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我是大聖師 作者:午後方晴 (連載中)

mk2258 2019-6-14 19:39: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 6558
mk2258 發表於 2019-6-16 16:39
第十章可惡(下)

    宋朝沒有書呆子一詞,除非劉昌郝以後將這些詞一一“創造”出來。

    不過性質差不多,按照家裡僕役打聽來的消息,劉昌郝是一個典型的兩耳不問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書讀得也不算太好的書呆子。女兒喜歡,權當養一個廢物。但是李闊海如劉昌郝所猜測的,對劉昌郝很不喜歡。

    見了兩次,李闊海對劉昌郝的評價稍稍高一點。

    也只是一點點。

    宋夫子陪劉昌郝當見證人,於是李闊海以為劉昌郝這些談吐,是宋夫子在背後指點的。比如說這個諂媚,劉昌郝就有點上綱上線了。

    在高家,花家老二是奴才,可回來了,就是縉紳。

    在宋朝,士大夫與縉紳喝酒應酬,甚至喝花酒狎妓,是正常不過的事。

    因此李闊海自嘲,以為他說的,劉昌郝聽不懂,於是說:“某所言汝懂乎,某不懼花谷久,花谷久亦不懼某,汝叔父家宅地已成花家財產矣,某亦不能強迫其以何價售予汝也。”

    好像是這個理兒,然而現在的劉昌郝不是以前的劉昌郝,儘管他現在對宋朝的一些情況還不大了解。

    “大官人,劉梁村窮山惡水,土地出產有限,民風剽悍而醜陋,花谷久設局無非訛財,財已到手,何不放手?”

    “汝亦是不懂,他與某關係頗為惡劣。 ”

    劉昌郝不接話了,心裡想,你們都是商人,關係雖惡劣,相信也不會是死敵,難道為了賭一口氣,不顧千貫的收益?

    確實,李闊海與花谷久關係不大好,李闊海索性將話說開。

    “其欠條惡毒,汝知汝叔父為何寫之?”

    “不知。”

    “汝將其仔細觀看,便知之也。”

    那張欠條上有什麼,劉昌郝真不清楚,花家拿借條來催債時,前身還在私塾裡上學呢。

    “李大官人,吾叔父一家現在何處?”

    “劉小郎勿要亂想,汝叔離開劉梁村與花家並無關係,今年旱災嚴重,若其僥倖躲過一劫,或許日後亦會歸之。某所言與汝叔父無關,汝可知花谷久為何盯上汝家?”

    “請賜教。”

    “花谷久有一幹人名曰徐德新,花谷久喚他徐三哥,徐三哥子看上汝娘娘,欲將汝娘娘納為小妾,其派人打聽,察之汝家有一傳統,凡婦人者皆剛烈。其便請花谷久相設一局,使汝叔父陷入局中,汝家乃有今日局面也。”

    “可惡!”這才是真正的可惡,劉昌郝憤怒地用拳頭砸在桌子上。在宋朝不要說丈夫死掉,就是丈夫活著也能離婚,問題是那個徐三哥與花大官人設的這個局十分歹毒,不但謀得了劉家的財產,這個高利貸滾下來,將家產賣掉也還不起,後果就是劉昌郝很可能會成為徐家或花家一個地客或僕奴,包括苗苗都能變成一個奴婢。

    “汝小叔不貪便宜,其如何得逞?”

    “李大官人,試問一句,有幾人不貪心。”

    “劉家小郎,汝與老夫論理沒用,徐三哥子不放手,花大官人則不願意與老夫談,”讓李闊海拿出三千貫贖劉昌郝小叔家的地,那是不可能的,即便鏡子賺了一點錢,傳出去,李闊海也成了冤大頭。

    “某叫汝來,是欲對汝說,汝叔家宅地某不會贖之,然某會給汝錢。”

    這不是少錢,可能是兩千貫,以劉家的花費,即便將劉昌郝的學費,謝氏的藥費包括進去,一年也用不了一百貫。

    但是還有那個一品富貴啊。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種地最為辛苦。士農工商,然除種地,吾能做何營生?不贖回叔父家宅地,吾家地與叔父家地犬牙交錯,屋宅亦連在一起,以後有的是麻煩。”

    “汝若堅持,則讓某為難也。”

    “大官人一定有良策。”

    “田契地契宅契皆在花谷久手中,某有何良策?汝何必堅持,某給汝的錢,足以讓汝家用許久!”

    “大官人,晚輩不敢坐吃山空,更不敢放許多現錢在家。”

    這小子太軸了,李闊海氣呼呼地想,但也符合一個書呆子的本色演出。過了一會,李闊海才說道:“某給汝兩個選擇,某替汝將其欠條贖回,亦替汝將汝叔家宅地贖回,汝以外要求某皆不能答應。某替汝將其欠條贖回,复給汝兩千貫錢,汝叔家宅地與某無關。某以為,汝最好作出第二條選擇。”

    “吾叔父家宅地值兩千貫?”

    “某出兩千貫,花谷久亦未必賣之。”

    這樣一來,地是收回來了,本錢卻沒有了。

    劉昌郝想了一會,只好重新組織語言。

    “大官人,家母體弱多病,吾亦瘦弱,若是耕種,家裡境況依舊不佳。租給別人種,原先有叔父照料著,叔父走了,劉梁村如今風氣亦不大好,本是低租,以後或許地亦被種壞,租子都收不回來。”

    確實這幾年劉梁村風氣在劉四根帶領下越來越壞,不壞也不會種莊稼!

    “故晚輩向汝討要一千貫,非是貪心,得罪花谷久,吾家在縣城呆不下去,晚輩只好回家種地,可非傳統種地。”

    “汝準備種何?”

    “京城東郊外,吾有幾個表叔父,吾準備請其教吾種瓜種花,然需一些錢本。”

    “大官人,汝看如此行否。晚輩將家傳寶給汝,汝替吾將欠條及叔父家宅地贖回,复給晚輩五百貫錢,其外,復以年息兩分平貸給晚輩一千貫錢,最長四年償還,晚輩用家產來抵押。”劉昌郝抬頭說,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是實貫,非是官貫。”

    這話沒毛病。

    別以為當地主是一件幸福事,租子收得高,劉昌郝忍不下心,孤兒寡母的也沒有那個力量去收高租,租子收得低……別忘記了將地租給別人,官府的兩稅以及其他的苛捐雜稅,如支移折變,免役錢,都是由主家擔負的。特別是像劉家這樣無權無勢的上戶,交的賦稅還特別高,將這些扣下,在這個低產量時代,還能餘下多少?

    所以在宋朝經常能看到一幕,許多主家,也就是地主,雖然家裡有不少地,也租了不少地給佃農,他們自己同樣在拼命地干活。

    除非擁有上千畝能高產的良田,若是豪強,能隱田,能避稅逃徭,那更好不過了。

    但京畿地區不同,背靠著開封城,郊區有著發達的副業,雖然種植副業需要一定的技術,其收益卻遠比傳統農業高,可經營副業,無疑需要大量的本錢。

    李闊海真相信了,他有些猶豫不決。

    宋朝不完全是百分之幾百的高利貸,有的信好相結,也就是親戚朋友互相救急的,會出現月息1.5-2%的低利息貸款,然而這種貸款終是少的,一般民間私貸都是在50-60%之間,這才有了王安石的青苗法,實際青苗法的利息也很爽!這個非是利滾利,若是一年償還則要付兩百實貫的利息,四年則是八百貫,可談到了放貸,李大官人就站在貸主的角度思考問題。

    首先利息太低,當然,若是有一筆穩定的貸源,這樣的利息也能湊合,但劉家家產能值多少錢?既然進入了,他也調查了劉昌郝家一些情況,於是他在心裡盤算著劉家那六十九畝老桑園與山上樹木的價值。但劉昌郝說的單位是實貫,是緡,一千八百緡錢!

    李大官人不由皺起眉頭:“劉小郎,汝知一千五百實貫乃幾多錢?汝能搬得走!”

    一貫錢不是一千枚銅錢,官貫是770枚銅錢,市貫更少更混亂,實貫又叫緡,這才是真正的一千文錢。一枚銅錢近四克重,一千枚銅錢則是近四千克,宋斤有些大,也得六宋斤,一千五百貫錢則是九千多宋斤!

    “可以給金銀。”

    宋朝金銀價波動很大,但在宋神宗這段時間卻很穩定,一般一兩金子相當於一萬文,一兩銀子相當於一千五百文錢。

    還有交子,這兩天劉昌郝才知道眼下交子只在四川發行,朝廷為了解決錢不足,劣幣驅趨良幣(鐵幣替代銅幣,又因為鐵幣鑄造更混亂,往往銅幣或流向外國,或藏起來坐等升值,導致銅幣嚴重缺乏,鐵幣嚴重貶值),意欲將交子推廣到陝西路與河東,並且王安石將交子的面額由原先的五貫和十貫,進一步下降到五百文與一貫錢,但似乎不怎麼成功。

    交子在京城不怎麼認可,在交子舖只能兌換鐵錢,這種情況下,劉昌郝不可能傻呼呼地要交子。

    “某所言非是汝搬不搬得動,而是汝能不能償還得起!”

     PS:由於宋朝對商業採取了開放政策,商業繁榮,造成貨幣嚴重不足(如南海一號沉船上發現了漢朝的五株錢,說明秦漢古銅錢都在當貨幣用),所以貨幣那才叫亂。首先是錢,有銅錢、鐵錢、夾錫錢,每一次發行的銅錢大小含銅量鑄造質量都不一樣……還有前代的錢在用,所以各個銅錢實際購買力是兩樣的。鐵錢、夾錫錢也是如此,各個地區分別有各色的鐵錢,有大有小有好有壞。紙幣又有交子、會子、關子、錢引,布帛也是準貨幣,甚至往往茶引、鹽引也能當紙幣用。

    陌制雜亂,實陌是一貫一千文,官陌是七十七(770文),還有市陌。“都市錢陌,官用七十七,通街用七十五(750文),魚肉菜七十二,金銀七十四,僱婢妮買蟲蟻珍珠六十八,文字(相關書籍方面的)要照顧讀書人只有五十六陌”。分厘貫文不清,分厘是指借貸的利息,許多人將厘寫成分,這個問題不大,結合上下文就能甄別出來。但許多官員在寫貫文時只寫數字,不是貫文,如李虛己向宋太宗獻詩,宋太宗獎其祖母五十萬,是文,宰相誤會,以為是五十萬緡,差一點弄出大笑話。以及官價與民價的二元製……

    權當一實貫(一緡錢)1000文,一官貫770文,一市貫750文好了。

    金銀也是一種準貨幣,可用於大宗交易,不過若是買一把梳子或其他小的花費,必須到金銀鋪、兌房換成銅錢,同時得交手續費。
mk2258 發表於 2019-6-16 16:39
第十一章短命鬼

    “大官人,要么給吾三百貫錢。”

    劉昌郝的意思,李闊海是懂的。

    從五百貫變成三百貫,等於四年後償還一千六百來緡錢,以劉氏兩家的財產能勉強做抵押,巧取豪奪的不算。

    但李闊海說的不是這個。

    “某對汝家宅地不感興趣,不要說某,花谷久若不其親信,亦不會對汝家宅地感興趣。”

    親信?劉昌郝臉立即冷了。

    “劉梁村土地貧瘠,然離惠民河近,只要物事能種出來,則能輕易運到京城。種瓜種花乃低等技術,有長輩親手教,豈能種不出來。還是賺辛苦錢,區別是回報比種莊稼會高一點。”

    “為何放貸利息一直居高不下,乃是許多人還不起之故,縱是朝廷青苗貸之二分利,亦有人償還不起。貸主只有將風險加在利息裡,利息越積越高,變成五分六分,甚者達到兩倍三倍的吃人利。”

    “大官人所思之乃一千八百貫,一千六百貫。”

    “然吾向汝所借之乃一千八百、一千六百貫?”

    “非一千八百、一千六百貫,乃一千貫也!一千貫,勿用多,僅在劉梁村,亦被村里幾個大戶給分了,晚輩問汝,風險何來?”

    “大官人言四千貫,吾言三千貫,雖吾亦沒想到花谷久會卡住叔父家宅地不放,然此鏡僅值三千貫?”

    算成1600、1800貫,還是實貫,以劉家的財產,是有放 貸風險,但不考慮利息,只算本金,一千實貫,以劉家財產,那來的放貸風險。

    放貸怎能不考慮利息,那說下去好了,這枚鏡子真的僅值三千貫,也不要說八千貫一萬貫,就算它是四千貫吧,當成了四千貫,還有什麼不能解決的?

    “大官人,君放回利貸乎!”

    放高利貸來錢快,但不是人人能放的,就像原先的劉家,如果放高貸,不要說利錢,可能連本錢都收不回來。最起碼一點,借了高利貸,必然大多數人家還不起。

    還不起的時候,高利貸主得能做出一些剝皮喝血吃人肉的事,那怕逼得借貸人家賣兒賣女,上吊自殺,以原來劉家的軟性子,能不能做得出來?至於利滾利的高利貸更不是一般人能玩的,都是那些真正的凶人,並且還是有錢有勢的人家才能玩得轉。據前身的記憶,劉梁村也有幾戶人家比較有錢,但不過是劉四根一家在放高利貸,也只是五分利六分利,而不是利滾利。

    劉昌郝說的不是利滾利,而是指二分利,二分利利息雖不高,可有保障的二分利,那麼利息就不算低了,除非李闊海也在放利滾利的喝血高利貸。

    李闊海皺了皺眉頭:“汝將鏡子拿出。”

    劉昌郝拿出那面小方鏡。

    邊上坐著的瘦瘦的短鬚男子立即湊過來。

    有可能他就是李闊海這兩天請來的簽定師,畢竟是幾千貫的交易,對於李闊海來說也不是一個小數字,並且還要頭痛地替劉昌郝贖地。

    “彷彿大食琉璃,又不像。”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大食西邊亦有大秦,大秦西邊或許還有許多國家。”劉昌郝說。

    大秦就是中國古代對歐洲的簡稱,但歐洲現在什麼情況,恐怕那些航海客們都不知道。

    短鬚男子不置與否,來自哪裡的不重要,重要的得判斷出它的實際價值。

    看了好一會,短鬚男子努了努嘴,與李闊海來到後面的花圃低聲說著什麼。

    劉昌郝撇了撇嘴,就是它能賣一萬貫,自己也不會貪的,何必偷偷摸摸地說。

    “昌郝,李大官人會不會買。”

    “應當吧。”劉昌郝答了一句,然後隔著窗戶看著李家這個花圃,花圃面積不小,種著許多花花草草,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有的長勢好,有的長勢不好。

    正看著花,李闊海與短鬚男子回來了,梁小乙身體微微抖動了一下,雙手堅握成拳,手心都涔出了一些汗水,劉昌郝卻繼續認真地觀察著花圃裡的花木。

    “昌郝,汝真欲種瓜種花?”

    劉昌郝點點頭。

    不經營副業又能做什麼呢,況且還有那個一品富貴。

    李闊海回來。

    “劉小郎,某不可能花三千貫贖汝叔父家宅地,汝要等幾天。”

    “行,不滿四年辰光,大官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向晚輩催貸,”劉昌郝小心地說,這個必須得說清楚,他那些想法若能實現,短則兩年就可以了,長卻需要四年辰光,如果中途李大官人忽然催債,那可是要了老命。

     “小子,汝將老夫視若何人!”

    然而輪到恰談細節時,李大官人說得比劉昌郝還要“詳細”。

    為防意外,雖然李大官人借了錢給劉昌郝,劉昌郝必須拿出兩家的房契地契做抵押。四年還不起,或者劉昌郝遷離劉梁村,兩家的房舍田地自動轉讓給李家。

    劉家的房子不值錢,田與地面積雖然不小,也不是太值錢。值錢的是兩樣東西,六十九畝老桑園,許多桑樹還是劉昌郝祖母二十多年前種下的,因此劉家不僅養蠶,一年賣桑葉也能獲得一筆小財富。在這四年時間內,這些老桑樹劉家一律不能砍伐,當然,劉昌郝若是擴大桑園面積那是更好不過。

    劉昌郝祖父是馬軍軍使,於定川砦之戰中犧牲,劉昌郝祖母從京城返回劉梁村。她看到人家烘木炭,木炭更值錢,這時代沒有專利而言,手藝都是保密的,劉昌郝祖母與劉昌郝父親花了很大的心血才學來這門技藝,這才改成了烘木炭。

    不過宋朝“濫砍濫伐”現象嚴重,做家具蓋房子,木柴木炭,船車橋樑,燒烘松墨,劉梁村四周的許多崗陵都砍成了荒山。劉昌郝祖母便佔了四座山,又於山上植樹,大多數死掉了,也有一些活了下來。原先種的多是速生的雜樹,它們不能做為好木材,不過長得快,可以取更多的木柴,後來才改種鬆柏,成活的松柏大約有近千棵。

    劉父成親後,官府找上門,你兒子大了,再也不是“女戶(孤兒寡母之家)”,得納稅,連同四座山也被官府劃到田冊裡徵納計入賦稅。

    宋朝的山林一直很扯皮,少林山的武僧手一揮,方圓幾百座山林全部是他們的,若有山民來砍伐,立即一頓亂棒打走。

    山林收益緩慢,誰都不想納稅,但劃到田冊納稅了,四座山無疑是屬於劉家合法的私山。

    宋朝木材很貴,一根百年老木往往值十幾貫錢,松柏能當木材,可生長緩慢,加上山上的“地力”薄,離成材還早著呢。即便十幾年後砍伐下來,也只有極少數長勢好的松柏能當木材,並且頂多賣幾貫錢。

    李闊海也刻意說了這些木材,在這四年內,只要錢未還,它們一棵也不能動。

    走出李府,梁小乙擔心地說:“種瓜種花很掙錢?”

    “應當還行吧,明年汝便能看到。”

    “李大官人不好贖汝叔父家宅地吧?”

    “花谷久卡著不放,不大好贖,然有一條,李闊海亦能拿捏花谷久。”

    “何?”

    “吾家欠條啊,昨天夫子對吾說,朝廷規定所有借貸年息不得超過六分,況且小叔父之喝血回利貸,又是在大災之年生生將吾小叔逼得離井背鄉,生死不明。若按朝廷律法,輕則花谷久連本帶息皆討不到,重則判決死刑。”

    “去京城……”

    “小乙哥,是有相關律***到吾輩告,即便去京城,恐是告不通,甚至不會受理。放於李大官人手裡,則能當成交易條件。然,李大官人為壓價不會對吾說出來的。”

    也不僅壓價,用這個談判,花李兩家無疑會進一步交惡,至於更深層的,因為不了解,劉昌郝也不能下結論。

    是能談好的,梁小乙舒了一口氣:“李家小娘子呢?”

    “吾都拒親了,李大官人會讓他家女兒出來?如此大宅子,如何能見到人?過幾天汝陪吾去一趟京城,對了,借錢之事切莫對吾娘娘說。”

    …………

    “四娘,當初吾等便勸汝不要嫁給劉家,其家全是短命鬼。”說話的是劉昌郝的大舅媽。

    謝四娘是謝村人,謝村位於劉梁村東北方向,相隔了大約十來里路,謝家兄妹五個,老二很小時候生病死了,如今還有兄妹四人,謝四娘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嫁到中牟那邊。

    謝四娘很不滿,說:“嫂嫂,當初予嫁到劉家,劉家對吾家不薄。”

    宋朝厚嫁主要原因還是攀比之風造成的,在厚嫁的同時往往也會造成厚娶。厚嫁的嫁妝屬於女方的財產,厚娶的聘禮則直接送給了女方娘家,不成親能討要回來,成了親,再也討要不回來。不過這也只是說一說,即便宋朝風氣不那麼古板,離婚率仍然很低的,九成九的嫁妝終留給了子孫後代。

    謝四娘很漂亮,否則不會引來這場大禍,然而對於劉家來說,終於是一件恥辱的事,劉昌郝再三叮囑梁小乙,不得對任何人說,謝四娘也不知道真相。

    不但謝四娘,就連劉昌郝的兩個舅舅與小姨娘,相貌也不俗。

    娶一個漂亮的兒媳婦,當年魯氏頗覺得長臉面,給了不菲的聘禮,僅是擔聘禮的挑子幾乎就動員了整個劉梁村的勞力。

    其實說這些也沒有用,劉家劉父死了,劉昌郝小叔一家下落不明,多半兇多吉少。

    如今劉家還有劉昌郝與苗苗,是劉明山的子女,也是謝四娘的子女。明智的做法得像樑三元那樣,竭盡全力地想辦法,況且是謝四娘家最親的娘家人。

    “阿婆(婆婆)正是眼皮淺,貪圖些許聘禮,害了汝……”大舅媽滔滔不絕地說著,越說越難聽。
mk2258 發表於 2019-6-16 16:39
第十二章豆油

    劉昌郝外婆是不是眼皮子淺?

    不提聘禮,當年劉家好名聲在外,在魯氏經營下,經濟情況蒸蒸日上,劉父一表人材,忠厚老實,幹活勤快,還上過蒙學,認識不少字,足以般配當年的謝四娘。

    大舅媽也許在拽威風,也許是事情得不到解決的發洩,在劉家這種情況下能來看望也是不錯的,但這些話說的確實太過刺耳,連梁小乙聽著聽著,臉色都變得陰沉。

    劉昌郝先是平靜地看著大舅媽。

    忽然他明白了,樑三元說了兩條出路。第二條出路便是劉家各個戚將家中所有現財拿出來,共同幫劉家熬過這道難關,大舅父還是不錯的,多半已經答應,讓大舅媽很不樂意。

    大舅媽的心態,劉昌郝並沒有憤怒,至少謝家與另一個時空自己妻子娘家人相比,要好得多,而且大舅媽的心態,劉昌郝也早想到了。不但大舅媽,一旦真讓所有戚好友傾盡財力替劉家渡過難關,七都會有這樣的心態。

    劉昌郝只是憐惜地看著謝四娘,大舅媽說得開心了,卻不知道她的話給小姑子帶來多大的壓力,如果不是自己與苗苗,說不定讓能大舅媽用言語活活逼死。

    劉昌郝小舅父也聽不下去,他打斷大嫂的話:“昌郝,不如將汝家田地迅速便賣,學習汝叔父,亦逃離他鄉。”

    主意不算太餿,劉家的田地還沒有轉到花家手上,劉昌郝有權利便賣,然後逃走,花家難道報案捉拿劉昌郝?先問一下他那張高利貸欠條合不合法?

    但是不可能的,論臨到劉家賣田宅手續就繁瑣了,也不要說縣衙里有花家的人,首先在劉梁村這一關就過不去,恐怕前面還沒有賣,劉四根便將消息通報給了花家。

    “此廝可惡。”劉昌郝大舅怒道。

    劉四根這幾年是越來越可惡,可就不可惡,劉家三口也逃不走。

    “如何是好?”劉昌郝小舅媽問,劉昌郝大舅媽格暴躁,小舅媽與劉昌郝母差不多,一個溫婉的人。

    “真不行,娶了李家小娘子。”劉昌郝大舅媽說道。

    梁小乙想要說,劉昌郝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出來,然後僅說了三個字:“再等等。”

    自己若不取代前身,估計劉家也暫時不會有事,但前身娶劉家小娘子則謂必然,可有一條,不是謝氏想的,李家小娘子嫁到劉家後,她會欲所欲為,看上去她不是那種人。

    十之八九是反過來的,對李家小娘子,謝氏不喜歡,前身厭惡,時間長了,李家小娘子就未必受得了,她還好一點,關鍵她上面還有一個厲害的老爸,到了那一步,劉家還會繼續落難。

    當然,不管李家小娘子是什麼樣的人,劉昌郝也不能娶的。

    大舅媽喋喋不休,劉昌郝也懶得說話。

    下午兩個舅舅兩個舅媽剛回去,李家就讓劉昌郝過去。

    “劉小郎,汝回去喊汝村里正。”

    “大官人與花家談妥?”

    “嗯,”李闊海點點頭,眉宇間有著極大的不悅。

    劉昌郝識趣地沒有問李闊海花了多少錢,說:“大官人,亦要勞煩汝派人去請。”

    “某請……”李闊海忽然想到了劉四根的種種,既然要議,打聽一番是避免不了的,況且後面又來了一個交易,雖然不是很清楚,但管中窺豹,略見一斑,能體會劉昌郝的難處,便點了點頭。

    劉昌郝舒了一口氣,直到這時候才能說危機化解了,忽然走出來一個人。

    “阿赤,回去。”李闊海喝道。

    李家小娘子的小名叫阿赤?

    劉昌郝揖禮:“李小娘子,承蒙厚,然劉梁村是山區,豺狼成群,百姓凶悍,貧困落後,汝家乃尉氏望門,吾不能害汝……”

    沒有那麼危險,不過劉梁村那裡在尉氏確實算是很貧窮的地方,原來只能說民風剽悍,可這幾年在劉四根帶領下,不是剽悍那麼簡單,民風越來越糟糕,幾乎可以用窮山惡水,潑婦刁民來形容。

    “汝為何回去?”

    “此乃吾家祖業,叔父逃走,吾能放下它不管?”

    “進去,”李闊海道。

    李小娘子只好去她的閨房,劉昌郝看著她壯碩的背影,抹了一把汗,心道:最難消受的是……女漢紙的恩。

    “劉小郎,用茶。”

    “謝,”劉昌郝喝了一口茶,心裡面嘀咕,都說好了,還讓我喝茶,難道李闊海心還沒有死,他不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嗎?

    劉昌郝腦子迅速地轉動著,忽然想到一件事。

    “大官人,今可有豆油?”

    “豆油?”

    中上下五千年,誰也不敢說在不查資料的情況下知道每一朝代的情況,可能有人都不知道宋朝第一名將孟珙是何方神聖人物。僥倖劉昌郝對王安石變法這段歷史關注過,也只是上層,與小屁民沒半點的關係。

    想要在宋朝生存,必須對基層的情況有所了解,於是這幾天劉昌郝有空便來到街上轉。確實看到了一些情況,如京畿一帶的糧價,雖然遭遇大旱,然而朝廷不斷從南方抽調糧食過來調濟,糧價漲了可漲得不是太多。旱災從去年六月開始延續到四月,五月雨水開始正常,對今年秋收有一些影響,但明年夏收肯定恢復正常了……秋後還有旱情呢,那是不可能的。

    高糧價會遲續到秋後,甚至明年開春,可朝廷還在繼續抽調糧食調控,明年夏收上來,糧價必然大跌,家裡有糧食的,今年千萬不要囤積居奇。

    是看到許多,與劉昌郝無關,試問劉昌郝家裡有多少儲糧?

    此外,劉昌郝還看到一件事,這幾天劉昌郝看到了菜籽油,芝麻油,幾種古怪的植物油,但就沒有看到大豆油。

    李闊海驚奇,那說明眼下確實沒有大豆油。可能許多人喜歡將黃豆與豆腐聯繫在一起,就想不到它會榨油了。其實劉昌郝不知道的是炒菜是從宋朝才開始興起的,植物油大量應用到做菜上也是從宋朝興起的,以前也用油,全是動物油脂,所以暫時的還沒有豆油出現。

    “大官人,晚輩辜負令盛情,大官人非但不怒,還幫助吾家,晚輩無以回報,僅能告訴大官人一條消息,請汝試用黃豆榨油,會有驚喜。”

    “黃豆能榨油?”

    “能,其工藝與芝麻榨油相彷彿之,縱有差異,亦不會大,大官人可讓汝家下人先行試驗,此成本不須多高,確定工藝後再行大規模壓榨。”

    “其出油率約在一成半。”

    若是用一些轉基因大豆、先進的工藝,有的出油率能接近四成。眼下宋朝只有原始的工藝,又是原生態大豆,劉昌郝說是一成半,但他琢磨著,估計一成半都不足。

    李闊海眼睛卻睞了起來。

    這是一道很簡單的算術題。

    往年一斗黃豆不足五十文錢,即便今年,一斗黃豆也不足六十文錢,若是黃豆能榨油,出油率能達到一成半,每斤油成本將會下降到五十幾文,整比麻油成本少了近三十文錢。

    油不是鏡子,它是走量的商貨,一斤三十文,一萬斤便是三百緡的收益。

    他有些不大相信,不過試驗一下,又能花多少錢呢?

    出了李家,梁小乙也不大相信:“昌郝,黃豆豈能榨油?”

    “小乙哥,豈止黃豆,能榨油物事有很多,只能說,眼下用黃豆榨油,收益乃最高也。”

    “真能榨出,吾等也可以榨。”

    “吾等是能榨,然無成本,僅能用小作坊榨,隨之如賣油翁一擔擔地挑於京城出售,此種收益不要也罷。”

    學習李闊海開辦大油坊,會有很多問題的,不僅僅需龐大的成本,大規模榨油,油賣給誰?或許有辦法吧,可是一品富貴的任務條怎麼辦?

    “小乙哥,勞煩汝回去將義父與四大父請來,其他不用說。”

    “劉四根會來?”

    若是劉昌郝請劉四根來可能會花很大的代價,但李闊海喊他來他豈敢不來。

    樑三元、劉昌郝的四爺爺與劉四根來了,一個壯漢,面相生得到是不錯,笑咪咪的。

    “昌郝,恭喜哪。”

    樑三元也誤會了:“狗子,汝真欲娶李家小娘子?”

    娶李家小娘子,如果不在乎她的外貌,通過兩次觀察,也未必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這些都是過去式了,劉昌郝看著花谷久,小白臉,帶著陰邪的笑容,穿著彩綢長袍,搖著竹扇……那不叫竹扇,而叫倭扇,僅是一眼,就使劉昌郝想到了一個人,西門慶。

     PS1:莊季裕《雞肋編》謂“油通四方,可食與然者,惟胡麻為上,俗呼脂麻,言其有八拗,謂雨暘時薄收,大旱方大熟,開花向下,結子向上,炒焦壓榨才能生油,膏車則滑,鑽針乃澀也。而河東食大麻油,氣臭,與荏子皆堪作雨衣。陝西又食杏仁、藍花子、蔓菁子油,亦以作燈,但粥,以熏目以致失明,今不聞為患。山東亦以蒼耳子作油,此當治風有益。江湖少胡麻,多以桐油為燈,但煙濃污物,畫像之類尤畏之,沾衣不可洗,以冬瓜滌之乃可去,色青而味甘,誤食之,令人吐痢,飲酒或茶皆能蕩滌,蓋南方酒中多灰爾,嘗有婦人誤以膏發,粘結如椎,百治不能解,竟髡去之。又有旁毗子油,其根即烏藥,村落人家以作膏火,其煙尤臭,故城市罕用。烏柏子油如脂,可灌燭,廣南皆用,處、務州亦有。”

    這裡記載了十一種植物油,能食用的有胡 油(芝麻油)、大麻油、杏仁油、藍花子油、蔓菁子油(菜籽油)、蒼耳子油。用量最大的是麻油,沈括說北人喜麻油,不問何物,皆用油煎。

    豆油的出現是在明朝,天工開物裡面記載,凡油供饌食用者,胡麻、菜服子(蘿蔔籽)、黃豆、菘菜子(白菜籽)為上,蘇麻、芸台子(菜籽油)次之;茶子次之,莧菜子次之;大麻仁為下。藍花子油、杏仁油、蒼耳子油化為堅果中藥,已經出局了。清朝又出現了花生油,棉花籽油,橄欖油。蘿蔔籽油、莧菜籽油、白菜籽油、蘇麻油、大麻仁油因為產量問題再度出局。

     PS2:1宋升=670毫升,1宋斗=6.7升,黃豆堆積密度0.7-0.77千克/升,1宋斤=640克,1宋斗=7.3-8.1宋斤。1斛10鬥,大米堆積密度約為0.8千克/升,1斛大米重為83.4宋斤,一石為92.5宋斤,兩者很接近,故許多人以為一石等於一斛,實際是不一樣的,如換成帶殼的水稻、粟、黍,都不足70宋斤。

     PS3:宋寧宗時油價(多是菜籽油)每斤一百會子,但那時會子貶值得很厲害,論購買力僅能相當於熙寧時的四十文錢,不過菜籽油遠比芝麻油賤,估計此時開封地界芝麻油價每斤也達到了一百文錢(書中物價參考了《宋會要·食貨》、《宋代經濟史》、《宋代物價研究》三本書)

     PS4 :因為出油率不同,本土黃豆油14元/千克還會賠,轉基因10元/千克還有的賺,所以轉基因大豆一下子將本土大豆干倒了,若是用古代方式榨油,那得二十多元一斤。

     PS5:若是兩個時空換算,宋朝人力、田地、茶葉、房宅、金比較便宜,絲帛、魚肉、餐飲(15文錢一碟帶葷小炒)相彷彿,銀、酒、鹽與礦產比較貴,糧食因為產量有限、脫殼技術落後、人口又多(不但吃,還要做飼料、釀酒),糧價相對也比較高(平均購買力一宋文能相當於今天0.7-0.8元人民幣,1宋斗5.36千克大米,宋朝南北均折,得要60多文錢)。

     PS:許多人關注宋朝GDP,宋朝雖收了商稅,稅種肯定不及現代之廣泛,在生產力落後情況下也不能這麼收。現代財政收入與GDP一般在1:6,熙寧時估計在1:8,平時是1:10,那麼北宋中晚期GDP大約在10-13億緡錢。
mk2258 發表於 2019-6-16 16:39
第十三章欠條

    田宅交易手續很繁瑣,交易雙方是花谷久與李闊海,又會變得很快,縣衙刻意派了一個押司過來主持。先是劉昌郝小叔家的宅地契,不是兩千貫,而是一千六百貫。

    劉昌郝看李闊海的陰冷的臉色,顯然十分地不愉快,不知道是這個價格依然很高抹了他的面子,還是另外有一些交易讓李闊海吃了一些虧。劉昌郝明智的不提,幾人在白契上簽字畫押。

    先是花谷久,雙方做證人的里正、戶長,最後是劉昌郝,劉昌郝忽然愣住,前身毛筆字寫得還可以,然而他本人寫什麼毛筆字,不要說毛筆字,鋼筆字也拿不出手,還有,劉字繁寫體是怎麼寫的,好像筆劃挺多的。他想了好一會才通過前身隱約的記憶,將具體的筆劃想出來。想出來了,可這個字怎麼寫?

    他想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舉起左手寫下自己的名字。

    花谷久立即譏諷道:“咂咂,汝字寫得真彩。”

    李闊海也狐疑,不管劉昌郝有沒有讀書的天賦,據說他在劉梁村時就讀了幾年蒙學,又在宋老夫子手下讀了好幾年的書,怎麼寫得一手烏龜爬的字?

    劉昌郝舉起右手:“李大官人,打傷了。”

    杖刑是掀開長袍打屁股,萬一劉昌郝在挨打時將手伸到後面擋,衙役又受了花家好處,杖得重,手打傷了是很正常的。右手不能寫字,只好用左手寫,那能寫得好,除非左撇子。

    花谷久又陰陽怪氣地說:“李兄,君真捨得!”

    敢情他也以為劉昌郝答應娶李家小娘子,李闊海才幫的忙,不過就是這樣,是李闊海女兒的嫁妝,不能寫劉昌郝的名字,而是寫李闊海女兒的名字。

    “花谷久,汝管得須寬,”李闊海沉著臉說。

    花谷久不懼他,他也不會懼花谷久,花谷久訕訕。

    接著到了一樣重要的東西,那張索命的欠條。

    看著劉昌郝將欠條接過來,劉家幾個人全部鬆了一口氣。

    劉昌郝並沒有撕毀它,而是看著欠條上的字,李闊海那天刻意說過,這張欠條有些古怪。

    欠條內容簡單,劉昌郝小叔劉明遠欠下花谷久兩百貫錢,月息回利二分,後面是花谷久與劉明遠的簽字,還有擔保人謝氏的手印,但與後來的按手印不同,不但有指印,還有指節印,掌印。

    哪裡不對……懂了!

    月息回利二分是在後面寫的,很有可能當時寫這張欠條時沒有這六個字,只有兩百貫錢,不會要自家的命,小叔才讓謝氏按了手印做了保人。

    不過自己被套圈抵押了家產,還拖累了嫂嫂欠下兩百貫沉重的債務,劉昌郝小叔羞愧之下,這才離井背鄉,這樣就釋去了劉昌郝前幾天最大的疑問。在他印象裡,他小叔對他們娘三個還是很關心的,不可能將他們三人往火坑里推。

    李闊海微微額首,看來這小子是看懂了。

    花谷久繼續搖扇子,看懂了又如何!

    若是原來的劉昌郝是拿他無可奈何,現在的劉昌郝不是原來的劉昌郝。

    劉昌郝將欠條小心揣地懷裡,繼續。

    還要去縣衙,持著剛才籤的白契,在縣里大薄上將原來戶主的姓名換成新戶主的姓名,交上六十四貫的田契交易稅,蓋上官印,這才是合法的朱契。

    劉昌郝拿到了朱契,大夥走出縣衙,花谷久說:“李兄,晚上吾請你。”

    “某享受不起。”李闊海說完後帶著劉昌郝回到李家,還有一張借貸的契約,契約立好後,李大官人拿出金子與銅錢,劉昌郝交出鏡子與做抵押的兩家的地契宅契,這個與花谷久無關了。

    借錢的事死活不能告訴謝氏,但交易的契約仍在劉昌郝手裡,謝氏聽完又看著朱紅色的官印,身體軟綿綿地癱下。

    劉昌郝一把扶住她。

     “兒,予家何來傳家寶?”

    房子是租的,連傢俱都是房主的,當時劉家三口搬過來只帶了衣服被褥與一些簡易的生活器皿,幾乎每一樣都是謝氏檢點過的。聽到傳家寶,謝氏懵掉了。

    這能解釋麼,越解釋事兒越亂,劉昌郝說:“阿娘,勿管,吾等須即回家,明天便回去!”

    “回家,汝學業如何是好?”

    “阿娘,花家誤以為兒會娶李家小娘子,花李二人雖不和,皆是縣里有臉面人物,又佔了便宜,自會給李大官人台階下,而非是給吾家台階下。”

    “若其知兒不會娶李家小娘子,又不知會對吾家使出何等手段,碰上此等狠人,談何學業。回到家,吾亦能自學。”

    裡面有一個關鍵,花谷久養的那個幫閒,劉昌郝娶了李家小娘子,花谷久不會為自家一個幫閒對劉家繼續下狠手,那怕可能是他得力的一個幫閒。

    然而僅是一個交易,相信花谷久必然會繼續來。

    所以得迅速回去,而且想開始那個一品富貴的任務條,季節是關鍵,同樣的不能拖時間。

    經義沒有太大問題,主要是字,私塾是不能上,否則這手毛筆字實在解釋不通。

    當然,回到劉梁村也不會太平,村子裡同樣有吵嘴打架現象,還有劉四根,但不會像城中這樣,動不動就設一個局或碰一個瓷讓你傾家蕩產,至少劉四根比花谷久更容易對付。

    其實當初讓劉昌郝小叔讓劉家三人進城就是一個錯誤,可能以前的那個劉昌郝學業還好吧,但通過宋老夫子的語氣,絕對不是一個能中進士的料。然而卻落得這等下場,若不是劉昌郝來了,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反之若不進城,劉昌郝小叔一家就不會逃離他鄉,特別是今年,一家人在外面還不知道過什麼樣的日子。有小叔在,即便謝氏病逝,也能將前面的那個劉昌郝兄妹照料長大成人。

    謝氏說:“好,回去。”

    在她心中,以為李家送來的錢也是傳家寶換來的,有錢有地,加上有樑三元與四叔父,即便自己有了萬一,也不用擔心兩個子女。然而在城中什麼都不好說了。

    劉昌郝拿了一些錢給梁小乙,讓梁小乙出去買一些酒菜,他開始收拾行李。吃過晚飯,天還沒有冷下來,樑三元與劉四爺爺就在客廳打一個地舖睡下。

    第二天一早,劉昌郝抱著小妹帶著梁小乙先去宋家向宋老夫子辭別,又買了一些生活用品,還有幾本書以及筆墨紙硯,去藥店抓了幾十副藥,回到劉梁村想抓藥就不大方便了。樑三元也替他們僱好了牛車,幾人向房東打了招呼,房東一家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是害怕花家,巴不得劉家早走早好,一方面住在一起好幾年,多少有些感情,看到劉家走了有些不捨。

    劉昌郝幾人開始往牛車上搬東西,還有錢,不可能全部要金銀,劉昌郝要了好幾百貫錢,還有謝氏攢下的兩百來貫錢,劉昌郝搬錢時才知道幾百貫錢有多重。他雇了四輛牛車,雖是四輛車,行李也不算太多,加上六個人,卻壓得車軲轆吱吱作響。

    牛車向西北方向出發,劉昌郝坐在牛車上向四下眺望。這裡屬於惠民河南岸地區,這幾天梁小乙反复說了河南這邊的富裕,說地勢平坦,河流眾多,村郭交織,又說是交通要道所在,許州等地通往京城的干道就經過這裡,商業也發達,分佈著許多草市。草市暫時還看不到,但能看到莊稼與村郭。

    是有許多村莊,不過在劉昌郝腦海裡浮現的是另一個時空的鄉下,那能好比麼,這一比不是村郭交織,而是村少郭稀,往往隔好幾里地才能看到一個村子。

    莊稼更是可憐,豆子,高粱一窩窩擠在一起,又矮又小,這邊地勢比較低,又不缺乏水源,能看到一些稻田,水稻的密度似乎還可以,不過稻株同樣地矮小,稻穗更是小得可憐。

    景色卻是好的,天高氣爽,飄著淡淡的幾朵白雲,雲彩薄薄的純淨得似是玻璃絲,大地廣闊無垠,金黃一片。

    天干地燥,路面情況卻不錯,不過牛車速度慢,到了烏頭渡已經下午了。

    從這裡渡過河再走幾里路便是劉梁村。烏頭渡邊上也有一個草市,五天一墟,劉梁村的村民多在這個草市上買賣。草市也有一些居民與店鋪,不過今天不逢墟,比較冷清。牛車在小渡口不便渡河,劉昌郝買了一些吃食,草草地吃了一頓飯,其實這是在京畿附近的,宋朝還有一些貧困地區保留著一天只吃兩頓飯的傳統。

    然後讓梁小乙先渡河去村子裡請人過來,幾個人將行李從牛車搬到渡口邊上,劉昌郝聽從謝氏的安排,又去烏頭渡買了一些東西,買好後坐在渡口邊看惠民河的風景。

    風景是不錯的,這時代野外不會有污染的,河水清澈,泛著碧亮的光澤,不時有帆船駛過,多是幾噸十來噸的船,船不算大,可數量不少,岸邊還泊著一些漁船,兩岸皆植了許多柳樹,葉兒還未黃,一幅如詩如畫般的景象。

    景色是好的,到了將行李往船上搬的時候,劉昌郝忍不住哀嘆。

    搬完了,劉昌郝累得氣喘吁籲地坐在船上都不願意動彈。

    老渡子開始搖櫓,河對岸越來越近,那邊則是劉昌郝未來的家。
mk2258 發表於 2019-6-16 16:40
第十四章家

    劉昌郝高祖有三個兒子,那時劉家很窮,迫不得己,劉昌郝高祖讓塊頭最大的老二,劉昌郝的曾祖去當兵。才開始時劉昌郝曾祖只是一個新兵蛋子,京城花銷大,還要貼補一些給大兄與三弟,以至劉昌郝曾祖母很長一段時間呆在劉梁村種著地。

    劉昌郝曾祖母是黎村人,黎村在劉樑的東邊,隔了大約近十里路,因為前輩爭氣,時至今天,兩家的後輩還有著密切往來。

    後來劉昌郝曾祖父漸漸爬成了步軍都頭,家庭情況才稍稍改觀,也將妻子黎氏帶到京城裡。

    到了劉昌郝祖父這一脈,劉家變成了五個堂兄弟,眼下只有四爺爺與五爺爺還活著。

    宋仁宗時西北戰事爆發,劉昌郝曾祖父戰死三川口,祖父又在幾年後戰死定川砦。

    那時劉昌郝曾祖母身體已經不大好了,短短幾年,丈夫死了,兒子死了,悲憤之下去世。劉昌郝祖母魯氏也寒了心,將京城治辦的宅子賣掉,帶著劉父與劉昌郝小叔父回到劉梁村。不知因為什麼緣故,魯氏與大爺爺、五爺爺,也就是大曾祖那一脈鬧翻,三家罕有往來。

    劉昌郝父親這一輩活著的包括劉昌郝小叔在內,共有六個叔伯父,有兩個叔伯父與劉父同樣不和,餘下四個還好,當然,現在只有三個了。還能從高祖往上敘,都出了五服,連律法都不承認的關係,也沒有人認真去敘。

    不和的兩個叔伯是大伯與八叔,大伯就是大爺爺的兒子,八叔就是五爺爺的兒子,死去的是劉父、七叔與九叔,以及劉昌郝小叔生死不明。

    二伯、四叔與五叔都來了,還有好幾個堂兄妹,大伯與五爺爺兩家一個人也沒有來。

    “哥哥。”

    劉昌郝二妹成了四叔家的長女,但兩家關係一直不錯,也沒有迴避收養的事。

    劉昌郝摸了摸她的腦袋:“吾帶了一些禮物回來,回家後發。”然後一一與各個長輩打招呼,除了三個叔伯父家的人,還有村子裡與劉昌郝父親關係好的幾戶人家。

    一戶是劉家的鄰居叫薛勇,以及梁小君、劉三富、劉正清,除了這幾戶人家外,還來了幾戶熱心腸的村民。

    大夥開始將行李往車上搬,車子類似後來農村常見的“大板車”,因為是摩擦力更大的木輪,車輪比較大,構造也略有所不同,能拉能推,同樣能拉好幾百斤東西,就是拉起來比較吃力。

    劉梁村離烏頭渡只有四里路,可在這個交通極其落後的時代,一行人將行李折騰回來,天色已經臨近黃昏,幾個嬸子早將劉家收拾出來,又替大夥準備晚飯。

    劉昌郝看到行李搬進了屋,開始散禮物。

    尊老愛幼是中國的美好傳統,老不一定指四爺爺,也包括幾個叔伯父,不但走得近的四個叔伯父,包括五爺爺、另外兩個叔伯父,以及與劉昌郝父親關係好的幾個村民,在謝氏囑咐下也帶了禮物,各自一壇從烏頭渡買來的好酒。然後是各個嬸子的,胭脂與粉餅。這就是老的,小的就是各家的小孩子,一些城裡的零食。

    先去的是四爺爺與四叔家,然後是五爺爺與八叔家。

    八叔說:“狗子,汝欲娶李家小娘子?”

    “沒有。”

    “娶就娶吧,僅是醜點,不然憑藉吾家母子兩,早晚會敗光劉家家產。”

    嗯… …劉家的家產,什麼意思?這是我家的家產好不好,或者說我家的家產等同你們所有人的家產?

    劉昌郝祖母魯氏如何與大爺爺、五爺爺交惡的,謝氏不是多嘴的人,平時也不說。前身是一個書呆子,所以劉昌郝不清楚。

    似乎從前幾年大爺爺過世開始,劉昌郝父親想要緩和幾家惡劣的關係,逢年過節的會讓劉昌郝送一些禮物過去。劉昌郝父親在的時候,兩家人不咸不淡的,劉父過世後,謝氏仍保持著這個傳統,兩家人說話就不好聽了。

    前身對劉梁村很排斥,與劉四根關係不大,實際就是這兩家人給劉昌郝留下的陰影。

    八叔家還好一點,下面一家才叫糟糕。

    劉昌郝去了大伯家,大伯未說什麼,大嬸卻說了一句惡毒的話:“為何還不死!”

    此劉昌郝非彼劉昌郝,聽後二話不說,將禮物抱走。

    “改天好好與謝氏談一談。”

    繼續散,然後看到了苗苗。

    在城裡,以前的劉昌郝動不動罵苗苗,謝氏膽子小也怕多事,幾乎將苗苗關在家裡,回到鄉下,苗苗開始像小牛一樣撒歡,劉昌郝看到她在與幾個小孩子瘋玩,僅是囑咐一句,不要摔倒,就回家了。這是在宋代,還是在鄉下,孩子沒有那麼金貴。

    劉昌郝才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家,劉梁村呈撥郎鼓形,村民主要集中在村東邊,後來因為分家等原因,有的村民順著西邊的土壟開始呈一字形建房,一共有十來戶人家,沒有東邊熱鬧,勝在乾淨,空間大。劉家與劉昌郝小叔的兩棟宅子就在這一字壟上。

    當初他的祖母建設這兩棟宅子時是用了一些心血的,門前一道遮牆,只是遮牆,不像李大官人李闊海家的宅子,雖是遮牆,上面舖有層層疊疊的飛簷,還有一道供車馬進出的夾門,也有正規的廂房、耳房、倒座房。

    劉昌郝家肯定沒有這些,門隨意地放在正中,東西兩邊各有一個耳房,東耳房是廚房,西耳房更長,與院牆連在一起,是放雜貨與糧食的地方。院子裡還有一口井,後面是四間房,東邊正房是劉昌郝父母親的房間,西邊兩間房則是防止未來有女孩子出生,一間是男孩子的房間,一間是女孩子的房間。苗苗現在還小,隨便跟母親睡還是跟劉昌郝睡,都不用計較。後面還有一個小院子,裡面有牛棚,豬圈,雞舍,當然,現在什麼禽畜也沒有,還有一個廁所。

    牆壁不是磚頭,磚瓦房同樣會計入財產的,然後加稅……也不是夯土牆,而是土坯,雖不及磚頭堅固,但比夯土牆好,又不易開裂。屋頂就沒有省了,一旦是草屋頂幾乎兩三年就要翻修一下也麻煩,於是用了青瓦。劉昌郝祖母又在西耳房那邊種了一棵刺槐樹,槐樹長得快,十幾年過去,這棵槐樹已經與小叔家那邊的槐樹抱在一起。

    小叔家沒人,本來花家準備等將劉昌郝家的宅地一起吞下去再安排人手過來接管的,出了變故,小叔家還是原來的樣子。劉昌郝從雜貨間搬來梯子放在院牆上,爬了上去看著小叔家那邊的情況,幾間房子全部打開著,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劉昌郝苦笑了一下,“這真是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馬上就知道真相了,五嬸子說:“別看,老六家餘下物事全讓劉四根搬走了,大門鎖亦是那廝鎖上。“

    老六就是劉昌郝的小叔。

    劉四根這麼做不叫偷,花家吞掉小叔的家產後,暫時交給劉四根代為看管。現在與花家無關,也與劉四根無關。頂多說劉四根很不自覺,劉昌郝都回來了,他也沒有交出鑰匙。

    這個無所謂,反正那邊暫時也不會住人,幾個嬸子在做飯,輪不到劉昌郝幹活,幾個叔伯父還有劉父交好的人,以及幾個青年正在門口聊天,於是劉昌郝也走到門口。

    劉昌郝的二伯父問:“狗子,汝回家了,有何打算?”

    “是有想法,過幾天吾還要去京城,看看後做決定。”

    說著,劉昌郝看著前方,前方是起伏綿延的崗陵,能利用的只是近處的一些土丘,雖然這些崗陵比較矮小,因為砍伐得厲害,許多山成了光山,綠意是有的,全是荒蕪的雜草。

    劉家的四座土山就在哪裡,離他的家不足兩里路,山下面的旱地也是劉家的,然後到桑園子,這才到臨近一條小河的那個池塘與幾十畝半水田,整個劉梁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小河兩邊不到七百畝的半水田,餘下的旱地想建設陂田都缺少足夠的水源。即便有什麼出產,得要走四里路才能到達惠民河畔,中間還有一段是崎嶇不平的險峻山路,稍大一點的車子都無法通過,所以劉梁村才貧窮。

    還有更窮的,再往西去,有幾個村子,大的不過三四十戶,小的只有十幾戶,那真正位於“山里”了,幾乎連塊像樣的谷窪地都沒有,逼得沒辦法,各個成年男子在農閒時就滿山的尋找獵物,靠打獵幫輔一下家用。

    但不是一無是處,只要能弄出東西來,能弄到外面,外面就是惠民河,幾十里外便是東京城,現在的開封不是後來的開封,乃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當然,弄出來低附加值的東西還是不划算的,比如木柴,僅是運費過稅工錢就會佔據近半成本。

    劉昌郝與大夥聊了一會,開始吃晚飯。

     天漸漸黑了,大家還沒有吃完,一大群人湧了進來。
mk2258 發表於 2019-6-16 16:40
第十五章租子

    兼併發生也不完全是豪取巧奪,人終有三急之時,特別是遇到災年,貧農家裡沒有積蓄,只好賣地。魯氏回來後,劉家的地就是這樣慢慢置辦起來的。

    這些人皆是劉家的租地戶。

    準確說,劉梁村一大半是半耕農,手中有一些自有田,自有田面積又不夠,只好向地多的主戶租種一些耕地。

    但魯氏並不是以吃租子為生,先是用了二十多年,培育出六十多畝桑園。別的村民在砍柴賣,她已想到了木炭。後來有人仿學,劉昌郝祖母早就開始種樹。賣了這麼多年木炭,劉家那四座土山還蓊蔥一片,長滿了樹木,其他人家的土山多砍成了光葫蘆。實際對劉昌郝祖母的買地,村子裡眼紅的人不少,真正抵觸的人不多,況且這種情況在宋朝是司空見慣了。

    這些人來也不是為了田地,而是為了租子。

    今年北方災害嚴重,尉氏不是重災區,多少受了一些牽連,大夥希望劉家減一些租子。以前是小叔負責的,現在小叔跑掉,只好懇請劉昌郝。

    怎麼說呢?

    換成二十歲以前的劉昌郝,地主都是為非作歹的壞蛋,剝削是可恥的。

    換成劉昌郝父親在世的時候,一定會說,大夥商議商議。

    但現在的劉昌郝不是二十歲以前的劉昌郝,也不是三代好人劉氏夫婦。

    大夥七嘴八舌地說著話,劉昌郝在腦海裡將前後理了理。

    先是旱災。

    熙寧七年旱災雖重,但在北宋可能排進前十位,絕不能排進前五位,僅是劉昌郝可憐的歷史知識,就記得北宋兩次旱災規模遠遠大過熙寧七年這場旱災。如宋仁宗剛親政的那兩年旱災,可能是熙寧七年規模的十倍!

    之所以有名,鄭俠的《流民圖》、王安石罷相。

    規模排不進前五位,是因為它的範圍有限,東不過泰山,北不過真定府,南不過五丈河,西便是開封府,重災區的百姓肯定慘掉了,然而開封地區僅是邊緣地帶,受影響有限。並且到了四月末,雨水來臨,至少尉氏這邊的秋收雖有影響,影響有限。

    後是劉家的“三代好人”。

    劉昌郝曾祖父遷為步軍都頭,將劉昌郝曾祖母帶到京城。其實一個都頭的薪水也有限,但在劉梁村劉昌郝曾祖父算是有出息了,鄉親們笑臉相待,劉昌郝曾祖父也不好意思,每次回鄉,都帶著一些劉梁村緊缺的禮物回來,偶爾有鄉親去京城,更是熱情招待。

    劉昌郝祖父在世的時候還是如此。

    劉昌郝祖父去世,魯氏帶著兩個兒子返回劉梁村。這裡是山區,確實窮啊,否則李闊海都不會說出某對汝家的地不感興趣了。

    魯氏顧及著公公婆婆丈夫的名聲,遇到災年便會主動減免一些困難戶的租子,還拿出一些錢糧,資助周邊的孤寡老幼。

    但那時,魯氏是大喊著,我家是烈士戶、女戶,沒有官府敢上門來徵稅。

    到了劉父與小叔時,官府開始徵稅,不過兩家日子還能過得去,依然保持著魯氏留下來的一些傳統。那怕今年小叔一家下落不明,官府繼續徵夏稅,謝四娘還是主動地將家中困難的夏租全部免掉,這一免,等於免掉了八成夏租。

    租子本身,劉家老桑園不算,田有肥瘦,半水田租子高一點,臨近坡頂的瘦地租子又要低一點,平均下來,劉家徵的租子僅相當於收成的兩成二三,一直就未漲過。問題是王安石變法後,陸續增加了許多負擔,如青苗貸的攤派,免役錢,春夫錢,各種保甲錢,加上災年的免租子,某種意義上,是等於劉家的地白給鄉親們種。

    最關鍵的是,今年劉家遇到了什麼!劉昌郝小叔父一家生死不知,劉昌郝一家三口人也差一點家破人亡!

    四爺爺撫著氣痛的胸口說:“皆言劉梁村風氣壞掉,汝輩良心何在?”

    “四大父,莫急。諸位,官府未減賦稅,吾家已免掉汝等大半夏租,复減秋租,諸位欲使吾家每年買糧貼補賦稅?”

    大夥仍不走,極個別的人還擺著一副我們吃定你家的樣子。

    偏偏劉昌郝特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他也不急,平淡地說:“吾剛回來,至少讓吾明天看一看吧。”

    大夥才散去,謝氏說:“兒,莫要做壞人,規矩亦不能壞掉。”

    “娘娘,汝安心養病,由吾來安排。”

    “也好……”謝氏小聲說,兒子漸漸大了,自己身體越來越不行,得讓他學會獨立做事。所以劉昌郝不說劉家三代忠烈,而是三個偉大的女人,為了兒女有一個好的未來,她們就像蠟燭一樣燃盡了自己所有的油脂。前幾天,梁小乙看到大舅媽的毒舌,劉昌郝看到的卻是謝氏肩膀上有著一副重擔,壓得她直不起腰,喘不過氣。

    謝四娘站起來收拾桌子。

    “阿娘,汝身體未好,讓吾來吧。”

    “兒,燒煮洗抹乃是婦人活計,汝去打水。”

    男主外,女主內也是中國古代的傳統。不過收拾一桌子,洗一下碗筷,勞動量不大,於是劉昌郝去打水。

    劉梁村門前有一條小河,可是河道狹窄,久旱無雨會嚴重影響糧食收成,暴雨傾盆,立馬又會漫溢成災,有時候連兩邊的莊稼都會淹沒。劉昌郝祖母二十多年前拿出六七畝半水田改造成一個蓄水池塘,在劉梁村算是最頂級的良田,當年劉梁村的人都說劉昌郝祖母瘋掉了。隨著時間演變,證明了劉昌郝祖母的眼光。

    開封的雨季一般是在六七月份,早能從農曆五月開始,晚能延續到八月中旬,正常的江南梅天快要結束時,開封漸漸進入雨季。

    現在過了雨季,一般這時候不會缺水,再過一段時間就開始缺水了,特別到了春天。因為有了蓄水塘,六十幾畝桑樹才得以茁壯生長,也勉強保證了莊稼的灌溉。

    劉梁村能仿效的人卻不多,先得有自家的半水田,只有這些田的土質微帶一點黏性,才能蓄住水,還要捨得將它挖出來,離旱地又不能太遠,否則一擔擔挑水能將人活活累死,還澆不了多少莊稼。其實隨著劉家田地面積的增加,離得遠的旱地也不能受益。

    小河不但是灌溉的水源,劉梁村大多數百姓吃用的水也來自這條小河,到了枯季,以及北邊孫岭村的堵河,連吃用的水都困難,有的村民便跑到劉家的池塘擔水回家。劉家也不責怪,離村子還有些遠的,能擔多少,能擔的都是吃的水,若是阻攔也太陰狠。

    劉梁村風景不錯,有山有谷地,空氣遠勝於城裡,在這個沒有工業污染的世界,真能用清甜來形容,但真來到這裡生存,滋味才叫酸爽。

    村民吃用水困難,劉家吃用水也困難,劉昌郝父親結婚前,劉昌郝祖母狠下心,除了建了兩棟宅子外,又從山外面請來打井的人,打了兩口深井。

    在這裡打井是很困難的,首先必須得深,其次是沙性土,不是砂性土,比砂性土更細更疏鬆,井壁容易癱塌,必須得砌上厚實的青磚,本身的地勢也不能太高。劉家將井打好後,劉梁村許多村民想仿效,不過面對著一些先天性的條件以及高昂的成本,基本上都退縮了,始至今日,村子裡不過打了六口井。

    在這種深井打水需要一定技巧的,劉昌郝放下水桶,又用轆轤搖上來,發現才打上來小半桶水。

    劉昌郝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慢慢學吧。

    水缸裡的水倒滿了,劉母也洗好了碗筷,劉昌郝這才回房間。他從床下面箱子裡拿出一樣東西,之所以要田地,正是因為這樣東西,那就是手機。

    滿格電!

    劉昌郝查看手機裡的資料。

    他在原來的家中排行老三,上面還有兩個姐姐,老爸一心想傳宗接代,結果夫妻兩臨近四十歲將他偷偷生下來。罰款了,隨後載培他上學,上大學。兩個姐姐說爸媽偏心,確實是偏心,劉昌郝心裡面慚愧,畢業後一有機會便輔導三個侄子侄女,大姐兩個孩子,大的是女兒,小的是兒子,二姐一個孩子,是兒子。

    出事前,在他輔導下,大侄女上了大學,還是985,兩個侄子也上了市重點中學。

    為此,他用手機下載了大量學習資料或有關學習方面的資料。

    此外還有一個很交好的朋友,兩人一起上中學,一起上大學,一起進一家單位上班。然後這個朋友讀種田小說讀得走火入魔,正好國家開始推出一些福利政策,於是跑到深山老林裡承包了一大片荒山。

    小說歸小說,真去種田,各種的辛苦,各種的麻煩,那裡信號又不好,無法上網,打電話都斷斷續續的,於是委託劉昌郝買一些資料書,或用手機下載大量資料傳到他電子信箱裡。

    他這個種田也不是種莊稼,種了許多經濟作物,主要就是花木與瓜果蔬菜,劉昌郝還去玩過好幾回,大約因為這個原因,黑貓大人才讓他去搞什麼一品富貴。

    這些資料佔據了他手機近半內存,然而他是懶人用手機,一不玩遊戲,二很少看視屏,資料一直保存在他手機裡沒有刪除。有的資料沒有用,但有許多資料說不定就會有大用場。

    下半月了,繁星點點,月亮未起,劉昌郝在看手機的資料,謝四娘坐在院子裡發呆,這個租子該怎麼辦?不減,孤兒寡母的爭不過,一減,那等於主動壞了規矩,以後有的是麻煩……
mk2258 發表於 2019-6-16 16:40
第十六章跳腳

    鄉下起得早,天濛濛亮就有人來敲門,全部是來打水的。劉昌郝只好起床,謝四娘也起來了準備做早飯。

    “阿娘,大夫說汝要少勞作,讓吾來做吧。”

    “汝會做飯?”

    燒煮洗抹,俺那樣不會?

    洗不大好說了,畢竟這時代沒有洗衣機,沒有洗衣粉、洗衣液。但做飯菜的味道肯定比謝氏強。

    在城裡劉昌郝沒有管,那時最重要的事得將家裡的危機化解掉,還要考慮好以後的出路。

    到了鄉下,有的活計劉昌郝開始漸漸接過來。

    劉昌郝先是替謝氏熬藥,一邊到廚房裡炒鹹豆角,也就是醃缸豆,按照謝氏的做法從鹹菜壇裡掏出來,拌一點麻油就算好了。生伴也可以,但肯定沒有炒的味道好。

    又就著昨天剩下的莧菜,放少許鹽,與麵粉和在一起,做了一小鍋面疙瘩,味道還不錯,苗苗居然吃了一大碗。

    吃過早飯,劉昌郝帶著一把鐵鍬出去。

    劉家在小河這邊沒有田,莊稼人三件寶,近田丑妻破棉襖,田離得近幹活就方便,若離上兩三里路,無論施肥或擔莊稼回來都會耽擱大量時間還累人。劉昌郝曾祖曾治了一些耕地,劉昌郝曾祖母去了京城後,全分給了大兄與三弟。劉昌郝祖母回來後又重新買地,劉梁村地價賤,近田就買不到了。

    河這邊與劉昌郝無關,他向小河走去,小河上有好幾座橋,皆是木橋。他看了一眼河水,這條小河叫黑水河,典型的山區河流,嚴重的枯季都能斷水,暴汛時甚至能將一些低矮的橋面都淹掉。

    過了小橋不遠就是劉家的田,包括菜園子,原來有三分多地,謝氏帶著兒女進了城,只有小叔一家,不足兩分地了,反正在劉梁村是休想賣菜的,自家吃也足夠了。

    劉昌郝猛然抬起頭,迅速走過去:“四叔,汝何摘吾家之菜?”

    劉四根不但在小叔家菜園子摘菜,還是帶著兩個大筐子一根扁擔來摘菜的。

    “乃是某家種的。”

    “四叔,是否要吾將契約拿給汝看,對了,牛與農具汝亦要還給吾家吧。”

    小叔被花家巧取豪奪,田宅地一起“賣”給花家,包括牲畜,農具,以及他種的莊稼,這些必須在契約上寫清楚的,大約花谷久從李大官人手中討了不小的便宜,也沒有使姦,當初小叔交給他什麼樣的契約,他原封不動地交到劉昌郝手中。劉昌郝不知道的,這份契約寫得如此詳細,還得虧劉四根的“功勞”。

    花谷久在春天並沒有安排人過來,交給劉四根託管,於是菜成了劉四根家的,連小叔種的快要成熟的二十畝冬小麥也是劉四根家的。並且劉四根做夢也沒有想到劇情會翻轉,繼續在種菜,小叔沒有將所有田地租給別人種,自己留下了三十幾畝,有桑園子以及木炭窯拖累著,想多種也不可能,劉四根又認真地種了粟、黃豆。但不管是誰種的,這些都屬於劉昌郝家的。

    “小子,汝憑何倚仗?”

    “四叔,吾已打過一次官司,不戒意再打一次官司。”

    農村時常有人打架,只要不重傷與出人命,一般縣衙是和稀泥,可是跑到人家田地直接將莊稼割下來往自家挑,或者直接將人家的牲畜拉回家,那是兩回事了,就像後來偷五塊錢與搶五塊錢是兩個性質一樣。

    劉昌郝又將情況理了理,他祖母是一個偉大的女人,儘管做了不少好事,但要強的性格也讓村子裡一些人不高興。當然,有一小部分也帶著仇富心態,不能說好也不能說壞,人本身就是一個複雜的動物,那能一棍子將人打死他就是好人他就是壞人,某人在甲心中是好人,說不定在乙心中就是壞人……中間是是非非說不清楚。再到謝氏,謝氏膽子小,又體弱多病,卻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

    比如昨天到了烏頭渡讓自己買禮物,是人情往來,又讓自己買了酒菜晚上款待幫忙的鄉親,是小細節,卻讓自己一回來便能站住腳。如今劉梁村風氣有些糟糕,沒有一些人家呼應,想在劉梁村生存是十分困難的。

    加上這些年劉家一直不漲租子,雖然讓劉四根恨得牙直咬,村子裡還有一些人是領情的。

    劉四根也是村子裡一個田地大戶,雖不及劉昌郝與小叔兩家加在一起的田地多,有許多是近田與半水田,但他心比較黑,不僅想漲租子,包括他家的那口井。

    村子裡的洗抹還是用大方塘或黑水河的水,離黑水河遠的也可以挖一個小池塘,但因為水土破壞嚴重,大多數時候水質渾濁不堪,所以會去各個井戶打一些吃的水。都是鄉里鄉親的,也沒法拒絕,偏偏劉四根家就不許,諸如種種。

    可這在農村,還是偏遠的農村,往往比的不是仁義而是拳頭,劉四根不但自己塊頭大,他還有四個兒子,塊頭都不小,還有一個哥哥,哥哥也有兩個兒子,又很不要臉的將十幾歲的女兒嫁給縣城五十多歲的曹錄事做了後妻,在縣級別錄事是僅次於押司的胥吏,有不小的權利。

    有錢有拳頭,縣里面也有人,為人陰險有手段,還是裡正,村子裡的人都不敢得罪他。

    劉昌郝也有底牌,“家傳寶”只有劉四爺爺、樑三元父子與母親知道,劉昌郝一直戒告他們不要說出來。劉四根包括村子裡的人都認為劉昌郝會迎娶李小娘子,李大官人出面擺平的,劉四根在不佔理的情況下,敢不敢與李闊海的“準女婿”打官司?

    “小子,汝等著。”劉四根氣呼呼地帶著扁擔與筐子走了。

    劉昌郝笑了笑。

    狐假虎威終有揭破的時候,不過若沒意外,過幾天就不必害怕這一家子。

    劉昌郝開始看地看莊稼,地是指土質,看莊稼還是為了進一步確認土質。

    先是稻子,昨晚他看了好一會關於種植方面的資料,這種稻子可能不是水稻,而是旱粳稻,味道不錯,可是產量很低。

    但只要沾到稻子產量再低也比粟豆要強,並且與後來不一樣,宋朝南方的米價不高,東南產米地一斗米往往只有三四十文錢,蘇東坡流放的黃州一斗米僅二十文錢,可到了北方往往都是七八十文錢,比面、粟米與豆子還要貴。

    稻子皆種在半水田裡,半水田肥沃,一般是種兩季,接冬小麥、冬大麥後插稻秧,也就是到了四月末才開始插秧,所以受損不嚴重。劉昌郝迅速在心裡默算了一下,普通旱地種粟、豆,一畝毛收入只有三百文,將稅賦種子雜七雜八扣掉,餘下的不過百文。但半水田兩季毛收入能達到一貫錢。

    “難怪當年祖母挖塘整個村子都譏笑……”

    劉昌郝伏下身體,抓了一把泥土團在手中,砂土這樣一團輕輕一碰就會散掉,砂壤土得稍用力碰才會散掉,壤土一般性觸碰不會散掉,粉壤土乾時成塊易碎、濕時能團成可塑膠泥但不能捻成條,粘壤土能捻成條,粘土乾時堅硬,濕時有粘性能捻成長條。

    種植業最關鍵的就是水、土質與氣候,然後是種子、播種、施肥、除蟲除病、灌溉等管理。土質是極其重要的,劉昌郝試了試,應當還屬於砂壤土,種莊稼一般來說壤土是最好的,砂壤土沾著壤卻不算是好土質。不過這裡的砂粒比例比較低,依然能算是上好的土壤,也容易將它徹底改良成真正的壤土,但談到科學的改良土壤,對劉梁村村民來說,太過勉為其難。

    臨近桑園,土質變得更好。

    除了桉樹等少數樹外,大多數樹,只要成林,就會自然地改良土質,加上劉昌郝祖母不斷地灌溉,覆淤泥,施肥,則是進一步地改良。

    “幸好手機上存了一些資料。”

    “哥哥。”

    劉昌郝抬頭看到了苗苗在前面喊他,桑樹上還掛著一些烏紫的桑椹,有一些大孩子爬到樹上摘桑椹,苗苗與另外幾個小孩子站在樹下眼巴巴地看著。

    “汝不能亂跑啊。”劉昌郝走過去說,別的不怕,就怕這條小河,別看河不寬,但河水比較急,特別是汛期,這條小河已經淹死了好幾個孩子。苗苗沒有下河游泳,也不會游泳,可是從那座木橋上走過來,橋又不寬,這些皮孩子半懂不懂的,若是有一個閃失那就危險了。他走過去摘了許多桑椹下來,分給了這幾個樹下的小孩子,一邊分一邊戒囑,不僅是說給苗苗聽的,也是說給這些孩子聽的。

    但是人家的孩子,農村人忌諱又多,劉昌郝只是說一說,然後將苗苗抱走,一邊走一邊摘桑椹給她吃,它可是一個好東西,補肚益腎,比許多水果營養價值還要高得多。劉昌郝又看著這些桑樹,不由皺起了眉頭。
mk2258 發表於 2019-6-17 21:47
第十七章巡山(上)

    桑樹耐旱,對土壤適應性強,能抗輕度鹼性,不過需要土地肥沃,劉梁村有人在後面漏水較重的貧瘠坡地上植桑,結果高大喬木生生長成了纖細密集少葉的灌木。

    也有長得好的,劉家東南邊的那口大方塘邊上有一株七十多年的老桑,高達近三十米,最低的枝椏離地面也有十幾米,一到夏天上面掛滿了桑葚,許多孩子爬上去摘桑葚,這樣的老桑當木材是不錯的,可誰有本事上去摘下桑葉餵蠶?

    這又要涉及到另一個技術,修剪。

    修剪桑樹也是一門技術活,眼下考慮的只是矮(通過摘心手段使桑樹縱向生長、矮化,便於采桑)、密(枝繁葉茂)。

    在劉梁村這塊貧瘠的土地上,想要種好桑樹更不容易。

    得施足夠的有機肥,及時灌溉,農民說不出大道理,但施有機肥與及時灌溉的同時實際也在改良土地,遇到積水又要及時排掉,要修剪,葉子也不能過度採摘,若是心細的話,冬天還會翻耙一下,將蠐螬揀走。現在已經有桑農開始在桑樹下套種豆子補充氮肥了,這個技術還沒有傳到劉梁村。

    劉昌郝祖母當年為了使這片桑園長得好,花費了很大的心血與成本,不僅施肥灌溉修剪揀蟲子,她請人在桑園邊上挖的這口池塘是便於蓄水灌溉的,但周邊水土破壞嚴重,每到汛期黑水河渾濁得就像黃河,河水漫到蓄水塘里也帶來大量的積淤,於是劉昌郝祖母每隔幾年派人打撈淤泥,覆於桑園的地面上。

    所以論土質,劉家桑園子這片土壤比河邊那些半水田還要肥沃。

    養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采桑、換葉、清掃蠶沙、繅絲,特別是采桑,但這也好辦。每到三月下旬,劉家便將能騰出來的房屋全部騰出來,在村子裡請十幾個半大的女孩子做半年短工,負責采桑、餵蠶、清掃蠶沙、繅絲。不然不要幾十畝桑園了,八九畝桑園也將一家人活活累趴下。

    請人得給工錢,桑園賦稅也高,但是桑蠶的利潤則遠勝於種莊稼,它幾乎佔據著劉家近七成的收益。

    劉昌郝祖母去世後,依然是這種做法,只是一家變成了兩家。謝氏帶著兒子女兒進了縣城,又合攏成了一家,可是關係到劉昌郝家的收益,劉昌郝小叔是一文沒少地交到謝氏手中。

    今年二月小叔逃走,謝氏回家處理,原本打算將它交到四叔管,可是四叔家在村子中間,離劉家有點遠,大規模養蠶有不小的學問,養得不好蠶就能全養死了,加上大旱,種種原因,四叔不敢接這個擔子。

    商議之下,謝氏做出一個決定,賣桑葉,畢竟劉家有著三代積善之家的美名,權當給鄉親們多些活路。

    小叔家的桑園那時成了花谷久家的財產,花家又交給劉四根託管,劉四根家也有三十多畝桑園,全部跟劉昌郝祖母學的,否則他家也翻不過身。今年同樣的長勢不好,於是劉四根不賣桑葉,而是請人採餵給自家養的蠶吃。

    劉昌郝四爺爺話語權不足,花家無所謂,便造成一種情況,許多桑樹下面的葉子全摘光了,若不是老桑樹上面的葉子摘不到,能讓各家租戶摘成一個光葫蘆。

    劉四根是實打實撈到好處,今年蠶桑收入不比去年少,劉昌郝家呢……桑葉在宋朝也能賣錢的,往往救急時一斤能賣到十文錢,今年河北某些地區便出現了這種天價。

    平常的一斤約在一兩文、兩三文,平均起來可能不足兩文錢,劉家售價只有一文錢。今年又欠收,但再糟糕,也能賣三四十貫,可劉昌郝四叔只收到十幾貫桑葉錢,連交賦稅都不夠。

    謝氏也未想到還有一張欠條,大災之年就算了,原先拖到明年開春解決,到了明年兒子又大了一歲,自己回家來手把手地教四嬸與二閨女,反正不能這樣賣桑葉。

    桑葉採得一塌糊塗,這是劉昌郝早就知道的。

    與過度采桑無關。

    現在養蠶與後來養蠶略有些不同,因為是暖冬,一般中原地區是養三季蠶,春蠶、夏蠶、秋蠶。若是春天氣溫低,桑葉起勢遲,那隻有兩季了。江南能養三到四季蠶,據說嶺南那邊能養五到六季蠶。

    秋蠶也快下去了,但在這幾天還需餵桑葉。

    梁小乙回家喊他父親去縣城,劉梁村的人也知道劉家解決了欠條危機,贖回了劉昌郝小叔的宅地,於是許多人在做一件事。

    下面採不到桑葉,但想採上面的桑葉十分困難,許多婦女便帶著剪子柴刀等工具,直接將桑枝伐下來,這樣伐,什麼樹也活不久!

    劉昌郝計劃與桑蠶無關,可是看到這一幕,也心痛死了。

    他盯著這些婦女,這些婦女也看到了他,一個個從樹上下來,將帶著桑葉的桑枝放在籮筐里,逃跑式地向外面衝去。

    苗苗還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這些逃跑的婦女。

    劉昌郝嘆了一口氣,他不是前面的劉昌郝,氣了一會也就罷了,不要說自家這情況,就像他那個同學去了山區,還不是一樣發生了許多糟心的事。

    他轉了一圈,變相地將這些婦女一起攆走,才離開桑園,地勢更高亢。

    劉梁村與北邊的孫岭村位於一片很大的山窪地區,山窪呈彎月形,四面環山。所謂的山不過是一個個稍高的土崗子,高者不過四五十、五六十米,還不泛幾米高的小土坡。

    山窪也不是平的,雖然劉梁村與孫岭村的祖輩將黑水河以及幾條稍大的支溪周邊土地平整出來,餘下的皆是坡地。只不過這些坡地與四周的“山”相比要矮小不少,皆只有幾米高,最高者也不足二十米,這種地形給種莊稼帶來了極大的妨礙,並且土質極其貧瘠,還嚴重漏水漏肥!

    但這是在宋朝,整個開墾氣氛濃烈,與江湖、與大海、與高山爭田,兩個村子由於人口增加,不得不陸續地將一部分坡地平整,只是離水源遠,地勢又高,只能種一些旱糧。

    劉昌郝對比著自家耕地與別人家耕地上的莊稼,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地讓村子裡的人種死了。”

    劉梁村地廣人稀,大半村民都是半耕戶,卻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佃農。這些人對自家的地萬分珍惜,種一季,甚至索性輪耕,灌溉施肥,或种红花草,各種手段養田。

    租來的地也不會聽你亂種,亂種可以,我可以收回來,只是劉家幾代人想做好人,面子軟,好說話,租戶便往死裡種,兩季一樣不少,還有套種密種,地力耗盡便要求降租子,不降租子索性不租。加上這旱情,莊稼哪裡能好得起來?

    不遠處四叔一家在幹活,劉昌郝二伯、四叔、五叔全部租了劉家的地……具體原因可能與劉昌郝祖母那一輩有關,反正劉昌郝不知道。但是兩家的直系親屬,也就是豐年收租子,荒年基本上是免掉租子的,劉家還要交賦稅,等於是給三家白種的,區別就是這些地名義上還是屬於劉家的。

    劉昌郝二妹也在做活,都十三歲大姑娘了,豈能不干活?

    可此劉昌郝非彼劉昌郝,道理是懂的,這是在生產力極度落後的古代!但看到二妹那雙臟兮兮的小手,劉昌郝沒由來地一陣心痛。

    他走過去。

    “哥,汝快去桑園子看看吧。”

    “二妹,看過了。”

    四叔還有兩個親生的孩子,兩個孩子叫二妹為大姐,叫法有點亂,但從劉昌郝祖母那一代起,因為幾家不和,再也沒有按各自的年齡排序,都是各叫各的。

    還不明白,那就有一個名人來舉例,楊六郎,在楊家楊六郎排行第六,但在楊業子女當中他排行為老大,楊家和睦所以呼為楊六郎,若是不和,各叫各的,則是楊大郎。

    《楊家將》呢,那別當真,否則楊文廣會哭暈過去,俺老爹可是楊六郎,你們別亂編排出來一個楊宗保,俺不認識!

    “哥,汝不賣桑葉吧。”

    不賣桑葉,大夥就不好意思去桑園子,也就不會發生眼下過度採摘、剪伐的現象。

    “二妹,汝父為何不說?”

    “阿爹,汝為何不說?”

    四叔站起來,嘆口氣:“大妞,蠶未下來。”

    “管吾家何事!”

    四叔不知道怎麼回答,到是劉昌郝看得很開,說:“二妹,蠶未下來,吾家停掉供應桑葉,各家蠶則會餓死。吾家乃是孤兒寡母,彼時才不會管乃是誰家桑園,若有人煽風點火,可能會有村戶敢來吾家哄搶。”

    劉家要做善人,面子軟,這沒錯。

    劉家孤兒寡母的,也沒有錯。

    劉梁村民風壞掉了,與劉家沒半點關係。

    三者合一,那就可糟糕了。
mk2258 發表於 2019-6-17 21:47
第十八章巡山(下)

  “哥哥,不會吧。”

    不會?且看昨天晚上極少數租戶的表情,不是自己,而是前身,加上有劉四根、自己那個大伯大媽,那麼一切皆有可能。

    “此乃何理!”

    “今天吾村有幾人會論理?二妹,汝勿要管,哥心裡面自有一本賬,中午到吾家吃飯,阿娘手裡還有一些布帛,讓其替汝做一件新衣服。”

    劉昌郝說完將苗苗放下,低頭看土質與莊稼。其他人家莊稼長勢不好不能做依據,只有四叔家沒有將地種壞掉,他家的莊稼才能有參考價值。

    “昌郝,汝有何準備?”四嬸問。

    劉昌郝的變化讓四嬸感到有些欣喜,似乎這個侄子終於懂事理了,是大人了,不能再喊小名。可是村子復雜的情況,劉昌郝一家三人的身體,讓她不放心。

    “吾要看看地再說。”

    想種地得分析土壤,得分成兩個情況判斷,一判斷土質,種莊稼壤土是最好不過的,不過砂土、粘土也有各自適合的作物種植,那怕是風沙化極其嚴重(正式沙漠化的風沙地)也能種出東西。

    其次看其養份,最重要的是氮磷鉀含量,以及有機質,不一定非得用複雜的儀器去測量,一看土壤,二看莊稼,就能判斷出這四種養份含量的大約情況。

    如氮素,氮素是作物進行光合作用起決定因素的葉綠素的組成部分,氮素足,葉片幽綠肥厚,反之則反之。

    磷素能促進植物根系的生長,結果時能轉移到籽粒中,使得籽粒飽滿。鉀素能使作物莖稈長得堅強,防止倒伏,促進開花結實,增強抗旱、抗寒、抗病蟲害能力。

    有機物質與各種微量元素也是作物生長重要的一個環節,足的話土壤則給人一種油潤的感覺,這就是膏腴之地的由來,反之,土壤鬆散無力。

    通過辨認能看出這一帶的土壤鉀素含量足,氮磷素與有機物質卻嚴重不足,水更不用說了。當然,這個得對莊稼懂,如果是對農活完全陌生的城市人,有的連韭菜與小麥都分不清,哪會看出來其中的區別?

    這個不僅是判斷土質,以及選擇適合這種土質的作物,還關係到土質的改造。

    就像南方的紅壤、黃壤、磚紅壤、赤紅壤和灰化土,酸性重,可以撒一些石灰改良。劉梁村這邊的土壤鹼性重,再撒石灰那則是雪上加霜。

    但劉昌郝說出來,四叔一家人也聽不懂。

    他一邊與四叔一家說著話一邊看地,看了一會,抱著苗苗繼續向前走。

    前面是真正的坡地,當時劉家不納稅,為了將自家的地與山連成一片,在她七賴八賴下,也將一百多畝坡地劃成五等地賴到自家名頭上。

    幾年後劉昌郝祖母就後悔了,當然賴的原因一是為了與自家的山連成一片,二是看看能否種一些潑皮的雜樹與苜蓿,雜樹能燒木炭,苜蓿能養羊。

    結果兩樣什麼也長不出來,只好閒置著,原先不交稅還好一點,後來交稅了,等於每年多納了一些不必要的賦稅,雖然五等地賦稅很少。

    這一帶也有莊稼,是在各個溝壑裡,原因是雨水將各個坡地的一些淤泥衝涮下來,形成一條條略有些肥力的淤積層,道理劉梁村的人講不出來,反正能種莊稼!但皆不是正規的作物,如豆、麻、芝麻、高粱,靠天收,能收多少是多少,長勢必然不樂觀。

    劉昌郝上了一座土坡,土坡上也有一些植物,如野蒿子,鬼針子,地椹子,以及一些極其耐旱的藤蔓、野草,有的連牛都不吃。人走過去,衣服上還沾有一些刺人的小刺。

    劉昌郝指著一株鬼針子,讓苗苗不要動,繼續觀察其土質。

    全是砂土,還帶有一些風沙土的性質。

    兩者是有區別的,砂土是指含有砂性顆粒的土壤,容易漏肥漏水,養分少,土溫變化快,不過透氣透水性好,易於耕種,注意的是必須種植耐旱作物,及時灌溉,施肥得勤施薄施,多施了肥漏掉了,施少了肥力不足。

    風沙土含有細沙,是真正的沙,雖然與砂土一樣的保水保肥能力差,透水強,但鹼性含量更高,透氣性也不好,是真正的“鹽滷地”,耕種必須得對土地進行改良。

    這些坡地已經有了一些風沙化的傾向,劉昌郝略有些迷茫,這裡不是蘭考啊。

    劉梁村確實不是蘭考,但後來同樣的“蘭考化”“西北化”,但這裡有許多小河,地下水資源豐富,政府重視後,又漸漸地將它變成了“青山綠水”。

    這種土質肯定種不好作物,劉昌郝又記起他前身的一件事,當時他父親還活著,年年交稅,他父親也頭痛,多次來看來想辦法,有一次帶著他來,說了一句話,為什麼還不如山呢。

    劉昌郝父親不懂,前身更不懂,劉昌郝卻是懂的。

    真不如“山”。

    山雖是土崗子,也略有一些石質,石質有石脈,只要植被不嚴重破壞,便能蓄住水。一樣的土崗子,但“山”更高大,同樣的表層惡化,下面的土壤卻完全不一樣。所以樹在山上能長得起來,在這些土坡上卻長不好。

    還有一個例子,郭威陵一直長不起來樹,放在宋朝出現一些妖異的說法。連樹都長不起來,活該後周的江山為宋取代。其實真正的原因很簡單,郭威生活儉樸,殯葬簡單,下葬後也就是將四周的黃土堆一堆,便是他的陵墓。

    這些黃土全是不能蓄水的砂土與風沙土,整個小陵山一直處於缺水狀態,因此除了一些旱棗樹外,餘下的樹木在郭威陵山上始終長不好,兩者不在同一區域,土壤性質卻是一樣的。

    驗證也很簡單。

    他拿起鐵鍬開挖,這里土質鬆散,容易挖,一會挖出一個兩米來深的小坑,忽然站在坑底舉起拳頭興奮地吼了一聲:“耶!”

    這一帶全是土坡,與土壤深度無關,挖到坡底也沒有石質層。主要是挖了兩米多深後,他看到了濕潤層,細沙微粒也消失了,成了真正的砂壤土。砂壤土雖漏水是“活土”,風沙土則是“半死土”,兩者雖皆是漏水重的土質,卻是天壤之別。

    這驗證了他剛才的一個猜測,原先劉梁村這裡的土質也不好,可是由於村民濫砍濫伐,導致土質進一步惡化,但底子也不是那麼太惡劣。

    若是繼續下去,會更惡劣。

    不但坡地,就連四周的山亦是如此,往後去,由於表層風沙化,加上風雨的作用,矮山變平,高山變矮,到時候這些坡地不用人力平整,也成了真正的平原地帶,至於山,則會成為一個個孤零零的土崗子。但真到了那地步才叫糟糕透頂!

    “哥哥,”苗苗奇怪地看著劉昌郝。

    “苗苗,哥帶汝去看山。”

    劉昌郝又抱著苗苗往山腳下走去。

    雨水將“山”的沙土搜刮下來,如劉昌郝所想的它們在自發地“平整化”,於山腳下形成一片平坦的山灘,寬窄不一,寬處能達到六七十米,窄處僅有數米寬。劉昌郝家四座土山下面的山灘寬度大約在三十來米。

    這一帶不是風沙土,而是變成了碴礫質土壤,泥土裡有大塊大塊的碴礫,很接近於“寸草不生”的僵土,即便劉昌郝祖母也不感興趣了。

    邊緣地帶是一條山溪,這個山谷七大八小的一共有二十多條山溪,但大多數山溪是季節性山溪,也就是下雨或冰雪融化時,有一些溪水下來,平常呈乾涸狀態。

    這也是一條季節性山溪,但溪流量還可以,在各條山溪里能排進前十位,劉昌郝祖母想利用這條山溪建設一個山塘,若是成功,這里地勢高,再建設一個小陡門,劉家幾百畝旱地都能受益。

    結果費了九龍二虎之力,將山塘挖出來,溪水也引過來,但天好後,不久日蒸地漏,塘里的水全消失不見,令劉昌郝祖母懊惱不已。

    她便索性將山溪引到黑水河邊上那個蓄水塘里,當時劉家還沒有打水井,吃的水也在那個塘里,用之改善水質。二十年過去,這個山塘漸漸淤平,只剩下一個大坑。

    劉昌郝祖母死的時候另一個劉昌郝還小,劉昌郝腦海裡已經翻不出他祖母的樣子,然而看著這個坑,以及山下參差不齊的雜樹,不管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能看到劉家兩代人的努力。

    劉昌郝抱著苗苗上山,山不高,稍一抬頭便能看到山頂,拉成斜線也沒有一百米,一會兒便來到山頂,山頂上一塊好幾平米大的磐石,他站在磐石上向下眺望。

    兩家合在一起,若是包括桑園池塘,足足五百畝面積,若是包括山下這片貧瘠的山灘坡地,能接近七百畝,雖然宋畝略小,也是驚人的面積。站得高看得遠,大多數人家的莊稼長勢皆不大好。但與旱情無關,以往皆是這般的長勢。

    劉昌郝看了一會,帶著苗苗下山。

    “哥哥,棗子。”

    劉昌郝順著苗苗手指處看去,真看到了幾棵棗樹,上面掛著一些半紅半青的大棗,全在樹上面,下面的估計多半被一群皮孩子摘掉了。

    “過去。”

    劉昌郝抱著苗苗來到棗樹下放下苗苗,開始爬樹,這時他才感到自己的長袍有多礙事,還有一件讓他很不習慣的情況,宋朝有褲子,合檔褲、開檔褲、脛衣(保暖用的沒有褲腰褲帶的兩個褲管子)、裙褲,女子還有褻褲(很長的打底褲,行動不便,許多女子不愛穿或不便穿) ,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內褲,因此西門慶初見潘金蓮時,“行坐處風吹裙袴”,“更有一件緊揪揪紅縐縐白鮮鮮黑裀裀,正不知是甚麼東西” 。

    這個點露的比較厲害,但只要不是有意將羞處掀開給別人看,就不會有人攻擊。

    即便苗苗小,他為了避免走光動作還不能太大,好不容易爬到樹椏上,不由抹了一把汗,心想,等這次事了後讓謝氏做幾條內褲,這個很容易的,鬆緊帶可以用牛筋替代,真不行可以用布帶子代替之。不過只是想想,過了許久,劉昌郝一直都不大好意思開出這個口。

    他摘下一粒棗子嚐了一下,棗子糖份還可以,比較甜。

    “哥哥,吾要吃。”苗苗在下面跳著說。

    “好來,”劉昌郝將一粒粒棗子扔下來,至於衛生,這時代可沒有任何農藥與化物,乾淨得狠。

    摘得差不多,劉昌郝下了樹,有不少棗子,他索性將襆頭摘下來,將棗子包起來,又到菜園子摘了一些菜帶著苗苗回去。回到家用水將棗子洗了洗,讓謝氏也嘗幾粒。

    “兒,汝和苗苗吃。”

    “娘娘,其是吾從自家山上野棗樹摘下的,不稀罕,多吃東西身體才能好。”

    劉昌郝這不是孝順,而是尊敬,不管什麼,兒子這種轉變讓謝氏很欣慰,她說:“兒,地租汝有何安排?”

    “阿娘,吾準備將地收回來。”
mk2258 發表於 2019-6-19 21:17
第十九章種花

    “兒,種地不易。”謝四娘急了。

    種地很累人的,特別是在這產量極低的時代,可謂是真正的披星戴月,農忙時天不亮就要出去幹活,到了月上柳梢才回家。

    不要說將幾百畝地收回來,小叔家還有一些地沒有租出去,即便是小叔家的地,以劉昌郝的年齡與身板也種不了。

    “阿娘,聽吾說,吾方才轉了一圈,其收成約與往年相齊,村里人或以災荒減租乃藉口,复減,明年其更甚矣。”

    以劉昌郝的眼界來看,劉梁村的作物長勢實在可憐,但這時代就是這樣,江東圩兩年五季均產五石(約670市斤/標準畝),高產不過七石(約940斤/標準畝)就足以讓天下農民垂涎三尺,至於北方的產量更低,兩年三季均產不過兩石,放在劉梁村只有一石半,哪能入劉昌郝的眼睛!所以劉梁村足足三千多畝地,每戶都能攤到三十六七畝田,大半人家卻過著半死不活的日子。

    但這個產量與劉家有什麼關係?

    “阿娘,桑園子採得慘不言矣,反正明年不能如此賣桑葉,地越種越死亦不言,非一歲兩歲所積也,阿娘言規矩不能壞,可吾家此等辰光,豈能守住規矩?”

    同樣的孤兒寡母,謝氏哪裡及得上魯氏的強勢,實際就是魯氏那樣的女漢子,當年也受了一肚子氣。

    “是謂此理,然將地收回,吾家其以閒置?”

    “不會,吾準備種瓜種花。”

    在城裡苗苗說箱子,劉昌郝想到箱子裡的那把鏡子,但那時他沒想過未來該怎麼辦,畢竟花家那個高利貸會分分鐘讓劉家家破人亡的,但就是想過,也未想過種地。種地有多辛苦,劉昌郝是知道的,另個時空劉昌郝可是一個地道的農民孩子。

    第二天他看到一品富貴的任務條,開始莫名其妙。

    然後看到一件事,宋朝確實是一個愛美……愛臭美的年代,這個愛美不僅是女子喜歡搽粉抹脂,許多有錢人家不論男女,都喜歡在衣服上薰香,還超級愛花。

    不僅是狀元郎簪花跨馬游街,是人人都喜歡簪花,有錢的頭上插著一支好花,沒錢的就像梁山好漢阮小五一樣插支石榴花,包括許多老漢都在頭頂上插著一枝花走在大街,起初看到大伙頭上那朵花,還讓劉昌郝感到好笑。

    簪花只是一個方面,許多人家還買了盆載,也有許多人家買了大把鮮花回家插花,大多數大戶人家開了一個或大或小的花圃,裡面載上大量花草樹木。

    正是這種氛圍,才有了宋徽宗的艮園,俺是皇帝了,難道不能擁有一個漂亮的花園子?

    其實許多宋朝皇帝都愛花,包括勤儉的宋仁宗,艮園也不是太大,主要是宋徽宗昏庸,文竹許多人都知道的,就這麼一棵小東西,運到艮園的費用能達到二十貫,都這樣了,豈能不誤國?

    這種氛圍,造就了宋朝花卉業的發達,一些名貴花卉更是貴得出奇,就像牡丹,一盆嫁接好的品種還不錯的牡丹,在淘寶上不過幾十塊錢,親,我還包送花盆花土花肥,外加郵費哦,但在宋朝,究竟價幾何,劉昌郝還沒有問出來,反正是讓人呵呵的價格。

    然後劉昌郝想到手機裡的資料,懂了,一品富貴是讓俺種牡丹花。

    種花也不容易的,首先是技術,這時代對技術很看中的,到了南宋時一名高級工匠的工資能超過知州的薪酬,大多數手藝好的人傳兒不傳女,甚至寧肯技藝流失也不傳給外人,種花的人很多,能種好花的人家卻不多。

    技術問題不大,他手機裡下載了大量的資料,相信遠遠超過這時代的種花技術。

    想種好花,不但需要技術,也很勞碌,需要大量人力,更需要大量成本,特別是劉梁村這種情況。種花不一定非是要壤土,砂土也能種花,有的名卉如現在很貴的海棠花反而適宜在略帶鹼性的土壤上種植。但劉梁村這種瘠地必須要進行改造才能種,所以剛才劉昌郝仔細地觀察了各片地的土壤。改造土壤需要大量成本,名貴花苗也貴,劉昌郝這才向李闊海貸了一千緡錢。

    “種花行乎?”謝氏知道花能賣錢,有的花還很貴,卻弄不懂種花與種好花的區別,還以為就像平常人家那種種花,將花苗載下去,簡單的施施肥,適度地澆澆水就好了。

    “行,吾在城裡讀過諸多種花種瓜書籍,到明年吾家便會好轉,”劉昌郝安慰道,種花明年是不行的,但還有另外一樣東西,甜瓜。

    “阿娘,暫時莫對他人說。”

    “曉得。”

    兩人正說著話,梁小乙來了,他大聲說:“昌郝,阿爹讓吾送兩隻狗崽子讓汝養。”

    兩隻胖呼呼的小草狗,雅稱中華田園犬,一花一黃,正趴在梁小乙懷裡吐著舌頭,小花狗又用好奇的眼神看著劉昌郝。

    劉昌郝說:“義父有心了。”

    樑三元父子與劉四爺爺都知道劉昌郝家裡有一千多貫錢,錢還好一點,特別是金,貴重易帶也易偷,不過只有他們幾人知道,包括劉四根也不曉得此事。在城裡樑三元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用布袋子將錢裝起來,樑三元還再三嚴禁他們洩露,裝錢時又讓劉四爺爺將苗苗抱走,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容易亂說。

    昨天晚上樑三元還是感到不對勁,劉家三口人實在讓他……怎麼說呢,今天一大早連田里活計都沒有做,跑出去找了兩條健壯的小狗過來,這也沒辦法,草狗忠心,但得自小養才會忠心。

    “狗狗,”苗苗高興地跑過來用手摸著它們,小狗不會高冷,那條小花狗還伸出舌頭舔著苗苗。

    苗苗咯咯地笑,小孩子都喜歡毛絨絨的東西,她又將兩隻小狗抱起來,捨不得放。

    劉昌郝說:“小乙哥,正好,在吾家吃飯。”

    “好,”梁小乙也不客氣,兩人打小就是好發小,正好梁小乙大了一個來月,從小就以劉昌郝的兄長自居,保護著劉昌郝不受村里小伙伴的欺負。如果不是劉昌郝父親死得早,兩家關係還要更鐵。

    吃過了飯,劉昌郝帶著一個小籃子繼續到田裡轉。

    劉四根婆娘坐在家中說:“這廝為何還不來!”她準備劉昌郝找上門時將劉昌郝大罵一通的,她想得美,劉昌郝會上門?不用上門到了晚上劉四根也乖乖地將牛與農具送回來。

    天色黃昏,劉昌郝帶著一籃子桑椹回家,謝氏氣色稍稍好一點,在準備晚飯了,她看到籃子裡桑椹問:“兒,為何摘須多桑果子?”

    “給汝吃的。”

    “予不是小孩子,”謝氏好笑地說。

    “阿娘,其補腎,對汝病有幫助。”

    未必。

    不過多吃,“雜吃”,肯定利於能吸收、能全面吸收到各種營養。

    聽到病,謝氏立即變得鄭重。

    其實這時兩人角色在轉變,劉昌郝不是哄娘娘,而是在哄小孩子。

    不管是什麼角色,日子得過下去。

    天黑了,許多村民又過來。

    劉昌郝小叔家的地也歸於劉昌郝家了,沾到的村民可不少,有的租了十幾畝,有的僅租了幾畝,牽連到三十七戶人家,幾乎占到劉梁村近四成的百姓。不僅租子,上午桑園子一幕在村子裡也傳開了。其實不是今年,以前劉家也向養蠶戶提供一些救急的桑葉,自己採去,只是價格便宜,一文錢一斤,但是派人看著的,不會像今年這麼胡來。

    來的人多,堂屋(客廳)擠不下,許多人便站在院子裡,劉家三口人,病婦,乳毛未乾的少年,一個小女孩子,也沒有人在乎劉家人的想法,亂哄哄的一團。

    “吾等出去說話,”劉昌郝不耐煩地說。

    大夥被他帶到外面,感謝老祖宗將動物的內臟放在食譜上,到了宋朝患夜盲症的人少之又少。雖然月亮未升上來,並沒有妨礙大伙的視線。

    “吾家租子高乎?劉四根、梁永正幾家樂乎?”

    肉戲來了,一個漢子說:“狗子,汝家十幾年沒有納過稅。”

    這話說的,但也有幾分道理。

    謝氏心腸軟、性格安靜、貌美賢惠,缺點是缺少主見。魯氏恰恰相反,精明強幹、潑辣而又果斷。

    如果完全說心善訂的低租子,劉昌郝也不相信,當時劉四根根一家還未起來,不過村子裡也有幾個大戶人家,犯不著為了心善可以開罪他們,真想做好事,訂一樣的租子,平時給予一些困難戶周濟一二就可以了。

    劉昌郝估猜著當年祖母這麼做,有三個原因。

    顧及著丈夫與公公的名聲,為了容易買地。你將地賣給我家還能重新租回去,租子也不高,真困難時,我家還幫助一二呢,至少比借高利貸強吧。

    當時劉家用不著納稅。

    最後才是最主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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