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梅三先生
二人清了葉老二身上有用之物,將三人的尸首丟入雪窟之中,又往北行了數日,剛轉過一道溝坎,就見一株老梅映入眼簾,鐵桿虯枝上掛著幾只開的肆意的火紅花朵,像極了一張有大片留白的潑墨畫兒,梅花塢已近在眼前。
梅花塢地處北俱狐州雪域的最北方邊緣,原是大韓王朝的西北邊陲的一個小村落,後來大韓被大渝所滅,梅花塢就歸到了大渝新設的北船郡下,是大渝王朝最北邊的一座小村落,此地雖然是歸了大渝王朝,但不知是鞭長莫及,還是不屑一顧,大渝並沒有對這里進行過多的教化,這個村落仍然保持著大韓王朝的各種習俗和民風,只是遵守大渝王朝的賦稅等行政令。
村子雖然只有三四十戶人家,但是由于處在雪域的邊緣,常有過往行腳的旅客逗留補充食物,到顯得並不蕭條。
此時正是晌午飯點,在梅花塢村口最大的酒肆里,夾雜著各種口音的商販和旅人,正在吃飯喝酒聊天,說是最大的酒肆,也就是一大間能遮風擋雨的大屋子,橫七豎八的擺放了七八張條桌,十幾只長凳而已。
酒肆里烏煙瘴氣,酒味夾雜著各種氣味,吵吵嚷嚷,氣氛熱烈,不時的有喊著上酒上菜招呼聲,老板娘是個年過三十的潑辣女子,典型的地道韓地女人長相,濃眉大眼厚嘴唇,不施脂粉,身板厚實的像個漢子,此時正中氣十足急吼吼的朝著廚房里間大喊著︰“李大嘴你手腳給老娘麻利點兒,你是在炒菜還是在繡花兒?”
吳晴一邊往嘴里扒拉著飯,一邊暗中嘀咕︰“李大嘴?原來是個吃貨,怪不得飯菜的味道這麼咸,口味重的吃貨!”
吳晴和夏綾香也顧不上韓菜的鹽多油少,一頓狼吞虎咽,酒足飯飽後的吳晴愜意的眯起眼楮,對著桌子上的空盤子,肆無忌憚的打了兩個飽嗝,一個月來行路的乏累感覺似乎隨著這兩個飽嗝煙消雲散,渾身頓時舒坦不少。
難得的放松,連身體里的火毒都似乎減輕了數分,吳晴此刻眯著眼楮,被老板娘的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所吸引,懶懶的將目光從空盤子上移到老板娘的臉上。
雖是不施脂粉,但這濃眉大眼的韓地女人非常耐看,特別是哪單眼皮上的一對兒臥蠶眉,隨著老板娘的各種表情上下頻繁的移動,歡實的緊。
而此刻,老板娘的這對兒臥蠶眉竟然像遇到了天敵一般炸了毛,差點就要豎起來。
吳晴順著老板娘的目光望去,目光落在從酒肆門口進來的一個微胖的普通男子身上,這人任誰都能一眼看穿他身上灰色的布袍下掩蓋不住圓滾滾的身體,只是因為身材太過高大,所以才顯得只是微胖,白白淨淨的圓盤大臉上瓖嵌著一雙黃豆般大小的眼楮,但是眼中卻閃爍著晶亮的光芒,使人很容易聯想到黑夜里的老鼠,稀疏的頭發竟然梳了一個歪歪的沖天小 ,顯得異常滑稽。
老板娘的眉毛便是因為看到了這個人,由臥蠶眉變成了立蠶眉。她放下手中的抹布,三下五除二,快步跨過桌子于長凳之間的縫隙,帶起一陣微風,成功的搶在了這個胖子入門之前,用氣勢洶洶的胸脯堵住了門口,她兩手扶著酒肆的門框,抬頭挺胸的看著一臉驚訝的胖子。
老板娘面帶一臉的不悅︰“請問今天這位是梅大先生,還是梅二先生,還是梅三先生?”
胖子低頭看著個頭只在他胸前的老板娘,臉上頓時布滿一團疑雲︰“雲三娘怎麼會有此一問,難道我那兩個兄長真的長得和我如此相像麼?連你也分不清麼?”
老板娘臉色一沉︰“只是確認一下而已,還真是梅三先生,那麼對不起了,今天我這里不歡迎你。”
那個被稱為梅三先生的胖子一臉驚詫︰“為什麼”
老板娘臉色更是難看︰“你欠小店的酒錢已經能把這個店給買下來了,小店本小利薄,佘不起賬了。”
梅三先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那個沖天小 便晃了兩晃,自言自語的道︰“看來我把錢袋子捂得太緊了,那兩個兄長真的欠了有這麼多?我回頭給你補上便是了。”
雲三娘似乎並不想給梅三先生台階下︰“呵呵,梅大梅二先生可從來不欠賬,都是梅三先生你欠的,今兒個不把前面的帳給結了,恕不招待!”
梅三先生頓時露出一臉憤怒的表情︰“這兩個兄長越來越不像話了,欠賬就欠賬麼,為什麼每次欠賬都掛在我的名下,毀了我的名聲!”
梅三先生此言一出,正從里間端菜上來的小二可不樂意了,帶著一口韓地與大渝交界處的特有語氣說道︰“哎呀,梅三先生呀,可不能這麼說呀,梅大先生義薄雲天,嫉惡如仇,梅二先生博學多才,更是謙謙君子,怎麼可能干出這等齷齪之事呀,休要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呀!這些賬都是你自個兒欠下的呀,還不都是我給記得賬,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呀?”
梅三先生臉色有些微紅,似乎竟然一時不能反駁小二,一著急也學著小二的口音說道︰“我們三個長的一模一樣呀,你憑什麼分辨都是我賒的賬呀?”
小二伶牙俐齒的回道︰“你們三個兄弟雖然長的是一模一樣,但是走路的氣勢和儀態根本就不一樣呀,只是老板娘給你留點面子,誰還分不清呀,再說了呀,就連簽字的筆跡都是涇渭分明的呀,就這字寫的歪歪扭扭的像蚯蚓一樣的可不就是你呀?”。
梅三先生此時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大喝一聲︰“住嘴,什麼叫像蚯蚓一樣的字,那是書法,書法是一門藝術,你……你懂嗎,你懂個什麼呀?”
小二毫不含糊的低聲回了一句︰“即使我什麼也不懂,但還是懂得欠賬是要還錢的呀!”
酒肆中眾食客被小二說話方式逗的一樂,有的就低聲議論起來,聲音雖小,但是卻清清楚楚的傳到梅三先生的耳朵里。
“梅三,听說那廝經常喝酒不給錢,有時候還非說自己是梅二先生……”
“就沒見過這麼不害臊的,還虧得大家稱呼他一聲先生!”
“大家平時也是看在梅大先生和梅二先生的面上,稱呼他一聲梅三先生。”
……
……
夏凌香看著被老板娘堵在酒肆門口一臉尷尬,進退維谷的胖子,輕輕用胳膊撞了撞吳晴,露出一臉失望的表情,低聲疑惑的問道︰“難道這個就是梅三先生?不是傳說中的杏林高手麼,怎麼混到如此地步?”
吳晴正要開口說話,門外傳來一聲字正腔圓的高呼︰“前面的可是梅三先生?”
梅三先生微微一怔,轉過身去,回道︰“正是在下……”
那聲音又道︰“梅三先生可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咦,這里竟然有個酒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天我來做東,務必還請梅三先生賞臉……給在下一個表達謝意的機會!” 言辭之間,顯得很是恭敬。
梅三先生頭上的沖天小 晃來晃去,似乎滿帶著疑問︰“這位老先生看著面生……不知……”
“嗯,咱們是初次見面,在下之前和梅大梅二先生均有來往,能在這里踫見梅三先生,還真是緣分不淺……”,隨著那聲音越來越近,一個身穿淺藍色舊袍,面容清瘦精神矍鑠的白須老頭,腰間掛著一把一尺來長的短刀,出現在酒肆門口,雖然也是一副經過長途跋涉的神色,卻不像其他旅人那樣風塵僕僕,到顯得格外干淨利落,大有出塵之意。
白須老頭看到雲三娘這手扶門框的架勢,平靜的開口問道︰“這是客滿了麼?”言語中似略有不快,透著一絲難以言表的霸氣,這是久居上位者的氣息。
雲三娘察言觀色,知道眼前這位應該是個人物,雖然自己做的不是什麼大生意的,但是在商言商,哪有將上門的生意往門外推的道理,更何況今日有人做東,不會出現賒賬的事情,連忙讓開門口,開口笑道︰“老人家說笑了,我這小店何曾有客滿的時候,快里面請。”
白須老頭也不客氣,對梅三先生做了個請的手勢,快步走進酒肆,在吳晴對面撿了個空桌坐下。
吳晴的目光落在白須老頭放在桌上的短刀刀柄上,這是一把樣式古怪的短刀,刀身又窄又短,刀柄更像一把牛角一樣,由于長時間的把握,摩擦得油光發亮,要不是刀鞘有些彎曲,還真會以為是一把短劍。
韓王朝地處西北方,民風樸實無華,韓地人身材體型相對高大,武者更崇尚和追求絕對的力量,因此使用的刀型基本上以厚重為主,多數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而兵部所鑄的制式大刀都類似馬刀。
大渝王朝的制式刀器,相對于韓地的刀式要小一些,但也有兩尺左右,遠遠比白須老頭的刀要長出不少,其他像趙地,燕地的刀類也各有特色,但是也不曾見過如此短小奇怪的刀式。
吳晴腦海里過了一遍各式刀型,正在想在什麼地方見過這種短刀,旁邊的夏凌香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看白須老頭的袖口。
此刻那白須老頭正在和梅三先生踫杯,隱隱的在淺藍色袖袍里,露出一截黑色的緊身衣袖,袖口上似乎還繡著紅色的雲紋。
夏凌香用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了幾個字,吳晴心里微微一驚,詫異的看著夏凌香,做了個口型︰“監天司的人?”
夏凌香低聲說道︰“徐首尊當日來恣意堂的時候,我恰巧在場,也注意到他的衣袖和這個老頭一模一樣!”
這時,鄰桌傳來白須老頭的聲音︰“犬子前年因誤食丹藥而身患重癥,訪遍各地名醫均是束手無策,曾到梅花塢求先生醫治過,梅三先生雖然年輕但出手不凡,幾貼藥下去,竟然真能妙手回春,救下犬子性命,我曾專程前來梅花塢感謝,卻恰逢先生出診在外,倒是有幸瞻仰了梅大梅二兩位先生的風采,沒想到此次來梅花塢,竟是踫巧遇見了梅三先生,能夠當面言謝,正好了卻在下一樁心事……”
梅三先生放下酒杯,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遲疑的問道︰“令郎是……”?
白須老頭微微一笑,說道︰“犬子墨京西,一介凡夫俗子,梅三先生未必會記得。”
吳晴心下暗道︰“怪不得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原來是墨家的殺鹿刀,西京墨家,何時有了官家的身份,怎地又和監天司勾連到一起了。”
夏凌香心里此時激動萬分,剛才還在質疑梅三先生是不是浪得虛名,現下見到監天司的人對梅三先生都十分恭敬,想必的確是一位杏林高手,低頭尋思著如何和梅三先生說明來意,請他出山……要不要先幫他把酒肆的賒賬結清,先落個人情?
這時只听得身後梅三先生低聲問一句︰“為什麼要我暫避幾天?墨老先生能不能說的清楚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