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柳南江望著面前的師徒二人,醜老人重又抱壺痛飲,不聞不問,歐陽玉紋將兩隻清澄如水的眸子望著柳南江,只可惜眸子中射出的光芒並非似水柔情,而是令人生畏的如焰殺機。
柳南江很快地鎮定心緒,語氣冷然地問道:“歐陽姑娘!你的意思是說那位姑娘是向‘子午谷’去的,對嗎?”
歐陽玉紋點了點頭,道:“不過,她在人前人後都還沒有提起過那個地名,不然,她現在連這條死路都走不成了。”
秦茹慧一旁插嘴道:“那倒不一定,在落店之時,那位姑娘就曾向柳相公提過‘子午谷’之事。”
歐陽玉紋微微一怔,醜老人也放下了他的盛酒葫蘆,目光在秦茹慧和柳南江的面上掃來掃去。
柳南江望了秦茹慧一眼,深怪她多話。可是話出如風,想收回已不可能了。
歐陽玉紋一怔之後,沉聲道:“柳相公!真有此事嗎?”
柳南江深感難以回答,沉吟再三,乃不著邊際地回道:“我根本不曾和那位姑娘見過面。”
歐陽玉紋瞟了秦茹慧一眼,冷笑一聲,道:“哼!原來秦姑娘也是信口雌黃了。”
秦茹慧不禁大怒,冷哼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在信口胡說?”
歐陽玉紋過:“反正二人之中,必有一人說的是假話。”
秦茹慧振聲道:“我們二位誰也沒說假話。”
歐陽玉紋笑道:“這倒奇了……”
秦茹意接口道:“點也不奇怪,柳相公的確不曾見過那位姑娘。是她在柳相公房內留箋訂約,要和柳相公在‘子午谷’中一會。”
歐陽玉紋倏然自地上站起來,目光盯在柳南江而上,問道:“柳相公!可有此事?”
柳南江至此再也無法否認,只得點點頭,道:“不錯。在下的確在房內發現一張紅箋,箋上提到在‘子午谷’相會之事。不過,並不敢肯定這張紅箋就是方才離店那位姑娘所留,而在下也無自信能進入‘子午谷’中,歐陽姑娘似不必過分看重這件事。”
歐陽玉紋未再答話,轉頭望著她的師父。醜老人抱壺痛飲,番突地長身而起。歐陽玉紋緊緊相隨,二條身影順著寬敞的長街東南方逸去,疾若鷹隼衝天,轉瞬不見,那堆旺火也被他們起身所帶起的勁風撲滅,只剩下一縷裊裊輕煙。
柳南江頓足嘆道:“秦姑娘,你不該在他們二人面前提起這件事的,你看……”
秦茹慧嬌蠻地笑道:“你是不是在為前面那位姑娘擔心?”
柳南江聞言不禁皺緊眉頭,道:“姑娘怎可如此說呢?”
秦茹慧面色一正,道:“柳相公,照道理說,在行旅之中,我應接受你的管教,而我心中也很願意你來管教我。不過,方才這件事我卻沒有辦錯。”
柳南江苦笑道:“你已經大錯而特錯了,怎說……”
不待他說完,秦茹慧就接口道:“絕對沒有錯,我是有心讓對方知道的。”
柳南江道:“為什麼呢?”
秦茹慧振振有辭地道:“那醜老人揚聲凡是過問‘子午谷’的人他絕不放過,而他卻將相公放過了。姑不論他是為什麼原因,至少他還在暗中留心你的行蹤,這樣對你尋訪‘子午谷’之事一定會有不少阻礙,現在我將那位姑娘也要到‘子午谷’去的事情告訴他們師徒二人,目的在將他們的注意力引開,免得老是有四隻眼睛跟在你的身上。”
這是一個移花接木之計,在險惡的江湖道上,本來就算不了什麼。可是,以柳南江的性格卻又大不為然,因此語氣不悅地道:“秦姑娘,你這種做法太不光明磊落……”
秦茹慧苦笑道:“我知道你會怪我,不過,心存厚道,在江湖中行走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柳南江道:“並非在下心存厚道,最少我們要先弄清楚那位姑娘是敵是友。”
秦茹慧語氣肯定地道:“是我們之敵。”
柳南江茫然地間道:“何以見得?”
秦茹慧道:“想進入‘子午谷’之人,都是你我的敵人。”
柳南江搖搖頭,道:“那倒不見得吧?”
秦茹慧目光在他面上一轉,悄聲問道:“請問你查問‘子午谷’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語氣遲疑地回道:“為……為了探索一件隱秘。”
秦茹慧靠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道:“隱秘絕不可與人共享,否則就不成為隱秘,假若你和那位姑娘同時進入‘子午谷’中,必起爭端,倒不如先小人後君子,使她半途而廢。”
柳南江想不到秦茹慧心機如此之深,心中不禁一動,輕笑道:“如果機緣湊巧,你我將同入‘子午谷’中,也會起爭端嗎?”
秦茹慧搖搖頭,道:“你我在事先已取得默契,我助你完成師個,你助我尋求那一招遺落的劍法。既無利害衝突,自然就不會引起爭端了。”
柳南江道:“姑娘極富心機,與你同行,諒必不會吃虧……”
語氣微頓,雙眉聳起,接道:“那位姑娘既能在紅箋上借諸筆墨表明心意,也就是視你我為正人君子。我們現在將那位姑娘的心意洩漏給醜老人知道,無異出賣了她。她若興問罪之師,你我將無辭答對。若她受到醜老人師徒二人的傷害,你我就更加難以安心了。”
秦茹慧大是一怔,半晌答不出話來。
沉默良久,柳南江方道:“現在我倒要間問你,是去是留?”
秦茹慧不答反問道:“你說呢?”
柳南江道:“這件事要由你來決定,第一著棋是你投出去的,接下的幾步棋該由你來下。”
秦茹慧毫不考慮地道:“依我的意思,該在天明前登上終南。”
柳南江道:“登終南以後,就處於絕嶺危崖之間,少有人煙,我們應該準備乾糧食物之類充飢才是。”
秦茹慧點點頭,道:“你的想法太如意了,只怕你我今晚還上不了山。”
柳南江微微一怔,忙問道:“為什麼呢?”
秦茹慧稍斂其辭地道:“也許我的推斷並不正確,若能僥倖登山,也不怕沒有食物充飢,秋深野味正肥,而目山上也有古廟,拿點銀子請廟中和尚炊一籠餛飩,應該是辦得到的事。”
柳南江點點頭,一揮手,道:“那就走吧!出鎮直奔東南,我們選那條進香信徒慣走的官道。”
秦茹慧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走的是陽關大道,足證你我行跡光明正大,我在前面開道了……”
語氣未落,身形已起,直向鎮東撲去。
柳南江跟著抬動腳步緊緊相隨。
只不過一盞熱茶功夫,二十里的腳程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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