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直播之工匠大師 作者:九個栗子 (已完結)

 
q781009 2019-8-1 21:54: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1 283862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3:56
第337章 金生麗水,玉出昆岡【為史鐵翼護法加更!】

    黃大師沉吟片刻,倒也不覺得為難。

    於是晚上八點,楊大師很平淡,很閒聊般地,發了篇博文。

    裡面詳細地寫了自己如何如何周馬勞頓,也寫了徒弟如何如何勤勉。

    當然,更簡約、節省筆墨、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峰會將推出一件,由陸大師親自製作的金銀錯玉雕。

    全文洋洋灑灑數百字,明明提到陸子安的才一句話,卻偏偏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有人直接截了這一句話,放得大大的,放去了玉雕論壇。

    金銀錯。

    馬爺的成名絕技!

    不同於楊大師微博下一片心疼吹捧的現世安穩,論壇上幾乎全都是各類言辭激烈的帖子。

    【馬爺如果沒有後代!沒有徒弟!他陸子安這個行為就值得我們所有人稱頌!】

    【陸子安意欲何為?好盛的氣焰,還借峰會之手來堵悠悠眾生之口?可恥!】

    沒有實名制的後果,就是他們不再隱藏自我。

    對陸子安進行口誅筆伐的同時,還開始扒陸子安的黑料,毫不留情。

    於是,前不久發生的敦煌事件又被拖出來抽了一頓鞭子,哪怕當事人瑟瑟發抖求放過他們也沒管。

    最搞笑的是,有人甚至打了一個匿名電話給文康。

    文康接到電話的時候,毫不猶豫:“你打錯電話了。”

    就準備掛掉。

    “哎,慢著,我是為了陸子安的事情來找你的!”

    文康哦了一聲,掛掉了。

    對方再次打了好幾個,他也沒接,也不去按掉。

    就看著它在桌上嗡嗡地震動。

    他拿著一把小梳子,慢慢地給他爺爺梳著頭髮,聲音輕而慢:“爺爺,你看他們這些人,好壞的。”

    “當初我求他們的時候,一個個不想趟混水,各種便宜話往外蹦,沒一個真出手的。”

    “如今陸子安漸成氣候,他們覺得害怕了,又想拉我出去擋刀,呵……”

    文爺爺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已經好了些,思維還是清醒的,只是說不了話動彈不得。

    聽了他的話,不禁拿一雙期待渴望的眼睛看著他。

    文康拿起剃刀,笑了笑:“可惜,我沒這麼蠢。當初您說讓我做,我就做了,哪怕被人戳脊樑骨罵白眼狼我都去做,我已經努力過了,只是付出並沒有得到好的回報,不是嗎?”

    看著文爺爺眼裡顯而易見的失望,他慢慢地給他把頭髮剃掉了:“作為文家人,該做的,我都做了,當時離開的時候我就說過,以後,我要為我自己而活。”

    身後有沉緩的腳步聲傳來,文康以為是保姆,隨口道:“我果然不會剃,還是你來吧。”

    “我也不會。”

    文康怔了怔,頗為訝異地看向他,慢慢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喲,白樹航?行啊你,竟然找這來了。”

    他正準備走過去,文爺爺突然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眼裡溢滿奇異的光芒。

    “行了。”文康不屑地笑了笑,拍拍他的手:“爺,你看你都這樣了,還滿心思要算計人,你可悠著點吧好好看著他。”

    在桌前坐下,兩人相顧無言。

    白樹航看著他,搬來沿海後,文康曬黑了很多,不過眉宇間那種陰鬱倒是消散了。

    “看什麼看。”文康伸手掏煙,瞥了他一眼又頓住,把手放了下來:“再看老子打你了。”

    白樹航定定地看著他,想了想,取出一張信封,遞了過去:“這個,是我整理父親遺物時,發現他給你寫的信,想了想,還是決定給你送過來。”

    文康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白樹航神情很平靜:“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那已經是一筆爛賬,誰也算不清。

    他堅定地看著他,神情認真而真摯:“我希望,你能做一個好人,像現在這樣,你做的很好。”

    時光彷彿在文康的面前,蕩起了一波漣漪。

    當年,那個瘦削的男子慈祥地看著他,摸摸他的頭:“你是個好孩子,你做的很好。”

    那時的他,經歷了無數折磨,才迎來了生命中的第一抹曙光。

    可惜這抹光芒,還沒來得及璀璨就湮滅了。

    那時是恨的吧?明明想靠近溫暖,卻被一次次強行拉離,越渴望,越得不到。

    文爺爺便告訴他,得不到的,就毀滅……

    那幾年,他內心被幾種念頭瘋狂地摧殘著,一步步,從開朗到冷漠到抑鬱……

    幸好,他及時收手了。

    窗外的光線由亮變暗,沒有亮燈的房間一片漆黑。

    文康彷彿才回過神,嗤了一聲:“誰稀罕!”

    空落落的話,迴蕩在空蕩蕩的房間裡。

    那個人,早就離開了。

    ……

    讓人感覺奇怪的是,網上的言辭越激烈越尖銳,陸子安的心態好像卻越好。

    應軒不能理解的是,他甚至還有興致上網去看沈曼歌的直播。

    雖然在峰會裡面不能直播,但是也不至於跑去看師娘玩遊戲吧?

    師父肯定是受打擊了吧……

    而事實上,陸子安不過是想散散心。

    這陣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雖然他外表表現得雲淡風輕,但心裡其實還是有點壓力的。

    如今他的玉雕技藝,想要做出真正精美的金銀錯玉雕,還是有難度的。

    這是一個挑戰。

    但是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他有想過,只把木雕界的事情攤開來講,豎敵愈少,他的進展可能就越順利。

    但是他無法將木雕與玉雕完全分隔開來,等他百年之後,如果玉雕依然故我,木雕很有可能又會被同化。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又都付之流水。

    因此,雖然很難,他也只能從玉雕入手。

    逆水行舟,背負的壓力可想而知。

    當著其他人的面,他不能表現出來,但是看著沈曼歌笑靨如花的臉,心裡還是輕鬆了不少。

    【臨淵打賞了一架飛機!】

    【臨淵打賞了一支火箭!】

    各種打賞不要錢似的刷,沈曼歌原本人氣就旺,有他這個金主帶頭,今晚更是各種熱鬧。

    沈曼歌掃了一眼那個名字,臉微微紅了,卻又迅速斂笑道:“嗯,我來看看這房子裡面有什麼……”

    嘖,視而不見嘛。

    陸子安斜倚在床框上,各種刷禮物,眼都不眨地直接刷到了第一名。

    眾人紛紛起鬨,說主播也太無情了,這種大佬都不說一句話表示表示。

    沈曼歌不得不感謝他:“嗯,謝謝臨淵兄弟給我刷的禮物啦!破費了破費了。”

    兄弟?

    陸子安一挑眉,樂了。

    嘿,這小妮子!

    很好,讓你兄弟是吧?

    他索性又刷了幾個,跟著某些人一起發道:【主播小美女加>我呸,要不要臉。

    沈曼歌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兒,面上還佯裝若無其事:“微信就不加啦,你要想玩,我可以帶你玩遊戲。”

    看她玩完一局,陸子安微信發了兩字:【睡覺。】

    時間不早了,沈曼歌也確實沒打算玩太晚,畢竟明天要上學,便愉快地跟大家告別了。

    縮進被窩,她偷偷給陸子安回信息:【嗯嗯,已經睡下了,麼麼噠!】

    【兄弟?】兄弟也能麼麼噠?

    【……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兄弟晚安。】

    沈曼歌哭笑不得,一個電話打過去:“子安哥!你別鬧了!”

    “哦,那你應該叫什麼?”陸子安慢條斯理地笑:“來,叫聲好聽的聽聽。”

    “叫什麼?”沈曼歌故意很苦惱地道:“哎呀,我叫不出口啦!”

    陸子安笑眯眯地道:“就叫子安哥也行,叫哥哥也行,反正都是兄弟嘛不是。”

    他就是死揪著這個不放了是不是!

    沈曼歌眼珠子一轉,哼,玩兒不死你!

    “總裁哥哥!人家……人家害怕啦……”嬌嬌軟軟的語氣。

    陸子安如遭棒擊:“慢,慢著……”

    “哦,皇……上……人家都好想你的喔,這麼多天也不來看看人家……”

    “你,你給我正常點!”陸子安好笑又好氣,恨不能越過距離伸手捏住她臉上的肉狠掐一把。

    沈曼歌眼珠子一轉:“哦,你不喜歡古代的啊,那醬紫吧!歐叭,我是你的什麼吖?”

    “……算了,不要你叫了。”陸子安撫額:“你趕緊睡吧,怕你了。”

    “哼!”沈曼歌得意地一揚頭:“好的,晚安啦親愛的!”

    “……”

    兩人嬉笑著,卻都保持著一種奇異的默契,誰也沒有提網上發生的事情。

    只是沈曼歌臨了一句親愛的,帶著朝氣和靈動,把陸子安打了個措手不及。

    手都酥了半邊,他苦笑著掛掉電話。

    行吧,自作孽不可活。

    雖然有些潮氣,但不得不說,曼曼果然是他的開心果,他的心情確實好多了。

    ……

    隨著網上的各種浪潮越演越烈,終於不僅僅存在於那一個小小的論壇。

    而陸子安這邊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應軒都有些坐不住了:“師父,就……不管嗎?”

    “不用管。”陸子安氣定神閒地吃完早餐,精力充沛:“但凡言辭激烈而無實質內容的,都毫無力量。”

    帶著應軒前往工作間,楊大師已經到了。

    而桌上,端端正正地放著兩塊和田玉。

    和田玉是華夏玉石群中的佼佼者,《千字文》有“金生麗水,玉出昆岡”之說。

    昆岡玉就是指的和田玉。

    只是,這等品質的和田玉,看著應該像是某些藏家的私藏吧?

    陸子安這麼想著,眼裡便帶了些許疑惑地看向楊大師。

    “果然瞞不過你啊。”楊大師搖頭苦笑,輕輕在桌面點了點:“這是……馬征讓人送來的。”

    馬大師?

    陸子安面色微變,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桌上的玉:“他這……”

    “他說你會懂。”

    是啊,他當然懂。

    馬爺去世後,金銀錯一步步滑了下來,馬大師心裡定然又著急又難過。

    所以那次他做了一次玉雕,馬大師就送了許多優質的玉過來,這次又……

    只是,他這一來,就真的算是與師兄弟們徹底劃開了界限。

    陸子安深吸一口氣,心緒沉澱下來後,指尖緩緩落到了玉石上。

    冰冷的石頭,沒有一丁點生命氣息。

    陸子安提起刀,緩緩對其進行著粗坯的雕琢。

    想要做最頂級的金銀錯玉雕,首先要克服的第一個難關就是薄胎。

    薄胎玉器製作技藝,可以說是玉雕行業中最為高深的技藝,其製作過程充滿著懸念和風險。

    因為胎壁要求薄如蟬翼,厚度不能超過一毫米。

    而在這樣薄的胎壁上,還要鑲嵌金銀絲,可想而知這有多難。

    任何一個小細節的不留心都可能導致前功盡棄。

    陸子安握緊昆吾刀,無比清楚地知道,他將要面臨的是什麼。

    堅定了信念,陸子安目光堅毅地下刀。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3:57
第338章 以藝載道

    陸子安握緊刻刀,刀鋒在玉上緩緩劃過,勾勒出玉質粗坯。

    金銀錯工藝,其基礎就是玉坯。

    陸子安用自己的想法,根據玉料的顏色、玦度、紋理和形狀來設計器身。

    儘量做到最大限度地利用玉料,不浪費玉料。

    最終的成品,陸子安將其定為了一個白玉錯金雙耳瓶。

    瓶身線條流暢,整體非常簡約。

    這對擁有昆吾刀的陸子安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那玉料在陸子安指下,乖順得不像樣,刀之所及,玉料自動分離,無比流暢自然。

    應軒看得眼睛都直了,卻驚訝地發現周圍的人都沒什麼表情變化。

    他眨眨眼睛,下意識收斂了自己的表情。

    仔細想想,好像也是。

    以前之所以師父每次做出東西,都有人驚嘆驚訝,那是因為他們本身技藝不如陸子安。

    而現在站在峰會這間工作間裡的,有誰是吃素的?

    楊大師能夠擔任玉雕工藝的負責人,那背後是有幾十年基礎在打底的!

    而其他人雖然不如楊大師出名,但是業界那也是響噹噹的人物。

    對他們而言,做一個玉瓶什麼的,不過是基礎知識,有什麼大不了的?

    論資歷、論輩分,陸子安都不如他們。

    而陸子安想要出頭,那就只能在技藝上出奇制勝。

    除非……他真的能獨立將金銀錯工藝重新展現於世。

    應軒暗暗握緊了拳頭,忽然明白了陸子安平靜表情背後負擔著的東西有多沉重。

    而此時,長偃市,沈曼歌也抽空出了趟門。

    她是從後門進的博物館,前門依舊被人擋住了,雖然那些人不會動手,但是那目光還是挺扎人的。

    看到是她,門後的人才吁了口氣,連忙將門打開:“沈小姐,卓先生在後廂房等您。”

    沈曼歌道了聲謝,略一轉彎便朝後院走去。

    推開門,桌前的三人都抬起頭看她。

    “來了?坐。”卓鵬朝她微一抬手。

    沈曼歌在瞿哚哚身邊坐了下來,看著卓鵬面無表情的臉,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幾天的事情,你們也都看到了。”卓鵬打開文件夾,淡淡地道:“你們有什麼想法?”

    “陸大師不是說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瞿哚哚有些猶豫地道:“就先等等看吧?”

    鄒凱吊兒郎當地笑,毫不在意地道:“不行就繼續懟唄,我懟人還從來沒怕過誰!”

    卓鵬淡淡掃了他一眼,鄒凱瞬間噤聲。

    “這個,我也一直在關注,但是確實現在事情沒這麼好解決。”沈曼歌也頗為為難:“他們現在佔據了輿論上風,很多人覺得是子安哥欺人太甚,不給他們活路……這件事情不能逃避,只能從正面回應,否則都會被視為心虛。”

    “說的好。”卓鵬低頭輕輕擊掌,然後話鋒一轉:“所以,現在所有壓力全在陸大師一個人身上,而我們,竟然無能為力。”

    這句話冰冷而無情。

    但是也確確實實點出了真正的要害。

    真正的一針見血,四人都沉默下來。

    “你們有沒有發現。”卓鵬垂眸盯著桌面,慢慢地道:“陸大師走得太快了,他涉獵的範圍越來越廣,步伐也越來越大,而我們並沒有跟上去,現在反而成了他的拖累。”

    拖累……

    鄒凱飛快地看了一眼臉紅得滴血的瞿哚哚,不服氣地瞪著他:“我們怎麼就是拖累了,我不還幫著直播了,做了視頻嗎?哚哚還幫著管材料管網站了呢!”

    “你做的視頻,最後電視台有通過嗎?”卓鵬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不是專業的手法,最終只能在網上傳傳,沒有達到最大化的利益貢獻。”

    “……”

    “而哚哚。”卓鵬看向瞿哚哚,頓了頓才道:“你的網站,已經很久沒有更新了。”

    瞿哚哚下意識地道:“我太忙了……”

    “是的,你很忙。”卓鵬打開文件,抽出一張紙遞過去:“但是我統計出來,你百分之七十的忙碌都是無效的,現在網站超負荷,保質無法保量,導致許多貨品缺失,流失人氣。”

    顫抖地接過紙,瞿哚哚面色一分分死寂下去。

    “換句話說。”卓鵬輕輕敲了一下桌沿,目光如炬:“陸大師已經一步步從草根圈子,走進了真正的大師圈,而我們卻還留在他草根時代,跟不上他的節奏。”

    現實是非常殘忍而無情的。

    陸子安一步步從一文不名走到現在,他每一步都是在走鋼絲。

    “我們應該成為他最堅實的後盾,而不是成為別人攻擊他的軟肋。”卓鵬的手重重在桌上一敲,彷彿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我給你們兩個,辦了為期半年的專項培訓,你們回去做準備吧,想去就明天出發,不想去就現在退居二線,我招新人上來。”

    瞿哚哚用力地攥緊了手,用力到骨節泛白。

    鄒凱梗著脖子道:“為什麼?那你呢?”

    “我也一樣。”卓鵬靠進椅背,目光投向窗外:“我發現我學會的還是太少了,這件事情我想了幾天幾夜,還是解決不了,我高薪聘請了一位經驗豐富的大拿過來,順便跟著他好好學學……至少,不能拖後腿。”

    拖後腿。

    負累。

    這幾個字眼像是一個鎯頭一樣重重敲在了瞿哚哚的心上,心口悶痛。

    她從陸大師幾十個人的直播間一直跟到現在,付出了這麼多,經歷了那麼多,到頭來就獲得一個這樣的評價?

    瞿哚哚猛然站起身,一句話都沒說扭頭跑了出去。

    沈曼歌擔心她,連忙追了出去。

    “為什麼?”鄒凱無力地看著卓鵬,不能理解他突然的決定:“我們不是朋友嗎?”

    卓鵬冷冷地看著他:“友情是友情,生意是生意,你既然想要做出一番事業,就老老實實收拾東西,帶著瞿哚哚去學,只有半年時間,位置我給你們留著。”

    如果說卓鵬沒把他當朋友,這話鄒凱是不信的。

    和卓鵬認識多年,鄒凱也知道,一旦他決定了的事情,是很難改變的。

    他只能皺著眉頭道:“鵬哥,在你看來,友誼到底是什麼?”

    卓鵬冷冷地道:“就是你智障多年,我不離不棄。”

    雖然不怎麼中聽,但也確實是他們的真實寫照。

    鄒凱都被氣笑了:“我呸,明明是你坑我坑習慣了!不跟你說了,我追哚哚去。”

    卓鵬目送他離開,唇角也帶出了一個淡淡的弧度。

    ……

    諾大的工作間裡,其他人都已經沒再盯著陸子安看,各自忙碌著自己的事情。

    陸子安喝水的間隙裡,應軒給他遞了條毛巾:“師父,你擦一下汗吧。”

    伸手接過來擦了汗,陸子安便準備繼續開工。

    粗坯打好之後,便到了最重要的薄胎的挖膛階段。

    這是最能直接反映玉雕師的技術水準的技藝,尤其是作為金銀錯的玉器,難度簡直是地獄級別。

    如果按系統的劃分來說,陸子安其實要升到玉雕大師才能做這樣的玉雕絕技。

    就像他要做頂級的木雕前,必須升至木雕大師級一樣。

    但是陸子安不這樣想。

    他握緊昆吾刀,內心翻騰洶湧的,都是四個字。

    以藝載道。

    技藝只是一種媒介,如他的木雕,每一次升級,都必須有心境的提升才能升級。

    而玉雕卻不用,為什麼?

    因為一切能入殿堂的藝術表現形式,都必須超越“技”而走向“道”。

    他的心境、他的靈魂,已經達到了大師的境界。

    像他做木雕、玉雕一樣,以點及面,觸類旁通。

    玉雕藝術承載千年,就因為其內在的底蘊和寄託,棲息和孕育著創作者的靈魂。

    陸子安微微眯起眼睛,直視著玉瓶,慢慢地對其進行掏膛。

    其他人一般是用鋼捲筒來掏內膛,鋼捲筒用鐵軸架在旋車上,慢慢地進行碾磨。

    一點點地深入其中,最後在膛內留一根玉柱,再用小錘輕震截取出來。

    可是陸子安不準備這樣做。

    因為他要做的玉,太薄。

    他略一思量,抿著唇,先用昆吾刀慢慢地劃了中間的大玉柱出來,從大到小。

    等到內部掏得差不多了,才又停下來歇了口氣。

    此時瓶身還有近五毫米的厚度。

    應軒留意到,周圍的人雖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但是在陸子安每次停下來的時候,他們都會若有若無地掃一眼玉瓶。

    顯然玉瓶的進度在他們看來還是比較驚奇的,畢竟很少有人真的能用刻玉刀刻玉。

    陸子安略作修整,再次出發。

    這一次,他更加集中精神,一層一層地對玉瓶內部進行削減。

    不能一下子特別薄,否則容易崩。

    也不能削得太少,瓶壁必須保持厚薄均勻,哪怕是它起伏的弧度也必須保證一致。

    尤其是在中間的大肚上,當他的手塞進去後並不能完全看到裡面的細節,他只能憑著手感和經驗來處理。

    心中的弦繃得很緊。

    陸子安鼻尖漸漸滲了汗,做到這一步,他已經沒了回頭路。

    這玉瓶不能失敗。

    失敗了,損失的不止是這極品玉料,更是楊大師押在他身上的信任,更是……

    現場諸位大師正漸漸傾斜的心。

    在風雨飄搖的現在,只有獲得了他們這些頂尖大師的支持,他才能夠對抗那些反對他的人。

    正因為知道這事的嚴重性,陸子安才更不能動搖。

    一滴汗從額角滴落,滾進了眼裡,他停下手,閉了閉眼睛。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3:58
第339章 意外之喜【為情誼丶孤冢護法加更!】

    應軒連忙幫他擦汗,陸子安緩緩握緊昆吾刀,再鬆開。

    穩住。

    他告訴自己。

    這和以往做的任何東西一樣,沒什麼特別的。

    陸子安的手依然很穩,他逐漸調整著呼吸,讓自己心情慢慢變得寧靜而曠達。

    看出他心境的轉變,幾個人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

    帶著不易察覺的讚許。

    但是站在旁邊的應軒並未察覺,他只感覺整個人都非常緊張,臉都憋得通紅。

    初時是削,後面是刨,到最後,已經成了刮。

    輕輕地,一下一下地。

    陸子安額上汗如雨下,不一會後背便已經濕透。

    工作間是中央空調,恆溫恆濕空調低噪音。

    但是應軒卻覺得,這聲音好吵啊。

    像什麼呢?

    像是貓爪子在刨木頭一樣。

    尖厲,難受。

    可他什麼也不能做,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時不時為陸子安擦擦汗。

    而此時,陸子安也越來越感覺,難度在一點點增加。

    像是溫水煮青蛙,那種難度的累積不是一下子到來的,卻更讓人揪心。

    4毫米。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放開昆吾刀舒展了一下手指。

    3毫米。

    楊大師一邊指點自己徒弟做玉雕,一邊若有若無地往這邊看。

    2毫米。

    四周的大師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停下了自己手裡的活。

    也有人曾經做到過這一步,但是2毫米基本已經是一位普通大師的極限。

    而陸子安卻依然沒有停下手。

    做的越久,他手感反而越好,心態也越來越穩。

    人心沉浮的年代,手與心的連接、觸覺,才能讓我們在紛亂的思緒中獲得沉靜的感覺。

    一片寂靜中,陸子安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與心跳。

    第一層時他還需細細思量,方才慎重下刀。

    到最後他全副心神都已融入這玉石之中,雙耳瓶的形狀看似簡約,但吸引人的,卻是它超越形式之外的神韻。

    無論是人物動物,還是山石花草,形狀都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神韻。

    “含不盡之意於言外”,這是一種極為豁達也極難達到的水準。

    光是看到這裡,楊大師便已目露欣喜。

    這玉瓶就算最後做不成金銀錯,也已經是一件難得的珍品。

    尤其是陸子安在雕琢之時,雙耳做的簡約的雲紋耳,下方各墜一節玉環。

    單單是這一節玉環,已足見功底。

    但是陸子安卻還沒有停手,他目光愈加凝定,動作輕而緩。

    每一刀都溫柔得彷彿是在觸摸著心上人的面頰。

    當他再次將瓶裡的玉屑倒出來時,此時玉瓶壁厚僅僅一毫米。

    半透明的瓶壁,泛著令人驚豔的光,雖然未經打磨並不溫潤,卻給人一種鮮活的感覺。

    是的,鮮活。

    它從一塊沒有生命的玉石,在陸子安手中,逐漸舒展了它的靈氣。

    每一個弧度,每一根線條,都透著一絲靈動與暢然。

    玉雕講究靈動之趣,動是生命燃燒,是自然的象徵;同時也講究微言達義,它闡明了國人以小見大的智慧。

    於靈動意境中,細心摸索玉雕的韻律,是一種非常美妙的體驗。

    這雖然只是一個玉瓶,觀之卻給人一種心神寧靜曠達,海納百川之感。

    而這……

    甚至還未曾經過打磨!

    眾大師不禁交換了一個眼神:如果這玉瓶真的以金銀錯工藝製成,恐怕……

    “陸大師……”見陸子安又準備繼續,楊大師連忙叫停,掃了眼應軒。

    應軒遞過水,旁邊另一位大師的徒弟也連忙幫著擰新的毛巾。

    陸子安放下刻刀,就著應軒的手喝了口水。

    接過毛巾,感覺手的關節都痠痛不堪。

    甚至緩了好一陣才算是勉強舒展開來,期間骨節咔咔作響,令人聽之牙酸。

    “你看,你一做就忘記了時間。”楊大師頗為讚歎地看著那幾乎半透明的玉瓶,欣慰地道:“不如今日就先到這吧,剩下只需要開鑿做金銀錯工藝了,就明天再來做。”

    做的時候不覺得,這突然一停下來,陸子安確實覺得挺不舒服的。

    這種感覺……自從上次系統強制他睡了三天後,真的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子了。

    他也沒有反對,點點頭:“好,那我明天再來。”

    說完他轉身就走,應軒連忙收拾著工具。

    這時天色漸暗,陸子安沒有等應軒,他感覺身上粘乎乎的非常不舒服,便腳步踉蹌地朝自己住處走去。

    終於,他走到了門前,正在掏鑰匙,門忽然從裡面打開了。

    熟悉的飯菜香傳來,沈曼歌笑吟吟地看著他:“子安哥,你回來啦!”

    那一瞬間,陸子安只覺得這一切都是幻境。

    這一幕,簡直是他曾經的夢想。

    他其實和世間許多男人一樣,心裡也有一處柔軟的角落。

    希望自己忙碌一天回來,有人為他亮著燈,房間裡不是漆黑冰冷,而是滿滿的溫暖。

    有這樣一個人,能夠笑著看他,說:你回來啦!

    定定看著她數秒,再三確認她是真實存在的以後,陸子安的心都軟掉了。

    他伸手輕輕戳了她臉蛋一下,認真地道:“給你。”

    “哈?”沈曼歌疑惑地歪頭看他一眼,笑了:“傻了吧,快去洗澡啦,啥都沒拿還說給我哈哈哈。”

    陸子安也只是微笑著,什麼也沒說。

    心也給你,身體也給你,靈魂也給你。

    他毫不猶豫地,將還在笑著的沈曼歌抱進了懷裡。

    “唔,快松開啦!一身臭汗!”沈曼歌七手八手地把他推進浴室:“快點洗哦,我做了很多好吃的,洗完吃飯!”

    擔心他會在洗的過程中睡著,她特意在水裡加了檸檬香精。

    陸子安也沒再嫌浴缸麻煩,整個人都泡在了水裡。

    全身都放鬆下來。

    過了十分鐘,應軒都回來了,陸子安還沒動靜。

    沈曼歌有點小擔心,唆使應軒道:“小軒,你說,子安哥不會睡著了吧?你去看看?”

    危險!

    應軒正瞅著桌上美食淌口水,聽了這話美味都不顧了,當即把工具箱往桌上一放,義正言辭:“我也一身臭汗,我要去洗澡了!”

    扭頭就跑!

    凱哥果然是厚道人,教他的生存法則果然派上了用場!

    我去?

    沈曼歌都沒反應過來他就沒影了,騰的起身,哼,了不起哦?我自己看!

    湊到浴室外,她先聽了聽,沒動靜啊,不會真睡著了吧?

    手按到門把上,又縮回來,緊張兮兮地伸手敲了敲:“子安哥?你睡著了嗎?”

    還是沒動靜。

    啊啊啊,真的要她親自開門嗎嗎嗎?

    哇,沒想到這次來杭州果然是來對了!

    居然有這種意外之喜!

    想像著推門之後的風景,沈曼歌感覺自己無法呼吸了。

    不能激動,深呼吸!

    沈曼歌做好心理準備,伸手按到了門把上!

    剛一用力,門驟然從裡面打開了,沈曼歌措不及防,直接被帶得往前一撲。

    陸子安伸手扶住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幹啥呢?”

    “我我我,我沒幹啥!”沈曼歌站直身體,手往客廳一指:“啊,那個,我就是來叫你,怕你睡著了。”

    “所以你就能往我浴室沖?”陸子安斜睨著她。

    “我呸!”沈曼歌想也不想地反駁,臉爆紅:“誰,誰往你浴室沖了,我這是,我這是想救你狗命!”

    陸子安又好笑又好氣,輕輕彈了她一爆栗:“誰狗命呢,欠抽你。”

    實在是餓得不行了,他也沒精力再與她糾結其他。

    反正今晚沒準備出去了,他索性就穿著浴袍往客廳走。

    沈曼歌跟在他後頭,暗挫挫地偷瞄,咦,左腿,哇,右腿。

    “幹什麼呢,磨磨蹭蹭的,應軒呢?”陸子安在桌邊坐了下來。

    沈曼歌連忙正色道:“哦,他也一身臭汗,去洗澡去了,你餓一天了吧?這碗粥放涼了些,你先喝了墊墊肚子吧。”

    “好,謝了。”陸子安也沒客氣了,端起來嘩啦啦幾下喝了個底朝天。

    確實,喝碗熱粥後,感覺全身都舒服了。

    他放下碗,正好看到沈曼歌眼神遊離,神思恍惚的樣子。

    “幹什麼呢?你今天怎麼奇奇怪怪的。”陸子安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還有嗎?”

    “啊,有,這粥白吧,啊不是,我是說這胸肌好喝嗎……”沈曼歌說完才趕緊摀住嘴,啊,沒臉見人了。

    陸子安低頭瞅了一眼,故作鎮定地將衣襟攬緊,耳朵卻不由自主地慢慢開始覺得有些燒。

    他啞著嗓子道:“好喝,再來一碗。”

    什麼好喝,胸肌好喝嗎?

    沈曼歌感覺所有的臉今天一天丟盡了,嗚嗚嗚。

    “你,你別喝了。”剛好聽到門響,她飛快地道:“啊,小軒來了,我去端飯!”

    跑廚房拍了些冷水,才感覺面上的溫度略降。

    沈曼歌同手同腳地端著飯出去,應軒連忙伸手接過來盛飯。

    沈曼歌完全沒好意思再看陸子安,老老實實低頭扒飯。

    結果應軒這叛徒,竟然想都沒想就直接道:“咦,師娘你臉怎麼了,端飯的時候被燙到了嗎?”

    “……沒有。”咬牙切齒,哪壺不開提哪壺!

    應軒很緊張:“你這還有水珠,要是燙到了要塗藥呢,我當初養的一頭豬不小心被燙了,我想著沒事……”

    “我沒有燙到!”沈曼歌瞪他:“我也不是豬,吃飯!”

    旁邊的陸子安將她羞惱交集的小模樣收進眼底,嗯,果然秀色可餐,飯都比平時吃得香些。

    吃飽喝足,陸子安也就有足夠的精力來想別的事了。

    他略一挑眉,打量沈曼歌兩眼,毫不客氣地道:“你不是在上課?怎麼突然來杭州了?你不上學了?跟誰來的?爸媽知道嗎?”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3:58
第340章 開弓沒有回頭箭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沈曼歌無辜地眨眨眼睛:“我明天放假呀,叔叔阿姨知道的呢,我師父帶我過來的嘿嘿。”

    師父?

    陸子安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張鳳娘也過來了?”

    “嗯吶,師父剛好來杭州有事,我就跟著一起來了。”沈曼歌幫著收拾碗筷,應軒麻利地抱進去洗碗去了,她拉著陸子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拍拍沙發,沈曼歌調整著自己的姿勢,斜倚在陸子安肩上,讓自己坐得更舒服。

    “不過我過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沈曼歌倚在他肩上,仰起臉看著他:“卓鵬開了個小會,給哚哚和鄒凱報了個班,說讓他們去進修,免得拖後腿……”

    進修啊……

    陸子安怔了怔,聽著她轉述的卓鵬的話,說實話,心裡還真挺感動的。

    他倒是從未覺得鄒凱他們拖他後腿了,畢竟這件事情牽涉範圍太廣,卓鵬想不出辦法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卓鵬說的也有道理。

    他現在根基不穩,將將爬進頂級大師的圈子裡,但要獲得他們的承認和肯定還是需要時間的證明。

    如果能有一個實力強大,能夠自如應對各種狀況的後援團,肯定比光桿司令要來得好很多。

    “鄒凱他們怎麼說的?”陸子安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沈曼歌的頭髮。

    沈曼歌往他掌心蹭了蹭,眯著眼睛道:“他準備去啦,但是哚哚家裡的情況比較複雜,我勸了很久也沒結果,不知道她到底怎麼想的。”

    對瞿家的事情,陸子安也略有耳聞,只是不方便詳說,畢竟是別人家的家務事。

    因此,他只是淡淡地道:“你別管這些,你好好讀書就行了,不管她最終的決定是什麼,我們都該尊重她。”

    “嗯吶。”沈曼歌蹭啊蹭,慢慢把自己整個縮到了陸子安懷裡:“卓鵬說讓我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是你堅強的後盾。”

    陸子安攬著她的手微微緊了緊,唇角慢慢盪開一抹淺淺的笑意。

    其實他們這個團隊,從一開始都不像個團隊,倒像是隨便搭的一草台班子。

    他於一片混沌中,完全憑著自己一腔孤勇就敢殺出重圍。

    而他們也就跟著他往前衝,不管發生什麼都堅定地信任著他,一直站在他身後。

    他們是為什麼會聚在一起的呢?

    不過是直播間裡的幾次嬉鬧,幾個木雕,就將幾個人的未來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

    許多細節都沒有明確的劃分過,啥都沒準備,就這麼慢慢地把這齣戲給演了出來。

    相識於微末,對彼此都有百分之百的信任,這種感情真的很難得。

    “朋友”,陸子安輕輕咀嚼著這兩個字,像是品嚐著一杯醇酒。

    他只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舒展了,所有壓力一掃而空。

    他有後援團,有摯友,他從來不是孤身一人。

    更何況還有曼曼這樣知冷知熱的女朋友,簡直是上天賜予的驚喜。

    原以為聚散離合才叫美,到頭來柴米油鹽都是詩。

    陸子安低頭在沈曼歌頭頂輕輕一吻:“謝謝。“

    他懷裡的沈曼歌不安地動來動去,他抱得很緊,她感覺他衣襟好像又散開了……

    “子安哥……”

    陸子安回過神,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要不,你去床上睡吧,別在沙發上睡著了,等會容易感冒。”

    陸子安感覺頭腦昏沉,只想睡覺,便打了個呵欠:“行吧,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等師父的消息,估計是明天吧,怎麼了?”沈曼歌站起來,努力地想把他拉起來。

    他的手好大,襯得她的手又纖細又修長,白白嫩嫩的,像青蔥一般。

    陸子安反手包住她的手,就勢起了身:“沒什麼,我就問一下,你最近別亂跑了,好好複習是正經,學業要緊。”

    “呃,其實燕大有招生辦老師跟我聯繫過耶。”沈曼歌歪著頭眨巴了一下眼睛:“他們說按照我過去的綜合成績來看,我很有希望能考上燕大,問我有沒有想過報哪門學科。”

    這麼早的?

    陸子安怔住了:“你確定?不是騙子嗎?”

    “不是啊。”沈曼歌笑眯眯地道:“他們還給我做過分析,國內哪幾所大學適合服裝設計,還有國外的大學……當然,最終還是說燕大好就是了。”

    好吧,學霸的世界他不懂。

    畢竟陸子安是沒有過這種待遇的。

    於是他故作高深地點點頭:“也別全信,最終還是要根據自己的想法來選擇。”

    沈曼歌嘻嘻笑著推他進房間:“好啦好啦,你趕緊睡吧!”

    一覺睡醒,神清氣爽。

    陸子安精神抖擻地出了門,沈曼歌去找她師父去了。

    到工作間的時候,發現今天人竟然來的格外齊。

    而且,好像都若有若無地在看他們。

    看到陸子安精神滿滿地走進來,正在和黃大師聊天的楊大師停了下來。

    掃了一眼,不禁笑了:果然年輕就是好,昨天陸大師疲倦成那樣子,休整一晚上竟然就完全恢復了。

    楊大師走過去,微笑著道:“陸大師,借一步說話。”

    “好。”陸子安朝應軒掃了一眼:“把工具拿出來擺好。”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做了一半的雙耳玉瓶。

    當應軒打開櫃子,取出那個半成品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

    光線明亮,那白玉瓶比昨日更加奪目。

    楊大師和黃大師將陸子安帶進辦公室,關上門後,楊大師神色慎重地看著他:“陸大師,我有個建議。”

    “嗯?您請說。”

    彼此對視一眼,楊大師眉心微微隆起:“經過我們昨天晚上的討論,我們一致覺得,這個玉瓶已經不需要再做金銀錯工藝了。”

    “是啊,我也特意去看了,瓶壁厚薄均勻,只需要經過打磨,絕對是一件難得的珍品了!”黃大師也幫忙勸說著。

    不需要?

    不做金銀錯工藝?

    陸子安只略一思量,便明白了他們的未盡之語。

    說起來,他們其實也是一片好心。

    畢竟昨天他的狀態,他們也都是看在眼裡的。

    以他昨天的情況來說,這雙耳玉瓶,做到當下形狀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玉瓶通體薄厚均勻,玉壁僅一毫米,這是國內頂級大師的手藝。

    陸子安就算什麼都不做,只將其打磨光滑,拿出去隨便也能拍得數百萬。

    打響知名度的同時,還能將自身的風險全部規避,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但是……

    陸子安仔細思考過後,卻還是緩緩搖了搖頭:“謝謝你們的提點,但是……這件玉瓶它現在只是一件半成品,在我的構思裡,它就該是有金銀錯工藝的,如果現在中止,它就是一件不完整的作品。”

    淺嘗轍止不是他的風格,要做,就將其做到極致!

    “陸大師……”楊大師皺著眉頭道:“你要想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

    意氣用事真的是沒有必要的事情,現在還沒有動手,一切都還來得及。

    一旦開始開鑿,這件事情就沒有迴環的餘地了。

    陸子安認真地點點頭,目光堅定而自信:“我想清楚了。”

    他的朋友們在為他四處奔波,他的對手們正虎視眈眈。

    如兩軍對峙,他作為將軍,卻臨陣脫逃?

    這讓他的朋友們怎麼看?讓對手怎麼想?讓關注著這件事情的其他匠人們如何看待?

    這已經不是他一己之爭,而是守舊派和創新派之間的角力。

    他此時的怯懦退卻,帶來的負面作用是他目前無法估量的。

    挑中金銀錯工藝,是因為它獨特的存在意義和工藝難度。

    馬大師的信任、峰會的巧合、楊大師的鼎力相助。

    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要他這件錯金雙耳玉瓶現世,他後面的事情處理起來便會輕鬆許多。

    這個當口讓他放棄?不可能。

    就算他真的將這玉瓶弄砸了,再重來十次百次,他也心甘情願,但是要他放棄,不可能。

    陸子安重新站在工作台前,內心一片澄澈寧靜。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詩,竟無比契合他此時心境。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他感覺自己已經達到了一種回歸自然,天人合一,寧靜超然的大徹大悟。

    他已經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至於結果如何,就留待後人評說!

    陸子安握緊昆吾刀,開始進行難度更高的工藝:開鑿。

    薄如蟬翼的瓶壁,一毫米的底子上再刻出半毫米的凹鑿。

    陸子安聚精會神地盯著刀鋒,每一下都彷彿是刻在了眾人的心上。

    只需要這刀鋒略深一點點略偏一點點,這玉瓶都會碎裂。

    之所以說這一步難,是因為它只有一次機會。

    太薄的器壁,沒有留給匠師更多的餘地來後悔。

    一刀生,一刀死。

    是價值萬金,還是萎落成泥,全在匠師的一念之間。

    陸子安一手握著玉瓶,一手拿著昆吾刀,慢慢地,細細地勾勒著上面的花紋。

    玉屑簌簌飄落,他將自己的感悟、將自己的感情,通通刻進了這綿延不絕的紋路之中。

    古人喜歡於玉石之中感悟天地,感嘆生命。

    而陸子安則希望,人們透過玉瓶,看到的不止是這精湛的技藝,還有他陸子安這顆經歷了千錘百煉卻從未想過放棄的心。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3:59
第341章 奇才【為T葉護法加更!】

    藝術本身就是感情的表達。

    玉雕所表現出的態度,也是匠師的態度,他們把自己的思想、感情、價值觀融入其中,以物寄情,托物言志。

    陸子安緩緩地拉動著昆吾刀,在玉料表面開出細槽。

    開槽的深度是關鍵,淺了金銀絲會掉出來,深了金銀絲嵌不到底部也不結實。

    而在這個過程中,任何人都無法給予他幫助。

    陸子安的手指慢慢放鬆,收力,這個過程裡他已渾然忘了外界萬物。

    每根線條,每個造型,都充分運用變化及統一,對比與協調,節奏及神韻的方式,將點、線、面相互融合,產生意想不到的視覺衝擊。

    而在雕琢的過程中,他曾經的積累的經驗也逐漸展露了它的作用。

    他沒有用畫筆勾勒,但開出來的槽粗細都是非常一致的,精度極高,線條充滿律動的美感。

    細而勻稱的雲紋渦線逐漸旋轉,線與線之間用較寬的面來聯結,這種紋飾富有節奏感和律動美,顯得格外清新和活潑。

    連楊大師都不得不感嘆:“昨天看他做玉坯還不覺得,今天一看,感覺陸大師用刻玉刀竟和用畫筆差不多。”

    “嗯。”他身邊站著的花甲老人是一位頂級大師,平時甚少出來走動,今日是受楊大師之邀過來參觀遊覽的。

    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就走,卻不料一看就邁不動腳了:“這線條活潑流暢,而刀法卻又剛柔並濟、形神兼備,的確是一位難得一見的奇才。”

    他原先只隱約聽到了陸子安的名氣,不過對於這種刻意宣傳的,他們這圈子裡其實是看不大上的。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在他們老一輩的觀念裡,酒香不怕巷子深,真正有技藝的,遲早會揚名天下,根本不需要這般畫蛇添足。

    尤其是聽說陸子安得了一個無雙公子的名號後,他們更加覺得可笑至極。

    無雙?好大的口氣!

    可是當他真正看到了陸子安,才發現玉如其人真的不是一句空口白話。

    陸子安給人的感覺,很矛盾。

    看上去溫潤如玉,謙謙君子,但是做的事一件比一件凌厲。

    尤其是各種宣傳推廣,讓人以為他是一個急功近利的人,可是他卻又能沉下心潛心雕琢一件件作品。

    可能,是先入為主了吧?

    回頭或許可以讓人找些關於陸子安的資料來看看。

    他這麼想著,便收回目光,從容地與楊大師告別。

    雖然他剛才說的那句話聲音不大,但是因為場地太安靜,許多人都聽到了。

    連他都說陸子安是奇才……

    眾人看向陸子安的目光不禁比之前都深邃了幾分。

    陸子安拿著小刷子輕輕將玉屑刷落,左手微微盤動,玉瓶在他手上轉了小半圈。

    只剩下最後一處的開槽了,只要這裡完美收尾,後面就剩下嵌金銀絲和打磨了。

    應軒緊張兮兮地看著他,兩手將毛巾擰得死緊。

    千萬別出岔子啊,最後的難關了……

    陸子安輕輕提了一口氣,動作如行雲流水,鋒利的刀刃一波三折,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他也是用的幾何雲紋,但是與以往的幾何雲紋又有不同之處。

    陸子安刀下的雲紋,既有幾何圖案所固有的嚴謹規則構成的骨法,而又在規則中求變化。

    如杯中窺人,如雲中觀海,它既是創新,又是華夏千年的文化積澱。

    終於,陸子安停下了手。

    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陸子安閉了閉眼睛,輕吁了一口氣:“成了。”

    周圍一片吐氣聲,原來剛才做到最關鍵的時刻,不少人下意識也屏住了呼吸。

    陸子安將開好槽的玉瓶擱在工作台上,眾大師不禁都走近了些來仔細觀察。

    有生性嚴謹的,甚至拿了根細尺量了一下凹槽的深度及寬度。

    應軒更是喜不自盛,端茶遞水忙的不亦樂乎:“師父,終於做好了!”

    “沒做完。”陸子安喝完水後索性洗了把臉,冰冷的水一刺激,神魂一清:“這還只是個開始。”

    “啊?”應軒完全傻眼了:“這,這還只是開始?”

    之前看楊大師他們那麼關注,他還以為開好槽就行了呢!

    陸子安笑笑,將毛巾遞還給他:“嗯,後面的壓金絲鑲嵌也很重要,要拿著小錘子將金絲嵌進去,然後才是重中之重,磨錯。”

    為什麼金銀錯這麼稀少?

    因為它與其他技藝不一樣,它每一關都難。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金銀錯的難,一在於坯壁之薄,二在於開槽之艱,三在於嵌金之險,四在於磨錯之危。

    許多大師倒在第一關,剩下的倒在第二關和第三關,而真正前三關都達標者,寥寥無幾。

    一層層篩選下來,沒成功的浪費的就是一塊塊玉料。

    而做這樣的玉器,所損耗的玉料,就算是家有金山銀山也會被掏空。

    因此馬爺的徒弟們後來便學乖了,將第一關的坯壁調整增厚,難度大大降低。

    這樣一來,二三四關也就迎刃而解。

    但是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他們的作品徒有其形而無其神,真正能稱得上金銀錯大師的,依然只有馬爺一人。

    陸子安搖搖頭,揮去腦海裡這些瑣事,從工具箱裡拿出金絲和小錘子走了過去。

    錘子是系統兌換的,和他原有的小錘子形狀一樣,但手感卻好很多。

    純金絲有一定的柔韌性,適合鑲嵌,由於不用任何粘合劑,因此對凹槽的精度要求極高。

    這一步其實倒也沒什麼難度,只要槽開得好,基底打好了,鑲嵌金絲還是不難的。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只有力道,如果鑲嵌不進的話,不能用力摁壓,避免玉器碎裂。

    需要用刻刀調整金絲的大小,然後用小錘子輕輕將其鑲進去。

    當然,陸子安的這種方法,與古代的金銀錯還是不一樣的,因為錯在古文中的註解為“錯,金涂也”。

    也就是說,許多金銀錯青銅器看似金光閃閃,極為精美,但這種金有很多是塗上去的。

    鎂國博物館裡有一件青銅器,據稱是金銀錯工藝,但有些地方金色脫落後,底下並無凹槽痕跡,其實並不能算是真正的金銀錯,因為那都是塗上去的。

    另外還有金涂、金烤,都不適用於玉器。

    陸子安一點點地將所有金絲都卡進了凹槽裡面,每個細節都無比小心,不能出一點差錯。

    站在後面的應軒心驚膽顫地看著他手裡的小錘子,真擔心他一個不小心,哐嘰一下砸下去,那可真是糟心了。

    明明是陸子安在做,但是應軒卻出了一身汗。

    等到陸子安放下了小錘子,他立馬把小錘子收進了工具箱裡。

    太危險了,還是放開一點吧!

    陸子安舉起玉瓶仔細看了看,這時從玉瓶內部看去,已經能看到纏繞在外部的金絲。

    難得的是明明沒有用任何粘合劑膠水什麼的,金絲卻沒有一根有掉落的趨勢。

    白璧無瑕,細膩如美人肌膚,吹彈可破。

    尤其是細細的金絲,纏繞出的幾何雲紋更是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色差。

    這些金色猶如夜幕中的繁星,格外耀眼,使得紋飾更為突出清秀,整個玉瓶也顯得格外雅緻。

    而這,還是沒有經過打磨的。

    陸子安舒展了一下手指,微微笑了:“今天先到這吧,我明天再來打磨。”

    “好嘞!”應軒馬不停蹄收拾東西,心裡琢磨著這門金銀錯他如果要學的話,有幾成把握。

    眾大師雖然不曾言語,但是看著陸子安的目光都已經溫和許多。

    有兩個不經意與陸子安對視時,也露出笑意朝他點點頭。

    陸子安自然地回禮,不驕不躁。

    這樣的態度也獲得了不少人的好感,心裡的天平很自然地便往陸子安這邊傾斜了。

    此時長偃市博物館外,有人正在大聲唸著一篇通稿。

    說今天上午在某處,某某大師對陸子安技藝做出了評價,曰,奇才。

    靜坐於台階前的眾人面色紛呈,有不少更是直接掩面。

    馮小荀帶著一眾記者一擁而上,各種拍攝:“請問您有何感想?”

    “請問您對這位大師對陸子安的評價有何感言?”

    “請問您是否贊同他的觀點?”

    ……

    “別來問我!問他們去!”一群烏合之眾,抱的大抵都是這般念頭。

    一時現場鬧得雞飛狗跳,眾人紛紛鳥獸散。

    眾記者圍追堵截,到底還是捕捉到了隻言片語,一個個喜不自勝。

    馮小荀憋在心裡的這口氣總算是暢快地宣洩出來,一路衝了進去:“嘿,卓鵬,我就說吧,我一出馬,這事就搞掂了!”

    站在窗前的卓鵬點點頭:“我聽到了。”

    “他們明天應該不會來了吧?”馮小荀端起桌上的茶一口氣喝光了。

    “也不一定,你們也不可能天天守在這裡。”卓鵬回過頭,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那是我喝過的。”

    “……”馮小荀含著一口水在嘴裡,嚥不下去也不好意思吐出來,狠狠心,嚥下去一抹嘴:“咳,行了,喝你一杯水還小氣吧啦的,管他們明天來不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子安那邊的結果。”

    卓鵬點點頭。

    是啊,他們急也急不來,一切的一切,只有陸子安的那個金銀錯玉瓶真的完成了,才能知道最終的答案。

    到底是保守派驚懾於陸子安精妙技藝而低頭,創新派力壓群雄,從此將傳統技藝的歷史改寫呢?

    還是保守派人人自危而負隅頑抗?

    一切都是未知數。

    他看著天邊隱堆聚的雲層,輕輕嘆了口氣:“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

    陸子安從工作間出來,腳步輕快。

    天氣挺好的,他帶著應軒迤迤然走過花草掩映的園林,往住處走去。

    卻在拐角處被人攔住了。

    沈曼歌板著小臉,拿著根不知哪來的棍子,衝他比劃著:“站住!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

    【說句題外話:我實在忍不住了,各位大佬,寫文不容易,大家別看盜版行嗎?支持一下正版吧,你看盜版還來噴我,我真的好無語啊!哭唧唧】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00
第342章 不瘋魔,不成活

    “站住!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

    看著沈曼歌一本正經地揮舞著木棍,陸子安就想笑。

    “哪來的山賊土匪啊?”陸子安徑直朝她走過去:“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沒錢啊,那就以身相許吧!”沈曼歌瞪大圓溜溜的眼睛,將木棍伸直,挑起陸子安的下巴,很認真地打量他一眼,點點頭:“嘿,小哥長得不錯,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啊!哈哈哈哈!”

    陸子安握住木棍一拖,直接把她人給拉了過來,往肩上一扛大步朝前走:“勉為其難?那可真是太難為你了啊。”

    “放開……你快放我下來哈哈……”沈曼歌又羞又囧,手拉腳踹地打他。

    陸子安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把她放在一個石頭上:“怎麼跑這來了?不是找你師父去了?”

    手裡還握著木棍不肯撒手的沈曼歌勉強站直:“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一個?”

    “壞消息。”

    沈曼歌嘆了口氣,一臉沮喪地道:“壞消息就是,我可能參加不了高考了。”

    “為什麼?是不是你來杭州沒請假?”

    這事可真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陸子安當即腦子裡面已經轉了不知道多少彎。

    難道是發生了什麼違反校規的事情?

    不應該啊,他家曼曼這麼乖……

    “不是的啦。”沈曼歌眼珠子一轉,哼笑著道:“就是,你要不要聽好消息嘛!”

    看她這樣就知道有內情,陸子安深吸一口氣:“你說。”

    “好消息就是!”沈曼歌得意洋洋地一揚頭,長發差點直接甩陸子安臉上了:“我得了金獎!金獎哦!”

    金獎?

    陸子安這一下是真的驚訝了,連忙追問道:“你說的是你的那個什麼比賽?就你拿你師父的繡品的那個嗎?”

    “是吖!”沈曼歌開心得眉眼彎彎:“【蝶舞杯】華夏女裝設計大賽哦,我一共拿出了兩套設計,直接殺到了總決賽哈哈哈哈,可惜我自己沒能去,都是我師父幫我領的獎。”

    這倒真是挺難得的。

    雖然這個【蝶舞杯】設計比賽他聽都沒聽說過,不過也已經很棒啦。

    再怎麼說,這也是曼曼獲得的第一項榮譽呢!

    陸子安比自己得了金獎還高興,直接一抄手,將她抱起來住處跑。

    空氣中傳來沈曼歌歡快的笑聲,應軒藉著撿那兩根木棍的功夫,偷偷摸摸放慢了腳步,笑容滿面地看著他們跑遠。

    真的第一次見到,原來師父也有這麼歡喜的時候。

    這種感情,真的好令人羨慕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

    剛開始沈曼歌還以為陸子安在跟她玩,任他抱了一會,結果後面陸子安也沒放她下來。

    她終於後知後覺,想起要害羞,把臉埋進他臂彎,死都不肯露出來。

    “這時候又沒人。”陸子安一路把她抱到樓下,才把她放下來。

    結果剛拐了個彎,就迎面遇到了張鳳娘一行。

    “師父……”

    張鳳娘看到他們,笑著迎了上來:“陸大師,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陸子安很自然地與他們握手,交談。

    談吐溫雅,彬彬有禮,正是溫潤如玉的無雙公子陸子安,哪還有剛才那與她嬉鬧的模樣。

    沈曼歌偷偷地笑了,像只得了松果的小松鼠一樣得意,哼哼,子安哥最特別的一面都是留給我的!

    趁著沒人注意,陸子安瞥了她一眼,隱含警告:再笑,回去削你!

    誰怕誰!沈曼歌悄悄瞪了回去。

    張鳳娘還有事,自然沒有多留,閒聊了幾句便與他們揮手告別。

    回到房間後陸子安才想起來:“哎,你得獎和你參不參加高考有什麼關係?這不影響啊?”

    沈曼歌不說話,手指在白板的面頰上點一點。

    “幹嘛。”

    “給你一個機會!”沈曼歌橫了他一眼,理不直氣也壯:“你親我一下,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

    陸子安簡直哭笑不得,哪有這種傻妮子。

    這要換了別人,只怕求之不得。

    嗯,他也還是可以勉為其難地同意一下的。

    輕輕在她臉上碰了兩下:“說。”

    “琺國LISAA時裝設計學院,看中了我的那兩套設計,想要我報他們學院的專業。”沈曼歌手托腮,神情中有些許嚮往:“聽說他們學校經常展開展覽陳列活動,學生設置展廳,並將作品展示給教授呢。”

    “然後呢?”再親一下。

    沈曼歌搖頭晃腦:“當然,最吸引我的,還是著名設計師朱利恩也經常回校參加這類活動啦,聽說他會記下學生們創作的特點,並帶走他認為天賦出眾的學生的名片和簡歷並推薦哦。”

    聽了她的話,陸子安沉默了。

    如眾人所見,這的確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陸子安起身查了一下,發現這所學院是琺國公立服裝設計學院中排名第五的,風評不錯。

    而朱利恩對學設計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呢?

    就好比他當初一文不名時,卓老爺子與他的距離。

    雖然不是最頂級的,但是業界也很有名氣。

    有這樣一個人幫扶,無異於如虎添翼。

    陸子安微微皺了皺眉,無比嚴肅地看向沈曼歌:“你怎麼想的?”

    “唔。”沈曼歌湊過來,在他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我還沒想好。”

    這的確是一個大大的誘惑,但是國內吸引她的更多……

    比如說,子安哥。

    陸子安看著她精靈古怪的樣子,頭痛地按了按額角。

    是他傻了,問她有什麼用,她大概根本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最後他們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陸爸陸媽,瞞也瞞不住的,馬上得獎通告就要發出來了。

    陸爸陸媽的觀點也完全不一樣,一人支持一人反對,吵得不可開交。

    這一晚,很多人都沒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應軒就起來了,結果陸子安比他還早。

    “師父……”應軒猶豫地道:“今天,還去嗎?”

    陸子安掃了眼在廚房裡快樂地忙活的沈曼歌,點點頭:“去。”

    這也是沈曼歌請假的第一天,她自己不想請假,但經過商議,她還是同意了。

    如果她確定要去琺國,那麼她後面也就不需要再回校了。

    吃早餐的時候,沈曼歌咬著筷子道:“子安哥,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嗎?”

    “嗯?”陸子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點點頭:“可以。”

    於是當他來到工作間的時候,許多人的目光都不禁被這個青春洋溢的女孩子所吸引。

    沈曼歌的美不是那種眉宇間的輕愁,也不是嬌柔婉約,而是充滿陽光自信的風采。

    看到她的人,情不自禁地便會被她的開朗所感染。

    她也非常懂分寸,沒有湊得很近,找了張椅子乖乖地坐著等。

    今天的人比昨天更多了,有些甚至是陸子安不曾見過的面孔。

    陸子安只是微笑著與和他打招呼的人點點頭,便站到了工作台前。

    磨錯。

    這是最後的環節,也是最危險的環節。

    取出玉瓶的半成品,場中半數人的目光已經若有若無地投了過來。

    陸子安指腹在瓶身輕輕摩挲著,金絲雖然鑲得很穩固,但是表面卻還是不夠柔滑的,有高低起伏,因此才需要精細打磨,將其與玉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取過一塊細磨砂紙,慢慢地對沒有鑲金絲的瓶身進行著細緻的打磨。

    薄胎的坯體薄、強度低,製作過程中極易破裂,可以說,磨錯其實就是挑戰極限的過程。

    經過打磨的玉,會呈現出溫潤的光澤。

    陸子安將玉瓶內部打磨光滑後,也做出了手感,才慎重地開始對鑲嵌了金絲的瓶身進行打磨。

    這技藝對匠師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如臨深淵的感覺常使人知難而退,這和賽車、攀岩等極限運動所經歷的心理壓力很像。

    抱著要把它磨破的態度,但又不能真的磨破它,要達到“在手疑無物,定睛知有形”的境界很難。

    陸子安的打磨手法又與其他人不一樣,他並不會專注地對某一點進行打磨。

    而是通過點、線、面的方式,對一大塊瓶身進行劃分。

    而且打磨的時候彷彿毫不顧忌會不會用力過度,瓶身會不會碎裂,盯著那一處從各種方位一直對其進行打磨。

    他的這個舉動,讓現場很多人都感到驚恐。

    惴惴不安的情緒,像蛛絲一樣,輕輕地、粘粘地糾纏著每個人的心。

    應軒甚至產生了幻聽,彷彿聽到了玉裂的聲音,緊張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沈曼歌情不自禁慢慢站了起來,怔怔地看著陸子安。

    打磨得多了,手指會泛紅,指尖會有灼熱的感覺。

    做到此刻,陸子安完全是憑手和心的感覺在衡量其是否達標。

    一處金太多了沒關係,輕輕擦拭過後,便會呈現雅緻的線條。

    哪怕有時都聽到玉瓶的響聲了,他依然沒有放棄。

    不瘋魔,不成活!

    不到極致不罷休!

    如果裂了,那就重頭再來!

    他絕對不會讓不達標的作品從他指間產生!

    帶著這樣的信念,他磨完了一個又一個面。

    終於,在所有人緊張恐懼的目光裡,他磨完了最後一個面,輕柔地將玉瓶放正。

    輕描淡寫地掃了眼沈曼歌:“成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01
第343章 玉瓶沽美酒, 數里送君還【為輕吻雪花護法加更!】

    那一眼,看似只是陸子安的隨意一瞥,但是在沈曼歌眼裡,真的是一眼萬年。

    他專心致志地做一樣精美到極致的作品,做完後,看著她說:“成了。”

    啊啊啊,少女心簡直爆蓬好嗎?

    陸子安卻已經收回了目光,仔細端詳著玉瓶。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在聚精會神地盯著這雙耳玉瓶仔細欣賞。

    這個金銀錯雙耳玉瓶,線條簡約流暢,但其精妙複雜與藝術性甚至遠勝於名家的畫作。

    因為在它的身上,既能欣賞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能觸摸到陸子安的匠心與靈魂。

    狹小的設計空間內,卻有海納百川,容天下之大的設計感,真的非常難得。

    通過陸子安獨具匠心的創作與雕刻,整個玉瓶透出晶瑩潤澤的光華,格外吸引人。

    “這……這花紋看似有點像是西漢時期的幾何雲紋?”有人低聲問道。

    另一個搖搖頭:“又不大像,比那雲紋更加雅緻。”

    有人按捺不住,直接問陸子安。

    陸子安略微思忖片刻,點點頭:“這的確是幾何雲紋,但不同的是,我將這種紋路進行了修整,既不具象,亦不抽象,徘徊於有無之際,斟酌於形神之間。”

    難怪會讓人看著第一感覺就是西漢時期青銅器上的幾何雲紋,但仔細研究後又會覺得自有其特色。

    “這種手法倒是挺獨特的……”

    陸子安只是謙遜地笑笑:“金銀錯從傳統中走來,還要向未來走去,我將古典元素與時尚元素相結合,效果還是不錯的。”

    這個說法給了很多人啟發,眾人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其他花紋或許也可以用這種方法……

    楊大師關注的,卻不是雲紋,而是這真正薄如蟬翼的瓶壁。

    他慎重地量了一下,看向陸子安的目光複雜難辯:“陸大師,你知道你的瓶壁厚度嗎?”

    “0.8毫米。”陸子安胸有成竹,神態輕鬆自然:“對嗎?”

    “……對。”

    這也正是讓楊大師所不能理解的一點。

    如果說一處能達到這個薄度,他可以接受。

    但是這整個玉瓶晶瑩剔透,厚薄均勻……他無法想像。

    如果真的通體都是0.8毫米,那麼陸子安這件玉瓶一旦現世,恐怕真的會引發大浪潮。

    楊大師讓人看好這玉瓶,與黃大師對視一眼,再次將陸子安帶進了涼亭。

    “陸大師,你真的決定現在把這玉瓶的模樣宣傳出去嗎?”楊大師神情凝重。

    黃大師也眉頭緊鎖:“這件金銀錯玉瓶,真的是我所見過的最優質的一個,如果……”

    他們沒有說出口的話,陸子安都懂。

    他做到了。

    雖然之前很多人都不相信他能做到,認為他是藉著峰會的手在打壓他們。

    認為他陸子安沽名釣譽,為了一己之私不顧其他人死活。

    認為他,不可能能做出如馬爺那般的驚世絕技。

    可是,他真的做到了。

    這件玉瓶一旦面世,遭受重大打擊的,必然是馬征大師的師兄弟們。

    兩相對比,孰優孰劣,一目瞭然。

    不想被這股浪潮掀翻撲倒,他們必然會拚命反撲。

    陸子安神色從容,在石桌前飄然落座:“兩位大師覺得,如果不發出去,他們會放過我嗎?”

    不可能。

    現在他們已經聯合了一眾觀念老舊的老匠師們,去門前靜坐的全換成了老人。

    論年齡,論聲望,陸家無一能敵。

    他們也是吃準了這一點,逼迫陸子安認輸。

    見楊大師和黃大師僵住,陸子安微微一笑:“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是人家都打上門了,我又有什麼必要藏頭露尾的?”

    楊大師手指在桌上重重一敲,深深地嘆了口氣:“你不明白,你現在根基不穩,去做這般意氣之爭沒有必要,重要的是穩住狀態,儘量做出更完美的作品,才是重中之重!”

    “我能做出更好的作品。”陸子安面上依然帶著笑意,但眸光也逐漸幽暗:“不僅更好,更精美,而且還會有更多的絕世技藝,我今日讓一步,他日就會要讓一丈,退一步海闊天空不符合我此時境遇。”

    楊大師還想說什麼,黃大師使了個眼色制止了他。

    “陸大師,你的技藝我們的確非常認可。”黃大師有些躊躇,嘆了口氣才道:“事實上,如果你是我的子侄,我也會贊同你的想法,但是……還是那句話,你根基不穩,小心使得萬年船啊。”

    這的的確確是掏心窩子的話了。

    而他們的弦外之音,也非常清楚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陸子安頂上沒有人。

    如果他爺爺還在世,那麼沒問題,想怎麼鬧怎麼鬧,他爺爺出面一句小孩子不懂事輕描淡寫就抹了。

    可眼下他父親聲勢低微,陸家靠他陸子安撐著。

    眾大師給個面子,稱他一聲大師,但是和那種世世代代傳承的家族依然有距離。

    “謝謝二老對我的提點。”陸子安慢慢握緊拳頭,堅毅地道:“我知道這事難,但,我非做不可。”

    “好!”楊大師猛地一掌拍到桌上:“有你陸子安這句話,這玉瓶的事,就還是由我來公佈!”

    陸子安怔了怔,起身深深一躬:“多謝。”

    最後二老還留在亭中談事,陸子安便先行告別。

    看著他挺直脊背漸行漸遠的背影,楊大師喜笑顏開,拍著欄杆道:“所謂堅守,就是拾起傳統!所謂突破,就是走出守舊!”

    “陸子安兩者兼而得之。”黃大師也微微一笑,眉宇間頗為欣慰:“這是真正的大國工匠啊。”

    有這般技藝,內心還如此堅定,這是華夏之福。

    帶著這樣欣喜的情緒,楊大師特地拍了許多照片,洋洋灑灑寫了近千字,發了篇長博文。

    【玉瓶沽美酒,

    數里送君還,

    繫馬垂楊下,

    銜杯大道間。

    這是一個關於玉雕師,關於堅持的故事。】

    看前面大半文章,沒有人想像得到,這竟然是在說陸子安。

    畢竟他描寫的,彷彿是真正好的、讓大家欽佩的玉雕師都能做到的事情:為自己的“作品”更完美而不斷錘煉。

    他們的一生,只做一件事,只為雕刻一種極致的美。

    直到文章的最後,楊大師輕巧一句話帶出主人公:玉雕界新晉之秀,陸子安。

    玉雕?

    陸子安揚名天下的不是木雕嗎?

    但是這樣的疑問,在看到那美到令人窒息的雙耳玉瓶後,便無聲湮滅了。

    這樣的玉雕瓶,這樣精美到令人驚嘆的金銀錯工藝。

    哪怕是當今的許多玉雕大師,都不一定能夠做得出來。

    如果這都不算玉雕師那還有誰算?

    馬家大院裡。

    馬征步履蹣跚,慢慢走進大堂,在父親靈牌前跪下。

    上香,再拜。

    外面有吵嚷之聲傳來,隱隱約約聽得到讓他滾出去的聲音。

    “不用攔!”馬征大喝一聲,眸中精光灼灼:“讓他們進來!”

    “這……”青年看了他一眼,雖然為難,但還是快速地出去了。

    不一會,喧囂停止了,腳步聲傳來,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人群便已經擁到了大堂門外。

    馬征仍然跪在地上,沒有回頭。

    “馬征!你欺師滅祖,你還有臉回來!”

    “就是!你竟然將祖傳技藝教給外人,用來打我們的臉,你真的還是我師叔嗎,啊?”

    “……”

    吵嚷之聲不絕於耳,馬征伸手,青年連忙扶他起來。

    馬征站在大門前,目光冰冷地掃視著他們。

    一眾小輩不敢再蹦跶,被他的眼神盯得瑟瑟然,閉上了嘴巴。

    “你不用這樣嚇他們。”人群後一名老者走上前來,一步步拾階而上,最終與馬征相對:“馬師弟,這事,你還認為你沒錯嗎?”

    從前,每次馬征犯了錯,他都會這樣逼視著他,直到他認錯為止。

    是的,這是馬征的三師兄,阮智。

    “我沒有錯。”馬征揮開青年相扶的手,努力站直身體,聲音宏亮而沉靜:“陸子安的金銀錯,不是我教的。”

    人群再次大嘩。

    不是他教的?那怎麼可能呢?

    “馬師叔,你不用騙我們,我可都查過了,這個月你給陸子安可送了不少好玉料,連壓箱底的兩塊好玉都給那陸子安送去了!”

    “對!我也看到了照片!”另一個尖著嗓子叫道:“那玉瓶就是你的玉!我認得出來!它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

    阮智冷冰冰地看著他:“馬師弟,你還有什麼話說?”

    面對眾人的圍攻,馬征始終眉眼沉肅:“不錯,那玉料的確是我送去的,但是陸子安的玉雕技藝,卻完全是他自己所學。”

    見他們都不信,馬征有些譏嘲,又有些冷誚地笑了:“如果我能教出這等奇才,我又怎麼可能會落到這等地步?”

    眾人的目光從他蒼老瘦削,病痛連連的身體上掃過,都想起了當年那件事情……

    各自對視一眼,都沉默下來。

    “好,我就再信你一回。”卻是阮智再次開口,不顧其他人驚訝的神情,他直視著馬征:“既然師弟這樣說,那麼為了以正師名,你出面讓陸子安發申明道歉吧,並讓他承諾永不再用金銀錯,否則追究他金銀錯鑲嵌專利侵權的責任。”

    “三師兄,你可能弄錯了一件事情。”馬征氣定神閒,慢慢地道:“我父親申請的專利,僅僅是他的外觀設計,和技藝是完全沒有關係的。”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01
第344章 藝無止境【祝賀浥塵寶貝兒滿月~】

    只是外觀設計?

    不是,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人啊?

    那一瞬間,阮智感覺自己得了耳鳴。

    腦袋裡面轟隆隆地響著,他深深地擰著眉毛,閉上眼睛,安靜了很久才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馬征,緩緩道:“你……確定嗎?”

    “非常確定。”馬征眼底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微微側著臉,似是不屑又像是在嘲諷一般地道:“況且,專利都是有時限的,父親已經離世這麼多年,就算有加入技藝,也早已過期。”

    此話一出,當真是滿座皆驚。

    有腦子靈活的已經迅速掏手機查,得了確切的信息後,面色更加難看。

    將他們的神情收在眼底,阮智心都涼了半截。

    他知道馬征沒有說謊,但卻因此而更加惱火。

    “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嗎?”阮智啞著嗓子看著他,悲憤又絕望地道:“你自己活不成了,就要把我們全都活活逼死是不是!”

    有人驀然哭出聲來,撲上台階叫喊道:“師叔!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我們哪裡得罪你了?你這是毀了我一輩子啊!”

    “你如果不甘心,就趁早說出來!”有人紅著眼圈,憤恨地瞪著他:“我們學了這麼多年了,你突然來這一手,你讓我們以後怎麼辦!?”

    這也正是所有人最擔心的事情。

    金銀錯技藝會不會衰敗他們管不著,他們來學,自然是因為確實喜歡金銀錯,而且這一行的前途可觀。

    這種想法怎麼就不正常了?誰也不是來做慈善的。

    “說的好!”馬征大喝一聲,為他們鼓掌:“你們學了這麼多年,那我問一下,有人能真正獨立做出一件金銀錯作品嗎?”

    “……”

    全場鴉雀無聲。

    馬征冷笑著看向阮智,後者強自鎮定著回視,但眼神已經有些微躲閃。

    “我父親認為,把金銀錯這門絕技繼承下來,是歷史賦予的責任,在傳承的基礎上發展、創新和延伸也是他這一代人的使命。”馬征肅容而立,字字如刀:“他做到了,我們呢?”

    “……”

    “他一生收徒數十,一個個耐心指導,傾囊相授,教我的和教你們的一樣多!”馬征兩眼折射著逼人的光芒:“你們呢?”

    金銀錯鑲嵌技藝,自古有之,不會是某人獨有。

    他敢說他父親不曾藏私,在場諸人誰敢說自己不曾藏私?

    誰敢說自己有真正做到傾囊相授?

    誰敢說自己真真正正地繼承了金銀錯?

    許多人默默地垂下了頭,也有人對馬征的話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不知誰在最後邊哼了一聲:“說的好聽,誰知道呢?”

    馬征目光如炬,直接望過去:“說話的是誰?做人就堂堂正正,有話直接說出來!”

    人群中窸窸窣窣,有人漲紅著臉走了出來,梗著脖子道:“就,就是我!我就覺得師叔你說的好聽!如果你能一視同仁就算了,我一個屁都不會放,但是你兩碗水端不平,你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馬征皺眉瞪著他:“說人話!”

    “就,如果你捨得拿那麼多玉來砸我們身上,我們說不定也能這麼厲害呢!?”

    眾人眼睛一亮,對啊!

    如果有這麼多玉打底,說不定……

    阮智的唇角也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如果真能逼得馬征將家產盡數拋出,倒也不虛此行。

    “可以啊。”馬征也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涼涼地道:“只要你們出得起價,玉,要多少有多少。”

    他一招手,身後青年拿出憑據:“這都是陸大師每次從師父這裡拿玉後的打款單,你們要看嗎?”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賭氣道:“看就看!”

    結果拿過來後,那上面的數字頓時讓他們消了音。

    把他們賣了也出不起這價啊……

    將他們的神情盡收眼底,馬徵收回目光,慢慢地走向屋裡。

    “那那塊玉瓶的玉呢?”

    馬征沒有回頭,手在供台上輕輕一拍:“只要你們有人能做出比陸子安更好的金銀錯,我的遺產全部由他繼承。”

    全部遺產。

    繼承。

    不顧其他人驚喜的神情,阮智猛然瞪大眼睛,看向馬征,卻只看到他的側臉。

    一閃即逝。

    他的唇角,帶著一抹釋然的微笑。

    彷彿在說:三師兄,你為什麼不想想,大師兄和二師兄,為什麼沒來?

    ……

    陸子安回到工作間,正好看到沈曼歌拿出一個玻璃罩。

    “你們稍微等一下哈,看是可以的,但得小心哦。”沈曼歌笑容清麗,不像是在說規矩,倒像是在哄小盆友:“蓋上玻璃罩一樣能看清晰的呢!”

    “啊,理解的理解的。”

    “對對,小姑娘你儘管罩。”

    “小姑娘你是陸大師的什麼人啊?”

    沈曼歌慎重其事地想了想,微笑著道:“我啊,我是他的童養媳呀!”

    之前跟她搭訕,想要聯繫方式的幾個人頓時面若土色。

    在眾人呆若木雞的神情裡,她手下毫不含糊地蓋緊,鎖好。

    這都什麼年代了……

    竟然還有童養媳這種身份?

    看到陸子安進來,眾人一時神情都頗為古怪。

    沈曼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子安哥!”

    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拍了拍,陸子安朝眾人點點頭:“那各位請自便,我先走了。”

    “啊,陸大師再見。”

    僵硬地揮手。

    內心淚如雨下。

    “你剛皮什麼呢?”陸子安拉著沈曼歌慢慢往回走。

    沈曼歌吐了吐舌頭,一揚頭:“有兩人老是問我要號碼,我怎麼說他們都不信,那可不就得狐假虎威咯?”

    “嗯……做的好。”

    沈曼歌悄摸摸看了他一眼:“嘻嘻,子安哥你不生氣嘛?”

    “生氣啊。”陸子安面無表情。

    “啊……那,那下次我找個別的方法拒絕好了。”沈曼歌瞬間化身表情包:無精打采.JPG。

    陸子安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她腦袋:“下次一開始就直接把我拿出來用,不要給人追問的機會,懂不?”

    啊咧?

    沈曼歌瞬間滿血復活,激動地點頭點頭:“嗯嗯!懂了!”

    剛走到樓下,陸子安手機來了信息。

    他打開後,發現是馬征大師發來的,很長篇幅。

    “等一下。”他在旁邊的亭子裡坐了下來,慢慢地翻看著。

    【父親曾經說過,每個人都只有一次生命,就看怎麼能活出價值。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不在於他能積累多少財富,而是看他如何對待他人,對待自己,對待社會。人需要做一些對社會有意義的事情,不該庸庸碌碌過完一生。我一直覺得,陸大師你的思想和我父親在某些方面達到了高度重合。】

    【金銀錯雖然在我父親手裡復活,但他曾說,他也只是剛入門,金銀錯藝術前景無限,一定會大放光芒。陸大師,玉雕人才濟濟,藝術永無止境,被超越是遲早的事,請您務必不要背負思想負擔……】

    他絮絮叨叨將今天發生的事情重複了一遍,字裡行間全無一字悲痛,只有滿心歡喜。

    對金銀錯絕技有傳承人的歡喜,對師侄們被激發的勇氣歡喜……

    全無自己,字字句句全是說的別人。

    陸子安慢慢地看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抬起頭,沈曼歌擔憂地看著他:“沒事吧?”

    “沒事。”陸子安緩緩地,慢慢地,從眼角盪開一抹淺淡的笑意:“我只是覺得,一切的努力,都值得。”

    雖然有反對的聲音,但更多的,都在為同樣的目標而努力,而奮鬥。

    藝無止境。

    是啊,藝無止境。

    這天傍晚,聚集在子安博物館外面的眾人,又悄悄散去了。

    有人開始害怕,陸子安連金銀錯都能研究出來,那其他技藝呢?

    也有人開始決定退出,既然陸子安證明了自己確實有這般才華,那他說的就是對的。

    人心動盪,每個人想法都不一樣。

    這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讓人感覺很微妙。

    聽著外邊漸漸平靜下來,屋裡的氣氛也有點奇怪。

    陸媽一邊擼貓,一邊念叨著:“你說,子安這樣子,會不會太厲害了點?”

    在他們家鄉話裡面,這厲害指的是鋒芒畢露,手段太過猛烈。

    咖啡歡快地打著呼嚕,尾巴一甩一甩的,聽到子安睜開眼睛喵了一聲。

    陸爸面前鋪著幾張大大的A3紙,正是從網上下載下來的金銀錯雙耳玉瓶的打印圖。

    這可是花了大價錢打印的彩色高清相片,比電視上的可清晰多了。

    正戴著老花鏡看的認真呢,冷不丁聽了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哪裡就過分了?這不挺好嘛,人馬大師都沒說啥呢,盡看到些蝦兵蟹將出來跳。”

    “我這不就是覺著,這樣太得罪人了嘛!”陸媽沒好氣地道:“不然這些天怎麼一個約你喝茶的都沒有?你心裡沒數?”

    “那是他們目光短淺!”陸爸嘿嘿地笑了起來,得瑟地道:“我兒子厲害著嘞,他們都羨慕不來!不喝茶就不喝茶,我宣佈,我從此戒茶了!”

    “……”陸媽惱火他的油鹽不進,一手指頭戳他腦袋上了:“你怎麼就這麼倔呢!父子倆一個德行,不撞南牆不回頭!”

    她這一下動作有點大,咖啡喵地一聲跳下來,甩甩尾巴,優雅地一縱身,跳到了陸爸腿上。

    陸爸嘿嘿地樂,抱起咖啡親了一口:“哎呀,果然是我的乖孫子,你也支持爺爺對不對?你看,兒子孫子都贊同,你就跳你的廣場舞吧,別摻和這些事了!你又不懂!”

    說著,他就樂滋滋發了條信息:【兒砸,加油,老爸支持你!】

    “哎呀,你這個死人。”陸媽一看急眼了:“對對,我不懂,就你懂!怎麼的,就想嚷嚷著你支持兒子,惡人全讓我當了是吧?”

    見她準備掐他,陸爸連忙擋住:“哎,別急,我再發一條就行了不!”

    【兒砸,你媽說她也支持你!】

    陸媽又急又氣:“我什麼時候就說了我支持他了,我是……算了,不跟你說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02
第345章 補刀【為呼嚕嚕呼嚕嚕嚕護法加更!】

    見陸媽生氣了,陸爸連忙放下咖啡,對她好一通安撫。

    簽訂了好幾條不平等的協議,才總算是哄得陸媽眉開眼笑。

    收到他爸連著發來的兩條的信息,陸子安都忍不住笑了。

    “看什麼吶,這麼開心?”沈曼歌擦著頭髮走了過來。

    陸子安收起手機,笑看了她一眼:“沒什麼,我爸說會支持我,怎麼不吹乾?”

    “哎,懶得吹。”沈曼歌往沙發上一歪,拿起平板開始玩遊戲:“我師父讓我等一下她的消息,我都糾結死了。”

    陸子安手指掂了一下她的發尾,一邊起身一邊隨口問道:“怎麼了?又糾結什麼。”

    “我吧,我就是想著,我還是回去讀書算了……”沈曼歌玩植物大戰殭屍。

    種向日葵,種種種。

    種豌豆射手!射射射!

    陸子安拿了台吹風機過來,插上電源:“腳挪下,為什麼又想讀書了?直接出國不好嗎?”

    “嗯,不好不好。”沈曼歌打死幾隻殭屍,然後種上一排火炬樹樁。

    頓時一排排火球各種秒殺殭屍,她愉快地打了個響指:“搞定!”

    然後把平板往旁邊一放:“我綜合觀察了一下這幾天的事情,忽然覺得就這麼出國太沒意思了。”

    “怎麼說。”陸子安調小風慢慢地給她吹。

    “哇,子安哥你真好!”沈曼歌在他掌心蹭了蹭,提高聲音:“你看啊,現在是條直路對不對,我出國,然後讀個幾年,獲得推薦,再過五關斬六將,參加各種比賽再慢慢爬上去。”

    “嗯,目前來看是這樣。”

    “但是呢!”沈曼歌猛地轉過頭:“我也不能保證,前進的途中沒有像馬大師的師兄們這樣的對手啊!”

    陸子安垂著眼睛掃了她一眼,點點頭:“然後呢?”

    “所以吧,我還是覺著。”沈曼歌對對手指,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走獨木橋,考燕大,然後以後是考研還是干什麼,底氣都能夠足一些。”

    這個……

    陸子安想了想:“事實上,這兩者並不衝突,既然你拿我做比,我問你,目前來看,我這事是不是過去了?”

    子安博物館外面的人撤了。

    馬征大師那邊也把他的師兄師侄們懟了回去,又拋出了那麼大個誘惑。

    短期來看,應該是不會出什麼妖蛾子了。

    沈曼歌慢慢地,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應該……是的吧?”

    “不。”陸子安挑了挑眉,有些譏誚地笑了笑:“除非我此步於此,從此放棄金銀錯,那麼這件事情就會慢慢沉下去,數月數年後,人們再提及,只會說,啊,當時倒確實鬧得挺大的。”

    “那怎麼可能!”沈曼歌瞪大眼睛。

    “是啊,不可能。”陸子安張開手指,她烏黑的長發如綢緞般在指間劃過:“你要思考的,並不是對手,只要你在往上爬,對手從來都不會缺。”

    每個人都一樣。

    比如一個辦公室裡,想要往上爬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對手。

    從普通職工做起,一步步到主管,到高管,再到更高的管理層。

    你想晉陞,別人也會想晉陞,有爭鬥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區別只在於,每個人處理事情的手段不同而已。

    “我不需要和他們去爭什麼。”陸子安輕描淡寫,認真而細緻地給她吹著長發:“我只需要把自己的路走好,一件一件地,做出自己滿意的作品,強大的實力,才是行世的根本。”

    當你站得足夠高,高到別人只能仰望你的時候,所謂的對手早就已經在路途中灰飛煙滅。

    沈曼歌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那我還是去燕大吧,嘻嘻,我還是挺喜歡燕大的。”

    “……好吧。”

    這是她自己的人生,他只能提供建議,並不能幫她做主。

    差不多吹好了,聽到有人敲門,陸子安見她開了下一關,便放了吹風機去開門。

    “你好,陸大師!”來的卻是四個人,三男一女,看著挺眼生。

    “你們好,請問你們是……”

    四人直接一鞠躬,最靠前的男子大聲道:“陸大師您好,我叫錢天,這是我弟錢意,他們兩個是我師弟師妹,我們是專程前來拜訪您,想跟您學金銀錯的!”

    金銀錯?

    陸子安略微打量他們一眼,挑了挑眉:“你們認識馬大師嗎?”

    四人對視一眼,聲音瞬間低了七個度,有些彆扭地道:“認識……馬師叔……”

    後面的話卻是沒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垂眸沉思了幾秒,陸子安側身讓開:“進來說話吧。”

    四人風塵僕僕,一看就是剛到就趕過來了。

    沈曼歌端來茶水,三人倒也算懂事,只第一眼眼中閃過一抹驚豔就錯開了目光。

    倒是那個女孩子盯著沈曼歌看了好幾眼,才有些豔羨地垂下了頭。

    將他們幾人的神情收入眼底,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陸子安已經把他們的根底都問清楚了。

    出乎意料的是,倒不是去挑事的那些人裡的。

    錢家兩兄弟是馬大師的大師兄的徒弟,另一男一女馬大師的二師兄的徒弟。

    陸子安只略微思忖片刻便爽快地答應了:“行啊。”

    啊?這麼簡單?

    四人雖然是得了師命來的,卻真的沒想到陸子安真會答應,行李都沒認真收拾……

    “怎麼,不想學了?”陸子安淡笑地望著他們。

    “沒有沒有!”四人連忙搖頭,各種感謝。

    錢天有些遲疑地道:“就是,那個……我們沒有博覽中心的入園證……”

    “哦,這個沒有關係。”陸子安很溫和地看著他們,親切地道:“你們不需要進去,剛好明天我徒弟們也要來了,到時我會一起教習,明天下午兩點開始,到時你們一起學就好,地點在興愷酒店十八樓的會議室,我訂了一個月。”

    一個月就能教會嗎?

    開什麼玩笑。

    慢著,重點不是這個。

    徒弟……們?

    錢天心底忽然湧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顫著嗓子道:“抱歉,能不能問一下,陸大師您一共有……多少徒弟?”

    “哦,不多。”陸子安微笑臉:“二十四個。”

    “……”

    嘖嘖嘖,子安哥的腹黑又又又出現了!

    見他們四個瞬間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沈曼歌在心裡得瑟地笑了。

    她露出很溫和的微笑,輕聲道:“你們放心,他們都沒學過金銀錯的。”

    眾人瞬間來了精神,對啊,沒有學過呢!他們可是學過的!

    錢意更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果然美人心地都善良。

    然後,沈曼歌笑眯眯地補刀:“不過他們都非常有天份哦,經過了陸大師的教習,根底非常紮實,學東西特別快。”

    “……”

    他們的師父,教東西講究的就是一個慢字。

    慢工出細活。

    輕攏慢捻。

    不緊不慢。

    上慢下暴……

    哦,好像歪了。

    四人神思恍惚地禮貌道別,心中恍如海水倒灌。

    等他們走了,沈曼歌才望向陸子安:“子安哥,你真的要教他們嘛?”

    “教啊,為什麼不教。”陸子安微微勾起唇,笑得一臉無害:“跟我徒弟一起學,最後總不能梗著脖子說我沒教好吧?”

    第二天一大早,馬大師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他們果然又來了這一招!我,我我……”呼吸急促,顯然氣的不輕。

    陸子安剛好在去工作間的路上:“哦,沒事,不關您的事,您不用道歉……對,我剛好教我徒弟們,順帶的事兒,沒關係的,嗯,您放心,我能處理,好。”

    不過倒是對馬大師說的“又”字挺感興趣的。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木雕組在黃大師的帶領下,已經開始做花窗。

    有了陸子安的思維激發,這一次創作的花窗都非常有意思。

    外形都沿用了陸子安的形狀,裡面的雕花各具特色,一整排排開,倒是挺壯觀的。

    而玉雕組也差不多。

    他們雖然不會金銀錯工藝,但是有了陸子安的別具一格的花紋提示,做出的東西都非常古樸雅緻。

    早在來之前陸子安就答應了技藝共享,此時倒有一種滿足感。

    可以想像得到,如果這些物品全部出現在了峰會之上,對傳統工藝會造成多麼大的衝擊力。

    黃大師看到了他,笑道:“陸大師,卓先生讓人送來的木料已經到了,前面東西太多,放不下,我放到了後面,我讓人帶你過去吧?”

    “好,謝謝黃老。”陸子安恭謹地道謝。

    穿過忙碌的人群,一路不停有人與他打招呼。

    通過這幾天的相處,眾大師對陸子安的態度也逐漸產生了變化。

    陸子安一一回應,終於走到了那巨大的陰沉木前。

    金絲楠陰沉木。

    在手機裡看圖片,再怎麼樣也不會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壯烈感。

    巨大的木料擺在眼前,任誰也會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看幾眼。

    陸子安也不禁為之感到欣喜,指尖輕輕觸摸片刻,毫不猶豫。

    開料。

    為了不破壞它的完整性,陸子安決定用刻刀先掀起一塊看看紋理。

    隨著刻刀漸入漸深,一小塊金色慢慢顯露出來。

    羽翼葡萄紋!

    紋理清晰不雜亂!

    哪怕在場的都是大師,也不禁為此而感到驚詫。

    有年紀輕的更是瞪大眼睛,充滿豔羨和不可思議地喃喃著:“哇,是鳳尾紋哎……”

    “你懂什麼,這是羽翼葡萄紋!比鳳尾紋更難得!”

    連黃大師也不禁走過來仔細察看一番,頗為驚喜。

    這料子,實在太難得了。

    鳳尾紋和葡萄紋的結合,生動形象得就像是流動的河流,帶動著泥沙捲入海中。

    就連陸子安沒想到會有這麼好的花紋,短暫的驚喜過後,他迅速沉入了粗坯的勾勒之中。

    時間彈指即過,陸子安感覺好像才開了個頭,旁邊的沈曼歌輕聲提醒道:“子安哥,一點半了。”

    一點半?

    哦,對了,說了今天要開始去教金銀錯的。

    反正這木雕一時半會也完不成,陸子安點點頭:“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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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03
第346章 萬箭穿心

    想起今天開始要去教金銀錯,陸子安點點頭:“好,走吧。”

    把工具收拾好鎖在櫃子裡,他和黃大師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今天應軒沒有過來,一清早就去接師弟們去了。

    把他們安置好,一點左右就帶著各自的工具箱和材料去了會議室。

    應軒看了看時間,想了想:“師父肯定還要一會才來,我們先自己練習一下吧。”

    這些人都習慣了聽他的話,倒也沒人有意見。

    於是錢天四人到酒店的時候,十八樓悄無聲息,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哥,你說,陸大師不會騙我們吧?”錢意有些畏首畏尾的。

    旁邊的女孩子瞪了他一眼:“還能把你賣了啊?你值幾個錢呀?”

    “對,要賣也賣我們靜靜嘛!”她的師兄下意識接了一句。

    然而她一點也不領情,恨恨地踩了他一腳。

    “別鬧了!”錢意皺著眉頭斥道:“陸大師好歹也有點名氣了,至於拿這種事來糊弄我們?先找一下會議室在哪。”

    十八樓啊……

    四人轉悠了一圈,好像整層就一間會議室,還有幾間都沒掛牌子,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是這兒吧?”錢意指了指,低聲問道。

    錢天也不能確定,伸手推了推,貼在門上仔細聽,卻根本聽不到裡面的動靜。

    這隔音效果!嘖嘖!他們住的酒店怎麼就沒這效果呢?

    昨天晚上聽了一晚上的妖精打架,害他們都沒睡好!

    忒煩人了!

    錢天想了想,輕輕敲了一下門。

    正在雕刻中的應軒聽到動靜,正準備起身,坐在前排的師弟騰地起身:“師兄!我來!”

    “肯定是師父來了!”

    眾人全都來了精神,坐直身體,目光炯炯發亮地盯著門口。

    門一開,出現了四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切……”

    所有人一下都散了勁,扭頭,繼續雕刻。

    剛一進來就被這麼多人同時盯著,目光還很是詭異,四人都呆住了:莫非這是陸大師的弟子特殊的歡迎方式?

    但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又都扭過了頭,頓時四人完全懵了。

    “……”

    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應軒走了過來,看了看,嗯,三男一女,應該是師父說的那四個人。

    “你們好,請問你們是馬大師的師侄嗎?”應軒彬彬有禮地道。

    還是錢天最先反應過來,有些遲疑地看著他:“嗯,是的,請問你是……”

    “這是我們大師兄!”原先開門的人充滿自豪地坐回了座位。

    “我叫應軒。”應軒微笑,與錢天握了握手:“師父和我說了你們的情況,我給你們留了位置,來,我帶你們過去吧。”

    “……好的,謝謝了。”

    感覺事情變得有些怪異了。

    大師兄?

    一直盯著應軒的動作,錢天在他安排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才有些猶豫地看著應軒:“請問,陸大師什麼時候來?”

    “師父一向很準時,應該馬上就到了。”應軒禮貌地笑了笑,給他們介紹:“這裡都是我的師弟們,來,大家問個好。”

    二十多個人唰地一下站起來,異口同聲,無比宏亮:“你們好!”

    四人連忙站起來:“啊,你,你們好。”

    分別自我介紹了一下,應軒便知道了剩下兩人的姓名。

    一個叫龔靜,一個叫顧傑。

    陸子安的徒弟全都是男的,突然來了這樣一位長相清秀的女孩子,還是挺吸引人的。

    因為他們都是自小開始學玉雕,所以工具極為齊全。

    龔靜提的工具箱更是點綴過的粉色小盒子,周邊還垂了很多蕾絲花邊,看上去精緻又可愛。

    放到桌上,打開後露出從大到小的各色工具,頓時吸引了不少目光。

    “哇,龔小姐你的工具好齊。”

    “也擺得很整齊啊,果然是女孩子……”

    有人好奇地問道:“咦,你這是蕾絲邊嗎?”

    龔靜微笑著垂下眼睛,彷彿有點害羞地道:“嗯。”

    誰知道這些人竟然不再繼續誇讚她,而是轟地一聲笑了起來。

    笑什麼?

    龔靜茫然,有些委屈地眨了眨眼睛,眼圈慢慢紅了。

    “抱歉,他們有點皮。”應軒連忙警告地看了他們一眼,嚴肅地道:“都別說話了,師父馬上來了。”

    從材料箱裡給他們四人也各自分了幾塊玉料,應軒便回了座位。

    錢天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間會議室。

    橢圓形的長會議桌,椅子也非常舒適,中央空調將溫度濕度調到恰到好處,環境真是比他們的工作間好太多。

    加上他們一共二十八個,這桌子卻留了三十張座位,剩下的兩張應該是陸子安和昨晚那個小仙女的。

    他們四個的座位很靠前,應軒卻在長桌最末,看上去還是照顧了他們的。

    而且……他們的玉也比其他人的好很多。

    那麼,師父說的應該沒有錯,馬師叔應該是和陸子安打過招呼,要好好關照他們。

    畢竟這些玉料,可都是馬師叔提供的呢!

    有了這個結論,錢天心裡安定了不少。

    他就說嘛!

    馬師叔怎麼會這麼蠢,真把自家絕技教給外人也不教給他們。

    四個人都沒動手,只在群裡交流了一下意見。

    有了他的推論做底,其他幾個人也紛紛挺直了脊背。

    這時他們再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這些人的玉雕技藝並不怎麼樣。

    有些甚至還在做最基礎的練習,慢慢開鑿,動作很是遲鈍。

    就這樣還想學會金銀錯?

    錢意的眼裡不經意便流露出一絲嘲諷和不屑。

    感受到他目光的陸阿惠側頭瞅了他一眼,頓了頓,還回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兩點差五分,陸子安走了進來。

    錢天四人涮地站起身來,倒把沈曼歌嚇了一跳。

    幹啥,要打架啊?

    陸子安挑了挑眉:“怎麼了?”

    其他人也睜大眼睛看著他們,錢天有些尷尬地笑笑:“啊,沒,沒什麼。”

    錢意年紀小,嘴直口快:“你們都不歡迎師父的嗎?”

    師父每次授課,他們都必須站起來大聲歡迎,鞠躬並感謝師父傳授……

    歡迎?

    眾人哈哈大笑。

    “這又不是學校!”

    “難道說老師好?”

    “同學們請坐!”

    一片喧囂中,陸子安淡淡掃了一眼,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憋著笑。

    陸子安溫和地看著尷尬得恨不能找地縫鑽進去的四人:“歡迎你們,請坐。”

    四人頹然坐下,陸子安在首座坐了下來,聲音平和:“今天教金銀錯第一步。”

    “……”

    心裡寫滿了感嘆號!

    四人再次被驚嚇到,瞠目結舌。

    這麼簡單粗暴的?不該先從基礎教起?

    然後再宣傳一下金銀錯的歷史啊什麼的,說些慷慨陳詞做鋪墊……

    錢意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

    這一次倒沒人再笑話他,而是紛紛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陸子安取出刻刀,拿起玉料細細把玩,頭也沒抬:“基礎你們都有練習,不需要再重複,我不是教歷史的也不是教文言文的,對歷史有興趣的可以自己去查閱,網上都有,好,現在開始教你們鑿粗坯。”

    他的講課,沒有太多花俏。

    沒有大篇幅的文字,也不需要做筆記。

    手把手的教習,每一個面的雕琢和刻畫,有沒看清的可以當場提出來,陸子安會再一次進行解析。

    確定了這一個面的形狀沒有問題了,他便會轉到另一個面。

    “以微見著,所有雕刻其實都是一樣的,精一而通萬,玉雕與木雕的差別在於它的線條。”

    陸子安的刀尖在玉料上輕輕劃過,由淺及深。

    “玉雕對點麵線的要求非常高,佈局要得體,手感要好,線條要流暢。”

    “因此,最好是一刀成型,不要在不確定的情況下下刀,劃一刀,不滿意,修,大修,再改,最終可能會面目全非。”

    用最精簡的字句,講述最複雜的技藝。

    “和木雕一樣,要學會舉一反三,明天留給你們練習,後天兩點我來檢查。”

    錢天四人驚恐地發現,自己曾經學了三年才有初步輪廓的粗坯,陸子安僅用了一個下午,就已經講完。

    明明看上去沒什麼技巧,但是偏偏根據陸子安的指點,他們最終真的獨立完成了一個粗坯的勾勒。

    萬箭穿心!

    就連錢天都不禁看著手裡的玉瓶粗坯面無血色:如果都是這樣,他究竟浪費了多少年!

    錢意更是盯著他旁邊的陸阿惠不肯錯開目光。

    笨拙的,緩慢的。

    明明看上去遠不如他,但是陸阿惠手裡的玉瓶粗坯,竟然比他的還來得精巧。

    龔靜更是盯著沈曼歌,眼都氣紅了:不是說他們都沒學過嗎?都沒基礎?

    這還叫沒基礎?明明基礎功比他們都紮實!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

    陸子安教完,看了看時間:“好,已經六點半了,今天先到這吧,應軒,你帶他們去吃飯,我先走了。”

    然後,他就這麼走了……

    走了?四人瞪大眼睛。

    應軒大聲地答應了,指揮著眾人各自收拾工具玉料以及打掃衛生。

    一揮手,將所有人帶去了隔壁的飯店包廂。

    錢天四人食不下嚥,看著他們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怎麼也無法想像,這竟然是陸子安的教習方式。

    這特麼是在玩他們吧?

    不該是頭懸樑,錐刺骨?

    說好的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呢?

    他們每天要幫著打掃衛生,要幫著做活兒,有時還會要跑跑腿,飯食更是能簡單就儘量簡單……

    怎麼到了陸子安這裡,就成了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又有空調又有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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