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直播之工匠大師 作者:九個栗子 (已完結)

 
q781009 2019-8-1 21:54: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1 283654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54
第543章 光說不練假把式

    見所有人都看向他,應軒怔了怔,但還是很冷靜地道:“沒有,我沒有學過景泰藍。”

    老師傅點了點頭,面帶微笑:“可能小友不太瞭解,其實景泰藍的創新,我們都有實踐過,但整個工藝留給人們的印象,卻是苟延殘喘,奄奄一息,這是為什麼你知道嗎?”

    應軒搖了搖頭。

    景泰藍工藝作為“皇家絕技”,它從誕生時起就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有著遙遠的距離,發展至今,這種隔膜依然存在。

    隨手拿起旁邊的一個景泰藍銅胎遞了過來,老師傅笑了笑:“像這件器物,光掐絲就要忙上幾個月。”

    看著這銅胎上的掐絲花紋,一根根一毫米左右的銅絲被加工成了一個個波折起伏的雲紋形狀,密密麻麻地排列在銅胎上,足有上千個。

    而這,還只是其中的一種花紋。

    “掐絲只是其中一道比較輕鬆的工序,完成後還要放入600℃-800℃的高溫爐中燒焊,要燒兩遍才行,然後再是酸處理,處理完以後才能進入點藍上色階段。”老師傅伸出手,讓眾人能夠看清他那雙變了形的手指:“酸處理的過程說起來簡單,就是把銅胎放入水中後一直不停地衝洗,但是我們的雙手因為常年泡在水裡,關節都變了形,一到變天就特別疼。”

    那雙手的確傷痕纍纍,而且各種開裂。

    但這並不稀奇,許多傳統工藝都很辛苦,累不累什麼的,基本沒太多匠人會在意。

    他們在乎的,是文化得到傳承的那種心靈的愉悅感。

    “其實累不累的,做了一輩子了也無所謂了,我一個半截入了黃土的人,沒什麼怕疼的。”老師傅步履蹣跚,手用力一揮:“但是小先生,景泰藍不比你們木雕,要是我能有你這樣的後生願意跟我學,我再累都不怕!可是,如今在全國,國家級的景泰藍工藝美術大師……一共才四個。”

    這個比例,真是聞者心酸。

    “就拿北亰來說,現在做景泰藍的,五十來歲都算是年輕人。”這樣的情形,不由得老師傅不憂心忡忡:“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倒也是也想創新啊,但是我們跟不上潮流,潮流說得清啊,也許今天流行的,過陣子不流行了,而我們做一件景泰藍,少則一兩月,多則大半年,流行哪裡會等我們?”

    也許,東西沒做完,這玩意就已經不流行了。

    很顯然,景泰藍技藝在傳承上已經陷入了危機。

    這和第三次玉厄甚至沒有可比性,景泰藍的危機甚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想到法子的。

    它的延續需要一代、甚至數代人的堅持。

    “既然是這樣,那更要創新啊。”應軒費力地解釋著:“景泰藍不僅工藝繁複,生產週期長,造價高,而且產品實用性也很差,這些條件,全都制約著它在市場上的發展,在這樣的情況下,更要努力鑽研新的出路,但是我看了所有的展覽品,這些花紋和形狀什麼的,基本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啊,千篇一律的感覺。”

    也許會有很多人驚豔於景泰藍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澱,但是卻極少有人願意掏幾十萬來買一隻精工細作的景泰藍的瓶子。

    更何況全都一樣的,天天看,總會膩的。

    就好像你偶爾吃一頓海鮮,會覺得,啊,超級好吃,但你天天吃,頓頓吃,總有一天會膩的。

    話糙理不糙,應軒的話雖然說得不好聽,但也確實是大實話。

    在場諸人面色有些難看,但還是不得不贊同他的說法。

    “你看,這福祿壽禧、花鳥魚蟲,甚至連顏色都差不多,怎麼吸引人呢?物以稀為貴,如果一件工藝品能夠做到獨一無二,我想它的價值必然會大幅提升。”

    泰霄眾人循著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確,大片的工藝品,花紋形狀都沒太大的起伏,單獨看一個非常美豔,但放一起以後,並沒有特別出挑的。

    長期沒有新血注入,也沒有任何創新,一直吃老本,能不“苟延殘喘、奄奄一息”嗎?

    因為陸子安始終都是噙著淡淡笑意在傾聽,眾人到現在也終於明白他們的師徒關係不一般,也開始認真地看嚮應軒。

    “那應先生對此有何高見呢?”某位高層非常誠懇地看著他:“願聞其詳。”

    應軒想了想:“首先要立足於根本吧,景泰藍目前最大的問題,就在於曲高和寡,太高雅了,普通人買不起,買得起的呢,買回去也沒用,我覺著,最好是設計一些日常用品,比如說茶葉罐啊收納盒啊什麼的,用來做禮品也不錯啊。”

    一說起來,應軒逐漸來了靈感,伸手拿起一個小瓶子:“從長遠來看,景泰藍要想有長期的發展,還是得迎合一下市場需求,只有有人使用的產品,才是有生命力的產品。”

    不管是怎麼用,先得確實有人需要。

    光靠著少部分人對傳統文化的憐惜和愛護,賣幾件產品維持著周轉,這有什麼意義?

    見他們還準備再討論,老師傅出言果斷地道:“光說不練假把式,小先生演示演示?”

    “……”

    現場為之一靜,然後所有人都來了精神。

    “對啊對啊,應先生年輕有為,對工藝的瞭解和認知也……”

    “應先生極富才華,想必……”

    “尤其又有陸大師的專心指導,肯定……”

    各種高帽子,瞬間把應軒給堆懵了。

    不是,說好的只是互相探討呢?

    為什麼畫風突變啊?

    “不是……我……”每次當他想開口否決,就有人迅速吹捧,把他後邊的話兒給堵回去。

    應軒欲哭無淚地看著笑吟吟站在一旁的陸子安,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自從他搭腔之後師父就再也不吭聲了。

    是他蠢啊,他是真的蠢!

    這簡直是挖了坑給自己跳啊,難怪師父完全不說話了!

    “師父……”他求救地看向陸子安。

    陸子安笑眯眯,雲淡風輕地道:“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你就試試看吧。”

    不是吧?

    應軒趕鴨子上架,被推到工作台前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完全沒底啊!不是,他壓根不會做啊!

    “師父……”救命啊!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55
第544章 搶徒弟【為流竄北兔舵主加更!】

    如果不是這麼多人,應軒真想當場哭給他師父看看。

    不帶這麼坑徒弟的啊喂!

    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樣子,陸子安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那銅胎:“師傅又沒說讓你完整地做完一百零八道工序,只是讓你大概地演示一下什麼叫特色而已。”

    一百零八道工序?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連整個泰霄廠裡,完全瞭解這整套工序的,也只有寥寥幾人,而且還不是掌握。

    就算是老師傅自己,都不敢誇海口說一個人能把所有的工序完成。

    這些程序太繁瑣,需要的是配合。

    幾位高層自然也是清楚這內情的,也紛紛點著頭:“對啊,應先生,你只要大概地表述一下你的想法就可以了。”

    他們要求不高,就算應軒的想法是錯的,至少他們能有個新的方向。

    新血他們引不到,逮著一個新創意也是好的呀,大不了給版權費!

    見師父都這麼說了,應軒也就沒再推辭,在桌前坐了下來。

    掐絲他是會的,任奇奇和故宮的溫老先生學習的時候,他也有旁聽過。

    他想了想,拿起鑷子,開始進行細密的掐絲。

    與老師傅他們細而密的花紋圖案不同的是,應軒的掐絲,更多的是走的雅緻路線。

    簡約的畫面,銅絲被慢慢固定在銅胎上,每根線條都恰到好處。

    看似精簡,但是隨著堆積的銅絲越來越多,越來越繁複,重巒疊嶂逐漸顯現出來。

    開始製作之後,應軒再無一絲別的神情,他抿著唇,目光專注地盯著銅胎。

    銅絲與水墨元素碰撞出的圖案,少了份沉悶古舊,多了一份細膩與溫存。

    借由掐絲的“慢”,應軒彷彿找到了生活的真諦。

    不急不徐,每根線條都有自己的分寸。

    他是創造一個世界的創世主,但他同時也是這個世界裡的人。

    這是一種古典與藝術的碰撞與融合。

    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花鳥魚蟲,原來掐絲也可以如此雅緻。

    它不同於銀花絲,沒有底托,只能纏繞重疊在一處,以免它撐不起型。

    景泰藍是有胎底的,所以應軒才可以隨心所欲。

    他像是在這上面作畫一般,通過有機膠將銅絲粘在胎體表面,再撒銅焊粉,加熱將銅絲焊住,形成一個個小區間與圖案。

    讓整個銅胎都染上了一絲風雅的氣息。

    老師傅一直站在旁邊看著他作畫,眉頭緊鎖,時而沉思,時而訝異地看應軒一眼。

    “差不多了。”應軒勾下最後一筆,看向老師傅:“後面的就得看老師傅您的了。”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的合作了,眾泰霄的高層都知道這老師傅脾氣不好,生怕他直接給拒了。

    但是意外的是,老師傅竟然什麼也沒說,只看了他一眼,便拿了過去。

    燒焊的過程談不上太高的難度,只是老師傅在放進去前特意給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疏漏了才放了下去。

    連著來了兩遍,才開始進行酸處理。

    看著老師傅熟練的動作,眾人都不禁有些動容。

    然後便是點藍上色,老師傅看嚮應軒:“你來?”

    應軒也沒推拒,他沒忘自己此行前來是為了什麼,利索地點了頭:“好。”

    點藍是用毛筆將濕潤的琺瑯粉末釉料,細緻地填進胎體表面的金屬絲格子內。

    並不一次填滿,而是只填薄薄一層。

    兩人互相合作著,初時還需要老師傅在一旁點撥一番,到後面做得越來越得心應手,應軒的動作甚至比旁邊的學徒還快了幾分。

    難得的是,色感非常好。

    一層一層涂下來,有些對色彩敏感度不高的,容易堆積,但應軒對色彩的辨識度,幾乎比浸淫在這門行業裡數十年的老師傅還要強。

    他每筆都是一筆成型,但是色彩卻是從淺到深,慢慢暈染。

    一層一層地上色,不浸不污,顏色乾淨清澈。

    以老師傅多年的經驗來看,這色彩做出來怕是極為通透,絕對的上等!

    他看嚮應軒的眼神裡,帶了一絲不解,但更多的,卻是欣賞。

    之前他跟所有人說的話,的確都是真的。

    如今廠裡出師的學徒,五十歲都算年輕的,但他真的沒想到,原來真的有人,能聰慧到這等地步。

    一點就通,一說就透。

    這……只能說是天分了,這應軒,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人啊。

    剛開始老師傅還有些不以為然,但後面他已經算是傾囊相授。

    難得遇到如此知事的年輕人,老師傅恨不能把自己的知識全都教給他。

    甚至在應軒點藍上釉之後,老師傅還手把手地教應軒如何燒藍。

    反覆點藍,燒製,直至琺瑯層和金屬絲高度齊平。

    這個過程以往是老師傅最容易炸毛的,經常聽到他把一眾學徒罵得不成樣子,所有人也都習慣了他的風格。

    以至於當他們看到老師傅唇角的一絲淺淡的笑意的時候,現場的泰霄所有高層都傻眼了,眾學徒更是面面相覷:原來師傅還有這麼輕言細語的時候?

    這不科學!那個動不動咆哮臉,吼得他們跟孫子似的人呢?

    完全不見了。

    老師傅就像變了個人一樣,看著應軒的神情又寵溺又憐惜,彷彿應軒是他失散多年的大孫子一樣。

    “嗯,差不多了。”老師傅取出燒製完成的器物,由應軒打磨平整。

    使表面完全露出金屬絲,然後用砂紙由粗到細打磨拋光。

    “小軒打磨的功夫練的不錯啊。”老師傅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練了不少年頭吧?”

    應軒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嗯嗯呢!”

    “好好磨,不著急。”老師傅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輕聲道:“加點水啊,這和木雕不一樣,它是有粉塵的,雖然你戴了口罩但還是要注意安全。”

    “好噠!”應軒有點感動,誰說老師傅難相處的,感覺很好啊。

    老師傅看向眾高層:“還有鍍金,等他打磨完成後再做。”

    “好的好的。”眾人毫無異議。

    老師傅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陸子安,雖然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但陸子安裝作沒察覺,微笑著看著應軒忙碌。

    看著陸子安斯文、儒雅的側臉,老師傅第一次感覺到了一點點緊張。

    他搓了搓手,甚至還下意識扯了一下衣角,確定沒問題了,才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陸大師,能否借一步說話?”

    “嗯?”陸子安疑惑地看向他,隨即笑了:“當然可以。”

    在場眾泰霄高層雖然不知道老師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看著他神情頗為嚴肅,也識相的沒上前阻止。

    陸子安隨著老師傅走到了門口的走廊上,老師傅轉過身來,目光深沉:“陸大師,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您說。”

    “請問這位應先生……是您的記名弟子還是入門弟子?”老師傅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滿懷期待。

    但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陸子安神情溫和地看著他:“應軒是我的入門弟子。”

    入門弟子啊……那看來他原先的想法是沒戲了。

    老師傅有些失望,但還是追問道:“您一共有幾名入門弟子?”

    “二十四個。”如果到現在,陸子安還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的話,他就白混了這麼些年,因此,他略微停頓一秒,溫柔地補上:“應軒是我百工門的大弟子,是我的第一個徒弟。”

    這樣啊……

    老師傅這一次是真的難過了,他明顯神情低落了不少,搓了搓手:“好吧……我原以為……罷了,陸大師,我想求您一件事,我覺得這位小應先生,於景泰藍工藝實在是有天賦……”

    這中間,他自然是陳述了一遍景泰藍如今如何如何艱難,未來又如何如何渺茫。

    千言萬語一句話,他希望應軒能做他徒弟,如果做不了,能幫著景泰藍尋找出路也是好的,作為回報,他願意傾盡畢生所學。

    末了,老師傅舔了下乾燥的嘴唇,希冀地看著他:“可以嗎?”

    話說得再漂亮,但最終的目標還是一致的。

    都是來搶徒弟的啊!

    因此,陸子安也完全不需要過多思考,很直接地給了回答:“不可以。”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56
第545章 正確的相處之道

    這拒絕的話,陸子安說的非常果斷。

    且不說應軒於百工門的重要性和特殊性,光是老師傅這要求他就不可能答應。

    景泰藍不容易,木雕玉雕就容易了?

    他培養應軒這麼久,又不是為了給他人作嫁衣。

    老師傅沒料到他會回絕得這麼幹脆,都有些傻眼了:“但是……”

    “應軒的確難得,但是華夏有十三億人口,老師傅何必在意他一個。”陸子安一臉誠摯,偏偏話裡卻沒留一分餘地:“如果老先生想招徒弟的話,我倒是可以幫忙發一下通告的。”

    真要是資歷這麼老的老師傅傾囊相授,不存在打壓徒弟或者拖延出師時間,也會有人感興趣的。

    老師傅神色微僵,他願意對應軒傾囊相授是因為應軒太過難得,這也是一種留下應軒的合理手段而已,但是要換成其他人……

    看出他不樂意,陸子安笑了,意味深長地道:“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啊。”

    師徒之間,要保持一定的威嚴是正確的,但是總想著把徒弟壓下來,摁在自己之下,久而久之人總會逆反的。

    要培養新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因為要想學會這活兒,怎麼也得三五年。

    累且不說,收入也低,師傅還要這也保留那也保留的,誰願意拿三五年最好的青春擱這耗?

    又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當人傻呢?

    老師傅眉頭緊鎖,面色有些難看:“難道陸大師對應軒能做到傾囊相授?”

    “這是自然。”陸子安勾唇笑了笑,意有所指地看了裡面一眼:“老先生剛才不是看到了?”

    為什麼應軒能夠在一眾人裡脫穎而出,為什麼他從自卑怯懦蛻變到了如今的自信勇敢?

    這都是慢慢的教導演變的,沒人一出世就是天才。

    老師傅其實是有些不相信的,這應軒明顯就是極有天分,但這陸子安卻好像把所有功勞都攬自己身上了一樣。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的是,應軒的基礎倒確實是打得極好的。

    兩人沒談攏,一起回到了屋子裡。

    此時應軒已經打磨完畢,看到他們進來,準確地說,是看到陸子安進來,眼睛一亮:“師父,你看,這銅胎原來打磨的技巧和你教給我的木雕和玉雕都有些相似呢,而且果然和你以前告訴我的一樣,得用巧勁!”

    陸子安的教習,從來都不是枯燥的陳述,他思維跳躍,喜歡舉一反三。

    在教習的過程裡,他能夠從一個點,擴張到一條線乃至整個面,從木雕到玉雕再到其他工藝,融會貫通,有時甚至能把許多內容都串連起來。

    這也是他們百工門的所有弟子,能在短時間內上手玉雕各項技藝而毫無凝滯的重要原因。

    鍍金的時候,老師傅心事重重的。

    一邊的應軒開心地和陸子安分享著剛才的製作過程:“掐絲感覺和銀花絲差不多呢,有點像捏豆沙包嘿嘿,有時候把它幾束捏到一塊兒的時候又像是包餃子!”

    說到吃的,他兩眼放光。

    陸子安努力忽視著周圍詭異的目光,丟人吶!

    但偏偏面上還要保持著平靜的笑容:“嗯,和銀花絲是有相通的地方,其實和金銀錯工藝也有相似的點。”

    “師父你說如果我把這景泰藍和玉雕融合起來,會怎麼樣?”應軒腦子倒是靈活得很,腦洞大開地道:“不是當初你做過一個燒玉的嗎,那個也挺有意思的,如果在景泰藍的銅胎上做一圈的玉環卡緊,會怎麼樣?”

    拿玉來燒?

    眾人看著他的眼神頗為詭異:怕不是傻子吧……

    但是陸子安倒沒生氣,甚至還認真考慮了一下:“最好是後期加,如果直接投進來燒的話,玉成不成是要賭概率的。”

    “哦,或許可以試一下。”應軒也不糾纏於這一個問題,轉眼便想到了其他方面。

    兩人聊得很來,針對某一點甚至可以各紆己見,陸子安完全沒有架子,與應軒認真地討論著。

    這樣的師徒相處方式,是所有人都感覺陌生的。

    原來還可以這麼玩?師徒之間的相處不該是嚴肅又慎重的嗎?

    “對了,老先生,各色釉料通過藍槍,點潤在銅絲花紋的格子裡的時候,是不是可以有更精準的操作?”應軒一臉好奇的樣子。

    老師傅手微微一頓,含糊地道:“嗯,暫時……或許以後會有的……”

    陸子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伸手攬袖,掂起一旁的毫筆:“其實你之前的想法是可以的,如果要更精準,可以拿筆自己填色,但這得保證每個動作都要均勻。”

    不知不覺間,其他學徒也慢慢往這邊挪了過來。

    初時是一兩個,用拿材料搞衛生的藉口往這邊瞟幾眼。

    見他們沒有什麼動靜,就拿塊抹布這裡擦擦,那裡抹抹,裝作很認真的樣子,但實際上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的手。

    然後便是第三個,第四個。

    確實如老師傅所說,年輕人並不多。

    大部分都是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們都很謹慎,並沒有直接開口求問。

    泰霄高層自然也不好開口,畢竟雖然都是學徒,但他們年紀都不小,不能這麼當面給人沒臉,更何況他們也沒幹啥,理由還是很正當的。

    陸子安根本不在乎別人會學他的,他理念就是有教無類,只要你願意學,他都無所謂。

    而應軒就更加不在意了,他來這一趟完全是為了瞭解景泰藍的工藝,得到師父的指點他覺得這再正常不過,其他人?那比他正名正言順啊。

    如果說剛開始只是應軒在提各種問題,並認真地鑽研著每個步驟的細節的話,到後來已經逐漸演變成了陸子安手把手地演示如何製作景泰藍。

    當陸子安演示的時候,連老師傅都忘了身在何處。

    陸子安的動作無比嫻熟,好像這一切在現實中早就演練了千萬遍。

    很多地方,甚至比老師傅自己還要來得精準。

    一百零八道工序,每一步都精確到位,難得的是其間陸子安還會融合其他技藝,大概地說一下自己的創新思路。

    “那這點潤釉料的時候,我們要點三四次,怎麼才能做到讓每一次都剛剛好呢?”

    略有些粗礪的聲音,帶著一絲猶疑的不確定,打斷了應軒的自言自語,同時也讓現場為之一靜。

    眾人循聲望去,卻發現是泰霄廠裡的一名年約四十的學徒問的。

    見眾人看向他,他面色微微有些郝然,但隻眼底閃過一絲猶豫隨即又堅定了神色。

    活到他這個年紀,學了這麼些年,他非常清楚,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許久,以前問他師傅的時候,師傅只會讓多學多練,時日久了自然而然就懂了。

    但到底要多長時間?他從未得到過解答。

    陸子安卻沒有看他,甚至連應軒也沒抬頭,只看向陸子安。

    “很簡單。”陸子安拿筆浸潤在釉料裡,輕輕轉了一下,把筆頭遞到他面前:“可以學寫字,浸多少墨慢慢有了把握,再涂釉料就輕鬆了。”

    說到這裡,陸子安也笑了一下:“我也不是專業的,所以我個人覺得,這個方法應該是最簡單的。”

    一筆輕輕涂下,從左至右,厚薄均勻。

    老師傅胸膛上下起伏,目光緊緊地盯著陸子安的手。

    陸子安若有所悟,看向老師傅:“老先生,您覺得藍槍和筆尖哪個更合適一點?”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直接把話頭遞了過來。

    老師傅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拿起藍槍詳細地講解著:“這自然是……”

    兩人一唱一和,認真地討論著,進而開始琢磨起其他工序,以及應軒之前提出的各種建議的可行性。

    一眾學徒聽得如痴如醉,明明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卻偏偏沒一個人願意離開。

    這和以往一到時間瞬間沒了人影的情況完全不一樣,眾高層也都若有所思。

    或許,他們是該轉變思路了。

    長偃市的改變與發展,是他們有目共睹的。

    他們和專心技藝的師傅們不一樣,經常瞭解時事,自然清楚創新和改革的重要性。

    最重要的是,前面已經有吃螃蟹的人了。

    長偃如今發展得這麼好,很多人都傳言很大部分就是陸子安的功勞。

    百聞不如一見,這陸子安,果然擔得起大師之名!

    談完之後,老師傅親自送他們出來,並強烈要求要請陸子安師徒吃飯。

    各高層當即就笑了,說這事自然還是廠裡來,不過現場諸人都可以一同前往。

    結果沒等他們笑完,冷不丁從角落裡躥出來一個記者,話筒直接戳向了陸子安:“陸大師,沈同學成了省狀元,請問你有何感想?另外你對《尋找手藝》是如何看待的?還有……”

    他噼裡啪啦一下子問了數個問題,直接把陸子安給問懵了。

    “哎,這位記者同志,你是哪裡來的?我們今天有貴客參觀,廠區不對外開放的。”張先生迅速反應過來,上前進行阻攔。

    見記者一直在問著其他問題,他揚聲道:“保安!保安!”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56
   第546章 春困秋乏夏打盹

    “陸大師,你接受我的採訪吧!外面也有我很多同僚,你與其被他們包圍,不如接受我台的採訪呀!我一定會好好寫的!”記者猶不死心,被保安攔住了還拚命向前掙:“你放開我一下,我只是想採訪一下陸大師,我沒有惡意的!”

    有沒有惡意誰知道?

    陸子安微微擰眉,他雖然不介意採訪,但是那得是事先約好的情況下。

    因此,他也沒有上前阻止,回頭認真地和老師傅繼續討論著關於景泰藍的事情。

    等到記者被送出去以後,泰霄的高層才笑著看向陸子安:“陸大師,很抱歉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後面的話他也沒好意思再說出來,他大概也想到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當時沒考慮清楚後果發的那則通告。

    “沒事。”陸子安若無其事地轉過臉,淡然地點點頭:“今天先到這裡吧,外面既然有很多記者,想必我們也吃不成飯了……請問有其他離開的方法嗎?”

    仔細考慮過後,陸子安和沈曼歌換了條路,從後門離開。

    他們能順利離開,還是靠的應軒靈機一動。

    要不是應軒坐在車裡從前門離開,吸引了大部分記者的注意力,他們想這麼輕鬆地離開,那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而這一次的泰霄之行,顯然是非常成功的。

    過了兩天,老師傅親自發了圖片給陸子安。

    這正是應軒做的那件景泰藍,各個角度都有,非常清晰。

    此時的這件作品,已經沒了當日那種灰沉沉的感覺。

    藍的優雅,金的雅貴。

    那種藍,彷彿時刻都散發著穩重優雅的氣息;

    而勾勒著雅緻線條的金色,卻又帶有掩藏不住的耀眼光芒。

    兩者勾勒出一幅帶著水墨風格的圖畫,江山明媚,春光無限好。

    氤氳的感覺縈繞在表層,這種優雅藍色與華麗金交織相融,是對輕奢格調的深度演繹。

    更不用說那些簡約多變的線條組成的圖案,以及屬於釉彩獨有的溫潤質感,都在這一幅構圖中盡顯東方神秘高貴的氣息。

    這是一種在至簡至純中發現靈感的火花,擁有著深刻的文人風華。

    僅此一件景泰藍,便已經深深折服了整個泰霄的所有匠師。

    聽到了動靜之後,甚至連很多已經退休的老師傅都重新返回了工作崗位。

    他們甚至沒有別的需求,只要求能夠與應軒進行一次思想的碰撞。

    泰霄高層自然是樂開了花,平時請都請不來的大師們,如此主動地配合,可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等到應軒傳來消息,說他已經成功地和老師傅對景泰藍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並決定共同研發新的作品的時候,陸子安和沈曼歌已經在北亰拜訪了幾處手工坊。

    很多人都以為陸子安會回故宮,甚至蹲守在故宮外等著他們。

    但是沒想到陸子安竟然真的一去不回。

    陸子安一路邊走邊停,按照原定的路線,走訪了許多種傳統工藝。

    而沈曼歌因為有了這一筆資金的投入,前期的工作進展都非常順利。

    她每天都會開一次遠程會議,和卓鵬瞿哚哚他們進行建立服裝公司的思路探討。

    有卓鵬坐鎮,她的公司慢慢地顯現出了輪廓。

    沈曼歌原本準備回長偃親自來做,但是卓鵬覺得這些事情她根本不瞭解,去了也白去。

    “反正我建子安集團有了經驗,你這前期的文件什麼的我給你找人辦理好,不過等後期需要招聘專業的人士了你就得回來了。”卓鵬笑得輕鬆而悠閒:“現在嘛,你就趁著還有時間好好調整一下心態吧。”

    有他的大包大攬,沈曼歌確實鬆了口氣。

    當然她也知道,卓鵬如此盡心盡力,大部分還是因為陸子安的緣故。

    因此她最近幾天格外賣力,對陸子安極盡溫柔體貼。

    “起來吧。”陸子安拍了拍她,手撐在床沿坐了起來,打了個呵欠:“今天要去拜訪製作油紙傘的坎老先生呢,聽張導演說那邊路不好走,我們還是得儘早出發。”

    “嗯……好。”沈曼歌半夢半醒地應了一聲。

    不過等到吃完早餐以後,她的瞌睡已經完全醒了。

    此時他們一路從北亰往南,已經到了雲南境內。

    其實本來陸子安是準備先去另一處看了,再來這勐遮鎮的,但是受張導演之托,他們才決定先來這勐遮鎮。

    自從《尋找手藝》爆火之後,張導演的曝光率大漲,而他拍攝的那些傳統手工藝也終於進入了人們的視野。

    其中就有這勐遮鎮的坎溫老先生做的油紙傘,這種傳統手工藝,帶著厚重的歷史氣息,非常吸引人。

    很多觀眾在看完影片以後,深深地被坎溫老先生的這種精神所打動,從而也喜歡上了帶著濃重的江南風的油紙傘。

    尤其影片裡坎溫老人說了他很難賣出去,便有人動了心思。

    初時只是有人試探著問能不能買,後來問的人逐漸多了,張導演也來了興致。

    剛好陸子安他們本來就打算來拜訪坎溫老先生,張導演便托他給坎溫老先生下些訂單,既解決了坎老先生的問題,也宣傳了一波傳統文化。

    互惠互利,這正是張導演拍攝的初衷,他自然是樂意之至。

    而陸子安也是樂於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所以他沒有推辭就直接應了下來。

    只是到底這邊比較偏僻,尤其彎道又多又急。

    開車經過一些彎道的時候,陸子安其實是有點倦意的。

    實在是這種暖暖的陽光,不是特別刺眼但是曬在身上就讓人眼睛都睜不開。

    不然怎麼說春困秋乏夏打盹呢?

    看出他有點犯困,沈曼歌有點擔心他,想了想,笑眯眯地道:“子安哥,要不我給你唱歌吧?”

    “行啊。”陸子安按掉車上的音樂,掃了她一眼:“隨便你唱,最好唱點提神的。”

    沈曼歌挑了挑眉,一臉壞笑:“好噠!”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她這笑容,陸子安就覺得大事不好。

    他在她唱之前大聲提醒:“不許唱亂七八糟的歌!要唱點正常的!”

    “可以的,沒問題!”

    “還要正經一點的!”陸子安很是謹慎。

    “哎喲,我是那種人嘛?”沈曼歌嗔了他一眼。

    總感覺哪裡隱約有坑……

    沒等他反應過來,沈曼歌清了清嗓子,愉快地唱了起來:“夏天夏天悄悄過去,開著拖拉機,掰玉米,掰玉米,活活兒累死你,就在就在睡覺的夢裡媽媽叫醒你,去地裡,去地裡,繼續掰玉米!”

    萬萬沒想到,不是亂七八糟也不是不正經,卻是這種讓人氣都氣不起來的小清新的歌。

    “……我,我真的是服了你了!”陸子安大笑,這一下是真的一點瞌睡都沒了。

    “哥!千萬穩住!”沈曼歌也笑,暗示地望了眼前頭:“雖然前邊沒車,但你別太樂呵了,一不小心拐溝裡我們就涼了!”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旅途都變得輕鬆起來。

    這樣的愉悅氣息,一直持續到他們進入那個小鎮子。

    等他們到了勐遮鎮以後,陸子安下了一趟車問前邊的路,回來的時候神情就有些沉重。

    “怎麼了?”沈曼歌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是不是中暑了?你臉色不大對。”

    “沒事。”陸子安怔怔地坐在駕駛位上,沒有急著啟動車子,垂眸彷彿在沉思著什麼。

    “你……”沈曼歌正準備說話,手機卻響了,她看了一眼,發現是陸子安的手機。

    見陸子安沒有接的想法,她拿過來接了起來:“喂?你好。”

    電話正是張導演打過來的,電話那端的張導演聲音輕快:“是沈小姐呀,一路都平安吧?到地兒沒?”

    “嗯,我們到勐遮鎮啦!這邊還挺漂亮的吶!”

    “那是必須的。”張導演樂呵呵地道:“對了,陸大師在開車吧?麻煩你跟他說一下,這邊又有幾位觀眾打電話給我了,想加幾個訂單,我算了算,加上之前給陸大師說的,現在一共有五十三個訂單啦!”

    說起這個,張導演也是頗為感慨:“哈哈,到時也請你們幫我向坎老先生問個好,當時他還樂呵呵地和我說,讓我有空回來看他吶!嘿嘿,最近太忙了,等我忙完這陣子我就去拿傘!”

    五十三個訂單,那就是五十三把傘,夠坎老先生做一陣兒了。

    對於坎溫老先生來說,他一般是半年賣三把傘,這一下幾乎解決了他未來幾年的訂單。

    沈曼歌自然是知道這些內情的,也頗為驚喜:“啊,好的好的,我記下了。”

    她甚至能想得到,等下見到坎溫老先生以後說出這個好消息時,他會有多開心。

    耳邊卻冷不丁傳來一道幾乎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沒有了。”

    “嗯?”沈曼歌微微皺了皺眉,不解地抬起頭看向他。

    陸子安神情看似平靜,但這波瀾不驚的表層下面,蘊藏著淡淡的悲涼。

    他彷彿在刻意地壓抑著什麼,以一種讓沈曼歌聽著非常揪心的聲音慢慢地道:“我說,不用了,多少訂單都沒有用了……坎溫老人,去世了。” 本帖最後由 q781009 於 2019-8-3 16:57 編輯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00
第547章 無關年齡,只是信仰

    怎麼會這樣……

    不僅沈曼歌怔住了,連電話那端說得正起勁的張導演也哽住了。

    他彷彿用力地吸了口氣,才極力讓自己冷靜了幾秒:“抱歉,我先掛了。”

    雖然不甚明顯,但沈曼歌還是聽到了他聲音裡的顫抖。

    陸子安拉開車門,低聲道:“我抽支菸。”

    “……哦。”沈曼歌拿著手機的手慢慢滑了下來,眼睜睜看著陸子安走到屋簷下,一臉沉靜地點了支菸。

    菸頭一明一滅,雖然隔得有些遠,但她卻好像看到了他額上滴落的汗水。

    她不知道陸子安心裡有多難過,但是即便是她,此時也像是浸在了鹼水裡一樣。

    一種苦澀的感覺,從胃裡翻湧上來,堵在喉嚨口。

    無處宣洩。

    明明再晚一點點就好了呀!為什麼就差了這麼一點點。

    五十三把傘啊,坎老先生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一支菸抽完,陸子安重新上了車,身上染了菸草氣息,面無表情地發動車子。

    沈曼歌眼巴巴地看著他,但又不知道怎麼安慰:“子安哥,你還好吧……”

    “……沒事。”

    出乎意料的是,陸子安並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繼續前行。

    走了一小段,沈曼歌終於忍不住了:“這是去哪兒?”

    “我準備去看一下坎老先生。”陸子安背上有些汗濕,但神情還算冷靜:“總得給人家上柱香……來都來了。”

    於是在離開小鎮前,沈曼歌找了處店子買了些香燭。

    坎老先生的家裡,此時已經沒人居住了。

    他的兒子辦完葬禮就帶著妻女回去上班了,倒是坎老先生的鄰居還算是熱情地招待了他們。

    “找老坎啊?”老人家巴噠巴噠地抽著旱菸,眉宇間散不盡的悲愁:“晚了點,可惜了。”

    “是啊,我們來晚了。”陸子安彬彬有禮地提出請求,說想去坎老先生墳前上柱香。

    聽了他的話,老人家倒是高看了他們一眼。

    怔了怔,他才搖頭笑著嘆了口氣,嘀咕著:“倒是……難得。”

    坎老先生葬在後山,雖然隔的並不遠,但是山路不是很好走。

    加上現在已經到了午飯時分,老人家便留他們吃中飯:“山上涼快得很,樹蔭多,不急著這一時半會兒的。”

    陸子安起身致謝:“那就麻煩您了。”

    “嗨,說不得麻煩不麻煩的,應該的。”

    老人家手腳不靈便,沈曼歌便去幫忙燒火做飯,不一會便熱得一身的汗。

    “你出去擺碗筷吧,這邊我來。”陸子安接過她手裡的柴火,直接不顧她的反對把她推了出去。

    老人一邊抽旱菸,一邊瞅著他直樂:“疼媳婦啊,不錯,有我年輕時的風範!”

    “要不怎麼說是媳婦呢。”

    剛準備進來的沈曼歌俏臉一紅,又折身去了堂屋擺筷子。

    雖然沒有什麼大菜,但這菜都是自家種的,倒是清爽可口。

    只是陸子安心情不怎麼好,頗有些食不下嚥,所以吃的並不多。

    “你是老坎什麼人啊?”老人家拿著一雙洞悉事態的眼睛看著陸子安:“他兒子都沒你這麼難過。”

    捧著碗的陸子安怔了怔,搖了搖頭:“事實上,我和坎老先生素昧平生……我只是遺憾,在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我沒能與他見上一面。”

    “……哦,是這樣。”老人家靜靜沉思著,忽地笑著搖了搖頭:“你有這份心就好,也不用多難受,老坎是個老好人,如今壽終正寢,在我們這兒算是長壽的了,走時也沒吃什麼苦,按我們說法,是有大福氣的。”

    與很多人的想法不一樣的是,在老人家的眼裡,像坎老先生這樣,不受病痛折磨,也沒有癱瘓在床什麼的,不聲不響一覺睡過去了,那簡直是天大的福氣,那是這輩子做多了好事的結果。

    陸子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倒也是。”

    聊得開了,陸子安心情也輕鬆了些,便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其實原本這一趟,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受人之託,就是之前來拍那部影片的張導演,他有幾十個訂單,想和坎老約油紙傘來著……”

    “傘?”老人家煙鬥在邊上磕了磕,定定看了他一眼:“你隨我來。”

    陸子安連忙把手頭的事情快速地弄完,和沈曼歌打了聲招呼就跟著老人家走了出去。

    卻原來這位老人家是有坎老家的鑰匙的,推開厚重的門,光線透過窗戶漏進來。

    屋子裡打掃得很乾淨,但是依然有些略顯昏暗。

    陸子安微微眯著眼睛,等到適應了以後,眼前的一切頓時和影片裡的許多場景聯繫起來。

    原本堆在地上的許多竹蔑竹片兒,都已經攏成了一堆,擱在原本吃飯的桌上,草草拿竹條兒捆在一起。

    旁邊的櫃子上,有一把長長的尺子漏了出來,因此也就沒能關緊櫃門。

    見陸子安看向這掉漆了的紅木櫃子,老人家巴噠巴噠抽了口煙:“咳,本來他們準備燒了的,我覺著吧,老坎這輩子,沒能收著徒弟,還是挺遺憾,他從前還跟我念叨過,這老夥計可惜了,都沒能經第二人的手,我就琢磨著,萬一以後有人學了這門手藝,我就把這套工具送他,也算是圓了老坎一個心願吧,所以就留下來了……”

    “原來是這樣……”

    陸子安手指撫過這長案,這木幾。

    他眼前彷彿看到坎老先生是如何拉緊竹條,繃傘面的場景。

    竹條薄厚均勻,竹蔑細而纖薄,有些細緻的地方甚至有些透,可想而知這其中的功夫有多深。

    如果這一切,出自一位正當盛年的工匠手中,不足為奇。

    但是如果這些精細到如同天裁的作品,出自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手中呢?

    不管別人怎麼想,陸子安只覺得肅然起敬。

    無關年齡,只是信仰。

    這種精益求精的感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也因此而更加感受深刻。

    看到陸子安忽然上前把各種材料都抱下來,老人家連煙都忘了抽了:“你這是……”

    “您不是說坎老有未了的心願嗎?”陸子安微微一笑,心中竟無比寧靜:“我想,我能完成他剩下的作品。”

    油紙傘。

    他曾經也做過,如果以坎老獨特的工藝製作,雖然只看過幾遍視頻,但陸子安覺得,他應該能夠將其重現。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01
第548章 工序七十二道半,搬進搬出不肖算

    做油紙傘,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其工序。

    民間有諺語言:工序七十二道半,搬進搬出不肖算。

    意思是什麼呢?

    就是說,搬進來搬出去的環節不用算在內,做一把傘出來粗算也有七十二道工序。

    僅此一句,油紙傘製作的繁瑣程度,可見一斑。

    陸子安走了幾趟,才把所有材料都抱到牆角。

    這裡,是曾經的坎老先生坐得最久的地方。

    他在這裡,度過了他的大半人生,坐到身形佝僂,直到離世。

    做得好的油紙傘,經得住三千多次的聚合散開。

    陸子安不緊不慢地拿著削制得非常好的竹條,仔細看了看。

    這是經過了水浸、日光晾曬後的竹條,他滿意地將其鑽好孔,才開始拼架。

    “陸生這手藝挺熟練啊。”隔壁的老人家看得微微有些驚訝,目光頓在他利落的手指上:“我瞧著,倒和老坎的手藝有些相似。”

    “嗯,我曾經看過坎老的作品。”陸子安微微垂著頭,細緻地進行穿線,然後便是串聯傘柄傘頭,製成骨架:“這種寧靜古老的工作,其實我一直很嚮往。”

    油紙傘是純手工的藝術。

    嘴上是輕輕巧巧的一百來道工序,換到陸子安的手上和眼裡,就是在時間浸潤中的一點一滴的精心雕琢。

    他繃線的時候,動作輕巧而靈活。

    曾經坎老先生繃了幾次都失敗的動作,在他做來遊刃有餘。

    但陸子安卻並沒有什麼得意的色彩,甚至眼中還含了一絲淡淡的悵惘。

    屋外,起風了。

    過堂風微微掀起竹條,吹得眾材料簌簌作響。

    老人家拎了條小杌子在旁邊坐了下來,巴噠巴噠看著他做。

    他回頭望了眼屋外逐漸陰沉下來的天空,若有所思地抽了口煙,神情凝重:“陸生,你莫不是……老坎在外頭收的徒弟?”

    “不是。”陸子安彎唇笑了笑:“不過天下技藝皆成大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可以算是坎老的徒弟吧。”

    至少,這一手技藝,確實沿自坎老先生的手筆。

    談笑間,陸子安開始製作傘面。

    他把坎老先生留下來的紙,緩緩鋪開,一張一張裁好。

    然後將它們慢慢地一張張粘上骨架,修邊、定型。

    “怎麼不繼續了?”見陸子安掉頭去做傘骨,老人有些驚訝。

    “做完了啊。”陸子安揚起手裡的竹條,往屋外一指:“應該要經過曝曬的,但是現在外頭怕是要下雨了。”

    “麼得事麼得事。”老人眯起眼睛,緩緩地笑了:“這六月的天啊,就是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但下不了多長的,一會兒就晴。”

    手指拿起一把竹條切好,並排陳列著。

    數了數確定沒問題了,陸子安才點點頭:“那就最好了,剛好我趁著這會兒把這些剩下的做完,到時可以一起拿出去曬。”

    這天兒的太陽,辣得很,想必很快就能行了。

    “那成。”老人扶著膝蓋慢慢站起來:“你擱這做著,我回頭瞅瞅去,等會叫你家妮兒叫你吃飯。”

    這句妮兒當真是叫得接地氣得很,不知道曼曼聽了是何感想,陸子安忍不住笑了笑。

    此時沈曼歌正一個頭兩個大地做著飯,熱得不行,這屋裡通風也不怎麼樣,尤其又是在火邊。

    好在老人家剛好回來了,直接把她推了出來:“你這樣不成的,我來做飯,你趕緊去歇歇,瞧你這一頭一臉的汗。”

    沈曼歌臉通紅,純粹是熱的,見老人家一接手,剛才她做得手忙腳亂的事情很快就變得井井有條,她也大概明白自己在這兒挺礙事的,訕訕地說出去喝口水。

    出來之後她直接喝了一大杯水,被外頭陰涼的風一吹,整個人彷彿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舒服!”

    她正準備去隔壁看看陸子安在幹啥,結果陸子安放在她這兒的手機忽然響了。

    見是卓鵬打過來的,沈曼歌便停下了步伐,在屋簷底下接了起來。

    卓鵬沒有想到會是沈曼歌接的,頓了頓才道:“曼歌,子安呢?”

    “子安哥在做東西呢,我現在準備過去,你有事和他說嗎?要不你稍等一下……”

    “沒事,他在做事的話還是別打擾吧,我這事和你說也一樣的。”卓鵬難得的猶豫了幾秒,才比較慎重地道:“你最近,是不是沒有看新聞?”

    新聞?

    沈曼歌怔住了,最近事情好多,他們一路除了手工藝就是各種拍攝,然後她還得負責整理照片傳給鄒凱。

    每天省下來的時候恨不能都用來睡覺,哪有時間關注什麼新聞?

    “確實沒有。”沈曼歌皺著眉頭,頗為疑惑:“怎麼了?”

    “這事,其實算是好事……吧……”卓鵬抓了抓頭髮:“就鄒凱做了些小視頻和一些海報,是用的你們傳給他的資料整理的,掛在網站上面賣,目前銷量挺好,我也根據你們給的聯繫方式和對方有溝通,簽定了合同。”

    這確實是大好事啊,雙贏的局面!

    “你一次說完吧,我能承受的,我知道你一般鋪墊這麼長一段,後邊肯定有個但是。”沈曼歌早已看透!

    “嗯,確實有但是。”卓鵬被她輕鬆的語調,也帶動得放鬆了些:“就子安粉絲後援團自發組織了一次活動,叫《千山萬水》,他們跟隨著你們的腳步,在逐漸往你們的方向趕來。”

    “……”

    “另外,初時只是五個人參與了這次的活動,因為都是自費,但是他們也全程直播,因為過程鬧了不少笑話,還挺有意思的,所以目前不僅觀看量大幅增加,甚至還有不少人自發自主地參與其中。”卓鵬翻了一下面前的報告,給了一個肯定的數字:“已經有七十九個人了。”

    七十九。

    看著不是很多,但是要知道這一路他們跨越了整個華夏,其中周折自是無需言說。

    他們之所以能說走就走,是因為他們都有強大的財力支撐。

    但是那些粉絲,有的甚至還是學生,他們的經費從何而來?

    沈曼歌如今見識得多了,想得也就更加深遠一些,不禁微微色變:“他們哪來的錢?不是,這些人都成年了嗎?”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搞定的事兒,他們只有兩個人,輕車簡行所以速度能快一點。

    粉絲們人越多事就越多,萬一這拖成三五月……

    “對,你說到點子上了。”卓鵬頭疼的也是這一點:“其中高中生有三個,兩個未成年,大學生五十五個。”

    現在是暑假,還勉強能撐得住,暑假結束之後呢?

    更麻煩的是,他們可是打著追隨陸子安的腳步來的,萬一途中出點什麼事……

    “簡直胡鬧!”沈曼歌心裡不禁有些焦躁,在屋簷下來回走了幾步:“我們當時還有去幾個山區找老手藝人,還高薪聘請了熟悉路段的老鄉帶的路,他們如果經費不足,想省這些錢怎麼辦?”

    在不熟悉路段的深山老林裡迷路,尤其是如今這種說下雨就下雨的天氣,還是一群什麼防護措施都沒有的生手,簡直是找死!

    過去沈曼歌就看過一些驢友迷路求救無門的新聞,講真,她完全不同情。

    明明有些地方是明令禁止進入的,但有些人為了“挑戰自我”,偏偏要跑去送死,最讓人憤怒的是,他們確定遇險了,就會撥打求救電話。

    曾經有一次,有群驢友在深夜裡,大雨傾盆的山上求救。

    遇到這種情況能怎麼辦?不救嗎?當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動用各種資源前往營救。

    最可恨的是,那群驢友最後安然無恙,卻害死了前去救援他們的戰士!

    這些事情歷歷在目,直到現在沈曼歌都記得那種憤怒的心情。

    子安後援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建立起來的,前期傾注了她大量心血。

    雖然後面因為實在忙不過來,她幾乎全部放權了,此時聽到這種消息,聽著她喜歡的人們變成了她曾經憎恨的那種,她真的無法接受。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也有安排人私下觀察和跟進,但是收效不大,而且這事我沒法阻止。”卓鵬有些頭疼:“目前的問題是,加入的人越來越多,萬一……”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別看眼下樂滋滋的萬事大吉,大家都在吹捧陸子安如何如何好,但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眾人的責難便會如暴雨傾盆,陸子安首當其衝。

    “必須得阻止他們。”沈曼歌當機立斷:“讓鄒凱把視頻圖片什麼的都編輯掉,別再發佈我們去過的地方,我們也會注意隱蔽行蹤,等下我再和子安哥好好商量一下。”

    “行。”

    掛了電話,沈曼歌沒有立即去隔壁看陸子安。

    她深吸了幾口氣,平息了一下情緒,才轉過身。

    卻看到握著一柄油紙傘的陸子安就站在屋簷下,神情黯然地看著她。

    嘩啦一聲,暴雨,終於下來了。

    兩人靜靜對視,都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無奈。

    “你……”

    “我都聽到了。”陸子安眉眼中有著淡淡的愁緒,緩步走進來,將傘撐開。

    卻是一柄大紅的油紙傘,傘面以極細膩的筆畫,繪了一支雅靜的紅梅。

    沈曼歌怔怔看著他,想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倒是陸子安看似灑脫地笑了笑,伸手將那油紙傘遞到她面前:“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我覺得,彷彿又恰是時候送你的。”

    “送我的?”沈曼歌有些疑惑地看向這油紙傘,卻是越看越喜歡。

    伸手接過來,她驚喜交加地道:“怎麼會突然送我一把傘?真好看!咦?這上面有字……”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02
第549章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油紙傘上的字,看似是以毫筆揮就,但仔細看時,便能看出其微微凹陷的痕跡。

    沈曼歌忍不住微微側過身,藉著光亮讓自己看得更清晰。

    這字筆法縱逸遒放,竟與陸子安從前寫的任何一種都不同。

    如果說陸子安的行草是奔放奇逸,他的草書是縱橫恣肆,那麼他此時寫的行書,便縱伸橫逸,如蕩槳、如撐舟,氣魄宏大,氣宇軒昂。

    肥筆有骨,瘦筆有肉,如今沈曼歌也偶有練字,當即忍不住在心裡喝了聲彩。

    子安哥的字,又有進步了呢!

    不過欣賞完字跡後,她把注意力放到了內容上面。

    字非常小,但湊近些還是能看清的。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每當寫到蔓字時,筆鋒略緩,彷彿帶著一絲淡淡柔情。

    不明顯,卻因此而更加動人心弦。

    “喜歡嗎?”陸子安略帶一絲緊張地看著她。

    “喜歡!”沈曼歌感覺眼前有點朦朧的霧氣,眨了眨眼睛才抬起頭笑著看向他:“怎麼,突然想起送我東西了?”

    陸子安微微鬆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神情自然一些,伸手將她鬢邊垂下的發絲撩至耳後,定了定神,才慢慢地道:“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說話間,他的手指緩緩向下,直到將她的手包在掌中,才輕聲道:“曼曼,你……願意嗎?”

    聽著他的話,沈曼歌忍不住微微低下頭去。

    她的手完全被包裹在他的掌心,手裡握著的傘柄在掌心輕微地轉動摩擦,溫而涼的感覺。

    屋外大雨傾盆,屋內卻春意盎然。

    十指相扣,共許白頭嗎……

    沈曼歌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來了,她很想笑,但事實上,卻是眼淚先溢出眼眶。

    直到此時此刻,她依然有種身在虛妄的空虛感。

    這一切會是真的嗎?

    那些美好的光環,都是她幻想出來的吧?

    也許下一秒,啪,燈光消失,她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房子裡。

    很多人在笑啊……

    掃把星……賠錢貨……

    這世間,美好總是缺憾,溫暖總是短暫。

    那盞螢火照亮了她眼前的一小段路程,卻又很快就熄滅。

    會不會,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又只剩她一個人……

    她下意識握緊了傘柄,嘴唇微微顫抖,想勾出一抹笑,但聲音卻顫得不像話:“你,在說什麼……”

    “我說,請你與我共度餘生。”陸子安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看向兩人相握的手的目光溫柔而憐惜:“曼曼,我知道你心有所懼,但請你相信,那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這句話他很早就想說,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太早的時候難免有點交淺言深,後來相愛相知,他卻捨不得再說。

    沈曼歌閉上眼,藉著他的力道,她微微往後一退,倚靠在他懷裡,終於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眼睛被人溫柔地撫住,陸子安用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慢慢地說著:“你的怯懦、你的軟弱、你的自卑、你的敏感、你的杞人憂天、你的消極陰鬱,這些都不是你的錯。我知道童年的痛苦會伴隨著你很長的時間,但是,我希望你能正視自己,原諒自己,接納自己,善待自己,那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他們重男輕女……”

    “那不是你的錯。”

    “爸爸媽媽死了……”

    “那也不是你的錯。”

    沈曼歌微微掙紮了一下:“可是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

    她不想成為累贅……

    “你永遠不會是我的負累。”陸子安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制止了她的離開:“等我鬆開手,你將迎來新的人生,我們訂婚吧,曼曼,我想更名正言順地照顧你。”

    有的人追求功名,有的人尋求利祿。

    但那些都只是人生的幻光。

    在陸子安心裡,人生中真正有意義的事,是讀千卷書,行萬里路,然後與愛的人共度餘生。

    他說完之後,手指也逐漸移開,沈曼歌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清亮,屋外煙雨朦朦,朦朧中彷彿看到了她爸媽那溫柔的笑顏。

    沈曼歌低頭,倉皇地擦乾眼淚,卻沒有把握著傘柄的手抽回來,就這樣睜著淚眼回頭望:“好。”

    這個好字,自然是回覆他之前的問題的。

    “傻姑娘。”陸子安將她攬得更緊,輕聲低語:“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送你這把油紙傘嗎?”

    萬般思緒都被擱淺,沈曼歌笑著看向手中的油紙傘,柔聲問:“為什麼?”

    “油紙傘除了是擋陽遮雨的日常用品外,也是嫁娶婚俗禮儀一項不可或缺的物品,在華夏傳統婚禮上,新娘出嫁下轎時,媒婆會用紅色油紙傘遮著新娘以作避邪。”陸子安輕笑:“但是婚禮的話,得等到你滿二十歲呀,但是我會把所有的都捧到你面前,在婚禮來臨之前,該有的步驟,一個都不能少。”

    他素來不會說太甜蜜的情話,但是曼曼堅強的外表內是一顆柔軟的心,他捨不得讓她因為他態度不確定而心生疑慮。

    兩人說了一小會兒話,雨也漸漸停了。

    “吃飯了。”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的老人家倚著門框抽著煙,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目光在油紙傘上頓了頓,他把煙鬥在門框上磕了磕:“燕兒成雙對,好事喲!”

    沈曼歌含羞帶怯地垂下眼,唇角終於揚了起來。

    這雨果然來得急,去得也快,他們吃完飯,太陽又重新出來了。

    陸子安抱了做好的半成品出來曬,整個院子裡頓時擺滿了油紙傘。

    有路過的村民揚聲問著:“哎喲啷個曬的傘喲,莫不是老坎做的吧?還賣不噻!”

    “就是噻,我想給孫子買一把咧,哎喲還是這老坎做的傘啊,好用!”

    老人家出去解釋了幾句,眾人聽說是一個年輕後生來村裡兒做的,大感好奇,紛紛探頭進來看。

    陸子安任他們瞧,走過去落落大方地打了個招呼:“大家好。”

    “哎喲你好你好哇,這小夥子長得真精神,哎這妮兒長得真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熱情洋溢,聽老人說他倆是情侶,準備訂婚的,眾人頓時紛紛祝賀。

    收穫了一籮筐的祝福語,沈曼歌被他們逗得面泛紅雲。

    最後還是老人家說他們要上山看看老坎,眾人才散了開去。

    前往祭拜的路上,陸子安的心情空前的寧靜。

    他做了些油紙傘的小紙樣,在坎老的墳前一一燒了。

    精緻玲瓏的小傘,繪著精美的各色圖樣。

    一一撐開,再投入火中。

    如果有人見過坎老的手札,那麼就會發現,這些圖樣,都是坎老生前所繪。

    他所有做過的、未做的、抑或只是描出了一個大概圖形沒有來得及補充的所有的夢,陸子安都為他填充圓滿。

    有涼風吹過,捲起殘渣,打著旋兒升上半空。

    眾人抬頭仰望,情不自禁發出一聲感嘆:今兒的天空,真藍啊……

    “回吧,晚邊天黑了得看不見路了。”

    陸子安應了一聲,拿竹枝兒撥動著紙錢,等它們全都燃盡了熄滅了,確定沒有火星兒了才折返。

    這一晚自是歇在了村子裡,只第二天離開的時候,沈曼歌在枕頭底下,放了一筆錢。

    不多,但足以讓老人能夠過得稍微輕鬆一點。

    隨著車子逐漸駛離那個煙雨氤氳的村莊,沈曼歌的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接下來我們去哪兒呢?”

    “你回長偃。”陸子安篤定而從容:“我繼續我的行程。”

    如果在昨天之前,陸子安說這種話的話,沈曼歌一定會否定。

    但是此時她心情很好,忍不住想問一句為什麼。

    活膩歪了嗎?這種送命題也敢隨便答!

    “你的公司得走上正途了,卓鵬只能幫你到這裡,而且你馬上要開學了。”陸子安微笑著,有條不紊地解釋:“另外,關於那些粉絲後援團鬧出的事情,你也得出面幫我張羅一下,我此去不是遊山玩水,是為了尋找我心中的答案,有你在我很高興,但是接下來的旅程,我可能得一個人完成。”

    其實仔細一想,沈曼歌還是能夠理解的。

    但是理智是一回事,她心裡完全無法接受!

    就是因為他說的有道理,所以她才更不高興,接下來的時間裡,她沒有再說話。

    陸子安輕笑了一聲,踩了腳剎車,伸手撫了一下她的頭髮:“聽話,你能陪我到這裡,我已經很開心了。不僅是高興,更是滿滿的感動感激。”

    “我……”沈曼歌正準備回話,手卻摸到了那柄大紅的油紙傘。

    觸手生涼的竹傘骨,齊整繁複的穿線,雅緻精巧的傘面繪圖,無一不在向她深情訴說著他對她的在乎。

    如果不是因為在意,向來灑脫的子安又何需做到如此地步。

    她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傘面,後面的話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半晌,她沒有抬頭:“好。”

    就像他求婚,她說好一樣,現在他要去追求他的夢想,她也只有一個簡單的好字。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02
第550章 一語雙關

    聽到她的回答,雖然在預料中,但陸子安眼神還是微微一黯,隨即便輕輕地笑了起來:“進了大學好好讀書,遇事不要慌張,有事找我找卓鵬都可以的。”

    “呵呵。”沈曼歌壓下心底的一絲不捨,挑眉斜睨著他,一撩長發:“你確定,有人敢惹我?”

    她從來都不是可愛的小兔子好嗎?隱藏在她乖巧如貓咪的外表下的,是閃閃發亮,一撓一個準兒的爪子!

    回到勐遮縣城,兩人稍作休整,便買好了回長偃的機票。

    沈曼歌回到長偃市的消息,迅速在各渠道網絡擴散開來。

    不少媒體聞風而動,恨不能堵住陸家取得第一個採訪沈曼歌的機會。

    此時的粉絲後援團的《千山萬水》行動,已經離開了北亰,聽說沈曼歌出現了,紛紛找渠道和沈曼歌聯繫。

    尤其是子安後援團的群裡,更是炸開了鍋。

    【曼曼小姐姐!求問陸大師的具體位置!我想截胡哈哈哈哈!】

    【對,我在昆明旅遊呢,聽說你們去了雲南?真的假的呀?陸大師還在雲南嗎?我這邊過去很快呀!】

    【近水樓台先得月!求具體位置!我要抱大腿哈哈哈哈叉腰!】

    無論真情假意,大家對陸子安的具體所在都無比在意。

    沈曼歌回到長偃後,真是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慎重回了眾人的信息:【無可奉告。】

    對於這些粉絲,她真是又愛又恨。

    他們以前對陸子安的支持和幫助她都看在眼裡,對於過往,她內心充滿感激。

    但這件事情,真是把子安哥放在了烤架上。

    陸子安如今不單純只是一個大師,他的背後,是百工門,是所有門徒,更是萬千追隨著他的工匠!

    她賭不起,事實上,誰也不敢賭那個可能性。

    因此,她在回覆粉絲群的時候,慎重又慎重,糾結了很久措辭,才發了一句:【對於陸大師的位置,我真的沒有辦法說。

    大家都是一路陪著陸大師走過來的,陸大師曾經遭遇過什麼,我不會忘記,我相信大家也沒有忘記。

    對於《千山萬水》活動,我相信大家一開始的出發點都是好的,但是我想說的是,這個活動目前舉辦得不夠成熟……】

    她逐條地分析了一下他們所擔心的點,苦口婆心地勸,把所有利弊都鋪開來說,言辭極為懇切。

    其中自然還有哚哚鄒凱他們的小號,附和著她說話,不會讓場面太過冷淡。

    等沈曼歌說得告一段落,終於也有人回應了。

    【好感動,跟了小姐姐直播這麼久了,第一次看到小姐姐發這麼多字。】

    【太長不看!但是為了錦鯉我表示舉雙手雙腳支持小姐姐!】

    【我別的不說了,關於我老婆說的這幾點,希望在座各位能聽進去!否則我就要拔刀了!】

    【曼曼是我的!特麼我允許你先跑39米!看我40米大刀!】

    讓所有人情不自禁鬆了一口氣的是,沈曼歌在所有人心裡的地位仍在。

    畢竟她是從一開始建群就在的元老,加上她身份特殊,尤其她和陸子安的粉絲有大部分融合,自然是一呼百應。

    十分鐘後,組織《千山萬水》活動的粉絲也親自聯繫了她,誠懇地道了歉:“對不起,我們只顧著為陸大師造勢,順帶著宣傳一下傳統文化,卻忘了樹大招風的道理,謝謝曼曼在我們沒有鑄成大錯前點醒我們,也請幫我們向陸大師轉達我們誠摯的歉意!”

    沈曼歌自然是好一通安撫,連誇帶哄,並承諾他們此時中止這個活動以後,她將送給他們一些紀念品。

    聽說這些紀念品都是陸大師的徒弟們親自製作的,所有粉絲都瘋狂了。

    連很久沒有冒過泡的人都不再潛水,群裡頓時熱鬧起來。

    為了以示公平,最後是由鄒凱出面主持了這次抽獎活動,獲獎率極高,但僅限於群裡的粉絲們。

    並且從這一刻起,群裡不再收人進來。

    把這件事情安排下去後,這段時間轟轟烈烈的《千山萬水》活動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就連卓鵬都沒想到沈曼歌會把這件事情解決得這麼漂亮,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驚喜:“我忽然對你創立的這個服裝品牌有點信心了。”

    “哦?之前沒信心嗎?”

    “怎麼說呢,之前我覺得你建這個品牌,大部分是玩鬧性質。”卓鵬一語雙關。

    聽了這話,沈曼歌目光微垂,臉有些燒得慌。

    倒是鄒凱和瞿哚哚打抱不平道:“什麼呀,也不能怪曼曼呀,她這不也是幫安哥嘛!”

    “就是,她又不是去玩了!而且一回來就擺平了這麼大的事兒,是大功臣呀!”

    “不,是我的錯……”不能怪卓鵬這樣說,如果換成是她站在他的立場,她也會毛的:“抱歉,前陣子真的辛苦你們了……”

    “沒關係的,我不是在怪你。”卓鵬溫文爾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文件:“這是市場調研的數據,前期準備工作都進入了收尾階段,既然你回來了,後面的事情就都交給你了。”

    沈曼歌伸手拿起來翻了一下,充滿驚喜地道:“哇,謝謝,真齊全!”

    果然不愧是子安集團的一把手,辦事效率真高!

    “應該的。”卓鵬自覺這事辦得確實漂亮,眼底不禁帶了一絲得色:“另外,我抽了幾個人給你,這可都是我的得力幹將,等你步上正軌,得把他們還給我啊。”

    “哈哈,那必須!”沈曼歌這時翻到後面,果然看到了幾人的履歷表,真是越看越滿意。

    但是卓鵬的目光卻情不自禁落在了她放在一側的傘面上,目光微凝:“這……看著像是安哥的手筆?”

    “嗯吶!”沈曼歌心情極好,忍不住拿起來撐開給他展示著:“看!超級漂亮吧!”

    作工極為精細,繪面更是細膩到極致。

    與其說這是一把油紙傘,倒不如說是一件藝術品。

    握著這樣一件藝術品在手中,好像快節奏、繁忙而庸碌的一切都潮水般遠去了。

    瞿哚哚眼睛一亮,欣喜地道:“哇,陸大師又做油紙傘了呀?我記得上一次他做傘的時候,好像還是那會兒做水木偶的時候呢!”

    “怎麼是大紅色啊……”鄒凱皺著眉頭嘀咕著。

    接過她手中的油紙傘,卓鵬面露驚喜:“真不錯!那就不用你跑這一趟了,我直接帶它去博物館。”

    哎?

    沈曼歌笑容微僵,直接否定了:“那不成!”

    “為什麼不行?”卓鵬頗為訝異地看著她:“安哥的作品都是放博物館的呀……”

    關於求婚,目前只有他倆知道,她這麼大喇喇說出來,倒像是上趕著想嫁一樣……

    沈曼歌一時有些發窘,面色微紅,伸手去取傘:“這個,我,要不等子安哥回來你再問他吧!”

    “喲喲喲!害羞了這是!”瞿哚哚一把搶過卓鵬還捨不得撒手的傘,直接遞給沈曼歌,含笑嗔了卓鵬一眼:“卓鵬,你真不知道為什麼嘛?”

    鄒凱大大咧咧地笑:“我看吶,這就是定情信物吧!不然搞的這大紅色幹啥子,一看就有姦情!”

    “咳。”卓鵬見沈曼歌臉都要紅成蝦子了,連忙打住了他後邊的話:“什麼姦情不姦情的,他們正大光明。”

    “行啦行啦,曼曼剛回來,你們就讓她消停會吧,有什麼事過兩天再說,先回吧啊!”瞿哚哚出面趕人了。

    卓鵬自然是立即起身道別,但是鄒凱卻又出了妖蛾子。

    他一跺腳,嬌嗔道:“不嘛,除非哚哚送人家回家家!”

    “我看尼瑪是個魔教中人!”瞿哚哚跳起來給了他一爆栗:“滾滾滾,趕緊走!”

    “那你一起啊!”

    “我不走,我今晚陪曼曼睡!”瞿哚哚叉腰,理直氣壯.JPG!

    鄒凱西施捧心般痛訴:“我太傷心了,第一個陪你睡的人怎麼能不是我……臥槽!”

    卻是被暴怒的瞿哚哚一腳從台階上踹進了草叢裡邊。

    早有預見的卓鵬居高臨下地看著摔在草坪裡的他:“你這嘴賤的毛病再改不過來,你就打一輩子單身吧!”

    “哎喲你快閉嘴吧!”鄒凱揉著被瞿哚哚踹到的腰罵道:“就你個死宅,還好意思說我,好歹我還有個下手的對象呢,你呢?你就只有下象棋的時候能摸摸對象!”

    “……”卓鵬額角青筋直跳,一腳把剛坐起來的鄒凱踹翻在地:“哚哚說的對,你不值得同情!”

    聽著他倆逐漸遠去的聲音,沈曼歌和瞿哚哚對視一眼,笑出了聲。

    “阿凱還是這麼逗啊!你和他怎麼樣了?”沈曼歌頗感好奇。

    “別提了。”瞿哚哚一說起鄒凱就頭疼:“不知道哪個王八蛋跟他說什麼烈女怕纏郎的歪理,他現在整個跟條蛇一樣。”

    問題是說理說不通,她對鄒凱又沒惡感,上次拒絕得那麼果斷也沒起作用,後來她幾乎已經無奈了。

    “先拖著吧,也許他哪天就開竅了,或者哪天我遇上我的真命天子,這事就能完了。”

    沈曼歌表示對她這種想法不作評價,顯然她想得太簡單了。

    兩人聊了一晚上,最後還是沈曼歌先沉沉睡去。

    第二天,沈曼歌便接受了馥安省最大的一家媒體的採訪邀約。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03
第551章 累絲嵌寶石金鳳簪

    直播採訪她的,是馥安省極有名氣的主持人,溫文爾雅,說話風趣幽默。

    在採訪過程中,沈曼歌自然還是非常慎重地陳述了自己的觀點。

    陸子安是大師不是明星,要追星一樣捧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得把握好這個度。

    到底是主持人,見她這樣說了,當即戲言:“陸大師外型內秀,學富五車,如果他肯當明星,那簡直各種獎都會拿到手軟呀!”

    一句話既捧了陸子安,又完美地弱化了原先的銳氣。

    沈曼歌也順著他笑了一番,愉快地聊起了《風生水起》和《尋找手藝》兩部影片。

    尤其是VCR裡面,特意剪輯了他們當時即興演奏的《採薇》,更是引來了不少感嘆。

    就連沈曼歌,也是第一次在螢屏裡看到了這一片段,情不自禁地投入其中,看得目不轉睛。

    雖然陸子安所在的位置燈光極暗,甚至都看不大清他的面容。

    但是她知道,那就是他。

    那種風度氣質,無人能及。

    他就站在那裡,無需言語,亦能給人以清風朗月,瀟灑出塵的感覺。

    見她看得入了神,主持人笑了:“沈小姐和陸大師的感情真好,眼裡滿滿的都是愛意呀,請問有考慮過什麼時候結婚嗎?”

    沈曼歌回過神,嗔道:“去你的。”

    “哈哈,害羞了呢,好的,我們開始下一個環節了啊,觀眾提問!我們將抽選五名幸運觀眾,在接下來的五分鐘時間裡,最先打進的五個人將獲得與沈小姐直接通話的機會……”

    一段廣告引進之後,主持人宣佈了這幸運的五人名單。

    確定沈曼歌準備好了以後,第一個人的電話被接了進來。

    這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聽到自己中了獎興奮得直蹦跶:“啊啊好開心!”

    主持人及時提醒時間有限,小姑娘定了定神連忙問道:“啊,曼曼小姐姐,我都特別喜歡你的,我班上同學也特別喜歡你,你還是我們省狀元哎!我想知道你的學習是怎麼這麼厲害的呀,感覺你什麼都超牛哎!”

    她的聲音極富感染力,聽著就讓人忍不住帶了一絲笑意:“對於學習的話,我平時比較注重積累……”

    陳述了一番對學習的經驗之後,沈曼歌作了總結語,對方顯然非常滿意:“哇,謝謝曼曼小姐姐!我敲開心噠!”

    原以為問題都是這麼正常的,沈曼歌還挺了挺脊背,對自己有了點信心。

    結果第二個一上來就直接問了:“陸大師和你什麼時候結婚?”

    對於這個問題,沈曼歌依然只是笑:“去你的~”

    這人倒也沒想真的追問個結果,只和她聊聊就已經很滿足了。

    沒想到第三個問的更直接:“你們結婚的時候會對外通知嗎?”

    “會。”

    “你們……”

    等五個人全部問完,沈曼歌感覺精神都繃成了一張弓。

    真的太累了,還是這種早就定好了問題和答案的對答更加輕鬆些。

    不過對於這個採訪,人們還是非常滿意的。

    既滿意了不少人的八卦心理,又同時終於讓她洩露了一點關於學習的技巧,更重要的是,得到了確切的答覆!

    他們結婚的時候,會對外宣佈!

    甚至連粉絲群裡都在感嘆:【那就好,我真的怕他們搞個隱婚,那就懵逼了。】

    對此卓鵬其實並不太贊同,等沈曼歌回了陸家以後就皺眉道:“對於之前的提問你都回覆得很好,但是婚事你說得太肯定了……”

    沈曼歌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瞿哚哚頗有些打抱不平:“那也沒有吧,而且從一開始,陸大師就沒有隱瞞過外界啊,那會兒他們談戀愛,外頭各種風言風語都有,他們不也撐過來了。”

    最後反而是鄒凱一語定乾坤,他瞥了眼卓鵬,頗為不屑:“鵬哥你真是吃咸蘿蔔操淡心,要擱你有這麼優秀的媳婦,你能管住自己的嘴不對外宣佈?你信不信今天他們說分手,明天送花送禮物追求曼曼的能從博物館門口排隊到長街盡頭!要我是安哥,別說宣佈了,我尼瑪恨不得在曼曼身上掛大字報,看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覬覦!老子活剮了他!”

    聽了這話,沈曼歌一時沒忍住樂出了聲。

    旁邊的瞿哚哚一臉的生無可戀,翻了個白眼兒:“對對對,你說的可棒,看哪個沒心眼的敢跟你在一起!”

    鄒凱立馬就慫了:“……臥槽,不是,媳婦兒不是呀,我這不是說安哥嘛,不是說你哇!”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不夠好,不值得你這樣幹咯?”瞿哚哚斜著眼看他。

    一旁的卓鵬笑而不語,抱胸而立等著看他搬磚頭砸自個兒的腳。

    “誰說不值得,我特麼早就想幹……咳!”鄒凱看著面若冰霜的瞿哚哚訕訕閉上了嘴,猛地一個大嘴巴子打在自己嘴上了:“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媳婦我錯了!”

    “滾!離我遠點!”

    接下來的日子,沈曼歌在卓鵬的幫助下,逐步走上了正軌。

    原來創立一間公司這麼複雜,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周全。

    做每一個決定,都得思前顧後,考慮清楚,如同下棋一般,落子無悔。

    這其間還好有卓鵬借她的幾個老員工,不然她還真沒這麼容易上手。

    對此沈曼歌甚為感激,因此當他們提議她提供作品去參加國際比賽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

    這也是她的服裝品牌,第一次印上她專屬的LOGO,走上那個充滿誘惑力的舞台。

    為了這次的比賽,她甚至請了她師傅師姐一同前來幫忙,全副心神撲在作品製作上,接連幾天都沒有回家。

    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星期,直到有人打電話追問她陸子安的行蹤,她才察覺,陸子安在外界,幾乎已經是失蹤的狀態了。

    他們當然是有聯繫的,但僅限於每天的一個報平安的電話。

    偶爾陸子安會給她拍一兩張風景,但他不習慣自拍,所以基本上是看不到人的。

    她只能從他的三言兩語中,拼湊出他大概的行程。

    陸子安有一個習慣,他到一處之後,喜歡爬山。

    有時候剛好要拜訪的手工藝者剛好在大山上,他便會親力親為地爬上去。

    初時自然是覺得累的,但是爬多了,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好了很多。

    這種感覺,在握著昆吾刀刻玉雕時,得到了更清晰的驗證。

    他甚至可以屏息刻完整根線條,臉不紅氣不喘,甚至手腕比從前更穩。

    雨夜是涼的,風是輕的,除了雨滴敲打著屋簷發出的輕微響聲外,其他都是靜靜的。

    這樣的雨夜,倘若無心睡眠,做做手工便極其享受。

    陸子安除了給敦煌畫小畫,也會開始製作一些髮飾。

    “陸先生。”卻是賓館的服務員給他送開水來了。

    陸子安起身打開門,謝過之後,對方卻執意要給他送進來,推辭不得,他只能避開謝過。

    服務員是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陸子安外貌極佳,自然心生好感,原以為他是在打遊戲還想著能讓大神帶帶,也許眉來眼去就能順便培養一下感情呢?

    沒想到他竟然躲起來做珠串?

    “這是什麼?看著挺漂亮的呢。”

    “哦,這個啊……”陸子安的目光隨之落在累絲鳳尾上,眉目溫柔:“這是我給我未婚妻做的發簪。”

    啊,原來他都有未婚妻了呀!

    小姑娘明顯有些受傷,但還是禮貌地點點頭:“很漂亮!陸先生的未婚妻真有福氣!”

    她禮貌地告別之後,陸子安重新回到桌前,繼續著自己的活計,全然未覺自己剛才把一個小姑娘剛剛萌芽的愛戀掐死在了種子裡。

    陸子安掐絲的技藝如今越來越醇熟,黃金累成鳳尾的形狀,沿著一根細細的金絲如桂枝般相纏。

    鳳尾微微上挑,鳳首活靈活現,尤其以明珠為睛,周圍繞以翡翠,在燈光下更添了一絲氤氳神秘的感覺。

    但是陸子安偏偏將這整個鳳簪裝在了一枝雕琢成纏花枝的玉笄上面,更添以玉墜垂在眾鳳尾上,看似簡單的花樣,黃金的豔麗被大大地削弱了幾分,整體便有了一種弱不盛冠的嬌態。

    陸子安掂起簪子,情不自禁地想著,如果曼曼盤成飛仙髻,再配以這累絲嵌寶石金鳳簪……

    她的面容一定嬌而不妖,豔而不媚,純情中帶著三分怯意,眸光似水肌若凝脂……

    他忍不住微微摩挲著玉笄的質感,溫且潤的手感,像極了曼曼肌膚的絲滑。

    深吸一口氣,他慎重將簪子放到木盒裡裝好。

    不能再想了,他讓曼曼回去的,他活該!

    好在曼曼特別爭氣,聽著她傳來的各種消息,陸子安真是無比欣慰。

    心中無限感慨,忍不住研墨提筆,給曼曼寫了封信。

    而這幾天,沈曼歌都在緊張地籌備著比賽前的準備工作。

    等到一切交付完畢,確定她們的事情都做完了,只用在家裡等消息,她們才長長地吁了口氣。

    “都回去休息吧,放三天假!”沈曼歌大手一揮,按著痠疼的脖頸感覺整個人都快散架了:“三天後比賽出結果,大家八點來這集合就行!”

    所有人魚貫而出,沈曼歌檢查完所有事宜確定沒問題了之後,最後一個離開。

    剛回家,就被陸媽叫住了:“曼曼,你有個快遞。”

    陸爸陸媽也終於結束了他們的甜蜜旅程,兩天前回到了長偃。

    快遞?沈曼歌一臉驚奇:“我沒網購啊!”

    “那我不知道。”陸媽也是一臉疑惑:“興許是別人給你買的?看著挺薄的,像是文件?吶,給你。”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04
第552章 所遇皆良善,所行化坦途

    “謝謝阿姨。”沈曼歌微笑著接了過來,下意識掃了一眼姓名,比較奇怪的是,竟然是一個林先生給她寄的。

    林原?她不認識什麼人姓林,更不認識這什麼林原的啊。

    但是因為最近太累了,她感覺整個腦袋都有點發懵,便沒多想,徑直拿上了樓。

    洗完澡後,頭髮吹到半乾,她倚在床頭給陸子安發了條信息,眼光掃到被她隨手擱在桌上的信封后倒升起了一絲好奇心。

    這裡面,會是啥呢?

    文件什麼的應該不可能,這姓林的嘛……

    她玩味地拿過來掃了一眼,這字跡可真的很一般了,奇奇的字都比這好看。

    吐槽歸吐槽,撕開的動作倒是不慢。

    結果,是空的?

    她不信邪地坐起來,往床上倒了倒。

    輕飄飄地,掉下來一個薄薄的小信封。

    只看了一眼,沈曼歌就怔住了,因為這個字跡,她無比熟悉。

    【曼歌親啟】

    就在這一瞬間,沈曼歌忽然明白了什麼,猛然想起:林原!

    臨淵!

    是子安!

    她感覺心跳猛然加快了些,迫不及待卻又捨不得太用力,小心地取出裡面那張薄薄的紙。

    字跡和陸子安送她的那柄油紙傘上的如出一轍,果然是陸子安的手筆!

    耳邊的頭髮垂了下來,沈曼歌頭也不抬,一把撩上去。

    歡喜,像是不可抑制的溫泉,咕嚕咕嚕地冒著小氣泡兒。

    她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忍不住輕輕誦讀著:

    【你是七月黏膩的風,

    是酒後酣暢的夢,

    是夜色瀰漫的街道,

    是醉意昏沉的剪影,

    是春天的風,

    是夏天的螢,

    是秋天的月,

    是冬天的雪,

    是不甘捨棄的理想,

    是對抗世界的孤勇,

    是窮極一生的美夢,

    是始於心動的意中人,

    是歲月不可移的歡喜。】

    摘抄的一詩歌,並不那麼押韻,但是卻是子安哥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述自己的心意。

    沈曼歌想笑又想哭,手指輕輕摩挲著紙張,反覆地看了又看,想了想,把桌上的照片取了下來,把這張紙裝在了相框裡。

    其實她真的沒有期待的,畢竟山長水遠,又不是生日不是什麼重大節日的,連國家都不放假,想太多也不現實。

    但是鄒凱特意等在樓下邀哚哚去燭光晚餐的時候,她站在樓上看著他們遠去,其實心裡還是有一點點羨慕的。

    真的,就一點點。

    但是此時此刻,心裡完全被幸福填滿了。

    她拿著手機,甚至猶豫了很久都不知道發什麼好。

    想了想,她索性推開門出去,進了左邊她自己的書房。

    磨好了墨,卻苦苦思索著,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太過熾熱的話,她說不出口。

    但是如果沒一點表示的話,她心裡這關過不去。

    主要還是她不知道子安的位置,否則直接飛過去就省事多了。

    這麼想著,她覺得,還是寫一句祝福吧!

    她微屏著呼吸,提筆浸墨。

    寫完之後,她靜靜地等著墨跡幹了以後,拿手機拍了一張照片,調了各種光,確定沒問題了,才發給了陸子安。

    做完這一切以後,她眼睛實在是睜不開了,手指摩挲了一下相框,握著手機就這樣躺在了床上。

    七夕情人節啊……

    網上全都是秀恩愛的,各種嚷嚷著找個小哥哥小姐姐共渡七夕的大有人在。

    對於這個節日,他不能陪在曼曼身邊,陸子安心裡其實是有虧欠的。

    因為,在他寄信之前,他甚至都忘了七夕這個節日。

    還是準備去寄的時候被人提醒,說七夕要寄到,得寄快遞才比較快,所以他才換了快遞。

    此時的陸子安正撐著傘走在街上,暴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真是讓人措不及防。

    見雨越下越大,陸子安便找了間餐廳點了個菜,拿出筆記本,他開始對自己的行程進行記錄。

    陸子安全部弄好之後,感覺眼睛有點澀,正準備休息一會,便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手機卻提醒他收到了一條信息。

    只看了一眼,他就樂了。

    曼曼發來的啊……

    陸子安毫不遲疑地點開來看,竟然是一張圖片。

    字跡清秀,雖然仍然有些稚嫩,卻已初具風骨,陸子安目光溫軟了幾分。

    【惟願子安:

    所遇皆良善

    所行化坦途

    山野皆有霧燈

    飄飖亦可歸舟】

    陸子安唇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感覺一路的疲憊都消失了。

    手指無意識地撫著手機邊沿,心底一片柔軟。

    有人,在等他回家啊……

    陸子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浮想聯翩,卻突然被一陣嘈雜打斷了。

    他抬起頭才發現,不少人都中止了進餐,紛紛扭過頭看向餐廳的電視機螢屏。

    在看什麼呢?這麼認真。

    陸子安下意識回過頭,看到電視上正在播放著時事新聞。

    他驀地頓住了,目光膠著在屏幕上,久久無法回神。

    只因這時的新聞,正在說傀國的地震。

    【綜合傀國媒體消息,今天早晨7時58分許,傀國登泉發生8.1級地震。

    傀國氣象廳的地震速報稱,地震的震源位於登泉府北部,深10公里,氣象廳於8點19分向登泉府發出了海嘯預警,目前暫無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的報告……】

    雖然不一定會引發海嘯,但是這震級已經非常高了。

    畫面裡出現了許多破裂的地面,一條條山澗如同長龍猙獰地盤踞在地表,房屋毀壞者不計其數。

    對於這樣的景象,餐廳的人們都挺惋惜的,不少人低聲議論著,神情凝重。

    “造孽哦,不知道多少人要遭災了哦……”

    “哇,感覺一片廢墟啊,真是太恐怖了,好像傀國地震特別多啊……”

    “還好地震沒發生在核電站……算是運氣好的了。”

    “對啊,那一年才真的恐怖呢……”

    眾人議論紛紛,等到開始播放下一則無關緊要的新聞的時候,他們的注意力很快便重新回到了餐桌上。

    陸子安自然也是如此,因為服務員低聲提醒道:“先生,您的菜上齊了。”

    “好的,謝謝。”陸子安垂下目光,眉頭緊皺地低頭用餐。

    他沉默地思考著,7.1級的地震……

    想了想,他給白木由貴他們幾個當初認識的分別發了信息問好。

    這件事情對傀國的影響極大,白木由貴他們雖然經常來華夏出差,但家人都留在國內,眼下發生這麼大的災難,自然是心急如焚。

    他們第一反應便是想回國,但考慮到手上的工作無人接管,又只能拚命向上級打報告。

    傀國境內發生的地震的進展,也正逐步播報出來。

    白木由貴手機一直在響,他甚至沒時間去看,一心等待著上級的反饋。

    只可惜,一直沒有任何回應。

    【據傀國媒體報導說,第一和第二核電站、登泉縣核電站、東海第二核電站沒有發生異常。】

    但是民眾想知道的,遠遠不止這麼一點點兒。

    不僅傀國的不少論壇都被疑問填滿,甚至連不少滯留在其他國家的傀國人也開始了擔心。

    白木由貴更是急得不行,因為他家就在登泉縣!

    傀國是地震常髮帶,他們對於地震的應急措施和自救方法其實已經形成規模。

    甚至許多傀國人已經習慣了輕微的震動,發生地震的時候一般都比較鎮定。

    可是這是在地震級數比較低的情況下,這次是7.1級,又不能確定有沒有海嘯……

    白木由貴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得在屋裡團團轉。

    但的確像不少人說的那樣,急也沒有用。

    一則則消息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逐漸報導出來,陸子安也一直有關注。

    【傀國氣象廳隨即向登泉縣等沿岸地區發出海嘯預警,預計海嘯浪高最大為1米,呼籲民眾遠離海岸。】

    【在太平洋沿岸觀測到高度為40釐米的海嘯。】

    四個小時後,在白木由貴驚恐、緊張、期待的目光裡,傀國官方宣佈了所有海嘯預警在當天上午11時50分解除的消息。

    他幾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個後背全被冷汗浸透了。

    謝天謝地。

    此時很多媒體都爭相報導著,更多的現場視頻和照片被發布出來。

    很多畫面都讓人看得心都揪起來了,一名沒有公開姓名的男子面帶悲痛地告訴傀國廣播協會電視台記者,他家房子塌了:“但我們還都安全,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時候,就都無比慶幸,傀國的房子基本都是木質結構。

    就算毀壞了,砸下來也沒有水泥鋼筋那麼聲勢浩大、破壞力強。

    有不少死裡逃生的民眾更是連連感嘆著運氣好,但是同時的,他們也開始準備過夜的物品。

    哪怕自家的房子沒有倒,他們也不敢睡在搖搖欲墜的房子附近。

    更多的人傾向於前往臨時避難所,可是到底臨時避難所場地有限,許多人不得不前往市政廳前過夜。

    許多人神色驚恐、眼含淚水,一些人手裡拿著毛毯、抵禦風寒。

    雖然是七月,但是這種極端的天氣,加上夜晚降溫,如果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就這麼露天睡一晚上還是夠他們喝一壺的。

    而在一片片如同廢墟般的畫面裡,有一些形狀大小完全一致的小房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許多人不禁紛紛感到疑惑:“這是什麼?為什麼他們的房子沒事?”

    “這感覺不是很大,看著像是玩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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