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奮鬥在洪武末年 作者:青史盡成灰 (連載中)

 
mk2258 2019-3-31 10:25: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0 16873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8:51
第50章 朱老四的剋星

    招聘徐妙錦,絕對是一招妙棋,花錢不多,但作用無與倫比。

    不說別的,光是手眼通天,消息靈通,就誰也比不上,方孝孺跟李景隆一起出發,還沒過黃河,柳淳就已經知道了。

    而且柳淳還能猜得出來,方孝孺會用什麼辦法,來安頓歸順的蠻夷。

    「總歸逃不掉全其部落,順其土俗,封賞首領,厚待恩賜,以仁義收買人心,永為中原屏障!」

    「呸!」三爺瞪圓了眼珠子,狠狠啐了一口,怪叫道:「什麼意思?讓我們給韃子錢糧財物是不是?這個姓方的就這麼下賤!」

    三爺怒火中燒,氣沖鬥牛!

    「韃子殺我們的人,搶我們的糧,修黃河,逼死了多少百姓?把江南漢人當成牲畜牛馬,壞事做絕,這才過去幾年,就巴巴送錢給他們,讓韃子保護我們?怎麼不給韃子一把刀,讓他們把我的腦袋砍了?」

    三爺劈手揪住兒子,惡狠狠道:「臭小子,你有辦法收拾姓方的沒有?」

    柳淳連忙搖頭,「爹,你老清醒點,人家是太子派來的,燕王都不敢得罪,更何況是我啊!你也太高看你兒子的本事了!」

    「哼!」

    三爺白了他一眼,「你小子少給我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黑著呢!你給我說……你先是囤積鐵礦石,接著又沒命地煉鐵,是不是在打方孝孺的主意。」

    「不是,至少以前不是!」

    現在是了,對吧?

    三爺氣得笑了,他把劉淳扯到了面前,「臭小子,爹給你個任務,無論如何,也別讓姓方的得手!不能便宜了韃子,要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說這話的時候,三爺的眼睛裡有火焰在燃燒。

    別怪他心狠,大明才建國二十年,元韃子幹得壞事,罄竹難書,而且還都落在了三爺一般的普通百姓身上,血海深仇,讓他們一笑了之,那是做夢!

    「爹,這個代價也是有限度的,我可沒辦法把二十幾萬人給坑殺了……最多讓他們付出一點血汗。」

    三爺眉頭緊皺,顯然不是很滿意,可他也不好繼續逼迫兒子了。

    「行,別讓你爹失望!」

    三爺轉身離去,他還不清楚柳淳的計畫是什麼,假如他知道的話,絕對有仰天大笑,大呼痛快,兒子的招數,簡直比直接殺人,高出去一萬倍!

    只有一個字:爽!

    柳淳在等待著方孝孺趕來,好實施計畫。而在白羊口的山腳下,徐妙錦正在四處觀察,尋找合適的位置。

    在她的手裡,攥著兩塊黑不溜秋的石頭,不時放在耳邊,輕輕碰撞。

    銀子!

    是銀子的聲音!

    假如還有比銀子碰撞更動聽的,或許就是金子撞擊了……徐妙錦得到過太多的賞賜,一百兩的大元寶,也是見過的。那些銀子都是白色的,泛著光,上面有細細的紋路,是當世最好的細絲官銀。

    可徐妙錦就是覺得,手裡的被氧化成黑色的碎銀子,最好看,這是她第一個月的工錢,真真正正,靠著她自己賺來的!

    徐妙錦在山邊轉了一圈,就返回了住處,正好瞧見牛大媽在拾掇屋子,她幹得仔仔細細,不放過任何的犄角旮旯,忙得額頭都是汗水。

    「不用那麼細緻,差不多就成了。」

    「那怎麼行!姑娘是貴人,天天教俺們讀書識字,多大的恩情!要是不讓姑娘住舒服了,婆子就真真該死了!」

    徐妙錦知道勸不住牛大媽,就不說什麼了。她低頭又看了看手裡的銀子,思忖道:「我想搭一間草廬,需要多少錢?」

    牛大媽略微遲疑,她不明白,徐妙錦為什麼要建草廬,可既然姑娘說了,她就笑道:「什麼錢不錢的,我們幾個人就替姑娘把活幹了,要是姑娘心疼我們,就請一頓酒,鄉下都是這個規矩!」

    徐妙錦點頭,她把五兩銀子,塞給了牛大媽。

    「既然這樣,就麻煩了。」

    新的住處有了著落,徐妙錦興奮地伸伸懶腰,小臉蛋止不住興奮。

    總算是靠著自己,賺了一套房子……對了,光有房子還不行,下面的土地怎麼辦?

    傷腦筋啊!

    徐妙錦拔腿去找柳淳,看看怎麼把地買下來,估計不會便宜,要等下個月的工錢了。她邊走邊盤算,等到了柳淳住處的外面,發現有一群人牽著馬,正等在這裡。

    小胖墩朱高熾,還有熊孩子朱高煦,探頭探腦,往裡面瞧著。

    見徐妙錦來了,朱高熾連忙道:「小姨,父王回來了!」

    「姐夫!」

    徐妙錦大吃一驚,姐夫打了勝仗,凱旋而歸,怎麼直接來找柳淳了?他這是打的什麼算盤?

    別人不敢往前湊合,徐妙錦可不在乎,她徑直奔門口而來。

    此刻屋子裡兩個人正在爭吵!

    朱棣兩手按著桌面,探身向前,就像是一頭猛虎,露出了雪亮的獠牙。

    「柳小郎,你這次的火藥立功不小,本王十分喜歡!」

    柳淳有點怕,可他努力挺直了胸膛,擠出一個笑容,誠意十足道:「王爺喜歡太好了,下單子就是了,你要多少都行!」

    「哈哈哈!」朱棣放聲大笑,「柳小郎你那麼聰明,何必跟本王裝傻!」

    「我沒有!」柳淳連忙搖頭,「燕王殿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買賣公平,天經地義!」

    「不!」

    燕王哼了一聲,「柳小郎,尋常東西也就罷了,火藥乃是國之重器,你沒本事保留在自己手裡!」

    柳淳梗著脖子,怒道:「燕王,莫非你要搶嗎?」

    「錯!」

    朱棣又湊近了幾分,呲著大白牙,像是狼外婆一般冷笑道:「我是要幫你!」

    「我不明白!」

    「好!那我就直說了……永昌侯藍玉盯上了你,想把你舉薦給東宮。本王問你,入了東宮,這些東西,還能是你的嗎?」

    「一句話,你把火藥的配方給我,燕王府跟你七三分賬,由本王保護,你才能過得安穩!」

    真是霸道啊!

    柳淳咬著牙,「燕王殿下,你比太子還厲害不成?」

    「哈哈哈!」朱棣朗聲大笑,「寧為雞口不為牛後,柳小郎,你那麼聰明,不會不明白,東宮太子身邊,儘是文臣,你去了,不過被當成倡優一般的玩物,何來地位可言!但留在北平,我朱棣能把你當兄弟看,該怎麼選擇,你不會不明白!」

    呸!

    哪有上來就砍兄弟一刀的?

    足足要去七成,你可真敢張嘴!

    其實吧,朱棣不說,柳淳也沒有投靠東宮的意思,可是被他這麼一弄,反而成了在壓力之下屈服,這就顯得太慫了!

    俺也是要面子的人啊!

    柳淳拚命想辦法,朱棣是目光灼灼,壓力如山,你小子敢不答應,立刻就讓你好瞧!

    這可要命了,說藍玉囂張跋扈,可跟朱老四比起來,還差得太多了,這傢伙就是咬人的狗不漏齒,一旦露出獠牙,就要啃下一塊肉來!

    柳淳眼珠四處亂轉,突然看到了門口一襲藍衫,他立刻來了主意!

    下一秒,柳淳躥起,快步往外跑。

    「燕王,你的條件我答應了,不過細節請你跟我的總賬房談!」

    柳淳衝到外面,又對徐妙錦伸出了一個巴掌。

    五兩!擺平他!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8:51
第51章 坑人不淺的方孝孺

    徐妙錦來北平的時候,朱棣已經領兵遠征,從徐達去世,他們已經有想當長一段時間沒見面了,但朱棣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小丫頭和以前差不多,只是越發水靈出眾了,她的眉眼之間,很像大姐徐妙雲,但仔細看,五官要更加精緻,皮膚也更白皙。

    朱棣微微發愣,便乾笑道:「是三妹啊!來了怎麼不住在北平?難道嫌王府不好?」

    徐妙錦淡然一笑,「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準備在白羊口安家了,蓋房子的錢都有著落了。」

    朱棣不知道她發什麼瘋,只能摸了摸下巴,徐妙錦不想浪費吐沫,直接道:「這次來北平,陛下還跟我說了,要我寫點見聞,讓他老人家看看。姐夫,你說我把白羊口的事情寫上去,如何?」

    不如何!

    朱棣立刻變了顏色,小丫頭,你可不要坑姐夫!朱元璋對兒子要求極為嚴格,要是知道他搶奪柳淳的火藥配方,與民爭利,絕對不會輕輕放過。

    「那個……三妹,父皇讓你寫,無非是見聞趣事,至於其他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摻和什麼?」

    徐妙錦把頭一搖,「這就不對了,姐夫你不知道,陛下說了,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還說小孩子心乾淨,沒有亂七八糟的想法。我是看到了什麼,就寫什麼,一五一十,絕不含糊!」

    朱棣老臉都快綠了!

    他可不想破壞在老爹心目中的地位,可火藥的事情,又不能輕輕放過。

    「三妹啊,或許你誤會了,姐夫不是要搶柳小郎的東西,而是有人盯上他了,姐夫是幫他!」

    「哦!」

    徐妙錦點頭,「那好啊,多謝姐夫啦!對了,請姐夫喝茶!」

    她伸手,給朱棣倒了一杯茶,朱棣接過來,喝了一口,潤潤喉嚨。屋子裡變得沉默無聲,朱棣張了好幾次嘴,都不知道從何開口。

    最後他憋得實在沒招了,只能撕下臉皮,自嘲道:「三妹,姐夫好歹也是燕王,總不能白幫忙吧?」

    徐妙錦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又拿起茶壺,陪笑道:「誰說不是,姐夫請喝茶,管夠!」

    朱棣傻愣愣盯著茶杯,無言以對,我要的不是這個!

    是火藥,火藥!

    徐妙錦才不管朱棣什麼想法,繼續笑眯眯道:「午飯快好了,白羊口的大包子很好吃的,我請客!姐夫,你說還夠不夠?」

    小妮子笑呵呵,朱棣卻氣得吐血,沒話說了,面對天真爛漫的小姨子,他是無計可施,無可奈何,滿身的力氣,打在了棉花包上,根本使不出!

    堂堂燕王啊,就值幾個包子?

    半個時辰之後,朱棣提著一個食盒的包子,足足有二十幾個,灰溜溜走了!

    打發走了朱棣,柳淳簡直笑出眼淚了。

    他連忙給徐妙錦伸出兩個大拇指!

    「了不起,徐姑娘真是女中豪傑,佩服,佩服!」

    徐妙錦眨巴一下眼睛,伸出了小手,在柳淳面前晃了晃。

    「對了,錢,錢在這裡!」

    柳淳掏出了一個十兩的元寶,徐妙錦一把接過來,「行了,多出來的算包子錢了!」二十幾個包子,要五兩銀子,徐妙錦是真會做生意。柳淳還能說什麼,只剩下賠笑了。

    小妮子剛走出幾步,突然又回來了。

    「我怎麼記得你跟我姐夫講,我是什麼總賬房,對吧?」

    「是,姑娘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就想問問,總賬房有沒有一份工錢?」徐妙錦咬著嘴唇,忽閃著大眼睛,楚楚可憐道:「人家眼下真的缺錢,我要買地蓋房子呢!多少給加點,成不?」

    小美女的要求啊,柳淳能拒絕嗎?

    「不!工錢是不能隨便調的,給你加得太多,別人怎麼看?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哦!」

    徐妙錦略顯失望,她轉身要離去,柳淳突然幽幽道:「這些日子大傢伙也辛苦了,我準備籌建一批員工宿舍……對於有突出貢獻的員工,可以自行選擇住處,單獨的院子,錢由作坊出!」

    ……

    徐妙錦這個小妮子,簡直就是柳淳的福星,她在這裡,哪怕什麼都不干,就能打消一堆人的想法。

    徐達雖然死了,但他作為大明第一功臣,幾乎所有武將,都是他的部下。而且徐妙錦不光是徐達的女兒,她還能在朱元璋那裡說上話,這就更為重要了。

    誰也承受不了被告黑狀的風險。

    不只是朱棣,永昌侯藍玉都不例外。

    朱棣從前方回來,就急吼吼來找柳淳。藍玉呢,他下手更早,還沒回來,就給太子寫信,等回到北平,興匆匆來拉柳淳入夥,誰想竟然碰到了徐妙錦!

    「藍叔叔,你這是打算幹什麼?」

    「沒,沒什麼,我就是想請柳公子進京,輔佐太子殿下。」

    徐妙錦歪著頭,想了想,疑惑道:「為什麼要輔佐太子,太子哥哥當皇帝了嗎?」

    「沒!」藍玉慌忙否認。

    徐妙錦哦了一聲,又道:「那藍叔叔為什麼要讓柳先生進京?莫非是結黨營私,培植親信?」

    「可別胡說啊!」藍玉慌忙擺手,「我的小姑奶奶,就當我什麼都沒說!」藍玉從身上摸出一柄鑲滿了寶石的匕首,遞給徐妙錦。

    「拿著,算是藍叔叔給你的禮物,告辭,告辭了!」

    這傢伙比朱棣還慘,賠了匕首不說,連包子都沒吃上,空著肚子落荒而逃。

    柳淳笑得肚子都疼了,不過他倒是希望藍玉能長點心,連小孩子都知道不能結黨營私,他最好能收斂點,不然誰也救不了他!

    柳淳總算有了幾天的安靜時間,說來慚愧,穿越這麼長時間了,他雖然拜了柳三當乾爹,但還沒有正式走程序。

    趁著空閒,在白羊口的鄉親見證下,柳淳給三爺跪奉美酒,正式列入柳家的家譜兒,從此之後,他就是柳三的兒子了。

    咱三爺那麼忙,可為了這事,愣是抽出一天,擺下流水席,請所有人大吃大喝,不怕花錢……只有他自己知道,兒子是多麼值得驕傲!

    瞧瞧,永昌侯藍玉又來了!

    沒錯,就是在上次碰壁之後,藍玉又來了。

    這一次他沒扯東宮的事情,只是找柳淳喝酒。藍玉的臉很黑,越喝越黑,柳淳也不知道這傢伙抽什麼風,只能陪著。藍玉突然抓起酒壺,直接往嘴裡倒,更多的酒水淋濕了衣服。

    酒精刺激,藍玉面如充血。

    他把酒壺猛地一摔,扯開衣襟,然後破口大罵!

    「呸!可惡的窮酸!該殺的文人!」藍玉伸出手指,點指著前方,怒罵道:「姓方的,你知道不,為了這一戰,老子死了兩個乾兒子!活蹦亂跳的大小伙子!他們還沒來得及成家呢!」

    柳淳聽著,悚然一驚,像是在罵方孝孺啊!

    「永昌侯,發生了什麼事情?」

    藍玉似哭似笑,「你小子知道嗎?太子派來的方孝孺,居然建議比照移民,安頓納哈出所部!要給他們農具、種子、耕牛!還要幫他們建房安家!」

    藍玉把牙齒咬得咯咯響,「我就想問姓方的一句,抓的是俘虜,還是請來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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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給方孝孺挖個坑

    藍玉義憤填膺,大吐苦水,柳淳低頭思量,很是困惑。按理說吧,藍玉貴為永昌侯,是軍中的超級實力派,連之前的朱棣都可以不鳥,而方孝孺不過是一介文人,貌似連官都不是,何至於把藍玉弄得這麼尷尬?

    他是在演戲?不過貌似藍玉也不是這種人……「侯爺,方孝孺,腐儒而已,你看不慣大可以把他趕走就是了,再不解氣,砍了腦袋,也可以的!」

    「哼!臭小子,你少說風涼話,要是能砍,我早就砍了!」

    「哦?方孝孺的頭殼很硬嗎?」

    「何止是硬!」藍玉也不隱瞞,就把緣由跟劉淳講了……方孝孺早年師從大儒宋濂,而宋濂呢,又是朱標最重要的師父。

    換句話說,方孝孺和太子是同門師兄弟。

    若是沒有這一層關係,朱標何至於冒著被老朱呵斥的風險,一定要推薦方孝孺。

    而且方孝孺不只是同門而已,他這個人品行端正,父親做過官吏,也十分清廉,他求學的時候,家裡貧寒,整整一個月,就吃了九頓飯,還能高臥讀書,手不釋卷……事實上,也沒有力氣下床了。

    這一下子就成名了,在士林頗有名氣,成為文人的標竿,朱標的主要支持者又是文人。

    藍玉有再大的本事,對方孝孺,也是無可奈何。

    他一肚子氣,出來打獵,正好鄰近白羊口,就來瞧瞧柳淳,看看這小子有什麼主意沒!

    「柳小子,咱們倆能不能推心置腹地聊聊?」藍玉主動提議道。

    柳淳只得道:「求之不得。」

    藍玉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兩條粗壯的長腿,毫無形象可言,左手握著酒罈,不時往嘴裡倒,如果忽略近乎張飛的長相,倒是有點魏晉名士的風範。

    「唉,我姐夫死得太早了……對了,你知道我姐夫是誰吧?」

    柳淳哭笑不得:「開平王常十萬,誰人不知!」

    藍玉自豪一笑,能成為常遇春的小舅子,又沒有靠著姐夫的威勢成名,藍玉的確值得驕傲!

    「我姐夫活著的時候常說以十萬軍,橫行天下,何等豪情萬丈!世間的好男兒莫過如是!」

    「但如今天下太平,用得著武將的地方越來越少了,我姐夫,中山王,寧河王,他們都死了,宋國公,信國公,穎國公,這些人都老了。大明開國的諸將當中,我算是年輕的。」

    提起往事藍玉有些傷感,可很快他就打起了精神,話鋒一轉,「你知道我們武夫跟文官的最大區別是什麼嗎?」

    柳淳哪敢插嘴,要不是為了瞭解藍玉的真實想法,他根本都不會聽這些事,知道的越多,就越是麻煩!

    「文官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一茬,陛下這些年,殺了多少文官?可結果呢,轉眼之間,他們就遍佈朝堂,反而是武將,死一個少一個!當下太子身邊,都是文官,就算太子英睿,可也架不住這幫人日以繼夜的胡言亂語,胡說八道……我,我藍玉要給武人撐起一片天啊!」

    說到這裡,藍玉猛地灌了一大口酒,眼珠子變成了可怕的血色,渾身上下,殺氣逼人,橫行疆場,絕世猛將,當真是非比尋常,好一位世間的猛虎!

    柳淳下意識打了的激靈,縮了縮肩頭。

    藍玉惡狠狠道:「這天下是我們追隨陛下打下來的,絕對不會交給文人糟蹋!要都是像方孝孺一般,把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流血喪命,換來的勝利果實,眼皮不眨,就送給了外人,姓藍的死不瞑目!」

    藍玉猛地轉頭,對柳淳道:「小子,那個徐丫頭說我結黨營私,你當藍某活了這麼大年紀,不懂這個?哼!」藍玉輕蔑一笑,「她爹倒是不結黨,貴為武夫領袖,跟那些文官點頭哈腰,除了得了一個好名聲,他替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幹了什麼事情?」

    藍玉狠狠一錘地面,震得石子飛濺!

    「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他姓徐的!光想著自己,算什麼英雄好漢?」藍玉咬著牙道:「我就是要向太子殿下舉薦賢才,就是要安插我的人,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太子被那群文人包圍著,任憑他們擺佈吧!」

    好一個永昌侯,好一個藍玉!

    柳淳這才弄明白,怪不得藍玉一案,會牽連那麼多,幾乎把剩下的開國武將,一掃而光,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柳淳真不知道說什麼好,或許一切都怪朱標死得太早吧?

    柳淳默默低下了頭,他曾經想過,要點醒藍玉,可他現在清楚了,不是藍玉糊塗,而是沒有設身處地,站在他那個位置,藍玉不得不為!

    「柳淳,你還記得第一次我們見面嗎?」藍玉哂笑道:「你知道本爵為什麼想收你當乾兒子嗎?」

    柳淳還是不說話,藍玉自顧自道:「我其實挺欣賞你弄死王堂的手段!夠黑!夠狠!乾淨漂亮,最重要的是,你還是個白丁,就弄死了一個布政使參議,幹得好!」

    柳淳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沒記錯的話,當時藍玉可是拿王堂之死來發難的,怎麼變成了賞識自己了?

    藍玉輕笑,「臭小子,當時要不是本爵看上你了,就憑著朱棣,能把你救走?笑話!也未免太小瞧我藍玉治軍的本事了!咱們挑明了說,我知道你爹柳三是錦衣衛,你小子有本事,年紀不大,就能把白羊口上千人擺弄的明明白白,讓他們拼了命製作軍糧!光憑這一點,就值一個千戶!」

    藍玉還真不是捧柳淳,經營工廠跟打仗,核心都是如何組織分配人力資源,假如你有當首富的本事,跨界幹別的行業,也不會太差。

    「臭小子,還是那句話,你只要點頭,我就舉薦你進東宮,你不是什麼郭氏傳人嗎?你可以跟太子殿下講你的學問,若是太子能相信你的,疏遠那些文官,我就把女兒許配給你如何?當不成乾兒子,你給我當女婿算了!」

    上一秒柳淳還在仔細思量著,下一秒就噴了!

    藍玉還不高興了,「怎麼,瞧不起我的閨女?告訴你小子,我閨女隨我,才貌雙全,娶了她你偷著了吧!」

    隨你就成母夜叉了!

    柳淳腹誹著,趕忙轉移話題,「那個……永昌侯,我們師門有句話,叫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不管什麼事情,說得天花亂墜沒用,關鍵是要做出來!」

    藍玉似懂非懂,柳淳繼續道:「你把我弄到東宮,天天跟那些文人打嘴炮,半點用處沒有,倒不如讓我一點點展示手段,做出足以改變大明的東西,到那時候,太子殿下的想法自然會改變的。」

    「小子,你不是哄我吧?」藍玉表示強烈懷疑。

    柳淳笑道:「侯爺剛剛不是對方孝孺的方略嗤之以鼻嗎?其實侯爺不用抱怨,也不用罵人。你只要讓他去做就好了!」

    「什麼?你也要讓朝廷拿錢給那些俘虜?」藍玉責備道。

    柳淳哈哈大笑,「永昌侯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計!」柳淳心道,我屯了那麼多的鐵礦石,方孝孺想安頓二十幾萬人,他上哪弄鐵器去?

    瞧著吧,老方要摔大跟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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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神一樣的豬隊友

    和藍玉喝酒談話,感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不過倒是讓柳淳對整個朝局有了一些想法。

    很多人談論歷史,都喜歡先入為主,比如說老朱殘忍,就把所有武將的死,不管該死不該死,都說成老朱的罪過,彷彿那些人都清清白白,而老朱呢,就是天生的殺星,就愛殺人!

    顯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朱元璋也不會輕易舉起屠刀。

    如今的太子朱標,其實和他的兒子朱允炆很像,都是依靠文人的力量,對武夫都很排斥。所不同的是朱標威望夠,有一大票死心塌地的支持者,他也能駕馭這些人。可換成了皇孫朱允炆,那就不一定了。

    面對朱標,藍玉都想管這管那,更小一輩的朱允炆,還不頤指氣使啊!

    以朱元璋任勞任怨的性格,能給孫子留個太上皇嗎?

    柳淳搖了搖頭,他發現想改變一些人的命運,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索性先放一邊……因為那個奇葩二人組來了!

    年過三十的方孝孺,戴著四方平定巾,穿著儒衫,一副老學究的模樣,年紀不算老,但舉止動作,就跟七老八十似的,看著還有那麼一點滑稽。

    至於李景隆,就顯得跳脫多了,他眼下是曹國公,身上穿著御賜的麒麟服,鮮衣怒馬,花裡胡哨,偏偏又自我感覺良好,喜歡拿鼻孔看人,看他高傲的架勢,柳淳都生怕他喊出「紫薇」來!

    「草民見過方先生,見過曹國公。」

    李景隆只是淡淡「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倒是方孝孺,撣了撣衣服,恭恭敬敬,向柳淳回禮。

    別誤會,不是這位多尊重柳淳,而是他也是平民白丁,又非柳淳的師長,只能以相同的禮數回敬,人家方孝孺是不會亂了禮節的。

    等直起腰板,方孝孺輕咳一聲,「柳小公子,聽聞你是郭守敬的弟子?」

    柳淳呵呵一笑,「只能算是再傳,或者再再傳弟子,我的諸位前輩以仕元為恥,他們都不願多談,只是讓我記住郭氏的學問罷了。

    方孝孺眉頭挑了挑,淡淡道:「知道羞恥,還算不錯!」

    他說這八個字的時候,那叫一個趾高氣揚,充滿了文人式的居高臨下。

    郭守敬侍奉元朝,在方孝孺看來,就是德行有虧,一個連品行都不成的人,還能留下什麼好學問?

    即便是有,那也只會讓人誤入歧途,萬劫不復。

    方孝孺很想好好教育這個後生一番,讓他改邪歸正。

    不過轉念一想,今天來是有正事要談,教化挽救的事情,只能放在後面了,

    「柳小公子,聖人問計,有關安頓歸義蠻部,你有什麼想法?」

    柳淳滿臉含笑,可心裡頭卻罵開了,姓方的果然是夠膨脹的,倆人一起領命做這件事情,可到了方孝孺那裡,彷彿柳淳成了他的下屬一般。

    就沖這個,小爺也要狠狠算計你一回!

    柳淳想到這裡,笑得更加謙卑。

    「晚生年紀輕,沒什麼見識,還是要聽方先生的。」

    「聽我的?這是你的真心話?」

    「先生能得到太子賞識,定然有不凡之處,晚生愚陋,情願聆聽教誨!」

    見柳淳還算懇切老實,方孝孺微微點頭,總算有了那麼一絲的滿意!

    「老夫在路上反覆思量,納哈出率領二十五萬部眾歸義,正好彰顯我大明氣象,萬邦來朝。此乃國之大事,必須做好!」

    「兵書有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要想收服蠻夷,首先要收服人心。大明上國,唯有以仁義胸懷,恢弘大度,才能得到蠻夷的真心擁護。故此必須要好好安頓,要讓他們過得安穩舒心,富足康樂。」

    「假如能安頓好了他們,其餘諸部見到,必然主動歸降。到時候兵不血刃,就能平定北元,從此再無兵戈之禍,征戰之苦,百姓能安享太平,士兵刀槍入庫,和家人團聚,這是何等的盛世啊!」

    ……

    柳淳總算明白了,怪不得藍玉氣得跑了,這個方孝孺完全就是自說自話,在自己的圈子裡自娛自樂。

    如果光憑著對敵人好,就能感化敵人,讓他們痛哭流涕,爭著搶著來投降,這世上就沒有戰爭了!

    柳淳想插話,可剛剛開口,就被方孝孺的一套大道理給堵住了。

    而且話裡話外,還譏誚柳淳的師門,除了孔孟之道,還有值得下功夫的學問嗎?半部論語治天下,只要弄懂了聖人的微言大義,就能無往不利……

    聽著方孝孺口若懸河,柳淳沒有半點心裡負擔了,不坑死姓方的,他就把名字倒著寫!

    「方公高論,讓人茅塞頓開,我看所有事情,都按照方公的意思辦就是了。至於安頓人員,所需鐵器,我白羊口願意捐出生鐵一萬斤!」

    「哦!」

    方孝孺把眼睛瞪圓了,「一萬斤?你小小的白羊口,怎麼會有這麼多生鐵?」

    「我們郭氏之學,就包括冶金,晚生在白羊口已經搭建了高爐,煉鐵絕非難事。據我所知,光是河北,就有六處官營冶鐵所,另外還有十幾家民間冶鐵作坊。白羊口作為最年輕的一個,願意獻鐵,助方公一臂之力!」

    方孝孺聽完,捻著鬍鬚,頗為自得道:「看起來郭氏之學,還有那麼一二可取之處!」

    柳淳趕快走了,他生怕多留一會兒,就想打人了。

    這回屋子裡就剩下方孝孺和李景隆兩個。

    老方的心情大好,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

    柳淳不但沒有在方略上面跟他吵,還主動提供一萬斤生鐵,果然是仁者無敵,自己行正道,自然一帆風順,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這一萬斤生鐵,可是很有用處!老夫盤算,有十萬斤,就能夠安置這些人了。一家發一個鐵鍋,一把鋤頭,一個鐵鍬也就夠了。其餘鏟子、勺子等物,可以用木頭的代替……」方孝孺拉拉雜雜,說了好半天,這才問李景隆,「曹國公,你怎麼看?」

    李景隆打個哈欠,「我都聽方先生的,就是這北平風沙太大,不是長居之地,還是盡快把事情辦好,回應天吧!」

    頓了頓,李景隆又道:「柳淳不是說了,白羊口才剛剛開始煉鐵,就能拿出一萬斤,可見不是什麼難事,方先生,盡快安排就是了。」

    方孝孺臉色漲紅,狠狠一揮拳頭,「好,馬上下令所有官營和民間的作坊,每一處獻鐵一萬斤,限十天之內交齊!」

    李景隆似乎還不高興,五天才好呢!

    他急不可耐道:「我這就安排人馬,讓他們去取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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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你聽說過沈萬三嗎?

    「李景隆就是一頭豬!」

    徐妙錦毫不客氣批評,「他的存在,就是侮辱岐陽王!」

    「你就這麼看他?」柳淳驚訝道。

    「不是……是我四哥這麼說的。」

    徐妙錦的四哥就是徐達的四子叫徐增壽,這位在靖難之役當中,頻頻幫助朱棣,最後讓朱允炆砍了腦袋,等朱棣登基之後,立刻追封為定國公,世襲罔替,與國同壽,徐家一門二公,就跟徐增壽有莫大的關係。

    看起來這傢伙的眼光還真是不錯。

    「別說是十天,就算一個月,那些作坊也拿不出一萬斤鐵!」

    柳淳信心滿滿,他能拿得出足夠的生鐵,靠的是兩樣,一個是超大的高爐,二是充足的原料。那些作坊,想不計成本,快速趕工,他們也要弄到足夠的原料才行,

    而且由於缺少空氣預熱和鼓風技術,煉鐵週期遠比白羊口來的長,無論如何,也別想成功!

    除非其他作坊能請到盧老爺,開個二十九殺的超級掛,不然就只有等死了!

    「他們拿不出來會怎麼樣?要不要高價賣給他們一些鐵礦石?」徐妙錦試著建議道,她現在可是白羊口的總賬房,領著老闆的工錢,當然要給出點賺錢的點子了。

    柳淳啞然一笑,「拋售一些沒問題,不過我覺得老方跟李景隆沒那麼傻。」

    徐妙錦不服氣,「他們連生產鋼鐵的時間都鬧不清楚,還不傻啊?」

    「哈哈哈!」

    柳淳大笑,「沒準他們就是想那些作坊拿不出來呢!對了……你聽過沈萬三嗎?」

    徐妙錦搖頭,「我倒是聽說一個叫萬二的,聽說陛下在應天查抄了豪強富戶一百七十多家,唯獨這個萬二,提前溜了,躲了一條性命。前兩年,我還見到他去廟裡燒香還願呢!」

    徐妙錦沒聽說過沈萬三,半點也不奇怪。

    沈萬三是地地道道的元朝人,生在元朝,死在元朝,或許連朱元璋的名字都沒聽說過。

    因為根據《吳江縣誌》記載,張士誠佔據蘇州的時候,沈萬三已經死了,他的兩個兒子,沈茂和沈旺,偷偷從江南運送糧米去元大都。

    據此來看,沈家的角色還不怎麼光彩。

    《吳江縣誌》的作者莫旦跟沈家是兒女親家,因此他的話非常可信。

    不過沈萬三是死了,但家財還在,後人也在,據說他們在朱元璋攻打蘇州的時候,和許多豪強,大力支持張士誠。

    結果張士誠戰敗,朱元璋嚴厲懲處了吳中的富戶,許多人被遷居他處,家財盡數沒收。

    不過似乎又有說法,講沈萬三的女婿,因為勾引有夫之婦,被人誣告,牽連到藍玉的案子之中,最後丟了性命,沈家也因此徹底衰敗。

    縱觀整個故事,沈萬三其人的確存在,他應該是在元朝中後期,依靠海外貿易起家,積累巨額財富,他也是死在了元朝,跟朱元璋沒什麼關係。

    而沈萬三的後人,在風雨飄搖的亂世當中,幾次押寶錯誤,損耗了大量家財,人丁也損失不少,最後徹底財去人空,跟大多數富豪之家的遭遇差不多……

    至於《明史》當中公然提到,沈萬三出錢,修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引來朱元璋的嫉妒,發配雲南,丟了性命,完全是無中生有了。

    不用別的,城牆屹立了好幾百年,依舊還在,隨便轉轉,就能知道,城牆磚石全都是特別燒製的,那麼大的工程,需要徵用數以百萬計的民夫,靠著無償勞動,才能建成。

    沈萬三有多少錢?能修出三分之一的城牆來?

    即便他有錢,朱元璋放心讓他修?

    朝廷的民夫,作坊,隨便讓他用?

    朝廷大臣都是擺設嗎?

    京城的防禦城牆,多重要的東西,堪稱國之重器,百年工程!說沈萬三修的,那就彷彿說某位首富捐錢造了京滬高鐵線一樣,誰信誰是傻子。

    當然了,沈萬三的故事雖然是捏造的,但是在洪武朝,豪強富戶過得很不好倒是真的。

    老朱動不動就抄家,動不動就遷居外地。

    而且還把向邊疆運送軍糧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兒,扔給了商人。

    在老朱的眼裡,他要照顧的「民」只是那些老實耕田,勤懇本分的莊稼人。

    至於商人富戶,則是牛馬牲畜,能用則用,不能用就殺了吃肉。

    很顯然,老朱和後面的亡國之君是完全不同的。因為在亡國之君那裡,「民」是豪強士紳,不與民爭利,就是保護士紳的利益,至於普通百姓,卻可以隨便壓榨魚肉,二者做法南轅北轍,結果顯而易見。

    所以,方孝孺和李景隆未必不知道商人拿不出來一萬斤生鐵,但他們不在乎……「我只聽說過造反的農戶,還沒聽說過商人會造反!商人奸猾狡詐,善於偽裝哭窮。明明家裡財富堆積如山,卻裝成一副窮酸的示人。我們只要狠狠壓一壓,讓商人出錢出力,把納哈出的部眾安排好,也就能給聖人交代了。」

    方孝孺喝著茶,淡淡對李景隆道,語言之間,充滿了自信。

    李景隆那是公子哥出身,在京的時候,神仙太多,還要收斂,可到了北平,幾乎相當於欽差,大權在握,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更何況方孝孺都這麼發話了,他還遲疑什麼。

    「請方先生放心,我的人已經去催要了,誰敢不交,立刻就關起來,關到他們出錢出鐵為止!這些商人,就是欠揍!」

    李景隆想了想,又道:「方先生,還有六處官營作坊,你看該怎麼辦是好?」

    方孝孺吸了口氣,「官營作坊嗎!理當多出鐵料,讓他們出兩,是三萬斤!」

    「好嘞!

    李景隆轉身就去安排了。

    方孝孺則是眯縫著眼睛,慢條斯理的品茶。

    其實治國做事,也不是那麼難!

    作為一個讀書人,學好了孔孟之道,把良心擺正,幹什麼都無往不利。

    當下的世風已經遠不如立國之初,很多讀書人,攀附權貴,利用權力,兼併土地,無所不為,簡直就是士林之恥!

    等這次事情辦好,回京之後,就向太子諫言,要使出重拳,抑制兼併,最好能像三代之治那樣,把田都收歸天子所有,再平均分給每一個百姓,不多也不少,這樣才能長治久安!

    老方構思著心中的理想國,全然不知,他已經捅了大簍子。

    最先動起來的居然不是那些經營冶鐵廠的商人,而是北平布政使衙門!還有下面的官員!

    瘋了!

    姓方的瘋了!

    這時候居然讓官營鐵廠出生鐵,你問過我們嗎?

    平日裡寶相莊嚴的諸公,霎時間變成了上躥下跳的猴子,去找宋國公,去見穎國公,拜會永昌侯,求見燕王朱棣!

    他們沒頭蒼蠅亂撞。

    無論如何,要制止方孝孺的舉動。

    可惜的是,這幾位都像約好了似的,全都躲在了軍營裡,誰也不見!

    藍玉抓著酒壺,大口大口豪飲。

    臉上全都是笑,這個柳淳,真他娘的是個鬼才,不聲不響,就讓方孝孺跟北平的文官鬧了起來,讓他們狗咬狗去吧!

    「別當老子不知道,為了對付韃子,給各個作坊撥了好大一筆錢,讓他們採買礦石,打造軍械!結果呢!兵器沒看到多少,東西卻都沒了!讓姓方的去折騰,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流進了那些人的荷包!」藍玉的眼睛凶光閃爍,誰敢糟蹋大明朝,誰就要嘗嘗他藍玉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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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從地獄爬回來的人

    在上交了一萬斤生鐵之後,柳淳的日子就很輕鬆了,他很想瞧瞧,其餘官營和民營的冶鐵作坊,會怎麼和老方鬥!

    別看商人是四等公民,連絲綢都不能明著穿,但他們有錢,雖然這是法度森嚴的洪武朝,但任何時候,都不該輕視金錢的力量。

    「斗吧,鬥個兩敗俱傷才好!」

    柳淳盤算著,白羊口有技術優勢,也有產能優勢。

    唯獨缺少足夠熟練的鐵匠,等到有作坊承受不了,他就順手把工匠弄到白羊口來,這就叫人不得外財不富,馬不吃夜草不肥。

    白羊口想壯大,就必須吞掉其他的作坊!

    商業競爭就是這麼殘酷,沒什麼仁義好講!

    只是柳淳想看戲,別人卻不想讓他看戲。

    這不,朱能從北平急吼吼趕來了。

    才幾個月的功夫,這傢伙已經從千戶爬到了指揮使,連升三級!身上還多了一件御賜的飛魚服!

    所謂飛魚服,可不是錦衣衛的專屬,一般品級足夠,或者立了大功的臣子,都會得到賜服的恩遇。

    有飛魚服,鬥牛服,麒麟服等等,比如李景隆,就穿著麒麟服,拽上天去了。

    朱能可沒有李景隆的囂張,相反,他還更敬重柳淳了!

    「我能有今天,全靠著柳小哥了!」

    原來朱能隨著燕王進攻金山,又攻擊松花河。

    在途中,他們遇到了納哈出所部伏擊,朱棣都險些受傷落馬,戰況異常凶險,這時候朱能急中生智,他讓手下人點燃了那些火藥桶,讓戰馬馱著,衝進韃子的隊伍裡。

    火藥四射,濃煙滾滾,火光衝天。

    雖然沒炸死多少韃子騎兵,但卻擾亂了對方的陣型,那些韃子的戰馬,沒遇到過火藥,紛紛嚇得倒退。

    朱能順利把朱棣救了出來。朱棣也是膽子夠大,當即決定反攻,一陣猛衝猛殺,把韃子沖得七零八落,大獲全勝!

    正是知道了柳淳弄出來的火藥,威力驚人,朱棣才一心要弄到配方。要不然,他剛回北平,怎麼就跑去白羊口!

    可惜的是,柳淳這邊有徐妙錦這張王牌,讓朱棣鎩羽而歸!

    徐姑娘,勝過千軍萬馬!

    牛!

    「柳小哥,你看是這樣,王府的三衛要擴充了,王爺準備增加到三萬人,騎兵呢,要佔一半,還要準備三千鐵甲精騎……」

    許是被藍玉刺激了,朱棣迫不及待要擴充實力,收了遼東之地,戰馬倒是不缺了,可騎兵需要的馬刀,鐵甲,弓箭等物,還是不夠。

    而且朱棣打算籌建一支火銃隊,也需要不少的精鐵和火藥。

    「方孝孺正在和那些作坊鬧呢!王爺早就清楚,官營作坊,人浮於事,煉出來的鐵根本不頂用。民間的作坊倒是不錯,可產能有限,所以呢……王爺就打算煩勞柳小哥了。」

    朱能在路上跟柳淳把什麼話都說了。

    「這個價錢好商量,我跟你講啊,可別傳出去,這次王爺發了大財了!」朱能壓低聲音,對柳淳道:「你曉得不?就在松花河邊的一個部族,光是上好的東珠就繳獲了十鬥!全都這麼大個兒!」

    朱能用手比了一個和龍眼差不多的圈,嘖嘖道:「這幫韃子,還真是有些好東西!對了,柳小哥,你不是給王爺一張地圖嗎?王爺也派人去了,還真別說,聽周圍人說,的確有金礦!這些日子王爺正準備派人過去,把金礦弄到手哩!」

    朱能算是把朱棣的家底兒全都抖了出來,半點不剩。

    弄得柳淳不敲一筆,都不好意思了,怪不得朱老四急吼吼擴軍呢,敢情是發了橫財!

    柳淳一路盤算著,怎麼宰朱棣一刀。

    很快,兩個人出現在了北平城外,他們正準備進城,突然,從旁邊跌跌撞撞,過來一個要花的叫花子。

    身上的衣服全都成了破布條,分不出本來面目,一條腿還瘸了,向外面彎著,手裡拄著木棍。

    看起來這個叫花子已經到了極限,離著柳淳他們不遠,突然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痛苦地翻身,沾滿了泥土,從衣服的破損處,露出一道道可怕的傷疤,觸目驚心。

    柳淳琢磨著,大明總不會有碰瓷兒的吧!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拿著水壺,給叫花子灌了幾口。然後又從懷裡掏出幾個銅板,他沒有好心到氾濫的程度。

    讓他吃頓飽飯就不錯了。

    「你有什麼親戚朋友沒?盡快找個落腳的地方吧!「柳淳隨口說了一句,就準備離開,哪知道叫花子竟然笑了,一邊咳嗽一邊笑。

    「小兄弟,你,你也把我當成了乞丐?送我去錦衣衛千戶所,少不了你的好處!」

    他躺在地上,滿是污垢血漬的臉上,笑成了一朵燦爛的花。

    「我活了,我陳遠活著回來了!」喊過,又咳嗽起來。

    「那,那個……錦衣衛千戶所已經撤了!」

    「什麼?」叫花子猛地坐起,傻傻盯著柳淳。

    「撤了?怎麼會?朱千戶呢?他們人呢?」

    「朱千戶已經……死了!」

    「啊!」

    叫花子哀嚎一聲,直挺挺躺了下去,下一秒他又翻身坐起,黝黑的手,死死揪住柳淳的胳膊,聲音顫抖道:「那……三爺呢?柳三爺呢?他,他怎麼樣?」

    「他挺好的,還有兒子哩!」

    ……

    「老陳!陳兄弟!」

    三爺抱著叫花子的身體,用力搖晃,眼淚跟泉水似的流了出來。這個刀斧加身都不會皺眉的漢子,此刻哭得稀里嘩啦,泣不成聲。

    在房門外面的人,卻沒有一個嘲笑三爺。

    腳步聲響起,燕王朱棣趕到了,這就是他的王府!

    「人怎麼樣?」他見面直接問道。

    軍醫道:「王爺,陳爺外傷很多,身體虛弱,一條腿還斷了,不過沒有性命之憂就是了。」

    朱棣重重出口氣,然後道:「記著,要用最好的藥,不惜一切代價!」

    「好嘞,小人明白。」

    他下去給陳遠熬藥去了,此時三爺的哭聲也漸漸停止,他伸出大手,小心翼翼,要把陳遠身上的破爛布條扯下去,然後給他擦洗上藥。

    「等等!」

    陳遠顫抖著手,摸向了衣角,半天,從裡面掏出一個小皮囊。

    他眼中含淚,送到了三爺的面前。

    「這,這是什麼?」

    陳遠聲音悲慼,哽咽道:「是老沈的……讓他入,入土,為,安吧!」陳遠斷斷續續,三爺彷彿五雷轟頂!

    他死死抓著皮囊,貼到了自己的心口!

    三爺似乎感覺到了兄弟又活了,就在自己的面前,還跟自己笑哩!

    「三哥,我有兒子哩,我不怕死!我就怕婆娘改嫁,以後孩子不跟我一個姓……三哥,你也快點成親吧,別一輩子打光棍,實在不行,搶一個也成啊……三哥……」

    當初柳三帶著兩個兄弟,一起深入草原,探查情報歸來,兩個兄弟為了掩護他,悉數戰死……至少三爺一直是這麼認為的,如今一個兄弟回來了,另一個兄弟的骨灰也回來了!

    「三哥,老沈的岳父家裡,是在薊州開鐵匠鋪子的,聽說還挺殷實的……你趕快去瞧瞧,把骨灰交給他們,還有,看看老沈的孩子怎麼樣了,要是生下來,咳咳,咱們錦衣衛養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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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方孝孺挨打了

    「諸位鄉親,三老四少,各位老大,從前在下講古人舊事,今天,我給大傢伙講講這本朝實事,還是剛剛發生過的!」

    「大傢伙都知道朝廷招降了故元太尉納哈出,可大家知道,這一戰誰出力最大嗎?」

    說書先生,沙啞著嗓音,侃侃而談。

    在他的前面,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漸漸地圍成了一個大圈,足有百十來號人。

    說書先生越發來勁,「兵書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說起來,這次朝廷大軍出征遼東,跟幾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有關係!是他們深入草原,探知北元皇帝與納哈出不和,且兵力不足,無法顧及遼東,所以才有了朝廷斷然出兵,大獲全勝!」

    「講到這裡,有人就要問了,這幾位大英雄是什麼人,怎麼有這麼大的本事?告訴大傢伙,他們都是咱北平錦衣衛千戶所的好漢!這三位爺喬裝改扮,深入草原數千里,跟韃子鬥智鬥勇,費盡了心力,才把消息帶回來。」

    「可就在回來的路上,出了大事,上百韃子的騎兵追殺三位好漢!其中一位,帶著消息,先回來送信,另外兩位負責斷後!大傢伙可聽明白了,二個人戰一百多人,他們這是拼了命了!」

    此時外面的人已經超過了三百,在這個缺少娛樂手段的時代,評書戲曲,已經是普通人最大的快樂源泉了。

    再加上講的是剛剛發生的事情,有如此壯烈,怎能不引起大家的興趣!

    「先生,那兩位好漢怎麼樣了?可是都戰死了?」

    說書先生喟嘆一聲,「若是戰死,在下也就不費吐沫了,他們受了重傷,被韃子給俘虜了……大家想想,落到韃子手裡,還能有好下場嗎?這兩位好漢被打得皮開肉綻,生不如死。可他們心唸著朝廷,骨頭硬如鐵石,絕不向韃子屈膝。」

    「就在前些時候,朝廷大勝納哈出,北元韃子驚恐,連夜向西逃竄,馬亂人慌,這機會來了!兩位好漢當中,有一人已經死去,另一位也瘸了腿,可他還是趁著夜色,逃了出來,一路回到大明……諸位想想,一個人,傷了一條腿,四周全都是韃子,他該多難!可咱大明的漢子,就是有骨頭,他不但回來了,還把兄弟的骨灰帶了回來!入土為安,落葉歸根啊!大傢伙說說,又有忠,又有義,這樣的好漢子,你們服氣不?」

    「服!服了!」

    這時候周圍的人數突破了一千,連牆頭都坐滿了人。

    「了不起啊!該上奏陛下,重賞才是!」

    「是啊,有這樣的好漢,滅韃子就在反掌之間!」

    人群之中,議論紛紛,說書先生抹了一把額頭的熱汗……突然長嘆一聲,「唉,鄉親們都是眼明心亮的大好人!可偏偏天下人不夠像大傢伙一樣!就拿那位丟了性命的好漢來說,他的岳父家裡,是經營冶鐵場的,前不久,有人就逼著他們交一萬斤生鐵!你們想想,一個小小的作坊,哪來這麼多生鐵?眼瞧著生意做不下去,人也要被抓起來了!」

    「大傢伙說說,這讓咱們怎麼面對在天之靈啊!」

    「啊!」

    人群瞬間炸了!

    這還有天理了嗎?

    人家為了朝廷,連命都不要了。

    朝廷沒有恩賞也就算了,還敲詐勒索!

    王法何在?

    天理何在?

    「先生,那個狗官是誰?快說出來,我們找他算賬去!」

    「對!做人不能沒有良心!我們去把他抓起來,扭送京城,讓聖人發落!」

    「沒錯,陛下會給咱們主持公道的!」

    ……

    北平到處,群情激憤,幾乎一瞬間,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方孝孺。

    燕王府此刻同樣忙得不可開交。

    陳遠的腿傷是幾個月之前,被馬踩斷的,當時根本沒有條件接骨,結果骨頭重新長在一起,左腿已經嚴重變形了。

    不盡快處理,腿就永遠殘廢掉了。

    在休養了幾天之後,立刻就要重新治療,方法也很簡單,就是再次將傷口打斷,重新捋順,把骨頭接好!

    這第二遍可比第一遍要疼得不止十倍。

    「老陳,你要是受不了,就別費事了,哪怕瘸了,三哥也有錢養活你!」

    陳遠哼了一聲,氣咻咻道:「咱這輩子能生能死,就是不能廢!趕快叫郎中來,我一刻都等不了!」

    下一秒果然有人來了,來的還不是別人。

    永昌侯藍玉!

    「那個……侯爺,你懂正骨?」柳淳將信將疑,藍玉哈哈大笑,「小子,告訴你,我我正骨的本事,是跟我姐夫學的。」

    常遇春武功高強,而一般練武的人,都會懂一點醫學,尤其是那個慌亂的年頭,常遇春就非常善於正骨,藍玉是常遇春親手教出來的,自然差不了。

    「哦,那你可要輕著點。」

    藍玉伏身,用手摸了摸腿骨斷裂處,笑呵呵道:「放心吧,在軍中被我救治過的弟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就沒有一個……」

    咔嚓!

    「啊!」

    陳遠一聲慘叫,震破耳膜,直挺挺躺在床上,跟死魚沒啥區別。

    藍玉挺直腰板,拍了拍大巴掌,衝著柳淳淡然一笑,「就沒有一個不疼的!」

    這傢伙說完,也不理柳淳氣鼓鼓的模樣,埋頭接上斷骨,然後有快速用木板固定好,整個過程,沒用上一刻鐘。

    等都弄完了,藍玉才道:「軍中正骨治傷,講究長痛不如短痛。小子,當年我沒少把韃子的骨頭折斷,給他們重新接上,再折斷,再接上,告訴你,別管多硬氣的漢子,架不住反覆三次,什麼事情都招了。」

    柳淳目瞪口呆,他終於相信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姓藍的沒想把他怎麼樣,要不然就柳淳的小身板,還不被折成七段八段啊!

    他現在瞅著藍玉都有點害怕,下意識往後退。

    可偏偏這個瘟神不打算放過他,探手揪住柳淳,就把他提到了偏廳,一把扔在了座位上。

    「臭小子,我藍玉本事再大,也不如你,殺人不見血啊!」

    柳淳連忙擺手,「侯爺,你可千萬別誤會,到處傳頌陳叔叔他們的,可不是我!」

    「不是你?難道是我?」藍玉翻白眼道:「你想替錦衣衛爭面子就直說,他們的確是好漢子,我也欽佩得很!」

    柳淳不停搖頭,他可不願意背煽動民心的黑鍋。

    「永昌侯,如果我所料不錯,這背後應該是北平的官吏,還有那些鐵廠牽連的富商……他們想以陳叔的事情,逼走方孝孺。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們還會有舉動的!」

    藍玉眉頭緊皺,「小子,方孝孺可是太子派來的人,誰敢動他?活得不耐煩了!」

    藍玉的話音剛落,那個乾兒子藍勇就急匆匆跑來。

    「爹,大事不好了,用人往館驛扔石頭馬糞,聽說方先生去如廁,結果被砸到了,腦袋流血,人都昏死過去了。」

    藍玉瞬間瞪圓了眼睛,真是好膽,連太子都敢不放在眼裡?

    柳淳聳了聳肩,一點不意外,那麼多人皮枕頭,尚且鎮不住貪婪之心,何況是遠在天邊的太子朱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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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文人的致命弱點

    打了幾次交道,柳淳算是看透了,藍玉是徹頭徹尾的太子派,而且還是毫不掩飾的那種!

    柳淳突然有一絲不解……藍玉和朱標有這麼深的感情,只是因為朱允炆非常氏所生,就會弄到沒法共存的程度?非要誅殺藍玉,替皇太孫剷除後患?

    貌似不會這麼簡單啊,柳淳突然想到了太子朱標的死……他去陝西巡視,朱元璋有意遷都,結果回來不久,太子就病死了,遷都之議也就停了下來……柳淳絞盡腦汁,也沒什麼思路,但他敢說,洪武末期,朝局之波譎雲詭,絕不是史書上一筆帶過的幾行字而已!

    其中有太多的血雨腥風……大明的歷代皇帝,會掩飾一些真相,而滿清呢,則是直接抹黑篡改,真正發生了什麼,已經很難說得清楚了。

    柳淳下意識裹緊了衣襟,因為他就處在漩渦的邊上,稍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的!

    等把河北的鋼鐵拿到手裡,有了立身之本後,就再也不冒險了,也不摻和是非,老老實實,當個富家翁。

    就沖眼下跟朱棣的關係,等他當了皇帝,自己的日子不會太差。

    這一刻,柳淳生出忍個十幾年的衝動!

    沒什麼了不起的,你看人家易小川,都忍了兩千年,最絕的就是他貌似只瞭解秦朝,只願意跟項羽,劉邦折騰,有那麼長的命,幹嘛不去南陽草廬找諸葛彈琴,去長安見識大唐風華,或許還能擠進趙匡胤的義社十兄弟……不得不說,這位簡直白白穿越了一場。

    不浪,還穿越幹什麼?

    柳淳在那裡胡思亂想,兩眼放空,讓藍玉瞧見了。

    這傢伙伸手揪著柳淳的脖子,提著他就往外面走。

    等到王府門外,藍玉把柳淳扔到了一匹戰馬的旁邊,悶聲道:「跟我走!」

    柳淳還能說什麼。

    他不想浪,可藍玉逼著他,不得不浪啊!

    在藍玉的帶領下,一陣風,衝到了館驛,也就是方孝孺下榻的地方。

    原本圍在外面的人,在聽說方孝孺被砸得暈過去之後,紛紛逃跑,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了。藍玉從馬背上跳下來,把柳淳叫到了面前。

    「臭小子,你說是誰搗的鬼,能不能查得出來?」

    柳淳乾脆道:「那就要看有多大的決心了……除了那些包圍館驛的人,還有說書先生,只要找出是誰在散佈消息,順藤摸瓜,就能找到幕後黑手!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說得好!」

    藍玉仰天大笑,用力拍著柳淳的肩頭。

    「就衝你小子的機靈勁兒,我是真想收你當兒子!」

    又來了!

    柳淳乾脆看天,懶得搭理他。

    藍玉點手,叫來藍勇,讓他們在外面等著。

    「我去見見方先生,你們做好準備,只等我的命令,立刻抓人!」

    「遵命!」

    藍勇痛痛快快答應,目送老爹進去之後,他立刻安排,是誰攻訐方先生,又是誰跑到館驛鬧事,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簡直是狗膽包天了,敢動方先生,就是打太子的臉,不管如何,都要替太子掙回面子!

    他們在這邊忙活,柳淳湊到了館驛的門房,跟一個門子隨口聊了起來。

    「那個……方先生受傷之後,可有人來看他了?」

    「有!來了好幾位呢!都是咱們北平的大儒。對了,還有一個和尚!」

    「和尚?」柳淳來了興趣,「你知道是誰,長得什麼樣子?」

    門子想了想,「什麼名字我不知道,就是病病歪歪的,可面相很凶,可嚇人哩!」

    道衍!

    柳淳瞬間想到了這位!

    他來幹什麼?

    什麼時候,一心輔佐燕王奪嫡的道衍大師,會對太子的人感興趣了?別是來看方孝孺的笑話吧?

    不會!道衍和尚不會這麼無聊的!

    他來一定有事情!

    或許是來給方孝孺挖坑的?

    難得,這個妖僧居然跟自己一個愛好!

    如果是這樣,藍玉的打算只怕未必能成功,方孝孺未必會一查到底……柳淳正在想著,就見藍玉臉色鐵青,從裡面走出來。

    這位臉上彷彿寫著「我不高興!」

    他邁著大步走出來,氣哼哼亮出寶劍,照著門口的石獅子就劈了下去!

    小半個獅子頭應聲落地!

    「腐儒鼠輩,不足與謀!」

    留下這麼一句話,藍玉飛身上馬,掉頭離去,藍勇等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唯有稀里糊塗,跟著藍玉走了。

    唯獨柳淳似有所悟。

    突然,他的額頭冒出了冷汗!

    「好你個道衍,你想害死我啊!」柳淳二話不說,直接打馬,往白羊口跑,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趕快抓到徐妙錦,趕快讓她給朱元璋上書。

    自己的小命,就在徐妙錦的手上了,晚了一步,沒準就要掉腦袋了。

    柳淳往白羊口跑,幾乎與此同時,道衍從朱棣的書房出來,剛走了沒幾步,老僧臉色一變!

    「遭了!老衲怎麼忘了柳公子啊!」

    他用力錘擊腦門,趕快找來朱能,詢問柳淳的下落,當聽說柳淳沒根藍玉在一起,而是出城了,這兩位一溜煙兒,追了下去!

    這件事情兔起鶻落,白雲蒼狗,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一切還要從道衍面見方孝孺說起……其實老方被打得頭破血流是真,但昏迷卻是假的,他是沒臉見人。

    方孝孺惱羞成怒,他自問沒有任何錯處,居然被一群刁民堵著門口臭罵,簡直是奇恥大辱!

    方孝孺隱隱然能猜到是誰要對付他。

    你們這些貪贓枉法的畜生,我要殺了你們!

    「方先生,那些貪官固然該殺,可方公想過沒有,這幫人是打著替錦衣衛出頭的旗號,向先生發難,先生若是對他們下手,得罪了背後的錦衣衛,先生可能承受得起?」

    方孝孺哼了一聲,「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一無所懼!

    「那老衲問方先生,薊州的煉鐵作坊,用不用出一萬斤生鐵?」

    「這個……既然是功臣之家,當然可以免除,也應該免除!」方孝孺跟吃了蒼蠅似的。

    道衍哈哈一笑,「方先生,你對錦衣衛網開一面,卻對士林商賈出手,只怕好說不好聽啊!方先生書香門第,清白名聲,若是跟錦衣衛攪在一起,白璧微瑕,日後如何在士林立足?」

    聽明白了沒?

    這裡面有兩個套,一個是拖錦衣衛下水,別看錦衣衛不如以前了,但也是朱元璋的左膀右臂,不可小覷。

    一個呢,就是把方孝孺和錦衣衛弄到一起,敗壞方孝孺的名聲!

    前一個老方可以不在乎,但事關名節,方孝孺卻動搖了。

    人生一世,唯名節二字,重如泰山!

    若是被人說成錦衣衛爪牙,還不如殺了他!

    方孝孺可以忍受任何苦難,唯獨對名聲二字,比生命還要在乎!

    他糾結當中,阻止了藍玉一查到底。

    苦主都不干了,藍玉也能作罷!

    本來是北平的官吏富商跟方孝孺拚命,結果老方提前退去,這場仗打不下去……那事情總要有個了斷吧?

    冶鐵廠拿不出生鐵,是因為有人囤積居奇……不管真假,總要拿一顆腦袋平息眾怒!

    就問你柳淳一句——該怎麼保住小命吧?

    此刻的柳淳,正在往回趕的路上,他切齒咬牙:「瞧著吧,我要反殺,要讓北平血流成河!」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8:53
第58章 打動老朱的方案

    「道衍大師,你老為什麼急著去找柳小郎啊?」朱能好奇道。

    道衍伏在馬背上身軀隨著戰馬,一起一伏,他發問道:「一隻虎和一隻熊為了一隻鹿廝殺,突然虎熊罷戰,那鹿會如何?」

    朱能沒有遲疑,哂笑道:「還能怎麼樣,被虎熊分吃了唄!」

    道衍深吸口氣,「這就是我去找柳淳的原因!」

    「什麼?」

    朱能突然五官扭曲,猛地催動戰馬,搶在道衍前面,把和尚攔住。

    「朱將軍,你想幹什麼?」道衍大吃一驚。

    朱能舉起拳頭,飛撲向道衍!

    「禿驢,你敢對柳小郎不利,老子饒不了你!」

    道衍雖然年紀不小,但身手還是不錯,居然躲開了朱能的拳頭,兩個人就在大路上,廝殺到了一起,你來我往,半點客氣沒有。

    「告訴你老禿驢,俺朱能這輩子有恩必報,有仇不饒!柳小郎幫了我,也幫了王爺,動他,就是跟燕王府,跟我們這些人作對!」

    醋缽大的拳頭,雨點一般落下,道衍氣得哇哇大叫,「混賬,老衲也是為了王爺好!保下北平的官吏商人,他們都會支持王爺的!」

    「呸!再多的官吏商人,也比不上柳小郎的一根指頭!他是郭氏傳人,比你這個老禿驢有用多了,我現在就替王爺宰了你!」

    說著朱能抽出寶劍,照著道衍就刺了過來。

    道衍魂不附體,慌忙摘下脖子上的佛珠對敵,這倆人是越打越火爆……而此刻呢,柳淳已經快馬返回了白羊口。

    他誰都沒見,直接去找徐妙錦。

    此刻徐妙錦正在上課,見柳淳慌裡慌張來了,連忙停下了課程。

    「有事?」

    「嗯!」柳淳道:「徐姑娘,你能不能幫我給陛下第一份東西!」

    徐妙錦沒有遲疑,「可以,要不要我再給陛下寫點什麼?」

    「不用,你就附上幾句話,說這是我苦心思量,解決納哈出所部的辦法,懇請陛下御覽!」

    「行!」

    徐妙錦點頭,她快速寫好了信,柳淳也拿來了厚厚的一大摞文字。徐妙錦直接給放到了裡面,用火漆封好。

    原來上次徐妙錦給老朱的信很有用,朱元璋一時高興,賞給了徐妙錦一塊黃玉麒麟,特准她可以用八百里加急,向京城送消息。

    就這樣,柳淳的方略被送進了京城。

    徐妙錦沒有停止,又拿出信箋,給她四哥徐增壽寫了一封信,也給送了出去。

    「買一送一……出錢吧!」

    小丫頭笑眯眯的,伸出蔥玉似的小手。

    柳淳看得哭笑不得,「我說徐姑娘,你想掙錢,方法應該不少吧?」

    徐妙錦呵呵一笑,「沒錯,可跟別人做生意,他們都是往我手裡塞錢,唯獨是你,咱們是等價交換,兩不相欠!別廢話了,快給錢,一封信五兩,一共十兩!」

    柳淳啞然道:「好,我給!」

    他伸手拿出一個頂大的信封,交給了徐妙錦。

    「白羊口鐵廠,一成乾股,早就準備好了,一直沒來得及給你……這回可不是你幫我,而是替你自己的事業出力了!」

    ……

    要說這段時間,最繁忙的就要數北平和京城之間的驛站,重要的公文一個接著一個,還都是八百里加急!

    驛卒都要被逼瘋了,前些時候打仗也沒有這麼忙啊!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馬都跑死了好幾匹,真是造了孽了!

    在驛卒的詛咒聲中,消息相繼到了京城。

    太子朱標戰戰兢兢,他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方孝孺!

    這個老方也真是的,好容易給他爭取了一個機會,而且方孝孺也信誓旦旦,覺得十拿九穩。

    結果剛去了北平,就弄得民怨沸騰,官吏士紳,異口同聲,咒罵方孝孺,

    萬一惹惱了父皇,把老方給殺了,豈不是害死了他!

    朱標急匆匆來到宮裡,面見朱元璋。

    此刻的老朱,手裡頭捏著至少五份密報。

    「太子何來之太遲!」

    這一句話,把朱標差點嚇死,完了,難道父皇決定殺人了?

    他驚恐看著老朱,急得額頭都冒汗了。

    朱元璋哈哈一笑,「太子,方孝孺主張善待納哈出所部,讓他們沐浴皇恩,安居樂業,以為蒙古諸部的榜樣,徹底安定邊疆,永無戰事,你以為如何?」

    「這個治國固然當以仁義為先,方孝孺所言,雖有些迂闊,但也未必沒有道理!」

    朱元璋哼了一聲,「有什麼道理?胡虜蠻夷,畏威而不懷德,昔日盛唐待蠻夷恩厚,結果招致安史之亂。朕有雄兵百萬,固然不在乎些許蠻夷,可朕不能給你留禍患!更何況要安置幾十萬人,開銷太大,朝廷拿不出來。即便能拿得出,如此對待蠻夷,豈不是會讓將士寒心!」

    「太子,你當北平的亂子是怎麼來的!若是沒人縱容,誰敢往館驛扔石頭,還把方孝孺給砸傷了!真是好大的膽子!」

    在這一刻,朱標真是五體投地。

    老爹簡直神了,居然什麼都清楚!

    「父皇,方孝孺無罪,還請父皇寬宥!」

    「胡說!」

    朱元璋突然變得猙獰恐怖,用力拍著桌子。

    「昔日朕以為方孝孺人品端正,所欠缺者,只是辦事的本事而已!如今看來,其人也是愛慕虛名的鼠輩,不值一提!」

    「父皇,方孝孺正直至誠,有古仁人之風啊!」朱標急忙爭辯。

    「哈哈哈,古仁人會包庇貪墨官吏?會庇護那些商賈?」朱元璋毫不客氣道:「方孝孺,是朕看走眼了!」

    朱標傻了,他太明白父皇這句話的份量了,等於直接判了方孝孺的死刑。

    洪武一朝,方孝孺都別想翻身。

    即便他繼位,考慮到父皇的態度,都不能使用方孝孺,也就是說,方孝孺的仕途還沒開始,就提前結束了!

    「父皇!」朱標想要求情。

    老朱把手一擺,「朕留方孝孺一命,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你不要再多言了。」

    見朱元璋態度堅決,朱標也只好忍下了。

    「朕再問你,若是有人趁機囤積居奇,並且設計陷害……你說這個人該怎麼處置?"

    「殺!」

    朱標幾乎沒有猶豫,他爹從來不手軟,能放過方孝孺,一方面是看自己的面子,另一方面呢,或許真是被人陷害了!

    「父皇,此等小人,決不可留啊!」

    朱元璋笑了笑,突然反問道:「太子,若是此人,是你曾經要招入東宮的賢才呢?」

    「啊!」朱標愕然,柳淳實在是個小人物,朱標幾乎都把他給忘了。

    老朱拿出了一份萬言書,遞給了朱標,「你好好看看吧,這是那小子給朕上的解決納哈出所部的方略,比起方孝孺,雲泥之別啊!」

    朱標展開,將信將疑看了起來……胡虜以劫掠為生,此乃天性所至,生死面前,奢談仁義,並不能收服其心,即便暫時蟄伏,久後必反……」

    柳淳給老朱的建議是,將部落打散,分別安置,以漢民居中間隔,分割蠻夷……這還只是第一招,最讓老朱欣賞的就是接下來一條:所有百戶以上人員,及軍中將領悍卒,集中起來,勞動學習,深刻改造,讓他們放棄遊牧,學會耕田做工,自食其力!

    「哈哈哈,元韃子入寇中原,到處跑馬圈地,如今讓他們耕田做工,正和朕的心意,這個懲罰太妙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8:53
第59章 這才是真正的教化!

    什麼樣的方略,能讓朱元璋拍案叫絕呢?

    僅僅是勞動改造嗎?

    顯然不是這麼簡單!

    「我們要對那些上層人物,掌權的將領,進行徹徹底底的改造,不只是勞動,還包括他們的腦袋!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罪孽。」

    柳淳信誓旦旦說道。

    燕王朱棣,永昌侯藍玉,大眼瞪小眼,他們實在是弄不懂,柳淳到底想要幹什麼?

    「成王敗寇,從來如此,他有本事讓人心服口服?「藍玉抱著肩膀,深表懷疑。

    朱棣哼了一聲,「他最好能做到,不然我可不願意在父皇面前保他!」

    藍玉突然呲牙一笑,「你要是不願意,我來保!這小子挺對我的脾氣,讓他給我當部下算了。」

    朱棣白了藍玉一眼,跑自己這裡挖牆腳,也不掂量自己的份量!

    你睜開眼睛瞧瞧,本王把兩個兒子,還有小姨子都派來了,你藍玉除了動動嘴巴,還幹了什麼?

    這倆人互相看不順眼,索性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柳淳身上。

    此刻的柳淳,一襲青衫,夾著一本書,還拿著一根籐條,站在了所有人面前,如果忽略那張帥氣稚嫩的面孔,還真像個教書先生。

    「爾等聽著,我大明乃是禮儀之邦,數千年文脈傳承,詩書道德,最講究以理服人。為了讓爾等能真正融入大明,接下來將對你們進行全面的培訓,教育,改造!我希望你們能好好配合,虛心學習,認真改造,重新做人。不要妄圖對抗,也不可以消極應對……總而言之,你們會渡過一段非常難忘的時光!」

    柳淳侃侃而談,這些人都是各部的首領,還有軍中的將領,有人能聽到漢語,有人幹脆就不懂。

    即便能聽懂的,也不知道柳淳要幹什麼。

    「來,帶著他們去洗澡!」

    這時候有人在前面領路,把這一百多人送到了臨時搭建的浴室前面。

    負責看管的老大爺領著第一個人進去。

    「我不洗!」

    「你不死也要死,必須死得乾乾淨淨的!」

    老大爺口音濃重,他拿起豬鬃刷子,沾著水就往身上搓,鬼哭狼嚎響起,簡直跟殺豬似的。

    一盞茶的功夫,老大爺探出頭,繼續道:「下一格(個)!」

    後面的人,嚇得臉都白了,不停往後退,可兩邊的士兵不管這些,一個個往裡面推。

    就這樣,不斷傳出「下一格」的聲音,然後就有人去「死」了,讓人想笑又不敢笑,不敢笑又忍不住。

    藍玉跟朱棣饒有興趣看著,韃子可不經常洗澡,尤其是退入草原之後,更是一年到頭,洗不了幾次。

    衝下來的水都跟泥漿差不多。

    「奶奶的,倒是讓他們干淨了。」藍玉笑罵道。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傢伙,還是掛著鎮國上將軍的銜,他緊緊裹著衣服,死活不願意去洗澡。

    兩個士兵衝過來拉扯,把他的衣襟撕開,露出一片滿是赤紅血漬的胸口……原來這傢伙有皮膚病,平時就癢得厲害。

    他受不了,就用手抓,經常抓得鮮血淋漓。

    當中露出私密的事情,他惱羞成怒,對士兵怒目而視。

    這時候老大爺瞅了一眼,從懷裡摸出一塊香胰,「來,用這個,先洗乾淨了,我這裡還有大夫給的藥,可管用哩,很快會好的。」

    足足一刻鐘,比其他人都長得多,一個乾乾淨淨的年輕人從浴室出來,看樣子最多二十五六,他出來之後,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頭,衝著老大爺躬身。

    老大爺回以微笑,「明天記得來上藥!」

    ……

    洗過澡之後,每個人都給發了一件黑色的布服,讓他們重新穿戴,然後就領去食堂。

    每個人一個碗,一雙筷子。

    讓他們排著隊,去領餐。

    洗腦的「下一格」之聲再度響起,只不過這次是一位大媽。

    她人很好,盛菜絕不手抖。

    給每個人滿滿一碗菜,還發個拳頭大小的饅頭。

    有人是真的餓了,蹲在一旁,就吃了起來。

    可也有人不滿意,比如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傢伙,他曾經被元朝皇帝封為少保,算個人物!

    一碗蘿蔔白菜,一個饅頭!

    這是要飯吃的東西!

    我要吃肉!

    給我最鮮嫩的羊肉!

    他把碗狠狠一摔,菜湯濺得到處都是,饅頭也滾出去好運。負責看守的士兵衝上來,夾住了他的兩臂!

    「你們要幹什麼?殺人嗎?好啊,就殺了我吧!」

    這傢伙扯著嗓子大叫,士兵提著他,到了旁邊的房間。在這間房子裡,有一位年輕人等著,他板著臉,一指牆上的字。

    「跟著我念……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

    朱棣和藍玉轉了一大圈,他們漸漸咂摸出一點滋味。

    柳淳這裡幾乎不打不罵,只是從每一個生活細節入手……比如每七天洗一次澡,排隊領餐,不浪費糧食,吃過之後,自己洗碗。

    全都是最基本的東西,可是跟蒙古人的生活習慣,全然不同。

    遇到不聽話的犟種,就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誰浪費糧食,就念一個下午的《憫農》,摔壞東西,就去掃廁所,連著掃三天!

    這些做法,都在快速抹平他們的氣勢。

    到了晚上,住處的中間,點燃了篝火,所有人圍坐——就算坐著,也要有規矩,腰板筆直,目視前方,不許胡亂扭動。

    「現在我們開始上課……這一堂課的內容是農耕與遊牧的區別,我們所處的地方,長期被兩種文明佔據著,一個是農耕,一個是遊牧。農耕講究自給自足,男耕女織。而遊牧呢,除了牛羊之外,什麼都不能生產,所以遊牧民族通常會成為強盜,就像你們,還要你們的老祖宗!你們搶掠殺戮,並且以此為生,我要告訴你們,靠著搶劫,永遠實現不了富裕,你們應該認清自身的罪孽,主動學習耕織本領,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你們現在就跟我來!」

    柳淳把所有人帶到了囤積鐵礦石的區域,此刻恰巧又有車輛運送礦石進。一群工人背著竹筐上去,搬運礦石。

    在人群當中,居然還有婦人!

    她們一樣背著一人來高的竹筐,當裝滿之後,用全身力氣,背著礦石,到百步之外,倒在指定的區域。

    兩竹筐,換一個銅子,當場支付!

    「你們瞧見沒有,這就是用勞動換錢,用自己的汗水掙飯吃,這是最光榮的!從今天開始,你們也要跟著搬運勞作……然後每天都有講一講心得體會!」

    在旁邊的藍玉差點罵娘了。

    「臭小子,你這哪是改造俘虜啊,根本是以權謀私,白白弄了一大堆的勞力不說,還讓人家講體會,這不等於打人家一個嘴巴子,會讓人家說打得好!這幫人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能受得了嗎?」

    這一回倒是朱棣頗為欣賞,這一百多人,是他們從二十五萬人裡選出來的,若是把他們改造好了,其他人就更不在話下了!

    「排好隊,開始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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