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賽事] 天生就會跑 作者：喪屍舞（全書完）

第四十章 再次上場

    「老師，我沒搶跑啊！」

    葉欽神色激動地跑到了充當發令員的那名男子身邊，接連辯解道，「老師，我是聽到槍聲後才起跑的。」

    「你被罰下了，請離開跑道！」

    做發令員的那名中年男子依舊面無表情，指了指旁邊，示意葉欽離開起跑線。

    葉欽卻根本不走，攔在了發令員面前，面色漲紅地解釋道：「老師，我真沒搶跑，第一槍有人搶跑之後，我第二次特別注意了，比平常起跑都要慢一些……」

    「第四道的選手，趕緊走開，不要影響正常比賽進行！」充當發令員的中年男子看在攔在身前的葉欽，皺了皺眉，語氣變得有些生硬。

    「可是，老師，你是不是看錯了，我真沒有搶跑……」

    葉欽急得額頭直冒汗，方才那股子信心滿滿，一定要拿第一的心態，被突然而來的搶跑罰下給搞得蕩然無存，現在心頭只剩下一陣陣的恐慌。

    場邊關注著這場男子100米決賽的人群看著起跑線發生的一幕，有的人好奇，有的人神色不解，有的人拍手慶幸，有的漠不關心，種種反應不一而足。

    還有些低低的竊語議論聲裡，有人在問為什麼比賽還不開始，有懂得短跑體育比賽規則的簡單解釋了幾句，然後聽到的人微微拊掌拍頭，一幅瞭然的神色。

    同組決賽的選手裡，第三道的李永亮和第五道的余洪武兩人看著葉欽被搶跑罰下，都有些莫名所以，兩人對視了一眼，走回各自的跑道前，低頭，默然無語。

    「葉欽！」

    正在這時，一直在場邊稍遠的地方看到發生這一幕的嚴凝走了過來。

    「嚴老師，我剛才真的沒有搶跑……」

    葉欽看到嚴凝過來，急得臉上的汗都出來了，又再次開口解釋。

    關於搶跑的規則，以前在訓練的時候聽嚴凝也簡單說過搶跑規則，有些選手會在第一槍壓槍跑，成功就能夠得到起跑優勢，失敗了，也會給其他選手帶來壓力。

    他當時也只是聽聽而已，怎麼也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且葉欽感覺自己是在聽到槍響之後才開始起跑的。

    嚴凝用眼神安撫了一下葉欽，轉而神色清冷地看著充當發令員的中年男子，「裁判員！我對於你的處罰提出『抗議』，在沒有專業設備的情況下你是如何判斷選手搶跑的？」

    在大型正式的比賽裡，起跑線前是有裁判員、主發令員、發令員、召回發令員，助理發令員等多名工作人員一起協同工作。

    而南秀市市中學運動會這個等級的比賽，比一般學校的校運會是要大型許多，但依舊還遠遠達不到正規比賽的各種人員配備，起跑線前也就只有嚴凝面前這個中年男子是主發令員兼裁判員。

    中年男子在嚴凝出現的時候就注意到她，微微避開了她的目光，若無其事調整著手裡的發令槍，淡淡道：「我看到了第四道的選手搶跑，就像方才第六道的選手一樣，搶跑動作我就看得很清楚。你可以提出抗議，但現在你們趕快離場，不要影響正常的比賽！」

    嚴凝眉頭皺了皺，對於這種手記時比賽裡的搶跑判定，在沒有專業設備的情況下，只要不是太過誇張，完全是一件極為主觀的事情。這點就像足球場上的判罰，不論賽後如何，但是在場上裁判員做出判罰的時候，參加比賽的選手都需要嚴格遵守。

    嚴凝不是小百花，她經歷過職業賽場，到這個時候已經很清楚地明白，是被人針對了。

    這幾天葉欽的表現太過炫目，高中組400米和200米兩個項目的第一加紀錄，再拿個100米的話，就一個人包圓了高中組的短跑項目。

    想想嚴凝都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市中學運動會，至於搞出這麼多的門門道道麼？！

    有些東西都不用說得太明白，越是這種小型比賽，小地方的賽事，各種亂七八糟的越多。

    「葉欽哪裡有搶跑啊！」

    「裁判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此時幾個圍觀在人群裡的秀水二中的學生都湧了上來，甚至隨行帶隊的兩個男老師也跟著後面，看架勢都想要上來和裁判理論一番。

    「回去！」嚴凝朝著想要爭辯的秀水二中學生們輕喝了一聲，用眼神制止了其他人的動作。

    在賽場上，是最能體現一個運動員的職業道德和職業精神，嚴凝不會去做無謂的爭論，無論有多不服氣，多麼不甘心，在賽場上就算遭受到不公正待遇，需要的也是賽後去申訴抗議，而不是胡攪蠻纏。

    「走吧，葉欽！」嚴凝轉過身，伸手輕輕拍了拍葉欽，安撫道。

    「嚴老師，可是比賽……」葉欽一時間只覺得心裡堵得慌。

    「不用說了，我知道的！」

    嚴凝搖了搖頭，拉著葉欽的手臂，就準備往外走。

    「我……我……」

    葉欽轉過頭，看著其他選手已經在起跑線前就位，心潮翻湧，似乎有一股氣從腳底板蹭蹭蹭直往頭頂上竄。

    「這個裁判為什麼會判我搶跑，我是真的搶跑了嗎？我記得自己聽見槍聲才開始跑的！」

    「如果早知道這樣，起跑的時候，我就再慢一點，那樣就不會被人挑出毛病了！」

    「我明明可以贏的，我好不甘心！」

    不甘，自責，愧疚，憤怒，一時間各種情緒似乎都冒了出來。

    葉欽手腳僵硬地跟在嚴凝身後，少年人敏感的內心似乎感覺有很多道目光落在了身上，這次不是那種豔羨嚮往尊敬，而像是帶著憐憫、冷漠……

    片刻之前他還雄心勃勃的想要再拿一個冠軍，但轉之間，就已經被人罰下離場。那種驟然間的落差感，直讓葉欽感覺心裡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等一下！」

    就在這時，旁邊一個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葉欽轉頭望去，就看到那天找他說話的那個自稱是什麼體協教練的瘦高男子出現在人群中，在他身邊則是第一天查看場地有過一面之緣，好像是嚴老師以前教練的矮胖中年男子。

    聶方平排開了圍在跑道邊的學生，大步走了過來，像是不認識嚴凝和葉欽一般，神情肅穆道：「那位秀水二中的老師和同學，請先等一下。」

    說著，又轉頭看了眼負責本場決賽發令的中年男子，「陳老師，這名選手是起跑被罰下了嗎？」

    本次市中學生運動會好幾位裁判員都是南秀體校的教練，但也有不少是南秀當地中學的體育老師兼任，而現在這位就是來自某所中學的體育老師。

    中年發令員看到聶方平出現，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尷尬，但還是點點頭道：「聶教……聶裁判長，方才第四道選手二次搶跑，我按照規定將他罰下了。」

    「噢，二次搶跑啊，那是要罰下的！」聶方平似乎微微頷首，接著又瞥了眼葉欽，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那這位選手是提出了口頭抗議了？」

    「對，我們抗議。在沒有專業設備的情況下，僅憑肉眼，裁判對於我們隊員搶跑的處罰並不客觀。」一旁的裁判員還未開口，旁邊的嚴凝搶先接話道。

    「這位老師，我們的裁判員肯定是很客觀做出判罰的。」聶方平擺了擺手，對於嚴凝的說法似乎有些不以為然，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不過，確實會有存在爭議的地方。這樣吧，我們嚴格按照田徑規則來。」

    聽到這話，旁邊的中年發令員臉色稍稍舒緩了下來，聶方平雖然是裁判長之一，但現場裁判是他，對於他的判罰，即便存在主觀，某種程度上也還是要維護他的。

    但接下來聶方平的話，又讓這位發令員臉上的肌肉再次緊繃了起來。

    聶方平似乎斟酌了一番，才一字一句道：「按照田徑規則，我們裁判的判罰過程中，出現有爭議的判罰，那麼在運動員提出口頭抗議後，我們是應該允許運動員在抗議下比賽。」

    田徑比賽畢竟不像足球籃球的對抗性運動員，在田徑規則下，現場有爭議的判罰，在選手口頭抗議後，是允許參賽選手先比賽保留成績，再做其他討論的。

    「啊？！」

    葉欽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個時候才有些明白過來，這位聶教練兜了個圈子，還是給了他上場比賽的機會。

    旁邊的嚴凝這時也笑了起來，輕輕推了葉欽一把，「別發呆了，趕快上場比賽吧！」

第四十一章 我是第一

    「各就各位……」

    高中組男子100米起跑線前，提醒選手就位的口令聲再次響起。

    重新走上跑道，葉欽的心態已經和方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在幾分鐘之前，他還完全沒有其他的想法，只想著能夠擊敗其他的選手，再拿個第一名，去享受那種勝利的感覺。

    而現在，他只感覺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一樣，熱烈，兇猛，似乎要將全身的血液都給燒得沸騰了起來。

    站在起跑線前，葉欽雙拳捏得嘎吱吱作響，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他沒有去看在身後秀水二中代表隊的人，也沒有側頭去看那個悍然罰他下場的裁判，沒有去注意那個將他又拉回跑道的裁判長。

    他的眼裡是前面筆直的跑道，橘紅色的跑道在兩側圍觀的人牆裡，似乎成為了一條他僅有的、能夠前行的道路。

    不論他想什麼，做什麼，都要跑過這一百米，衝過終點線，第一個衝過終點線。

    在抗議下比賽，葉欽不是特別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心裡也有點猜測，大概是比賽的成績會被記錄，但是排名次什麼的，不一定會有他的份。

    如果是其他少年人心性敏感一些，心氣大一些，又或者換成葉欽以前對比賽沒太所謂的態度，可能折騰一番，心氣丟了不想跑，或者一怒之下就直接就退賽了。

    但現在，他不想放棄，也不能放棄，只要是有一絲機會，他就要牢牢的抓在手裡，他要證明自己。

    從小他就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什麼絕對的公平公正，別說是這麼一場小小的市中學生運動會，就算是今年的世界盃又怎樣？

    ……

    起跑線前，葉欽緩緩地俯下身，雙手虎口朝外按在起跑線後面的塑膠跑道上，輕輕的吸了一口氣。

    預備的聲音響起，葉欽跟著起身，做出了起跑姿勢。

    啪！

    發令槍聲響！

    白色的煙霧再次飄蕩在空中。

    起跑線前的跑道上，七條跑道的選手同時起身加速，衝了出去。

    葉欽在槍聲響起的一瞬間，並沒有第一個衝出去，他像是沒有聽見起跑槍聲一樣，頓在了那裡。

    場邊目光從未在葉欽身上移開的嚴凝看到葉欽的表現，眉頭緊鎖，這一瞬間她想著是不是葉欽被方才的搶跑給搞怕了，所以才變得如此遲鈍。

    裁判長聶方平輕輕搖頭，這瞬間對於葉欽的表現似乎讓他有些失望。

    趙有成則臉上浮起了愕然之色，不明白是不是自己走眼了，葉欽的心態竟然會如此之差。

    所有注意到起跑的觀眾看著葉欽都愣了下神，那個被裁判宣佈起跑的少年，似乎心態真的崩了，對於發令槍似乎完全沒有了知覺。

    而就在所有人愣神的瞬間，葉欽驟然動了！

    葉欽對於槍聲的反應很快，很精準，在槍響的時候，他就可以起步了。

    但是他沒有。

    「我要贏！我要贏的讓你們無話可說！」

    少年內心有些驕傲又有些置氣地如此想著，如此做著。

    在清晰地感覺到第三道和第四道的選手已經跑出去後，葉欽才猛然一咬牙，雙腳狠狠地踩在起跑器上，全身緊繃的肌肉宛如瞬間點燃的火藥桶，猛然炸開。

    此時，其他道次的選手已經和他拉開了有兩米遠的距離！

    「葉欽，加油！」

    嚴凝站在人群裡，看著葉欽驟然爆發起步加速，心神搖曳，突然大聲地喊了起來。

    緊接著在他旁邊秀水二中的李建超劉一禎還有兩個隨隊的男老師都全部歇斯底里的怒吼了起來，「葉欽，加油！

    向前跑！

    前四十米，葉欽一直在低著頭，悶頭跑，加速跑！

    腳底的釘鞋每一步都和塑膠跑道充分地接觸，瞬間的爆發力讓雙腳在接觸地面上足夠的有力，而強大的摩擦力和反作用力又推動著身體不斷進入更高的速度。

    保持著高重心，身體朝前傾斜，手臂完全舒展開，快速地擺動著。雙腿每邁出一步都是強而有力的蹬踏鞭伸，每一步都完全將自己的身體在往前推進，不斷地將身體的速度提升到了最高。

    如同一輛重型啟動的機車，引擎在轟鳴，車輪在飛速的滾動，鋼鐵車身從零秒開始加速，一路狂飆。

    四十米的加速並不意味著速度，只代表著增加的速率。看著並不算遠的距離，但這對於很多選手來說其實都並不容易做到。

    在業餘的比賽中，普通人的加速跑的距離往往只有十幾米到二十幾米，能夠達到三十米的都鳳毛棱角。甚至國內的很多頂級選手，他們的加速跑都很短。

    這種跑法好處就是能夠迅速進入自己的最高速度，在起跑的前半程佔據優勢。但同樣，沒有足夠的距離和步幅加速，進入個人最高速的絕對速度，比起其他選手，就要差得多。

    一二十米就能夠達到最高速度，前半程迅猛有力，但五六十米一過，其他選手進入的最高速時，這部分選手已經不可避免的開始進入速度滑落的階段。

    而葉欽和很多人相反，他加速跑的距離很長，跑100米他常常會覺得剛開始跑到最快，就已經到了終點線。

    所以在訓練時，嚴凝往往讓葉欽要注意起跑，要注意儘可能快的把速度加起來。

    四十米之後，葉欽開始慢慢的起身，抬頭，他身體完全舒展開，跑動起來像是捲過的狂風，又似奔騰的駿馬。

    此時，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八條跑道，八名選手，他依舊落在最後方，和他起跑的時候比起來，大家的距離並沒有拉近。跑在最前面的兩位是第三道的李永亮和第五道的余洪武。

    兩個體校出來的體育生，在這樣的比賽裡幾乎有著絕對的實力碾壓其他選手，整場比賽的前半段，似乎就是他們兩人在競爭一樣。

    但很快，場上的情形就完全不一樣了。

    很多圍觀的人群，此時已經注意到了葉欽。

    前面幾十米的加速，葉欽因為起跑落後的緣故，並不顯得如何出眾，但四十米一過，100米跑到差不多一半的時候，葉欽的表現就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五十米、六十米、七十米……

    一百米的跑道上瞬間如同一道旋風，一道人影后發而至，驟然超了上去。

    和其他選手開始有著一二米遠的巨大差距，僅僅是五十米線一過，葉欽就完全趕上了跑得最慢的兩名選手，到了六十米，葉欽已經跑到了第三的位置，逼近了第一第二的余洪武和李永亮兩人。七十米，葉欽已經和兩人並駕齊驅！

    余洪武在聽到耳邊驟然響起的快速腳步聲時，還親不自禁地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從起跑開始，那個第四道就沒有出現在身邊的選手，驟然在這個時候，一下子就趕到了他的旁邊。

    而李永亮則是有一種，自己在跑動時，身邊突然開過了一輛跑車的感覺。「嗡！」一聲的引擎轟鳴，然後他就發現，第四道的人已經將自己甩在了身後，以毫無爭議的姿態，直衝向了終點線。

    兩人牙關緊咬，試圖追趕那個超過自己的身影，但最後短短的二十米，好像就宛如天塹，任他們如何努力，似乎差距都在進一步擴大。

    他們在慢了下來，而葉欽，則好像越跑越快！

    滴答！

    終點線前當葉欽衝過終點線後，負責計時的終點裁判準確地按下了秒錶，又在其他各個道次的選手注意衝過終點線後，大聲地宣佈了第一個衝過終點線選手的成績。

    「11秒15！」

    「11秒15！」

    「第四道選手成績是11秒15，打破了南秀市中學生運動會高中組男子100米紀錄！」

    聲音一連喊了好幾遍，終點線附近圍觀的人群，聽到這個聲音後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很多人因為站在終點線，他們還不知道葉欽在起跑時候晚了其他選手接近兩米的距離才開始起跑。

    但他們當中不少人都認出了葉欽，一個個看著葉欽的眼神像是在看個怪物。

    秀水二中，葉欽，包攬了本屆市中學生運動會男子100米、200米、400米全部冠軍並且打破了賽會紀錄！

    終點線外的跑道上，葉欽胸腹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在聽到終點裁判喊出他成績的時候，葉欽猛然興奮地叫了起來，他右手握拳，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臉上青筋跳動，又單手高舉指向天空。

    「我贏了！」

    看著周圍都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葉欽只感覺從未有過的痛快，那賽前鬱結在心間的冰雪完全消融。

    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所謂這個成績會不會被認可，這對於他來說，獎項或者後面的名次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用自己的表現和實力告訴了在場所有人！

    他就是第一！

第四十二章 什麼樣的人才能走到最後？

    「老聶啊，你這裁判長不好當啊，勾勾繞繞挺多的！」

    起跑線外的一個角落，趙有成看著重新走回身邊的聶方平，有些感嘆道。

    「越是小地方，小比賽，這些糟心事才多。」聶方平無奈地搖了搖頭，「三個短跑紀錄被破，冠軍都落到了下面的小縣城高中去了，大概，有些人看不過眼了。」

    「還是得正規起來才行，我們的各方面落後都太多了。」

    趙有成微微蹙著眉頭，語氣裡帶著幾分不滿，同樣也有些無奈。

    方才很多東西他都看在眼裡，但他一個局外人，並沒有貿然去插手這些，都是體育系統裡的，一些事情不說司空見慣，但總不會沒有的。而且這些東西不要說國內，即便放在全世界，也不見得處處都是干淨的。

    只能說是儘可能讓一切都漸漸正規起來，比如眼前這亂糟糟的跑道兩邊，熱鬧是熱鬧了，但看著就不夠專業。

    「不說這個了，能上場，大家至少都看在眼裡，比賽開始了！」

    ……

    「11秒15！」

    趙有成在聽到終點線傳來的成績之後，狠狠地一拊掌，「這個傻小子，他……他起跑的時候不要亂來，這趟……這趟他能夠跑進11秒的！」

    似乎越想越興奮，趙有成先是目光灼灼地盯著遠處的葉欽，突然又低下頭，背著手在人群裡微微轉了個全，嘴裡小聲囁嚅著：「力量素質還不怎麼看得出來，但起步還有非常大的空間，提升力量後，爆發力能夠更強，加速可以再快一些，中後半程的速度保持能力出色，節奏再穩一穩……」

    從第一天看了葉欽跑400米的決賽之後，接著的200米和100米，從預賽到決賽，連續兩天他都有在細緻地觀察葉欽的優缺點，雖然還不能說十分全面，但基本上心裡也有了一個大概。

    「我說，趙大教練，11秒15的成績，不至於讓你如此失態吧？！」聶方平在旁邊看著趙有成的表現，不禁搖頭失笑，在聶方平看來趙有成怎麼說也是個專業隊的教練，又去國外進修過，見過的職業短跑運動員不知多少，11秒15的手記成績固然令人驚嘆，但是這般欣喜若狂，他還是有些不太能理解。

    「不是11秒15，是能夠進11秒以內的成績啊！老聶啊，你是真沒看出來呢？」趙有成來回踱著步子，雙手交叉，不停摩挲著，「這個速度素質真的很出色啊，我這趟啊，算是來對了！等會我們找秀水二中的領隊，那個嚴……嚴凝，去瞭解下情況，能敲定的話，我就今年把他轉到前衛體協去，明年先打打基礎，等我從美國回來，剛好正式進入訓練節奏。」

    「嘿，小趙啊，你這太過啊，這個葉……葉欽，對，他年齡可不小了，你得想好了。」聶方平看著趙有成的神色，沒想到對方在這短短時間裡，似乎把接下來的路子都給想明白了。

    但趙有成越是這樣，到了這時候，聶方平反而有些擔心起來。

    葉欽的天賦聶方平也頗為心動，要是早兩年，哪怕成績再慢上個一兩秒他也會想法設法弄到體校來，但現在對方已經是一名高一的學生了，他也沒去具體瞭解葉欽的年齡，但鄉鎮地區孩子普遍上學要晚一些，就是算虛歲怎麼虛歲也該有個十六七了。

    對於一個運動員來說，年齡超過了十五六歲以後，可塑性就大大降低了。在國內體育系統的路子一般都是從七八歲、十來歲就開始打基礎訓練，有些像體操之類的，更是四五歲就從少體校業餘體校開始。

    「年齡啊……」趙有成輕輕點了點頭，微微感嘆了一聲，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競技體育選拔人才不但要看現在，也要看將來，潛力，天賦，上限都是需要考慮到的，不然數年時間花下去見不到什麼成效，佔用資源不說，對於教練員和運動員本身都是時間上的浪費。

    有些東西是說不準的，不過想到這裡，趙有成臉上又露了自信的笑容，道：「年齡是不小了，但潛力還是有的。對了，老聶，你可能不知道，去年水木大學那邊可招了一個大齡天才呢。」

    「噢？」聶方平來了點興趣，都是體育系統內的，對於這方面尤為上心一些，笑著說道，「別賣關子了，我一個小地級市的體校教練，和你們那個層次差了十萬八千里，快說說，讓我也長長見識。」

    「我上次去水木大學做交流，和他們體育教研部的一位老師交流，他告訴他們招了一個體育特長生，天賦驚人。這學生就練了三個月的短跑，參加水木冬令營的時候跑出了10秒7的成績，到今年百米手記時已經是10秒3的健將級水平了。按我們估計，能不能在亞洲爭雄不好說，畢竟日本那邊湧現的人才也很多，但接下來幾年的時間，國內短跑領域絕對是有這小子的一席之地了。」

    趙有成緩緩地將自己之前在國內第一個高等學府裡瞭解的情況說了出來，言語之中還帶著幾分羨慕的語氣。

    作為教練員，有時候挑選人才運動員，真就有點在滇南那邊賭石一樣。尤其是級別相對較低的專業隊，挑選運動員更是考驗眼力，從運動員的成績，心性，意志力，潛力天賦等等，都需要一一瞭解。很多時候看著都是渾然一致的璞玉，但這一刀切下去能不能見綠那就誰都不知道了。

    而像水木大學這樣匯聚全國頂尖人才的地方，光是那學校的名氣，就自然而然有天下英才匯聚門下。

    「那你說，這……葉欽？」聶方平虛指了一下遠處，神色有些驚疑不定，「有這麼大的潛力？」

    兩人都是教練，趙有成曾經還給聶方平打過下手，但數年時間過去，趙有成已非吳下阿蒙，進入了專業隊，又在國外進修幾年。以聶方平對趙有成的鑽研態度的瞭解，知道他這些年肯定沒有閒著，在選拔人才，培訓手段和理念上應當是遠遠超過了自己。

    「這可不好說。」趙有成搖了搖頭，「我現在也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說實在的心裡有些激動，但也不是那麼有譜。其實啊，有天賦的苗子我們又不是沒見過，但能走到最後的也真沒幾個。」

    一個最頂級運動員的出現，天賦固然重要，但除此外，起著至關重要的永遠是運動員個人對待訓練對待比賽，以及對於自我超越和不屈不撓的心態。

    以短跑來說，長期以來，國內的體育界都有種誤解，以為百米是個簡單項目，人人都能跑，不像撐竿跳高、三級跳遠、標槍等項目那樣有很強的技術性。所以訓練時，教練和運動員都重視練能力、講強度，而研究和摳技術的就很少。

    而到了前些年伊東浩司出現，10秒整的成績對於亞洲短跑項目絕對是一個巨大的衝擊。大家開始研究伊東浩司，才發現伊東浩司贏是贏在了技術上。

    而伊東浩司天賦自然是卓絕的，但他在100米短跑崛起是什麼時間呢？

    那是在他走上社會開始進入富士通工作，開始通過業餘時間進行訓練研究，一步步才最後登上亞洲巔峰。

    你換一個人，在離開高中大學這個環境，走上社會開始工作後，還有幾個能有心氣堅持競技體育這條路，那可真是不好說了。

第四十三章 分數

    秀水二中，高一（1）班教室內。

    鈴鈴鈴的下課鈴聲響起之後，幾個男生唰唰唰蹦跳著離開了自己的位置，圍到了葉欽的課桌面前。

    「葉欽，那最後你100米成績有算嗎？接力接力，第幾名來著？」體育委員於浩直接將凳子拉到了葉欽課桌旁邊，身體伏在他的桌子上，滿臉激動地問道。

    葉欽是剛剛下午上課前趕回到學校的，一進教室，就被一堆人拉著問東問西，剛被拉著說了一點，上課鈴就響了，這會憋了一節課，於浩和其他幾個男生早已按捺不住。

    「接力就第四名，前面落後太多了。」葉欽搖了搖頭，推了把整個人都快爬到自己桌子上的於浩，「別壓到我書。」

    將書本收起，葉欽看著教室裡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還略有些恍惚，幾天的比賽時間過得實在太快了，好像才說要去南秀市比賽，然後就已經比完回來了。

    看著於浩和其他幾個男生瞪大了眼睛巴巴望著他，葉欽有些無奈地繼續說了下自己的100米的事。

    「我們提出了抗議，嚴老師還找了她認識的裁判長，可是沒有用，沒有證據，需要服從現場裁判的判罰。嚴老師說要是正規的大型比賽是用電子儀器測試，有高倍數攝像頭拍攝畫面的話，就不會出現這個事情了。」

    「那裁判是南秀一中的？靠，太賤了吧！」

    「你知道他叫什麼嗎？以後有機會我們去南秀市，揍他一頓，真的是就這麼坑了我們一個冠軍。」

    「太氣人了，本來葉欽可以包攬三個項目的第一名和紀錄的，而且是100米，你們都不懂，田徑裡面，這個冠軍是份量最重的。對了對了，還有獎金。」

    聽到葉欽說起他100米最後沒能評名次的情況，圍在旁邊的幾個男生都有些同仇敵愾地叫了起來，為葉欽的遭遇感到忿忿不平。

    葉欽看著圍繞在周圍的同學，看著他們或豔羨，或為自己憤慨的表情，心裡無奈之餘，好像又有那麼一點小得意。去了一趟南秀市，比起很多還未出過縣城的同學，在某種角度上他也算是見了點世面。這個年紀的少年人，能夠成為其他學生關注的焦點，被人圍著說話，總是會有些淡淡的虛榮感。

    只是說起獎金……這個就讓葉欽有些難受，甚至是心痛了。

    他對自己100米有沒有名次，破沒破紀錄都不太關心，真正讓他在意的是少了這個冠軍，他的獎金少了一份。

    市中學生運動會單個項目冠軍有一張黃色的大獎狀，獎金是一百塊，再加上破紀錄還有五十塊。金額看上去不多，但在這個階段，也不算太低。

    葉欽現在一個月的生活費也就一百多塊錢，偶爾還要買點生活用品和學習用品，他在400米和200米加起來拿到了三百塊，已經是他兩個月的開銷。

    孫宇光撐著下巴，這些他在葉欽回來的第一節課，就偷偷在上課上問過了，沒有太大興趣，聽到眾人的叫嚷，拍了拍桌子，「行了行了，別說那個了。」

    打斷了其他人的牢騷，孫宇光神秘兮兮地看著葉欽，很是好奇地問道：「你上課跟我說的那個讓你去當運動員的什麼教練，你開始以為他是騙子的那個，他是省隊的嗎？」

    「葉欽，你要去當運動員了？」

    「那就牛逼了！」

    「真的假的！」

    「葉欽，你快點和我們講講！」

    一聽孫宇光放出了這樣重磅的消息，旁邊圍著的男生再次嗷嗷叫了起來。

    在普通學生眼裡，職業運動員還是一個相對神秘的群體，尤其在秀水二中這樣的地方，很多人從小到大除了電視上看到，或者偶爾聽人吹噓幾句，自己從來都沒有接觸過。

    此時聽到自己驟然有同學可能會成為運動員，頓時一個個都驚訝地叫了起來。

    葉欽看著孫宇光這個大嘴巴，頓時有些頭大。他也就上課的時候，小聲說話時，無意間提了一嘴，這會弄得沸沸揚揚了。

    好在這時，上課的鈴聲再度響起，葉欽趕忙擺了擺手，「上課了上課了，回頭再說。」

    等圍繞在自己課桌前的人散去，葉欽也懶得理會孫宇光有些幽怨的眼神，無聲地出了一口氣。

    後面那個叫趙有成的教練確實又過來了一次，不過這次沒找他，而是和那個讓他重新上場比賽的裁判長跟嚴凝老師聊了一會。

    當時他在準備接力賽，也沒有多注意。想想當運動員什麼的，葉欽自己也沒有什麼概念。

    ……

    上午第二節上課的鈴聲過後，班級內一陣嘩啦啦桌椅挪動聲後，四處走動的高一（1）班男女生們都已經坐了下來，開始翻書本。

    章驍龍從教室門口走到講台前，習慣性地掃了一眼班級所有的課桌，似乎瞥到了最後一排坐著的葉欽，笑了起來，「喲，我們的運動健兒回來了啊！」

    話音一落，班級內跟著就響起了一陣哄笑。

    有膽大的男生還跟著說了句，「是冠軍回來了！」引得前排好幾個男女生都跟著轉頭朝最後一排望去。

    葉欽縮了縮脖子，班主任章驍龍對他還是挺關注的，只是沒想到他會在上課前突然開這麼個玩笑。

    「運動健兒也好好學習啊！」

    章驍龍笑著說了一句，看著教室內的哄笑，手掌憑空虛壓了一下，「好了，不開玩笑了。程敏，你將上次的測試試卷發下去。」

    前排座位上，站起一個矮個的短髮女生，走到了講台前，從章驍龍面前接過了厚厚的一疊試卷，開始逐一沿著位置一一對照著發了下去。

    在看到發試卷的時候，葉欽心裡沒來由的就有了幾分緊張。

    上課前和其他男生頗為有些自得的情緒，一下子就被即將看到的測試成績所佔據。

    這次的數學測試試卷是他在去南秀市參加市中學生運動會之前考的，當時他的心思都在了即將要去南秀市這個事情上，對於數學試卷好像不少題都沒有解出來。

    連續參加了幾天運動會，這點事情都已經被他拋在了腦後，但現在突然提都了面前，心中頓時微微一顫。

    「應該不會太差吧！」

    葉欽心裡默默祈禱了一句，比起在體育場上那種只要去跑，馬上就能知道自己的成績如何，考試這種需要收繳試卷、批改，然後再發放到手裡，這種等待結果揭曉的感覺，更讓他有點煎熬。

    尤其是方才章驍龍說的那句「運動健兒也要好好學習」，讓葉欽嗅到了一點不好的跡象。

    果然，等了一會，當葉欽從科代表程敏手裡拿到試卷的時候，看著猩紅的數字，葉欽唰一下臉就漲紅了。

    82分。

    一百五十分滿分的試卷，他連及格分數都沒能達到。試卷第一面，關於集合象限的好幾題他這會一眼就看出錯誤的，可當時不知怎麼的就做錯了，而最後的幾個大題就更不用說了，他根本沒做出來。

    他數學本身就是薄弱項，進高中以後特別重頭細細開始學，想學得紮實一些。國慶校運會之後開始跟著嚴凝訓練，明面上好像是沒有花特別多的時間，可葉欽自己知道，他的心思跟著也有些走偏了。

    再加上訓練的那段時間他老是特別的困，上課偶爾會打瞌睡，晚自習也經常看書看著看著就有點迷糊了，當時還沒覺得什麼，可這個成績出來，瞬間葉欽只感覺一股強烈的愧疚感。

    「這次的測試成績不是很理想啊，有些同學自己應該警惕起來了。雖然現在是高一，但你們看看，馬上上學期就過去了，時間是很寶貴的，不要浪費在其他沒有用的事情上。你們當中很多人的家境不算太好吧？多想想家裡人掙錢不容易，既然來唸書了，就好好讀……」

    講台上，章驍龍的聲音響起，葉欽頭低低的，在下面聽著，只覺得一字一句都像敲在自己的心坎上。

    那點在南秀市中學生運動會取得了點成績的喜悅，和因為少了一項獎金而有些不平的憤懣，在這一刻統統都抵不過手上的分數。

    「錢的事情你不要怕，我會來想辦法，這個學我們是要上的，我和你奶奶年紀大了，沒本事，但只要你讀得下去，我們就是賣房子也要供你上學……」

    爺爺的話似乎言猶在耳，而試卷上那猩紅的分數，直刺得他眼睛都有些干澀。

第四十四章 不去

    「小嚴，人就到了嗎？」

    溫同師站在秀水二中的校門口，輕輕吸了口氣，伸手理了理西裝內的領帶，似乎想顯得更加端莊正式一些。

    「剛通過電話，已經進城區了，還有幾分鐘吧。」嚴凝看著一旁西裝革履，似乎頭髮都精心打理過的溫同師，抿嘴笑了笑，「溫校，你這夠莊重的啊！」

    「嘿！」溫同師低笑了一聲，又順了一下身上西裝的衣袖，「這叫不能失了禮數，雖然不是一個體系的單位，不過真要有前衛體協的教練能夠看上我們學校的學生，那也是一件面上有光的事。說起來啊，小嚴，你這次帶隊在市中學生運動會上的表現很不錯，葉欽拿了兩個冠軍還有破了紀錄，一中沒有吧。」

    「是三個。」嚴凝認真地豎起了三根手指，「主要是葉欽，他的發揮太出色了，你看這不就有來搶人的了。」

    「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溫同師輕輕地感嘆了一聲，當嚴凝回來和他說有專業隊看上自己學校學生的消息時，他也是有些發愣。

    他一路從鄉鎮小學中學開始，到現在在秀水縣城當二中的校長，各種學生也真見了不少，上次有這樣的事，還是在下面鄉鎮中學的時候，有個小孩被體校的人給挑走了。

    至於說專業隊，哪怕是最低級別的南秀市體育工作大隊的，溫同師他一次也沒有見過。這是完全是兩個系統，體校還有交集，各級的體育工作大隊他和大多數人也就都一樣，基本搞不清狀況了。

    不過，前衛體協溫同師還是知道的，公安部所屬負責全國公安機關和武警部隊體育工作的組織，在行政級別上溫同師雖然摸不準，但怎麼也明白比他這個省三級達標中學高出了不知道多少。

    「要是能搭上線……」溫同師心頭在盤算著，每年，不，幾年能運作一兩個專業運動員出來，是不是對於二中的形象提升也會上個檔次？

    嚴凝目光看著校門口遠處的街道，沒有理會溫同師方才掉書袋的話，也不知二中的校長此時內心在想些什麼，市中學運動會之後，她與趙有成有短暫的交流。

    這位趙教練當初在體校曾經也帶過她幾天，雖然時間已經有些久遠，但還算熟悉。他能看上葉欽，嚴凝心裡是感到由衷的高興。

    秀水二中的升學率是什麼個情況，她心知肚明，即便是整個秀水縣，每年能上重點名牌大學的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就那麼幾個人。

    而競技體育這條路嚴凝自己走過，她知道有多難，有多殘酷。

    但，有些人好像生來就是為跑而生。在第一次看過葉欽校運會比賽的時候，嚴凝就不希望葉欽就此埋沒了。

    作為一個體育老師，她很多時候都感受不到那種教書育人、培養人才的欣慰與滿足，但能夠揀拔一個體育人才於荊櫟之中，在他成長道路上推上一把，同樣給她莫大的成就感。

    汽車引擎的聲音響起，一輛花冠緩緩從遠處的街道駛入秀水二中校門口。

    「趙教練，聶教練！」看著從車上下來的兩人，嚴凝走上前笑著打招呼。

    「唉喲，小嚴，讓你久等了，這路程可不短。」聶方平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他年齒畢竟長一些，長時間坐車顯得略有幾分疲色，「我有好幾年沒來過秀水了。」

    「秀水確實有些偏吶，我這還是第一次來。」從另一個車門下來的趙有成跟著笑道，轉而又朝校門口四周望了一眼，「不過這一路山清水秀，也是個難得的好地方。」

    「趙教練，聶教練，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二中的溫校長。」嚴凝伸手將兩人一一介紹給了身後的溫同師。

    溫同師一個閃身，迎上了趙有成和聶方平，熱情地同兩人握手道：「趙教練，聶教練，你們好，我是溫同師。」

    「溫校長，我們這來得冒昧，叨擾了啊！」趙有成笑著和溫同師握了握手，客套地說道。

    「哪的話，像你們這樣的大教練，我們盼都盼不來呢。」溫同師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走走，去我辦公室裡泡茶。」

    進了秀水二中，一行人穿過了學校的操場，前往教學樓後面行政區的校長辦公室。

    在經過操場的時候，趙有成看著石灰分界線還清晰的煤渣跑道，忍不住微微蹙了下眉頭，來之前就有準備說下面縣裡的條件差，一路進了秀水縣，所見所聞很多東西比自己想得還要糟糕幾分。

    「條件資金所限，學校硬件有很多還是不足，現在有在規劃引進新跑道，我們也很希望能夠多培育一些體育人才。」溫同師在一旁看到了趙有成的神態，跟著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趙有成點點頭，笑了笑，也沒在這個事情上多插嘴，他也不是什麼上級主管單位，只是個教練而已，看到這種情況，也是心有所感。

    進了教學樓後面的行政區的校長辦公室，眾人坐下後簡單地寒暄了幾句，趙有成也沒有再藏著掖著，直接道明了來意，「是這樣的，溫校長，秀水二中在這次市中學生運動會表現很不錯，其中有個學生葉欽，我看著很有天賦，想讓他跟著進我們前衛體協的專業隊。」

    「這事情小嚴也和我說了，承蒙兩位教練看得上我們學校的學生啊，這是與有榮焉的事。」溫同師笑著給幾人倒了杯茶，「我們學校肯定沒有意見，能出個專業運動員是件大好事。不過，還是要看學生個人的意願，還有學生家長那邊，這個還是得你們自己多費心。」

    「這是自然。」趙有成點點頭，要不是秀水這地方太偏，他們只能直接先到葉欽所在的學校來瞭解情況，肯定先去他家裡溝通。

    那天他和嚴凝簡單瞭解了一點葉欽的情況，知道葉欽本人意願並不強烈，或者說這個年紀鄉鎮上來的高中生，對於未來還是懵懵懂懂的。在和聶方平談過後，趙有成也知道，很多東西並非他們自己能做主，還是需要家人同意才行的。

    「那個溫校長，能不能讓葉欽過來，我們再聊聊，順利的話我們下午剛好可以去葉欽家裡看看。」一路坐車有些勞頓的聶方平，和了兩杯茶似乎緩和了一些，在旁邊開口道。

    「當然可以，他這會應該就要下課了。」溫同師看了看手錶，笑著答道，他對於葉欽能夠去體育隊是樂見其成的，也很願意促成這事。

    鈴鈴鈴的下課鈴聲響起，安靜的教學樓內，頓時嘈雜了起來。

    葉欽上了個洗手間，就準備回到教室在預習一下等會上課的內容，市中學運動會回來看到數學試卷的分數後，他又再次回覆到了之前的學習狀態。

    那天章驍龍的一番話讓他深有感觸，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他拼不了別的，只能拼誰更加努力。高中是最關鍵的時刻，三年的時間說慢也慢說快也快，現在離上學期結束也沒多久了。

    剛一進教室，就看到體育老師嚴凝在站在他的座位後面等他。

    「嚴老師……」

    「跟我來一下。」

    葉欽剛想問嚴凝怎麼在這裡，嚴凝就笑著開口讓他跟著一起出了教室。

    一路穿過了幾個教室，來到教學樓後面的行政區，葉欽還有幾分疑惑，幾次想開口，可看著嚴凝神神秘秘的笑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直到進了校長辦公室，葉欽看清裡面坐著的幾人後，一時間才明白了過來。

    「葉欽，這兩位是趙教練和聶教練，他們是專程來找你的。」

    一進門，溫同師便笑容和煦地衝葉欽招了招手，那天的校運會他還記得葉欽跑400米的樣子，沒想到這個學生去參加市中學生運動會後，還給讓來頭不小的專業隊的人看上了。

    「葉欽同學，我們又見面了！」

    葉欽還沒開口，一直坐在沙發上的趙有成卻是搶先站了起來，他人長得瘦高，比葉欽還要高幾公分，滿臉笑容地走到葉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呃……那個趙教練，你好!」

    葉欽看著趙有成，想起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還略有些尷尬，又看了一眼坐在另外一邊沙發上的聶方平，問候道，「聶教練好！」

    「來來來，別站著了，坐吧。」

    趙有成拉著葉欽在自己身邊坐下，繼續和聲說道：「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的話嗎？成為一個專業的運動員，我後面又看了你的100米比賽，跑得非常好！我這次就是專程過來找你，我就想邀請你去我們專業隊訓練！」

    「是說去當運動員麼？」葉欽抬起頭看向趙有成，又轉而看了一眼聶方平、溫同師，以及在另外一邊帶著他進門的嚴凝，緩緩地搖了搖頭，「趙教練，我不去！」

第四十五章 走什麼樣的路

    辦公室內，幾人聽著葉欽突然的回答，都驟然愣了愣神。

    陪同趙有成前來的聶方平臉色一下就黑了下來，眉頭緊緊蹙在了一起，看著葉欽的眼神多了些審視的意味。

    在鄉鎮或者稍微落後一些的地方，很多人的觀念裡似乎有些誤解，覺得這是讀不好書的人才選擇的出路。但真的每次他們體校去下面的學校招生，哪一次不是全校上下的學生都踴躍無比。

    有些學生和家長更是爭著搶著想進入體校，塞紅包送禮這種情況不要太頻繁，但眼前這個的這個少年真是有些不識好歹。

    這可不是體校了，而是真正的專業隊，前衛體協的來頭對於未來的發展，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溫同師一時間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看了看葉欽，又看了看兩位教練，葉欽的天賦這麼好，都能夠吸引專業隊的人過來了，可一開口，這話就讓兩個教練有些下不來台。

    剛有幸舒緩下這尷尬的氣氛，站在門邊不遠的嚴凝突然就走了過來，輕輕推了葉欽一把，「葉欽，你說什麼呢？你以為是和你開玩笑呢？」

    趙有成略有幾分尷尬之色，但他畢竟不是第一次接觸葉欽了，輕輕擺了擺手，很是認真地說道：「葉欽同學，這是為什麼呢？是不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你說出來，我們幫你想想辦法。」

    「對啊，葉欽，你有什麼顧慮，直接和我，你嚴老師，還有兩位教練說清楚。」溫同師跟著輕聲安撫道。

    「是家的原因嗎？」趙有成跟著細細問道，「家人不同意還是怎麼樣？可能之前一直沒和你說清楚，進了我們隊裡是有工資的，如果比賽成績好還有獎金。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我們就要你這個人，你就是穿個短褲去就行了，到了我們隊裡，吃穿住行都包了，你那條短褲都可以扔了。」

    一番話說完，除了葉欽外，在場的幾人都笑了起來，便是嚴凝站在一旁也不禁抿嘴淺笑。

    聶方平呷了口茶，慢悠悠地也跟著說道：「小同學，你年紀還小，大概還不太明白這是一個多麼難得的機會。趙教練是前衛體協的教練，而前衛體協的運動員都是現役警察和武警，這個意思就是，你也會進入了公安系統，以後就是國家的人了。我體校了好幾百號練體育的學生都沒一個被趙教練看上的，你知道你現在是多幸運了嗎？你呀，先好好想想，最好再和家裡人商量一下。」

    聶方平這一番話說得旁邊的溫同師連連點頭，他是二中的校長，對於秀水整個教育環境如何最是瞭解不過，這樣的機會不敢說一步登天，但真是已經跳出了泥腿子的圈子了。

    葉欽聽著眼睛也微微亮了一下，他也是真沒想到有這麼多的好處，聽著就像是那些考上軍校了學生一樣。只是想了想，頭又慢慢的垂了下去。

    一言不發。

    隨著葉欽的沉默，辦公室內氣氛似乎都變得有些僵，趙有成、聶方平，包括校長溫同師在內的三人頗有幾分面面相覷，搞不明白眼前的這個少年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趙教練，校長，你們稍坐一下，我和葉欽出去聊聊。」嚴凝看著葉欽突然像個悶罐葫蘆似的，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

    「走吧！」嚴凝輕輕拍了拍葉欽的肩膀，示意他跟著自己先離開辦公室。

    兩人出了校長辦公室，嚴凝沒有讓葉欽回教室，反而是帶著他走到了學校教學樓下面的操場上。

    此時已經上課，操場上闃然無人。

    「葉欽，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你是不是一直想好好學習，然後上個好大學？」

    嚴凝站在煤渣跑道中間停住了腳步，目光落在了遠處操場的圍牆邊，突然開口說道。

    「嗯。」葉欽站在嚴凝身後輕輕點了點頭。

    「那會不會覺得，我開始在叫你練體育，後來讓你參加比賽，現在又想讓你去當運動員，一直在強迫你，沒有問過你自己的想法？你可能不知道，你班主任章老師可是找過我，讓我在市中學運動會之後，就要放你回去好好讀書的呢。」

    「嚴老師……」

    葉欽張了張嘴，卻被嚴凝接著打斷了，只聽她接著問道：「你喜歡跑步嗎？喜歡比賽嗎？你在抗拒什麼？」

    「我不知道，嚴老師。」

    葉欽抬起頭看著身高還比自己低上幾公分的嚴凝，只覺得有些心慌慌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在參加校運會和市中學運動會比賽時，飛馳在跑道上的感覺特別的讓他快樂，他似乎在跑著的時候可以忘記很多東西，只用看著終點線。而衝過終點線時的歡呼聲和掌聲，也會讓他特別振奮，能夠找到存在感。

    但回到學校之後，看著試卷上的分數，心裡總是有一根刺，狠狠的，紮在那裡。

    去市裡參加比賽，他沒敢和爺爺奶奶說。市裡比賽回來，他知道趙有成教練大概是看上他想讓他當運動員，他也沒有在意。

    他進入高中的時候就想著要好好唸書，然後努力考上大學，有出息，讓爺爺奶奶不那麼辛苦，讓在外面打工的小叔少操一份心。

    有些東西離得他太遠，太不切實際，他覺得自己抓不住，看不清。

    像同桌孫宇光，還有高二的李建超劉一禎他們，一聽說有專業隊的教練看上他，語氣裡充滿這羨慕，慫恿著他趕緊去當運動員，大家以後也會有一個當運動員的同學。

    葉欽覺得自己跑得不錯，跑起來很快，可運動員這個領域他完全是空白一片，旁邊站著說話的人總是不腰疼，萬一他最後表現平平，他根本不會有什麼成績，那該怎麼辦？

    還能重新上學嗎？有些東西他不敢想的。

    爺爺拉下臉給他湊學費的場景他沒看到，可他想像得到。奶奶在灶台前小聲的嘀咕和嘆息，他似乎也聽得到。去問學費時那個人連面都不見的寒心他死都忘不了……

    「葉欽，你不要怕，也不要看低自己。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出身卑微的。」

    站在大操場中間，嚴凝抬起頭，目光似乎一下子越過了學校操場的圍牆，看向了更遠處，眼睛裡似乎有著別樣的光彩在流轉著。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嚴凝低聲地問了一句，但又不等葉欽回答，接著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你知道我是體育老師，學校裡還有人知道我以前是運動員，但再往前，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了吧。

    我九歲的時候，爸爸幫人做工摔傷了，幾乎離不開床，起不來身。我還有個小我兩歲的弟弟，母親要掙錢給人打零工，我那時候每天上學，早上要很早起來做飯，中午的時候還要趕回家，晚上一放學我就要趕回家。學校離我家不近，有五六里路，我每天上學放學，都不敢在路上耽擱，早上得跑著趕去上課，中午晚上都的來回跑回來。有一次，我作業沒做完，被老師留校，回到家裡的時候，爸爸在發脾氣，弟弟在哭，媽媽在做飯在罵我，說我不懂事。

    可就是每天上學的這五六里路，你可能想不到，它改變了我的一生。」

    「那時候還是我讀初二呢。」嚴凝說道這裡嘴角突然掛起了笑意，「校運會的時候，同學幫我報名參加了八百米的長跑，嗯，比起我後來跑的其實也不能算長。我拿了冠軍，跟你一樣也打破了校運會紀錄，然後又去參加縣運會，我又破紀錄了，很厲害吧！」

    「再後來，我去了體校。就是你今天看到的聶教練還有趙教練，他們都教過我一段時間。不過，我體校只上了半年，家裡要人掙錢，我就南下跟著去打工了。給人洗過盤子，當過清潔工，進廠做過女織布工……還有好多我都記不清了。

    後來，有個省隊的教練來找到我，帶我去省隊跑一萬米，當時東方神鹿轟動世界，這位教練覺得我也有這樣的潛力。

    我就進了省隊，我訓練很努力，第一年就進入了全錦賽女子一萬米的半決賽，很厲害吧！後來練的太狠，膝蓋傷了，沒法再跑。

    我哭了一次。

    從小到大，在家裡被爸媽打我沒哭過，在外面打工被人罵被人笑我沒哭過，可就那一次，我哭了。

    我不能跑了。

    隊裡安排退役，我不甘心呢，我就去報考了師範。再然後，就是現在了。

    你明白了嗎，葉欽？

    你進高中也有一段時間了，應該知道我們秀水一年能夠考上本科的學生包括一二中也不過百把人，你現在的成績，三年努力，大概能夠上個本科？這不是老師看低你，而是我們的師資環境就是如此。

    但你想過沒有趙教練來招你去前衛體協，你可能進跳到了另外一個層次了，也許後面還有機會進入很多公安系統的大學。

    就算你真的不想去，那也沒什麼。我最希望的，還是你不要埋沒了自己的天賦。

    你都知道國家二級體育運動員證書高考有加分，你現在已經可以考了。那再進一步想想，如果有更好的成績，是不是很多一流的名牌大學都會對你敞開大門？

    你想要走什麼樣的路，沒有人能夠強迫你的，但你自己一定要想好，不要將來為此後悔。」

    聽著嚴凝娓娓談起自己的經歷，葉欽恍惚間覺得在自己眼前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真的明白，這是為什麼嚴老師孜孜不倦地想讓他練體育，帶他比賽，讓他進入職業運動員的行列。

    對於有些人來說，練體育，是娛樂，是興趣，是敲門磚，是手段。

    而對於有些人，這是改變改變他們人生的途徑。

    同樣的出身，有些東西才能感同身受，葉欽甚至可以想像如果他沒進跨進高中這個門檻，是不是此時此刻也會在某個陌生城市的工地或者餐館，在搬磚還是洗盤子，或者又進入什麼工廠，麻木地等待著結算工錢。

    「老師，我不想去前衛體協。」

    似乎沉默了片刻，葉欽突然抬起頭，走到了嚴凝面前，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地做出了決定。

    「唉……」嚴凝無聲地嘆了口氣，「我和你說了這麼多都白說了嗎？這樣的機會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

    「但，嚴老師，我願意跟你練體育。」葉欽跟著又說道。

第四十六章 校長

    南方的冬天總來得不知不覺，似乎不久前還是陽光暖暖的晚秋，轉眼間就到了冬日。斜陽西沉，寒風拂過，頓時就有了些涼意。

    鈴鈴鈴的下課鈴聲響起，校長辦公室內，溫同師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學校新跑道招標的幾個商家給的報價都不低，他左右對比，一時間還有些拿不定注意。按著這幾家的報價，可能資金口上還有那麼點壓力，如果從其他口子挪點，又不是那麼妥當。

    想到這裡，溫同師不由得覺得有些可惜，那個前衛體協來的趙教練被葉欽那小子給氣到了好像，走得匆忙，不然倒是可以試試爭取一下。

    他聽幾個去省裡學習的同仁講，現在大城市裡的一些高校開始和各種專業隊牽上了線，好像叫做合作培養，要是能夠有這樣的一種模式，哪怕是明面上的，有些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秀水二中的經費雖然不像他以前在鄉鎮中小學的時候那麼緊張，但富餘肯定是談不上的，有了這麼一層牌子，他在想要從上級單位化緣也要容易一些。

    不過，現在人都走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這個傻小子啊！」溫同師腦海裡浮現起那天辦公室內的情形，不由輕輕搖了搖頭，「改變人生的機會可能就這麼一次，真是不懂珍惜。」

    但他終歸是秀水二中的校長，學生認可學校不願意去專業隊，他也做不出那種趕人的舉動。

    砰砰！

    辦公室外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溫同師收拾起桌上的文件，看著門外走進來的嚴凝，眉頭不經意地就皺了下，「嚴老師，還沒下班呢？」

    「還沒呢，幾個體育生還在訓練，我等會還要去看一下。」嚴凝笑著走到溫同師的辦公桌前，「溫校，我上午跟你說的那事，你覺得怎麼樣？」

    溫同師眉頭豎紋更深了幾分，清了清嗓子，「嚴老師，你說的葉欽的那個貧困生學雜費減免，我原則上是同意的，增補個名額的事。不過啊，那個補助計畫，嗯，我還得回頭和其他校領導開會討論討論。」

    嚴凝聽到前面的話，面上微露喜色，跟著又聽出了溫同師關於她那個「補助計畫」裡的推脫之意，又有些焦急起來，「溫校，你看葉欽在市中學生運動會的表現，不算那個100米，都是兩個第一還破紀錄。明年省裡的青少年田徑錦標賽，葉欽到時候肯定是能代表南秀市去比賽的，對於這樣能為我們學校爭取榮譽的學生，我們就該多花點力氣培養。」

    「嚴老師，不是你這樣想的，有些名目，我們不能亂開。」溫同師搖了搖頭，涉及到經費方面的問題，他向來十分慎重，別看秀水這樣的小地方，有些口子開了到後面能惹出大亂子。

    「溫校，我剛才來見你之前，和葉欽的班主任章老師認真地討論過了一次，葉欽這個學生，是有機會上燕京和水木大學的。」

    「別亂開玩笑啊，體育特長生加20分就能上燕京？」溫同師笑著指了指嚴凝，拿起桌上的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

    秀水縣所有中學的情況，他都瞭如指掌。全縣每年能夠上燕京水木的也就一中能有一兩個人，偶爾不湊巧的年份，一個可能都趕不上。

    至於說秀水二中，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憑現在的師資和生源，上本科線最好一年也就二十幾人，能有幾個985、211他就偷笑了。

    「溫校，葉欽的體育天賦，您不否認吧？」嚴凝看溫同師不相信，沒馬上跟著解釋，反而問了個問題。

    「嗯，是有些體育天賦的。」溫同師淡淡點點頭，能夠吸引專業隊來高中招手運動員，在南秀市他不好說什麼，但在秀水縣肯定是頭一份。

    「我查了燕京和水木大學體育特長生的招生標準，他們在高水平運動員上的選拔上要求特別高，在正選的名額上至少要超過一級運動員才有希望。葉欽要是能夠通過這個高水平運動員的測試，他就有機會享受『高考達本科線的65%即可錄取』的優惠政策。」

    「高考達本科線的65%即可錄取？」溫同師放下了手裡的茶杯，突然來了精神，「你說的這個以前我怎麼沒聽過？」

    「我們南秀市還沒有一個因未這種體育特長生拔尖被燕京和水木大學錄取的例子，以往的一些體育生，頂多也就達到二級，再往上不切實際，也沒有人去關注過這方面。葉欽的成績我和他的班主任章老師討論過，保持到高三，達到本科線還是有希望的。」

    嚴凝笑著回答道，有些政策或者福利，以前不是沒有，只是秀水這地方的閉塞程度比起大城市差得遠，再加上歷年來都沒有出現過有可能達到這方面要求的人，誰也沒有去關注。

    這也是相比起其他幾人，嚴凝對於葉欽勸葉欽，無論他去不去專業隊，不要把體育天賦給埋沒了的主要原因。

    「那葉欽有機會達到一級以上水平？」溫同師驟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沒等嚴凝回答，就背著手踱著步子，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對，看那天趙教練的態度，葉欽肯定是有機會的，專業隊的運動員怎麼也能達到一級，嗯，就是條件不行，還有訓練……」

    自語了一陣，溫同師突然抬起頭，看向嚴凝道：「嚴老師，這真能成？」

    秀水二中要是能出一個以體育特長拔尖上燕京或者水木大學的學生，那是全縣，全市，甚至可能是全省第一個也說不定，想到這個溫同師就有些激動。甚至就在嚴凝剛說話間，他腦子裡就已經想到了後面的一整套思路。

    他是個老教育工作者，知道成績優異智商高的那部分學生，基本上從小學初中就已經嶄露頭角，基本上全縣前十前五的那些學生，從初中開始就坐在了那個位置，一直到最後的高考，也很少有被人拉下馬來的。

    而秀水縣中考的生源，前三百名都已經被一中截流，二中能夠拿到的優秀學生有限，即便偶爾有些是中考漏網高中才崛起的，但這畢竟是很少數。

    但要是有了上燕京水木大學的學生，溫同師就想到了秀水二中能夠通過體育特長生來走出一條路。

    栽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這個道理溫同師不會不知道。在很多城市中考就已經有開始招體育特長生，但是秀水縣中考這時候還是沒有的。就他從鄉鎮中學上來的經驗，很多初中體育不錯的學生，都因為成績差或者家庭因素，沒考上高中或者中途輟學，要是能夠在這個時候搶先一步，他就有信心進一步拉近和一中的差距。

    望著溫同師目光灼灼的眼神，嚴凝很有自信地點了點頭。

    哪怕是在秀水二中，她也相信困不住葉欽的一飛衝天。

第四十七章 超距離跑

    嗶！

    傍晚，秀水二中大操場的煤渣跑道上，清亮的哨音響起。

    葉欽雙手扶著膝蓋，儘管秀水縣已經進入了冬季，天氣頗為寒冷，但此刻的葉欽臉上卻是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頭髮鼻尖不斷滴在了黑色粗糲的煤渣跑道上。

    在哨音響起之後，葉欽的氣息還沒有完全喘勻，但他已經直起身，再次開始下一組的超距離跑。

    每一趟超距離跑是六百米，每趟跑完後休息五分鐘，而他現在已經跑了第五趟。嗓子幹得要冒火，全身的肌肉沒有一處不在疼痛，整個人感覺像是被拖拉機來回碾壓了好幾遍一樣。

    嘎吱嘎吱的腳步聲在安的校園裡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步的邁出都像是要榨乾了身體裡潛藏的所有力氣，疲憊，痛苦，生不如死。

    超距離的速度耐力訓練就是這樣，翻來覆去，可以折磨得人對於任何訓練都喪失信心，也喪失興趣。

    但再痛苦，再煎熬，葉欽也知道，路是自己選的，他就算跪著也要跑完。

    一圈半的長距離跑結束，葉欽跌跌撞撞扶在了操場邊上的單槓，如同溺水者突然呼吸到新鮮口氣一般大口喘著氣，只覺得胃部一陣痙攣，乾嘔、想吐。

    比起之前準備市中學生運動會時候只是側重於一些基礎常識的訓練，他現在才算是真的感受到了進入正軌的素質訓練是多麼的難熬，而這只是第三天。

    「葉欽，喝口水吧。」一個悅耳的女聲在身後傳了過來。

    「康……康思雯，怎麼又是你啊？」

    葉欽扶著冰冷的單槓，側頭看清楚了說話的人後，有些無奈地說道。

    「我就是去上自習路過嘛。」

    說話的是一個留著短髮的女生，眼睛很大，聲音帶著幾分糯糯的味道，走到葉欽面前，將手裡的一瓶礦泉水直接塞到了他懷裡，「隨便給你帶瓶水。」

    葉欽看著裡的礦泉水，眉毛都糾成了一團，「那個……那個你能回頭不給我買水了嗎？」

    「不能。」女生抿著嘴搖了搖頭，突然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哎呀，我要去做功課了。好好訓練吧，葉欽！」

    「喂，什麼叫不能啊？」葉欽看著女生跑開的身影，跟著喊了句。

    女生卻是沒有回頭，踩著輕快的步子操場外走去，途中正好碰上了走過來的嚴凝，連忙喊了聲「嚴老師好」，跟著吐了吐舌頭，一溜煙的進了教學樓。

    「又有女同學給買東西了？」嚴凝眼裡噙著笑意，看了看葉欽手裡的水，笑著問道。

    「嚴老師，不，教練，你就別笑我了。」葉欽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她們要給的，我又不想要。」

    「給你你就拿著唄。」嚴凝笑了笑，葉欽在校運會的表現，還有市中學運動會的成績在學校傳開，在這個年齡還是很能引起一些學校小女生的喜歡。不過她也沒心思去多管這些少年少女們的小情感，只是指了指跑道，「休息差不多了吧，還有一趟，繼續跑吧！」

    葉欽咧了咧嘴，輕吸了一口氣，重新走上了跑道。

    嚴凝給他指定的訓練計畫很辛苦，很累人，這才進行到第三天，每天訓練完他都感覺自己的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如果沒有跑過超距離跑，尤其是針對400米這個距離的超距離跑，那絕對不會知道這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訓練的超距離跑並沒有要求他的速度絕對提升到最快，但至少也得需要保持到百分之八十這樣，一趟跑完經常就會感覺身體所有的力量都被掏空。

    又是一趟差不多一圈半的超距離跑，葉欽停下來的時候，已經覺得兩腿戰戰，有些立足不穩的感覺。

    因為目前訓練條件還有其他方面的一些因素，葉欽暫時沒有進行針對性短距離的爆發性力量訓練，而是以長距離的速度耐力跑為主，結合部分短距離的跑動訓練。

    超主項目距離的反覆跑動訓練，是對於提高跑步能力是最簡單有效的訓練方式之一，尤其是對於提升速度耐力具有極為顯著的效果。

    簡單來說，就是跑100米的主項就反覆訓練多跑150米，跑200米的主項就多訓練跑250米、300米，400米的主項則多訓練跑500米、600米。

    當然除此外，主項與接近主項距離的反覆跑，也同樣有著提升專項能力和速度耐力等方面的效果。其中又有各種距離進行組合的快慢跑和衝刺跑。

    給葉欽立足於400米的主項也是嚴凝現在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她是中長跑運動員出身，速度耐力、一般耐力方面的訓練她懂得多，而短距離的力量，肌肉方面的訓練，雖然也多少涉獵一些，但相比較而言，這是薄弱一項。

    結合當前的實際情況，嚴凝和葉欽討論之後，目前主要以400米為主項，200米副項，100米偶爾兼練，畢竟前兩者訓練的時候，都會訓練到這一方面。

    「嚴……教……練，我今天的訓練完成了嗎？」葉欽腳步踉蹌地走到了嚴凝面前，氣喘如風箱，臉上的肌肉似乎都因為太過疲憊而顯得有些僵硬。

    「先歇一會，喘口氣。」嚴凝看著葉欽疲憊的神色，神色淡淡，「現在有沒有後悔沒答應去前衛體協，那位趙教練給你指定的訓練方式可不一定會像我給你指定的這樣辛苦，而且各項條件都好，甚至還有工資補助。」

    「不後悔。」葉欽搖了搖頭，勻了口氣慢慢站直了身體，「嚴老師，那我就去吃飯了，晚上還上自習呢。」

    「去吧。」嚴凝點點頭，剛說完又跟著又加了一句，「你的補助下來了，記得吃好一點，身體是第一本錢。」

    「知道了，嚴老師！」

    葉欽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步步穿過操場，朝學校後面的食堂緩緩走去。

    天色愈加暗淡，空蕩的校園內前來上自習的學生也漸漸多了起來。

    葉欽感覺身體很累，但精神振奮，沒有一點低迷。

    趙有成教練離開時失望的神情，聶方平看傻子一樣的眼神，還有校長溫同師滿是惋惜的語氣，葉欽都記得十分清楚。

    就像那個老教練聶方平說的那樣，他是自己不識好歹，有康莊大道在面前，偏要去走羊腸小道，而且還不一定走得通。他要是去了前衛體協能減輕家裡的負擔，能掙到錢，而且可以讓他在體育這條路上走得更遠，就算是上大學，以後也可以像乒乓球女王那樣，退役後就進入了名牌大學讀書。

    但這些東西葉欽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它太遠了。

    他記得自己進入高中上學有多艱難，爺爺對他的期望有多高，他不知道和爺爺說他要去專業隊當運動員會不會同意，但他不想說，也不敢說，他不願意他們為這個有些縹緲的事情去操心。

    他從一開始就想通過學習去改變自己的命運，他的成績在二中班級裡還算可以，但放在整個秀水縣甚至以後全市全省不算什麼，可葉欽相信他只要去努力，他一定能有收穫。

    既然大家都說他體育上有天賦，不要把自己的天賦埋沒了，那他就做一個體育生。

    他以前也從李建超、劉一禎他們那裡瞭解過，體育生高考能加分，如果成績很好的還能自主招生特殊錄取。

    那就讀書和練體育一起，無非就是再努力一點，再辛苦一點。

    命在手中，路在腳下，他努力就是了。

第四十八章 推薦

    天色有些灰朦。

    南秀市體育運動學校田徑場內，清亮的哨音響起，乾淨整潔的跑道上，噼裡啪啦的腳步聲頓時響成了一片。

    「天氣有點冷，多跑一圈，身體要完全活動開，熱起來。」

    聶方平站在跑道旁的空地上，輕輕拍了拍手，朝著開始熱身小跑的十幾個少年大聲喊道。

    南秀市的冬天雖少有雨雪，但南方城市濕氣重，氣溫降下去後，那股子冷意幾乎就是滲到骨子裡一樣。對於日常訓練來說，雖不至於出現什麼凍傷，但如果沒有把身體活動開，還是很容易出現肌肉僵硬拉傷等情況。

    「聶教練。」

    就在體校的學生們開始訓練的間隙，田徑場內走進來了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男子，三十五六的年紀，笑容滿面地朝聶方平打招呼。

    「小鄭，你怎麼過來了？」聶方平看著來人，圓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有些日子沒見您老了嘛，這不抽空，特別過來拜訪拜訪！」鄭凱豐走上前笑著打招呼，伸手就要去攬聶方平的肩膀。

    「去去，多大的人了。」聶方平拍了開了鄭凱豐的手，笑罵了一句，「你這個皮猴子我會不知道，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要沒點事情，哪會記得我這個糟老頭子。」

    鄭凱豐嘿嘿地笑了笑，收回了手，也不覺得尷尬，「那您這可就冤枉我了，我哪是那種人，這不看您快退休了，還兼顧著體校和少年業體校那邊，平常太忙了嘛。」

    「你少來吧你啊，以前在我手底下做運動員的時候就你小子跳得最歡。」聶方平笑著指了指鄭凱豐，「說說，這次來又是什麼事？你們現在不冬訓，要想來體校挑人也不趕這個時候了吧？」

    「什麼都瞞不了您。」鄭凱豐收起了嬉皮笑臉，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掌道，「三月份呢，就是省裡的青少年田徑錦標賽了，市裡正在組建參賽隊伍，我們體校和業體校那邊我都得去轉轉。」

    「有哪個幾個組別？」聶方平點了點頭，跟著問道。

    「競技組和中學生兩個組別，競技組設13歲以下，14歲，15-16歲，還有17-18歲的年齡組。我這不現在忙著挑選參賽選手，往年我們南秀都不見得什麼好名次，這次總不好又是倒數吧。」

    鄭凱豐緩緩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競技組還好些，總歸是我們市隊、還有體校和業體校那邊的隊員，再怎麼著多少也能拿個名次，關鍵還是中學生組，真是沒什麼競爭力。」

    聶方平對於鄭凱豐說的很贊同，他在南秀市的體育系統裡沉浮幾十年，很多東西看得比鄭凱豐還要透徹。

    南秀市比起海西省其他地區市經濟發展都要滯後一些，民間整體體育氛圍不濃，市隊和體校畢竟還算專業領域，總體水平有差，但還是能選出一些拿名次的參賽隊員出來。但到中學生組，能夠拿得出手的就少了。再加上還有一些走關係報名的，總體情況更是不理想。

    「對了，上次市裡中學生運動會的成績公告有看了嗎？」聶方平沉吟了一會，突然開口問道。

    他沒說競技組方面的隊員選拔，反而提起了上月結束的市中學生運動會。

    「還沒呢。」鄭凱豐搖搖頭道，「我就想先把競技組的參賽隊伍敲定下來，回頭再看看運動會的成績，有沒合適的學生。這個時間有點緊，等春節過完年回來，召集集訓頂多也就一兩週的時間。」

    省青少年田徑錦標賽南秀市代表隊的中學生組隊員，肯定是各個學校的中學生，最好的參考成績自然也是上次的市中學生運動會，只是他剛從外地回來，先把這個往後壓了壓。

    「我覺得你可以注意下，男子短跑有個學生還算是蠻不錯的，高中組的400米200米都被他破了實力中學生運動會的紀錄，100米的話說起來也算。那個趙有成趙教練你知道吧？我和他還為這個學生跑了一趟秀水。」

    「趙有成趙教練？」鄭凱豐沒太注意聶方明說的成績，反而聽到趙有成這個名字之後，有些驚訝之色，「那可是我們體校走出去的名人啊，他是在前衛體協了吧？怎麼，他有看看中的苗子？」

    「嗯，是有那麼個傻小子，天賦很好。」聶方平想起上次和趙有成的秀水之行，頓時就有些來氣，撇撇嘴道，「趙教練想把他帶前衛體協去，這小子死活不答應，就是要留在秀水讀書呢。」

    「一個學生懂什麼呢！」鄭凱豐聽著也是有些好笑，「你們沒去他家裡談談？前衛體協還是挺難得的。」

    鄭凱豐他們都是過來人，知道這個年紀的學生很多事情都拎不明白輕重，一般主要還是走家長路線，家裡人能答應學生多半也就成了。至於說中途有些學生挨不住苦離開，那又是後話。

    「沒去成。」聶方平搖搖頭，「趙教練春節後要去美國進修，這事也是臨時起意，再就是趙教練看那學生意願不強，真去了前衛體協也怕他熬不下來。」

    「這倒也是。」鄭凱豐點點頭，像他在專業隊看得多，選拔運動員看成績看天賦看潛力，但能出成績的真不一定就是天賦最好的那幾個。訓練不認真的，吃不了苦的，心理脆弱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人可不少，有些缺乏自律染上抽菸喝酒惡習的，再有天賦也出不來。

    自律的品質、強烈的進取心和好勝心有時比天賦潛力這東西重要得多。尤其是到了一定年齡，青春期逆反心理，沒有強烈的個人意願多半還是泯然於眾人。

    而且他們站在都是自己體育人的角度說話，相信要是換個教育系統的老師，自然又有一番看法。

    「不過話是這麼說，但跟著去參加省裡青少年田徑錦標賽應該還是可以的，現在算是體育生吧。唉，又讀書又訓練的，也不知道那小子的家裡的條件撐不撐得住，真是傻到家了，真把自己練廢了以後啊……唉，還有小嚴也是瞎胡鬧。」

    聶方平是大概瞭解了一點葉欽家庭狀況的，雖然也不全面，但總歸算不得優越。窮文富武這話不是說說而已，練體育不說設備訓練，光是營養費也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從市中學運動會看到葉欽的表現後，他雖然沒有趙有成那般急切，一眼相中就想把葉欽給帶到專業隊裡，但總歸心裡還是有那麼幾分可惜。

    「聽您這麼一說，那我可得看看，能吸引前衛體協這樣專業隊的人才，說什麼我也得見識見識。」

    鄭凱豐看著聶方平這個老頭兒，臉上浮起了笑容，看著對方雖然嘴裡不饒人，但那份惜才的心態依舊表露無疑。

    自己此次來是想從體校選幾位出挑一些的競技組隊員，而聶方平則給他推薦了個中學生組的。

    他和聶方平打過很多交道，曾經還在他手下受過訓，知道聶方平的為人。

    這幾年上了年紀後，平日裡不管是和體校的領導，還是面對其他的同行，都愛擺擺自己的老資歷。但那份愛才惜才之心，一直都是有的，這一點從很多年前聶方平開始當教練開始，就是如此。

第四十九章 嚴凝

    「黃師傅，我的包裹是在這邊嗎？」

    秀水二中校門口的門衛保安室前，嚴凝敲了敲玻璃窗，朝裡面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人問道。

    「唉喲，是嚴老師啊！」穿著保安制服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留著些須絡腮鬍的男子，聽到了嚴凝的聲音，趕忙放下手裡的報紙站起身。

    「黃師傅，我是有個包裹在這邊嗎？」嚴凝進了門衛室又再次問了一遍。

    「到了到了。」姓黃的門衛連連點頭，笑著指了指門邊不遠處的一個紙箱，「中午剛送過來的，嚴老師，這寄來的是什麼東西呢？」

    「就是託人買的一些資料。」嚴凝笑了笑，走到紙箱前輕輕掂量了一下，略有些吃力地抱了起來。紙箱份量不輕，但還在她承受範圍內。

    「要不我幫你吧？」旁邊黃姓的保安有些看不過去，連忙開口道：「嚴老師，要不我幫你吧，這看著挺沉啊！」

    「不用了，謝謝黃師傅。」嚴凝抱著紙箱笑了笑，轉身出了保安室，直接朝學校內走去。

    那黃姓保安看著嚴凝離開的背影，有些咋舌，低聲嘀咕了句，「這體育老師看著嬌嬌弱弱的，力氣就是大啊。」說完，繼續坐回位置，翻看起沒看完的報紙來。

    校園內此時學生都在上課，頗為安靜，一路穿過了操場，進了教學樓，來到辦公室的座位前，嚴凝放下了手裡的箱子，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用剪刀拆開了紙箱的塑膠帶。

    箱子內是滿滿的書籍和一些刻錄的光碟，《現代田徑運動訓練方法》、《技術模式與專項力量：短跑支撐擺動動作系統的生物力學研究》、《短跑運動員體能訓練理論與方法》、《田徑運動理論創新探索》、《田徑運動技能訓練》、《田徑項目優秀運動員訓練符合監控》、《運動員肌肉恢復討論》、《田徑運動科學探析》以及十幾本一月一刊的國家級刊物《田徑》雜誌……

    嚴凝隨手挑揀了幾本書翻了翻，書籍都不算新，有些還有寫寫畫畫的痕跡，顯然是經常被人翻閱過。

    「嚯，嚴老師，哪淘的這麼多書啊？」

    辦公室內，有沒去上課的幾個科任老師注意到了嚴凝這邊的動靜，探著脖子打量了一眼，笑著問道。

    「讓朋友幫忙收集的。」嚴凝頭笑著回了一句。

    「唉喲，你這治學態度可比我們不少科任老師都要強啊！」那邊說話的聲音又傳來，語氣是似乎帶著幾分戲謔。

    體育又不高考，高一高二也就是個學生的自由活動課，時不時還會被人佔了，到了高三更不用說，體育課都取消了。

    嚴凝這次沒有回答，低著頭又翻了翻書，整個人的心神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了面前的一堆專業書籍裡。

    這些是她前些天打電話給曾經在省隊的教練還有幾個朋友幫忙蒐集的訓練資料和訓練視頻，在後世網這些書籍隨隨便便都能夠在網上扒拉到，但在此時很多這樣的專業書籍還只在小範圍的專業領域裡才有流傳。

    「這個寒假有的忙了。」將手頭的一箱子書籍稍微規整了一番，坐回辦公室的椅子上，嚴凝揉了揉眉心，開始思考起後面葉欽的訓練計畫。

    她說服校長溫同師的時候，表達自己很有信心將葉欽給帶出來，但事到臨頭，真的開始著手給葉欽訓練以後，反而多了些惴惴不安。

    那種無暇美玉在手，卻不知該如何下手，或者說怕一不小心就毀了的焦慮感，一直有縈繞在他心上。

    她是長跑運動員出身，對於短跑項目的瞭解不是沒有，但相對還停留在比較基礎方面。

    當體育老師帶學校幾個體育生的時候，她從未想過太多，也基本夠用，並沒有考慮過自己可能會能力不足，但有些事情真壓到頭上了，她才驟然感覺到了責任重大。

    這次她和省隊之前的教練還有隊友求助，從省隊拿到了不少訓練的書籍視頻，還有一些省隊的專業訓練計畫方案，在嚴凝看來，結合一下葉欽的具體情況，短期內應該是夠用了。

    最大的問題，還是在營養補充還有理療方面。

    雖然在她的努力之下，葉欽下學期的學雜費可以見面，學校也給了補助費用，但比起即將開始展開的訓練計畫，還是頗為不足，嚴凝甚至懷疑葉欽是不是有把補助費給省下來帶家裡了。她自己經歷過專業隊的訓練，知道有些東西不可或缺，飲食，醫療等方面都是問題。

    田徑運動不同於足球籃球這樣的對抗性的競技運動，雖然也講究身體素質，但訓練的重點除此之外，還講究球商，靈感，經驗，戰術戰略等等。

    雖然說訓練或者衝撞起來受傷也是尋常事，需要及時有醫務人員幫忙處理，但到底並不像田徑這麼完全是只吃身體素質。訓練方式也不像田徑這麼枯燥乏味，上了強度就是直接一次次把身體往極限上逼，以求不斷突破和超越。

    葉欽的除了訓練，還要兼顧學業，在體育訓練外，學業也不能放鬆，需要平衡學習和訓練兩者之間的關係，可以說這樣的高強度下，對於一個人身心壓榨都十分厲害。

    這種情況下，嚴凝心裡也有些憂慮，怕最後葉欽撐不下來，兩頭兼顧，最後兩頭落空。

    但這小子……

    嚴凝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

    嚴凝想起那天和葉欽說了自己的經歷，希望能夠引起他的共鳴，葉欽雖然有所觸動，但還是倔得像頭驢，不願意放棄上學。

    誰都看得到是好機會，誰都知道是為了葉欽好，但誰都想不到葉欽會乾脆利落地拒絕了。

    葉欽那股子對於大學的執念她不知道怎麼來的，為了這個可以放棄去前衛體協的大好機會，甚至練體育如果不是因為可以高考加分，甚至能夠上更好的名校，他肯定也不會考慮。

    一個學生能不能上大學或者成為運動員，有沒有燦爛的前程，跟她有什麼關係？說難聽點，人家以後有了成就能不能記得自己這麼個體育老師都不一定。

    但葉欽當著她的面做出了選擇，說了願意跟著她練體育，嚴凝自己就想負起責來。

    她從童年開始，到後來進入體校和專業隊，再到之後退役去師範上學，她就不是個會逃避的人。

    「市隊的邀請電話已經打來了，也不知獎金是多少，我工資也低。」

    嚴凝想起之前市裡邀請葉欽代表南秀市參加省裡青少年田徑錦標賽的電話，心裡默默盤算著。秀水二中的老師工資並不高，嚴凝還要給家裡一部分，私下給葉欽補貼一些營養品也是不充裕的。

    「回頭還是要去問問溫校和其他一些校領導，三月份省裡的青少年田徑錦標賽，請他們也去看看葉欽的比賽。」

    總會遇到困難，但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嚴凝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