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風塵俠隱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7 16:05:4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9 11359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8 13:32
一九零

  羅雁秋心中一懍,不禁略一猜疑,只見諸葛膽早已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哈哈一笑,說道:“愚兄心意已到,若是賢弟不會吃酒,自是不便相強。”

  羅雁秋親見兩個小婢,自同一壺中斟的酒,既然師兄都已喝下,想不會再有什麼人暗做手腳,又聽諸葛膽說出這番坦率的話,不由暗罵自己多心,於是一笑,說道:“小弟不敢,這杯酒借花獻佛,就敬師兄師嫂一杯吧。”

  舉杯一飲而盡。

  玄衣仙子杜月娟盈盈一笑,也自舉杯飲下。

  酒過數巡之後,談笑書生諸葛膽突然離坐而起,向羅雁秋說道:“你師嫂再陪著你暢飲幾杯,我傷癒之後,還未向掌門人親自稟告,此時是正午時刻,正是掌門人料理派務之時,午時一過,便不再接見拜謁之人了。”

  他不等羅雁秋回話,逕自向行令堂外走去。

  兩人又喝幾杯,羅雁秋道:“兄弟不善飲酒,又多喝了幾杯,只覺得頭腦有些暈眩……”

  杜月娟點頭道:“我也有此感覺,兄弟別再多喝了,讓嫂嫂扶你到師兄房中歇息一刻。”

  說著,她伸出纖纖玉手,逕自去扶羅雁秋,羅雁秋道:“小弟不要緊,想來在這椅子上略一休息就好了。師嫂若覺不適,就請自便吧。”

  說完,只覺一陣昏昏沉沉,睏倦已極,不知不覺間,已自踏入夢境。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才從綺麗夢境中醒來。睜眼一看,仍然仰臥在椅子上,暈眩雖失,疲乏未除,側首窗外一看,只見日影西斜已是未初時刻,他這一覺競足足睡了一個時辰。

  此時,談笑書生諸葛膽正從行令堂外步入大廳,他身側隨行之人,乃是一個身穿道裝,發挽雲髻,背插雙劍,手執拂塵的中年女人,正是觀音堂主千手菩薩許香萼。

  諸葛膽向羅雁秋一笑,親切地說道:“怎麼,你師嫂竟把你一個人留在客廳裡呆坐,也不來陪你談談,又是在想什麼心事嗎?”

  羅雁秋連忙起身向談笑書生行了一禮,急急說道:“師嫂吃多了酒,還在內室休息,也許還未醒來……”

  他話還未說完,忽聽一聲嬌笑,說道:“早醒來啦,嫂嫂看你躺在椅子上睡得很甜,所以沒敢吵鬧你。”

  客廳中三人只覺一陣淡淡幽香撲鼻而入,玄衣仙子杜月娟身著一襲綠綾長衫,姍姍走出,她雖說是醒來多時,但仍不脫慵懶之態。

  談笑書生臉上倏然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但一閃即逝,誰也沒有看見,他轉首看了許香萼一眼,向杜月娟說道:“你私自帶師弟來十二連環峰的事,掌門師兄已因師弟救了我一命,不予追究了,許堂主特來轉達此事。”

  杜月娟淡淡一笑,向許香萼道:“有勞許堂主啦!”又轉向羅雁秋道:“兄弟,你喝多了酒,現在可覺得乾渴嗎,師嫂給你拿杯茶來。”

  談笑書生接道:“我也覺得口渴,你就一齊拿來吧。”

  轉瞬之間,已有一個小婢獻上四杯香茶,只見談笑書生從懷中取出一包白色粉末,一笑說道:“酒喝多了最是傷神,我這‘提神清心散’對宿醉最有功效,我們三人都喝多了酒,也正需此物。”

  說著,舉手將那包粉末傾入自己的茶杯之中,然後又取出兩包,分別傾倒在羅雁秋和杜月娟的杯中,再轉向許香萼說道:“許堂主既未吃酒,想來勿需浪費我這‘提神清心散’了,這可不能算是厚此薄彼,把你當作外人看呀!”

  許香萼微笑說道:“好說,好說,我一向滴酒不嘗。”

  諸葛膽舉杯就口,將那杯茶一飲而盡,羅雁秋昨夜餘悸猶存,不禁大感猶豫,直待杜月娟也將茶喝乾,他在淺嘗覺出毫無異狀之後,才一口飲下,他也是實在大渴了,哪裡知道這一杯茶,竟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鑄成了無可彌補的大錯!

  原來羅雁秋就茶飲下的那包白色粉末,是玄陰叟蒼古虛的一種秘製藥物“離魂失神散”,服下之後,腦子立刻失去記憶,但仍可在他人指使下行動。武林中均知道蒼古虛是一個極端神秘的人物,武功詭異難測,且精於逐蛇役獸之術,但卻不知他在藏邊吸收到外人許多煉丹製藥之法,是故,慧覺大師在看到羅雁秋對自己視若無睹時,大怒之下,一言不發,便帶領著凌雪紅離去,以他那種見聞廣搏的世外高僧,竟然也不知道世間有這種奇妙的藥品。

  當羅雁秋恢復記憶之時,已是申末時分了,他睜目一看,千手菩薩許香萼早不知何時離去,談笑書生諸葛膽也不知去向,客廳裡剩下玄衣仙子杜月娟一個,羅雁秋一看之下,不禁暗吃一驚!

  只見杜月娟嬌面之上,滿是已干的淚痕,一雙星目也是微微紅腫,他不便出言詢問,但猜想不出這其中的原因,只好叫了一聲:“師嫂!”

  玄衣仙子像是在沉思之中,聞呼霍然驚覺,向羅雁秋強自展顏一笑,說道:“師弟,怎麼這般貪睡,大家還在坐著談話,你又去夢見周公了,你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啦?”

  羅雁秋向窗外一看,日影早已隱沒,暮色四合,已是掌燈時分。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為何這般貪睡,只是一笑,說不出話來。

  玄衣仙子杜月娟突地幽幽一嘆,說道:“人生在世,一切功名利祿,猶如過眼煙雲,轉瞬即逝,到頭來是一切歸於空幻,剩下一堆黃土,若是活一輩子連一個祭墳掃墓之人都沒有,那就更覺淒慘了!”

  羅雁秋怎會料道杜月娟會說出這番話來,方自愕然不知以對,卻聽玄衣仙子杜月娟又幽幽說道:“兄弟,你可記得這樣一首歌謠嗎?”

  百年三萬六千場,

  風雨愁腸一半妨;

  眼兒裡覷。

  心兒上想,

  叫我鬢邊絲怎的當?

  一天一回淺斟低唱,

  一夜一個花燭洞房。

  能有得幾多時光?

  她輕啟朱唇,微合星目,輕輕唱來,如泣如訴,唱完,已是淚水盈睫,一閉眼,幾滴晶瑩的淚珠已自撲簌簌流了下來。

  須知談笑書生諸葛膽雖是英俊挺拔,望之如二十許人,但實際已逾不惑之年,他和杜月娟結合十餘載,迄無子嗣,就無怪玄衣仙子會發出這種幽怨的感嘆來,但為何在此時發出,卻是大大令人不解之事。

  羅雁秋本為稚氣未脫,在幼年遭逢慘變,但恩師慈愛,尤逾父母,而凌姑娘一片似水柔情與肖俊等各位盟兄的照顧,更使他享盡人間幸福和溫暖,對世事毫無體認,現經杜月娟這幽幽一嘆,不禁豪氣頓減,也自黯然一嘆!

  杜月娟看著羅雁秋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顯示內心的衝突,不禁“撲哧”一笑,說道:“兄弟,別胡思亂想啦,看我們倆人這個樣子,等下你師兄來了,看著你這般不愉快,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羅雁秋朗然一笑,說道:“小弟無什麼不快之事,師嫂亦更不會欺負小弟。”

  他突然想起在大巴山之時,師兄玉虎兒說過,昔年殺害他父母的仇家,追命閻羅馬百武等江洋大盜都投奔了雪山、崆峒兩派,暗忖:我何不問她一下,也許我無意中能探出仇人的下落,於是說道:“師嫂,小弟想打聽一人的下落,不知能告訴我嗎?”

  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笑,說道:“兄弟,你要找什麼人?若是在我這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總可以找得出來,不然,便只有轉託你師兄派人打聽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8 13:32
一九一

  羅雁秋編了一個謊,說道:“此人是先父的一個摯友,名叫追命閻羅馬百武……”

  他話尚未說完,只見兩個勁裝彪形的大漢,押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羅雁秋一看那全身捆綁,被押來行令堂之人,年約五旬,高有六尺,兩條掃眉,一雙豹眼,高額闊口,顎下留半寸短鬚,兩太陽穴高高隆起,分明內功已達火候,再看他穿著,知是雪山派中之人,但不知觸犯了什麼條規,被押來行令堂受審。

  他再仔細看了一遍,竟覺那人有些面熟,不知在哪裡見過,凝神思索了半天仍是想不起來。

  只聽玄衣仙子一笑說道:“兄弟,你怎麼話還未說完就停下,你問的可是叫什麼追命閻羅的?”

  羅雁秋方才說出追命閻羅馬百武之名時,那被押解之人已隱約聽見,現經杜月娟一重複,他不由一愕,轉首到這邊來。

  那被押解之人的此種情形,更使羅雁秋大感奇詫,忖道:莫非這人就是追命閻羅馬百武那廝嗎?

  此時,談笑書生諸葛膽也已步入行令堂,內三堂玉皇堂主百步凌波譚玉笙、太白堂堂主天星掌袁廣傑及觀音堂堂主千手菩薩許香萼也相隨魚貫而入。

  原來談笑書生這行令堂內,一邊是他的私邸,一邊則是議事所。那議事所乃是一棟約有三間的房子,與他私邸的客廳僅有數丈之隔,是以羅雁秋看得十分清楚。

  四人進入議事所後,談笑書生毫不謙讓即就了中間的主位,其餘三位堂主分坐兩側,把那濃眉闊口大漢推到堂前,那兩個押解之人向談笑書生單膝一點,說道:“啟稟行令堂主,潛伏本派太白堂下奸細一名押到,謹候發落。”

  羅雁秋此時早已身不由主地站了起來,他要聽聽這看似面熟之人究竟是誰,但那押解之人卻未報出那奸細的姓名,不禁大失所望。

  只見談笑書生諸葛膽表情十分肅穆,他轉向太白堂堂主袁廣傑,說道:“袁堂主,你可知這人的真實姓名嗎?”

  天星掌袁廣傑見問微一欠身,恭謹地答道:“此人是敞堂屬下的弟子,名司徒雷福……”

  談笑書生不等他說完,又自冷漠地說道:“本堂主是問這人的真實姓名,司徒雷福只是他混入本派的化名而已,難道袁堂主連這點都不知道嗎!”

  袁廣傑面上頓現惶惑之容,囁嚅了半晌,仍是無言以對。

  卻聽諸葛膽冷笑一聲,喝道:“來人!”

  一陣腳步聲響,行令堂外匆匆走來一個瘦小的尖嘴漢子,他來至談笑書生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然後又向太白堂堂主袁廣傑倒身下拜,起來肅立一旁。

  談笑書生掃了袁廣傑一眼,問道:“袁堂主,此人可是貴堂弟子?”

  袁廣傑欠身答道:“是!”談笑書生說道:“看來此事是本堂主越俎代皰了。”

  然後向那瘦小漢子喝道:“你怎樣知道他是潛伏本派的奸細?

  據實說來。”

  那瘦小漢子恭謹地答道:“啟稟行令堂主,小的在夜晚睡眠之時,由他夢囈中得知……”

  諸葛膽又道:“你且將他的真實姓名及潛伏的目的說出。”

  那瘦漢子又道:“此人真實姓名叫周沖,人稱衝天鴿子,乃是十餘年前名滿江北的大盜,他潛入本派的目的,卻是在尋找其仇人追命閻羅馬百武等……”

  他的話突為一陣裂帛似的狂笑所打斷,飛天鴿子笑聲一止,慨然一嘆,說道:“恩兄呀,恩兄,我周沖三年練技,五年尋仇,受盡千辛萬苦,卻不料皇天無眼,我周沖也要含恨九泉了。”

  說罷,竟然號陶痛哭起來。

  談笑書生向左右三位堂主掃視了一眼,微微一笑,說道:“為了保障本派弟子的安全,想三位堂主不會責怪本堂主越級了吧?”他突地面容一整,笑容盡斂,一字一字地說道:“五刃分屍,極刑處死!”

  羅雁秋一聽說那即將遭受五刃分屍之人,是八年前向衡山雁鳴峰隻身報警,血戰群賊,虎口餘生的飛天鴿子周沖,不禁心膽俱裂,大叫一聲:“周叔叔!”形如瘋狂一般衝了過去。

  那押解周沖的兩個大漢,剛要上前攔阻,被羅雁秋呼呼兩掌,震出了四五步遠,摔倒地上。

  方要離座而起的談笑書生諸葛膽和內三堂的三位堂主也不由同感驚愕,怔在當地。

  飛天鴿子周沖本來在看到羅雁秋時,就覺得這少年有些面熟,又聽到他和玄衣仙子杜月娟提到追命閻羅馬百武之名,更感奇詫,後來一想,以為他們在談論自己之事,於是也就沒再注意。

  此時,見羅雁秋高呼“周叔叔!”向自己撲來,一愕之下,才想起這少年便是恩兄羅九峰之子。

  他一見故人有後,真不知是悲是喜,一動全身真力,只聽得吧吧連響,那縛身繩索,已被震斷,雙臂一伸,將衝撲而來的羅雁秋抱住,不禁全身抖顫,老淚縱橫,激動地說道:“孩子,你可是秋兒嗎?”

  他緊抱著哀哀痛哭的羅雁秋,突地仰天大呼道:“蒼天有眼,我周衝錯怪你了!”聲音豪邁悲愴,流露出真摯的情感。

  羅雁秋也已上住了哭聲,但星目中仍是淚光濡濡,他仰臉望著飛天鴿子道:“周叔叔,小侄自聽師兄玉虎兒說,你也逃出虎口後,就一直留意尋找你,想不到皇天見憐,在此處見到了你老人家。”

  飛天鴿子倏然掃了談笑書生和三位堂主一眼,慨然說道:“在我死之前能看到賢侄,恩兄昭雪仇恨有望,我死亦瞑目了。”

  羅雁秋轉身對諸葛膽等一禮,道:“在下想請行令堂堂主及三位堂主法外施思,放過我周叔叔。羅雁秋願代為承受一切裁處。”

  他說話之言生冷已極,顯然他不願仗著和談笑書生的關係代周沖求情。

  諸葛膽尚未開口,太白堂堂主袁廣傑剛才受了諸葛膽一肚子氣,沒處發洩,此刻卻冷哼一聲,緩緩說道:“小兄弟若願代此人受死,自無不可,只是……”

  卻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冷冷說道:“只是什麼?袁堂主,這件事情雖是你太白堂之事,但你卻懵然不覺,這失職之罪,若報知掌門師兄知道,你袁堂主自信能辭其咎嗎?何況本案既是由行令堂堂主處理,你也未便插嘴。”

  說後之人正是玄衣仙子杜月娟。太白堂堂主天星掌袁廣傑雖向為紫虛道人所倚重,但怎能與掌門人師妹及以行令堂堂主夫人身份的杜月娟匹敵,他臉上微微一紅強自壓下心頭的羞憤之火,一言不發。

  談笑書生雙眉一軒,但隨即一笑說道:“夫人請回去休息,這件事我總要依照情理法三者處置。”

  杜月娟微微一笑說道:“那我就和師弟一起回去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8 13:33
一九二

  羅雁秋尚未等談笑書生說話,便感激地注視了玄衣仙子一眼,和緩地說道:“師嫂請勿以小弟為懷,小弟將靜候堂主及各位堂主發落,我周叔叔既是觸犯貴派條規,行令堂堂主又豈能以私害公。”

  他知道雪山派對叛離一類的條規嚴酷,若是要請求諸葛膽對飛天鴿子完全赦免無罪,為絕不可能之事,是以說出這番話來,想逼得諸葛膽以他代替周沖受過,一死以報答飛天鴿子對他全家的恩情。

  談笑書生諸葛膽望著羅雁秋讚許地一笑,又回顧了三位堂主一眼,說道:“你這份衝天的豪氣,本堂主十分佩服,只是於情理法三者之上,均似說不過去,須知一人做事一人當,豈可以他人代替?”

  百步凌波連連頷首,表示同意,觀音堂堂主千手菩薩許香萼只是詭異地一笑,始終未發一言,而天星掌袁廣傑這番受了兩次悶氣,再也無話可說。

  玄衣仙子杜月娟卻在一旁說道:“兄弟,你怎說這樣的傻話,生死之事,豈可由他人代替的!”

  羅雁秋陡地面容一沉,由悲傷之情突化為滿面嚴肅與堅毅之色,冷冷說道:“師嫂的好意,小弟心領,但這件事卻不是你能解決得了的。”

  杜月娟微微一笑,轉向談笑書生諸葛膽說道:“你師弟既是想一死了之,乾脆你就成全了他吧。死對人生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呀!”

  她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齊都霍然一驚,不知杜月娟為何一改方才的態度,說出這番話來。

  飛天鴿子周沖攪不清羅雁秋和談笑書生與玄衣仙子的關係,不禁迷惘地轉首向羅雁秋注視。

  羅雁秋乃是心高氣傲之人,聞言冷冷道:“生死之事,我羅雁秋不放在心上,但卻並未把死看成一種解脫!”

  杜月娟又微微一笑說道:“人死了一切恩怨情仇都完了,還不是一種解脫嗎?”

  她這恩怨情仇四字,卻把羅雁秋說得心中一動,是的,他不能死,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連九泉之下的父母也不會原諒他的。想至此,不禁喟然一聲浩嘆!

  談笑書生生平是心機沉穩,機智百出之人,但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中間一插進來一個羅雁秋和杜月娟,他也不由感到作起難來,又聽到玄衣仙子提到恩怨情仇四字,他突然想起羅雁秋對他有救命之恩,大丈夫恩怨分明,豈可真要羅雁秋代死?但周沖的違規處死卻又不能赦免,他心念一動,兩道劍眉一軒,倏然想起一個主意,朗聲說道:“看在羅小俠身為本派上賓的份上,周沖之死暫緩三月,三月期滿之後,再稟明掌門師祖裁處。”

  他說完之後,又轉首掃了三位堂主一眼,道:“三位堂主對本堂主的裁決,可有什麼意見嗎?”

  三位堂主俱都欠身抱拳,說道:“本堂悉聽行令堂堂主高裁。”

  說完轉身辭出。

  羅雁秋待三位堂主去後,乃向談笑書生諸葛膽說道:“師兄法外施恩,小弟感激不盡!”

  說著又轉向飛天鴿子周沖道:“周叔叔,你老人家且再耐心等上三月,到時小侄也許能設法救你。”

  飛天鴿子老臉上滿現感激之色,說道:“秋兒,別為你周叔叔擔心了,我這一把年紀,死了也不算夭壽,你趕快設法為父母報仇,唉,慚愧得很,我這麼多年來,只打聽到……”

  他說至此處,瞥了仍在一旁未去的談笑書生和玄衣仙子二人一眼,倏然住口。

  羅雁秋正急於要聽周沖打聽到仇人下落的消息,卻見玄衣仙子杜月娟姍姍向自己走來,微微一笑,親切地說道:“兄弟,我們走吧,你有什麼仇人等三個月期滿之後,都請你師兄把他們抓來殺死就是了。”說著又回首向談笑書生嫣然一笑。

  羅雁秋剛才雖因杜月娟出言譏諷,而略感震怒,但事後心平氣和地想想,人家也實是一片好心,此時又見她不因自己的出言頂撞而生氣,不覺大是感激,俊面一紅,囁囁地說道:“我……我……”

  玄衣仙子撲哧一聲嬌笑,調侃地說道:“我……我什麼呀?兄弟,男子漢說話,怎麼吞吞吐吐的,也不怕嫂嫂笑你嗎?”

  羅雁秋見杜月娟竟當著飛天鴿子周沖的面,與自己開玩笑,不禁大覺難以為情,雙眉一皺,微帶怒意地說道:“你們把我周叔叔要怎樣安排?”

  玄衣仙子杜月娟見羅雁秋雖已長成堂堂七尺之軀的健美男子,但稚氣仍存,一切任性得很,心中雖被他這生冷之極的話問得大是不悅,但仍不形諸於色,卻轉向談笑書生問道:“喂,你要把羅兄弟的周叔叔怎樣安排呀,不過,無論如何,千萬不能讓人家吃虧。”

  談笑書生自從愛妻玄衣仙子攪入此事之後,一直是三緘其口,雙眉微皺,似乎在想著一件重大的心事,直待決定了暫緩三月議處周沖的裁定以後,才又舒展了眉頭,面上重現笑意,此時聞言,竟哈哈一笑,說道:“這點你們放心,我下令絕不會虧待他就是!”

  說著,向那押解飛天鴿子前來的兩名大漢看了一眼,見倆人跌坐地上面現痛苦之色,想是被羅雁秋情急揮出的兩掌傷得不輕,不禁微微一皺眉,喝道:“你們倆人還不起來,將周俠士帶去原處休息!”

  羅雁秋轉身緊握著飛天鴿子的雙手,激動地說道:“周叔叔,小侄在這三月期間,若僥倖不死,必設法救你老人家離此!”他不等周沖說話,又向談笑書生及玄衣仙子道:“我雁秋身感兩位大德,今生若無能為力,來世亦當結草啣環以報!”

  玄衣仙子杜月娟嫣然一笑,嬌嗔地說道:“別說什麼報不報的啦,還不快隨嫂嫂回去。”邊說著邊伸出一雙柔荑般的玉手,拉著羅雁秋便向談笑書生的私邸走去。

  羅雁秋回頭一著飛天鴿子周沖,只見他滿面豪壯愉悅之色,也正看著自己,大聲叫道:“秋兒,別惦記你這個沒用的周叔叔了,快設法給我恩兄夫婦報仇吧!”轉身大步向行令堂外走去,兩名押解他來的大漢,連忙快步追隨。

  羅雁秋也被杜月娟拉著走,腦中也自思潮起伏,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死,關係著許多愛護他的人的安危,目前,師祖天南劍客散浮子和誼叔飛天鴿子周沖的性命,似乎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三個月漫長的時間,不知道紅姊姊和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的兄弟姊妹們,會急成什麼樣子,三個月以後,自己的行止又如何?他能救出這兩位被囚禁的前輩嗎?他能輕易地被允許離開這大雪山嗎?這都還是一個難以破解的謎。

  羅雁秋與玄衣仙子杜月娟回去之後,便在這行令堂中住了下來,平常他很少有機會見到諸葛膽,每天除了飲食睡眠以外,終日覺得恍恍惚惚,如在夢中,終於,連過去的一切人事,全都不復記憶……

  一抹斜陽,照著兩條在荒山絕峰上奔弛的人影,一個是身著紅色勁裝的豔麗少女,一個卻是青色疾服的少年俊彥。

  那少女輕顰黛眉,不時轉首望著緊隨身後的少年,滿現憐惜之容。

  只見那少年兩頰瘦削,雙目深陷,蒼白的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這一對少年男女正是羅雁秋和雪山派紅衣女飛衛司徒霜。

  原來羅雁秋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一住就是三月,他因服用了談笑書生諸葛膽在飲食中暗施的“離魂失神散”,由於藥性累積,使他逐漸喪失了記憶,猶如白痴一般,且體力大大損耗,那英姿勃發的外表,也變得如槁木死灰。

  然而這種遭遇的情形,紅衣女飛衛司徒霜卻因著諸葛膽的關係盡知其中秘密。

  須知談笑書生也是風流成性,他早已凱覦司徒霜的美色,這數月中乘著杜月娟終日陪伴羅雁秋,便軟硬兼施,迫使司徒姑娘就犯,其實她也是傷心人別有懷抱,為了羅郎的安危方才委屈順從。

  本來羅雁秋在十二連環峰上,因有諸葛膽和杜月娟的關係,他的一切行動自如,此次司徒霜又從談笑書生身上偷得“行令堂”的“龍頭令牌”,於是冒著五刃分屍的嚴厲派規制裁,將羅雁秋帶出了十二連環峰。

  她知道諸葛膽給羅雁秋服的“離魂失神散”是玄陰叟蒼古虛的秘製,也唯有找到蒼古虛,羅雁秋此種慢性中毒,方始有治癒之望,所以只有冒險往唐古拉山一行。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8 13:33
一九三

  但是司徒霜卻不知道唐古拉山的確切地點,更不知能否找到玄陰叟蒼古虛,她只是被一股對羅雁秋的愛心所支持,不辭山川跋涉之苦,直奔西北進行,她們走的又儘是荒山野嶺,人煙絕跡,連想探詢一下路徑,都不能如願。

  此時,已是暮色四合,司徒霜看著那無盡綿延的群山,不禁愁聚雙眉,發出一聲幽幽長嘆!

  驀然,只聽一聲怪嘯自遠處響起,片刻之後,一條人影自一個峰頂上躍下,身形如風馳電掣一般,直向倆人奔來。

  司徒霜一看那人影,覺得好生眼熟,仔細一看,不禁大吃一驚,但隨又感到一陣狂喜。

  只見那人一身黑衣,黑如油泥的怪臉上,滿生銅錢大小的麻子,顎下黃須如針,大頂門,尖下巴,那長相就根本沒有一點人樣,原來此人正是赤煞仙米靈。

  米靈一奔到倆人面前,先是微微一怔,遂又嘿嘿一笑,說道:“司徒姑娘,你怎麼跑來了這裡,是與那小子私奔嗎?”

  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一見赤煞仙米靈出現,知道玄陰叟蒼古虛住處必離此不遠,不由大感高興。

  她知道這米靈因為長相奇醜,故行為也極怪異,於是強自展顏一笑,嬌嗔地說道:“米堂主,你怎麼一見面就開玩笑,我還以為你是來迎接我們的呢?”

  說著一探手自身上取出了“行令堂”的“龍頭令牌”,續道:“喏!這是行令堂的龍頭令牌,是行令堂堂主派我送這人前來拜見蒼老前輩。”

  原來赤煞仙米靈在師弟鬼影子王雷被凌雪紅擊斃後,真是感到一喜一憂。喜的是王雷死去,師父再也不會知道他扯下王雷眼皮之事,憂的則是眼看著佳人在抱,卻又讓她溜走,但他卻一直不知凌雪紅是被誰所救,他再也想不到當今武林中會有人解開他玄陰門獨特的點穴截脈手法。

  所以特地跑來唐古拉山,一方面將師弟鬼影子王雷被殺之事稟告玄陰叟蒼古虛,同時則請教這解開他點穴截脈手法之事,但饒是玄陰叟見聞廣博,也是微感奇詫,百思不解。

  此時,赤煞仙米靈見紅衣女飛衛司徒霜取出行令堂的龍頭令牌來,又是嘿嘿一笑,不屑地說道:“司徒姑娘,就是你拿出紫虛道人的“九龍令牌”,我米靈也不把它放在心上,你可知道雪山派若沒有家師的扶持,又豈會有今日?”

  司徒霜嬌靨一紅,將龍頭令牌收起,微笑說道:“米堂主在本派中地位尊崇,自是不把這龍頭令牌放在心上,我之所以要拿出來,只是表明我們因公來此罷了。”

  赤煞仙米靈兩隻黃眼珠直在司徒霜的身上打轉,露出了貪婪的神色,把個紅衣女飛衛看得心神一震,不自主地低垂下螓首。

  米靈粑她看了半晌,嘿嘿一笑,說道:“司徒姑娘帶這小子來有什麼事?”他這才發覺羅雁秋一直呆立一旁,面部毫無表情,不由“咦”了一聲,又道:“這小子可是有病嗎?”

  紅衣女飛衛愛憐的轉首看了羅雁秋一眼,漫應道:“嗯!行令堂堂主便是差遣我送他來此,請蒼老前輩為他治病的,就請米堂主帶我等去見令師吧。”

  赤煞仙米靈又詭異地一笑,說道:“這倒容易,不過……”

  司徒霜早從米靈神色中看出有異,此時芳心中更是撲撲亂跳,暗忖:萬一這魔頭要向自己強行非禮,那便如何是好,即使合自己和羅郎倆人之力,也不是此人的敵手。

  心中正自驚懼之際,赤煞仙米靈身形如風,兩手疾點,以紅衣女飛衛司徒霜的身法,功力,還未來得及躲閃,只覺一陣暈眩,已被點上了“風府穴”,而羅雁秋也早已撲倒在地。

  驀然,一條人影,疾如流星劃空,一掠而至。那人一見米靈這般光景,不禁叫了聲:“師兄,你……”

  米靈倏然驚覺,慾火頓熄,只見來人身軀高大,相貌威嚴,身著一襲灰布道袍,碧眼長鬚,背插寶劍,正是他師父玄陰叟新近才收的弟子碧眼神雕胡天衢。

  原來這碧眼神雕胡天衢自從傷在江南神乞尚乾露手下之後,見羅雁秋、羅寒瑛姊弟已知道他是殺死父母的仇人,六指仙翁白元化既歸入了雪山門下,他卻因一個偶然的機緣被玄陰叟蒼古虛收為弟子。

  他本來練的五鬼陰風掌又是陰柔功夫,與玄陰門的武功相近,是以雖只入門數月,但功力已是大進。

  碧眼神雕一見米靈躍起身來,連忙抱拳一禮,米靈“哼!”了一聲,冷冷道:“你來幹什麼?”

  碧眼神雕恭謹地答道:“恩師他老人家差小弟找師兄有話說。”

  赤煞仙米靈又狠狠地瞪了胡天衢一眼,掃視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司徒霜和羅雁秋,說道:“你把他們倆人背起來,隨我同去見師父,他們的穴道到洞中再解開。”

  說完,當先向前躍去。

  碧眼神雕胡天衢俯身抱起倆人,也未細看,隨後疾追。

  玄陰叟蒼古虛的修練之所,是唐古拉山九幽谷谷底的陰風洞。

  那九幽谷在千仞絕峰的環抱之中,終年不見陽光,谷中雲封霧鎖,奇寒無比,而陰風洞內更是陰風颶颶、鬼氣森森,毫無生人氣味。

  碧眼神雕胡天衢將倆人抱入陰風洞中放下,替他們解開了穴道,仔細一看之下,心頭陡地一震,他再也沒想到那少年竟是羅雁秋!

  他正想暗施殺手,卻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自內洞傳出,道:“快把那兩個娃兒引進來,讓我看看是不是可造之材。”

  碧眼神雕胡天衢再想下手已是不及,而且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也早甦醒過來,他只得答應一聲,將倆人帶入。

  片刻之間,三人已停身在一所寬大的石洞之中,司徒霜舉目看去,只見石床上正坐著一個身形瘦小黑面無須的老者,想來便是玄陰叟蒼古虛了,她連忙俯身拜倒,低聲說道:“弟子司徒霜拜見老前輩。”

  哪知玄陰叟卻是渾如不見。他睜著一雙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向羅雁秋注視了良久,一皺眉頭,喟然說道:“東海三俠的弟子,一個個都是仙露明珠,人間龍鳳,這娃兒的資質,又不知比諸葛膽強出多少倍,想不到竟落得這般光景,可惜呀可惜!”

  說完他才瞟了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一眼,說道:“這娃兒可真是諸葛膽派你送他來的嗎?”

  司徒霜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見問銀牙一咬,硬著頭皮答道:“晚輩天大膽也不敢欺瞞老前輩。”

  蒼古虛雙眼半開半閉,緩緩說道:“這娃兒雖是吃了我獨門秘製的‘離魂失神散’,但因服食過量,連老夫也無法醫治,你還是將他帶回去吧!”

  紅衣女飛衛一聽,陡然間真如跌落在萬丈深淵之中,頭腦一陣暈眩,嬌驅微晃,幾乎翻身栽倒。

  她微一定神,兩顆晶瑩的淚珠,已不由自主的地奪眶而出,一撲身跪倒地上,嗚咽說道:“老前輩,他……他真的……無……望了……嗎?”

  蒼古虛突地一睜雙目,兩道冷徹的神光電射而出,陰陰一陣怪笑道:“有望,有望!老夫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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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他這突然的轉變,把赤煞仙米靈等人全都怔住,司徒霜更是驚懼參半,不知他這話究竟是吉是凶,跪在地上競忘記起來。

  蒼古虛又冷冷地看了米靈和胡天衢一眼,十分嚴肅地說道:“你們且先過來拜見這入門最晚的師兄。”

  饒是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都是年近半百之人,見聞又十分廣博,一時也如墜入五里霧中,不由面面相覷,

  只聽蒼古虛又厲聲喝道:“孽徒!為師的話爾等也敢違背嗎,快快拜見師兄!”

  赤煞仙米靈拜在玄陰門下已二十餘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師父這般瘋狂的神情,他知道蒼古虛行為十分怪異,當下再不敢怠慢,一拉碧眼神雕胡天衢,雙雙向始終枯立一旁的羅雁秋行了一禮。

  蒼古虛突地哈哈一陣狂笑,笑聲中充滿了得意,然後又掃了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一眼,沉言說這:“怎麼,你這女娃兒不願意要這個師兄嗎?”

  紅衣女飛衛司徒霜本是冰雪聰明之人,一聽玄陰叟此言,連忙就勢向他叩了三個頭,叫了聲“師父!”然後又起身向羅雁秋、米靈及胡天衢三人各行了一禮,低呼師兄,暗忖:既拜了蒼古虛為師,也不怕雪山派五刃分屍了。

  這是一個大大的轉變,三人雖凝神苦思,也猜不透玄陰叟蒼古虛的心意,仍在錯愕之間,卻聽他正色說道:“這娃兒將是唯一能繼承我全部所學,光大我玄陰門戶之人,你們倆人雖入門較早,也要以師兄之禮待他。”

  碧眼神雕胡天衢聞言,不由暗自著急,心忖:這小子既成為我的師兄,那今後不是殺剮由他了?

  赤煞仙米靈方才雖是為勢所迫,以師兄之禮拜過了羅雁秋,但仍是心有未甘,詫然說道:“師父,他既是服用本門秘製‘離魂失神散’過量,不已是無藥可救,成為廢人了麼,你老人家怎還能把他收……”

  蒼古虛驀然一聲厲喝,打斷了米靈未完之言,說道:“就是因他服用本門秘製‘離魂失神散’過量,為師才將他收入門下,你以為師父是傻子嗎?”

  碧眼神雕胡天衢恭謹地說道:“弟子愚昧,尚望恩師指示,以開茅塞。”

  蒼古虛又是一陣仰天狂笑,說道:“你們不知,這也難怪,不過這娃兒骨奇神清,是練武的上上之選,你們可看得出來嗎?”

  赤煞仙和碧眼神雕齊聲答道:“這點弟子省得。”

  玄陰叟冷笑一聲,說道:“你們知道這點就好,今後不要以為入門較早,而心感不平。”

  倆人又齊都臉上一紅,默不作聲,只有司徒姑娘芳心竊喜,嬌面上也不自覺地顯出一團笑意。

  蒼古虛見倆人低頭不語,頷首說道:“你們的師兄雖服用本門秘製的‘離魂失神散’過量,失去記憶能力,但為師的解藥和玄陰九柔神功可助他恢復頭腦的機能,不過他以往的經歷之事,卻已不復記憶,治癒之後,亦將成為一個新人了。”

  紅衣女飛衛司徒霜聞言一驚,但瞬即又恢復了喜悅之色。

  碧眼神雕胡天衢的臉上,也不似方才那等憂急、凝重。

  只有赤煞仙米靈因失去了首座弟子之位,心感鬱鬱不樂。

  蒼古虛又掃了四人一眼,向米靈和胡天衢說道:“你們倆人先出去,待為師給你們師兄治療,沒有我的呼喚不要進來。”

  說完,緩緩下得床來,自灰色長衫中取出一個綠色小瓶,倒出來五粒黃豆大小的紅色丹丸,給羅雁秋服下,然後順手點了他全身十二處大穴,把羅雁秋放在石床之上,又在石洞牆上一拍,拿下一塊尺許見方的青石,露出個黑森森的洞孔,頓時,一股陰冷之極的寒氣,自那尺許見方的洞中縷縷散出,一旁的司徒姑娘不禁連打了兩個冷顫。

  羅雁秋服用了他五粒“九轉生原丹”,復經他以“玄陰九柔神功”打通任督二脈,不惟毒傷霍然而愈,功力亦大大增進。

  他醒來之後已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周圍的一切人、事、物對他全然陌生,他看到一個灰衣老者和一位紅衣少女正自含笑站在一旁,不禁一怔。

  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一見羅雁秋醒過來,面色紅潤,雙目神光湛湛,不由大喜,說道:“師兄,還不快點起來拜見師父,要不是他老人家救你,你早成為一個廢人啦!”

  誰知玄陰叟聞言卻是臉色一沉,兩隻細小的眼珠一瞪,陰惻惻地說道:“女娃兒,誰叫你多嘴,今後你若再提他過去的事情,當心我一掌將你劈死!”

  他說得聲色俱厲,直把個司徒姑娘嚇得立時低垂螓首,上牙齒緊咬著下嘴唇,幾乎哭了出來。

  羅雁秋聽著倆人的對話,仍是兩眼睜得大大的,茫然不解,玄陰叟向他微微一笑,卻又對司徒姑娘說道:“你們兩個娃兒叫什麼名字,怎麼也不稟告師父?”

  司徒霜受了委屈,本是一肚子氣,此時聞言卻又不禁覺得好笑,暗忖:你自己老糊塗,連姓名都不問就收人做徒弟,卻反來問我。

  心中雖如是想,嘴裡卻恭謹地答道:“弟子雙姓司徒名霜,師兄叫羅雁秋。”

  略一遲疑,又向羅雁秋叫道:“師兄,請起來拜見師父。”

  羅雁秋雖對過去的事物,記憶全失,但對新的事物學習則是快速無比。他又是聰明絕頂之人,凡事一點就透,他一聽司徒姑娘叫他,連忙下得石床,望著蒼古虛叫了一聲:“師兄拜見師父!”

  他這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直把個玄陰叟聽得哈哈大笑,司徒霜雖沒敢笑出聲,卻也是掩口忍俊不住,終於還是吃地一聲笑了出來,但同時也暗暗為羅雁秋著急。

  玄陰叟長笑聲罷,冷冷地向司徒霜說道:“無知的丫頭,笑什麼?你叫他師兄,他便以為自己叫師兄,同時你光叫他拜見師父,他不知道怎樣拜,便只好學著你的話說,這自然不能怪他。”

  說完又向羅雁秋微微一笑,道:“秋兒以後見了為師之時,只叫聲‘師父’就行,不要什麼拜見不拜見的了。”

  蒼古虛為人雖是陰沉狠毒,對其門下弟子也是嚴厲冷酷異常,但獨對羅雁秋慈祥鍾愛,視同赤子,司徒姑娘在大感奇詫之後,芳心中也大是快慰。

  自此之後,玄陰叟即專心一志在這九幽谷中傳授羅雁秋絕藝,他先天稟賦良好,武功根基未失,且任督二脈又被打通,功力進境,直是一日千里。

  在羅雁秋和司徒霜來此一月後,談笑書生諸葛膽也來過這陰風洞一次,一方面是打探失蹤倆人的下落,而最重要的卻是玄陰叟百日坐關早已期滿,請他出山為雪山派撐腰,但沒料到羅雁秋司徒霜都逃來這裡,而且又被蒼古虛收為門下弟子,自是不敢再提捉拿之事,只好說是專程來請師父出山。

  談笑書生諸葛膽也是蒼古虛的再傳弟子,平常對他的鍾愛遠遠超過米靈和王雷之上,甚至連為王雷報仇的事也絕口不提,結果談笑書生是有興而來,敗興而返,由此稱霸武林的雄圖也只得暫緩實行,使得這波翻浪湧的江湖表面上又暫時歸於平靜。

  雁秋在玄陰叟全力調教之下,轉瞬半年已過,平時,他雖也和赤煞仙米靈、碧眼神雕胡天衢及紅衣女飛衛司徒霜等人一起切磋武功,但玄陰叟大都是使他單獨受教,而一些武林掌故,江湖經驗卻由三個師弟、妹向他講述。

  這唐古拉山的九幽谷方圓數十里,在半年多來,幾乎無一處沒有羅雁秋的蹤跡,而他最常去練功的地方,卻是谷北方玉柱峰腰的一片寬廣約五六丈的平地。

  一日凌晨,羅雁秋起得床來,又逕自往玉柱峰馳去,他自任、督二脈通後,輕身功夫已甚了得,一躍四五丈,在濛濛晨霧下,遠遠看去,直如一條飄忽的輕煙,使人看不到他真切的身形。陰風洞恰在九幽谷的南方,距玉柱峰約有二十餘里,但羅雁秋只不過奔馳了頓飯的時光,便抵峰下。

  這玉柱峰確是形如其名,圓圓的如一支冰柱,插入繚繞雲霧之中,高不可測。峰腰的那片平地亦距峰下百餘丈,羅雁秋在峰下長嘯一聲,挫腰張臂,施展出節節登空身法,捷如猿躍鶴飛,轉瞬攀援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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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此時正是初秋景色,秋風蕭殺,荒草萋萋,旭日早升,但非至正午無法照進谷內,是以仍是雲封霧鎖,光線幽暗。

  羅雁秋先將三式“玄陰絕戶掌”及“陰煞掌”練了一遍,然後又一招一式演練起玄陰叟百日坐關期間所修習的“玄陰九柔神功”,那掌勢緩慢已極,亦無破空之聲發出,但他每出一掌,衰草之上卻是一片銀白,原來那奇寒的掌風已使露水凍結成霜。

  他正在全神演練之間,突然,一聲清越悠長的鳥鳴,劃破這靜寂晨空,在谷內迴響不絕。

  羅雁秋收勢抬頭一看,只見一隻巨大的綵鸞,貼著峰壁,冉冉下降,那綵鸞大的有點嚇人,兩翅平張,少說有一丈二三,從頭到尾,縱長約有九尺左右,羅雁秋驚喜得睜大兩隻水汪汪的星目,不禁看得呆了。

  那綵鸞到離羅雁秋十餘丈之時,下降之勢倏然加快,他剛收回仰望的目光,綵鸞早已飄落在平地上。

  羅雁秋再一注目不禁又是一怔。

  只見鸞背上輕飄飄地躍下來三個女子,中間一人,身穿曳地白綾衣裙,秀髮披肩,頭頂上束著一條淡藍色的發帶,而面部卻蒙著一塊薄如蟬翼似的白紗,秀美的輪廓隱約可見。

  白衣女子左右,站著兩個頭梳雙辮,一身青衣,秀美絕倫的小婢,正自看著他掩口輕笑。

  羅雁秋在九幽谷乃是放蕩例慣了之人,不惟對三個師弟、妹頤指氣使,即使對玄陰叟蒼古虛除了叫聲師父以外,也是毫無禮數。

  他一見那兩個青衣女子向自己掩口輕笑,也不知是善意抑是惡意,微皺雙眉冷哼一聲,怒道:“你們笑什麼,不懂規矩!”

  他自己雖是不知“規矩”為何,但平時卻常聽玄陰叟責斥司徒霜,故不知不覺,學來用上。

  白衣少女一聽,轉首睨了兩個小婢一眼,微帶嬌嗔地說道:“別笑啦,被人家罵得好不好意思!”她又緩緩轉過來,輕嘆一聲向羅雁秋說道:“這兩個丫頭都是隨我在深山長大,我師父沒教她們規矩,我也不知怎麼教,唉!我找了你好幾個月,差不多關內關外都找遍了,今天才見面,你就生氣,真是……”

  羅雁秋一怔,詫然說道:“你找我幹什麼?”

  白衣少女幽幽一嘆道:“我也不知為什麼,心裡總是忘不了你。”

  羅雁秋本來就只和白衣少女見過一面,而且又經過那一次大變,哪還認得她,是以聞言更感大奇,道:“天下居然有這等奇特之事,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何忘不了我,你大概是認錯人了吧!”

  那兩個青衣小婢一聞此言,倆人面現怒色,跨前了一步。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你們要幹什麼?”

  白衣少女怔怔地看著羅雁秋,纖手向後一擺,輕嘆一聲,說道:“唉,你們這兩個丫頭,剛挨過罵,又忘啦,以後再要這樣,我就永遠不帶你們出來。”

  右邊一個年紀較小的青衣小婢嘴唇一翹,不服地說道:“主人,不管你怎樣罵我們,婢子都沒有話說,可是這人毫無良心,你給了他那麼大的好處,他卻翻臉不認人了,你看氣不氣人!”

  白衣少女淒然一笑,說道:“這也不能怪他,一共才見過我一次,而且又是時隔年餘哪還能認識?”

  那兩個小婢也是一愕,但左邊的那個小婢卻不以為然地說道:“那也不見得,他即使不認識我們,也該認識白妮呀!”

  白衣少女櫻唇啟動,剛要說話,對面的羅雁秋直聽得莫名其妙,大感不耐,說道:“你們有話,在哪裡不好說,偏偏跑到這裡來,打擾我的練功,真是豈有此理!”

  兩個青衣小婢見羅雁秋居然如此頂撞她們的主人,早已怒火衝天,但剛被主人斥責了兩次,又不敢有什麼行動,只得翹著小嘴,狠狠地盯著羅雁秋。

  白衣少女因為認定和羅雁秋年餘不見,他已記不起自己,是以不論他出言如何無狀,也毫不生氣。

  羅雁秋見她們三人不走,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一陣颯颯秋風,吹拂起白衣女子的寬大衣袂,顯得那麼聖潔、高貴、超逸,他心裡雖不知這是什麼感覺,但也不由看得一怔。

  半晌之後,卻聽白衣少女自言自語地說道:“不管你還認不認識我,但是你卻不該這般對待我,唉!他變了!變這麼多!”

  她說著,緩緩仰首長嘆,幽幽又道:“白雲蒼狗,滄海桑田,天地萬物皆是如此,人事又豈能不變?”

  羅雁秋儘管平時不諳世俗禮數,有時且是蠻橫,但此刻卻也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感染,垂下頭黯然一嘆!

  須知羅雁秋行為上雖受了玄陰叟等幾個性格乖僻之人的影響,但卻仍保持著他善良惇厚的本性,正如一塊蒙塵的渾金璞玉一樣。

  白衣少女聞到嘆息之聲,倏然收回凝視長空的視線,奇詫地問道:“你嘆的什麼氣,難道也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嗎?”

  羅雁秋的喟嘆,本是不自覺間,受了白衣少女神情的感染而發出,見問不禁大感尷尬,冷哼一聲怒道:“你能嘆氣,難道我就不能麼,我才沒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

  白衣少女淒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沒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你有那麼一位豔絕人寰的女子相伴,若再有奢望也就太不知足了。”

  羅雁秋怒道:“你說什麼?什麼豔絕人寰的女子?”

  白衣少女幽幽說道:“她已找你來啦,我說她怎會讓你一個人在這裡練功呢。”

  羅雁秋縱目往峰下一看,只見谷中仍是飄散著薄薄的晨霧,哪裡有什麼人影,不禁奇詫地問道:“你說誰找我來啦?”

  白衣少女轉首望了兩個青衣小婢一眼,說道:“我們該走啦,快把白妮叫來。”原來那綵鸞早在她們說話之間飛走了。

  只聽左面那青衣小婢撮口發出一聲清嘯,嘯聲低細悠長,好像十餘丈外,便聽不到一樣。但是片刻之後,卻見玉柱峰上,一點黑影如天邊流星似的往下急瀉,一聲鸞鳴未歇,那大綵鸞早已雙翅一收,飄落在那片台地之上,落勢雖疾,雙翅卻絲毫未帶起一點塵土。

  羅雁秋見白衣少女未回答他的問話,不禁有氣,說道:“你說誰找我來啦?話不說清楚你就別想走!”

  白衣少女緩抬手臂,遙向峰下一指,淡然說道:“你不會自己看嘛。”

  羅雁秋再一看去,果見山下數里以外,飛馳來一條人影,仔細一看,竟是個身著玄色勁裝的女子,他不禁“咦”了一聲,怔在當地。

  此時那白衣少女和兩個青衣小婢已站在鸞背上,羅雁秋還在望著山下飛奔而來的玄色勁裝女子出神,卻聽白衣女子幽幽一聲長嘆,說道:“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了,我師父以前告訴我不能喜歡任何男人,我偏不聽她老人家的話,這是我自找苦吃。”她淒然一笑,又道:“我這裡有顆珠子是無意間撿到的,就當作一粒紅豆給你吧!”

  說著取出一顆色呈豔紅,光華奪目,足有龍眼大小的一顆珠子,留戀地看了一眼,曲指微彈,那顆珠子如被人用手掌托著一般,緩緩地飛到羅雁秋面前。

  他伸手接過,並不道謝,卻訝然讚歎了聲:“好精深的御氣投物之術!”

  當他仔細把玩了一下,再抬起頭時,那綵鸞已冉冉飛起,去勢慢極,仍可看到白衣少女那娟秀纖長的身影。

  但在他耳邊卻響起一聲低微的嘆息,並傳來了極細微但極其清晰的吟哦之聲:

  “紅豆生南國,

  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採擷,

  此物最相思!”

  但羅雁秋彷彿只聽懂了頭兩個字,喃喃念道:“這原來是粒紅豆呀?”

  此時那峰下的玄衣勁裝女子正自攀援而上,片刻之後便已上得峰頂,羅雁秋哦了一聲,釋然說道:“是你!怎麼換了衣服啦?”

  那玄色勁裝女子原來是司徒霜,她低低呼了聲“師兄!”看了自己身上一下,嫣然笑道:“覺得奇怪吧?我那身紅衣早破得不成樣子,其實既不當什麼紅衣女飛衛,也不必再穿那麼鮮豔奪目的紅衣服了。”

  羅雁秋奇詫地說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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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司徒霜微微一笑說道:“沒說什麼,我跑來看看你,該回去吃飯了。”

  羅雁秋也不追問,漫應了一聲,仰首往天上看去,那大綵鸞早已不見了影兒,他突然像是若有所失一般,輕嘆一聲,轉身向峰下奔去。

  司徒霜緊隨而下,不解地問道:“師兄你看什麼?”

  她方才只顧向前奔馳,並未看到綵鸞和白衣少女,但那白衣女子內力何等精深,早在數里外便看到司徒霜了,不過她誤認為是凌雪紅而已。

  這幾個月來,司徒霜對羅雁秋更是百依百順,那一寸芳心,早化作萬縷柔情,傾注於羅雁秋身上,但她自知以殘花敗柳之身,此生再不能委身相侍,卻將兒女私情昇華為姊弟的呵護,但羅雁秋卻是終日埋首武功,渾然不覺。

  倆人回到陰風洞中,用罷早點,卻是該三位師弟、妹向他講述武林掌故和江湖經歷之時,他便將那粒白衣少女所送的珠子取出掃視三人一眼,說道:“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麼?”

  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雖都是見聞廣博之人,但一看之下,也不由愕然發怔,歉然答道:“這恕弟等不知,看來像是佛家的念珠,但這珠子如此大,且又無穿系的眼孔,故又不像……”

  羅雁秋傲然冷笑一聲,說道:“你們連這個都不認識,還要終天為我講述武林掌故,江湖經歷!”

  米靈和胡天衢倆人這幾個月來,早已習慣了他這頤指氣使的態度,立刻恭聲說道:“師弟等孤陋寡聞,還望師兄明教!”他們嘴裡雖是這般說,但心裡卻是十分不服氣。

  羅雁秋冷哼一聲,說道:“這是粒紅豆,你們都不知道嗎!”

  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聞言不禁怔住。

  胡天衢一向在北方,雖讀過“紅豆生南國”的詩句,但卻從未見過紅豆此物,而米靈則是個粗人,更不知這紅豆寄相思之事,惟有司徒霜姑娘一方面是生長在南方,而女孩兒家又心細,見過紅豆是什麼樣子。此時見羅雁秋說得神氣活現,把兩個師兄說得當場怔住,不禁撲哧一笑!

  羅雁秋一翻眼,還未說話,只聽一個陰森森的話聲說道:“霜兒,你笑什麼?”

  司徒霜聽出是師父玄陰叟的聲音,不禁瞿然一驚,立刻站起身來,惶然地垂下螓首。米靈和胡天衢也同時肅立。

  唯有羅雁秋仍大模大樣地坐著不動,他轉首看了慢步而來的玄陰叟一眼,說道:“師父,你可認得紅豆嗎?”說著將那粒色呈豔紅、光彩奪目的珠子遞了過去。

  玄陰叟接過那粒珠子,一看之下,竟是臉色大變,急急問道:“秋兒,你這是從哪裡得到的,快說與師父聽!”

  羅雁秋一見師父如此神情,也大感詫異,不慌不忙地說道:“你急什麼,我告訴你就是。”隨將巧遇白衣少女之事說了。

  玄陰叟手中緊緊握著那粒佛珠,面色十分肅穆地說道:“你們都給我坐下,為師的有一件將使武林轟動的大事對你們說。”

  米靈和胡天衢及司徒霜三人全都十分緊張,唯有羅雁秋仍現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情,不耐煩地問道:“師父要說什麼事嗎,還不快說。”

  玄陰叟道:“這是一樁已為武林遺忘了的隱事,發生在一百年前,那件事便和這粒珠子有關。”

  他掃視了四人一眼,見八隻眼睛全都瞪得大大的,注視著他手中的念珠,繼續說道:“一百年前有一位得道的高僧,法名‘普濟大師’,他在圓寂之後,自己精心特製的一百零八粒百妙佛珠,卻突然不見,他的兩位弟子便因此互相猜疑,而鬧得門戶分裂,各居東西,從此誓不相見。”

  羅雁秋道:“這一串念珠即使是稀世珍寶,他們師兄弟也不應如此。”

  玄陰叟連連頷首,似是讚揚羅雁秋的豁達胸懷,但瞬即又搖搖頭,說道:“那一百零八顆百妙佛珠,倒確是稀世珍寶,但另外還牽連著男女之間的關係,原來那是師兄妹二人。”

  赤煞仙米靈眨了眨那黃黃的眼珠,問道:“那師兄妹二人,可就是號稱東西雙仙的天山神尼和已圓寂的空空大師嗎?”

  玄陰叟一陣哈哈乾笑,說道:“你這醜八怪還算有點鬼聰明,倒猜得不錯!”

  米靈臉上一紅,他被這一褒一貶,也不知是難過還是高興,卻聽玄陰叟又道:“他們師兄妹分裂以後,互相猜疑那串百妙佛珠被對方偷去,是以便未再追究下落,而這一百餘年之間,江湖上確也未見過這佛珠出現。”

  羅雁秋不解地問道:“那你怎知這就是那種失去的百妙佛珠呢?”

  玄陰叟正色說道:“這百妙佛珠的大小顏色,江湖上老一輩的卻是人盡皆知,不知是他們師姊弟間,哪一個傳揚出來的。”

  他略頓,又向羅雁秋道:“那白衣女子給你之時,可說是從哪裡得來的嗎?”

  羅雁秋道:“她說是偶爾撿來的,當紅豆送給我,我還真以為就是紅豆哩!”說完望著三位師弟妹尷尬地一笑。

  碧眼神雕胡天衢心機深沉,一向沉默寡言,此時卻迷惑地問道:“這百妙佛珠究竟有何妙處?”

  玄陰叟道:“這倒是人言人殊,有的說這一百零八顆佛珠各具妙用,像醫病、療傷、祛毒、避寒暑、免水火等,還有人說,其中只有九顆珠子是真的,裡面藏有絕世武功秘籍,普濟大師連他兩個徒弟都未傳授,但究竟如何,卻是無人知道。”

  羅雁秋聽得興趣盎然,雄心勃發,說道:“師父,那串佛珠既突然有一粒出現,看來便不在東西雙仙手中,我出去找回來好嗎?”

  玄陰叟一怔說道:“你這話倒有見地,可是天涯海角,你又到何處去找呢?”

  羅雁秋本是聰明絕頂,心思剔透玲瓏之人,他把兩顆明亮的星目一轉,說道:“那老和尚普濟大師是什麼地方圓寂的,師父知道嗎?”

  玄陰叟道:“他坐關參禪之所是在東北關外的長白山,但是否也在長白山圓寂,就不得而知了。”

  羅雁秋道:“那還不好辦麼,他生前既是在長白山參禪,圓寂想也不會在外邊,我們到長白山去找就是了。”

  玄陰叟呵呵一陣乾笑,說道:“你這推斷倒不錯,俗語說:‘樹高千丈,落葉歸根’,想那老和尚一定死在長白山。”

  羅雁秋道:“那師父是答應我去長白山了?”

  玄陰叟一怔,說道:“這倒要考慮考慮,若是武林中各門各派和一些不屬任何門派的俠隱人物,也都聞訊往尋,勢將掀起一場空前未有的軒然大波,這其中高手如雲,風險萬端,你雖是得我十之六七的真傳,但江湖閱歷毫無,恐怕應付不了波譎雲詭的情勢變化。”

  羅雁秋道:“這點師父盡可放心,武林掌故,江湖閱歷,我已從三位師弟妹口中聽到很多,決不會吃虧就是。”

  赤煞仙米靈深恐羅雁秋獲得全功,忙道:“師父既是不放心,讓我陪師兄一行就是。”

  碧眼神雕胡天衢接著道:“弟子對北方的武林情況較熟……”

  玄陰叟突地陰惻惻一笑,打斷他的話說道:“你們的心意為師的全然知道,你們三個師弟妹就一起陪著師兄去,不准勾心鬥角!

  若是你師兄有任何意外,就拿你們三人是問。”

  說著從衣袋中取出一枚銅錢大小銅牌,上鑄九個白色的骷髏,交給羅雁秋,又道:“這九幽令牌代表為師親臨,你手持此牌不獨可命三個師弟、妹赴湯蹈火,也可使紫虛道人以下的雪山派門徒上刀山,下油鍋,不過……”

  玄陰叟掃視了四人一眼,又緩緩說道:“不過若為取得那百妙佛珠,即使九幽令牌亦不能阻止,爾等應盡一切手段,知道嗎?”

  四人齊聲應是,羅雁秋將那九幽令牌把玩了一陣,然後放入貼身內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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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第二十一回 江湖再涉險 七絕山莊逢故人

  羅雁秋帶好應用之物和赤煞仙米靈、碧眼神雕胡天衢及司徒霜,辭別了玄陰叟,取道玉樹、西寧,向東北關外的長白山進發。

  他們一路所經之地,儘是邊荒地區,此時又是深秋時節,觸目草黃葉落,林木蕭蕭,顯得一片淒涼!

  四人俱有著上乘輕功,又是在絕無人跡的荒山野嶺中,是以可毫無顧忌的施展,他們奔行了十餘日,眼看所攜乾糧將盡,仍是在高峰峻嶺、連綿山勢之中。

  這日已是夕陽銜山時刻,四個人方自感到十分焦急,驀然,遠方一座峰頂上,響起了一陣“嗚——嗚——”的笳聲,不禁心中狂喜,暗忖:笳聲起處,必有人居,幾個人精神一振,各緊腳程,向那峰頂上奔去。

  只不過頓飯時光,便抵峰下,此時日早西沉,暮色蒼茫,山霧漸起,但找遍那座峰頂,卻是不見半點人影。

  饒是赤煞仙米靈及碧眼神雕胡天衢都是江湖閱歷極為豐富之人,也不由大感迷惑,本來在這等荒山絕嶺之上聞到笳聲,已是奇蹟,但笳聲突然隱沒,而又無人跡出現,則更令人不可思議。

  但就在四人迷疑驚駭之時,那“嗚——嗚——”的笳聲,又在遠處峰頂響起,笳聲剛落,一陣輕微的枝葉簌簌之聲,遂從一株巨大翠柏上,如幽靈似的飄落下兩個人影。

  只見那倆人俱是穿著緊身黑衣,連面部也是用黑巾罩起,只露出兩隻神光湛湛的眼睛。

  赤煞仙米靈一見倆人現身,早氣得五內皆裂,他一陣怪笑,說道:“原來是你們這兩個小子裝神扮鬼,嚇唬大爺,今天算是你們碰到了煞星!”

  說著身形如風,欺到那倆人身前,十指齊張如鉤,徑向那兩個黑衣人胸前抓去。

  誰知那倆人輕輕一閃,便自閃開,卻齊都抱拳,朗聲道:“朋友誤會了,我家主人有請!”

  這一突兀的變化,四人全都怔住。

  羅雁秋奇道:“你家主人是誰,怎會無緣無故地請我們?”

  那兩個黑衣人仍是躬身答道:“恕在下不能奉告,等四位會見到我家主人時,自然便知一切。”

  碧眼神雕胡天衢冷冷一哼道:“這倆人鬼鬼祟祟,師兄別著了他們的道兒。”

  羅雁秋傲然一笑道:“就是龍潭虎穴也未必就能困得住我們,又有什麼好怕!”

  一頓又道:“既如此,你們倆前行引路吧。”

  那兩個黑衣人又是躬身答道:“請四位由此西行,轉過前面的山峰後,我家主人自會派人迎接。”

  說完身形一晃,便自消失不見。

  四人滿腹疑團,不知他們所說的主人是何等人物,但憑四人的武功,自是毫無所懼,遂按照兩個黑衣人所示的路徑直往西方奔去。

  不到盞茶時光,四人便抵峰下,只聽噹噹兩聲響,緊接著響起兩聲朗喝:“貴客駕到——”

  四人急止腳步,只見一塊大石之後,緩緩走出倆人也是一身黑衣,黑巾罩面,見了四人,同時躬身行禮。

  赤煞仙米靈冷哼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你們玩些什麼名堂!”

  那兩個黑衣人也不答話,轉身向前行去。

  轉過山腳,已來到一處谷口,四人仰首一看,只見高峰夾峙,峭壁千仞,而這谷口也不過兩丈餘寬,真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入的天險要隘。

  四人方自微感驚駭,只聽一陣軋軋輪響,放眼望去,只見一輛翠幔素帷,金轅紅軾,四馬牽曳的豪華大車,已然停在身前。

  兩個黑衣人轉身恭聲說道:“四位貴賓請移駕登車,我家主人已在莊前恭候了。”

  羅雁秋雖是愈來愈覺奇疑,但也不再多問,當先登上,米靈等三人默然相隨,但全都運氣凝神,功聚雙臂,準備必要時全力一擊。

  四人進入車內之後,兩個黑衣人當即將垂簾放下,只聽車把式一聲吆喝,那華麗的翠色車輦掉轉頭往谷內馳去。

  車輪轆轆,蹄聲得得,馬車拐了幾個彎後,忽然峰迴路轉,眼前景物大變。

  從簾縫中望去,但見一片松竹,環繞著一座巍然矗立的高大莊院,紫瓦紅牆,莊外燈燭輝耀,把漆黑的山谷照映得如同白晝。

  只因那環繞在莊院外的松竹濃密異常,縱有銳利的目光也很難看清那莊院的全景。

  松竹搖動之間,隱現出幢幢人影,那華麗的馬車已正自穿行於松竹之間,越過一座吊橋後,戛然聲響,車停在一對紅漆大門之前。

  四人剛一下車,那兩扇紅漆大門,已然大開,現出七個身著華服的老者。

  那最右面一人,身高七尺,生的方面大耳,長眉慈目,白髯垂胸,氣度雍容,年齡約有六旬開外,依次站著的六人,面目身材和第一人相似,只是年齡各有差別,那最左面一人,至多亦不過五旬。

  七個華服老者同時向羅雁秋等四人一拱手,卻聽右面那年齡最長的老者,朗聲哈哈一笑,說道:“我們這‘七絕山莊’已是二十年沒有生人涉足,今晚四位貴客來此,也算是與敝莊有著一大機緣,請進,請進!”

  說完,七人身形一閃,讓開一條道路,同時抱拳肅客。

  赤煞仙米靈呵呵一陣乾笑道:“好說,好說,你們這般……”

  他一瞥羅雁秋的冷澈目光,倏然住口。

  那七位老者看了赤煞仙米靈一眼,眉頭一皺,但瞬即又恢復欣悅之色。

  羅雁秋本是絲毫不諳世俗禮數之人,也不謙讓,當先大步而入,碧眼神雕胡天衢道:“我等師兄弟妹四人驚擾各位莊主大駕,深感不安。”

  那六旬開外的華服老者哈哈一笑說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有朋自遠方來,乃為人生一大樂事,又何況諸位趕得如此湊巧,若不是四位路經此處,就是請還請不到呢。”

  羅雁秋也是嘻嘻笑道:“你這話倒說得不錯,我師兄弟等要不是奉了師命,遠赴關外長白山去找那……”

  司徒霜嬌嗔的轉首睨了羅雁秋一眼,說道:“大師兄,你怎麼啦?你即使不再說下去,人家各位莊主也知道你去關外找什麼了。”

  然後轉向七位華服老者嫣然一笑道:“就請各位老莊主猜猜我師兄妹等人去關外長白山找什麼好嗎?”

  那七位華服老者一見司徒霜從旁打斷羅雁秋的話,不覺微感詫異,俱都轉首向她看去,但七人一看之下齊都發出會心的微笑,互相交投了一瞥目光,這次卻是那最年輕的華服老者說道:“貴師兄弟、妹等四人遠赴關外的長白山,想必是尋找什麼最為珍貴之物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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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倆人,剛才在羅雁秋說話之時,惟恐他脫口說出找尋百妙佛珠之事,幸經司徒霜從旁岔開,現見那七位華服老者交投一瞥的神態,不覺心頭起疑,又見這最年輕的華服老者,一開口就猜出自己四人去關外長白山是找某種最珍貴之物,不禁大急,冷哼一聲,說道:“你們胡亂猜些什麼,諒你們猜上個一年半載,恐也無法猜到。”

  哪知羅雁秋卻哈哈一笑,接口說道:“這位莊主已猜得八九不離十,我師兄弟四人確是去找一種人間極為珍貴的東西,再請哪位猜上一猜,便可猜中了。”

  這邊三人都知道羅雁秋平時任性已極,又毫無江湖閱歷,不知人心險惡,這種重大之事,豈可輕易說出,不由大是著急,一個個紛紛向羅雁秋拋遞眼色,但他卻是渾作不覺,仍然面帶微笑,目光投注在七位華服老者的臉上。

  此時那七位華服老者見這四人之間的神情,又是眉頭一皺,但都是還未待人發覺即行消失,只聽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者肅容說道:“老朽等既是猜上一年半載都猜不出,我看就不必猜了。”

  說話間已來在一座大廳之前,四人在途中俱曾留心打量,見這座山莊是依山而連,房舍少說也有百間,疏疏落落,散築各處,而各棟房舍之間,卻滿植著蒼松翠柏,奇花異草,原來這間大廳是在山莊的極北面,是以直走了一盞熱茶的工夫始到。

  那七位華服老者再度抱拳肅客,羅雁秋仍是當先拾級而上,昂然走入。

  這大廳足有六七間房子大小,裡面紅氈鋪地,紅綾掩窗,在熊熊的燭光映照下,令人有置身爐火中的溫暖感覺。那廳內牆壁之上,掛了幾幅名人的字畫,點綴得甚是雅緻。

  各自落座之後,早有四個青衣童子分別執壺,為四人斟滿香茗,只見茶色澄碧,芳香四溢,他們四人一路行來,早覺乾渴,羅雁秋一探手,便端起茶杯,就待喝下。

  那七位華服老者同時投過一瞥奇異的目光,看著羅雁秋一言不發。

  就在司徒霜等人暗暗為羅雁秋著急之時,他卻又突然放下茶杯,一笑說道:“我們去長白山找什麼你們還沒猜出呢,各位只要再猜上一猜,我保證便可猜中。”

  這邊三人方為羅雁秋放下這隨意飲茶的一顆心,他卻又把他們帶入另外一種焦急與緊張之中。

  只聽那年紀最輕的華服老者說道:“你們遠去長白山,莫非去找……”

  他瞥了其他六個老者一眼,竟然住口,不再猜下去。

  羅雁秋哈哈一笑,道:“各位既是不願猜,我就說出來吧,免得你們疑神疑鬼。”

  微微一頓,瞟了米靈等三人一眼,一笑又道:“我們去關外長白山找千年成形人參,為師父治病,這千年成形人參也算得人世間珍貴之物了。”

  七位華服老者同時釋然地輕哦了一聲,又是相視一笑,而赤煞仙米靈、碧眼神雕胡天衢和司徒霜也才噓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其實羅雁秋雖是毫無江湖閱歷,但卻是冰雪聰明之人,剛才在途中被司徒霜一打斷話頭,他便已體會到她的用意,但若是不說到底,又恐人家起疑,於是靈機一動,想起師弟們平時和他談起東北關外的特產人參,臨時編了個謊出來。

  赤煞仙米靈冷眼旁觀,見七位華服老者十四隻眼睛,總是不離開司徒霜身上。不禁大起妒恨之心,陰惻惻一笑,說道:“七位莊主對我師兄弟妹四人如此熱情的接待,不覺太為隆重嗎?”

  那七位華服老者,似是對赤煞仙米靈的那副尊容最無好感,聞言一怔之後,齊聲哈哈大笑,其中最年長的一人說道:“隆重?這確是本莊內先祖建莊以來,百年中最隆重的迎客大典,因這中間有著一大淵源。”

  他轉首吩咐那站在門首的四個小童叫廚下開始上酒菜之後,續道:“七絕山莊系一百年前九九重陽節那天建立,因地處峻嶺絕峰環抱的深山之中,極少外人到此,故先祖曾制定了一項遺訓,凡是到我這七絕山莊之人,都算有緣,今天系重陽佳節,為建莊百週年紀念,而各位又恰是本莊二十年來的第一次來客,緣份更是深遠,是以接客之禮也最為隆重。”

  羅雁秋等人聽得連連點頭,但赤煞仙米靈卻仍是心中狐疑,暗忖:你這話算是有理,但為何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師妹微笑,那又是打的什麼主意!

  他思忖未完,只聞陣陣菜餚的香氣,撲鼻而入,只見一個小童以托盤先端了四盤菜來,猶自熱氣蒸騰,色香俱是一等,想來味道自不會差。四十餘天來吃的乾糧,喝的白水,即使在九幽谷陰風洞中也沒吃過這等上好的菜餚,不禁一齊瞪著那幾樣菜,嚥下去一口口水。

  那七位華服老者同時起身肅客入座,而此時又是一個小童端來一盤白銀精製的酒壺酒杯,後面緊跟著的兩個小童,卻各捧著兩罈美酒,那年紀最輕的華服老者,舉手將泥封劈掉,只聞一陣濃烈的酒香,瀰漫整個大廳,想來定是不知存放了多少年的上好佳釀。

  羅雁秋本不善飲酒,兩眼只是注視著桌上菜餚,饞涎欲滴,急道:“快拿飯來,光擺著菜不吃,我可受不了啦!”

  那年長的華服老者和顏一笑,吩咐身邊的一個小童道:“你先去把饅頭取來,並把其餘的菜一齊端上。”

  此時另一個小童已為其餘各人斟滿了酒,那銀杯俱是半尺高的巨觥,司徒霜本會吃一點,但一看那麼大的酒杯,便嚇得一伸舌頭,笑向小童道:“我不會吃酒,別給我斟啦,我要先和師兄一起吃饅頭呢。”

  羅雁秋一向生長在南方,很少吃過麵食,只有在年前北上徐州,探望他舅父時吃過,不過現在早已不復記憶了。

  盞茶工夫,大廳門口瀰漫著一片蒸氣,一個小童端了兩大盤雪白的饅頭來,另外三人,卻又上來四盤八碗,俱是美味珍饈。

  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雖然仍懷疑酒茶中有什麼蹊蹺,但見七位華服老者各各舉起酒杯,先自一飲而盡,於是疑慮頓失,也各自舉杯飲下,其實,即使其中有毒,他們此時也顧不得了。

  七位華服老者殷殷相勸,又正好碰上幾個饕餐勇士,一陣鯨飲大嚼,直吃個杯盤狼藉,酒足飯飽。

  此時羅雁秋等四人早對七位華服老者消除了戒備之意,已然相談甚歡,而和那年紀最長和最輕之人所談尤多,但他們卻絕口不提自己的姓氏,更不問對方的姓名來歷,這使得多疑的赤煞仙米靈有些莫測高深。

  酒飯一過,立即有小童端上來一盤山果,果色豔紅,入口甘美,羅雁秋等人竟是從來沒有吃過。

  驀然,一陣悠揚的樂聲,遙遙自大廳外飄傳而來,七位華服老者同時相視微笑,霍然站起,逕自緩緩向廳外走去。

  赤煞仙米靈看得起疑,他人本莽撞,此時更未多加思索,大喝一聲,縱身而起,一振臂抓住那年紀最長華服老者,用力往回一帶,那華服老者竟被他拉得蹌踉退後四五步,一交跌倒。

  其餘六位華服老者同時佇足轉身,愕然相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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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這一來直把赤煞仙弄得如墜入五里霧中,怔在當地,他再未想到這七位華服老者居然不諳武功。

  羅雁秋雖是不諳世俗禮儀,但對赤煞仙米靈的粗暴舉動也是大感不滿,連忙上前攙起那跌到的華服老者,怒聲向米靈說道:“你這成何體統!”

  那摔倒的華服老者先是一皺眉頭,然後又向著羅雁秋慈祥地一笑,仍自向大廳外走去。

  他這一舉動,連碧眼神雕胡天衢、司徒霜甚至羅雁秋也感到大惑不解,同時緊隨七位華服老者向廳外走去。

  此時夜已初更,仰望長空月明星朗,俯視七絕山莊,仍是處處燈火,一片通明,這雖是深秋的夜晚,但卻顯不出一點蕭條與寂清。

  那悠揚的樂聲仍是不斷響起,離大廳愈來愈近,羅雁秋幾人正自奇詫不已之間,突見兩對綠衣少女,手中各挑一隻宮燈,自一叢翠竹中緩緩轉出,直對大廳走來。

  赤煞仙米靈本還在大廳內生他的悶氣,一見此狀,連忙急走幾步,站在碧眼神雕之後翹首觀看。

  兩對挑燈少女方自前行了丈餘,那翠竹叢中又轉出四對綠衣女子,齊都奏著絲竹管弦,發出韻律悠美的樂聲。

  此時,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者倏然轉首,向羅雁秋等四人抱拳說道:“先請各位貴客廳內落座,小女即來相見。”

  其實,他們四人早已看出,這隨後而來的必定是一個女子,只是不知是什麼人,有這麼大排場,一聞此言,疑念頓去,於是齊都返回廳內。

  四人甫行落座片刻,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者,也相隨而入,他突地哈哈一笑,說道:“老夫等七個弟兄膝下,僅得小女一人,且平日又極少在家,是以嬌縱慣了,不識什麼禮數,等下還望各位不要見笑。”

  碧眼神雕胡天衢抱拳欠身答道:“好說,好說,老莊主千金定是仙露明珠,愚兄弟今得一睹芳容,福緣不淺。”

  赤煞仙米靈這才恍然大悟,無怪七位華服老者總是微笑地注視著司徒霜姑娘,原來是愛屋及烏。

  他們正寒暄之間,樂聲已悄然而止,一頂綠色軟轎,已在八名綠衣少女的前護後擁下,停在大廳前石階之上。

  轎簾起處,緩步走出一個面蒙薄如蟬翼般綠紗,風華絕代的綠衣少女。

  羅雁秋等四人,齊都瞪大眼睛,痴呆呆地向那少女看去。

  那少女步入大廳後,使得廳中的一片紅色,頓時柔和。

  她星目掃了廳內四人一眼,然後轉向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者,嫣然一笑說道:“爹爹,你老人家就是要女兒見這幾個人嗎?”

  那華服老者臉上滿露慈愛之色,說道:“瓊兒,快上前與幾位貴客見禮,他們在今天來七絕山莊,真與我們機緣不淺。”

  其餘那六位華服老者也是滿現慈愛之情,微笑地注視著綠衣少女。那綠衣少女又緩緩轉過臉來,向羅雁秋四人幽幽一嘆,說道:“唉!我還以為是什麼貴客呢,原來其中有一個女兒最不願見之人。”

  在場之人齊都一愕,暗覺奇詫,而赤煞仙米靈自慚形穢,最為敏感,不禁醜臉一紅冷哼了一聲。

  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者慈祥地一笑,說道:“瓊兒,你在胡說些什麼,這四位貴客今晚剛來,你為什麼不願見他們?”

  那綠衣少女又是幽幽一嘆,道:“男人都是這般沒良心,才十幾天不見,就把人忘得一乾二淨了。”

  羅雁秋聽她罵男人沒良心,不由有氣,他本是極為任性之人,冷哼一聲,說道:“你說誰沒有良心?”

  那七位華服老者一見羅雁秋對綠衣少女出言頂撞,齊都瞿然一驚,移步站到她的後面,隨來的綠衣小婢也都柳眉倒堅,微現怒意。

  綠衣少女黛眉微顰,姍姍前行數步,一伸皓腕,指著羅雁秋說道:“我說你沒有良心,怎麼樣,你還想與我打架?”

  羅雁秋方才那句話,本只是為天下男子打抱不平,眼下見她竟衝著自己而來,不由大是震怒,脫口說道:“我為什麼沒有良心?”

  綠衣少女突又淺淺一笑,道:“當然啦,那個騎雕的女子你不要了,現在又換了一個,還不是沒良心嗎?”

  羅雁秋哪會知道她所指騎雕的女子是凌雪紅,聞言不禁莫名其妙,但略一思忖之後,卻是哈哈一笑,說道:“姑娘定是認錯人了,我羅雁秋從未見過什麼騎雕的女子!”

  綠衣少女一撇櫻唇,不屑地說道:“哼,你還想賴,沒出息!”

  羅雁秋被她罵得一愕,怒道:“你罵誰,難道我就不能打你!”

  綠衣少女幽幽一嘆,道:“我說過不再見你,才躲到家裡,並且把白妮也交給了師父了,打算把此生老死在這七絕山莊中,想不到你又鬼差神使的找上門來。”

  羅雁秋聽得如墜入五里霧中,茫然道:“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綠衣少女搖頭說道:“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把那顆紅豆給他,他只是虛有其表,什麼也不懂。”

  說完緩緩轉過身來,便待離去。

  羅雁秋一聽她提起紅豆,不禁靈機一動,大喝道:“什麼紅豆,是不是那顆佛珠?”

  綠衣少女倏然停步佇足,轉身說道:“我以為你全都忘記了呢?

  我給你的那顆不是和我這串佛珠一樣嗎?”她緩緩舉手,撫摸著胸前怔怔地出神。

  這時,羅雁秋四人才看到她頸間掛著一串佛珠,剛才,因為都被她絕世的姿容和高貴的氣度所吸引,而且那佛珠又是紅色,與室內燈光一樣,故沒有看清楚。

  羅雁秋剛自一懍,赤煞仙米靈身形疾如飄風,乘綠衣少女出神之時,一把將那串佛珠抓入手中,只聽一陣劈劈啪啪的脆響,早有十餘顆掉落地上。

  赤煞仙望著手中那串佛珠嘿嘿一笑,說道:“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說著俯身又搶落在地上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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