。

  既然已經決定和唐家算賬,他一開始,就沒有為唐家留下任何餘地。

  宋千兄弟能調動刑部和提刑司,御史台有徐清揚,吏部前不久將張炎生調到了大理寺,再加上京兆府和平安縣衙,唐家近些日子,會很忙很忙。

  唐家實在是太強大了,在陳國根基深厚,即便是淪落到如今的地步,也依然有一招翻盤的機會。

  當然,唐寧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了。

  他足足等了四年,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生死之仇,不是什麼人都能放下的。

  在準備動手之前,他已經積蓄了足夠的力量。

  唐夭夭撐著下巴,坐在他的對面,問道:「你在想什麼?」

  唐寧望向唐夭夭時,忽然想起一事。

  陳國和草原和解,互通有無,兩國之間,瞬間便會多出無數的商機,可以預見到的是,等到邊關正式解禁之後,便會有數不盡的商人湧進草原,搶佔市場。

  而唐家未來的商業重心,一定不是在京師了,從現在開始,就要為以後做準備。

  唐寧看著她,說道:「我想派一支商隊,前往草原,在邊關解禁之前,搶佔商機,你這些天安排一支隊伍,到了草原,我會讓完顏嫣幫助他們的。」

  唐夭夭看著他,大怒道:「你果然在想那匹小野馬!」

  唐寧愣了愣,解釋道:「我是在和你說商隊的事情……」

  「我在和你說那匹小野馬……」唐夭夭雙手叉腰,說道:「上次的事情,你還沒交代呢,你參加了那場比試,後來怎麼樣了……」

  唐寧看了看她,說道:「這個一會再說,你剛才問我什麼了?」

  唐夭夭道:「問你那匹小野馬……」

  唐寧搖頭道:「不是,是上一句。」

  唐夭夭想了想,看著他,問道:「你剛才在想什麼?」

  唐寧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說道:「什麼也沒想。」

  ……

  陳皇放了唐寧兩個月的長假,他這兩個月,都是閒賦在家的狀態,同樣是唐家,另一個唐家就沒有這麼閒了。

  這幾日,平安縣衙,京兆府衙,刑部,大理寺接踵而至,輪番遣差役上門傳話,去年一年之內,唐家登門的客人都沒有這麼多。

  這些衙門找上唐家,都不是什麼好事。

  要嘛是唐家侵佔別人的田地店舖,要嘛是行兇傷人,亦或是欺行霸市,擾亂治安……

  這些都不是什麼大案子,而且都是些陳年積案,放在之前,沒有哪個衙門敢因為這些事情找唐家的麻煩。

  也正是因為之前無人敢找,才導致今日所有的麻煩都一同找上門來。

  唐昭剛剛跑完了刑部,又從平安縣衙回來,沒來得及喝口茶,京兆府衙又來人了。

  他抱起茶壺猛灌了一口,看著沉著臉的唐琦,說道:「爹,一會兒平安縣衙來人,記得讓賬房支一百兩銀子給他們,我以前砸了別人的鋪子,現在得賠錢……」

  「混賬東西!」唐琦怒視了他一眼,說道:「這兩日唐家的麻煩,哪一個不是你當年惹出來的!」

  「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唐昭放下茶壺,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我以前是做了很多不對的事情,但那時候不是年輕嗎,誰年輕時候沒犯過錯,別以為我不知道,爹你年輕的時候比我還混賬,不僅佔人田地,行兇傷人,還搞大了好幾個姑娘的肚子……」

  唐琦暴怒道:「混賬東西,你說什麼!」

  唐昭向後縮了縮,說道:「這些事情你不能怪我啊,如果他們不想搞唐家,我就算是犯再多的錯,官府也不會找上唐家,如果他們想要搞唐家,出門先邁左腳他們都會說我觸犯律法了,歸根結底,還是你們惹了不該惹的人,主要責任在你們,不在我……」

  唐琦胸口起伏,指著他,怒道:「你滾!」

  唐昭看著他,說道:「爹,都是讀書人,能不能不要這麼粗鄙……」

  唐琦再也不想看他一眼,閉上眼睛,咬牙道:「請你滾,立刻,馬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4 05:57
第七百四十八章 好久不見

  唐家近日已經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唐淮太子少師的身份並沒有為唐家帶來什麼榮譽,「太子少師縱子行兇」,「太子少師府中下人仗勢欺人」,這樣的消息反而能博取更多的眼球。

  其實京中有不少權貴都是這樣,對他們而言,不做一些欺壓百姓的事情,根本體現不出他們權貴的身份。

  唐家無非是被當做典型列了出來,畢竟有些事情做歸做,大家心裡明白,嘴裡也都不會說。

  但每天都有負面新聞登上報紙,被京中百姓口口相傳,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即便都不是什麼大事,官府追究,唐家也沒有什麼大的損失,但事關顏面------雖然唐家本來就沒有多少顏面了。

  經此一事,唐家在其他權貴,京師百姓面前,更是抬不起頭。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件事情並不尋常,京中不乾淨的權貴這麼多,平安縣衙,京兆府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沒理由就抓住一個唐家不放。

  事實上,就連京中百姓,都知道這其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二十年前,唐家拆散了三小姐和一名書生,還想要追殺他們不足月的兒子。

  二十年後,大難不死的唐家棄嬰,搖身一變,變成了陳國最尊貴的權貴,天子近臣,反觀唐家,卻已經沒落不如初。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唐家從河東到河西只用了二十年,當年做下了那等事情,也就別怪定國侯今日復仇了。

  唐家之內。

  唐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唐府,被召進書房之後,抬頭看了一眼,舉起一隻手,鄭重道:「爹,大伯,我發誓,除了這些之外,我沒有再做過什麼壞事了,你們相信我……」

  這些日子,他每天輾轉五個衙門,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腿都快要跑斷了。

  他喝了口茶,看了看唐淮和唐琦,說道:「你們也別生氣,不就是丟點臉嗎,也沒什麼大事,只要我們不要臉了,他們就打擊不到我們……」

  唐琦看了他一眼,也懶得再訓斥他。

  雖然他的話有些難聽,但卻很有道理。

  當你是一個沒有一點利用價值的廢物時,別人就再也利用不了你。

  當你連一點臉面都不要的時候,別人就無法通過折損顏面的事情打擊到你。

  唐家現在就是後者,反正他們的臉已經丟光了丟盡了,每天被各衙的差役上門幾次,已經不能使他憤怒,因為他已經習慣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色,開口道:「黨爭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他以為憑借這些,就能徹底扳倒唐家?」

  他話音剛剛落下,便有一名唐家下人走進來,小聲道:「大人,京畿道提刑宋千來訪。」

  唐琦眉頭皺起來,這幾日唐家雖然來了很多人,但大都是各衙的差役,京畿道提刑宋千來唐家,與大理寺卿,刑部尚書親自來唐家問責是一樣的。

  「欺人太甚!」唐昭面露怒色,說道:「該承認的我都承認了,我倒要看看,這次他們還能給我安上什麼罪名!」

  京畿道提刑親至,唐家只出一個少家主有些不合適,唐琦和唐昭一同走出來,對迎面而來的一名男子拱了拱手,平靜問道:「不知宋提刑來唐家,可是有什麼要事?」

  宋千點了點頭,說道:「有一件案子,需要唐家配合提刑司調查。」

  唐琦看了唐昭一眼,面色淡然的問道:「不知是什麼案子,竟勞得宋提刑親至?」

  宋千看著他,說道:「三年之前,楚國使團在靈州遇刺,使臣受傷,陛下大為震怒,命地方徹查此案------不知唐大人可有印象?」

  宋千話音落下,唐琦面色微變。

  楚國使臣遇刺一案,和侵佔民田,縱容手下行兇,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外交無小事,現在的唐家,根本無法承擔坐實此案的後果。

  「原來不是找我的……」唐昭鬆了口氣,目光望向唐琦時,詫異道:「爹,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白?」

  宋千看著唐琦,繼續道:「此案時日太久,唐大人可能忘了,但宋某對此印象深刻,使臣遇刺一案發生時,宋某乃是京東道提刑,正好負責審查此案,奈何三年過去,才查到一些線索。」

  唐琦表情恢復了平靜,問道:「此案本官也有一些印象,但這和我唐家有什麼關係?」

  宋千道:「當日行刺使臣的兇手,被使臣的護衛砍掉了一條胳膊,提刑司查出,唐家的一位管家在那個時候外出過一次,回來之時,也斷了一條胳膊……」

  「你說的是韓管家。」唐琦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只是巧合而已,韓管家當時回鄉探親,路遇強敵,不慎被敵人砍掉了一條胳膊,宋大人不能憑借這一條線索就斷定他和使臣遇刺的案子有關係吧?」

  「自然不能。」宋千點了點頭,說道:「但我等提刑官,不能放過任何一條線索,煩請唐大人將那位韓管家請出來,本官好問問清楚,若是誤會一場,也算是洗脫了貴府管家的嫌疑……」

  唐琦面不改色,說道:「真是不巧,韓管家斷臂之後不久,本官就給了他一筆遣散費,讓他回家養老了,宋大人要找他,怕是要去他的老家找。」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宋千遺憾的搖了搖頭,繼續問道:「敢問唐大人,不知那位韓管家的老家在家裡?」

  唐琦道:「本官只知道他是豐州人士,只能勞煩提刑司去豐州找人了。」

  宋千問道:「除此之外沒有了嗎?」

  唐琦搖了搖頭,說道:「本官就知道這麼多了。」

  「豐州路遠,在偌大的豐州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宋千歎了口氣,拱手道:「既然如此,本官便先回去了。」

  唐琦拱手道:「宋大人慢走。」

  宋千走後,他臉上的表情收斂,大步走進某處院子,對院中的獨臂老者道:「你不能再待在唐家了,必須馬上離京……」

  ……

  一個時辰之後,一輛轎子出了唐家,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停在了京中一處青樓的門口。

  轎子剛剛停下,便有幾名差役從人群中湧出來,將轎子團團圍住。

  彭琛掀開轎簾,唐昭瞪大眼睛看著他。

  他走下轎子,看了看周圍的差役,問道:「幹什麼?」

  彭琛瞥了一眼空無一人的轎子,問道:「少家主要去哪裡?」

  「上青樓。」唐昭指了指前方,問道:「怎麼,犯法嗎?」

  「不犯。」彭琛瞥了他一眼,看向身後的幾名差異,說道:「走。」

  「莫名其妙……」唐昭搖了搖頭,晃晃悠悠的走進青樓。

  與此同時,一輛曾與這頂轎子擦肩而過的馬車,緩緩行駛出了京師城門。

  馬車之中,獨臂老者面色陰沉,今日離京,便要等到端王登基,唐家重新崛起,才能再回京了。

  他看向車廂外,催促馬伕道:「再快點!」

  「吁!」

  只聽得馬伕一聲長吁,馬車緩緩停下。

  獨臂老者掀開車簾,皺眉道:「怎麼回……」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戛然而止,目光望著前方,面色發白,額頭有冷汗留下。

  馬車前方三丈遠處,站了一個人。

  那人是一名中年漢子,腰間別了一把殺豬刀。

  中年男子看著獨臂老者,咧嘴一笑,說道:「好久不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5-5 07:25
第七百四十九章 小鬼

  黨爭就像鬥地主,沒有人會一開始就使出王炸。

  常規的打法是先走單,等到手中的牌所剩無幾時,一炸定輸贏。

  唐家雇兇殺人,刺殺楚國使團一事,就是唐寧手中的王炸。

  唐家當年其實是想刺殺他的,瀾瀾只是遭了無妄之災,但官府可不會管這麼多,三年之前,這件案子就已經定性為刺殺楚國使團,破壞兩國和平。

  刺殺友國使團的罪名,以前的唐家,或許可以以傷筋動骨的代價,硬抗下來,但今時不同往日,這個罪名,足以顛覆現在的唐家。

  唐寧在書房看書,晴兒小跑進來,告知他武烈侯來訪。

  唐寧讓晴兒沏了最好的茶,武烈侯坐下之後,笑呵呵的問道:「要開始了?」

  唐寧點了點頭,說道:「也該開始了。」

  武烈侯摩挲著手掌,問道:「需不需要我幫忙?」

  其實使臣遇刺的案子只是其中之一,武烈侯之子韓衝的死,也可以順籐摸瓜找上唐家。

  但使臣遇刺一案的籌碼已經足夠了,若是再加上韓衝的案子,唐家無疑會更加難以翻身,可武烈侯自己,也會因為唐璟一案,不得善終。

  唐寧笑了笑,說道:「不用,侯爺看著就好。」

  「那老夫就看著了。」武烈侯沒有喝茶,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去,笑著說道:「老夫的腿腳雖然不利索,眼睛卻還看得清楚……」

  ……

  武烈侯走出唐家,另一個唐家,一片陰雲籠罩。

  唐昭看著唐琦,搖頭道:「韓伯被抓了,我親眼看到他被送到刑部衙門的。」

  唐琦眼皮狂跳,強自鎮定道:「韓管家不會承認的,刑部證據不足,不可能僅憑他斷了一隻胳膊,就認定他就是刺殺使團的兇手。」

  「沒用的。」唐昭搖了搖頭,說道:「刑部曾經出過幾本書,《洗冤集錄》中以此案為例子,用來強調了存留證據的重要性,當年刺殺使臣兇手的那條手臂,被巧匠用泥塑重做了一條,只要拿出來對比一下,就知道是不是韓伯的,《案情調研》,《我做刑部尚書那些年》裡,也對此案進行了詳細描述……」

  他說完便詫異的看著唐琦,問道:「爹你書房裡面的那些書,你自己都沒有看過嗎?」

  書房裡那些書是下人買來裝樣子的,他連翻都沒翻過,唐琦心中慍怒,低聲道:「沒有……」

  唐昭低聲嘀咕一句:「那你還逼我看……」

  唐琦橫眉道:「你說什麼?」

  唐昭立刻道:「我說,唐寧已經把我們唐家逼到這種程度了,再不想辦法,唐家就完了。」

  唐琦深吸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厲色,說道:「韓伯不能留了。」

  唐昭看了他一眼,說道:「他死了也沒用,刑部有物證在,就算他死了,照樣能看出來那條手臂就是他的,他活著還能轉移焦點,他要是死了,就全憑刑部說了……」

  唐淮從外面走進來,看著他,說道:「那你說,唐家現在應該怎麼辦?」

  唐昭想了想,說道:「必須找人給韓伯傳個話啊……」

  「進刑部傳話何其容易?」唐琦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以為唐家還是三年前的唐家嗎?」

  唐家權勢巔峰之時,三省六部哪一部沒有擁簇者,別說傳句話,就算是讓刑部放人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到如今,竟是連傳句話的事情都做不到了。

  「唉……」唐昭歎了口氣,看著兩人,說道:「看看吧,好好的唐家,被你們弄成什麼樣子了……」

  「閉嘴!」唐琦瞪了他一眼,說道:「說重點。」

  「閻王易見,小鬼難纏……」唐昭看著他,說道:「傳句話而已,又不是做什麼難事,何必要去找閻王,小鬼難道沒有嘴嗎?」

  ……

  京師北區。

  京師乃是陳國的首都,繁華富庶,陳國一大半的達官貴人匯聚於此,但再光鮮的事物,也有陰暗的一面。

  在京師,官員權貴大都居住在東南,富商巨賈一般在西區聚集,京師北區,居住的都是一些地位較為低賤的人。

  這裡暗娼遍地,盜賊橫生,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不願意在這裡出現。

  肖貴是刑部的一名獄卒。

  他在刑部做事,刑部乃是六部之一,掌管律法,刑獄,百姓官員聞之膽寒,但也並不是所有在刑部當差的人,都是體面光鮮的。

  肖貴的父親是獄卒,爺爺是獄卒,太爺爺也是獄卒,如果沒有意外,他剛剛出生,才滿月的兒子,以後也是獄卒。

  刑部之中,尚書大人是朝中巨頭,侍郎郎中也都拿國家俸祿,就連捕快們的月俸都不低。

  唯獨獄卒,作為刑部身份最為低微的差人,做的是最苦最累的差事,拿的也是最少的例錢。

  刑部天牢不同於其他地方的大牢,能關在這裡的,進來之前都不是等閒之輩,即便是因為犯事進來了,獄卒們也要小心的對待。

  肖貴剛剛為刑部天牢裡的犯人倒完了淨桶,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在街上,心中想著,等到明天刑部發了錢,要給妻子買一些喜歡的糕點,老娘停了半個月的藥也該續上了,買完了這些之後,應該還能剩下幾十文,得存起來,萬一家中有個什麼急事,到時候也好應對。

  他低頭想著這些事情,冷不防撞到一人,抬起頭時,見對方衣著華貴,氣質不凡,心中一驚,急忙道:「公子,對不起,真對不起……」

  「撞了本公子,一句對不起的就行了嗎?」年輕公子有著京師紈褲的一貫嘴臉,不屑的看了肖貴一眼,指著街邊的一條小巷,對身後的幾名隨從揮了揮手,說道:「把他帶到那邊的巷子裡,本公子今天要好好教訓他!」

  肖貴面色大變,慌張道:「公子,小的不是故意的……」

  只是那貴公子哪會聽他的話,肖貴剛剛開口,就被兩名隨從架著,向那暗巷走去。

  「公子,不要啊……」

  「快住手,你們快住手!」

  「來人啊,救命啊……」

  ……

  眼看著那人被這位貴公子的隨從拖到巷子裡,街上的眾人看了一眼,便紛紛離開。

  出門能帶這麼多隨從的,都是他們惹不起的人,只能怪那個可憐人自己不小心了。

  暗巷之內,肖貴跪在地上,慟哭道:「公子饒了我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

  貴公子看了他一眼,說道:「別裝了,你老母今年五十剛過,兒子也才滿月,哪裡來的八十老母,三歲小兒……」

  想不到這位貴公子居然這麼清楚他的家中情況,肖貴愣了愣,哭聲也隨即止住。

  貴公子看著他,說道:「有件事情要你幫忙。」

  眼前之人明顯身份不一般,哪有什麼事情需要他一個小小的獄卒幫忙,就算是真有,怕也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肖貴面色發白,磕頭如搗蒜,說道:「公子,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高抬貴手,求求……」

  砰!

  眼前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肖貴抬起頭,看到眼前多了一錠銀子。

  這銀錠很大,是肖貴見過的最大的銀錠,也是陳國規制的五十兩錠。

  作為獄卒,他要不吃不喝十年,才能攢足這五十兩銀子。

  肖貴抬起頭,問道:「求求公子告訴小人------需要小人做什麼?」

  貴公子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大事,就是想要你幫忙帶句話。」

  給刑部天牢裡面的犯官帶話,並不是一件容易事,需要冒很大的風險,想到他還未滿月的兒子,肖貴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砰。

  又是一錠銀子扔在地上,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大小。

  肖貴撿起兩枚銀錠,將之揣到懷裡,從地上爬起來,問道:「公子需要小人帶什麼話?帶給誰?什麼時候?」

  年輕公子道:「刑部天牢,一個只有一條手臂的人,越快越好。」

  肖貴抬起頭,說道:「小人有印象,昨天刑部好像是抓了一個斷臂的人……」

  年輕公子看著他,說道:「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聽好了……」

  ……

  片刻後,年輕公子看著他,問道:「都記住了?」

  肖貴點了點頭,說道:「都記住了。」

  「那就好。」年輕公子最後看了他一眼,說道:「我走了……」

  「公子留步。」肖貴及時叫住他,說道:「公子就這麼走了,外面的人可能會懷疑……」

  貴公子看著他,問道:「你的意思是……」

  「煩請公子揍我一頓。」肖貴指了指自己的臉,咧嘴一笑,說道:「朝這裡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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