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我是大聖師 作者:午後方晴 (連載中)

mk2258 2019-6-14 19:39: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 6556
mk2258 發表於 2019-6-20 21:18
第二十章收地

    大約十四年前,劉昌郝二妹還沒有出世,劉家開始正式納稅。

    那時是宋仁宗在世的最後幾年,也是宋朝罕見的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的年光,年光好,劉家租子確實低,還有村子裡幾個大戶皆不大高興,若在那時劉家漲租子也就漲了上去。

    但劉家那時正在忙著一件事。

    買地,無疑這些地東一塊的西一塊的,不便管理。劉昌郝祖母想將它們整合在一起,在農村換地很是麻煩,特別劉梁村這片區域,地分成了好幾等,一畝良田相當於多少畝劣田,誰也說不清。於是一直拖到魯氏死後第三年,劉家才勉強將這些地整合在一起。

    跟著治平年間發大水,熙寧初大旱災,其規模皆不亞於今年的災害,劉梁村也受到嚴重波及。本身劉家日子還過得去,劉父與劉昌郝小叔便沒有商議漲租子。

    劉父去世,王安石變法,像劉家這樣的上戶,無疑增加了許多新的稅種與攤派,似乎劉昌郝小叔與謝氏商議過適當的漲一些租子,然而謝氏下不了狠心,一直拖到今天。

    劉昌郝瞟了一眼,都是一個村子的人,小孩子變化快有些不大好說,大人肯定都認識的,這個漢子叫劉二虎,只有如此了,他冷笑一聲:“劉二虎,

    吾大母在世之時,是有十幾年沒有納過稅,然是吾曾祖與大父用命、用西夏人腦袋換來的。且,吾家納稅,吾家不納稅,汝非官府,與汝有何關係? ”

    另一個婦女哭了起來:“日子沒法過了。”

    “諸位,自吾大母歸鄉,有老死者,有病死者,有無餓死者!”

    既然都不領情,劉昌郝便敞開說話。現在多數貧困農民抗災能力弱,劉梁村更不用說了,然而自從魯氏回來後,有各種原因死去的人,但就沒有一個人因為災害而餓死的。

    之所以沒有餓死,不僅劉家會減租子,而是到了災年,從劉昌郝祖母起,便會拿出一些糧食賑濟極度貧困人家,大災之年,往往多一口糧食人就會活過來,少那麼一口糧食,人就會餓死。只能幫到這份上,難道捨身飼虎?呵呵,問一問那些高僧,有幾個人真的去用身體餵餓虎?

    其實今天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不僅是伐桑枝,幾乎當著劉昌郝的面說閒話,還有井蓋。

    劉昌郝出生時,劉父害怕劉昌郝掉到井裡,請人做了一個石蓋,小叔家那邊也做了一個石蓋。

    今天村民來打水,多是一大早來打水,這個能理解,許多人打完水就要吃早飯去幹農活了,但上午中午下午還陸續地有人來打水,同樣能理解,水吃完了早上沒有打水,那白天就要抽空來挑水回家。

    問題是除了極少數人外,餘下的打完水不蓋井蓋擔著就走,劉昌郝大了,可是苗苗還很小,半懂不懂的,謝氏只好去一次一次地重新將井蓋蓋上。

    雖然劉昌郝早有了準備,甚至能說“理解”,也被一些人撩得火冒三丈。

    “自吾曾祖起,一直資助村子,汝等何以回報?吾家地使汝等種死,采桑乃力折桑樹,吾家幾破家,汝等不慈憐,反是冷嘲熱諷、幸災樂禍,汝等良心安在!”

    另一個老漢劉三全說:“狗子,僅今歲。”

    “劉三全,信汝才怪。欲使吾家降租子簡單,汝等讓劉四根先降,其降一分,吾家降二分!”

    劉三全說起來還是劉昌郝爺爺那一輩的,他氣不過,發了狠話:“地租不起則不租。”

    一起不租你家的地,你家準得傻眼,他不知劉昌郝正等著他這句話。

    “亦是,家裡景光好的莫要添亂了,汝等亦知吾阿娘有病,吾於城裡讀書,其年以來吾家亦無積蓄,實貼不起。諸位若以為難,吾乃亡租,然租之地吾家即收!”

    實在困難,我連秋租都不要了,不過你們租的地我也沒有辦法,只好收回來。

    收地,大夥一起大眼瞪小眼。

    “狗子,須多地收回,汝家種得起?”

    “三叔父,能否種得起,是吾家事。諸位鄉親,勿抱欺人之心,吾說個理,幫汝等是人情,不幫汝家是本分,吾家未嘗負過汝等!租,粒糧勿得少,不交租,吾即收地!”

    “狗子,非日子難過,誰向汝家開口。”

    “日子難過問汝等父母、汝等兒子、汝等自己,問官府,與吾家有何關係!吾問汝等,吾有無資格將地收歸?”

    地是劉家的,不降租子,劉家也有權利將地收回。

    忽然一人笑起:“收吧,收吧。”

    大多數人意會,陸續散去。

    謝氏也醒悟過來:“兒,吾家種不起。”

    種花未必比種莊稼輕鬆,不過謝氏以為種花會比種莊稼輕鬆,然而幾百畝地,種什麼花,一家人也忙不過來,最少種下去得澆澆水吧。那麼問題來了,雖然劉梁村四面的山是土崗子,但終是隔著許多土山,負重出行不易,所以想將地租出去,只能租給這個山窪的村民,北邊有一個孫岭村,卻因為水源問題,兩個村子幾乎成了生死仇人。因此這個地收回來,以後還得將它們交給劉梁村的村民租種。

    換別人家無所謂,可是現在劉梁村許多人擺明吃定了劉家孤兒寡母的,到時候會更尷尬。

    劉昌郝笑了笑。

    “阿娘,種瓜養花收益高,卻需許多學問。”

    “予擔心汝種不好。”

    “阿娘,真宗言書中自有黃金屋、顏如玉、千鍾粟、馬多如簇,學問阿娘無憂,吾所言之學問,是謂其不便令外人佃種,然勞力何來?閒時出錢多有人來作,農忙時誰為吾家種花種瓜?只能請客戶(長工)。”

    劉梁村沒有純粹意義上的佃戶,只能說是半佃戶。即便有人願意來做長工,以劉梁村眼下的風氣,劉昌郝也不敢請。

    “奈何?”

    “阿娘,聽吾說。春天河北災情委實嚴重,縣城仍有少許東邊流民,京城郊外流民恐怕更多。”

    謝氏點點頭,他們在縣城裡,消息遠比劉梁村更靈通,不過謝氏擔心地說:“兒,汝欲僱流民回來為客戶,然流民一不知底細,二辰光好了,其自會歸去。”

    “阿娘,吾非詣縣城請人,乃往京城,流民多,好簡選,覓勤樸者帶回來。劉梁村人雖知根底,然吾家能使喚誰?阿娘,汝亦看到了,繼續租佃下去,且不論幾以白租之,後患亦會更多。”

    麻煩不多也要收地回來,村民要減租子,正好給了劉昌郝收地找到了藉口。

    “唉。”謝氏不傻,她知道一旦兒子這麼做後,劉梁村弄不好就會與低租時代永別了,劉家的三代善名也永別了。

    “娘娘,汝可知太公家之事?”

    劉昌郝前身小時候,他父親帶他去過一次太公家,那時他很小,又是一些模糊的記憶,讓劉昌郝對他這個太公幾乎都沒有印象。

    “其家……”

    劉昌郝太公家位於京城東郊,離北東水門與新會門不太遠,邊上又有五丈河,許多人家販買販賣。不會行商的,也能種植瓜果蔬菜,桑蠶業也十分發達,應當是一個很富裕的村子。

    更具體的,因為謝氏也未去過,就不大清楚了,只知道他們那個村莊叫魯莊。

    劉昌郝祖父活著的時候,他與劉昌郝祖母魯氏住在京城,離得不太遠,那時候兩家走動很是頻繁。劉昌郝祖父戰死,若是魯氏不離開京城,說不定劉昌郝父親劉明山長大成人後,能蔭補一個小武官,或者進入禁軍做一名十將。

    可短短幾年辰光,公公犧牲,丈夫犧牲,婆婆也因為悲傷得病去世,魯氏心寒了,為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帶著兩個兒子回到劉梁村。

    在京城兩家離得不太遠,回到劉梁村兩家隔得就很遠了,謝四娘未嫁過來之前,似乎魯氏帶著兩個兒子回過幾次娘家。劉昌郝太婆過世,魯氏帶著兩個兒子,還有劉昌郝本人,又回了一趟娘家,但那時劉昌郝歲數還小。因為家裡面正是農忙之時,謝四娘與劉昌郝的小嬸子並沒有跟過去。

    魯氏剛搬回來時,兩個舅公幫助魯氏搬家,順便來過一次劉梁村,中間有沒有再來,謝四娘也不大清楚,劉昌郝太婆去世後,兩個舅公通知魯氏,又來過一次。

    魯氏過世,兩個舅公也來到劉梁村弔唁。

    但魯氏去世,又離得太遠,兩家就中斷了往來。

    一晃十年過去,早就物似人非,說不定劉昌郝的太公同樣也過世了。就包括劉昌郝兩個舅公,他們比劉昌郝祖母歲數還要大,這時代大多數人壽命短,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人世。

    “兩個舅公為人如何?”

    都過去了很多年,謝四娘努力了回想了好一會說:“還好吧,兒,汝欲請其相幫?”

    “阿娘,流民易找,然需當地熟人做保人,否則誰跟吾回來,吾還要買一些種子花苗,京城如此之大,亦需熟人帶著。”

    “麻煩否?”

    “不麻煩。”

    “若不麻煩,兩個舅公會相幫汝的,予擔心其不在人世……”

    兩個舅公過世了,下面還有幾個表叔呢,然而隔了一代人,又斷了往來,那就未必會幫助劉昌郝了。

    娘兩正說著話,劉四根與幾個兒子走進來,小兒子劉仲良憤憤不平地將旱犁砸在地上。

    劉昌郝背著手從容地說:“摔吧,最好將其摔壞,吾家好換新的。”
mk2258 發表於 2019-6-20 21:18
第二十一章蒙學

   上哪兒換?

    不說李闊海不可能幫助劉昌郝,就是劉昌郝與李家小娘子訂了親,憑藉那個知縣,劉昌郝也不想打官司。

    劉仲良手舉了舉,想想還是放下。

    這就是他一家眼下的心態,劉家“活過來”了,劉四根一家皆不開心,但以為劉昌郝與李家小娘子訂了親,李闊海才出面替劉家化解難題的。劉四根有些害怕,於是帶著幾個兒子與兩頭耕牛、農具,趁著天黑一起送過來。

    送來的僅是契約上的農具,稍好的農具還讓劉四根調了包,不在契約上是不可能送過來了,就這樣,劉四根婆娘還在門口罵罵咧咧的。

    劉昌郝將牛牽到牛棚,牛是原來自家那兩頭耕牛,村里人都認識,劉四根不敢調包,因為要巴結花谷久,兩頭牛還養不錯。劉昌郝關上後院的門,劉四根婆娘還在罵,劉昌郝一下子將門關上,又大聲說:“阿娘,苗苗,將耳朵堵上。”

    劉四根婆娘這才怏怏地回家。

    “我們村也有凶人,但也沒有這般兇法。”劉昌郝喃喃說了一聲,打開手機。我們村不是劉梁村,而是另個時空的老劉村,地沒有劉梁村多,不過戶數足多了一倍,人事同樣複雜。

    劉昌郝點開另一個文件夾,是幾本古代的蒙學。

    上初中時,他一直以為古代蒙學就是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

    其實不止,還有明朝蕭良的《龍文鞭影》、呂得勝的《小兒語》,清朝謝泰階的《小學詩》,李毓秀的《弟子規》,南宋時的《名賢集》。

    嚴格說明朝李漁的《笠翁對韻》,朱用純的《朱子家訓》,清朝鄔仁卿的《初學晬盤》,山陰金的《格言聯壁》,周希陶的《增廣賢文》都屬於古代的蒙學,等等。

    還有更冷門的各種《蒙求》,其中最早也是最有名的是唐代李翰編著的《蒙求》,隨後許多人紛紛摹仿,誕生了《廣蒙求》、《敘古蒙求》 、《春秋蒙求》、《左氏蒙求》、《十七史蒙求》、《南北史蒙求》、《三國蒙求》、《唐蒙求》、《宋蒙求》等等,就連《三字經》 、《龍文鞭影》、《幼學》也受到其影響。

    到了清末民國初,蒙學教材更多。

    一些簡易的算經書籍也能屬於蒙學教材。

    劉昌郝拿出筆墨紙硯,先開始磨墨。《千字文》、《百家姓》、《蒙求》現在全有了,劉昌郝前身小時候還學過,都不能抄,於是他對《三字經》下手。

    三字經與百家姓兩本書作者都有些不清楚,然而三字經與百家姓不同,百家姓雖然流傳很廣,嚴格說它只是一本幫助小孩子識字的書,頂多說琅琅上口, “沒有深刻的含義”。三字經對於古代人來說,它就是“經”。據傳是南宋王應麟寫的,南宋滅亡後,他隱居二十載,所有著作只寫甲子不寫年號,以示不向元朝稱臣,可能導致了後來人對三字經作者模糊的原因。

    王應麟乃是南宋末年有名的通曉古今的大儒,他一生寫了許多巨著,以他的筆力,寫出這部三字歌,自然非同凡響。不過王應麟深受程朱理學的影響,裡面有許多糟粕的東西,放在明清文人會大力讚揚,然而放在還比較開放的北宋,不但這些思想劉昌郝不喜歡,也不會受到文人主流的喜歡。

    “不能全抄,有的必須要修改。”

    人之初,性本善。人出生時都是善良的,拜託,不用性惡論就算是好的,誰說人性天生是善良的?若此那來的那句天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道損不足而奉有餘?不過在宋朝性善論才是主流,也是本書的宗旨,不能改動。後面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劉昌郝到是很贊成。當然,這本書放在後來還有影響,裡面確實有許多讓人稱道的內容。

    赤道下,溫暖極,我中華,在東北……牛啊,劉昌郝抄到這裡不由地睜大了眼睛,真的不能小視了這些老祖先。

    古九州,今改制,稱行省,三十五,這個必須要改,宋朝沒有行省制度,而是路州制。遼與金,皆稱帝,元滅金,絕宋世……立憲法,建民國,不對,劉昌郝忽然明白了,他下載的這本三字經不是原來的三字經,而是多次修改後民國版本的三字經,難怪有赤道中華三十五省這些詞眼。這一段不能抄了,直接從“炎宋興,受週禪,十八傳,南北混”跳到“古今史,全在茲,載治亂,知興衰”。還有“蘇老泉,二十七”“若梁灝,八十二”等也不能抄,有的句子要略做小修改。

    …………

    吃過早飯,劉昌郝繼續下地看。兩隻小狗跟著他跑,這些小東西小時候都很萌很可愛,而且草狗忠心。

    也不要看到它們可愛隨便伸手去摸,陌生的狗,最好敬而遠之,若是讓它來上一口,在這時代弄不好就丟掉了小命。

    “回去。”劉昌郝喝斥道。

    小花狗迷茫地看著他,小黃狗咬小花狗的尾巴,兩隻小狗玩耍起來。

    劉昌郝先是來到河邊,這幾天沒有落雨,河水漸漸變得清澈,他用茶杯舀了一杯水,又來到蓄水塘邊。

    這口蓄水塘由於劉家時常撈淤泥肥桑園與肥田,已經越來越深。

    他在塘里又舀了一杯水,端著兩個杯子,分別品嚐,這是驗證一件事,同樣是極其重要的。

    驗證的結果讓他比較滿意,隨後來到桑園,劉昌郝眉頭立即擰起。

    村子裡的人又換了一種戰術,天濛濛亮連早飯都不吃,便來採……伐桑。

    看到劉昌郝來了,又做兔散。

    劉昌郝有氣無力地說:“諸位嬸子,汝等采桑葉,吾家不要錢,別砍桑枝。”

    說了也不管用,這就是劉家在劉梁村的現狀。

    劉昌郝無奈地又去其他地方轉了轉,最少在這兩天必須對自家的田與地有一個詳細的了解,才能製訂出一個具體的計劃,才能決定聘請多少流民。

    快到中午時,劉昌郝來到樑三元家。

    中國蠶桑業逐步從北向南轉移,也不僅是戰火對北方文明的催殘。桑樹喜肥怕潮濕,就像現在的宋朝,反而河北山東的水土更適宜植桑,雖然江南桑蠶業漸漸發達,仍遠趕不上北方,嶺南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然後黃河崩潰,自河北到淮河滾來滾去,將土壤的養份搜刮得一干二淨,陝西也成了黃土高坡,桑樹是能種起來的,但長不好,長不好就取不到足夠多的桑葉,於是北方漸漸改養柞蠶。

    劉梁村也面臨這種情況,地力不足,桑樹長不好,魯氏未來劉梁村之前,劉梁村沒有一戶人家養蠶。魯氏挖蓄水塘,改良土壤,方法雖然原始落後,不過將桑樹種起來,長勢還不錯。

    有一些人家也開始學習,劉四根下的功夫最深,三十多畝桑園成了他發達之根本。然而大多數人家嫌桑樹收效慢沒有種,或者種了,沒有種好。但有幾戶人家種好了桑,如今開始得計,包括樑三元家的八畝多桑田。

    別看八畝來桑田,一畝能養兩到兩箔半蠶……南方的更高,一箔蠶能得十五兩生絲,按照宋朝的標準一匹小絹五兩,大絹十兩,拋除繭頭,一畝桑蠶吐的絲能織成三四匹半大絹,六七匹小絹,一匹大絹即便賣給行商也值一千來文錢,那怕像劉家那樣只賣生絲,一斤也值八百文錢。因此有了七畝多桑園,雖不能說保持小康,起碼能維持一家人的溫飽。

    所以樑三元家地不算特別多,家庭情況還可以,沒有地租給人,也不需要租別人的地。

    “狗子,汝將地收歸欲奈何?”

    樑三元是能相信的,劉昌郝將計劃說了一遍。

    “如此……”

    梁小乙嘴巴嚴實,借錢的事誰也沒說,這讓兩個長輩判斷都出現了誤差。在樑三元想法裡,即便帶幾戶流民回來,在鄉下大多數能自給自足,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錢。至於種植,他還以為像種莊稼那樣種,那需要多少成本,劉家手裡還有一千多貫錢呢,即便失敗,也無關緊要,兩人皆沒有阻攔。

    “還會有諸多麻煩。”

    “會有麻煩,總比眼下好。”

    樑三元嘆了一口氣。

    他某些性格與劉昌郝差不多,想讓樑三元做聖母婊那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是一個惡人。

    劉昌郝要收地,成為劉梁村今天頭等大事,村子裡有許多議論聲。

    這些,樑三元都聽到了。

    只有少數人認為許多村民做得太過份,大多數在等著看劉家的笑話,就沒有一個人想到劉昌郝會請流民過來。

    “做人還是不能太作孽……”

    這幾年,劉梁村在劉四根一家折騰下,風氣越來越壞。特別是今年劉昌郝小叔的事發作,成了一個明顯的案例,平時囂張跋扈日子越來越好,劉家三代積善卻淪落如此,這使得劉梁村道德進一步滑坡。

    在這種風氣下,孤兒寡母還想有好日子過?

    狗逼急了也會咬人的,乾兒子一旦將流民請回來,那些租戶等著樂吧。

    “盡量找忠厚之人。”

    “吾知之,後天吾欲請小乙哥陪吾一道去京城,暫且非是去請人,乃往魯莊吾太公家。”

    “汝太公家……也是一策,雖是數歲其家與汝家不通往來,是為遠者,其家以前來人,據吾觀察,對汝家猶可。”

    樑三元與謝四娘的想法略有些不同。

    謝四娘是一個婦人,心胸終是小了一些,又受了驚嚇,必然擔心這擔心那。

    樑三元沒有那麼多擔心。

    魯家這麼多年是沒有與劉家來往了,一是魯氏死了,二是太遠。

    然而妹妹的後代有困難了,外甥孫老遠地打上門,一不要人,二不要錢,不過幫一點小忙,為什麼不答應?魯家應當還有好幾個長輩在,說不定看在魯氏的份上,在邊上替劉昌郝出謀劃策。

    樑三元也想多了,這點小事,劉昌郝會勞煩誰,所需的不過是一個嚮導,但這個也不能說,畢竟前身是什麼樣子,謝四娘是知道的,樑三元也是知道的。

    劉昌郝又去四爺爺家,正好碰到了大媽,劉昌郝大媽唾罵:“敗家子。”

    這是一個典型潑辣的村婦,前天劉昌郝將禮物帶走,她跟在後面罵了好幾句。

    俺惹不起能躲得起,劉昌郝一個拐彎讓開了,還聽到後面傳來他大媽的聲音:“乃是老劉家財產。”
mk2258 發表於 2019-6-20 21:19
第二十二章忽視

    老劉家的財產,真的不要臉。

    來到四叔家,也就是四爺爺家。

    “四大父,吾昨晚所言與二伯父、四叔父、五叔父無關。”

    “無妨,然汝將地收歸,亦是不便處理。”四爺爺愁眉苦臉地說。

    “吾有安排……兩天后吾會去京城,到時勞煩四嬸五嬸照料著吾家。”

    “去京城啊。”

    這時代交通落後,別看只有幾十里路,去一趟京城不亞於後來從蘇北去一趟魔都,許多村民

    甚至連縣城都沒有去過。

    “若無意外,吾回來後,地之事會水落石出。”

    “汝去京城告狀?”

    “在縣城吾亦未想過往京城告狀,今豈會告狀?與告狀並無關係。”

    劉昌郝也沒有多說便回家。

    謝氏在替二妹量尺寸,昨天劉昌郝二妹還不好意思來,上午劉昌郝又說了一頓她才來。

    劉昌郝拍拍她的腦袋:“四嬸是汝娘,娘娘亦是汝娘,為何羞怯。”

    二妹呵呵笑。

    不過苗苗怕以前的劉昌郝,二妹卻不怕他。

    “阿娘,大母以前與大大父、五大父,究竟為何事齷齪?”

    “其……昌郝,皆往矣。”

    “是往矣,然吾每次拜年賀節,兩家皆粗言鄙語,竭盡羞辱,今日吾在路上遇到大嬸,其曰

    吾敗家子,吾家財產為老劉家財產。”

    “真不要臉。”二妹說。

    不要臉的不僅是大爺爺五爺爺兩家,當年劉昌郝二爺爺四爺爺也有許多地方做得不對,一旦

    揭開,連四爺爺也有些難看,所以謝氏與劉父一直不說。

    謝氏坐下來想了很久,劉父生前的想法,終是一家人,過去的事就當過去了,所以才盡量緩

    和矛盾,劉昌郝父親在的時候,這兩家還好一點。劉昌郝父親過世,兩家又忍不住重新動了歪念

    頭,說話越來越難聽。只是以前的劉昌郝一直不說,謝氏也不清楚。這回劉昌郝前天晚上說了一

    回,現在又說了一回,讓謝氏意識到事情的不對。

    她想了想說:“如此,以後汝莫要去五大父大伯父家。”

    連家都不去了,更不會賀節拜年。

    天又重新黑下來。

    陸續地有村民過來,大多數村民抱著僥倖心理,你家將地一起收回去能種得過來,到時候還

    不得租給我們。至於劉昌郝家的損失,自家都吃不飽了那能顧得上來,權當吃一回大戶。

    劉昌郝一張張地收回租契,到了二更半才沒有人來。三十二畝半水田,除了二伯與五叔家的

    六畝地,餘下地全部收了回來。還有三百九十餘畝旱田,包括原先小叔家自己耕種的也收回來三

    百三十多畝。

    劉梁村許多人卻等著看劉家的笑話……

    …………

    房裡坐著四個少年,瘦個子叫趙守忠,表字明仲,高個子叫王多賢,表字安貞,小胖子叫竇

    建儀,表字慶臣,有點黑的叫張熙勝,表字順昌,趙守忠比劉昌郝大一歲,王多賢、竇建儀與劉

    昌郝一般大,但王多賢比劉昌郝的月份大,竇建儀比劉昌郝的月份小,張熙勝則比劉昌郝小一歲

    ,都是前身在宋夫子私塾裡交好的同學。

    若是讓劉昌郝給前身打分,毅力能打85分,智商55分,情商可能只有40分。

    那麼多同學,交好的也只是這四個少年人。

    互相寒喧一番,劉昌郝說:“慶臣,替吾謄抄一份書稿。”

    趙守忠四人中,劉昌郝與梁小乙進京前先返回縣城,找到四個同學,終不是一個辦法,劉昌

    郝打算這次回來,每天晚上抽空練練毛筆字。

    竇建儀不屑地問:“誰寫之字?”

    劉昌郝羞愧地說:“吾右手受傷,用左手寫,沒有寫好。”

    別看它只有幾百字,劉昌郝可是花了不少心血。先是簡轉繁,為了防止錯別字,還拿來《字

    林》一一較訂。隨後花了兩個晚上,寫了好幾遍,手中算是寫得最好的字。

    但無論寫字識字,都不是太難,因為前身有著良好的基礎。

    當然,這得有一個適應的時間段。

    “有寧,不妨緊吧。”竇建儀沒有多想,關切地問。

    “過段時間會好的。”

    “則善,”竇建儀看劉昌郝寫的稿子:“人之初,性本善……此乃蒙學?”

    “是蒙學,吾去京城走親戚,準備順便於京城刊印。”

    畢昇的活字印刷是半成品產物,不過宋朝已經有了木板雕版印刷,出書同樣變得很方便,加

    上它十分短小,竇建儀也沒有多想。

    “有寧,寫得不錯。”

    豈止是不錯,為何它稱為經?看看百家姓,除了琅琅上口與幾個姓外,還有什麼內容?千字

    文有內容可東一槍西一棒的,上下句根本不關聯,並且有的內容放在蒙學上也深了。當然不能一

    棍子將它打死,它最牛的地方就是一千個字沒有一個字是重疊的。

    還有現在名聲很大的《蒙求》:王戎簡要,裴楷清通。孔明臥龍,呂望非熊……兩千多字,

    每四個字就是一個典故,幾乎講了近六百多個典故,實際等於是近六百多個成語,押韻的成語,

    也不容易,然而不僅上下不關連,缺乏趣味性,而且這麼多典故,辛棄疾那麼牛逼的《永遇樂·

    京口北固亭懷古》都被人譏諷用典太多了,況且是蒙學!

    三字經不同,每一句是一句的意思,每一段也是關連的,涉及面與知識面無比的廣泛,天文

    地理歷史,哲學教育經義與一些知識百科,並且通俗易懂,琅琅上口,也富有趣味性與教育意義

    ,是一本極佳的蒙學教材。可是……

    這本書內容對於竇建儀來說,太過淺顯。

    是寫給小孩子看的蒙學,就算古人早熟,對於竇建儀的年齡,哪裡能清楚其中的區別。

    劉昌郝心中嘿然一笑,僅是不錯?

    在中國的古代,印刷次數最多的不是李白杜甫的詩,不是四大名著(還未出來,有的在明清

    還被封殺過),不是字林等工具書。

    首先就是三大蒙學,其次可能是明清時的三大奇書。

    “此何?”

    “乃是符號,吾用其斷句。”

    劉昌郝弄出來的不多,一是逗號,一是句號。

    這時代讀書很苦逼,書貴筆貴墨貴硯貴紙貴,雖然越來越多的人知道讀書的好處,大多數並

    不是指望考取功名的,村子裡一些條件好的人家,比如樑三元或劉四根,他們也會像劉昌郝小時

    候那樣,送到鄰近村莊某個私塾讀一個蒙學,比例很低,整個劉梁村將老的小的包括在內,只有

    二十幾人上過蒙學,不過也有極個別聰明的沒有上過私塾也自學地認識了一些簡單的字。可同樣

    的多數人捨不得用筆墨紙硯,也買不起書,有的學生借來書抄,至少比買書划算,抄的過程還等

    於是一個溫習的過程,還有不少孩子就像歐陽修那樣,用樹枝在地上或在沙盆上寫字。

    另外就是斷句,比如“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勳,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

    表,格於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

    雍。”有了標點符號還容易理解,但變成這樣: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勳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

    四表格於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如果沒有老師教導,有幾人能不懵逼?

    標點符號不是亂加的,首先人家承不承認?其次加了標點符號等於是在斷句,往往多一個頓

    號少一個頓號意思就是兩樣的,你劉昌郝何德何能替這些經義斷句?

    但這本書是我寫的,想怎麼斷就怎麼斷!

    “有寧,有些神奇。”

    放在三字經裡有點神奇,若是放在各個經義裡不是神奇,等著天下讀書人噴吧。

    “莫乍驚,速替吾抄,抄好,吾等出去吃晚飯。”

    “行。”

    竇建儀拿出小毫開始書寫小楷,他臨募的是歐陽詢的書法,一般人學習書法,先臨募,臨募

    得逼真,再寫出自己味道,竇建儀勉強進入第二步,而且入宋以後,對歐陽詢書法爭議也很大,

    然而在劉昌郝眼裡,這手毛筆字已經很牛逼了。

    這是毛筆字,又是繁寫字,還要考慮到印刷,必須得寫得工整,僅僅幾百字竇建儀就寫了好

    一會兒,寫完後擦著額頭的汗。劉昌郝連忙端來茶水:“慶臣,喫茶,喫茶。”

    “吾不要喫茶,要去羊王樓。”

    羊王樓是尉氏最好的飯店,價格也最好,若是再叫上幾位漂亮的小姐姐來服務,六個人弄不

    好就得消費上四五十貫錢,劉昌郝哪裡捨得:“慶臣,羊王樓太貴,吾等去阿李家店。 ”

    阿李家店檔次也還行,不但有外地來的廝波,還有幾位長相十分漂亮的焌糟底、禮客與酒座

    兒小美妹。當然讓她們服務收費也不便宜,不過看看總不要錢吧。

    謄抄好後幾人吃飯,劉昌郝與梁小乙又找了一家便宜的邸店將就著休息一夜,第二天一大早

    去了最近的渡口,雇了一艘小船向京城出發。

    船順流而下,比人走路要略快一點,到了這里地勢也平坦起來,惠民河幾乎呈一條直線直達

    京城,不像在陸地上道路叫有些彎繞,離京城僅幾十里的路,下午就能到達。

    中午時離京城很近了,劉昌郝與梁小乙、船家坐在船頭吃飯,忽然一艘小船靠過來,上來幾

    名拘攔人。

    這個劉昌郝知道。

    宋朝沒有“工業稅”,但有商稅。

    到了熙寧十年,全國一千兩百來個縣,官設的商稅場務從一千八百多個增至兩千有餘,還有

    許多場務承包給了“買撲人”,不在統計之內。

    《清明上河圖》中就有一處場務對行商徵稅的場景,其稅率是“過稅”的稅率為2%,“往稅

    ”為3%。

    別以為稅率低,過稅是每經過一個場務就必須徵一次的,同時會有胥吏的盤剝,另外還有拘

    攔人的提成。原先拘攔人是從商稅裡拿抽成,後來直接改為市利錢(又叫事例錢),每課百文稅

    還得讓行商與旅客再付十文錢給拘攔人。

    這個場務屬於祥符縣管轄,就在惠民河邊上。

    貨船來了,先於場務邊泊好,胥吏帶著拘攔人上來看貨,根據貨物價值開朱引(又叫朱鈔)

    ,行商交完錢後放行,不怕做牢、罰得精光與攔頭射殺的危險,那就硬闖吧。

    “吾是客船……”劉昌郝有些莫名其妙。

    拘攔人開始執法,很粗暴……
mk2258 發表於 2019-6-20 21:19
第二十三章牙人

    幾個拘攔人將劉昌郝與梁小乙按住後搜身,動作無比的粗魯狂野。

    梁小乙臉都氣紅了。

    劉昌郝搖了搖頭,在宋朝不可能講什麼人權,都是這樣的,而且還有女攔頭,搜女子的身。

    搜完身又翻開包裹,包裹裡有換洗的衣服,幾貫錢,兩錠金子,一名拘攔人大聲說:“靠岸,靠岸。”

    上了岸後,劉昌郝才知道一件事,宋朝金銀進城要交稅的。

    宋真宗時,金進城不納稅,銀進出城每兩納450文。因其稅高,幾乎無人販賣。宋仁宗時做了調整,銀每兩40文足(足,標準40文),但金開始納稅了,每兩200文省(省,官貫,154文)。夔州等地區用的是鐵錢,稅銀每兩得另加五文。

    進城後,寄存、兌換還要交手續費。

    “難怪金銀在宋朝只是算是準貨幣,而不能當成真正的貨幣使用。”

    劉昌郝帶的金子不多,納了三百來文錢,不怒反喜。

    若是沒有這次拘攔,自己冒冒然地帶著大批金銀入京,不知得納多少稅。劉昌郝又用尊重的語氣詢問了商稅情況。

    一般來說是過往稅制,有的不需要交稅,如瓜果蔬菜,有的又需交重稅,如竹木石炭,十抽一甚至更高。

    但宋朝的商稅情況很複雜,如宋太宗末年時就達到八百來萬貫,北宋末還是八百來萬貫。非是商稅變輕了,一部分化為實物抽成。

    一部分“階級”漸漸明確,各個場務不敢對士大夫與勳貴的家人徵稅,甚至許多商戶像宋神宗岳父向經影佔行人那樣,將自己的商貨請託於士大夫或勳貴的名下,以此來“避稅”。

    同時商稅也是在變化的,宋仁宗宋夏戰爭時,由於國庫沒有錢,凡是商貨統統徵稅,使得商稅收入達到了2200萬貫,包拯擔任陝西轉運使時忍不住上書,朝廷連瓜果蔬菜都要徵稅,老百姓還活不活?正好宋夏戰爭結束,朝廷漸漸停止各種橫徵暴斂,商稅收入一度降到了七百萬貫。

    老包沒有電視劇裡那麼神奇,但是一個好官好同志,特別是在開封與陝西任期為老百姓做了不少的實事,否則俞龍珂不會向宋朝請求賜姓為包(改名為包順)。

    重新上船,來到戴樓門。戴樓門是水門,還可以進城,不過得交錢,沒有那必要了,兩人下船。

    劉昌郝舅公家在京城東北方向,有二十多里的路,兩人也不逗留,大踏步向牛行街走去。

    一路走著劉昌郝一路打量著這個城市,幾乎到處都能看到酒肆或小吃鋪,高檔的也能選擇去一些大酒樓,但是哪些酒樓絕對不是劉昌郝能去的地方,一對早上市的嫩葫蘆或茄子就能賣三五十貫錢,恐怕李闊海來了,也捨不得吃下嘴。玩的樂的也不少,許多繁華的街道上都能看到藝人在表演,他們不是上檔次的,上檔次的去了瓦舍。

    那個行業也發達,有的女子是在酒肆裡提供貼心服務,有的就在家門口穿著單薄的衣服招攬客人,讓梁小乙看得面紅耳赤。他不知道的是王安石將妓女與酒館捆綁在一起“銷售”,更助漲了宋朝色/情業的發達。

    其實這些女子多不是上檔次的,上檔次的都在各個青樓紅館裡,或者在一些大酒樓服務。更上檔次的如李師師之流,則會雇來兩個漂亮的小婢,一個會做菜的婦人,一個機靈的老媽子,自己單獨開一個館院,這些姿色出眾的行首一般人就看不到了。

    劉昌郝還看到京城綠化出色,到處是樹木花卉。即便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也是一個超級繁華的城市。

    劉昌郝還好一點,梁小乙是第一次來京城,在他眼裡京城就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另一個位面的地方,幾乎都看傻了眼。

    經過相國寺時,劉昌郝買了一些禮物,繼續往前走。出了新會門,劉昌郝開始問路,他只知道魯莊大約就在前面,位於五丈河南側,具體在哪兒他記不起來了。還有,他兩個舅公叫什麼名字,謝氏不知道,他更不知道。

    梁小乙很擔心:“昌郝,勿要找不到人。”

    “不會。”

    又不是小村子,問了好幾個人後,終於有人指出方向。原來出了新會門是一條官道,但魯莊離新水門、也就是北東水門近,離新會門比較遠,一個小小的誤差便是七八里路。

    兩人又向東北方向走去,終於到了魯莊村。到了村子就好辦了,記不得名字,可以問一些老人,幾十年前你們村子是哪家女兒嫁給了一個尉氏的步軍都頭,後來帶著兒子去了尉氏。立即有一個好心的老人將他們帶到劉昌郝的小舅公家,這些年過去,劉昌郝太公、大舅公已經過世了,只有小舅公還活著,不過大舅公家還有兩個表叔,小舅公家也有一個表叔。

    外甥孫來了,劉昌郝小舅公立即讓小表嬸去叫大舅公那脈的兩個表叔過來,小表叔則給他們煮茶……不是泡茶,將茶葉放在大茶壺裡,再放入蔥、姜、桂、椒、酥、鹽等佐料煮沸再倒入小茶盞裡,有的還放米粉、藕粉與奶,講究的頭茶水不要。

    也出現了更高級的點茶,先將茶餅碾成粉末,再用篩羅分篩出最細的茶末放入茶盞裡,將沸水倒入茶盞,然後用一個類似小竹刷把的茶筅快速擊打,使茶末與水交融直到出現大量茶沫為止。

    所以喝茶又有喫茶的說法,流傳到西方,西方一度出現直接喫茶葉的笑話。

    普通人家根本沒有這閒功夫,繼續沿用以前的煮茶或煎茶方法。後來又出現了炒茶與泡茶,不能算是劣幣趨走良幣,炒茶比製造茶餅方便,泡茶比煎茶煮茶點茶方便,簡便才是王道。

    反正有些怪怪的,不過佐料若放得不重,劉昌郝也能勉強喝下去。

    三個表叔聚齊,還有八九個表兄弟姐妹,劉昌郝快速說出來意,父親死了,母親有病在身,加上今有遇到旱災,鄉親們鬧著要減租子。因此劉昌郝想來京城看看有沒有其他經濟價值更高的副業,可他對京城不熟,想托某個表兄弟帶他轉一轉,另外他也將地收回來了,想僱幾戶流民回去,不過當地沒有保人甚麼流民敢跟他回去?

    小叔跑掉了以及前段時間的變故,劉昌郝都沒說,害怕幾個表叔產生其他的想法,畢竟是身在窮山村里,就是一等戶也不及魯莊的三等戶。

    親眷,不眷不走就不是親眷了,雖然幾個表叔很熱情,可是太公與大舅公過世了,也未通知劉家,兩家有多親,劉昌郝還是有些擔心的。

    實際幾個表叔根本沒那麼多複雜心思,劉昌郝歲數也沒問題,虛十六歲做事還嫩了一點,然而在這時代,十六歲也能勉強當家做主。

    大表叔開玩笑地說:“昌郝,汝一家皆是英雄好漢。”

    從男的到女的,那怕劉昌郝的母親都是不服輸的主。

    這兩個忙是小忙,不是很麻煩,幾個表叔一起同意了,劉昌郝不算是遠親,屬於下三代親戚,魯莊就有許多菜園子,小表嬸去菜園子摘菜做菜,大表嬸去打酒買葷菜。

    幾個比劉昌郝還要小的表弟妹好奇地看著劉昌郝,問這問那,在他們心中劉梁村是一個很貧窮落後的山村,實際還好哪,在宋朝許多偏遠地區的山村那才叫落後,還有一個小表弟問劉梁村有沒有老虎?

    劉昌郝好笑地說:“彼邊皆小土山,是有一些野獸,然無虎豹,至多有野狼偶爾出沒,非是餓極,其亦不敢傷人。”

    尉氏不是一片崗陵區,有好幾片,劉梁村那邊是最大的崗陵區,劉梁村位於崗陵的邊緣地帶,相對要好一點,自棘嶺寨再往西往北,崗陵更密集,也出現許多真正的石山,有的高度超過了百米。那邊野獸便多了,當然,百姓也更貧困,不過百姓數量也不多。

    吃過晚飯,劉昌郝對大表叔說:“叔父,吾打算種花。”

    “種花需不小學問。”

    這是在京城郊外,老百姓眼界與劉梁村眼界是兩樣的,宋朝人愛花,種花的人也多,一般收入還可以,但不是什麼人都能種的。

    劉昌郝看到梁小乙不在,說:“吾有一個同學,其父是花農,吾亦讀過許多種花書。”

    能進宋夫子私塾讀書的學子,家裡情況都還可以,當然,各家的情況皆不一樣,像劉昌郝與他幾個好同學的家庭僅是在溫飽與小康之間徘徊,還有一些同學家庭已經正式達到小康,甚至逼近大康,那些同學就不是劉昌郝一路子了,以前身內向的性格,平時更不可能玩在一起。

    各家進入的行業也不一樣,可就沒有一戶人家是種花謀生的。

    這也是無奈,不撒謊,幾個表叔馬上會全部反對。

    “人家是種花的,豈會教汝竅門!”

    “早先吾已有此想法,其家人亦想不到吾計劃種花,以為吾年少,吾問,其亦答之。叔父,吾欲委託汝,替吾家找一可靠牙人。”

    宋朝有三大讓人痛恨的群體,幹人、訟師、牙人。

    名聲最不好聽的是訟師。

    其次是幹人,花谷久養的那個幫閒徐三哥子,就是一名幹人。

    牙人居末,相當於中介人、經濟人,不過用得不好就是各種坑,所以劉昌郝看看魯家能不能找一個熟悉的牙人。

    熟人也會坑熟人,但只要給了足夠的金錢,最少比自己請不認識的牙人好得多。

    想養花,必須買花種或母株,劉昌郝歲數小,得請一個牙人談價錢。

    二表叔說:“巧了,西邊朱莊即有一人從事牙人行當,且似花木交易。“

    “朱三?”三表叔也想起來了。

    “是其也。”

    “朱三已搬於城中居住。”

    “其尚有幾兄弟在朱莊,吃過晚飯吾去問問。”

    朱莊離魯莊不遠,劉昌郝還沒有睡下,二表叔就從朱莊回來,沒有帶來朱三,但帶回來朱三家在京城的地址。

    “謝過二叔父。”劉昌郝心裡卻在說,終於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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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牡丹

    宋朝軍事上雖軟弱,卻是一個極其愛美的朝代。北宋開封不僅是一個超級繁華的大都市,也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城市,稍大一點的街道兩邊皆植滿了樹木以及各種花卉果樹,花市也很多。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東風鼓,吹下半天星。萬井賀昇平。行歌花滿路,月隨人。”“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記得當年全盛時。花弄影,月疏輝,水晶宮殿五云飛。分明一覺華胥夢。”全部寫的是東京城。但論花卉業與花市仍不及洛陽,不僅這兩個城市,杭州、揚州並不比這兩個城市遑讓多少。其他城市,如蘇州、長安、越州、益州……即便陳州、彭州、和州這些次一流的城市都有著發達的花卉業與繁華的花市。

    許多鄉下也分佈著大量的花圃花園,這是後人難以想像的。

    劉昌郝小舅公沒有讓劉昌郝幾個表弟帶他進城,而是讓稍大一點很機靈的進城次數也比較多的三表哥帶他們進城。

    三表哥將他們帶到相國寺的北面,後面是潘樓街,從相國寺開始一直到潘樓街形成了東京城最大的商業中心,這一帶大街小巷兩邊都是鱗次櫛比的店鋪,西北邊則是宋朝的政治中樞皇城,宋朝最大的花市也位於這裡。也不僅是賣花的,還有賣蟋蟀的,賣各種小鳥的,甚至還有賣狗的,又有一些酒肆、雜貨舖夾雜其間,類似於後來的花鳥市場,但比後來的花鳥市場更雜亂無章。

    劉昌郝看的是花,有在外面賣花的,或有婦人提著一個小籃子,籃子裡放著許多鮮花,或有人推著車子,車子上擺滿了花,以月季為主。還有一些花店,花店裡幾乎不賣鮮花了,賣的多是盆載,以花為主,也有不少是真正的盆景,盆載裡有一些花株正在綻放,同樣以月季為主。劉昌郝仔細地註意了一會,發現一個真相。

    店裡的月季花明顯比外面賣的月季花要好得多,大約上等的花卉當成盆載賣能賣出更高的價錢。

    劉昌郝問三表哥,三表哥說:“大弟,花卉行當吾亦不大懂,要不要吾問一聲。”

    “莫急,再看看。”

    看了好一會,劉昌郝來到一個面相看似忠厚的賣花翁面前,先遞了兩百文錢,說:“大丈人,吾欲向汝討教幾個問題。”

    賣花翁看了一下銅錢,沒有立即收,宋朝給小費是很普遍的現象,幾百枚銅錢就是回答問題的小費,能答得出來才能收下這小費,他又抬頭看了劉昌郝一眼說:“小郎,汝問。”

    “大丈人種花一年收益幾何?”

    “小郎,沒幾何,僅比種地收益稍好一些,也累人,還須心細。”

    “僅比種地好些,然吾方才看到有些花一株能賣上貫錢。”

    “上貫錢花皆為名種,能有幾多?”

    “牡丹呢?”

    “小郎,汝不懂,牡丹近百種,有名者不過二三十種,姚黃為王,魏紫為後,牡丹秋天接頭(嫁接),姚黃一接頭便值五千文,前面接頭後面則有 人下契約,春天新葉長出便被貴人家買去,魏紫原本亦值五千文,今僅值一千文。其乃牡丹冠者名品,如魏紫瓣者能多達七百有餘,故貴,餘下不知名者接頭僅值數十文。”

    “大丈人為何不引種?”

    賣花翁就像看一個白痴一樣看著他,看在錢上,賣花翁忍著氣作答。

    “小郎,汝乃真不懂亦是假不懂?能種出其名花者,僅一小園子一歲便能收益千餘貫以上……”

    唐朝種植牡丹重熏花(溫室反季牡丹),宋朝種牡丹重嫁接,認為想要牡丹開得漂亮必須要嫁接。不過這麼高的收益必然導致各家對種植技術敝帚自珍,一般到春天新葉長出時才交花,研究不出來嫁接的秘密。有一個權貴想要獲得姚黃的技術,對姚家主人說,我不用等春天,你現在就給我,姚家直接用開水澆在接頭上,不用說什麼秘密也研究不出來。不僅嫁接,澆灌、施肥以及催花也有著其技術,不懂這個技術,如何敢引種。況且這些花都是很貴的,引進接頭往往就需上百貫錢,尋常人家根本損失不起。

    洛陽氣候溫暖,適宜種花,像石竹、扶蘇、黃芍藥、緋桃、瑞蓮、千葉李、紅郁李在京城都能拿來賣錢的,然而在洛陽根本不稀罕,被當地人稱為果子花。

    還有牡丹,不止是洛陽一處產牡丹,青州、長安、彭州、越州、和州包括現在的開封都有牡丹花,這些原先都是洛陽引進的,後來洛陽有人又陸續將各地名品牡丹反引進到洛陽,如丹州花、延州紅、青州紅等品種,它們都是各地最好的牡丹品種,然而到了洛陽只能算次一等的品種。就連南方的紫蘭(苞舌蘭)、茉莉、瓊花與茶花,都讓洛陽人種成功。

    那是一方神奇的土地,放在開封就不行了,開封氣候廣寒,能種出牡丹,可是種不出好牡丹花。

    “大丈人真乃博學。”

    “小郎非是啊,歐陽公曾寫過一篇《洛陽牡丹記》,恰好讓老漢看到,隨後記下,書中諸多品種吾亦未見矣,然有諸多品種其亦未記也(裡面只記錄了24種牡丹)。”

    歐陽公,歐陽修?

    歐陽修那篇牡丹記已經過時,到了今天,宋朝已經培育出更多的名種。更具有參考價值的是周師厚的《洛陽花木記》,裡面記載了109種牡丹,不過這本文章還沒有出來(元豐四年著),元佑年間又發展到了119種牡丹(張峋《洛陽花譜》)。

    “小郎,汝欲種花?”

    “想啊,大丈人可否教吾。”

    “小郎,花不好種的,除非汝錢多種著玩賞,不論好壞。”賣花翁搖頭道,他心想這小子根本不懂,種屁的花。

    劉昌郝也不能解釋,繼續說:“大丈人教吾。”

    “罷罷罷,”老者被他逼得無奈,畢竟人家給了幾百文錢,又不知這小子是那家有錢的孩子準備糟蹋爹娘的錢,看穿著也普通啊,管他,自己盡了良心就行了,想到這里便說:“欲種好花先有佳苗,須多商賈無良,喜歡以假亂真,以次充好售花或售苗,汝又不懂……”

    這個行當裡面水深得嚇人,若是不懂,那怕到了花圃裡看花、花苗下單都不管用,前面離開,後面就會讓人調了包。

    至於在市面上買花苗,若是不懂,更容易出問題。

    劉昌郝會意,又遞了近百文錢。

    老翁才指著一家花店說:“彼家花行名曰李氏花行,其主人操守頗佳,從未有坑害客人之事,老漢只要種出好花皆售與他家,汝亦熟客覓找信譽良佳之行鋪,雖出抽解,至少不會買回假苗次苗。”

    老翁心裡還有一句話未講,像你這樣冒冒然地問來問去,遇到一個歹人,馬上就會將你當肥羊給宰掉。

    那會!

    劉昌郝也不辨解,復問:“有好花汝何不自賣之?”

    “吾賣豈能賣上價?”

    看來我猜測是對的,劉昌郝心裡想到,他又看著那家店鋪。

    相比於明清建築的嚴謹,宋朝更平民化,許多宅子也是四合院,宋朝的四合院十分隨意,商舖也一樣。具體表現在,相對於明清要低矮一點,瓦簷以遮風蔽雨為主,沒有明清的各種裝飾,即便有,同樣的很隨意,飛簷伸出來更多。

    大多數店鋪會在飛簷外面掛上一個布幡,上書店舖的經營種類,花店,脂餅,藥舖,看命,有許多大店鋪除了懸幡外,也會掛上扁額。

    那個店鋪就有一塊扁額:李氏花行。

    以行替店,規模自然不小。

    其實不用老者說,劉昌郝也打算找某一家花店代購,特別是牡丹,他不可能跑到洛陽去買母株,現在又不是開花的時候,更看不出好壞,托這些花店就簡單了,特別是京城這些花店,幾乎一年四季都從洛陽進花過來銷售,從洛水轉到汴水運到京城。自己給一些錢,他們順便地就帶了過來。不過最擔心的不是掮費,而是老者所說的信譽,先進去看看吧。

    “大丈人,謝了。”劉昌郝帶著三表哥與梁小乙走進李氏花行。伙計立即上來招呼,劉昌郝大伯呼出不來,喊小兒子太不禮貌,於是說:“哥子,吾欲托汝家買一些母株。”

    “母株?”。

    “吾欲培育一些名種牡丹、芍藥、菊花,欲從貴家買一些母株回去,或託請貴家替吾購買。”

    原來是這個母株,伙計將掌櫃叫來。

    “小郎,汝欲種花謀生乎?”

    劉昌郝點點頭。

    “種花需不小學問,且說牡丹、芍藥、菊花,汝欲購名種母本,菊花最宜,宜乃天地也,天,氣候也,地,地勢也。開封平坦廣寒,宜種菊花,故開封府即有諸多名種菊花。”

    “芍藥乃是揚州最佳,開封府地界亦有一些佳種,雖不及揚州芍藥之妙,然揚州離開封府甚遠,以開封府佳種培育,接頭與大花不退化,於京城出售,亦能得高價。”

    “然牡丹不同,生性高潔,名種多在洛陽,他所少之又少,且皆在依山傍水之所,如汝州、孟州、陳州山水交融之地。開封府雖有人種植牡丹,然無論是何良種,進入開封地界,亦迅速退化。”

    “牡丹生長緩慢,接頭須幾歲辰光方能作合格母本,汝故亦購大株。然孰家願售大株,即售之,多是退化之種,或是病株,康健大株即能購之,又是名種,其價亦會讓人望而生畏,且越是大株牡丹,越難以遷活,即活之,十成亦會退化。吾看小郎衣著,恐不能須此折騰。”

    這些都是委婉的說法,說白了,看你穿著,也不像有錢人家的樣子,架不住折騰,連這些基礎性的知識都不懂,還種毛的花!

    PS:“瑞葉嘉禾亦旅生,瓊田十頃足豐盈”,普通百姓只要將一片花圃種好了(十頃是虛數),就能過上小康富裕的生活。“陳人常齎金就洛中花市,一圃或至千餘緡”,一個不知名面積也不大的洛陽牡丹小花園,一年收入能達到一千多貫。宋朝花卉業的主要收入,觀賞門票收入,銷售株載與盆載的收入,銷售鮮花。“五月初一,城內外家家供養,都插菖蒲、石榴、蜀葵花、梔子之類,一早賣一萬貫錢……只供養一早便為糞土。”僅是杭州五月初一這一天花卉銷售額就達到了一萬貫,若是放大到一年以及整個宋朝,銷售額無法估量。購買花卉的主要用於簪花、家庭點綴的插花盆載株載、香囊以及一些特殊的用場,如五月初一這種供花,祭祀,宋朝也出現了很落後的香水,同樣需要大量鮮花。

    花店裡多賣的是盆載花卉,且看清明上河圖放大圖的那個花店。
mk2258 發表於 2019-6-22 07:22
第二十五章盆地論

    中年人不知是主人,還是掌櫃。

    劉昌郝也不氣,人家是好心,換其他人,管你懂不懂,會不會破產,你要花苗,我替你買來了,也沒有騙人,我心安理得拿抽解費。

    三表哥勸說道:“大弟,聽大夥勸。”

    劉昌郝搖了搖頭,可他又不好說不是我不懂,而是你們不懂,或者粗著脖子說,我就要種,與你們無關。

    他撿來一根剪下的花枝在地上畫著:“三哥,小乙哥,汝看,洛陽出好花,乃四面環山,汝复看劉梁村,此曰盆地地形,乃最適合養花之場所。”

    洛陽是盆地地形嗎?即便是也是偽盆地地形,劉梁村更不是盆地地形,而是山谷地形。真正的盆地地形是四川哪邊,四面環有高大的山脈,不受季風影響,晝夜溫差不大。

    只能說洛陽與劉梁山因為四面有山,風力影響略小一點,該刮風時還會刮風,該冷的時候還會冷,剛才老者所說的開封廣寒、洛陽溫暖,劉昌郝根本就沒有當真,即便溫暖一點,頂多相差一兩度,對花卉能產生多少影響?如牡丹,後來的荷澤牡丹不亞於洛陽,荷澤那來的什麼四面環山?

    為什麼洛陽出牡丹,手機上的資料清楚地寫了,洛陽冬季沒有東北寒冷,夏季沒有南方濕熱,雨水不多,利於牡丹的冬眠、越夏,但不是離不開洛陽。準確地說最適合種植牡丹的區域,泰山以西、黃河以南或黃河兩岸,潼關以東,淮河以北,在這片區域內,只要技術能跟得上去,都能種出不錯的牡丹花。

    總結成種植牡丹重要的六個字:怕冷、怕熱、怕澇!

    第二個原因是想種好牡丹,除了氮磷鉀三大要素外,土壤裡還需大量適合花卉生長的微量元素與有機質。

    開封為什麼長不好牡丹,土壤漸漸鹽鹼化,肥沃度不夠,也缺少微量元素與有機質,大多數人說開封地勢廣寒,廣是平坦,寒便是土地較為貧瘠,但這是能改良的。

    洛陽自古以來花卉業就十分發達,許多百姓摸索出一整套花卉種植方法,特別是在這時代這些種植方法尤為寶貴,這一條同樣是種好花的關健。

    然而這些劉昌郝說不出來,也不想說,於是用盆地做了藉口。

    李家花行的老闆有些茫然,難道真因為這個洛陽才出好花?由不得他不信,實際許多人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找不到答案便說洛陽是天下之中,所以才會出好花……比劉昌郝的盆地說更不靠譜。

    但李掌櫃不是好忽悠的:“小郎,姚莊非是盆地吧。”

    他指的是出產姚黃的孟州姚莊,其實不僅是姚莊,大多數洛陽名種牡丹所在的園子,多在劉昌郝所說的“洛陽盆地”裡,或者在邙山的山腹,然而也有一些是在邙山的東外圍,這些皆不符合盆地論。

    劉昌郝心裡想說,我只是忽悠的說法,能較真麼,不過也有答复:“姚莊背後北邙山,南臨大河,他處看似平坦,然遠處皆有大山遮擋,此盆子能大能小……大丈人乃好心,然無十成把握,吾敢種牡丹?”

    “且拖不得,再拖便錯過最佳時間。”

    最佳時間沾到了三個方面的學問。

    修剪,各個花木修剪方法不一樣,時間也不一樣。

    一般牡丹從嫁接開始計算,最好讓它於4-6年後開花,開花早了,花會消耗其養分,影響成長。若是用溫棚加速成長,長勢又好,可提前到3-4年,時間未到,必須剪掉花芽。

    這是非正常修剪,正常修剪分成三個時間段。

    春天萌芽前,進行整形修剪,短截部分老枝,萌芽後,及時疏除過密的枝條、側芽,留壯去弱,保持通風透光,每株留5-8枝,每枝頂多留2花芽,花芽留多了,不但花開不大,還會傷及花株自身。至於三四年,四五年的小株,留花須更少。

    初夏花謝後,及時剪去殘花與花蕾,減少養分消耗。

    以及最重要的秋剪,疏剪掉各種病蟲枝、枯枝、重疊枝、內向枝、交叉枝和徒長枝。對於有發展空間的徒長枝,留適當長度進行短截,以填空補缺。對細弱枝和衰老枝,可重短截,刺激不定芽和隱芽萌發。牡丹的病害多是通過葉片傳播的,剪下來的枯枝殘葉,得及時清掃乾淨,集中燒毀。

    至於後一條,宋人仍沒有意識到,是修剪了,往往這些枝葉還是放在花下的地面上,什麼時候想到了,什麼時候派人掃一掃,用來燒鍋。

    牡丹載植2-3年後就要及時定乾,定乾的時間段也多在這次秋剪上。

    秋剪的最佳時間陽曆10月中下旬到11月初,這個時間段來得及,但劉昌郝擔心一件事,那便是嫁接。

    移載,在普通人心中是春播秋收,包括移載,基本上都放在春天,後來才搞了一個植樹節。

    實際各個花木移載最佳時間皆不一樣,有的適合在春天,有的適合在秋天,還有的適合在冬天與夏天,隆冬的與盛夏的都有!

    有的不太講究的,但有的要求很嚴格,如牡丹,春分栽牡丹,到老不開花。一般黃河流域必須放在秋分至寒露之間,也就是中秋節前後,南方的稍遲一點。早幾天遲幾天問題不大,但不能早得太早,遲得太遲,馬上這個時間便到了……

    繁殖,花木繁殖方式無外乎是播種、壓條、分株、嫁接、扦插幾種,至於組織培養等高科技手段就別想了。

    但不是每一種都適合的,如牡丹,這幾種方式皆能繁殖,最佳的繁殖方式還是嫁接。

    另外就是各個繁殖方式的最佳時間,嫁接牡丹的最佳時間是從白露到秋分之間,比移載最佳時間提前了半個月,放寬一點,早不能早過處暑,晚不能晚過寒露。

    宋人選擇的嫁接時間段,劉昌郝不大清楚,他擔心的是,宋人圖省事,將秋剪與嫁接同步,正好利用剪下來的花枝做接穗。即便自己將母株買回來,繁殖也晚了一年辰光。

    這個時間實際很緊。

    即便今天談得差不多,李家首先派人去洛陽詢問相關的價格,但洛陽離開封好幾百里路,不可能刻意派人去問,只能在他家購花時派人順便問一下。

    問好後才能協商準確的價格、數量,再於購花時順便將劉昌郝要的牡丹,與李家購買的花木隨洛水、上汴水慢慢帶回來,那得到什麼時候!

    帶回來了,也錯過了移載時季。

    除非一種情況,劉昌郝需要的數量大,超過三四千貫錢,才能值得李家刻意派人去問,去買,劉昌郝手裡哪有那麼多資本?

    但也來得及,洛陽是宋朝最大的花卉基地,像李氏花行這麼大的店鋪,一般到了這時候也要派人去洛陽,不僅是訂牡丹的接頭,還有其他的一些花木,順便著便將劉昌郝委託辦好了,然而再遲幾天,什麼都錯過了。

    僅是一句,說明劉昌郝真懂,至少不算是外行漢。

    但這個說服力仍不大,賣花老漢說不敢種牡丹,不代表著開封地界沒有人種牡丹。

    李掌櫃說的才更科學,開封地界能種牡丹,區別就是種不出來好牡丹,名種牡丹來到開封地界會退化。劉昌郝也沒有把握說不退化,否則以現在宋朝牡丹的價格,那不是種花,而是在種金子。

    他想了想說:“大丈人,即便退化,退化不重,仍可謀利。”

    李掌櫃是好心,然而劉昌郝話都說到這份上,他也不好阻攔:“汝準備幾何錢買母本?付吾幾何抽解?”

    “千貫左右。”

    千貫的貫不是實貫,而是市貫,對於李家來說不算特大的交易,但也是一筆值得慎重的買賣。

    “抽解幾何等牙人來談,此外,不論牡丹或芍藥菊花,萌蘗枝須多。”

    這個容易懂,牡丹最佳的繁殖方式是嫁接,芍藥是分株、次之是扦插,菊花是扦插,萌蘗枝越多,越能培育出更多的新苗。

    不過接下來劉昌郝一句話讓李掌櫃蹙起眉頭。

    “大丈人,能否購到姚黃與魏紫?”

    “姚黃魏紫?小郎,真正姚黃一年亦開不出幾朵花,連老夫花重金亦未必買到接頭,況且大株。”

    “魏紫更複雜,它乃魏相公(宋朝開國宰相魏仁浦)家培育的名種,其後家破,園賣於洛陽普明寺,其花流於民家,然亦變得良莠不齊,包括老夫買來的魏紫亦有許多贗品。”

    “為何不去普明寺購買?”

    “普明寺乃是洛陽大寺院,香火盛旺,不缺錢,人家不會出售接頭,更莫言大株。市上之魏紫,皆洛陽民眾私從普明寺伐來其枝接頭而成,多已經退化,或成為變種。”

    就像後來帝都景山公園幾株白色花瓣花蕊的牡丹也稱為姚黃,真正的姚黃花瓣是嫩黃色,嬌豔似絹綢……就算它們是姚黃吧,也不是正宗姚黃,而是變種姚黃。

    “此兩種佳種汝莫要想,不信汝問汝所請牙人,商議好,再來找吾,正好吾家八日後安排人往洛陽買花。”

    “勞煩大丈人。”

    然而走了出來,劉昌郝總感到哪兒不對。

    “要么不載牡丹。”劉昌郝手中是有錢,多是藉來的,四年後要歸還一千八百貫,是實貫。牡丹雖貴,但聽來聽去,似乎種植風險很高,一旦失敗,李家會收走劉家所有宅地,梁小乙擔心地勸道。

    “小乙哥,汝莫用擔心,三哥,相國寺有無瓦子。”

    瓦子又叫瓦舍,是各個城市固定的娛樂場所,裡面有許多構肆、鉤欄、遊棚,遊棚又設有腰棚(觀眾席)、戲台、戲房(後台),這種棚子叫勾欄,到明朝又變成另外的意思。

    北宋前期瓦子不多,熙寧起忽然興盛起來,僅是著名的瓦子就達到了十座,大瓦子小瓦子幾乎分佈於全城。三表哥點了一下頭說:“有。”

    “瓦子裡有無演幻術的?”

    “瓦子勾欄有限,各色藝人輪流表演,有是有,非是每天皆有。大弟,汝欲觀幻術?”

    “吾非是想觀幻術,其幻術僅是障眼法門,然世間有一真正的幻術,其曰學問。”
mk2258 發表於 2019-6-22 07:22
第二十六章朱三

    三人去朱三家,劉昌郝不急,一路閒逛著,遇到賣甜瓜的便停下來觀看。

    劉昌郝在尉氏縣城里呆了好幾天,買過三回五色瓜,也與那個瓜農交談了三回。老瓜農曾說過它的產量,高時每畝能達到千斤,低時只有幾百斤。

    這個產量是很低的,在另個時空那怕低產量甜瓜,只要種好了也能達到畝產四五千斤,高產的能達到萬斤。放在宋朝肯定實現不了,種子跟不上,化肥農藥是沒有。

    劉昌郝不知道的是宋斤遠比標準斤大,宋畝又比標準畝小(宋尺不太標準,一宋畝約在570-610平米),意味著想在宋朝實現畝產萬斤,放在後世則是每畝要達到一萬三千多斤,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但也不可能一畝甜瓜產量只有幾百斤。

    至於劉梁村的地比較貧瘠,可以改造。

    而且有一樣有利的,開封地界多是砂性土,雨水不太多,光照也比較充足,晝夜溫差大,這種環境不大適宜農作物生長,不過適合一種作物生長,那就是瓜,瓜在這種氣候與土質下不但能長得好,還比較甜。

    劉昌郝看到了好幾樣甜瓜,多是本土晚熟的薄皮瓜。

    五色瓜應當劃為厚皮瓜類,據傳宰相呂蒙正小時候,他父親對他母子很惡劣,在伊水邊看到有人賣瓜,他想吃,賣瓜的說你有錢嗎。呂蒙正無錢可買,他還小,嘴又饞,只好撿起別人扔下的爛瓜皮解渴,那個瓜不是西瓜,而是五色瓜。

    不過它又遠比哈蜜瓜皮薄,與伊麗莎白相彷彿。

    劉昌郝也在找哈蜜瓜,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王婆不叫王婆,而叫王坡,正是宋神宗時人,他從西域帶回來哈蜜瓜種子,居然讓他種活,可滿大街的人都不認識這種瓜,他只好一邊賣一邊自誇自己的瓜比別的瓜甜十倍。

    也許他現在還沒有回來,但就是回來了種出來,以兩邊氣候水土巨大的差異,哈蜜瓜也會迅速地變種退化,頂多兩三年,這種瓜便不會再甜。

    劉昌郝還在找西瓜。

    清明上河圖裡出現了西瓜,但是劉昌郝沒有看到,應當還沒有引進過來,從契丹那邊引進並不難。然而刻意花重金引進不值,即便做到,沒有若干年的進化與改良,也不會太甜。

    甜瓜收益更快,明年夏天便可以獲利。而且種甜瓜他更有把握,因為他父親以前在老家就種過好幾年甜瓜,雖然他父親也未實現畝產萬斤,但指望他老父親能完全做到科學種植?

    五色瓜與他父親種的甜瓜是兩樣的,可最少能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他關注的是價格。

    有論個賣的,有論斤賣的,五色瓜還會論瓣賣。

    其他的瓜劉昌郝沒有關注,關注的還是五色瓜。

    一般來說,硬皮瓜產量遠大於薄皮瓜,五色瓜不僅是硬皮瓜,它個頭也大,並且比其他甜瓜含糖量高。

    論個賣的要便宜一點,多是品相不好的,或者時間放得長的,論斤賣一斤大約在六七文錢。

    五色瓜三月就要種下去,今年三月還是在嚴重旱災中,產量無疑受到影響,比往年貴了一倍。

    這是瓜販子賣出的價格,輪到劉昌郝就不行了,他大規模種自己賣是來不及,還會與相關的果子行扯皮,只能請牙人與果子行交易,再賣給各個小販,這樣算來,到手的頂多只有一文半錢。但只要種好了,收益也很可觀。

    三表哥說:“汝欲種五色瓜?”

    “是啊。”

    如果在宋朝將牡丹種好了,不亞於種金子。但是種牡丹成本高,見效慢,得等上好幾年才能看到效益,又是在劉梁村那片貧瘠的土地上,僅是前期的投入便吃不消。

    劉昌郝又選了菊花與甜瓜,菊花潑辣,一歲一枯榮,繁殖速度快,後年便能看到收益。那麼與甜瓜合在一起,便是雙保險。這個在縣城里便想好了,至於芍藥,不僅僅是當花賣,還有其他的用場。三表哥無語,你淨挑高難度的種,各色甜瓜中,五色瓜是最難種的。

    來到朱三郎的家。

    他的家位於新宋門北邊一處偏僻的小巷子裡,是租來的房子,兩間正房,還有一間牲口棚,裡面關著一頭毛驢,是朱三郎的代步工具。

    朱三不在家,但家裡有人,朱三的母親,妻子,以及兩個孩子。

    朱母進城已經有好幾年,少年變化大,她不認識劉昌郝三表哥了,不過一聽是魯莊的人,立即很客氣地給他們倒茶。至少朱三的母親還認人,劉昌郝放下禮物,一邊喝茶一邊等朱三郎回來。

    等了一會,到了吃中飯的時候,朱三從外面回來。

    劉昌郝說明來意,同時觀察著朱三。若不行那就立即換掉,反正京城牙人多如牛毛,只要給錢,想找一個適合的並不困難。

    “李氏花行,莫非是相國寺後面花店?”

    “是的。”

    “其家主人吾認識,為人誠實,汝找對人。”

    “三郎,汝能否弄到正宗魏紫姚黃? ”

    “劉小郎,汝乃異想天開,上何處安得正宗姚黃魏紫大株?雖買接頭,亦未必能買到正宗姚黃接頭,魏紫接頭雖能買到,皆無法保障其乃正品也。”

    朱三的答復與李掌櫃是一樣的,只不過朱三提到了接頭,讓劉昌郝靈機一動,難怪我覺得哪裡不對勁,復問:“三郎,洛陽牡丹何時秋剪與接頭?”

    “今年節氣遲。”

    明年有一個閏四月,為了曆法統一,今年節氣皆往後推,如秋分,一般在農曆八月下旬頭,但今年推到八月末最後一天,大約推遲了8-9天,所以科學的務農,在沒有陽曆的情況下,看的不是某月某日,而是二十四節氣。

    “往年中秋節過後,洛陽人便陸續修剪嫁接,今年會延遲到八月尾、九月初。”

    果然兩者是統一了……“洛陽種植藥用芍藥人多乎?”

    “劉小郎指之乃芍藥根?”

    芍藥根在古代是一種常見的中藥,分為赤芍與白芍兩種,劉昌郝替謝四娘抓藥裡,藥方裡就有白芍,劑量還比較大,故有一問。

    “嗯。”

    “有,只是幾多不知也。”

    “若是一匹馬馱重,自洛陽至京城須多長時間?”

    “洛陽至京城四百里路,不負重快,騎馬起早摸黑,一日辰光便抵達京城,然馱重,恐須兩日。”

    兩天不算長,劉昌郝又問:“洛陽種花人將花枝剪下,如何處理花枝?”

    “佳者用做接頭,餘下者做燒鍋料,亦能如何處理?”朱三隨意答道。

    “能否買之?”

    梁小乙在邊上忍不住說:“昌郝,汝要花枝何為?花枝亦要買?”

    “小乙哥,牡丹收入有五,售接頭,售花株,售花,次者其根作藥售賣,以及賞花,寺觀有院牆,園子有園牆,剪下花枝雖作燒鍋用,然吾不給錢,又如何得之?”

    朱三醒悟:“汝欲自接頭?”

    “姚黃魏紫大株不可得,吾用錢,其剪下枝條應能得矣。”

    朱三立即說:“亦不易買到。”

    這可是牡丹唉,劉昌郝要的還是名種牡丹,哪家不是敝帚自珍,燒掉沒關係,賣,那幾乎是不可能的,賣的不好不是接頭,而是自己的飯碗。

    他想了想說:“或者吾能弄到。”

    當然,不能聽從劉昌郝的,用錢去買。

    “劉小郎,然吾有數疑問也。”

    “請問。”

    “若能弄到,花錢不會太多,吾一問,牡丹皆前面修剪,後面即接頭。吾往洛陽替汝弄花枝,須一家家收集,往返耽擱,不知幾天矣,會有影響乎?”

    “有,然吾亦有保管之策,若三四日、四五日,雖有影響亦不重也,若長,則不易接活。”

    朱三盤算了一下,三天肯定來不及的,不過放大到五天,應當還來得及。

    “吾與三郎(三表哥)乃鄉人,三郎與汝乃親戚,吾不能害汝。吾二問汝,縱吾有策替汝弄到花枝,費用亦不菲也,牡丹接頭艱難,又耽擱數日,汝能接活乎?”
mk2258 發表於 2019-6-24 18:55
第二十七章經

    劉昌郝三表哥問:“朱三,洛陽如何接頭?”

    洛陽如何嫁接牡丹呢?

    歐陽修在《洛陽牡丹記》裡記載了一段,春初時,洛人於壽安山中斫小栽子賣城中,謂之山篦子人家,治地為畦塍種之,至秋乃接。接花工尤著者一人,謂之門園子,豪家無不邀之。姚黃一接頭,直錢五千,秋時立券買之,至春見花乃歸其直。洛人甚惜此花,不欲傳。

    小載子就是野牡丹,歐陽修寫得不清不楚的,也別指望他能寫得清楚,別說他當時僅是錢惟演邀請到洛陽玩樂的進士,就是錢惟演本人,人家也不會將真正的奧秘告訴他。

    真正的奧秘就是牡丹根嫁接牡丹的技術,用牡丹根做砧木有很多缺陷,根又細又硬,不利於嫁接,接得不好多半也會死掉。因為砧木不發達,長勢也不好,容易退化。此外牡丹根做砧木,砧木到了春天容易發芽,分散接穗的養份,又要扒掉砧木的芽子,還不能鬆動其新長出來的嫩根系,比較繁瑣。

    直到後來,培育出鳳丹幾個適合做砧木的牡丹品種,才將牡丹根嫁接牡丹的難題解決。現在上哪兒尋找鳳丹等品種,那隻好僱人上山挖適合的野生牡丹根,再經過半年的培育,使其根部進一步粗壯,用其來做砧木。

    且不說這種野生牡丹比較難找,整個嫁接過程也不科學,接穗死亡率高,甚至塗上亂七八糟的藥汁,美其名曰藥壅,使得嫁接成本越發昂貴,嫁接是牡丹最主要的繁殖方式,其技術落後,牡丹價格也自然變得高昂。

    朱三說了牡丹嫁接過程,當然,比歐陽修寫的要詳細地多,但總體上相差不大。

    最大的奧秘便是在這個嫁接的砧木上。

    歐陽修那篇文章,劉昌郝未看到過。

    不但歐陽修的那篇文章,宋朝有許多花木方面的文章,但與劉昌郝所說的或所想的不一樣,我看了許多花木方面的書,從裡面學了不少知識,然後就會種花了。

    這些文章只能算是記敘文,不能算是技術書籍。不過劉昌郝只是尋一個藉口,不讓親人反對與擔心,也就無所謂了。這些文章他未看到過,但在手機資料裡看到一段介紹,說是宋朝種牡丹始重嫁接,用野牡丹根做砧木。

    “三郎,吾自有妙策。”

    “劉小郎,吾等說說無妨,一旦開始,花銷便乃百貫、數百貫計。”

    “吾家無萬貫家財,沒有把握,豈敢花重金種牡丹。接頭不勞君憂之,吾憂之乃汝用何策弄到其花枝。”

    “僅乃一想法也,李家八日後才赴洛陽,吾即去洛陽,歸時與汝言之。”

    他這不是好心,而是確實不敢答應。不管用什麼方法得將花枝弄到手,否則劉昌郝會不會給錢?

    主要是市易法將牙人坑苦了,被官府徵召過去的牙人薪酬低,沒有徵召進去的,許多商貨被官府大買辦承包,嚴重影響了余下牙人的收入。千貫的買賣,怎麼著也要拿幾十貫的抽解,生活艱難啊,必須得上心。

    “謝了,三郎,吾亦欲種三百畝五色瓜,欲托三郎替吾購買良種。”

    宋朝不會有農科站種子站,只能委託人收購,委託他幾個表叔,數量太多,有些不妥,委託給牙人則問題不大了,至少朱三有著充足的人脈。

    “五色瓜,對瓜吾不大懂啊,三百畝五色瓜需要幾多種籽?”

    “約需一百萬粒種籽,母瓜本身優良,籽粒亦需飽滿。”

    “須多,豈讓吾一粒粒去數?”

    “花點時間,數上三五萬粒,以此去估堆。”

    那樣會有很大的誤差,但劉昌郝也不需要一百萬粒種籽,五十萬粒就足夠了,然而這是種子,只能多不能少。

    “好吧,”朱三答道,別以為簡單,這麼多五色瓜種籽,並且是優質五色瓜種子,得託人去慢慢收,收購回來還要慢慢數,數完了還要慢慢估堆,也很麻煩的。但想掙錢了,沒法子。

    “咦,須多五色瓜,劉小郎,汝……”

    “只能運到京城賣,吾家雖是崗陵地區,然離惠民河近,運輸便利,到時還望汝做牙人與果子行談判。”

    “彩,彩,”朱三開心地搓著手。

    “抽解幾何?”

    “皆是親戚,好說好說,汝欲給吾幾何?”

    “他人給汝幾何抽解?”

    “交易數量大,抽解會少,數量小,抽解會多,交易困難,會多,交易輕鬆,會少,多者往往百里取十,少者往往百里僅取一二。”

    “若此,汝去洛陽之花銷,吾來承擔,再按照交易數額百里取三抽解。”

    這次交易包括買五色瓜的種子,去弄牡丹修剪下來的花枝,購買牡丹、芍藥、菊花的大株,又不在一地,不但交易困難,十分繁瑣,前前後後可能需要一個多月時間,朱三想了想還是點頭說道:“行。”

    市易法後牙人、特別朱三這樣的小牙人日子越來越難過,大株是又李氏花行占主導地位的,以及未來的盼頭,甜瓜都交給朱三了,若是花種出來,必然還會交給朱三。衝著盼頭,也不能言抽解低。

    朱三留三人吃了午飯,劉昌郝丟了一錠碎金子給他,重新回到內城。

    “昌郝,還去何處?”

    “書坊。”

    書坊就是賣書的地方,不過京城大多數書坊略有所不同,他們覆蓋了出版、發行與銷售所有的環節,在店裡是賣書的,散賣與批發,然而在京城某個作坊區裡,他們還有一個用來出版的作坊,許多書坊還存有大量的石板雕版。

    相國寺附近也有不少書坊,不但書與花,可以說整個宋朝除了不易存貯的外,幾乎所有物產、奇珍異寶在這方圓三公里範圍內能買得到,甚至能說這一帶就是現在整個世界商業的精華。

    書坊也要選擇的。

    劉昌郝轉了好一會,走進一家書坊,這家書坊規模很大,正中坐著的掌櫃大約五十來歲,與劉四根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咪咪相比,這個老掌櫃給人一種很舒服的儒雅之氣。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面相觀人很不靠譜,但劉昌郝也沒有其他的好辦法。

    他走了進去,相比於尉氏兩個小書坊,這家書坊規模要大得多,也有許多書籍。

    他一邊翻書看一邊聽著店裡伙計與顧客的對話,很難看出一個人的好壞,然而必須得有一條,他們能做到和氣生財!具體一點是態度好,不以衣冠看人。

    京城士子多,不時有士子進來買書或看書。

    劉昌郝忽然擰起眉頭。

    宋朝印刷術發展迅猛,幾乎全國各地都有印書的作坊,書院,一些大型私塾,還有各地民營的書坊、書肆、書籍鋪。也有官辦的,包括國子監,據說國子監裡藏有十幾萬塊經史方面的石雕版,但是紙張有著嚴重問題……

    已經有了比較薄的宣紙,貴不說,也不宜印刷。竹紙也有了,然而技術未過關,一碰就碎,暫時不能用來印刷。印刷用的還是傳統的麻紙、藤紙、楮皮紙,質量絕對是沒有問題的,不用狠力都撕不碎,並且很厚,能當衣服穿,甚至能當盔甲,不如鐵盔甲,但不比布盔甲差,又因為有融紙漿在裡面,比衣服還要保暖。

    無疑,紙的成本變得很大。

    油墨跟不上去,那怕銅活字出來字都不敢印小,否則筆劃多的繁寫字便會印糊掉認不出來,因此一頁一般只有一百來字,後來一頁怎麼著也有六七百字,字小的都超過了一千字,這意味著浪費數倍的紙張,紙多貴哪!有一門好處,看這種書不易得近視眼。

    裝訂也有問題,但劉昌郝不確定是紙張原因還是油墨原因,不敢隨便亂說。

    所以書籍貴得怕人。

    劉昌郝還忽視了一條,盜版。

    宋朝書商也防盜,一般在刻書時,他們會在首尾刻一圖記(防偽標誌)與牌記,牌記會載有出版人、刻書人、出版日期以及防盜宣言。“眉山程舍人宅刊行,已申上司,不得覆版”。我這本書已在官府哪裡備了案,你們不得翻印。

    官府也查盜版,查到後銷其雕版,然而不管用,各地都有盜版商,特別像蘇東坡這些大文豪,盜版商專門盯著他的文章,然後蘇東坡無奈地說:“某方病市人逐利,好刊某拙文,欲毀其板。”

    書的成本除了人工費,紙墨外,還有雕版的成本,賣得越多成本分攤得越低,反之盜版風嚴重,賣得少,成本就會越高,書價居高不下。如王琪出任蘇州知府時,將自家珍藏的杜甫詩集拿出來印了一萬本,每本20冊,以一貫錢的價格銷售,因為便宜,瞬間搶之一空。實際不管多少卷,這本書不過十幾萬字。當然這是詩集,佔紙張,不大好說,可七十幾萬字的《漢書》竟然售價五千文,一頭大肥豬也不過三貫來錢。

    但宋朝已經比以前朝代好得多,特別是上古時代,只能在竹簡上抄書。

    劉昌郝來到掌櫃面前,他只能從衣著區分出此人是店裡管事的人,究竟是東家雇來的掌櫃,還是東家本人,那就不清楚了。

    “徐大丈人,吾著寫一本蒙學,欲托貴家印發。”

    老人姓徐,是別的顧客呼出來的。

    “讓某觀一觀。”

    不能說輕慢,也不能說有多尊重,畢竟劉昌郝歲數太小,“美麗”的相貌又頗讓人無語。

    劉昌郝拿出那本三字經,實際就是幾張紙,只有幾百字。

    老人愣了一下。

    自東漢起,“經”的地位越來越高,不管是儒家或佛道。

    如佛教,中國也著有許多佛教書籍,然冠以經的只有一本,禪宗六祖慧能的《壇經》。

    或者其他方面的,如兩晉大學者郭璞所著的《水經》、《葬經》,扁鵲的《難經》,宋人根據華陀遺著整理出來的《中藏經》,算經十書(周髀算經、九章算術、海島算經、張丘建算經、夏侯陽算經、五經算術、緝古算經、綴術、五曹算經、孫子算經)。

    搞不清作者的《青囊經》、《山海經》、《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等等,與儒釋道無關,但在學說史上有著極其祟高的地位。

    儒家公認的只有十三本書是“經”(易、尚書、詩經、周禮、儀禮、禮記、春秋左傳、春秋公羊、春秋穀梁、論語、孝經、爾雅、孟子) ,三字經可能是宋末大儒王應麟寫的,但原來的名字未必叫三字經。

    當然,隨著三字經的流傳,大夥對它冠以經命書名也沒有爭議了,因為它就是蒙學上的明珠、皇冠、“經”!

    劉昌郝沒有弄清楚,大咧咧地在書名字寫下了三個大字:三字經。

    徐掌櫃還沒有看到內容,只有薄薄的幾張紙,這個無所謂,因為這時代許多書籍皆不長,如周師厚的《洛陽花木記》僅六千餘字,也有更長的,南宋史鑄所著的《百菊集譜》長達四萬兩千字,但有許多是更短的,唐庚的《鬥茶記》只有四百字,范成大的《桂海果志》《桂海花志》只有六百字。

    與長短無關,徐掌櫃直愣愣地看著那個經字……
mk2258 發表於 2019-6-24 18:55
第二十八章臣與民

    “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僅只幾張紙,徐掌櫃索性將幾張紙於櫃檯上攤開。

    這本三字經,劉昌郝做了一些修改,從宋朝到民國那一段歷史肯定刪略了,另外將君則敬、臣則忠的臣改成了民。

    徐掌櫃一眼就看到了,問:“小郎,三綱者,是君為臣綱,非是君為民綱。”

    “三綱者乃董公之語,然東漢亡於何?”

    “外戚,宦官,亂民。”

    “民何亂,豪強兼併,豪強是臣也。隋亡於何,民亂。唐亡於何,不獨是藩鎮割據,宦官專政,主要亡於亂民黃巢也。秦亦如此,雖秦暴政,亦是於民亂。”

    “董仲舒及孟子乎?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不重民生國必亡,君須敬民乎?”

    放在清朝,不用走出去,劉昌郝可能就因為這句話掉腦袋,在宋朝問題不大,那怕蘇東坡那樣的大嘴巴,不過弄到黃州,依然乘舟散發、吟風弄月。

    “若此,若此。”

    “大丈人,吾非臣,汝非臣,然吾與汝又皆是臣,吾所謂民,包羅百姓、勳貴、士大夫,民安國才能安,故吾將臣改成民。”

    “有理,作跋作跋。”

    跋就是跋文,放在文章或詩詞前面的小序,如《岳陽樓記》前面的“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屬予作文以記之。”它就是跋文,而非正文。

    劉昌郝看著徐掌櫃激動的神情,突然一哆嗦。

    後人對王安石變法有許多爭議,王安石變法用心確是好的,但有些變法很不妥當,如保甲法,另外在宋神宗逼迫下,越來越斂財,比如劉梁村,不但劉家,其他人家也增加了許多負擔。所以高滔滔起復司馬光,自洛陽到開封,父老相迎於道。若是司馬法對王安石變法進行一些改良,宋朝就能翻開新的篇章,但大夥皆沒有想到迎來的不是一個君子,而是一個戾氣沖天的老陰哥。

    這就是眼下真正的民意。

    你王安石不是推崇孟子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不重民生國必亡,民呢,民生呢。

    劉昌郝可不想做一個反王的急先鋒,想找死啊,他連忙說道:“大丈人,有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吾人小言微,若是作跋說出,爭議更多。”

    其他人也圍過來看,一個長相俊的錦衣青衣也發出同樣的疑問:“君則敬,民則忠,是臣則忠吧”

    只要改了,必然會有爭議,然而別人能爭議,劉昌郝自己絕對不能多說。

    “蜀漢先主逃亡時襄陽十萬百姓跟隨,先主不願捨棄,說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人就是民。唐太宗懲於隋亡之戒,說民能載舟,亦能覆舟,而非是臣能載舟,亦能覆舟。”

    三綱是董仲舒提出來的,董仲舒能有劉備牛麼?能有李世民牛麼?

    有幾個士子迷茫。

    錦衣青年又追問一句:“置臣於何地?”

    看你長得眉清目秀的,怎麼是一個扛精!

    “臣亦是民,然非是普通之民,其乃是國家、君王之耳目臂膀,是君王與百姓最重要之紐帶。雖如此,亦不能忽視普通百姓,九層之台,累土為基,君是台,民是基,君王殘忍,民不忠,基之離心,台崩矣。”

    只能這樣含糊地解釋,畢竟大環境不一樣。

    宋朝在許多方面做得還是不錯的,特別是一個平民化,如登聞鼓的“與農民等”,由是國內各個階層矛盾不是太尖銳。但從宋仁宗晚年起,這種良好的氛圍在漸漸敗壞,不但司馬光反對販夫羅卒穿羅襪,其他的舊黨如張方平、文彥博等大佬同樣反對普通百姓穿著豪華的衣服、綾羅,乘坐“超規額”的車子,以便做到“尊卑有序”。

    所以才有了一段著名的對話,宋神宗說,更張法制,於士大夫誠多不悅,然於百姓何所不便?文彥博說,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管老百姓便不便!士大夫便才是重要的。老百姓呢,芻狗。

    那麼究竟是君臣一體,還是臣民一體,實際上在劉昌郝心中是君臣一體,非是臣民一體,然而站在國家層面上,需要的就是這份虛偽。文彥博說的是實話,很真誠,卻特麼地混蛋與囂張。

    新黨同樣沒有將平民真正當成一回事,否則王安石只要扛著宋神宗斂財的急迫心理,變法就能做得更好。這些更不能說了。

    至於九層之台,原句是老子說的,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與李世民所說的民能載舟,亦能覆舟是一個意思,即便放在文彥博司馬光面前,他們也不敢反駁。

    反正這一改,肯定有爭議,爭議不怕,然而不能作跋,一旦作了跋,無論他如何詮釋這個臣改民,不但事情多,爭議也會更多。

    雖然宋朝士大夫就是宋仁宗給生生慣壞了,但在這一刻,劉昌郝忽然懷念宋仁宗了,至少在宋仁宗時,無論自己寫了什麼,都不用害怕。

    錦衣青年也不能反駁,呵呵一笑,懂的,雖然你說的有理,可是董仲舒的三綱已經讓你換了模樣。

    徐掌櫃接著看下去。

    後面就到了“赤道下,溫暖極。我大宋,在東北。”

    他的表情很平靜,劉昌郝心中訝然,實際劉昌郝還是低估了古人的智慧。關於這個問題早就有人提到了,《漢書》裡說:立春、春分,月東從青道……立夏、夏至,南從赤道。《後漢書》裡說:赤道橫帶渾天之腹,去極九十一度十六分之五。孔穎達注疏《洪範》又說:正當天之中央、南北二極中等之處謂之赤道,去南北極各九十一度。

    赤道在南邊,分天地南北,中國自古又有太陽從東邊升起的說法,按照這個理論,中國必然位於大地的東北方向。

    劉昌郝下載的這版三字經也有註釋,但是簡陋版,註釋的不多,沒有註釋到古代赤道一詞的來歷,讓劉昌郝懵逼了。回到劉梁村後,他還是要看書的,早晚會看到這兩處的記載。

    大環境上,臣與民方面對劉昌郝不利,另一條卻很有利。

    宋初的文風重外表華麗不重實質,宋仁宗前期,石介為此刻意炮打楊億,窮研極態,綴風月,弄花草,淫巧侈麗,浮華篡組,刓鎪聖人之經,破碎聖人之言,離析聖人之意,蠹傷聖人之道。

    那時候的文風是以楊億為代表的綺靡文風,華麗雕琢,艱澀難懂。實際楊億本人文章寫得還是不錯的,雍容典雅,貴氣逼人。然而其他人那有他的才氣,為了追求言語華麗,對仗押韻,於是拼命地往裡面塞自己都不懂的東西,造成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文章空洞無物。這才引起各個文人的反感,石介、范仲淹、歐陽修等人才發起古文改革。

    但就是范仲淹本人文風也沒有完全變過來,且看他《岳陽樓記》的正文,一直延續到嘉祐二年歐陽修主持的那屆號稱史上最牛的科舉,幾個太學的士子為了抗議古文改革,想要跳汴水自殺。

    還有一個例子,如李白的《靜夜思》,後來人人都會背。

    然而在宋朝受歡迎的是《玉階怨》: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相反,因為靜夜思樸實無華,在宋朝沒有多少人注意。

    但到了熙寧時,大夥已經對這種樸素的文風不再排斥。不排斥,就能看到這本書的許多本質,況且徐掌櫃本身是書商,讓他寫未必能寫好,但讓他審書,其嗅覺又遠勝於其他人。

    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徐掌櫃合掌道:“乃是一本好書。”

    “佳乎?”一個青年士子問。

    他犯了與竇建儀一樣的錯誤,以自己的學問、眼界去審視這本書。

    徐掌櫃微微一笑:“其非是給大人觀閱,而是給孺童學習之蒙學。”

    小孩子會喜歡什麼書,一是有趣,二是琅琅上口,三是通俗易懂,若是這三方面全部佔全,再沾上言之有物,有一定教育意義,那麼就是一篇優秀的蒙學。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千字文、百家姓、唐蒙求與其他一些已經出現的蒙求,還有一些更冷門的蒙學,皆不及三字經。

    不是所有士子都反應過來,可有一些士子已經反應過來。

    再說劉昌郝長相娘不娘的無關,人家年齡才這點大呢。

    錦衣青年立即恭敬地問:“兄台尊姓大名。”

    書上沒有留下劉昌郝的名字,只在三字經下面用小字留了一個號,一個劉昌郝惡搞出來的號……
mk2258 發表於 2019-6-24 18:55
第二十九章僱人(上)

    號是四個字:西坡居士,土山在他家的西南邊,蘇軾會不會有意見,等幾年後他到黃州再慢慢琢磨吧。

    “不敢,吾名劉昌郝,表字有寧。”

    徐掌櫃問:“劉有寧,汝欲得幾何潤筆費?”

    “大丈人,吾家鄉貧苦,眾多孺子讀不起書,家境尚好之孺子縱進學塾,亦捨不得買書回來看。吾不求一文潤筆費,只求貴坊發行後以低價售之。”

    實際劉昌郝也想要稿費的,馬上他會用到許多錢,關鍵他沒名氣,短短幾百字,能給多少稿費,不如佔一個道德高度。

    “何價?”

    “大丈人,刊印成本吾亦不知也,如何知售幾何?其價大丈人自訂吧。”

    “汝乃何處人氏?”

    “大丈人,吾著此書用意有二。千字文與蒙求,稍大少年易懂也,稍小孺子便覺深奧無比。百家姓,稍小孺子讀之琅琅上口,稍大少年會索然無味。缺少一部過渡書籍,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佢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吾在鄉里看到一些豪強巧取豪奪,貧戶亦非全是善人。雖各聖人文章不乏教化內容,然能看懂之皆為成人,人性養成,再難改正,其從孺子時始教善育德,乃最佳不過。各種蒙學,千字文受兩晉玄學影響,教化意義不大,蒙求用典太多,雜亂無章,百家姓只有姓氏。故吾不自量力,試圖將趣味、教化、知識與半大孺子過渡蒙學融合一起,著一篇短書……”

    “汝過謙。”

    “非謙,天下讀書人不知凡幾,有幾人能換取功名?吾一直以為讀書真正用意為開智、為做人,豈是一本薄薄小書能做到的?”

    我要稿費,這家掌櫃會給多少呢?幾十貫總的給吧。不過不要稿費了,進一步佔據道德高度吧。

    竟然有這種言論?

    大夥一起聽懵掉,甚至都讓他們產生振聾發聵的感覺。

    但梁小乙居然聽“明白”了,因為這恰是劉家的遭遇與寫照。

    “蒙學之承上啟下、讓孺子學到一些教化,順便普及一些歷史、地理、天文、諸家、農業等基礎知識,讓孺子從小懂得一些世務,而非揚名,此乃吾著此書之用意,與鄉里姓氏並無關係。”

    “吾歲數小,無名無譽,才華淺薄,此書刊印後會引來世人萬般譏笑未可知也……鄉里姓氏勿用言之,大丈人權當其是汝自撿之。”

    大夥皆肅然起敬,這樣的“高人”極少極少,終是有的,但不管是誰,都值得敬重。

    “立契立契。”

    “吾不欲以其來謀利謀名,大丈人承諾以低價發行,何須立契。”

    立契?

    只要劉昌郝一拿筆,馬上就露相了。

    不但不敢立契,連家裡的住址都不敢洩露。

    宋朝遊學風氣濃厚,留下姓名住址,必然有一些閒得蛋疼的士子上門交流。無論談詩詞歌賦,還是經義文章,同樣的,只要劉昌郝一開口,還會原形畢露。

    就如這個君臣或君民論吧,往下說,就會輕易地說到董仲舒所著的《天人三策》、《春秋繁露》,孔子的《禮記》、《論語》與《春秋》裡面的一些知識。

    不求倒背如流,能理解每一句的意思,最少得知道大約的內容與主要思想。若是辨得深,涉及到的書籍典故會更多,不論辨還好,只要一論辨,劉昌郝準會傻眼。

    …………

    “會不會乃是其竅之?”看到劉昌郝三人離開,一個士子說道。

    竇建儀忽視了這本書,主要是因為它文字太過樸素,理論上,劉昌郝自己似乎也能編得出來。或者換成菜根譚,一上來便來一個“事事留個有餘不盡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損我。若業必求滿,功必求盈者,不生內變,必召外憂。”再看看劉昌郝的相貌與年齡,徐芥方必然會大呼,這是神馬東西!

    但京城不乏有眼光的人,比如這個士子,雖然它文字樸素,卻讓他嗅到了一股溫厚老成之氣,不大像是一個少年人寫出來的。那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書是另外一個有學問的長者寫的,讓劉昌郝偷來,不為錢,但可以揚名,至少劉昌郝丟下了一個西坡居士的號。

    徐芥方搖搖頭:“不會,若是別人所著,只要某大量發行,原著即知曉,後果是揚名,揚之卻是醜名,此子舉止溫文爾雅,談吐老成高潔,不會不知此中利害關係。 ”

    這些理由都無所謂,就是偷來的與他有什麼關係?

    徐芥方又說道:“此子又隨意作出一首小詩。”

    “咦,是啊。”諸士子一起醒悟過來。

    朱熹寫的是他讀書時的感受與心境,放在劉昌郝這裡,則成了另外一種意思,讓小孩子能夠接受更好的教育,不但得有好的老師,還要有好的教材。我這本書就是好的教材,是那源頭的活水。

    有才情的人多少會有一些傲氣,否則人家也不會以經命書名了。至於不想說住址,多半是人家怕麻煩。

    錦衣青年撓了撓頭說:“小詩頗佳。”

    豈止是不錯,若是論地位,它至少能排進宋詩前五十位。

    …………

    走在路上,劉昌郝三表哥心裡犯嘀咕。

    不要小看了這些大書坊,可以說個個都是臥虎藏龍之地,包括店裡的伙計有的都不簡單,更不能小看店裡的客人,在這裡客人中往往就會有一二博學多才的士子。

    能讓這麼多人都交口稱讚,可想這本小書的價值。

    難怪他剛才牛哄哄地說真正的幻術是學問,三字經與種花有毛關係?然而現在劉昌郝在他眼中變得高深莫測。

    連梁小乙也在心中產生怪怪的想法,難道自己這個發小被知縣一頓打,打得腦袋開竅不成?

    劉昌郝之所以抄襲這本書,不是謀一官半職,也不可能靠一本三字經就能換來一官半職。但心中隱約地感到這本書發行後,會給他帶來諸多好處,好處來了,三表哥與梁小乙不再質疑劉昌郝能不能種出牡丹與五色瓜。

    半路上,劉昌郝又買了一個五色瓜,甜度與尉氏的差不多,口感還不錯。

    後來的甜瓜種子越來越優良,卻多是大棚種植,放在大棚裡口感必然好不起來(缺少光合作用),還拼命地打膨大素、催熟劑,賣相雖不錯,但讓劉昌郝感到還不如他小時候的土香瓜甜。有甜的,弄不好又是打了人工增甜劑,瓜農自己都不敢吃。

    只剩下最後一件事。

    五月風調雨順,加上官府軟硬兼逼的規勸,大多數流民回家。不過那時什麼也種不下去,於是還有一些流民繼續逗留在京城,有手藝的賣手藝,有姿色放得開的賣姿色,有力氣頭腦靈活的替人家做短工,什麼都沒有的直接乞討,但再過上一段時間,這些流民基本上都會返回故里。

    總之,無論是牡丹或是流民,時間比較及時。

    “勞煩魯裡正,”劉昌郝拱手作揖。流民也不是好請的,誰知道你是什麼人,劉昌郝只好讓大表叔請魯村里正相幫,有里正出面,說明劉昌郝是有根底的人,才會有流民願意隨劉昌郝去劉梁村。

    大表叔說明來意,魯裡正立即答應。有一個很不中聽的比喻,古代流民如同後來各城市的流浪狗,雖不中聽,性質真的差不多。有人慈憫的,有人痛恨的。

    慈憐的是這些流民確實很可憐,痛恨也有痛恨的原因。都餓得賣兒賣女,必然會有偷竅撬拿的,嚴重騷擾了當地人的生活。

    作為裡正,他甚至巴不得劉昌郝將流民一起帶走。再說劉昌郝一家也算是魯莊的親戚,不是外人,頂多說一個在東郊外,一個在西郊縣,都是京城人氏。

    一行人五丈河邊,河堤上搭建了許多災棚,有官府建設的,有災民自發建的,每天於粥棚子放粥,有官府的糧食,也有一些善人家捐的糧食,魯裡正將各戶流民召集,讓劉昌郝說他僱人的條件。

    家裡有地,或者有較好的宅子,或其他財產,就不要走了。實際上留到現在還沒有回去的,家裡面哪有什麼財產。但得說清楚,否則就是一個牽掛,年光好了後劉昌郝留不住。

    去了劉梁村後,劉昌郝會給他們蓋房子的材料,包括草、葦席、木頭與釘子,不過房子得由客戶自己來蓋。

    先行蓋的房子肯定不好,劉昌郝手裡的錢是當本錢的,而不是用來救濟的。等辰光好了後,再替這些人蓋上好一點的房宅,這個就沒有必要說出來了。真好了後,那就是一個驚喜。

    住的問題得解決,次之就是薪酬。

    成年丁壯、婦女一年分別給粟麥各四石、四貫錢與粟麥各三石、三貫錢。這時代半大的孩子也要幹活,稍小一點的可以放牛割草,稍大一點的可以當成半個勞力,也會給一些錢糧,不過要少一些。若是有一些技藝在身的,如懂得木匠活或瓦匠活,或擅長種花種菜的,或婦女手巧的,待遇還會加一點。

    劉昌郝還會拿出兩分田給他們做菜園子,在農村特別在這時代可沒有退休的說法,活到七十歲幹到七十歲,活到八十歲幹到八十歲,除非病重倒下,所以老人的待遇,得看他們的年齡與身體狀況。

    契約一年一簽,表現好的會加酬勞,表現不好的劉昌郝則讓他們滾蛋,或者對劉昌郝不滿的自己也有權利走人。

    裡正點點頭,得簽契約,否則到時候有理也說不清。

    幾百個流民先是面面相覷,有人問在哪裡,這不能騙人,劉昌郝老實地說,在尉氏西北,離京城只有幾十里路,具體幾十里,劉昌郝也不清楚。

    有人問錢糧什麼時候發放?肚子都餓得咕咕作響,這是很關心的問題。劉昌郝說每月月頭髮放當月的錢糧。

    有人又問遇到災害怎麼辦?今年旱災將他們嚇怕了。劉昌郝說,與你們無關。

    又有一個人說,待遇太低,在京城幹活怎麼著一天也有兩百文。

    劉昌郝不答,裡正卻氣怒了,說:“汝是一個好吃懶做漢子。”

    PS:謝謝終於有時間了,我為午後而來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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