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界] 靈氣逼人 作者：臥牛真人 (連載中)

第八百三十章 叢林之女


    忽然，楚歌發現了一件事。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周身汗毛如針尖般豎起，每一束肌肉都像緊繃的彈簧般蓄滿了爆炸性的能量，整個人瞬間從略顯慵懶的狀態，變成一頭飢腸轆轆，極度凶殘的獵豹。

    開飯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領略一下當地風味再說！」

    楚歌像是一團嗷嗷待哺的龍捲風，殺進自助餐廳。

    這種全球頂級強者云集的高端商務餐會，雖然食物琳瑯滿目，都是價格高昂的珍饈美味，但與會人員主要以商業互吹，商務洽談和勾心鬥角為主——頂級強者和各方大佬們身邊都雲集著成百上千的記者，大家可以聊一些剛才新聞發佈會上不適合聊，稍微放鬆和私人一些的話題，次頂級強者則忙著拓展人脈，或者想方設法在頂級強者面前留下深刻印象，至於機緣巧合才有幸躋身其中的圈內新人們，更是搖身變成了狂熱粉絲，眼睛裡滿是星星，期待著有機會能找四大戰榜高手或者李氏兄弟這樣叱咤一方的強者和大佬簽名。

    名利和機會擺在前面，誰也沒拿餐廳四周熱氣騰騰的珍饈美味當一回事，即便真是龍肝鳳髓，在絕大部分見多識廣的強者和記者們眼裡，吸引力也無限趨近於零。

    只有楚歌是真心實意來吃飯的。

    他發現自己真的來對了。

    獅子城地處南洋，菜色繼承了傳統東方古老菜系的精髓，又添加了熱帶雨林神秘莫測的特色，非常注重椰漿和香料的運用，又擅長烹製熱帶雨林獨有的珍貴食材，令楚歌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舌頭痛快得都要叫出聲來。

    正好那些頂級強者和高端人士都三三兩兩站在一旁，風度翩翩地端著酒杯，小聲交談著，偶爾才端著個巴掌大的小餐盤，象徵性取用些食物，卻是便宜了楚歌，能獨霸大半座自助餐廳，如巨鯨吸水，又似風捲殘雲，好不快活。

    唯一美中不足，不少頂級強者和高端人士都被他十惡不赦的吃相震驚，稍稍貢獻給他一些快要滿溢出來的震驚能量。

    不過他正好用震驚能量促進腸道蠕動，並在胃壁和大腸、小腸壁上，生成了一層層淡金色的絨毛，將食物直接轉化成最純粹的能量，狠狠壓如細胞之中，反覆刺激和提升著細胞活性——如此一來，他的腸胃就變成了一台永無極限且永不枯竭的動力爐，食量是無限的，能輸出的能量也幾乎是無限的。

    「這傢伙是誰，這麼能吃？」

    「哪個單位，誰帶來的，這麼沒見過世面，真丟人！」

    「我認識他，好像叫張歌也不知道楚詩什麼的，是靈山市最近崛起的一個新秀，實力馬馬虎虎，但聽說就是以能吃而出名，大概他就是傳說中的搞笑系選手。」

    不少人紛紛在楚歌身後發出譏笑。

    但隨著楚歌境界的提升，這種程度的嘲諷，已經很難刺穿他的臉皮了。

    用消化過量食物的方式來消耗震驚能量，雖然是一個辦法，卻有致命的缺陷——太慢了。

    幾乎吃空了三五張餐桌，也只消耗了微不足道的一丁點金色洪流，現在他體內的震驚能量仍舊處於過度飽和，分分鐘溢出的狀態，實在當不起人們的極度震驚和頂禮膜拜。

    所以，隨便吧，反正他淡泊名利，這些傢伙愛嘲諷就嘲諷，帳先記著，等啥時候震驚能量消耗得七七八八，有額度了，再搞一波大的，當眾打臉什麼的，一波震到你們跪下叫爸爸。

    楚歌不以為意地掃了嘲諷者一眼。

    在他眼中，這些傢伙就相當於長期儲蓄，先攢著，隨時能拿出來兌現的那種。

    輕輕打了個飽嗝，楚歌捧著肚子，又朝下一張擺滿珍饈美味的餐桌走去。

    不遠處，烏正霆中校被十幾名記者圍著。

    公事剛才新聞發佈會上都聊得差不多了。

    現在是大家對力挽狂瀾，拯救獅子城的超級大英雄感興趣，想為烏正霆中校寫幾篇專訪，正和他閒聊，拉關係，聯絡感情呢！

    正好，剛才在楚歌面前不懷好意，想要挑撥楚歌和烏正霆中校關係，搞個大新聞的那名猥瑣男記者也在。

    他原本還真沒打算繼續在楚歌身上做什麼文章。

    畢竟楚歌在全球範圍內的知名度實在不夠看，又不是百媚千嬌的大美女，誰愛看大老爺們摳腳的八卦？

    但看到楚歌旁若無人，饕餮般貪婪的吃相，這名猥瑣男記者忍不住笑出聲。

    「烏中校，換個輕鬆點的話題，您應該認識那邊那位吃相特別……有古代猛將氣概的覺醒者吧？」

    猥瑣男記者笑嘻嘻道，「至少，他自稱認識您，還和您『惺惺相惜，識英雄重英雄』，甚至是肝膽相照，可以抵足而眠的好朋友！」

    此言一出，眾人皆笑，氣氛瞬間活躍起來。

    記者們就等著烏正霆中校也「忍俊不禁」，大家插科打諢一番，就能順勢深入更敏感的話題。

    誰知，烏正霆中校的臉色卻變得黢黑無比，額頭青筋畢露，像是在強忍著什麼東西，最後黑著臉，硬梆梆吐出一個字：「是！」

    眾記者頓時懵逼。

    面面相覷，目瞪口呆，搞不清楚烏正霆中校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他和楚歌真的惺惺相惜，還識英雄重英雄？

    還是說他們的確肝膽相照，真是，呃，抵足而眠？

    以猥瑣男記者為首，眾記者紛紛扭頭看著楚歌，滿臉不可思議，腦袋上爭先恐後冒出金色光點。

    楚歌正捧著一條烤豬腿自得其樂，啃得腮幫子都酸了，心說加上這條豬腿，終於消化掉了上千點震驚能量，實在不容易啊不容易。

    忽然，腦域深處微微一顫，再度傳來金幣掉落的清脆響聲，剛剛黯淡下去的金芒，又有閃耀甚至刺眼的跡象。

    楚歌渾身一顫，臉色僵硬，鬱悶得直想罵人。

    搞，搞什麼，他明明已經低調得一塌糊塗，就差唾面自乾了，為什麼還會有人被他震驚？不就吃得稍微多了點，連啃了十三根烤豬腿，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還頂級強者，各方大佬和見多識廣的名記者呢！

    楚歌發了狠，只能提高吞噬效率，嘴巴就像是一座人肉垃圾處理中心似的火力全開，進食速度瞬間飆升一個級數。

    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共啃掉了多少根豬腿羊腿還有牛腿，估計是破了個人最佳記錄，反正就閉上眼睛，雙持豬羊牛腿，啃完一根再拿一根，直到最後一根豬腿被什麼東西扯住為止。

    楚歌微微一怔，抬眼看去，咦，是個小丫頭，雙手緊緊摳住烤豬腿的另外一邊，對他怒目而視，還用力和他拔河呢！

    說是小丫頭，其實年齡倒未必真的很小——近乎蜜糖色的皮膚和略微捲曲的黑髮是熱帶雨林人種的標配，臉上又用特殊草藥塗抹著花花綠綠的紋路，愈發遮掩了她的本來面目，只露出一對清澈如湖水的大眼睛，噴射著略帶警惕和競爭味道的火焰。

    她的身高最多一米三，但四肢纖細，比例勻稱，該凹凸有致的地方，也都曲線玲瓏，既不像是還未成年的孩童，卻也不是侏儒這麼簡單，倒像是將一個正常成年女性，等比例縮小了一輪。

    她身上披著一件非絲非麻，卻沒怎麼裁剪過的寬大短袍，就像是博物館裡原始部落民們披在身上的獸皮，上面綴滿了打磨光滑的骨珠和玉片，換成五千年前，盛裝出席任何場合都沒問題，現在來說，卻充滿了格格不入的穿越感——不是從異界穿越到地球，而是從蠻荒穿越到現在。

    楚歌聽說非洲中部某些部落，的確有所謂的「矮人種」，部落裡的成年男女，身高也就一米四五的樣子。

    爪哇群島的熱帶雨林中有類似部落，並非不能理解，但雨林深處的居民，以如此原生態的造型出現在這裡，倒是稀奇。

第八百三十一章 琥珀


    周圍傳來竊笑聲。

    顯然，這個猴子一樣的小丫頭的出現，讓楚歌的「活寶指數」翻倍提升。

    饒是楚歌的臉皮厚如城牆，都不免有些臉紅——自己旁若無人大吃大喝是一回事，和一個小丫頭搶吃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給你。」

    楚歌乾咳一聲，鬆了手。

    小丫頭正拔河呢，沒想到他會突然鬆手，用力過猛，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不過，她顧不上向楚歌表示不滿，卻是將炙熱的目光都集中在懷裡的烤豬腿上，隨後，「啊嗚」一口，把腦袋朝肉肉狠狠懟了過去。

    楚歌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的嘴能張得這麼大。

    也從沒見過這麼貪婪的吃相。

    和這個小丫頭的狼吞虎嚥相比，他剛才的吃相簡直是風度翩翩的厭食症患者了。

    楚歌環視四周，發現對面幾張餐桌上，原本滿滿噹噹的食物統統不翼而飛。

    楚歌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五分鐘前那兒還堆滿了烤全豬，烤全羊，烤牛腿之類的「硬菜」，像是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大肉山，是楚歌準備下一個攻略的目標，這會兒卻變成了一堆堆啃噬得坑坑窪窪的骨頭架子。

    這樣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商務餐會，「硬菜」和「橫貨」向來不受歡迎。

    楚歌估計，除了自己和這個神秘莫測卻又食量大如恐龍的小丫頭，別的客人肯定是幹不出雙持牛羊腿，左一口右一口的事情。

    所以，都是她幹的？

    她啥時候出現的，吃東西究竟有多快啊，連旁邊那幾個侍者都呆若木雞，顧不上收拾殘局？

    楚歌的目光重新落在小丫頭身上，發現她已經把一根烤豬腿啃得清潔溜溜，堅硬的豬骨棒都被輕而易舉地咬斷，正吸吮裡面的骨髓呢！

    有點兒意思，楚歌的目光深邃起來，這小丫頭應該也是覺醒者吧？

    楚歌對於覺醒者的戰鬥力衡量，有一個非常樸素的標準——吃得越多，肯定越厲害。

    以普通人的生理機能，孱弱的腸胃根本不可能一次消化一整條烤豬腿，而能夠一口氣風捲殘雲吞下三五十條豬牛羊腿的怪物，五臟六腑肯定強大到不可思議，即便從沒學過戰鬥，光靠強勁無匹的能量，都能一路碾壓過去了。

    小丫頭吸完骨髓，打了個意猶未盡的飽嗝。

    感受到楚歌饒有興趣的目光，她用斷裂的豬骨剔牙，好奇地和楚歌對視。

    或許是楚歌剛才主動鬆手，把烤豬腿拱手相讓的行為，獲取了她的好感，她眨巴著眼睛，一點兒都不怕楚歌的樣子，滴溜溜的圓眼睛裡，同樣滿是好奇的光芒。

    正好這時，侍者們又送上新一輪的食材。

    楚歌打著手勢向小丫頭示意：「你先請，別著急，食物有的是。」

    小丫頭眼裡的光芒立刻變成歡呼雀躍的火焰，簡直要像高台跳水運動員躍入泳池般跳到餐桌上，一個猛子扎進肉山裡，楚歌實在看不過去，乾咳一聲，乾脆代替侍者，幫小丫頭端了兩大餐盤的硬菜，兩人一塊去角落裡邊吃邊聊。

    「你會說普通話嗎？」

    在角落裡，楚歌和小丫頭分別雙持一對牛羊腿，一邊狼吞虎嚥，風捲殘雲，比拚著進食速度，一邊比劃著溝通。

    兩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好幾十斤重的牛羊腿啃成一條肉絲都不留的骨頭棒子，對視一眼，不由生出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惺惺相惜，識英雄重英雄之感。

    楚歌雖然不懂熱帶雨林中的方言土語，但他接受過特調局第七處的速成訓練，連長牙王國的鼠族都可以溝通，哪怕小丫頭是聾子和啞巴，也難不倒他。

    更何況，小丫頭比他想像中要聰明和開化許多，並非真從蠻荒歲月穿越到現代的原始人。

    只見小丫頭點點頭，用油膩膩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聲音清脆悅耳道：「我，叫，琥珀。」

    她的普通話水平雖然算不上字正腔圓，卻也一字一頓，足夠清楚，楚歌心想，她肯定曾經和部落之外的人接觸過，學會了外面的語言和規矩。

    「我叫楚歌。」

    楚歌又幫琥珀小丫頭遞了一根烤牛腿過去，還很貼心得幫她塗抹了大量南洋獨有的香料酸醬，小丫頭就好這一口，吃得眉開眼笑，樂不可支。

    「琥珀，你和誰一起來到這裡的？」

    看著小丫頭天真爛漫的模樣，楚歌的好奇心越來越濃烈，「沒人管你嗎？」

    「姐姐。」

    琥珀的兩個腮幫子，已經被牛羊肉塞成兩個鼓鼓囊囊的小山包，她含混不清道，「姐姐帶琥珀到這裡來吃好吃的，還說要介紹一個很能吃的朋友和琥珀認識，啊嗚啊嗚，真好吃。」

    「姐姐？很能吃的朋友？」

    楚歌撓頭，為什麼聽著這麼耳熟呢？

    「咦——」

    李心蓮博士的聲音，從楚歌身後傳來，驚喜道，「琥珀，楚專家，原來你們已經認識了嗎？」

    楚歌眼角抽搐。

    果然，琥珀是李心蓮博士帶來的，而他就是那個「很能吃的朋友」啊！

    既然都是熟人，那就好辦了。

    楚歌本身就是個自來熟，琥珀雖然出身雨林深處，卻早就和李心蓮博士的研究團隊有所接觸，學會了不少外界的語言和常識，並非畏畏縮縮，擔驚受怕的性格。

    三言兩語之間，楚歌就瞭解了李心蓮博士將琥珀帶到這裡的原因。

    楚歌猜的沒錯，二十二世紀的人類文明雖然已經空前發達，卻仍未徹底探索地球上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在無數人跡罕至的世外桃源中，還散落著一些進化之路上迷失的同胞。

    當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一路在蒸汽，電力，核能和信息的進化之路上狂飆突進時，這些迷失的部落就像被封印在琥珀裡的小蟲子一樣，永遠維持在剛剛擺脫矇昧的天真狀態。

    在非洲中部，便有很多與世隔絕的部落，仍舊採用千萬年前的方法狩獵和生存。

    南美亞馬遜叢林中，亦有類似的部落，甚至還流傳著凶險的「獵頭人」傳說，曾經有無人機從他們的部落上空掠過，拍攝了大量照片，而他們對待外界侵擾的做法就是——用大量羽箭，把無人機射成了刺蝟。

    琥珀的部落，亦是這樣被封印的迷失族群之一。

    根據李心蓮博士的研究，他們應該屬於八千多年前從大陸渡海，一路擴散到南洋甚至澳大利亞的「南島人」的某個分支。

    當先祖抵達南洋星羅棋布的群島中，某個風平浪靜，環境宜人，物資豐饒的島嶼時，一部分族人被這片靜謐豐饒的世界深深吸引，長久定居在這裡，另一部分族人卻駕馭著獨木舟，繼續劈波斬浪，朝著未知的南方衝去，變成後來澳洲和新西蘭土著的雛形。

    過於優越的環境，既是祝福也是詛咒，之後八千年，琥珀的先祖們就一直生活在自己小小的島嶼上，就像溫室中的花朵，既然生存沒有任何問題，也就喪失了進化的動力，慢慢變成了活化石之類的東西，到最後，甚至連製造和駕馭獨木舟乘風破浪的能力都漸漸退化，徹底斷絕了和外界聯絡的可能。

    在地理大發現和全球戰爭的時代，這個字面意義上的世外桃源，奇蹟般避開了外界的一切滋擾，甚至，在全球衛星遍佈同步軌道的信息時代，因為族人數量稀少，而島嶼上植被豐富的緣故，他們也一直沒有被發現和打擾——倘若無知是一種幸福，琥珀的祖先，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直到災厄紀元，溫室的大棚才被打破，琥珀的族人們第一次見識到了風暴的強大，地震的恐怖，火山爆發的絕望，整個世界積鬱了八千年的惡意，像是一股腦兒傾瀉到了他們頭上。

    短短十年，琥珀的族群損失了十分之九的族人，世外桃源更是變得滿目瘡痍，面目全非，生態環境發生劇變，不再適合倖存者們繁衍生息。

第八百三十二章 100%重建


    眼看族群就要覆滅，幸好天無絕人之路，浩劫導致地殼運動劇烈爆發，令島嶼上的自然環境面目全非的同時，也令海底山脈崛起，變成全新的群島。

    琥珀家鄉周圍海域，原本有數百里都荒無人煙也沒有島嶼，光靠獨木舟和拙劣的航海技術，硬著頭皮往外衝，只有折戟沉沙一條路。

    但現在，在家鄉和爪哇群島的幾座主島之間，卻湧出無數新的島嶼，雖然不足以生存，卻可以充當「跳板」，令琥珀的族人用蛙跳的方式，每次航行數百米到數千米，就能稍作喘息。

    就這樣，部分年輕力壯的族人，歷經艱難險阻，逃離家鄉，來到爪哇群島的一座主島，尋找新的希望。

    雖然同時熱帶雨林，但琥珀的家鄉和爪哇主島的山脈、雨林，生存環境存在不小的差異，這些年輕族人篳路藍縷，掙扎求存，還處在朝不保夕的階段，更無力將整個族群，都從岌岌可危的家鄉遷徙出來，在爪哇主島建設全新的家園。

    李心蓮博士的研究團隊，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和琥珀的族人相遇。

    古人類和古生物學家的敏銳直覺，立刻讓李心蓮博士發現琥珀族人的與眾不同——他們不像是爪哇雨林深處廣泛分佈，和外界文明有密切接觸的「半土著」，而是一個從未揭開神秘面紗的全新族群。

    通過觀察和研究他們在雨林深處，從零開始，建設、狩獵和祭祀的全過程，能夠填補古人類學家關於「南島人」早期活動的關鍵環節，甚至推翻無數早有定數的結論，在學術界掀起風暴——畢竟，一個個「活生生的南島人」，比任何白紙黑字的論文都有說服力得多。

    李心蓮博士對家族事務和獅心集團的權力鬥爭沒有絲毫興趣，但她的確有野心，想在學術上有所成就，研究這些活生生的南島人，成為她取得突破的最好課題。

    因此，過去一年多時間，李心蓮博士和她的研究團隊，就和琥珀的族人們朝夕相處，同吃同住，展開深入研究。

    研究過程中，李心蓮博士也和琥珀交上了朋友，這個天真、善良，又對外界充滿好奇心的小丫頭，除了奇大無比的胃口之外，也擁有足以感染任何人的爛漫笑容。

    不過，災厄紀元雖然過去，在地震構造帶上，小規模的天災仍舊時有發生，琥珀族人們的生存環境仍舊非常惡劣。

    甚至，在幾次小規模地震和火山爆發之後，李心蓮博士團隊中的地質學家得出結論，爪哇群島南方海域，大範圍、高烈度地震和火山爆發的概率在不斷提升，用不了多久，琥珀的老家，與世隔絕的南島文明，即將被億萬噸冰冷的海水吞噬，永遠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沒人能阻止滄海桑田的變化，在瞬間釋放出比核爆更強大百倍的毀滅之力。

    唯一能拯救這些人類進化活化石的方法，就是將族群和家園，整體遷徙出來。

    要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

    現在，大膽駕馭獨木舟，採用「蛙跳戰術」度過汪洋大海的，僅僅是琥珀族人中最強壯，最勇敢和最年輕的人們。

    而且，獨木舟的承載能力有限，他們只能攜帶最重要的狩獵工具，卻不可能將整個文明發展數千年積累的一切，統統帶出來。

    李心蓮博士是古生物和人類學家，在她眼中，琥珀的家鄉是獨一無二的瑰寶，是價值無法估量的活的文物，倘若眼睜睜看著整座島嶼沉入海底，簡直是十惡不赦的犯罪。

    因此，李心蓮博士不遺餘力在推動一個項目，就是將琥珀的老家，那座即將沉入海底的島嶼上，所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包括屋舍，祭壇，墓地，戰場，一切的一切，全都整體遷移到比較穩定的爪哇主島，甚至就遷徙到怒獅島上，再用百分百復刻的方式，重建一個原汁原味的南島文明。

    可以想像，這個項目的投入，將是天文數字。

    獅心集團雖然財大氣粗，偶爾也會資助一些慈善和學術項目，但這麼大規模的遷徙項目，又看不到太多實際上的好處，即便大小姐的面子也不好使了。

    李氏兄弟很欣賞小妹在學術上的進取心，慷慨承諾如果小妹只是想把所有「活的南島人」遷徙到幾座主島上，包括直接遷徙到怒獅島上，他們都無條件支持。

    但是，要把一座島嶼上所有的人類活動痕跡，以挖地三尺的方式，統統打包帶走，工程實在太浩大，他們只是集團的一二把手，又不是古代皇帝，怎麼可能說服那麼多董事，股東和高層管理者，花這種毫無意義的錢？

    李心蓮博士卻不同意這種拯救方法。

    「南島人的家園，生存環境和生活方式，就是他們之所以是南島人的憑依，倘若徹底改變他們的生存環境和生活方式，等於另一層面上的毀滅。」

    李心蓮博士堅持，「我要把南島人，連同他們的家園，統統從湮滅的深淵中拯救出來。」

    兄長的路子走不通，李心蓮博士準備走父親的路子。

    雖然「獅王李昂」早已放權，遁入幕後，但餘威尚在，手頭亦掌控著不可小覷的資源。

    或許他早已厭倦商場中的廝殺，但為了討女兒的歡心，一擲千金去拯救一個意義重大的古老文明，對一個年老力衰的父親而言，說不定也別有一番樂趣。

    李心蓮博士自信滿滿可以說服獅王李昂。

    正好這時候，當局要和天人組織在爪哇群島的雨林深處全面開戰，極有可能波及到李心蓮博士研究團隊的活動範圍。

    李氏財團向李心蓮博士發出了警報，希望她立刻撤出雨林，回到獅子城的安全區。

    ——雖說她不是獅心集團的什麼重要人物，一般情況下天人組織不會對她這樣的局外人動手，可等到天人組織的秘密巢穴被徹底剿滅，大批中高層紛紛落網和伏誅，喪心病狂的超級罪犯們會不會狗急跳牆，展開無差別屠殺，這是誰都無法預測的事情。

    李心蓮博士並非不知輕重的人，就算不顧自身安危，亦要考慮到研究團隊裡的同事們，於是她帶上整個團隊和琥珀回到獅子城，正準備去見獅王李昂時，便撞上了鼠潮爆發，又遇到老熟人烏正霆中校——之後的事情，楚歌全都知道了。

    「原來如此。」

    楚歌點頭，表示理解。

    說實話，將幾百個土著從雨林深處，遷徙到城市裡定居，倒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以獅心集團的實力，就算白養他們一輩子，也不過九牛一毛。

    但這樣的土著，就好像籠子裡的金絲雀，喪失了生命的真義。

    可是，把他們的整個生存環境都挖掘出來，在外界原式原樣重建，難度實在太大，無怪李氏兄弟都要拒絕，令李心蓮博士不得不向乃父求助。

    楚歌看了琥珀一眼，發現小丫頭有些沒心沒肺，仍舊對著餐桌上的肉山流口水。

    楚歌心中一動，悄聲道：「蓮姐，琥珀是覺醒者？」

    「沒錯，你別看她年紀輕輕，卻身負部落裡巫醫的血脈，她的家族從幾千年前就負責醫治族人，擁有神秘的血脈力量，哪怕族人從幾十米的參天大樹上摔下來，摔得筋斷骨折，頭破血流，或者被毒蛇啃噬，體內注入高濃度的毒液，只要當時沒死，還有半口氣在，經過治療，都能不藥而癒呢！」

    李心蓮博士毫無保留地說，「自從那場嚴重火災之後，我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請了各方名醫和覺醒者治療，也沒有太大進展，就算我這個當女兒的關心則亂，請琥珀這位傳承八千年的叢林巫女來為父親診治一番，無論有沒有效，至少我心裡能稍稍安寧一些。」

第八百三十三章 高手過招


    楚歌點頭，露出恍然的表情。

    原來是擁有治療能力的巫醫啊！

    難怪李心蓮博士想利用琥珀的能力，討父親的歡心了。

    雖然地球文明才剛剛進入靈氣復甦時代，但並不代表著此前千萬年，地球上始終處於靈氣枯竭的絕對零度狀態。

    絕大部分地區或許如此，但還是有極少數地方和極少數人，能感受到時空縫隙中洩露出來的微弱靈氣，覺醒各種各樣的能力。

    有人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有人力大無窮，能倒拔垂楊柳，包括很多近現代的商界大佬和強權者，或許都受到過微弱靈氣的滋潤，擁有超卓的智慧和堅強的意志，才能開創空前絕後的霸業。

    在很多原始部落裡，也有可能出現真正的巫醫，在微弱的靈氣刺激下，覺醒了「治療術」的能力。

    治療術是種類繁多，範圍極廣的超能力大類。

    有促進新陳代謝的，有激活細胞分裂的，有強化人體造血機能的，有刺激各種激素分泌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像楚歌在非常協會的老熟人，剛剛覺醒時就遇到的姜大夫，雖然表面冷若冰霜，其實卻掌握著精湛的治療術——當然她的治療術更多是後天修煉，而非先天覺醒，但原理和效果是一樣的。

    很多超能力日積月累，能改變人體細胞的最底層邏輯，也就是基因變異，並傳承給後代，這就是所謂的「血脈之力」。

    楚歌並不懷疑琥珀的能力，一個原始部落能在孤島上延續萬年，可不僅僅是「運氣好」三個字能夠解釋。

    只是，楚歌相信以「獅王李昂」的權勢，全球各地精通治療術的覺醒者，甚至從修仙界和幻魔界穿越過來的修真者和魔法師，他肯定找過不少。

    但任何超能力都有極限，治療術也不可能起死回生，獅王李昂是楚歌出生之前就叱咤風雲的老一輩豪強，年事已高，屬於自然衰老，超能力也不可能阻止時光在他身上的流逝。

    楚歌估計，琥珀也幫不了獅王李昂，最多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而已。

    話說回來，女兒有這樣的孝心，老人家心裡一喜歡，精神煥發，能多吃幾碗飯，也就不錯了。

    正琢磨著，鼻尖聳動，忽然聞到一股肉香，抬眼看時，卻是琥珀小丫頭捧著一根剛出爐，熱氣騰騰的烤牛腿，雙手捧到楚歌面前。

    琥珀眉開眼笑地看著楚歌，像是「投桃報李」，還了楚歌剛才把最後一根烤豬腿讓給她的情。

    「看起來，你是個好人。」

    李心蓮博士笑眯眯道，「琥珀剛從雨林深處來到外界，沒這麼容易交朋友的，既然她這麼喜歡你，說明你是一個心地善良，毫無雜念的好人。」

    楚歌摸摸鼻子，心說我心底的雜念可多了，一旦暴露出來，足以刺瞎你們的眼睛，只不過你們的級數不夠，窺探不到而已。

    向琥珀道了聲謝，從小丫頭手裡接過烤牛腿，楚歌再次放浪形骸地狼吞虎嚥起來。

    就在這時，餐廳中央忽然騷動，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往中央簇擁過去，特別是那些記者，一個個跑得飛快，不一時就把餐廳中央擠得水洩不通。

    「這是幹什麼？」

    楚歌和李心蓮博士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詫異，也帶著琥珀來到餐廳中央。

    幾名侍者和工作人員認出大小姐的身份，為他們讓開一條道路，這才看到餐廳中央的「幻影槍神」莫追星和「魔術師」胡迪尼。

    兩大戰榜高手，負手而立，滿臉微笑，貌似一團和氣，卻有看不見的電火花，在彼此目光交錯中迸射而出。

    「久聞『幻影槍神』乃是『南洋第一快手』，今天能邀請到莫兄充當我的魔術助手，實在深感榮幸。」胡迪尼向莫追星微微欠身。

    這位享譽全球的魔術師雖然是西方人，但一口普通話除了遣詞造句頗為生硬之外，倒是咬字清晰，聲若鳴雷，瞬間將餐廳裡的「嗡嗡」聲統統蓋了過去。

    一時間，偌大的豪華餐廳鴉雀無聲，只有頭頂的水晶燈被胡迪尼的聲音，震得「嘩嘩」作響。

    「好說。」

    「幻影槍神」莫追星淡淡道，「胡迪尼先生是當世最出色的魔術師，哪次出手不是萬人空巷，聽說當年還有計畫在獅心大廈最高處表演你最出名的『高空瞬移』，可惜因為各種原因沒能成行，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

    「今天，終於有機會彌補遺憾，讓獅城市民和遠道而來的貴賓大開眼界，需要莫某怎麼配合，儘管吩咐便是。」

    胡迪尼和莫追星，竟然要在這樣一場高端酒會上表演魔術助興？

    楚歌滿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是什麼情況，所謂戰榜高手，不應該都是「只殺人，不表演」的絕強者麼？就算「魔術師」胡迪尼的情況不同，有極強的表演慾，但「幻影槍神」莫追星可是軍官身份，為什麼也要搞這種名堂。

    還有，李氏兄弟又在哪裡，身為此間主人，面對咄咄怪事，竟然一點兒意見都沒有麼？

    楚歌掃了一眼李心蓮博士的表情。

    發現「蓮姐」眉頭緊鎖，面露不悅。

    心中一動，知道事情必有蹊蹺，眉心又開始刺痛，危險的警兆越來越強烈。

    來不及深思，一場古怪的魔術表演已經開始。

    卻見「魔術師」胡迪尼將兩個袖管捋起，露出手臂示意衣袖裡絕無機關，隨後指尖一撮，不知怎麼，就撮出一張紅桃K的撲克牌。

    他笑眯眯將撲克牌交給周圍觀眾驗看，證明這真的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紅桃K，又將撲克捧到「幻影槍神」莫追星面前。

    莫追星卻不看，搖了搖頭，示意胡迪尼隨意出手。

    「魔術師」胡迪尼點點頭，煞有介事地朝撲克牌吹了口氣，用指尖輕輕夾著撲克牌，走到距離「幻影槍神」莫追星七步之外的地方，忽然回頭揚手。

    「唰！」

    明明出手時只有一張撲克牌，但這張紅桃K卻像是會無限分裂，瞬間變成幾十張，上百張。

    而且，上百張撲克牌，都像是邊緣極度鋒利，薄如蟬翼的金屬片，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直刺「幻影槍神」莫追星的各處要害。

    楚歌倒吸一口冷氣，這是什麼魔術表演，分明是刀刀見紅的較量！

    莫追星卻是不慌不忙，既然號稱「幻影槍神」，是數千萬地球軍中的佼佼者，自然擁有一身驚人的造詣，正所謂「手快，眼快，身法快」，「南洋第一快手」，絕非浪得虛名。

    剎那間，莫追星化作一團模糊的虛影，又像是不斷擴散的灰霧，呼嘯而至的撲克牌一旦落入灰霧籠罩的範圍，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雙方的「表演」或者說「交手」，速度極快，轉瞬落幕，只見「魔術師」胡迪尼瞬間發射出去足足兩副撲克牌，而這兩副撲克牌都被「幻影槍神」莫追星滴水不漏地盡數接住，甚至從小到大排列整齊，從345到JQK，呈扇形展開。

    四周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有些不明就裡的觀眾還以為兩大戰榜高手是真的表演助興，紛紛大聲喝采。

    「魔術師」胡迪尼的臉色卻有些難看，眼底綻放著危險的光芒。

    從「幻影槍神」莫追星手裡接回撲克牌，風度翩翩向對方道了聲謝，「魔術師」胡迪尼左右一掃，走到一張鋪著白色刺繡桌布的餐桌前面，右手滑過餐桌，便從桌布上抽下一根極細、極長的絲線。

    「魔術師」胡迪尼用兩根手指纏繞著絲線，繃緊大約二三十公分的一截，回到「幻影槍神」莫追星面前，微笑示意：「可以嗎？」

    「幻影槍神」莫追星眼神一閃，同樣微笑點頭。

    圍觀者不明就裡，兩大高手的第二輪較量已經開始，卻見兩人四手交錯在一起，化作兩團，不，是一團灰霧，灰霧中還繚繞著看不見的閃電！

第八百三十四章 驚險的魔術


    「這算什麼魔術表演？」

    很多戰鬥力約等於零的記者，根本看不懂兩大戰榜高手究竟在幹什麼，只看到兩人越貼越近，鼻尖幾乎沾著鼻尖，眼睛快要釘死眼睛。

    而兩人架在胸前的雙手，彷彿都不見了。

    只有楚歌這樣將眼保健操修煉到爐火純青的高手，才能看出端倪。

    這的確不是魔術。

    而是最簡單粗暴的拼手速。

    「魔術師」胡迪尼想要將絲線纏繞到「閃電槍神」莫追星的手上，將後者的雙手纏死。

    「閃電槍神」莫追星不甘示弱，伸出雙手任憑「魔術師」胡迪尼捆綁，卻在最後關頭，十指彈跳，進行超小範圍內的超高速移動和閃避，掙脫魔術師的束縛。

    一個捆綁，一個掙脫，這簡直是一場指尖上的狂舞。

    楚歌看得心潮澎湃，連呼過癮。

    他雖然是單身漢，但平素潔身自好，並不以手速見長。

    將自己代入到「魔術師」和「幻影槍神」的角色裡，楚歌只能自嘆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別的不說，就說這根隨意從桌布上抽出來的絲線，極細，極脆，稍微用力過度，就會斷裂。

    但在「魔術師」和「幻影槍神」手裡，它卻像變成了最堅韌的納米材料煉製而成，怎麼纏繞和拉扯都不會斷裂。

    戰榜高手，恐怖如斯！

    楚歌心中發出讚歎時，兩大戰榜高手的第二輪較量，已經決出高下。

    從「幻影槍神」莫追星幾乎凝結冰霜的臉色就能看出，這一輪，他稍遜一籌。

    果然，雙方的四隻手驟然凝固，莫追星的雙手詭異地併攏在一起，卻是被那條細若牛毛的絲線纏繞在一起，還被打了個死結。

    莫追星輕輕一掙，打了死結的絲線立刻斷裂，變成兩截，輕飄飄落地。

    莫追星的雙眼眯成兩條細縫，額頭青筋畢露，冷汗直流。

    今次表演，脆弱的絲線可以輕易扯斷。

    但如果是實戰中，敵人使用納米級數的高分子金屬絲來對付他，被切斷的，極有可能是他的手指和手掌。

    當然，實戰之中，他也不會傻乎乎把雙手送出去，任憑對手捆綁。

    但至少說明在手速和手指的靈活性方面，「魔術師」胡迪尼更勝他一籌。

    「幻影槍神」莫追星狠狠盯了「魔術師」胡迪尼一眼。

    後者像是沒有感受到他的敵意，從地上捻起斷成兩截的絲線，放在掌心，一搓、一揉，再將絲線展開，竟然又重新變成一根，連剛才打的死結都消失不見。

    這是魔術表演的常規操作，很多外行人都能看懂，不由發出熱烈的喝彩。

    唯有兩大戰榜高手自己才知道真相，冷冷對視一眼，就定下決出勝負的一局。

    這次，同樣是桌布，「魔術師」胡迪尼手一抖，將一整塊桌布抄在手裡。

    「幻影槍神」莫追星，卻從另一張餐桌上，抄起了十把餐刀。

    兩人對視，彼此之間的敵意，令室溫降低十度，連圈外人都能清晰感應到。

    一時間，偌大的餐廳鴉雀無聲，不少觀眾面露狐疑之色，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隊友的兩大高手，忽然就要兵戎相見。

    很多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卻是抓耳撓腮，樂不可支，心說終於被老子等到了大新聞。

    就在眾人心態各異的眼神交錯中，「魔術師」胡迪尼將桌布拋上半空。

    而「幻影槍神」莫追星，亦將十把餐刀夾在指尖，做好了飛刀的準備。

    當桌布輕飄飄落到「魔術師」胡迪尼身上，將他蓋住的一剎那，「幻影槍神」莫追星的飛刀，也全部出手。

    雖然他是槍手，但用起飛刀來，也像是從娘胎裡就開始練習那麼熟練和狠厲。

    十把飛刀，劃出十條或淒厲，或狠辣，或詭異，甚至打著螺旋的軌跡，刺向桌布下面的魔術師。

    就在刀尖即將刺中的瞬間，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魔術師」胡迪尼像是從桌布底下消失。

    失去他的支撐，隆起的桌布，立刻向地面崩塌。

    九把飛刀，頓時落空。

    但最後一柄飛刀，卻是「幻影槍神」莫追星故意朝著地面射去。

    和地面碰撞之後，再度反彈起來，直刺桌布下方。

    「哧！」

    餐刀正中目標，桌布下面一陣顫抖，雪白的桌布上暈開大片鮮紅的印記。

    四周發出驚呼，圍觀者還以為魔術師的表演失手了，大家的掌心都捏著一把汗。

    但很快，桌布就徹底平復下去，像是一堆褪去的蛇皮，餐刀失去目標，歪倒在蛇皮上面。

    「幻影槍神」莫追星跨步上前，先抽出餐刀，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嘴角微微勾起，卻不說話，只是用力掀開桌布。

    桌布底下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魔術師」胡迪尼消失得無影無蹤。

    觀眾們再度驚呼，面面相覷，四下打量，尋找著魔術師的蹤跡，卻是一無所獲。

    就在這時，一名侍者小跑上前，低著頭擠進人群，來到「幻影槍神」莫追星面前，忽然一個亮相，正是「魔術師」胡迪尼！

    看上去，他毫髮無損，神采奕奕，笑容可掬。

    卻不知，究竟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兩大戰榜高手恢復了一團和氣的狀態，彼此流露出真誠的笑容，令不少圍觀者都以為剛才的敵意僅僅是自己的錯覺。

    兩人聯袂向觀眾致意，掌聲愈發熱烈，很多不明真相的觀眾還以為他們事先商量好了套路，那柄命中目標並且刺出鮮血的飛刀，也是魔術道具，增加驚險刺激的趣味而已。

    只有楚歌等極少數高手才能看出，兩大戰榜高手是玩真的。

    「幻影槍神」莫追星是全力出手，不留半分餘地。

    而「魔術師」胡迪尼也是真的中招，肩膀被餐刀刺中，雖然入肉不深，終究吃了暗虧。

    為了掩飾，他故意替換了一身侍者的服裝，才能掩飾自己衣服上的血跡。

    這時，其餘兩名戰榜高手，「大劍過千軍」和「機械僧剎那」，亦擠進人群，站在兩人身後。

    外人看來一團和氣，高手看來卻是涇渭分明。

    「大劍過千軍」和「幻影槍神莫追星」站在一起，「機械僧剎那」和「魔術師胡迪尼」組成一隊，彼此之間，談不上深仇大恨，卻有著鮮明的隔閡和敵意。

    此間主人，李成龍和李成虎兩兄弟終於出現。

    「大劍」和「幻影槍神」回到李成龍身後。

    「機械僧」和「魔術師」卻站在李成虎一邊。

    楚歌看在眼裡，恍然大悟。

    怪不得敢在這樣重要的高端酒會上明爭暗鬥，原來是得到了主人的默許甚至授意，四大戰榜高手，原本就是這對龍兄虎弟的人馬。

    只是，打著魔術的名義，進行真刀真槍的較量，只能騙騙不明真相的圍觀者，卻瞞不過高手的耳目，用不了一天，獅心集團內鬥的消息就會傳遍天下，造成深遠的影響。

    兩兄弟的矛盾，真的已經大到這種程度了麼，在應該齊心協力對抗天人組織的當口，仍舊這麼不顧大局？

    楚歌狐疑地看了李心蓮博士一眼。

    李心蓮博士只是醉心於學術，懶得過問家族事務，並非天真爛漫的無知少女，自然知道楚歌的意思。

    眉頭緊鎖，苦笑道：「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笑倒是沒什麼好笑，我就是挺奇怪。」

    楚歌道，「大敵當前，城裡仍有小股鼠潮流竄，天人組織的巢穴也沒找到，你大哥和二哥就這麼按耐不住麼？」

    「正因為大敵當前，所以他們兩個才按耐不住。」

    李心蓮博士道，「原本，大哥是爸爸指定的接班人，在獅子城和整座怒獅島上都佔據絕對優勢，二哥不敢和大哥爭鋒，只能放眼全球，開拓海外市場，成為自己全新的根基。

    「但這次，為了對付天人組織在爪哇雨林深處的巢穴，地球軍和各大勢力，都有大批精銳部隊和覺醒高手齊聚南洋，大哥的人馬也不得不服從大局。

    「或許，二哥覺得這是利用大勢，向大哥發起挑戰的最好時機，此刻不動，更待何時？」

第八百三十五章 兄弟之戰


    經過李心蓮博士的解釋，楚歌大致明白了現在獅子城，怒獅島，爪哇群島乃至整片南洋錯綜複雜的局勢。

    地球聯盟成立之前，南洋是一片半獨立的混亂區域，經過幾十年的亂戰廝殺，獅心集團強勢崛起，隱隱成為一方霸主，亦可說是掌握著商隊的軍閥。

    歸順地球聯盟之後，獅心集團的商業武裝以及武裝航船隊，亦被改編成地球軍現役的第之魚，等於白費功夫。

    可是，從外界調遣大批軍隊到爪哇群島，特別是到怒獅島來的話，又會刺激此地霸主李成龍敏感的神經。

    還有大批效忠最高議會的絕世強者，紛紛雲集獅子城，相信李成龍肯定也不願意看到這種場景。

    而李成虎卻恰恰相反，認為這是天賜良機。

    現在有足足五個效忠最高議會的軍團，調遣和換防到了南洋一帶，還將深入雨林，將爪哇群島的底層社會組織架構，全面清洗甚至重建。

    在此過程中，非但天人組織在南洋苦心經營數十年的秘密巢穴，都會被連根拔起，勢力蕩然無存。

    獅心集團在雨林深處的基層組織，包括雨林土著們對於獅心集團戰無不勝的敬仰和崇拜，也有可能被最高議會取而代之。

    早在幾千年前，就有「假道伐虢」的故事。

    今天的最高議會，會不會也在玩一場現代版的「假道伐虢」，先剿滅雨林深處的天人組織巢穴，再殺個回馬槍，順勢削了獅心集團和李成龍的藩？

    這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就算最高議會沒有這樣的打算，李成虎也在東奔西走，積極串聯，試圖讓最高議會生出這樣的打算。

    哪怕到最後，最高議會都不準備對獅心集團開刀，李成虎會不會假傳聖旨，先下手為強，採用「獨走」的方式，和大哥全面開戰，造成既定事實——誰知道？

    所以，表面看起來，這次軍事行動是各方齊心圍剿天人組織，實際上裡面水深得很，分分鐘演變成獅心集團的奮力和爪哇群島的大規模騷亂，在最糟糕的局面下，爪哇群島的社會秩序將徹底崩潰，從還算穩定和繁榮的「藩鎮」，變成最討厭的「無法之地」，後果不堪設想。

    很可惜，從「幻影槍神」莫追星和「魔術師」胡迪尼的這場較量來看，李成虎已經撕破臉皮，吹響進攻的號角了。

    李心蓮博士告訴楚歌，「幻影槍神」莫追星是軍方第八十八軍團精英特戰隊「黑豹」的指揮官，還是八十八、八十九兩個軍團的射擊教官，原本就是大哥李成龍的鐵桿支持者。

    獅心集團自行培養的「大劍過千軍」，亦是大哥的人。

    而二哥李成虎，卻從天南海北招攬奇能異士，不問出身，唯才是舉，「魔術師」胡迪尼和「機械僧」剎那，就這樣被他收入囊中。

    雙方各有兩名戰榜高手，在高端戰力上可謂旗鼓相當，今次以魔術表演為藉口的較量，向各方有心人士發出了明確的信號，獅心集團的權力之爭，瞬間呈白熱化的態勢。

    「有沒有搞錯，大敵當前，還要玩兄弟相爭的把戲？」

    楚歌嘆了口氣，卻也知道一家全球五百強超級企業的掌控權，足以讓任何人為之瘋狂。

    搞不好，天人組織就是知道獅心集團存在內部矛盾，才故意將秘密巢穴和凶鼠養殖基地，放在爪哇群島的——這樣，一旦他們遇到危險，有上百種方法能挑唆獅心集團內鬥，把水徹底攪渾，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聲東擊西，調虎離山吧？

    「蓮姐，你呢？」

    楚歌聽明白了，不由好奇道，「你支持誰？」

    「我有什麼支不支持誰呢，反正都是我的親哥哥。」

    李心蓮博士搖頭道，「你知道，我從來不摻和獅心集團的經營和財團內部事務的——和人類文明在千萬年間的進化，崛起，戰爭和衰亡相比，獅心集團的內鬥，又算得了什麼呢？反正無論大哥還是二哥掌權，總不會斷了我的研究項目的經費吧？我只希望他們兩個能速戰速決，趕快有一個明確的結果，不要拖拖拉拉搞成持久戰，免得被外人有機可乘，打亂了最高當局剿滅天人組織巢穴的大局，又害得父親心臟病發作，原本花白的頭髮都要掉光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獅心大廈


    楚歌撓了撓頭，好吧，既然李心蓮博士都無所謂，他就更無所謂了，李氏兄弟愛怎麼鬥就怎麼鬥，和他無關，他是很單純來吃飯的。

    「楚專家——」

    李心蓮博士眼底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忽然話鋒一轉道，「留在這裡看大哥二哥出洋相，也挺沒意思的，不如和我一起去看望父親吧？」

    「哎？」

    楚歌微微一怔，指著自己的鼻尖，疑惑道，「我，去見『獅王李昂』？」

    楚歌揉揉肚子，他還沒吃飽呢。

    而且他對獅王李昂也不是很感興趣，雖然對方幾十年前曾經在商界叱咤風雲，還一手推動南洋地區加入地球聯盟，是烜赫一時的風雲人物，但早十年就已經過氣了。

    按照楚歌的經驗，這種曾經輝煌後來過氣的老頭子，都特別寂寞和嘮叨，搞不好見到個年輕人就喋喋不休想指點江山，楚歌又不想投身商場，不覺得有什麼必要，聽「獅王李昂」囉嗦。

    「拜託，就當幫我個忙。」

    李心蓮博士哀求道，「父親一直嘮叨我，說叢林裡非常危險，讓我一定找個高手當保鏢，我每次都答應得好好的，但轉頭就忘——我又不是獅心集團的什麼重要人物，整天在雨林裡挖骨頭而已，誰會對我不利呢？

    「今天才想起這茬兒，臨時去找保鏢已經來不及啦，如果不帶著保鏢就去見父親，說不定他老人家一生氣，不讚助我的『南島部落整體遷徙計畫』，那可是人類文明史上，不可估量的損失。

    「所以，楚專家，為了咱們的子孫後代都能知道活生生的南島文明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你就幫幫忙，臨時扮演一下我的貼身保鏢吧——本來，你也是接受我的僱傭，才來到獅子城，這可不算欺騙父親，對不對？」

    楚歌一琢磨，也對，看在海邊別墅，沙灘晚宴和美女一起衝浪的份上，他要有職業道德。

    「可是，我當你的保鏢，合適嗎？」

    楚歌遲疑道，「你大哥和二哥的保鏢，可都是『戰榜高手』層次的。」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和大哥二哥的情況根本不一樣。」

    李心蓮博士「噗嗤」笑出聲，「而且，你的身份特殊，搞不好比四大戰榜高手，更能討父親的歡心呢！」

    「我的身份？」楚歌眨眼，不太明白。

    「你和『紅蓮之主』是好朋友啊！」

    李心蓮博士道，「我們獅心集團以航運發家，獅子城又是縱貫兩洋的商貿中心，航路安全對我們有著格外重要的意義。

    「過去一年，獅子港的外圍海域，已經發生了好幾次怪獸襲擊船隊的惡性事件，雖然每次都被我們的護航艦隊打退，但損失也相當慘重，而且很多海洋生物學家都說，怪獸還在不斷進化中，極有可能在未來某一天，能擺脫海水的承載，直接衝向陸地——那將是獅子城最大的浩劫，亦是獅心集團所有人最大的噩夢。

    「聽說現在當局和『怪獸之王，紅蓮之主』合作，積極打造『怪獸軍團』來對抗野生怪獸，而你和紅蓮之主的關係這麼好，當然是獅心集團極力拉攏的對象。

    「剛才大哥一見到你，就能叫出你的名字，二哥更是對你熱情如火，你以為，是光憑我這個百無一用的小妹的面子麼？等著瞧吧，現在他們兩個的心思都放在對付彼此身上，還來不及來拉攏你，但在你離開獅子城之前，他們肯定會有所行動，到時候，請百八十個美女來碾壓你，也不是不可能。」

    「竟有此事？」

    楚歌大吃一驚，旋即冷哼，「楚某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百八十個美女，就想讓我屈服嗎，怕是再加十倍，才能和我堪堪一戰啊！」

    「……你隨意。」

    李心蓮博士道，「我父親的話，早就頤養天年，不管集團內部事務，所以不太可能出千八百個美女來碾壓你，但既然你是我的貼身保鏢，又和紅蓮之主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他肯定也會熱情相待，甚至會覺得我懂事了，知道為獅心集團考慮，搭上你這條線——到時候他老人家心裡一喜歡，指縫稍微鬆一鬆，我的項目經費就有著落啦！」

    楚歌摸摸鼻子，道：「原來還是為了項目經費啊！」

    「那沒辦法。」

    李心蓮博士把琥珀推到楚歌面前。

    小丫頭正端著一盤椰漿澆的肉丸，直接倒進嘴裡，嚼得不亦樂乎。

    「看看我們家琥珀，多可愛？」

    李心蓮博士道，「難道你就忍心看著這麼可愛的小姑娘的家園，徹底陷入冰冷的大海，連帶著近萬年積累的人類文明的瑰寶，都永無出頭之日，被海水侵蝕和吞噬嗎？」

    「……不忍心。」

    楚歌學歷不高，所以特別尊敬讀書人。

    雖然不太明白這個項目的深遠意義，也搞不清楚「南島文明」究竟是什麼鬼，但他還是覺得，幫李心蓮博士搞定這個項目，比圍剿天人組織的秘密巢穴更有意義——再說，後者也完全輪不到他插手，四大戰榜高手就包圓了。

    所以，楚歌打了個響指：「服務員？」

    一名身穿潔白禮服，訓練有素的侍者，彬彬有禮上前，先看了大小姐一眼，隨後微微欠身：「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呢？」

    「幫我把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楚歌伸出手指，在剛剛端上來，還熱氣騰騰的幾大餐盤硬菜上方畫了個圈圈，「都打包，包起來，我們路上吃。」

    五分鐘後，楚歌和琥珀一人拎著七八個很大的塑料袋，裡面裝滿了高熱量的椰漿烤肉，和神色複雜的李心蓮博士一起去見獅王李昂。

    一路上見到他們的侍者，工作人員還有護衛，神色也都挺複雜的。

    楚歌和琥珀都不是那種沽名釣譽的俗人，當著眾人錯綜複雜的目光，也能泰然自若大口啃噬牛羊腿。

    倘若說世界上真有「一見如故」，那就是楚歌和琥珀此刻的關係。

    楚歌從沒遇到過這麼能吃的小丫頭，和琥珀在一起，很有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感覺，吃得特別開心。

    獅心大廈是南洋第一高樓，更是規模宏大的蜂巢建築，已經不可以普通摩天樓來衡量。

    從地底到天空，被劃分成幾十個不同的區域，既有獅心集團的辦公區，也有獅子城廣大市民的活動區域，還有最新技術的展示區，甚至獅心集團中高層幹部的住宅區，從工作、科研到衣食住行和吃喝玩樂甚至軍事防衛在內的一切服務，都能在這裡得到一站式解決。

    如此錯綜複雜，宏大如凌霄宮殿般的超級建築，當然不可能靠一部電梯就直通最頂層。

    李心蓮博士告訴楚歌，獅心大廈內部，總共運行著數百部電梯，還有環繞建築的橫向移動傳送到，瞬間吞吐數萬甚至數十萬人都不在話下。

    剛才會餐的商務活動層，位於獅心大廈的十八層，要抵達位於大廈最頂端，獅王李昂的宅邸，需要轉乘三部不同的電梯。

    通過第一部貴賓電梯直達八十層之後，外面的「畫風」陡然一變。

    甬道泛著金屬光澤，四周都是荷槍實彈，穿著防彈衣的守衛，還有幾名目光深邃，生命磁場極其強大的高手坐在黑暗中，默默打量著三人。

    楚歌暗中運轉《眼保健操》，發現甬道四周的牆壁裡，都暗藏著不少結構複雜的機械體，應該是全自動化的機關槍之類的防禦措施。

    這裡不再像是一座正常企業的總部大廈。

    倒像是一座銅牆鐵壁的軍事要塞，是整個南洋大區的最高軍事指揮中心。

    事實的確如此。

    駐紮在爪哇群島的兩個地球軍團，原本就是獅心集團的私兵改編，雖然在別處也建立了司令部，但真正的指揮中樞，仍舊設在獅心大廈內部。

    這就好像在獅子城裡也有地方議會大廈，但真正發號施令的，仍舊是獅心大廈的高層。

    一旦遇到非常狀態，獅心大廈的功能被徹底激活，分分鐘變成南洋大區堅不可摧的心臟。

    鼠潮爆發尚未徹底平息，難怪獅心大廈內部，這樣秣馬厲兵，殺氣騰騰了。

第八百三十七章 天上叢林


    李心蓮博士讓楚歌不要擔心，這樣嚴密的安檢措施，只是獅心大廈的常規操作。

    因為這裡實際上是鎮壓整片爪哇群島的軍事要塞，就連剛剛抓到的天人組織成員都被關押在獅心大廈深處的特殊牢房，安檢措施嚴密一些，也很正常。

    「等等，你說什麼？」

    楚歌愣了一下，「剛剛抓到的天人組織成員，也被關押在這裡？包括『火龍』古特雷和『修表匠』嗎？」

    「沒錯。」

    李心蓮博士道，「熱帶雨林環境不比別的地方，沒有熟悉地形的土著帶領，即便百萬大軍深入雨林，都會被蛇蟲鼠蟻和毒霧瘴氣折磨到發狂，再怎麼十面埋伏，都只有無功而返一個結果，甚至陰溝裡翻船呢！

    「是以，這次圍剿天人組織秘密巢穴的行動，主要還是由地球軍第八十八和八十九兩個軍團打先鋒，更多外來軍團和強者從旁協助，等八十八、八十九兩個軍團打開缺口，鎖定目標之後，再一擁而上。

    「壓力都在八十八，八十九兩個軍團身上，他們的指揮官當然急於從『火龍』和『修表匠』身上得到更多情報，將這些極度危險的超能力罪犯關押在獅心大廈內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放心好了，如果說獅子城有哪裡最安全，最不可能被外敵攻破，一定就是這裡。」

    楚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眉心的刺痛感越來越強烈。

    這次不是因為開飯。

    而是他真的想到了，或者說忽略了什麼。

    正在思索時，三人已經登上了第二部電梯。

    這部電梯設置在獅心大廈的外立面上，就像是最奢華的觀光電梯，隨著高度不斷上升，能將獅子城壯觀又旖旎的風光盡收眼底。

    此刻的獅子城，正處在血染的黃昏中。

    鼠潮和大火已經被撲滅，但零星逃竄的凶鼠以及滾滾上升的濃煙，仍然令城市沉浸在一種惶恐不安的氣氛中。

    放眼望去，人類改天換地的能力，到城市盡頭為止，再遠處的地平線，都被連綿起伏的山巒和黑黢黢的叢林所遮蔽。

    那裡是蛇蟲鼠蟻和魑魅魍魎的世界。

    一片隱藏著無數陰謀和陷阱的死亡之地。

    而天人組織的秘密巢穴，還有無數比「火龍」以及「修表匠」更瘋狂的罪犯，正在死亡的陰影中，冷冷凝視著這裡。

    楚歌不由打了個冷顫。

    李心蓮博士在後面輕輕推了他一把：「走吧，電梯到了。」

    獅心大廈的下部是商務區，中部是軍事區，最上方數層都是獅王李昂的宅邸。

    和剛才的金屬甬道還有荷槍實彈的守衛不同，這裡的風格又是一變。

    紅磚綠瓦，小橋流水，古色古香，就像一條從數百年前的江南整體遷移過來的雨巷，叫人實在很難相信，這裡竟然是一座現代化摩天大廈的頂部。

    出現在這裡的工作人員和護衛，全都穿戴著樸素、古拙的麻布衣衫，身上看不到太多高科技設備和強力武器的痕跡。

    但楚歌卻從他們深邃的眼神，穩定的呼吸、心跳和步伐，以及高高隆起的太陽穴看出，這些人比下面虎背熊腰、凶芒畢露、武裝到牙齒的戰士們，更加危險百倍。

    楚歌心中一動，在這些人檢查完畢之後，小聲問李心蓮博士：「蓮姐，我看獅心大廈裡有好多訓練有素的護衛，他們都是什麼來源，受到誰的指揮呢？」

    李心蓮博士想了想，道：「他們大多是八十八和八十九兩個軍團的退伍特種兵，這兩個軍團的前身是獅心集團的私兵——你知道，我們李氏財團不是爪哇群島的本地勢力，從數百年前遷徙到這裡開始，勤勞勇敢的外來者和懶惰卻凶悍的土著之間的鬥爭，就從沒平息過，正是依靠這支能打能殺，勇於犧牲的私兵，李氏財團才能統合所有外來者的力量，鎮壓並統治土著，建立偌大的商業帝國。

    「所以，雖然是企業私兵，但對於這兩個軍團的戰鬥力，你可以絕對放心，從他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開始，他們就在叢林深處和那些吹著毒箭的獵頭人廝殺，直到他們這一代，既擁有外來者的智慧和堅韌，又擁有土著的悍勇和殘忍，絕對是地球上最好的叢林獵殺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相信他們的戰鬥力。」

    楚歌眯起眼睛，喃喃道，「我是問，他們的指揮官，究竟是你大哥的人，還是二哥的人，或者說，你父親是否仍舊保留著一定的安保力量，還有，正在看管並審問『火龍』和『修表匠』的，又是誰的人呢？」

    李心蓮博士沉吟片刻，道：「獅心大廈的安保工作，主要還是我大哥在負責吧，畢竟他是獅心集團的掌舵者，八十八，八十九兩個軍團的高級指揮官，應該也是直接聽命於他的。

    「不過，我二哥那個人，你剛才也看到了，毫不掩飾自己的熱情和野心，一有機會就揮舞著鋤頭挖大哥的牆角，還真有不少感覺被排擠，鬱鬱不得志的中層和基層吃他這套，所以，他在獅心大廈的安保體系裡，應該也安插了不少自己人。

    「至於父親，已經很久不插手具體的家族和集團事務，談不上究竟誰是父親的人，不過他老人家在南洋一帶畢竟擁有崇高的威望，『獅王李昂』嘛，倘若他老人家真的發起火來，跺一跺腳的話，沒人會違逆他的意思——如此說來，我們大家都是父親的人，連大哥和二哥，當然也是啦！」

    「有道理。」

    楚歌喃喃道，「父親餘威尚在，二弟又咄咄逼人，你大哥這個掌舵人的位置，坐得也並不算太穩了。」

    李心蓮博士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

    楚歌搖了搖頭，和李心蓮博士還有琥珀一起踏上吱吱作響的木台階。

    上面就是獅心大廈的頂層。

    亦是獅王李昂的宅邸。

    楚歌原以為，像獅王李昂這樣的全球頂級富豪，無論有什麼樣古怪的癖好，把宅邸裝修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會震驚和奇怪。

    但真的踏入其中，特別是鑲嵌著電子顯示屏的大門從後面關閉，光學迷彩系統將大門和四周環境融為一體，彷彿進入天衣無縫的新世界時，楚歌和琥珀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這裡……是一片以假亂真的叢林。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鬱鬱蔥蔥的熱帶植物，腳下是鬆軟略帶粘膩的腐殖質，深吸一口氣，能夠聞到混合著花香的大地的氣息。

    旁邊傳來流水潺潺之聲，楚歌尋聲而去，竟然看到一條貨真價實、蜿蜿蜒蜒的溪流，清澈的溪水裡面，還有五顏六色的小魚和晶瑩剔透的小蝦在游來游去。

    而溪流的盡頭，則是一片幾十米高的岩壁，水流飛濺，甚至形成了水霧瀰漫，宛若瀑布般的效果，楚歌直覺感到，那不是小宮主他們修真主題樂園般的幻境，而是真正的岩石，真正的泥土，真正的瀑布！

    「太……奢侈了！」

    楚歌無話可說。

    靈山市非常協會的總部大廈裡面，也有一片人工營造的竹林和亭台樓閣。

    但幾座假山和幾片竹林都是點到為止，規模極小，主要依靠光學迷彩和激光屏幕，營造出亦幻亦真的效果。

    和這片「一望無際」的叢林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

    特別是，考慮到這片真正的叢林，真正的溪流和真正的山岩、瀑布，竟然是建造於全球最高的幾座摩天大樓之一的最頂層，其中蘊藏的花費，和隱隱展示的實力，遠遠超出普通人能想像的極限。

    「有錢人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自然，枯燥，返璞歸真。」(註)

    楚歌在心裡計算，要將大量泥土，腐殖質和真正的參天大樹運送到獅心大廈最頂層，並接入極其精妙的水循環系統，激活整個人造生態圈，究竟要花多少錢，心疼得直抽冷氣。

    就在這時，叢林深處，隱隱傳來撲鼻的香氣。

註：此句出自抖音中。

第八百三十八章 獅王的末路


    是燒烤的味道。

    楚歌從沒聞過如此錯綜複雜又沁人心脾的香味。

    簡直像是將食材的每一個細胞統統捏爆，把細胞最深處蘊藏的滋味全都釋放出來，變成一顆顆香氣炸彈，朝他鋪頭蓋腦砸了過來。

    楚歌吞了口唾沫。

    然後聽到身旁琥珀猛吞唾沫的聲音。

    李心蓮博士帶著兩個沒見過什麼世面，不停吞唾沫的人，穿過一片茂密的叢林，就看到溪流旁邊，林間空地上矗立著一座簡陋的茅草屋，茅草屋前面挖了個坑，坑四周圍了一圈大小不一的石塊，已經被長年累月的火焰燒灼得黢黑，又被油脂浸潤得香氣四溢，彷彿從裡面捻一塊油潤的石子出來，都是龍肝鳳髓也似的珍饈美味。

    坑前有人，正用柳枝串了，聚精會神地烤魚。

    魚本身不稀奇，無非是剛從溪流裡抓起來，佔個鮮字，又富含油脂，烤得「吱吱」作響，形成一層極美的脆皮。

    更重要是數百種香料堆滿了一地，其中九成，楚歌別說聞，連聽都沒聽說過。

    「爸爸！」

    李心蓮博士像是變成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朝烤魚人撲去。

    烤魚人抬頭，同樣眉開眼笑，像是缺了牙的小孩。

    楚歌曾經在不少商業週刊和人物雜誌上，見過「獅王李昂」的模樣。

    這位昔日的南洋霸主，曾經以身強力壯，精力過人而著稱。

    據說他年輕時，曾經參加過業餘大力士比賽，還是自由搏擊的好手。

    巔峰時期，擁有一米九的身高和接近兩百斤的體重，都是疙疙瘩瘩的肌肉，真像一頭人立起來的雄獅。

    上戰場廝殺自然不行，但在商場上縱橫馳騁，幾天幾夜不眠不休，記住數萬個名字和幾年前某份合同中的某個條款，都是常規操作。

    這是一名力拔山河的偉丈夫，用八個字形容就是「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否則也配不上「獅王」這麼響亮的名號。

    但是，從獅心集團掌舵人的寶座上退下來，「隱居」了十年之後，出現在楚歌面前的，卻只是一個身材縮手，腰桿傴僂，臉上皺紋疊著皺紋，平平無奇的乾枯小老頭。

    有句話叫「權力是最好的那什麼藥」。

    反過來說，對很多上位者而言，失去權力就好像失去了生命力，無論剩下多少日子，又把自己打扮得多麼清心寡慾、隨遇而安，都是苟延殘喘，風燭殘年。

    獅王李昂應該就是這樣。

    幸好他苟延殘喘得並不算太討厭。

    甚至，哪怕是強顏歡笑也好，他還顯得挺平易近人，風度翩翩。

    和女兒擁抱之後，他就笑眯眯招呼楚歌和琥珀坐下一起烤魚。

    他的態度既不像長子李成龍那樣高高在上，充滿了強撐起來的威風和霸氣。

    也不像次子李成虎那樣太過急於表現自己的熱情似火和禮賢下士，以至於露了痕跡和野心。

    在楚歌和琥珀乘電梯上來的過程中，他肯定知道了兩人的身份，說不定還有詳細資料，知道楚歌是對獅心集團至關重要的紅蓮之主的好朋友，也知道琥珀這個叢林之女是部落裡的巫醫，有可能掌握著包治百病的秘法。

    但他卻真有無慾則剛的淡定，非常單純把自己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家長，把楚歌和琥珀都當成女兒的好朋友，毫無半點目的地熱情招待，親自動手幫兩位小客人烤魚，聊些風土人情，不著邊際的閒話，叫楚歌在不知不覺中，忘記了眼前的乾枯小老頭是曾經締造一個商業帝國的強者，馳騁南洋的霸王。

    只有一瞬間，獅王李昂才稍稍流露出一絲真實情緒。

    四人正在其樂融融地烤魚、閒聊，楚歌和琥珀正眼對眼，鼻對鼻，比賽誰能一口氣吞下一條烤魚，卻將所有魚刺一根不拉地吐出來，拼成完成的魚骨時。

    獅王李昂忽然毫無徵兆地猛烈咳嗽起來。

    那就像是他的肺葉裡生成了兩股強勁的風暴，帶著利刃的旋風要將他的五臟六腑統統撕碎，絞成肉醬之後，從口鼻眼耳裡噴湧而出，咳嗽到最劇烈時，楚歌甚至懷疑他從眼窩和鼻孔深處噴湧出來的，不是眼淚和鼻涕，而是腦漿。

    也就是在這一刻，從獅王李昂一閃即逝的陰鷙眼神中，楚歌才能感受到他對於自己的衰老有多麼抗拒，他用力捶打著胸口，不單單是為了平復咳嗽，更像是在抱怨自己這具身體為何如此孱弱，根本配不上他的雄心壯志，如有可能，他真想將這具該死的身體撕成碎片，燒成灰燼，再用無邊的意志力，把灰燼重新攥緊，用高溫高壓聚合成一具全新的，如鋼似鐵的，比鑽石還堅硬的新身體。

    這樣的咳嗽持續了足足半分鐘。

    從身邊的醫療箱裡取出一次性的微型呼吸面罩，將注射了珍貴藥劑的氣霧吸入肺葉，獅王李昂才在李心蓮博士的攙扶下，漸漸平復下來。

    他像是意識到自己剛剛的願望永遠不可能達成，生出心灰意冷的絕望，整個人都籠罩在濃烈的悲哀之中。

    「爸爸——」

    李心蓮博士早就對父親的病情瞭若指掌，柔聲勸說道，「讓琥珀給你看一看吧，她的家族從幾千年前開始，就是部落裡最有名的巫醫呢！」

    「我沒病。」

    獅王李昂重新用風輕雲淡和無慾無求的鎧甲武裝自己，對楚歌和琥珀風度翩翩地笑了笑，道，「對不起，嚇到了兩位貴賓，人老了就是這樣。」

    話雖如此，畢竟是女兒的一片孝心，獅王李昂還是很配合琥珀的診治。

    琥珀是真正的巫醫，擁有治療能力的覺醒者。

    當她用雙手輕輕抓住獅王李昂枯瘦如柴的手腕時，一改剛才狼吞虎嚥的饕餮模樣，整個人都變得莊嚴肅穆。

    明明只有一米四五，小巧玲瓏的身材，周身卻散發著乳白色柔和的光芒，像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而且，從掌心溢散開來的乳白色光芒，還像是擁有生命的活物，化作一道道潔白的絲線，輕輕柔柔朝獅王李昂周身穴竅蔓延過去。

    就連楚歌在旁邊，被琥珀的生命磁場波及，都感覺渾身暖洋洋舒服極了，在瘋狂修煉中受損的毛細血管和肌肉纖維，全都舒展開來，自我修復著——這種感覺和震驚能量的修復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震驚能量更加霸道，而琥珀的治療術則如春風細雨，潤物無聲。

    獅王李昂因劇烈咳嗽而蒼白的面孔，浮現出一抹紅潤的光澤。

    風箱般急促起伏的胸膛，以及微微顫抖的雙手，也漸漸平復。

    但治療術的效果，也就到此為止。

    琥珀用生硬的普通話加上手勢解釋，她的治療術主要用來促進傷口癒合，短時間提升細胞活性，刺激免疫系統提升防禦級數——換言之，是治療外傷、中和毒素的。

    狩獵時造成鮮血淋漓的外傷，以及被蛇蟲鼠蟻噬咬造成的中毒現象，才是土著部落裡最常見的死因，身為部落裡的巫醫，在數千年的修煉和傳承中，慢慢將自己的超能力強化並窄化到這兩個最重要的領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獅王李昂既沒有受外傷，也沒有中毒，更沒有罹患惡性腫瘤之類的疾病，誠如他自己所言，他根本沒病。

    僅僅是很正常，很自然地衰老了而已。

    獅王李昂年輕時，正是災厄紀元最混亂也最危險的時代。

    而原本就支離破碎的爪哇群島，是毒梟，軍閥，悍匪和桀驁不馴的土著部落的天堂，更是在秩序崩潰，天下大亂的浩劫中，變成人間地獄。

    獅王李昂在這樣水深火熱的環境中，一方面要捍衛祖先留下的財富和整個家族，更要把自己的野心和意志貫徹到整片南洋，重建全新的秩序，從身體到大腦，自然承受超過常人百倍的打擊和壓力。

    他是不惜一切代價，瘋狂壓榨身體，燃燒全部生命，才能爬到至高無上的寶座，加冕「獅王」的頭銜的。

    年輕時欠下的債，現在一股腦兒爆發出來，到了該償還「代價」的時候。

第八百三十九章 青史留名


    濕熱叢林中的瘴氣，杯觥交錯之間的陰謀，至親的背叛和背叛至親，殘忍的剝削，冷酷的殺戮，這一切的一切，淬煉出最致命的毒液，在過去數十年間不斷侵蝕著獅王李昂的五臟六腑，早已深入骨髓，無可救藥。

    為了打造龐大的商業帝國，獅王李昂很晚才生下兩子一女，李心蓮博士可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樣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她在圈子裡聲名鵲起，在叢林中展開研究都有十幾二十年了，也就是說，現在的獅王李昂，早就到了普通人當爺爺，而且孫子都能打醬油的年紀。

    此刻的他依靠各種昂貴藥劑和保養品，再加上穿越過來的修真者隔三差五進行療養，外表仍舊老態龍鍾，而身體內部的器官，以及控制這些器官的大腦，更是瀕臨崩潰的邊緣。

    用不了多久，這位叱咤風雲，富可敵國，可以隨便聘請到全球最頂尖醫生，也能揮揮手買到上百件人體器官的超級富豪，就將像獅子城棚戶區窮街陋巷深處，渾身爛瘡，酩酊大醉，不名一文的流浪漢那樣，迎來造物主為每個生物公平設計的，最終的裁決。

    「你就要死了。」

    琥珀直言不諱地說，「歸於大海的懷抱，享受永恆的寧靜。」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很多原始部落並不排斥死亡——在人類文明朝不保夕，動盪不安的早期歲月中，死亡是家常便飯，生活的一部分。

    琥珀的部落便是如此。

    生活在孤島叢林裡的他們，將自己當成大海的孩子，相比於叢林中的蛇蟲鼠蟻和瘴氣毒霧，寧靜的大海更像是母親的懷抱，即便巫醫的大能也不可能拯救所有受傷的族人，當族人的傷勢實在太重，或者幸運活到了器官衰竭的終末，那沒有絲毫值得恐懼或者遺憾的地方，而應該寧靜甚至歡樂地走向大海，迎來歸宿。

    「琥珀——」

    李心蓮博士急了，生怕琥珀的單純刺激到父親的恐懼。

    「無妨。」

    獅王李昂卻擺了擺手，微笑道，「所有醫生都這麼說，只不過別的醫生沒有這麼直言不諱，他們喜歡用各種複雜的專業術語來遮遮掩掩，就好像我是那種貪生怕死的凡夫俗子，接受不了這必將到來的結局一樣。

    「沒關係的，蓮兒，真的沒關係，雖然這個世界上不可能真有人『活夠了』，但回首往昔，我的確比所有的朋友和敵人都活得長，活得夠本，活得有滋有味。

    「我曾經帶領著自己的族人和同胞，在秩序崩潰，天災不斷，最危險的地獄中掙扎求存，奇蹟崛起，創造出比災厄紀元之前更強大十倍的『帝國』。

    「也曾當機立斷，向地球聯盟表示效忠，主動把自己的畢生心血上交給國家，在無數所謂『帝國』都分崩離析，被地球聯盟碾壓得連渣都不剩下之時，我們的事業卻是蒸蒸日上，獅子城仍舊像過去數百年一樣興旺發達。

    「我曾在孤島雨林最深處，和窮凶極惡的獵頭族把酒言歡，和那些渾身塗抹著油彩，吹著毒箭的傢伙一起，襲擊叛軍的基地。

    「也曾在這顆星球的權力中樞，最高議會的主席台上，發表過豪言壯語，參與到改變人類文明走向的偉大事業中。

    「回首往昔，我這輩子真的值了，既然死亡是每個人類都不可避免的歸宿，就讓我多享受幾年平靜而快活的日子，然後，坦然面對永恆的到來。

    「謝謝你，名叫『琥珀』的小姑娘，雖然你救不了我的命，但你的治療的確令我舒服不少，如果有機會的話，今後還希望請你多多幫我治療——至少，看到你這樣可愛的小姑娘，比看到那些愁眉苦臉的醫生，我的心情要好多了。」

    獅王李昂說著，又把一條烤魚遞給琥珀。

    李心蓮博士嘆了口氣。

    父親的身體狀況，她早就一清二楚，見父親的心態還算從容平靜，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卻是將整體遷移琥珀部落的事情說了出來。

    「哦，要多少錢？」獅王李昂點點頭，很隨意地問道。

    李心蓮博士報了一個數字。

    反正，就是那種足以讓楚歌倒吸一口冷氣，心疼到今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三點還要琢磨的數字。

    「除了錢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條件就是地方。」

    李心蓮博士接著道，「爪哇群島經過人類幾千年的深度開發，真正適合人類生存但沒有主人的山林和耕地已經很少很少，南島部落還處在最原始的漁獵社會中，他們需要的獵場是很大的，我不知道究竟該把他們整體遷徙到哪裡去，才能不和外界發生衝突，仍舊有足夠的生存空間。」

    「這不是問題。」

    獅王李昂道，「災厄紀元，滄海桑田的變化很快，南洋這邊有很多剛剛從海底崛起的島嶼，也有原本就存在的島嶼不斷上升和擴大，出現了大片全新的陸地，其中不少陸地堆滿了富含養分的海底泥沙和海藻，是純天然的腐殖質，擁有生物繁衍生息的基礎。」

    「這倒是。」

    李心蓮博士道，「問題是，這些島嶼恐怕還需要經過數百年時間，才能變成新的叢林，適合南島部落的定居，想要縮短時間，除非投入大把資源，進行人工改造。」

    「那就改造好了。」

    獅王李昂道，「你估計，這裡又要多少錢？」

    李心蓮博士又報了一個數字。

    仍舊是令楚歌輾轉反側，朝思暮想的數字。

    「沒問題。」

    獅王李昂的表現，卻像是心愛的小女兒問他要五塊錢，去買一根很好看的棒棒糖那樣，微笑道，「儘管去拯救琥珀的部落吧，我會承擔所有費用，並在權限範圍之內，動用我手頭的所有資源幫助你們的。」

    「真的嗎，爸爸？」

    李心蓮博士又驚又喜，沒想到父親這麼簡單就答應了，她拉著琥珀的手，激動道，「這可不是一筆小錢，您現在又不在集團任職，能用的都是自己的錢，你真願意承擔南島部落整體遷徙的一切開銷？」

    「錢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整天在這裡吹風烤魚，又能用多少？」

    獅王李昂用一種很欠揍——至少是很欠楚歌這種窮人揍的語氣，淡淡道，「怎麼，難道在你心目中，爸爸就是一個鑽到錢眼裡去的守財奴嗎？」

    「這，當然不是。」

    李心蓮博士紅著臉，小聲道，「我只是以為，現在是非常時期，天人組織在雨林深處的秘密巢穴，很有可能影響我們獅心集團的利益，海上貿易線路也沒有完全恢復，還是有很多怪獸在獅子港外圍海域逡巡，包括大哥和二哥的事情……我一直很糾結，該不該拿這樣不相干的事情來麻煩您……」

    「這你就想錯了，蓮兒，什麼叫『不相干的事情』？」

    獅王李昂微笑道，「在我年輕時，還沒有阿龍阿虎和你，那時候我的確將獅心集團的事業，當成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是高於生命的東西，那時候，但凡和壯大獅心集團無關的事情，都是『不相干的事』。

    「我一門心思想要把獅心集團打造成全球五百強，甚至是全球第一的超級企業，認為這樣的人生才算成功，才有價值，才能夠青史留名。

    「但隨著歲月流逝，身體機能下降，死亡的陰影越來越濃郁，我的想法完全變了。

    「把時間的尺度拉長，拉長到千秋萬代甚至幾百萬年的尺度，我的生命究竟有什麼意義，獅心集團的興衰和成敗，又算得了什麼東西？

    「人類文明的商業歷史上，曾經有無數個和獅心集團一樣強大的超級企業，就算獅心集團現在就崩潰了，被天人組織搗毀了，被怪獸踐踏了，被最高當局鎮壓了，用不了多久，也會湧現出幾百個，幾千個，幾萬個比它更強大的超級企業。

    「同樣，『獅王李昂』這樣的商界傳奇，也只不過是最近幾十年，最多一百年的傳奇而已，古往今來，成千上萬個和『獅王李昂』一樣傳奇的商界鉅子，還不是都湮滅在光陰的長河中？

    「甚至，就算獅子城，甚至地球聯盟，又算得了什麼呢？地球聯盟建立不過幾十年，獅子城建立也不過才幾百年，哪怕明天就毀於一旦，後天也會誕生新的城市和國家。

    「但琥珀的家園，南島部落卻已經存在了七八千年甚至一萬年，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

    「我已經老了，很想在臨死之前，做一些能夠在歷史上留下印記——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印記的事情，光靠壯大獅心集團，建設獅子城或者和天人組織做鬥爭這種無聊的事情，可達不成我的目的，但如果對我來說毫無用處的金錢，能夠幫助一個延續近萬年的部落，再延續一個新的萬年，說不定，未來的史冊上還有小小提到我一筆呢？至少，很久以後的南島人，琥珀的子子孫孫們，有可能會記住我，哈哈哈哈，這就當時一個糟老頭子的痴心妄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