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隋唐大猛士 作者:木子藍色 (連載中)

 
mk2258 2018-10-16 23:04: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22 67654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2 10:58
第1329章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好吃嗎?”

“好吃。”

太子一邊回話,一邊還不忘記又夾起一隻蝗蟲塞入嘴中,剛開始他第一下夾的是蝦排,可第二下夾了只蝗蟲吃過後,就連夾了三隻蝗蟲了。

馮力士連咳嗽了兩聲提醒太子,可太子卻還又夾了一隻。

羅成哈哈笑道,“朕早就說過,你吃了一隻就會想兩只,朕現在提醒你,一會劉總廚還會有更多蝗蟲製成的美味,你可得留點肚子,要不等下可就吃不下了。”

太子嚼完那只,伸手抹嘴。

“父皇,兒臣失禮了,只是這天蝦雞排真是太好吃了。”

太子說著,把那盤天蝦雞排端到皇帝面前。

羅成接過內侍殿來的一雙新銀筷,夾起一隻蝗蟲,入嘴真是嘎嘣脆,卻又塞過雞肉味,稱之為天雞真不為過。

皇帝只吃了一隻,對著總廚豎起大拇指,然後又吃了一隻蝦,便指著剩下的那些蝗蟲和蝦道,“馮力士,你嘗嘗,剩下的分賞給大家。”

總共才十八隻蝗蟲和十八隻蝦。

太子一人吃了四隻蝗蟲一隻蝦,皇帝吃了一樣一隻,李連英也一樣吃了一隻,還剩下十五隻蝦和十二隻蝗蟲,人多螞蚱少,於是便按品級來,一人一隻,後面沒吃到的,就只能咽口水了。

太子忍不住問劉總廚,“第二道菜是什麼?”

“第二道菜是醉螞蚱,清水加鹽、糖、花椒燒開,待冷卻後加入酒調勻製成醉鹵,然後把一斤活螞蚱洗凈、瀝幹水份,取瓷碗一隻,放入蔥結、生薑和陳皮,再放入活螞蚱,上面再放上蔥姜陳皮,壓上重物加入醉鹵封口,放入冰室冷藏四天即可食用,食用時再澆入水許醉鹵,此菜芳香無腥、味道鮮美。”

太子聽著聽著又要流口水。

“聽著像是跟醉蝦的做法差不多啊,還要冷藏四天啊,那今天吃不了了。”

總廚道,“臣已經提前做好了這道菜,今天帶了十斤過來,現在澆上一些醉鹵,便可直接食用了。”

他一揮手,馬上就有禦廚把一碗碗的醉蝦端上來。

一大碗剛好是一斤做好的醉蝦,整整十碗。

打開,澆上醉鹵,一股特殊的酒香味撲面而來。

這次馮力士請求為皇帝試菜。

太子等不及,也直接取了銀筷夾起一隻就吃。

“跟醉蝦很相似,一樣好吃。”

這道菜足準備了十斤,因此靖蝗司裡的一眾官吏,甚至就連守衛的金吾衛都分到一隻。

剛接過時還覺得這蝗蟲猙獰,覺得無處下嘴,可受不了那酒香引誘,一口下去後,發現味道鮮香,吃完後還想再吃,可是已經沒了,只能舔嘴唇舔手指頭。

“劉總廚,還有哪些蝗蟲菜式?”

“飛蝗騰達、香辣螞蚱、酥炸蝗蟲、紅燒蝗蟲、金沙飛雁、油炸天雞、螞蚱過雪山•••••••”劉總廚一口氣報了長長一串菜名,足有上百道,居然不帶停歇的。

太子驚住。

驚嘆於劉總廚這一口氣能報出上百道菜名的本事,更驚嘆於上百道的蝗蟲菜式,光聽那些名字,就很誘人了。

有天蝦雞排和醉螞蚱這兩道菜打底,太子現在對蝗蟲已經沒有半點抗拒,在他看來,蝗蟲簡直就是美味的代名詞了。

“請劉總廚趕緊做給孤,不,是做給聖人品嘗。”太子口水已經控制不住。

劉總廚面上平靜,不過心裡卻還是很得意和激動的,太子與大家這麼喜歡他的菜,自豪啊,雖說這些蝗蟲菜,都是皇帝說了吃法,然後他加以完善,可終究還是聖人的菜譜,這是唯一的遺憾了。

“李連英啊。”

“臣在。”李連英也是吃的十分滿足,吃了十幾道蝗蟲菜了,可絲毫沒膩。

“朕今天帶太子和禦廚們過來呢,最主要的還是要讓你們靖蝗司幫忙推廣這蝗蟲菜譜,要想辦法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些菜譜,也要讓更多的人在最短的時間內接受這些蝗蟲菜。”

李連英有些不解,為何天子要關注這種小事情。

“若是大家都喜歡上蝗蟲菜,那滅蝗之事就又增加了一成勝算了,所以說別小看這個,只要大家覺得這蝗蟲能吃,好吃,那麼朕相信,以後蝗蟲成災就會更少些。”

“那臣先派人去通知洛陽城各個酒樓飯店,讓他們過來參觀學習蝗蟲菜,試吃蝗蟲菜,然後讓他們回去添加蝗蟲菜?”

“這還不夠,現在不是科舉會試期間嗎,長安的舉子士人也多,另外各地商賈也多,如今洛陽也在搞拆坊墻設街市,朕以為,你們可以讓人在洛陽各個街道上,擺起一些美食攤子嘛,什麼油炸蝗蟲、烤螞蚱等等,弄起來!”

“朕呢,也會在宮裡舉辦一道全蝗宴,到時讓文武百官還有功勛士兵、士子監生、商賈工匠等的代表來吃。”

靖蝗司是朝廷治理蝗蟲的總指揮衙門,所以推廣蝗蟲菜,羅成也先以這裡為第一站。皇帝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最主要的還是要借助下面去執行。

他這個皇帝能夠親自研究出蝗蟲菜譜,並帶頭試吃,已經是有極大的表率作用了。

“若是能掀起全民吃蝗蟲菜的熱潮,朕記你李連英大功一件,可若是推廣不力,朕到時可就有重罰。”

從靖蝗司離開的時候,太子嘉文手裡還不忘抓著幾串烤螞蚱,說是要帶回去給母后和弟弟妹妹們吃。

“算你小子還有點孝心,不是一味的貪吃。”羅成拿出手絹幫太子擦了擦嘴,“油炸的東西不能多吃,容易發胖,太子啊,最近武藝練的如何了,能開多少鬥的弓,可以射多少箭啊,馬術射的如何了?”

一聽父親問起這些,嘉文的喜悅心情頓時散去。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羅成聽了也直皺眉。

“你這騎射練的可是太稀鬆平常了,你哲威弟弟的騎射可是遠超於你,雖然你是太子,將來要當天子,不必要你上陣沖鋒殺敵,可我們羅家以武起家,我與你叔伯們個個都是驍勇善戰,你總不能太差了。”

嘉文有些失落的道,“兒臣會加倍努力的。”

“鍛煉要加強,飲食也要相對改善,朕回頭會讓尚食局給你制定一份專門的飲食餐譜,另外以後每天你都要早起鍛煉,來跟朕一起鍛煉,騎射武藝,沒有什麼竅門,唯有勤學苦練堅持不懈,你以後早上來跟我練武,然後與朕一起上朝學習政務,下朝後在崇文館上課,下午則在東宮做功課,以及朕交給你的一些喂馬養狗養蠶養花等一些任務。”

太子無奈點頭。

“是不是覺得壓力大,課業繁重?嘉文,父皇送句話給你,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現在已經十一歲了,要開始學習政務,再大點,還要學習兵法戰略指揮等,慢慢的,朕會讓你自己主掌東宮,開始分擔處理一些事務,你得學會適應,還要努力的適應,明白嗎?”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2 10:58
第1330章 六元及第

洛陽。

城北,上東門內積德坊。

河北道進奏院便設立於此坊內,此坊居於城北,就在上門東內,南鄰漕渠,位置緊要,交通方便。

一大早。

河北道進奏院主事劉琮就讓人於坊內的河北會館、範陽會館以及諸客棧等,遍邀今年河北道參加科舉會試的舉人們到進奏院。

做為河北道的駐京辦事處,河北進奏院也屬於官府衙門,他們由地方提供經費,在京的任務便是掌承轉詔敕及朝廷各部門公文于諸路,並轉呈章奏,分送文書至朝廷各有關部門。

此外,各道地方官員入京朝集時,也在進奏院住宿。平時他們還承擔著聯絡對接朝廷中央各部門,並打探一些朝廷動向等的任務。

今年是第一次科舉會試,大比之年,各道對於此次科舉都很重視。而河北道進奏院做為河北道在京的代表,當然早就接到河北地方官員們的招呼,要他們好好代為招待家鄉的舉子們。

“劉主事,馬解元到了。”

劉琮一聽說馬周到了,連忙親自出迎,他雖是個八品主事,馬周還只是個舉人,可馬周如今可是狀元大熱門,多少宰相公卿想招他為婿,畢竟這位早就得皇帝欣賞看重,本要授他為禦史之官的,可這位非要親自參加科舉,坊間傳言,馬周是內定的狀元郎。

這樣的家鄉士子,劉琮自然得認真對待。

進奏院門外。

馬周為首,河北道此次參加會試的九十名舉人已經來到了門外。

“哎呦,家鄉的麒麟才子們,快快有請,讓本官代表我們河北道的父老鄉親們,為你們祝福。”

此次會試,是有解額的,總解額是兩千三百人,比原定的還要多些。但並不是每道解額相同,洛陽和長安、範陽等六京,便是單獨於諸道之外,洛陽解額一百二,其餘五京每京解額一百。而如河北河南河東關中這四道,每道解額九十,而山東、淮南、巴漢、劍南每道解額八十,另外如遼西、遼東、安東、隴右等諸道,也是解額遞減,隴右道解額七十名,而如雲南道,解額只有二十名。

這種解額限制,其實也是與此時的人口數量等有關,中原人口眾多,讀書人也多,僅一個洛陽府下二十餘縣就有數百萬人口,其中讀書人比例也是最多的。而如遙遠的邊疆之地,人口少讀書人也少。

進奏院裡,劉主事為舉子們先送上一盤菜。

“這是飛蝗騰達,這是狀元紅。”

劉琮笑指著那盤烤螞蚱,然後端起一杯酒,“預祝大家會試高中,從此一路飛煌騰達!”

他還特意向馬周敬酒,“人人皆言今科賓王兄必高中狀元郎,請!”

炸的金黃的螞蚱一串串擺在盤裡,舉子們看著都是笑意,這確實是好彩頭,事實上現在洛陽街上到處都是賣各種螞蚱蝗蟲的,什麼煎煮油炸,士子們最喜歡吃的就是這飛蝗騰達。

兆頭好啊。

尤其是這麼串在一起,怎麼看都是節節高升啊。

對于河北道的考生們來說,他們在本次科舉中是很有優勢的,總共兩千八百名考生,河北道就有九十個解額,而範陽府因為是北京,故又單有一百個解額,如此一來,原來河北道這塊,實際上是有一百九十個解額的。

相比起如雲南一道總共才二十個會試資格名額,河北道的考生顯明中進士的機率更高。不過相比起來,每一個能夠獲得解額的舉子,那都是在本道屍山血海裡才殺出來的,確實都是佼佼者。

吃了飛蝗騰達,喝過狀元紅,劉主事又親自帶著早就準備好的鑼鼓隊,一路敲鑼打鼓的把本道的九十名舉子送往貢院考場。

他給每個舉子都準備了一匹大馬,每人胸前還戴上了大紅花,前面還有進奏院的人幫忙開路。

這一支隊伍走在長街上,引人注目,讓河北舉子們提前過了一把高中進士後的遊街待遇。

今年的會試,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三天舉行,故又稱為春闈。

考試由禮部主持,本來一開始是吏部要爭取主持的,後來皇帝還是把這項任務交給了禮部。

得到主持會試的資格後,據說禮部上上下下都高興不已,甚至還動員了禮部小金庫給所有人都發了筆獎金,以示慶賀。

皇帝欽點了會試的正副主考官,其中主考官為四人,副主考官為九人,四名主考為中書右侍郎房玄齡、尚書左僕射杜如晦、門下左侍郎魏征以及含元殿大學士溫彥博。

九名副主考,也皆是三品以上紫袍大臣。

四位主考官,皆為宰輔,可知皇帝對此次考試的重視。

兩千三百名取得解額的舉子在京參加禮部會試,六京二十餘道加上國子監的學生,要在此角逐出二百三十名進士。

十取一。

雖然比起秀才的三十取一,舉人的二十取一,這無疑還要錄取率高些,可能走到洛陽貢院的這兩千三百人,哪一個不是了得的考生。就算是從國子監中取得解額的那八十名舉人,那也是從一萬多名同學中廝殺出來的。

國子監一萬二千餘名學生,因為多是貴族官員子弟,所以八十個解額競爭一樣十分激烈。

考試分為三場,三日一場,所有考生皆在同一個貢院考場。

進去前要搜身,不得攜帶任何東西進入,連身上的衣服都不準帶入,統一由禮部發給衣服被子、紙筆墨硯,甚至是蠟燭等。

每個考生在貢院裡有一個單間號房,考試時吃住都在這個半封閉的小號間裡,不得離開,吃喝拉撒睡全在裡面。

貢院外更是早早就由禁軍封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連給考生們送的飯菜,都是由封閉在貢院裡的禁軍負責。

考完卷子上交後,交給專門的抄卷人負責對卷子進行抄謄,然後糊名。最後送到閱卷官員那裡的卷子,根本不會再有絲毫考生資訊透露。

考官們根本不知道閱的卷子是誰的,名字全被封住,甚至所有字體都是一樣的。

而且所有的考卷都是要交叉審閱,最後還要再交給四位主考官總裁那裡,對每份卷子一起審核。

這最大可能的避免做弊的可能,絕不會再出現如隋朝時科舉那樣,考官以考生的身世、名聲等為主要依據來錄取士子,故此今年科舉的士子們,也根本沒有必要如以前那樣,到處去拜訪那些貴族高官或名士們,投自己的詩賦幹謁以求名。

會試考試後進士不定排名,只是錄取二百三十名進士。

至於排名,得由最後的殿試上皇帝欽點。

一連數天的緊張考試過後,考生們出來了,但貢院依然封閉著。

閱卷的三十名同考官、九名副主官、四名主考官,還有許多負責謄寫、糊名等的吏員們,都還封鎖在貢院裡。

十三名主副考官,經過連續三天的商議之後,終於評出了最終的二百三十份進士卷。

“就按這個順序揭去糊名,上呈天子吧。”

雖說會試後進士不定排名,但說的是正式的排名,在殿試考試出來前,其實會試閱卷後也會定一個第一名,稱為會元,其餘皆稱貢士。

“請秘書監、內侍監、殿中監、禮部尚書、御史大夫前來,一起開啟封印!”

五位紫袍大臣進入貢院,他們負責監督見證,親眼見證試卷糊名打開,同時調取原卷核對。

“快看看會元是誰!”

“肯定是馬周!”

五名大臣沒有參與閱卷,但也都估摸著這次的會元極可能是馬周。

當那份被判定為會元的試卷糊名揭開之後,上面的名字顯出。

“哇!”

“果然!”

“真是馬周馬賓王!”

“這傢伙,了得,這已經是連中五元了,金殿之上,只怕還要再中個狀元,這是連中六元啊!”

“六元高中,此子將來必為宰相,前途無量啊。”

連房玄齡也忍不住對杜如晦嘆道,做為隋朝時的進士,房杜二人也是科舉出來的,可當初的科舉跟這次的科舉那是完全不同啊。

若是按現在這樣的流程規矩,他們都不知道,若是除去自己家族的名聲後,自己還能不能高中進士。

如馬周這樣,能夠一路五元的傢伙,真是太逆天了。

“怪不得此子陛下授他八品他不肯,確實有本事。”

秘書監王珪等又把馬周的原卷對照了一下,發現馬周的字其實更好,全卷沒有半處錯別之字,也十分幹凈整潔。

“把這二百三十張原卷,呈送聖人吧!”御史大夫張儀臣說道。

一封封試卷再次被封上,蓋上了十三名考官的印章,還有五位監督大臣的印章,然後由禁軍大將親自護送入宮,呈遞聖人面前。

羅成見到這一箱試卷後,沒等的急去看奏疏,而是直接詢問,“定的誰是會元?”

“河北士子馬周馬賓王,十三位考官一致判定他的試卷為會試第一名,無人異議!”

聽說馬周真得了會元,羅成哈哈大笑。

“這個馬周,還真是沒讓朕失望,很好,打開箱子,朕要看看他的卷子究竟寫了些什麼!”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2 10:58
第1331章 來自銀河的你

“果然是金子總會發光!”

羅成看過馬周的試卷後,也是稱贊不已。不論是貼經墨義部分對經書的掌握理解,還是對諸史的通熟掌握,又或是時務策論,還是判案,都非常合格。就連他的字,也非常出色,看的出,比先前代何進寫奏章時還有不小的進步。

“父皇,馬周這麼厲害嗎?”

“是個人才。”

“那父皇能把馬周安排到東宮嗎?”太子問。

“哈哈哈,你倒是鬼聰明,不過估計馬周未必願意到東宮。”

“為何?”

羅成笑著給太子檢查著他的作業,一邊道,“馬周這樣的年輕人啊,有才,又年輕,故此是恃才又傲物的,尤其是有著迫切想幹大事的熱情,而你的東宮,現在又並不真正管什麼事情,因此在他們這樣人的眼裡,只能算是個清閑衙門,做不了什麼事,陪太子讀書,無疑不是他想要的。”

“可我是儲君,將來的天子,早晚要管事的。”太子有些不太服氣的道。

“嗯,早晚要管事,可畢竟不是現在。不過朕也正是欣賞馬周的這種沖勁,若是一般士子,你若相邀,他肯定會很高興到東宮,在東宮呆個一二十年,將來就能一飛沖天了。可馬周不,他不想等那麼久,他就想現在就幹點實事。朕希望朝廷科舉錄取的,都是這種年輕而又有激情的士子。”

羅成繼續翻看著太子的作業,看著不由的皺眉。

“太子啊,你這書讀的不怎麼用心啊。”

太子馬上老實了。

“父皇,兒臣很用心讀書了。”

“讀書,得用心理解,而不是死記硬背。朕就跟你提個簡單點的問題吧,你說為何我們叫做漢人?”

“父皇,漢人是因為漢朝。”

“那你說,兩漢早就亡了數百年,之後出現有魏、晉等諸國,可周邊胡人卻更多稱我們為漢人,而不是其它呢?”

這下太子答不出來了。

“在劉邦建立漢朝以前,周王朝統治天下八百餘年,周王為天下共主,不過春秋開始,諸侯們開始互相征戰,周王這個共主實際上已經無力約束管轄諸侯。因此那個時候,其實當時的天下人,已經開始稱為楚人、秦人、晉人、宋人、齊人等等,都是以諸侯國為稱。

直到秦並六國統一天下,於是天下人都稱為秦人了。

可惜秦二世而亡,後來漢代之,前後漢共數百年天下,漢人的稱呼深入人心,此後漢雖亡,可漢族卻依然沿續,漢成了為我們華夏人的另一個代稱,甚至比華夏更成為普遍的主流稱呼。”

“故此,雖然父皇我建立了大秦帝國,可我們既是秦人,卻也是漢人。”

“哦,原來這樣啊。”

“那父皇再問你,你知道劉邦建立的朝代為何稱為漢嗎?”。

“這個我知道,因為劉邦與項羽他們滅秦之後,被楚霸王項羽分封為漢王。”

“那你說為何封為漢王呢?”

“因為他的封地在漢中。”

“漢中又因何而名?”

“那裡有漢水。”

羅成呵呵一笑,“看來你地理學的還不錯,那朕又問你,這漢水之名又來自哪裡呢?”

這下太子便答不出來了。

“朕告訴你,漢水的漢,本意為星漢之漢,星漢便是指天上的銀河。而古人把發源於漢中一帶,流經襄陽,最後匯入長江的這條大河稱為漢水,是因為古人認為這條河跟天上的銀河很像,所以以銀河的名字為這條河命名。”

“當然,也還有另外一個遙遠的傳說,據說啊,古漢水一代生活的人們,其實他們在很久很久以前,是從天上的銀河降臨的,從此世代生活在這裡,為了不讓後世子孫忘記出身祖地故鄉,於是把這條新家鄉的河命名為漢水。”

“父皇,他們是神仙嗎?從天上銀河來?”

羅成呵呵一笑,“也許吧,你讀過山海經沒?”

“讀過一點,可老師說山海經只是一本荒誕的志怪之書。”

“錯,山海經不是一本志怪之書,這是一本歷史書,一本地理書,這上面的許多記載,只是帶有密碼,需要解讀。裡面記載著我們遠古時代的歷史,我們從哪來,經歷了什麼,走過了哪些地方,上面都有記載。”

“父皇,山海經不是神話故事嗎?”

“太子,你要記住,神話,其實就是我們過去的歷史,山海經裡記載的許多地方都是存在的,許多神奇的怪獸,其實只是一些中原之外的禽獸而已,事實上,世界很大,無奇不有。”

收起太子的作業,羅成還給太子。

“你看,讀書就得如這樣,要發散思維,學習舉一反三,不能只是死記硬背。有疑惑,不管對錯,都要主動的提出來,甚至,盡信書不如無書。”

“父皇最近有意要在洛陽城建立一個很大的動物園和一個植物園,要把天下各地的各種禽獸、植物,都弄一些來。然後,定期開放給整個洛陽的百姓們觀看,讓他們瞭解下這世界之大,世界之奇。”

“比如說蜀地的貔貅、條支的駝鳥、北極的白熊、交州的巨蟒、雲南的大象等等。”

太子聽的充滿嚮往。

殿試很快舉行。

皇帝在宣政殿親自面試貢士們,殿試沒有貼經墨義這些,也不再有歷史地理算術這些,只有時務策問一道,以及判疑案一件,考試時間一天。

由皇帝點選九名閱卷官協助閱卷,輪流傳閱,閱完後在卷後加上圈叉等五等符號,最後卷子按得圈的數量排名。

最終選得圈最多的十份卷子交給皇帝,由皇帝欽選前三名,點狀元郎、榜眼、探花。

殿試只定排名,不淘汰貢士,殿試後所有貢士皆為進士。

所有進士分為三等,一甲只選三名,為進士及第,二甲三十人,為進士出身,三甲一百九十七人,為同進士出身。

馬週一襲儒袍,奮筆疾飛。

時務策的題目只有二百來字,要他們作出三千字的策論來,題目問的不是時下的滅蝗防災之事,而是關於稅賦和邊疆。要把朝廷的稅賦制度,和邊疆聯系到一起,還得言之有物,三千字左右,這並不容易。

可馬周卻是幾乎不加思索的就開始答題策論。

第二道題目,則是一道判案題,這案子是一樁殺人案,而殺人案卻又牽涉到分家的財產案,可謂是一道案中案。好在馬周是潛心研究律法判辭和許多典型案例,面對此案給出的材料證據等,倒是很快抽絲剝繭的判案起來。

禮部試後,馬周奪得會元後,他並沒有與其它多數考中的貢士一樣整天在酒宴應酬之中,他考完之後,還沒放榜便直接去了北邙山中一處清凈之地讀書了。

直到殿試前一天才回來。

這些天的清修讀書,使的他的頭腦依然清醒,思路依然敏捷。

考試時間才過半,結果馬周就已經答完並檢查好謄寫好了試卷。

羅成坐在殿上,目光在二百三十名貢士中來回的掃過,這些從天下十萬讀書人中精選出來的貢士,確實個個儀表堂堂,年長者有四十來歲的,年少者也是二十出頭,並未有十來歲的神童或是白發的老儒。

每個人都長的也不錯,很符合身言書判的條件。

羅成也早看到馬周早早就答完了題。

他笑著對今天同在殿上的房玄齡、魏征幾人道,“朕看馬周是覺得這考試題目太容易了些啊。”

魏征道,“此子有些鋒芒過露了些,就怕剛過易折啊。”

“多愛惜些就是了,年輕人嘛,沒有銳氣豈不就死氣沉沉?”羅成笑道。“朕覺得,既然馬周這麼早就答完了,不如再增加一場答辯面試好了,這也符名身言書判裡的言。”

房玄齡等人有些意外,科舉考試的內容那都是幾經商議後才定下的。

“科舉本來沒有殿試,也沒有縣試、郡試、道試等,可現在不也有了,如今朕要再加一道面試答辯,也可以的。”

皇帝如此說,眾臣自然也就沒有異議。

到日暮時分,貢士們一起交卷。

馮力士上前,對士子們宣佈要加考一場口頭答辯,要接受皇帝和八位考官們的提問。

答辯不僅限於他們的時務策論和疑案判決。

有些貢士們聽了,不由的頭大,這種面試肯定容易緊張,尤其是根本不知道皇帝和考官們會提什麼方面的問題。

當然,馬周卻依然十分平靜。

“聖人有諭,召會元馬周第一個上前答辯,所有貢士皆在殿中聽辯。”

這就是公開答辯了,有些人更緊張了。

馬周起身站起,叉手回禮,應喏上前。

“馬周,朕問你,何為華夏何為蠻夷?”皇帝一上來就直接問了一個華夷之辯的大問題,這個可是爭論了千年的大課題,各朝各代,都有不同的思想主流。

馬周略加思索,答道,“回復聖人,學生以為,華夷之辯不能僅以血緣或地域而論!”

“四夷之民長有重譯而至,慕中華之仁義忠信,雖身出異域,能馳心於華,吾不謂之夷矣。”

“而中國之民長有倔強王化,忘棄仁義忠信,雖身出於華,反竄心於夷,吾不謂之華矣。”

“豈止華其名謂之華,夷其名謂之夷邪?華其名有夷其心者,夷其名有華其心者,是知棄仁義忠信於中國者,即為中國之夷矣,不待四夷之侵我也,有悖命中國,專倨不王,棄彼仁義忠信,則不可與人倫齒,豈不為中國之夷乎?四夷內向,樂我仁義忠信,願為人倫齒者,豈不為四夷之華乎?記吾言者,夷其名尚不為夷矣,華其名反不如夷其名者也。”

馬周朗朗揚聲,自信答辯,皇帝聽的連連點頭。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2 10:58
第1332章 不想當宰相的狀元郎不是好秘書

先秦之時,古人以文明禮儀來區分華夷。

合于華夏禮俗者為華,或稱夏、華夏、中國。不合者為夷,或稱蠻夷,化外之民。

春秋時,孔子著春秋大義,提出尊王攘夷,而楚國自稱蠻夷,後文明日進,與中原諸夏會盟,則不復以蠻夷視之。鄭國本為諸夏,後行為不合義禮,因被視之為夷狄。

“春秋左傳記,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

而到了漢晉以後,華夷的區分又有了變化,特別是經歷了五胡亂華之後,對於華夷之別,開始加入了血緣關系,甚至將血緣列為華夷之辯的首要條件。這是因為五胡十六國時代,華夏遭受胡人入侵,飽受蹂躪,當時的北方漢人甚至差點族滅,故此對於華夷之辯更注重血緣。

地域和文化禮儀反而放到了後面。

房玄齡提問。

“左傳有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何解?”

“回房相,春秋管仲曾言,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當年狄人進攻邢國,管仲便力諫出兵救援。戎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

“夷不謀夏,夷不亂夏,這是以武力打出來的,不是妥協優待出來的,沒有強大的武力,強硬的態度,他們是不會放棄對神器的窺探的。”

羅成對馬周開始的那段論點很感興趣,馬周對夷很鄙視,充滿歧視,也有很強的防範之心。不過他又說,華夷並不是以血統和地域來論的。哪怕是再根正苗紅的漢人,可如果反竄心於夷,那麼就算身出於華,也不能稱他為華了。

他的觀點,還是認為,華夷的區分,關鍵在於文化和心理認同。

這一點羅成很贊成。

這就好比後世的那些香蕉人,本身出於華,可是到了國外後,早就心理認同了外國,不把自己再當成華,竄心於夷,這些人自然就不能再算是華夏了。

而有一些蠻夷,歸化華夏,尤其是一些蠻夷遷移內地入籍落戶,幾代之後,他們的子女說著漢話,習著華夏禮儀,甚至心裡認同也完全是華夏,這些人便已經不再是蠻夷而是華夏了。

“馬周,大秦又當如何對待四周之蠻夷呢?”

“回聖人,學生以為,對于夷狄,不能過於寬厚,夷狄終究是畏威而不懷德之禽獸也,不懂仁德只畏刑威。故要時刻提防蠻夷,對於蠻夷要先示威後宣德,四方之蠻夷,有欲內附者,可遷入落籍,但不可有特殊優待,更不能給予保留其傳統習俗等,也不許聚落居住,歸化入籍者,須得從此著我華夏衣裳、說我漢人言語,繳納稅賦,遵守國法,改漢姓名說漢話!”

“魏晉之時,對於北方的諸胡就是過於優厚,那些被擊敗的諸胡內附,全都內遷,劃田授地,讓他們聚落而居,甚至依然是沿習他們的那一套傳統,這樣便成了國中之國,終究導致了五胡入侵亂華夏江山,這是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按馬周說的,只要這些蠻夷戎狄,依然保留著他們過去的名字、傳統習俗,依然是如過去般的單獨分開居住生活,那麼這些人不管他入沒入籍,有沒有內附,他們就始終都是蠻夷戎狄,絕沒有成為華夏一部份,這些人就早晚會成為禍害。

羅成覺得這種觀點,正是如今大一統的大秦帝國需要的華夷之辯的統一思想。

蠻夷們要麼歸化,要麼就依然是蠻夷,不可能讓他們有兩重身份,兩個國籍。對於想要歸化的蠻夷,當然歡迎,但沒有什麼特殊優待,不可能讓你們成為大秦帝國下的什麼突厥人、靺鞨人、粟特人、俚僚人、羌人等等,只要一入籍,你就是華夏,是漢人,是秦國子民。

你就得用漢名漢姓,你就得蓄發戴冠,你就得穿漢人衣服,就得學習漢話,就得繳賦納稅。

更不會允許什麼突厥部落、粟特部落、羌人區等出現,不可能讓他們自治,讓他們成為國中之國。

這就好比科舉考試,你蠻夷要是入了籍也一樣可以按正規管道參加科舉,考不考的上,全憑你真本事,不會給你加分不會給你特招。

三天后。

殿試的成績出來了,筆試和麵試的成績都出來了。

十人名單擺在皇帝面前,這是最優的十人。

筆試前十和麵試前十,都有馬周。

馬周的那通華夷之辯說的大氣,深得皇帝贊賞,諸位考官們也很支持。他的那番話,很符合如今朝堂上的華夷之策,更深得皇帝喜歡。

毫無疑問,羅成最終欽點了馬周為狀元郎,一甲第一名,狀元郎,賜進士及第!

第二名皇帝欽點了孫伏伽,這也是位河北士子,不過比較有意思的是孫伏伽曾經在隋朝時就考中了進士,大業末還任過大理寺史,是一位懷才不遇的小官。隋亡後,還曾在李淵的偽唐任過長安縣法曹,因上書李淵言事有功,被李淵升為治書侍御史,不過後來因上書言事被李淵免官。

此後回到河北老家讀書靜修,這次前來參加科舉,也是一路過關斬將,尤其是他的判案判的極好,殿試上的答辯雖沒有馬周那麼出色,可也是得到皇帝好評。這次殿試,皇帝欽點其為一甲榜眼。

探花郎皇帝則點了出身京兆韋氏的韋待價,他是尚書右丞韋挺之子,韋待價名門子弟,確實也很有才氣,皇帝對其很滿意,從殿試前十中點為探花。

天津橋北,皇城端門前。

二百三十名進士皆在此等候放榜。

秘書監王珪親自捧著金榜出來。

金榜懸於端門前,秘書監親自唱名。

唱名從後往前,第一個被唱名的是三甲同進士出身的第一百九十七名。

“侯君素,三甲第一百九十七名,賜同進士出身!”

來自關中的士子侯君素激動萬分,他是朝中大將侯君集的族弟,但打小學文,沒想到這次還真的能夠中得進士,哪怕是最後一名,也是高興萬分。

“我中了,中進士了!”

貢士變成了真正的進士,鯉魚躍進了龍門。

四周傳來一片恭喜之聲。

“一甲,探花,韋待價!賜進士及第!”

“一甲,榜眼,孫伏伽,賜進士及第!”

“一甲,狀元郎,馬周,賜進士及第!”

當最後三個名字念出後,端門金榜上,最頂上的一個名字也填寫完,許多翹首期盼的進士們,終於忍不住嘆惜。

雖說殿試不淘汰,可名次也很重要。

一甲前三,可以不通過朝考,而直接授秘書省官職,狀元直授秘書省秘書郎,榜眼和探花授校書郎。

秘書郎是從六品,校書郎從七品。品階既高,又清要。

要知道秘書省可是內三省之一,秘書監更是皇帝宣政殿御前會議大臣,能夠一經科舉便進入秘書省,哪怕僅是秘書郎和校書郎這樣管理圖書的官職,也是不同尋常的。

而其它二甲三甲的進士們,殿試之後還要進行一次朝考,考試合格者,授予秘書省校書、正字,而不合格者,分發各部任主事等職,或外放地方任縣丞等職。

秘書省的官職不是要職,可卻是個正途,能入秘書省,將來有極大機會入翰林院,而二百三十名進士,最終只選十三人入秘書省,除一甲三人,便只再選十人。

二百二十七人,爭十個名額,比會試還要嚴格的多。

“恭喜賓王兄,高中狀元郎!”

無數新科進士們過來向馬周道賀,兩千三百解額舉子,最終考出二百三十名進士,現在馬周獨點鰲頭,眾人的恭賀聲裡,羨慕的有,甚至妒忌者也有。

馬周很淡定,似乎自己中狀元是件早預料的事情。

“年兄就沒擔心過,萬一這沒中到狀元郎呢?”韋待價笑問。

韋待價是國子監的解額,國子監一萬二千監生,他是解元。相比起狀元馬周和榜眼孫伏伽,韋待價名門出身,其實是有些不太服氣馬周奪了狀元的,可不服氣也不行,這是皇帝殿試欽點。

“中不中狀元都無所謂,進士總是能中的。”馬周道。

這話讓韋待價有些無力回應,他卯足了勁要在殿試上一爭先後,誰料這馬周卻如此不在意進士排名。

“倒要恭喜年兄,成為從六品秘書郎了,今朝秘書郎,他日大學士!”

“我不會去秘書省做秘書郎的,秘書省裡管理圖書非我所願,我會向聖人請求下放地方,就算授一縣丞也好,幹點實事遠比管理圖書更好。”

韋待價無語,他是京兆韋氏子弟,父親還是尚書左丞,很清楚的知道不少科舉後的安排內幕,比如一甲的三人直接授秘書省官,不經朝考。而其餘的二百多進士,通過朝考選十人入秘書省授八品的校書、正字之職。

剩下的二百多人,則一半人是分發到諸省部寺監臺中擔任八品的主事一類的職務。剩下的一半,則是分發到諸郡裡任參軍事或是到縣裡任縣丞之職。

可以說,縣丞其實是新科進士分配裡最差的。

可馬周這新科狀元郎卻說要去當縣丞也不願當從六品秘書郎,可上縣丞才從八品上,中縣丞更是從八品下,若是下縣丞,更才正九品上而已。

“我當官,是為做事,不經郡縣,他日如何省部,將來又如何入府院為宰輔呢?”馬周毫不掩飾他將來就是要當宰相的遠大理想。

韋待價笑笑,“年兄還真是志向遠大,不過縣丞可不好當啊,尤其是偏遠之地的縣丞就更難當了。”

馬周卻道,“吾皇曾為章丘縣尉,房相曾為章丘縣丞,杜縣也曾為章丘縣尉,地方歷練還是很有必要的。”

韋待價無話可說。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2 10:59
第1333章 再戰江湖

“哥!”

“怎麼了?”

羅成正在下廚,鍋裡紅燒竹鼠,聽到小妹叫她,回頭望去。

廚房很大,這個廚房是專為皇帝所造,就在皇帝的禦書房後面,有時皇帝也會自己下下廚。做為皇帝,羅成想吃什麼都有人做來,可他還是喜歡有時自己下下廚,尤其是遇到一些煩心事的時候,自己忙碌著做幾個小菜,似乎煩心事也消散了許多。

不過今天倒不是又遇到煩心事了,而是小妹進宮來了。

廚房裡,小妹永嘉長公主正在剝蒜,剝著剝著突然流淚了。

“哥,突然想到那年,阿爺和兄長們都去做役了,家裡就我和阿娘、嫂子還有小六哥,家裡的糧都交了租賦,地裡又沒收成,青黃不接,饑荒了。最後沒辦法,娘把三姐和四姐都嫁出去了,收了幾鬥穀子做娉禮,卻連點嫁妝都陪不起,靠著那點穀子,我們娘幾個總算沒餓死。五哥你挖河回來,帶我去三姐家,三姐夫打獵捉了竹鼠回來,五哥你煮了竹鼠還有兔子,那天,我吃的可高興了,到現在都還一直記得。”

羅成鏟動了幾下鍋裡的竹鼠,笑著到小妹身邊,“傻丫頭,你還記得那些呢,不過怎麼還哭了?”

“沒哭,就是眼裡進了點沙子。”

“傻丫頭,你如今都是幾個孩子的娘了,怎麼,是不是杜伏威讓你受委屈了?你告訴哥,哥給你做主,扒了他杜伏威的皮。”

“沒有。”小妹笑笑,“就是想到以前的事情,總感覺跟做夢一樣。”

那時候的家裡窮的很,人又多,當時還小的她記憶裡總是吃不飽,於是各種野果子啊小蟲子啊總成了充饑的小零售。

那時的她總是面黃饑瘦的,似乎一陣風吹來,隨時都會吹跑。

而如今,她卻是皇家的長公主,丈夫也是國公,有百里的實封地,甚至她自己也有百里的公主湯沐邑。

居住的是豪華的府邸,有別墅莊園,出入前呼後擁,家裡奴僕婢女無數,再不用擔心吃的。

“杜郎對我挺好的,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給我,我知道杜郎有時也犯渾,可對我是真心的。現在一切都好,只是常常會想起阿爺阿娘,會想起阿兄們。今天來宮裡見阿兄,想不到阿兄居然還記得竹鼠,還親自為我下廚。”

羅成扭頭鏟動了幾下鍋裡的竹鼠肉,感覺鼻子沒那麼堵沒那麼酸了這才回過頭來。

“其實,若是你願意,可以一直留在洛陽,什麼時候想入宮都可以。”

小妹笑笑。

“可是如今不比從前了啊,嫁了丈夫,生了兒女,總得圍繞著他們轉了。再說,就算我留在洛陽,可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和六哥他們也不在京,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他們也都隨姐夫們在外,一家人終究不能像從前那般,齊齊整整了。”

羅成也是嘆了口氣。

是啊,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

如今再回來,已經是走親戚了。

一眾兄弟姐妹,如今雖然都說富貴了,可卻都分散四邊,一年也難得相聚一兩次。

“以後過年時常回京,咱們兄弟姐妹都能聚一聚。”

小妹點頭。

起身,走到灶邊,看著鍋裡已經炒的金黃的竹鼠肉伸手拈了一塊吹幾下就往嘴裡放。

“當心燙!”羅成笑道。

“阿兄做的竹鼠肉還是那麼好吃,就跟頭一次吃時一模一樣。”

“那是,阿兄做菜是有秘訣的。”

竹鼠做好,兄妹倆就坐在那裡吃著,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

“阿兄,杜郎想出來做事了。”

杜伏威早前一直鎮守淮南,後來因牽連輔公祏之事也受了些沖擊,再後來,杜伏威又被禦史彈劾有貪汙等事,雖說最後皇帝沒深究,但也還是免去了他的實職,給他實封,讓他就藩之國去了,實際上就是免職了。

算來,杜伏威也閑了有一年多時間了。

“哦,那他有沒有說想去哪?”羅成拿筷子給小妹挑了幾塊帶皮的竹鼠肉,這種帶皮的最好吃,皮q彈,肉鮮嫩。

“杜郎說隨便去哪都行,就是想做點事,不想任那閑職,職高職低都無所謂的,哪怕就是當個郡尉也行,實在不行,縣尉也行。”

羅成呵呵一笑。

郡尉專管統兵,而縣尉過去是分管諸漕事務,現在則專管治安捕賊率領鄉團民兵,也是武職了。

可說來,杜伏威做為淩煙閣功臣,曾經的八大節度使之一,若是讓他去當個郡尉,那就說不過去了,更別說縣尉。

若說起來,安排杜伏威重回淮南比較合適,可現在淮南到襄陽漢中一帶,是由皇帝的三位義子闞棱、王雄誕和西門君儀任職鎮守,他們三雖曾是杜伏威的部下,但皇帝認為若是杜伏威回去了,會對淮南的局勢並無幫助。

“要不去雲南如何,朕授他為雲南道左都督指揮使兼昆明郡太守,再調輔公祏去任雲南道麗江郡太守。正好老四在那邊近來動作不少,他上奏說要對洱海一帶的蠻人開戰,需要朝廷增援,估計雲南接下來一段時間會有不少戰事。”

雲南一帶,在北周和隋朝時,最大的勢力是爨氏部族,到隋時已經分為東爨和西爨,東爨又稱為烏蠻,西爨則稱為白蠻。

而到如今,圍繞在洱海周邊,形成了六個勢力較大的邦國。

洱海北岸為三浪,邆賧、施浪、浪穹,這三浪是河蠻人建立的邦國。

而洱海西岸一帶,則為蒙嶲、蒙舍,他們是哀牢人建立的邦國。

洱海東面的越析,則是磨些人建立的邦國。

河蠻人與磨些人,又是隸屬于白蠻,哀牢人建立的兩國則隸屬烏蠻。

這六國,夷語稱國王為詔,因此也稱六詔。

其中蒙舍國在諸部南面,故又稱為南詔國。

從早前的爨氏聯盟,到如今漸分為烏蠻白蠻的六詔,雲南的局勢在迅速的變化,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有中原勢力的重新進入撐亂局勢。

曾經的爨氏,已經無法再真正掌控雲南,現在變成了洱海一帶的六詔,以及昆明一帶的朝廷郡縣,和麗江一帶的存孝等諸侯封國勢力。

昆明一帶的郡縣不斷的在修路築城,而麗江一帶的諸侯更是主動出擊,與那些蠻人們摩擦不斷。

局勢已經十分緊張,一場戰爭不可避免。

羅成清楚知道老四在麗江不甘寂寞,其實在不斷的搞事情,蠻人也是有些忍無可忍了。

但對于此,羅成雖然通過錦衣衛和皇城司洞察分明,可卻沒有半點阻止的意思。

朝廷對于雲南,其實是跟對嶺南一樣的態度,絕不會甘願讓這些蠻人自治,不可能接受羈縻郡縣的,既然蠻人不甘願改土歸流,最終便還是得通過戰爭征服。

杜伏威和輔公祏兩個雖都有些汙點,可畢竟只是小節有虧,而且兩人都是比較能打的人,且兩人搭檔許久,十分默契。輔公祏娶的妻子便是杜伏威的妹妹。

有句話就使功不如許過。

杜伏威和輔公祏兩個被皇帝冷落了許久,也都有些憋的慌,這個時候讓他們去雲南,二人肯定會很賣力。

至於說謀反之類的,羅成是相信不會的。

輔公祏曾經反過,但那次失敗的經歷相信他會永遠牢記。

“又要打仗了嗎?聽說今年中原將會有大蝗災啊,大災之年打仗,不合適吧?”小妹勸說道。

“今年中原旱災是肯定的了,但蝗災未必。如今你也看到了,洛陽城裡到處都是賣蝗蟲吃食的,燒的烤的炸的都有,還有磨成粉的,你若是沒吃過,我建議你可以嘗嘗,味道還不錯的。”

僅僅是單純的旱災和蝗災,就算再嚴重,一般情況下,只要官府救援得力,也不至於會出什麼大問題,關鍵還是在於朝廷和地方官府有沒有作為。

“朝廷做過調查統計,可能發生災情的地方,百姓手裡多數都還有存糧,雖說不是人人能夠撐半年,但是加上朝廷的開倉放糧,其實是足夠撐過災情,甚至,不少地方僅僅縣裡的社倉和義倉糧,就足夠渡過這場危機了,只要沒有災民受饑流動起來,不出現流民滾動,就不會出現更大的麻煩。”

最怕的就是饑民變成流民,最後流民跟蝗蟲一樣滾過,走哪吃哪,本來有些地方的糧食是可以救濟本地災民的,可大量流民過境,往往就會把當地脆弱的救災糧食吃過搶過,最終把官府的救災計劃安排打破,使的更多的百姓加入了流民隊伍之中,滾雪球似的不斷壯大,最終如蝗蟲過境一般沖毀一個又一個地方,使的官府救援不及,束手無策。

因此,只要不讓災民流動起來,那麼救援起來就要容易的多。

朝廷現在已經基本上能夠確信,這次的大旱雖無法改變,但大蝗災卻將難以出現,或許會有些郡縣出現蝗災,可災情將小的多,更不會席捲中原。

各地糧倉都已經全都清查過,雖也發現了一些貪汙挪用的倉鼠,但都不算嚴重,各地也及時的補充了糧食,大的轉運倉、儲備倉已經全都嚴陣以待,甚至皇帝早有嚴令,一旦出現災情,各地可不經請示,直接開倉放糧。

“杜大想做點事,就讓他去雲南吧,你就留在洛陽,至於輔三,讓他也跟著杜大去雲南。”

“好想小六哥,聽說他去了極北之地,那裡常年冰封呢?”

“嗯,北方萬裡之外,盡是冰天雪地,小六倒是越來越喜歡北國了。”

“小六哥過年會回來嗎?”

“你今年過年沒趕上,小六年前回京可是帶回來許多北國的稀罕物,各種珍貴皮毛呢,可惜他前腳離京你後腳才來。等過年吧,過年他肯定會進京的,到時讓他多送你些皮毛。”

老四存孝在雲南麗江要對洱海六詔動手,而小六士信卻忙著率領冒險船隊在北方的冰天雪地裡尋找蠻子部落,向他們宣示大秦天威,通商貿易。

羅成則在洛陽,與小妹一起在禦書房後面的這間天子私廚裡爆炒竹鼠,吃肉正歡。

“上次士信送來幾條哈士奇長毛犬,我給阿爺送了一條,結果整天拆家,阿爺煩的要死,你要是不嫌棄,我回頭讓人給你送府上去,若是你也不喜歡,告訴我一聲,哪天我來把它宰了,咱們兄妹倆燉鍋狗肉吃。”

小妹一臉無奈樣。

“阿兄,你現在可是皇帝,億萬子民的天子呢。”

“天子也是人嘛,又不是不用食人間煙火,我跟你說啊,這北國來的哈士奇啊有狼的血統,這要是一鍋燉了,絕對美味。”

“阿兄,你是不是已經吃過了?”

羅成點頭承認,“士信送來的哈士奇本來我也養了一條,可這死狗居然吃掉了朕好幾本奏摺,朕豈能饒它,當然是一鍋燉了,味道確實不錯,連你嫂子吃了都連說好呢。”

小妹聽了不由的噗呲一笑。

“回頭我就告訴六哥,說你把他送的禮物給吃了。”

“告訴也無妨,我前幾天還給士信去了封信,說下回過年進京時,多帶幾條這哈士奇來,挺好吃的。還有啊,北國有那全身白毛的北極熊,皮毛最是上乘,另外那肉聽說也是極品,我讓他到時也帶幾頭回來,老實的,就養到正籌建的洛陽皇家動物園裡去,不老實的,就宰了嘗鮮。”

士信去年又新開拓了不少交易點,新增了許多個部落締結了交易關系,大批的北方皮毛沿著大海,搭著商船抵達青島、蓬萊、廣陵港,雪貂皮、海貍皮、海豹皮甚至是鯨魚皮等等許多珍貴的皮毛抵達,一時間讓整個大秦的貴族豪門他搶瘋了。

絲綢雖然也能製成各種名貴的衣冠,可哪有那些皮毛更吸引人,倒不是說皮毛做成的衣冠更好更保暖,可物以稀為貴。

對於那些貴族豪門來說,尤其是那些貴婦人來說,絲綢綿緞製成的太普通尋常了,北地來的皮毛才是流行的,誰都不甘於人後。

而對于羅成和士信兄弟倆來說,士信運來這些皮毛,大賺了一筆,而羅成也同樣大賺了一筆。

市舶稅收以及他也通過內侍省和買了大部份,然後再加工成各式奢侈的皮草出售,風靡長安洛陽,賺的盆滿缽滿。

上次士信離開時,羅成可是給他送去了大把的皇家制度的緊俏商貨,甚至還派了一支商船隊跟著士信啟程北上。

羅成跟士信合夥做起了北方皮草貿易,其它的商人們還沒有嗅到這裡面的巨大商機,皇帝卻是馬上就開始帶頭搶佔先機了。

從北地每帶回來一件雪貂皮,那麼他羅成就能多武裝一個士兵,每帶回來一船的皮毛,那麼他就能新武裝一個團,錢不是萬能的,但就算是一個強大的帝國,一樣離不開錢。

錢能變成武器裝備,能訓練士兵,能開疆拓土!

洛陽的貴婦人們購買的每一件雪貂大衣,每一頂海貍帽,都為大秦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2 10:59
第1334章 賀蝗表

“好一個飛蝗死不食稼,皆抱荊棘而死!”

邙山上清宮中,皇帝看完一本奏摺,忍不住大發雷霆。罵完還不解氣,直接把奏摺都扔了,氣的羅成再坐不住,乾脆起身出殿,站在外面看遠處風景平息心中怒火。

站在邙山,南望山下便是洛陽城,洛水從城中穿城而過。再往前,洛陽皇宮大門正對的是伊闕龍門。

兩山對峙,伊水中流,如天然門闕,又因皇宮大門正對伊闕,故又得名龍門。

前直伊闕,後據邙山,洛河穿城而過,洛陽城的選址確實得天獨厚。

尤其是站在這邙山頂上的上清行宮,便更能看的清楚。

據說當年楊廣二十歲時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統領三路共五十一萬大軍伐陳南征,得勝歸來後,楊廣登邙山觀伊闕,說那不就是龍門嗎,自古何因不建都於此?”

僕射蘇威便拍馬屁說,“天俟我隋!”

後來楊廣登基後便決定在洛陽營建東都,下詔曰:王畿之內,天地之所合,陰陽之所和。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漢祖曰‘吾行天下多矣,唯見雒陽,自古皇王。’何嘗不留意……今可于伊、雒,營建東京”。

後來營建洛陽城,中軸線便正是對準了邙山上清宮和伊闕龍門。

洛陽是數朝古都,隋朝以前也是做過周、漢、北魏等的都城,蘇威說等隋朝來建都,當然是拍馬屁的話。

楊廣是個喜歡奉承的人,但羅成並不喜歡。

如今各道諸郡,都在全力以赴的滅蝗防災,偏偏跳出來這麼一個官員上奏,還說什麼飛蝗死不食稼,皆抱荊棘而死,這不是扯淡是什麼?

這把羅成當成什麼人了?

“查,給朕一查到底,朕到要知道這個這個•••”

一旁的殿中監馮力士小聲提醒,“朔方道鹽川郡太守段德操。”

“就這姓段的,如此庸人,也能擔任太守?吏部是如何考評的?政事堂又是如何管理的,還有禦史臺,為何就沒有早點發現?”

馮力士身為殿中監,也是很有幾分本事的,起碼高級一些的官員他都瞭解過。當下道,“這個段德操說起來,打仗還是有幾手的,姑藏武威人,北齊名將段韶之子,原為隋驍果軍將領,偽唐時為延州總管,曾多次擊敗朔方梁師都之進犯,並屢率軍征討擊敗梁軍。後歸秦,為破梁之先鋒,因功拜柱國,授平原郡開國公爵。

先後任延安郡都尉、朔方郡郡丞、鹽川郡太守等職。”

“錦衣衛奏報,關中朔方一帶,飛蝗控制不力,導致飛蝗蔽日,所過赤地。可偏偏這鹽川太守段德操此時卻還上這賀蝗之奏,這是惡心朕還是欺瞞朕?”

朔方道為朝廷在關中道北面所設立的一道,包含靈武郡、鹽川郡、朔方郡、榆林郡、五原郡等,皆位於白於山之北,也是傳統的關中長城之北地帶。

這些地方,除了河套的靈武和五原兩郡,其餘地方都是黃土坡或戈壁帶,土地貧瘠,人口稀少。

各地治理蝗災熱火朝天之時,這裡卻因人力不足,滅蝗效果不大,最終導致飛蝗鋪天蓋地的集群成災。

百姓地裡剛長出的青苗都被吃光了,這段德操還敢說死不食稼。

怒過之後,羅成也開始深思。

段德操本是隋將,後為唐延州總管,再到後來降秦,一直都是對抗梁師都的先鋒,屢屢以少敗多,對於穩定朔方也確實是立過功勞的,可這樣的一個武將,如今卻做出賀蝗這樣的荒唐之事,不得不讓人反思。

“段德操將門子弟,又曾為宿衛驍果,再到州郡總管太守,並不是那種草莽出身不識字的莽夫,可他還是幹出這等荒唐事來,這說明什麼?”

馮力士在一邊忙轉動腦袋,可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這說明啊,人不是全才,應當揚長避短,用在了合適的位置上,就有大用,用到了不合適的位置上,就反而會壞事,這說到底,其實還是用人之人的問題。段德操打仗是把好手,可朝廷卻讓他做太守,這就是用人不當。”

“召王珪前來。”

秘書監王珪趕到,做為內三省之一的秘書高官官,他的職責早就不僅僅是管理圖書這清閑差事了,秘書監如今下轄著作局、太史局、國史局以及地理局。著作局管理的不僅僅是圖書整理收藏了,還包括圖書的出版售賣的審核,包括對民間一些違禁之書的處理。太史局負責的是天文和歷法。國史局,則負責修史。地理局,負責的是關於山川地理的測繪等。

當然,秘書監還有一個重要職責,就是皇帝顧問,以及替皇帝草詔。草擬詔書是一項很得要的職責,一般重大國事,正式詔令皆由中書舍的中書舍人草詔,而內詔則由翰林學士們草詔。

但有的時候,皇帝也會直接讓秘書監為自己草擬詔令。

“王秘書,你替朕擬旨,訓斥段德操賀蝗這種無知且又愚蠢的荒唐行為,這是欺君之罪,但朕念在他以往之功績,現貶他為雲南道大理郡都尉,其爵由平原郡公降為大理侯,令其將功贖罪。”

王珪手執一卷,右手疾書,很快就把皇帝的旨意擬好。

可羅成看過後,卻道,“不要這駢四儷六的詞藻,就用剛才朕罵段德操的白話,直接記錄下來給他。”

好在段德操這樣的渾人還是少的。

在有宰相下去各道擔任巡撫使,又有禦史臺派出巡道禦史後,各地捕蝗防災的力度很大,滅蝗效果還是不錯的,尤其是羅成這邊糧食換蝗蟲的活動就沒停過,不管百姓捕來多少蝗蟲,都是如數兌現,也沒有打過白條。

僅洛陽府一地,二十餘縣,先後挖得蝗卵幾萬石,捕得跳蝻二十多萬石,如今又上報捕得飛蝗一百四十余萬石,這個數量相當驚人。

如今整個河南府二十餘縣,那幾百萬軍民,天天就在田間地頭捕蝗。

據說如今洛陽有一個笑話,說蝗蟲如今都不敢三隻湊一起出門,連外地的蝗蟲都不敢飛到洛陽府來。

蝗蟲越湊群,群越大,越容易成為捕蝗者的優先目標,越死的快!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2 11:00
第1335章 馬知縣

天氣持續乾旱,已經兩個月都沒下過一滴雨了。

中原地區,蝗蟲前僕後繼,可依然被無數捕蝗大軍,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捕捉,蝗災還沒有出現,可地裡的莊稼還是沒保住。

莊稼青苗沒被蝗蟲吃掉,但沒有水,一天天的旱死了。

小溪小河斷流,大河也裸露出大片的河床,只剩下河心淺流。

官府已經開始告之百姓,今年的旱情還會繼續,所以有些田地是保不住了,因此沒有必要徒勞的抗旱了。沒水可挑,挑也挑不贏。與其徒勞,不如大家一起捕蝗換糧食吧。

各地捕捉的蝗蟲如今堆積如山。

好在上面的糧食兌換蝗蟲一直在繼續,沒有變動過,蝗蟲拉過來,糧食換過去,不打半點折扣。

新科的狀元郎新授了秘書省從六品下秘書郎之職,本來馬周堅持不肯接受,他說要去地方上,最好是到偏遠一點的地方去擔任職務,哪怕是九品的縣丞也行。

不過皇帝以讓他先在京城呆段時間,在吏部與其它進士們集體學習為由,還是先讓他到秘書省任了職。

然後,羅成讓馬周到偃師縣去掛職,讓他擔任了縣令一職。

之前的偃師縣令因治蝗有功,已經升任調走。

馬周到偃師任職,屬於掛職,用朝廷的官方說法是以秘書省的秘書郎本官借調他職,因此他的正事官稱是秘書省秘書郎知偃師縣事,知縣與縣令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馬周到任,發現自己的佐貳官縣丞居然是李綱時,有些意外,這位前翰林院大學士、太子詹事,如今整天在縣裡忙著組織捕蝗抗旱。

多數的田地已經被劃定為放棄區,只保留了少數臨河靠水的田地為保作區,組織民眾打井,用水車等抗旱。

李綱對於年輕的知縣馬周,倒沒有什麼不歡迎的,在下面的這些時間,讓老夫子李綱似乎變了一個人。

他現在也不去談那些什麼儒經啊聖人言論了,也不說天人感應了,他現在只是踏踏實實的在做些事情。

“我知道內侍省一直還在收蝗蟲,其實是陛下一心仁慈,他是用內庫之糧來補貼救濟百姓爾。”李綱很佩服的道。

僅偃師縣一地,如今每天捕到的蝗蟲都是海量,可是內侍省的人卻是來者不拒,有多少就換多少。

三斤蝗蟲一斤粟,從開始到現在沒變過,已經換了兩個月了。雖然不如一斤跳蝻兩斤粟,可飛蝗個頭更大。

偃師城外,內侍省還專門派人建了幾個巨大的蝗倉,裡面存滿了曬幹的蝗蟲。另一邊,加工坊裡,也是日夜不停的在碾磨蝗蟲幹制粉。

李綱也知道內侍省用蝗蟲曬幹磨粉,然後摻上其它雜糧,或做成養生粉,或乾脆製成飼料,用來喂雞鴨等。

可他依然認為,在這種時候,蝗蟲已經收的太多了,如果以市場行為那完全可以大降價的。

“那些作坊雇傭了不少縣中百姓,每日以糧食結算工錢,這也是在變相的救濟百姓啊。”

馬周對這些自然也是清楚的,但是他還是堅信,內侍省的行為並不完全是慈善,應當是還是有利可圖的。

他不會如李綱一樣認為那完全就是救濟慈善行為。

作為新到的知縣,馬周用了幾天時間把整個偃師縣跑了一遍後,召集了縣丞李綱以及其它官吏們。

“按秘書省太史局的觀測推算,河南的旱情還會加劇,所以今年上半年糧食基本上是保不了了,現在有李縣丞帶領大家捕蝗,效果很顯著,縣內基本上沒有成群成片的飛蝗,這是好事。”

“不過我認為,我們也不能僅僅只是盯著蝗蟲,眼下是困難時期,我們要滅蝗,也還得防災,今夏無收,那麼到秋收前,還有大半年的時間,百姓的口糧一定得保證供給。”

馬周面前放著個小冊子,這是他這段時間跑下面時記錄的一些情況。

“如今縣中許多百姓手裡還有糧,加之這蝗蟲換糧,每家也換了不少,這是好情況,倉中糧食也不少。正常來說,就算今夏無收,我們依然不會發現饑荒,但未雨綢繆,某提議,對縣中糧倉加緊監管,暫停糧食買賣交易,實行定量配售制,按戶籍和人口定下配售額,同時鎖死糧價!”

馬周的意思很清楚,現在不少百姓都還不缺糧,但終究還是會有些百姓會缺糧的,而且就怕大家見到旱蝗災情,出現搶糧囤糧現像,到時有的人家裡糧食囤積太多吃不完,而有的人家裡卻又沒糧。

搞定量配售制,憑戶籍人口定量,這樣人人都能買的到糧,又可避免他們恐慌囤糧,再來一個鎖定價格,避免到時糧價飛漲,百姓買不起糧。

“我們不缺糧,但我們得預防出現恐慌氣氛,防止搶糧囤糧行為。”

縣錄事道,“馬知縣,雖說縣裡有朝廷的官倉,可私人糧商還是有不少的,若是鎖定糧價,只怕他們未必會肯啊。”

馬周很不客氣的道,“糧商?糧商也是大秦的糧商,如今特殊時期,難道他們還想囤積居奇操縱糧價發國難財?誰敢不配合,那就視為有罪!”

“什麼罪呢?”

“謀反!”

馬周冷聲道,“大秦律令,謀反,謂謀危社稷,圖謀推翻朝廷、危害國家之罪行。”

縣錄事額頭冒起冷汗,馬周要把不肯鎖價的糧商定謀反罪,確實也是能扯上關系的,可終究還是給人太過苛刻冷酷的感覺。

但馬周說特殊時期,一切從嚴,他又沒無話可說。

縣中官吏們都望向李綱,畢竟馬知縣雖說是新科狀元郎,可畢竟李縣丞可是太子老師,曾經是宰輔。

“某覺得馬知縣說的是正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穩,糧商要賺錢,但不能在這個時候賺錢。”

馬周對李綱投去了感謝的眼神,接著又道,“當然,除了保證糧倉安全,實行定額配售外,我以為當趁眼下時間,由縣裡組織,拿糧食出來雇傭青壯民眾,修路鋪橋、築堤通渠,興修水利,改造城市,這既能辦些實事,又能賑濟災民,以工代賑,事情也辦了,災也賑了,一舉兩得。”

李綱立即點頭,“我贊成馬知縣的計劃!”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

做為新科狀元郎,馬周沒留在長安城裡享受眾星捧月的感覺,沒流連于那些勛戚豪門的宴請,沒忙著去拜訪高官們,而是跑到下面來掛職任事,還一來就要幹實事大事,這份態度,還有他的計劃,都得到了下面官吏們的贊賞和支持。

“天災無情,人有情。咱們偃師縣,不僅僅是要渡過災情難關,還要化災難為動力,組織民力,把一些需要辦的事情,都一起趁空辦了!”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2 11:00
第1336章 改旗易幟

七月。

中原大旱,赤地千里。

旱情遍及關中關東十餘道,連荊湘巴漢、江淮等地,也都是千里絕收。

本該已是夏收過後的喜悅豐收之時,可現在地裡乾旱裂開的隙縫,都能塞進拳頭。

中原大秦治下諸郡縣還好,畢竟朝廷從去年就有預測今年會有大旱,還可能有蝗災,於是早早應對佈置。

各地都早早調備糧食,加上對糧食的控制,普遍推行定量配售,防搶購囤積,防糧商趁機居奇囤積漲價,兼之朝廷在各地推廣以工代賑,利用如今災情後出現的民力空餘,於是組織百姓修建一些水利設施,以及修路鋪橋,修補城池啊,城中的地下暗渠改造等等。

百姓雖受災,可去做工都還能賺工錢,直接以糧食抵工錢,家中老小妻兒們就全家上陣去捕蝗,捉多捉少都能換得糧食回來。

對於朝廷來說,數年積蓄,要應付一場大災還是可以的,畢竟旱災其實比洪災又要好的多,也比瘟疫等更好對付。只要有糧食,就不怕他旱。就算旱情嚴重,百姓飲水困難,可人是會走的,甚至可以暫時離開缺水的地方。

一場大旱災,卻沒有引發大饑荒,也沒有出現什麼大流民。

各郡縣的百姓,都留在家中,大家沒有田可耕種了,可還有官府組織的工程要幹,修路鋪橋建城築堤修壩堆水庫,挖水渠疏河道清池塘通暗溝,甚至是城池改造,新建街市等等。

朝廷各地倉庫中的那些糧食,在這個時期,成了最堅挺的貨幣,也成了最穩定民心的保障。

若不是那一片片乾裂的田地,甚至會讓人誤以為這裡根本沒有災情。

不過漢江以南的荊湘,淮南長江以南的江東江西,卻不一樣了。

席捲全國的大旱,讓三藩之地也沒能躲過,林士弘江西道內最大的湖泊,鄱陽湖原本浩淼千里,如今已經旱的成了大草原。

荊湘的洞庭湖,一樣縮減了三分之二。

江東之地,近半的河流斷流。

最要命還是蕭銑的南梁,居然爆發了蝗災。

荊湘之地,湖泊眾多,乾旱導致洞庭湖一帶成為蝗蟲爆發的溫床,在中原各地早早就忙著挖蝗卵、捕跳蝻、捉飛蝗時,南梁卻並沒有什麼動靜。

甚至在稍顯安穩的大環境下,南梁君臣們內部的鬥爭越發的激烈了。

蕭銑和他的諸郡統兵大將們之間,爭鬥越來越激烈。諸郡大將,都是手握重兵,對蕭銑這個皇帝並不怎麼理會,蕭銑自然是不滿的。可當初他除董景珍和張繡這些王爺大將,那也都是靠驅虎吞狼,本身自己手裡並沒有真正可以壓制這些諸將的實力。

於是用這個除了那個,馬上那個就又尾大不掉了,始終還是改變不了什麼。

南梁小朝廷,只剩下了十餘郡之地,可是大大小小的軍鎮數十個,大的統一二郡之地,小的統一二縣,總之都是各自招兵買馬。

在這種形勢下,又沒有秦朝來犯,於是南梁君臣間就忙著削藩和反削藩,大戰小戰不斷。

軍頭們都忙著招兵買馬搶地盤,哪有時間救災滅蝗啊。

哪怕大秦朝廷也早早就給蕭銑等降過詔旨,提醒他們要抗旱滅蝗,預防出現大災大饑。

可誰也沒有正眼理會過。

到了如今,惡果終於顯眼了。

正常年景,南梁就因為大小軍頭們忙著鞏固地盤,招兵買馬的,導致許多青壯都在軍中,風調雨順之時,地裡產出都不行。百姓種的糧食,大部份得上繳,自餘很少。

而今年南梁各郡,夏收十不足二,絕大多數百姓是顆粒無收。

偏偏這時又爆發蝗災,連秋種也沒法了。

百姓手裡又沒餘糧積蓄,郡縣裡的軍頭們,遇到這大災,卻越發的守著糧倉不肯放糧。

百姓餓的沒辦法,於是只能開始流動起來。

甚至已經有不少地方出現了饑餓的流民攻擊地主富戶們的莊園宅子,搶劫糧食的行為。

下一步,鄉村的地主們被搶光後,就可能要攻打縣城搶劫官倉之糧了。

許多流民開始北上。

他們的目的就是渡過漢水,到大秦的地界上去,避災求糧。

無數的饑民都喊著北上投秦的口號,拖家帶小,扶老攜幼。

可是此時,不論是蕭銑還是各郡縣的軍頭們,救災時不用心,但卻紛紛開始攔截流民,禁止他們出界越線。

對於他們來說,百姓也是資源,還是寶貴的資源,是兵源補充,是糧食耕種者,是軍械製造者,若是百姓都跑了,那他們還怎麼維持?

至於說百姓受饑,他們不管。

漢口。

漢江上,一條樓船停泊江心。

船上,南梁的沔陽太守張鎮周、江夏太守周法明一起拜見安陸太守翟摩侯。

“翟公,我等皆欲改旗易幟,歸附大秦!”

翟摩侯卻道,“時機未到啊。”

“可我們撐不下去了。”

張鎮周和周法明一起嘆息道,災情越來越嚴重,如今不說救災了,他們連軍糧都得不到補充了。

郡內的災民,現在已經向流賊發展,開始攻城圍縣,局勢確實控制不住了。

兩人早就跟大秦眉來眼去了,甚至若不是大秦一直不同意他們歸附,他們早就率部獻土歸秦了。

現在他們再一次提出要改旗易幟歸秦。

可翟摩侯雖然一直負責與兩郡聯系,但也不敢答應下來。

“自當初聖人與三藩約好,三藩各封郡王后,幾年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們歸附,這來之不易的安穩就將打破,戰事再起也。”

“翟公,蕭銑如今已經是眾叛親離,就算我們歸秦,他也不敢吭聲的,甚至只要我們先帶頭歸秦,到時必然還會有許多郡縣響應歸秦,那個時候,只要聖人一道詔令,便可召蕭銑入洛陽,南梁不攻自滅。”

“這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這關系著大秦的整盤棋,三藩雖常相互攻伐,可在面對大秦時卻是攻守一體的,一旦南梁有事,其它兩藩也必然牽動,到時就是全域的變動。”

張鎮周無奈道,“如果翟公還是不肯接受我等歸附,那我等就只得率兵攜民棄土渡江歸附了。”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2 11:00
第1337章 江夏

“你們這樣不是為難我嘛。”

翟摩侯有些無奈的道,他端起面前的茶壺,給兩位南梁太守各倒了一杯茶,然後又指著盤中的魚道,“這是江裡現捕的魚,鮮著呢,油一煎,那個香啊,還熱著,一點腥也沒,嘗點。”

張鎮周嘆氣。

哪還有心情吃魚喝茶啊,上火的滿嘴是泡。

其實他們早就欲歸秦了,只要大秦一句話,他們隨時歸秦,可關鍵就是,他們想歸秦,秦人都不肯。

總是說什麼江南三藩一盤棋,牽一發而動全身,還不到時候。

這左等右等的,現在眼看著治下郡內大亂,他們就想趁早歸秦,然後就可以甩手了。

“翟公,要不你幫我們再跟上面奏請一下,我們太難了!”

周法明也道,“實在不行,翟公你先借我們點糧也好。”

“要不,你開放邊境,讓我們放些災民先過去?”

看著這兩位如今南梁朝中的大軍頭,翟摩侯有些哭笑不得。自來擔任這安陸太守後,雖說是在前線邊境,可是他的日子確實挺輕松的,兩個鄰居太守,整天就想著怎麼投秦歸附。

“借糧,這也沒有這個先例啊。”翟摩侯手捧著茶杯,天氣炎熱,呆在江心船中,倒是江風習習很是愜意。

“翟公,我們也是沒辦法啊,那麼多的災民,又是大旱又是蝗災,如今百姓皆成饑民,不說百姓,就是我等兵馬,也是軍倉無糧啊。這樣下去,別說饑民成流賊,就是我等的兵馬,也要成亂兵啊。到時侯,我們可就真無奈壓制他們,一旦這些災民亂兵越界,到時也會給翟公你添麻煩啊。”

沔陽郡在漢江之南長江之北,而江夏郡在漢口之南。

這兩郡可謂是如今南梁小朝廷的戰略要地,可兩郡太守卻整天想著投秦,這事情其實蕭銑也清楚,可他也沒辦法,他現在是政令不出南郡江陵城,各地大小軍頭們,明面尊他為主,可實際上都是各自為政,各個割據一方。

周法明也直言道,“如今的形勢已經很危急了,這人餓急了,什麼事情都幹的出來,說不定哪天我睡夢中就讓人割了腦袋去。所以,若是翟公不幫忙,那我可實在無法繼續呆在江夏了,我今天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去洛陽。”

“二位可別忘了雷長潁啊!”

翟摩侯提醒他們。

當初雷長潁本是沔陽太守,暗裡向秦投降,結果當時皇帝為了安穩三藩,先打贏西北跟西突厥、吐蕃、吐穀渾和諸羌的聯合進犯,而對三藩採取安撫策略,對於歸附的雷長潁反而擒拿送回給梁軍,使提雷長潁被殺。

張鎮週一臉無奈。

“實在不行,我乾脆帶兵殺到江陵去!”

“對,我們聯合發兵江陵,為聖人把蕭銑拿了!到時舉國歸附!”

“二位,有話好好說。”翟摩侯連忙道。

“翟公,此一時彼一時也,當初雷長潁歸附時,那時大秦正在西北大戰,可眼下四邊安寧啊。翟公,大功一件啊,不可錯過。”

翟摩侯想來想去,也有些心動了。

“你們若是改旗易幟,會有多少部下擁護?”

“大家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我得奏報朝廷。”

“只怕來不及了,如今人餓的兩眼發光,再沒糧,只怕就要人相食了。”

一旦人開始吃人,那麼就再無什麼律法和道德可約束的了了。

安陸郡雖說離洛陽近,可快馬也得兩三天,消息一來一回,最快也得五六天。

五六天的時間,對於餓急了的饑民來說,確實太久了。

“罷,我就擔回風險吧。”

翟摩侯當即決定,開放邊境,先讓江夏和沔陽兩郡的災民到邊境來,他會在那裡設立賑災點,施粥放糧。

要運糧到兩郡中去,不如直接讓災民過來。

至於兩郡,依然還是由二人率兵駐守,他們所需的糧食,則由他們派人過來運取。

“還請翟公能派一支兵馬入境!”

“對,最好是大張旗鼓,兵馬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大張旗鼓!”

周法明和張鎮周一致要求。

“好!”

翟摩侯返回漢口後,立即召來屬下官吏。

然後親自去拜訪了城中的劉公公。

劉公公是名宦官,是內侍省派駐湖北道安陸郡的一名宦官,負責安陸郡糧食換購蝗蟲,以及加工儲存蝗蟲制糧的。

“請劉公公借調救災糧。”

劉公公在漢口有幾座大倉,裡面存儲的,全都是用蝗卵蝗蟲粉以及小魚小蝦螺貝肉與雜糧加工製成的救災糧。

這種救災糧比起各地售賣的養身粉自然要差些,生產過程更粗糙,材料也更次,可畢竟也是實打實能吃的食物。

米糠麥麩豆粉芋粉摻雜著蝗粉魚蝦貝殼粉,聞著確實一般,吃著也不太好吃,可畢竟是能吃能消化的,比起直接吃草根樹皮,可是不同。更別說那種吃下去勉強能暫時有飽腹感,可最後會不消化撐死的觀音土了。

何況,這些救災糧裡,甚至還加入了鹽這種寶貴的東西。

“翟使君的倉裡不是還有許多糧食嗎?”劉公公笑問。

“實不相瞞,我打算做一件大事,只是時間緊迫。”翟摩侯把事情簡單一說。

那位才九品的劉公公一聽,倒是吃了一驚,沉吟許久。

“既然是幹大事,那咱家自然得全力支持翟使君,只要翟使君寫個公文過來,要多少咱家就給多少。”

“多謝公公仗義!”

“都是為聖人為朝廷辦事嘛。”

江夏。

與漢口不過隔江相望。

周法明回到城中,立即向屬下文武宣佈了這個好消息。

“諸位,大秦終於同意咱們歸附了!”

眾人無不大喜。

“馬上向各級傳達此喜訊,改旗易幟,把大家準備好許久的秦旗打出來吧!”

江夏城,太守府門前。

第一個換上了秦旗。

原來的梁旗被扯落扔到了一邊,一面赤紅的秦字大旗高高升起。

看到這面旗幟,附近的人先是驚訝,然後是欣喜。

終于,他們也成為秦人了。

“咱也是秦人了,有救了,終於有救了!”

“對,成了秦人就不怕旱災不怕蝗災,再不用擔心饑荒了!”

江夏城中,各個衙門,一面接一面的秦旗樹起。

而許多城中百姓,都急匆匆的跑回家。

“娘子,趕緊,趕緊逢一面紅旗,咱們歸秦了!”

家家戶戶爭趕紅旗。

周法明也第一時間派人上街宣傳告示,說江夏歸秦。郡中百姓若是家中無糧者,可往渡口,那裡會有船運送大家過江到漢口,那裡會有漢口的官吏放糧施粥救濟百姓。

當天。

無數的江夏郡百姓,開始往渡口趕去,到了地方,果然已經有江夏軍準備的上百條船準備渡百姓過江。

最先搶上渡船的江夏百姓,懷著激動的心情渡過長江登上漢口碼頭,那裡果然有許多秦軍在等候,他們指引著他們到碼頭附近去,遠遠的就聞到了一口口大鍋裡燉煮的粥香了。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2 11:00
第1338章 壞天子

“來來來,都排好隊了,排好隊才有粥喝,不排隊的沒的喝!”

一名健壯的民兵站在粥鋪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他腰間左邊佩帶橫刀,右邊掛著弓插。

手裡還有一桿丈八長矛。

有一個滿臉鬍子長滿橫肉的江夏漢子餓急了,聞著那粥香忍不住上前,“爺們都快餓死了,趕緊先來碗粥填填肚子。”

持矛的民兵冷眼瞥了他一下。

“退後,排隊!”

絡腮胡不滿的上前,打算自己盛粥。

“退後!”民兵再次喝聲。

可是這傢伙卻充耳不聞,或許是太餓了,又或許他並沒有重視這民兵的喝令,依然上前。

“找死!”

民兵大喝一聲,“拿下!”

頓時,沖出來七八個民兵,一人一桿丈八矛,倒也沒有直接拿矛頭刺,而是拿矛桿就砸。

絡腮胡雖彪悍,可雙拳也難敵四手啊,何況這還是一火九個健壯民兵呢,沒幾下就被打趴在地。

“停!”

那民兵火長上前,“別裝死狗,起來,到後面排隊去!”

絡腮胡惱怒萬分,又羞又氣,可看著那些民兵,只能咽咽口水,從地上爬起,拍拍灰塵,退到後面去了。

有了這個傢伙的前車之鑒,接下來江夏百姓倒是很聽話的開始排隊。

每個粥桶前都排一隊人,禁止插隊。

甚至還有幾個桶前,只排老人、孩子和有孕的婦人。

排到粥桶前,饑民們雙手捧著碗。

餓民們在外,這碗是必帶的。

粥桶後,一個民兵舀起一大勺粥倒入他的碗裡。饑民感激的躬身點頭,然後從一側離開。

碗裡的粥散發著誘人的香味,粥熬粥的時間挺長,很是濃稠。不過這粥看著並不米粥,也不是小米粥,倒像是米糊。顏色有些偏黃偏暗,但餓久了,哪還管這些。

顧不得粥燙,碗捧到嘴邊,開始一點點的吸。

粥入嘴,很粘稠的感覺。

還有點鹹味。

似乎,好像還吃到了點雞肉味。

不對,似乎還有魚的味道。

嗯,也有米的味道,似乎還有豆子味,還有什麼味道?

細想,似乎有點過年喝臘八粥的味道似的。

好吃。

又吸一口。

越品似乎越有味,這個時候腥味成了河鮮味了,蝗粉成了肉味。

後面打到粥的人也都過來了,大家蹲在地上,開始吸溜著。

喝粥的人吸溜聲越來越響,最後匯聚成一片。

最先打到粥的那個,已經喝完了那大碗粥,看著已經空了的碗,他有些意猶未盡,雖然這個碗一碗能裝起碼三斤,可他覺得還不夠。

想了想,還是又捧著碗到了後面排隊。

一個民兵上來。

“你已經喝過粥了。”

“我還沒飽,餓。”

“餓久了的人,不能吃太多,不然會撐壞的,跟我來,到這邊來。”

“去哪?”

“到這邊來做事,搭棚,你們住的棚子,放心,不會讓你白做。幹一天活,給你一升救災糧。”

“什麼是救災糧?”

“就是你剛才吃的那種。”

“帶雞肉味和魚蝦味的這種?”

“嗯。”

“幹一天就有一升?”他有些不敢相信有這樣的好事。

“當然,幹一天就有一升,而且,還另管你兩頓飯,這一升糧算是工錢,不用扣伙食糧。”

捧著大飯碗的江夏人不由的半信半疑,但最後還是跟著去了。

第一批乘船過江的江夏百姓有一千多個,很快就都喝到了粥。喝完粥後,青壯者被安排去搭建棚屋,挖排水溝挖茅廁,而婦女孩子也分到了一些輕松的活幹。

每個人都被告之,聽安排幹活,可以領到救災糧充當工錢,還可以一天吃兩頓免費飯。

若是不聽從安排,就要被送回江南岸去。

長江上。

船還在一趟趟的往返,一趟過來,帶著千餘饑民。一趟過去,則帶著一船船糧食。

不過這些過江的糧食,並不給江夏百姓,周法尚帶著江夏的士兵守著這些糧食,這些是供給江夏士兵的軍糧。

災民,只能乘船過江去。

“這糧怎麼聞著有股腥味?”

卸糧的江夏兵疑問?

周法明笑道,“這是救災糧,有五穀雜糧摻入了魚蝦貝殼等磨成了粉,自然會有股子腥味。”

“能吃嗎?”

“當然能吃。”

江北岸,漢江西岸,沔陽郡的百姓,也在太守張鎮周的安排下,開始乘船渡往漢口。

江夏和沔陽本是魚米之鄉,奈何也是三災五難之地,荊漢常有洪災內澇,又時不時的還會有乾旱蝗災,更別說這些年中原其它地方都已經安穩太平了,偏偏他們這裡卻還戰亂不止,更別說各種苛捐雜稅苦不堪言。

絕大多數的百姓,家裡都沒什麼餘糧,一遇災,便無法自救自保。

一連數天。

漢口附近,船隻越聚越多。

江夏、沔陽的百姓正不斷的趕到渡江口渡江投秦。

過江的災民越來越多。

江岸邊,已經搭起了越來越多的棚屋,不過不是胡亂搭建,都是由安陸郡的官員指揮規劃,有民兵們監督搭建的。

一排排十分規整,甚至每隔一段距離就建有公共茅廁,還有垃圾投放點,甚至有水房可以洗浴。

雖然都比較簡陋,但如軍營一般規整。

住進來的災民,也全都要登記,每人都領了一塊身份牌,身份牌都是一式兩份,一份災民佩帶在身上,一份留檔。

並且對災民還實行了保甲連坐制,哪怕這只是臨時的安置點,可也管理嚴格,災民們攜帶的所有武器都被收走,禁止攜帶擁用。

漢口城內城外,更是駐紮著一營營精銳的大秦衛營兵,他們距離江棚屋區不遠,一有亂,便可立即趕到。

災民們每天都有事做,開始是建棚屋,建完棚屋又是運糧,好在大秦人說話算話,幹一天活給一升糧包兩頓飯,婦人七合,老人孩子也有五合糧。

口味獨特的救災糧,現在災民們已經習慣,並且很喜歡這種帶有肉味魚味的救災糧,雖然這種粉只能煮成糊,或是疙瘩湯,但每天能填飽肚子的感覺真好。

尤其是白天幹活吃飽了,發的糧就能攢下來,看著攢的救災糧慢慢增加,晚上睡覺的時候枕在頭頸下,別提多安神助眠,甚至睡著都能笑醒。

“一江之隔,卻天壤之別啊。”

一名讀過書的江夏民在竹子搭起的棚屋裡跟自己的兒子們感嘆道,“這老天是公平的,下一樣的雨,出一樣的日頭,可是呢,這安陸百姓就不怕,他們田裡沒收成,一樣能吃飽飯,可咱們呢,卻成了流民,得背井離鄉,這還是運氣好,有江北搭救咱們,否則就又成了大業末年那時一樣,不知道得餓死多少人啊。”

“爹,你說為啥老天下一樣公平的雨,可卻有人遭災受餓有人不遭災受餓呢?”

“天是公平的,但我們江南江北人的天子卻不一樣,江北之人有個好天子,我們卻有個壞天子。”中年人直言不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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