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直播之工匠大師 作者:九個栗子 (已完結)

 
q781009 2019-8-1 21:54: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1 283653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40
第524章 頒獎禮(上)【為清風城舵主加更!】

    聽出他有點惱火,馮小荀也挺無奈的:“兄弟,不是,我這也是信任你,直接找了領導一起看來著……你給的片子,上回可是全票通過都不帶改的,但你這,風格差異也太大了,這拍攝我就不說了,這配音……哎,這歌還行。”

    “……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鄒凱反正咬定不松口:“我不改,你放心吧,廣告我親自操刀,絕對讓你滿意!”

    “行,這沒問題。”馮小荀也利索地答應下來,笑著道:“放心,這點子權力我還是有的,對了,子安最近給你打電話沒,他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剛才就打了電話啊,這紀錄片就是他給我的。”鄒凱無辜地道:“不過他沒說要回。”

    馮小荀罵了一句,點了支菸:“你不早說!”

    如果之前知道子安有插手這事兒,他領導肯定會給個面子的。

    “呃,我是覺得吧,還是要真心喜歡再推薦好一點,蹭熱度雖然有用,但會敗路人緣的。”鄒凱對這些行業裡的道道門兒清。

    像這樣一部本身製作就不夠精良的影片,最大的亮點是什麼呢?

    是裡面講述各種手藝時的真誠,是它的真實!

    那些故事引起的共鳴,才是這部紀錄片立足的根本!

    這樣的一部紀錄片,如果是以平凡無奇的方式進入人們的視線,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小清新。

    在一片特效閃瞎眼,小鮮肉撐戲的影片裡,這樣一部老實講述技藝的紀錄片,簡直就是一股清流。

    不需要多操作,它本身就會成功。

    但是如果它是藉著陸子安的身份推出的,從直觀上,就會給人高大上的感覺。

    無他,實在是陸子安名氣太大了。

    而且陸子安本身的定位就比較高端,如今身份更是不同往日,從他推出上次的鐵畫紀錄片就看得出來,那人氣真不是蓋的。

    但是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蹭他的熱度,為什麼?

    因為蹭無可蹭,真的厲害的,不需要蹭,比他低太多等級的,蹭了反而招黑。

    這部《尋找手藝》,就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的位置上。

    如果他們真想把這片子捧紅,很簡單,加上一個陸子安的名字,人氣絕對爆棚,但是然後呢?

    懷著熱情和期待而來的觀眾們,看到的卻是一部與之前的風格完全不一樣的影片。

    這種心理上的巨大落差,會讓人產生被欺騙的感覺,從而也會直接忽略片子裡的真摯感情,不僅有損陸子安的名氣,也徹底斷絕了《尋找手藝》的發展。

    “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這麼說的話,還確實是這樣子的……”馮小荀也沒話說了,他考慮得確實不如鄒凱周全。

    鄒凱笑了笑,他在這圈子摸爬滾打這些年,雖然不屑於去討好別人,但是這些事兒他還是很明白滴!

    掛了電話,他忙碌了一整晚,親自操刀,製作了一則長約兩分鐘的廣告。

    一直忙到凌晨五點,他才終於滿意了,發給了陸子安以後,他安心地睡了。

    陸子安是早上七點被鬧鐘叫起來的,打了個呵欠,他伸手關掉了鬧鐘。

    “怎麼了……”沈曼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沒事,你繼續睡。”陸子安抬手掩住她眼睛,聲音低柔:“時間還早。”

    “哦……”沈曼歌閉上了眼睛,長睫毛在他掌心刷了一下,才幾秒鐘的時間,呼吸又平穩了。

    陸子安有些好笑地搖搖頭,慢慢坐起身來,小心地從另一側下床。

    床上的沈曼歌睡得很香,對這些一無所知。

    結果陸子安正在漱口的時候,忽然聽得一聲驚叫。

    “怎麼了?”他疑惑地回頭含糊不清地問道。

    “死了死了死了!”沈曼歌從床上猛地蹦起來,一溜煙跑進來,直接把他趕了出去,帶著口腔道:“怎麼辦,我好朋友來了,啊啊啊啊,今天是你頒獎禮啊!”

    “……”

    陸子安左手拿著水杯,右手拿著牙刷,看著面前緊閉的浴室門滿頭黑線。

    去廚房洗漱一番,他敲了敲浴室的門:“別擔心,我去給你買,很快就上來。”

    隔了幾秒,才傳來沈曼歌一聲應答,依然是帶著絕望的哭腔:“那你快點回來啊!”

    陸子安本可以讓服務員代買,但考慮到曼曼面皮薄,便決定還是自己去買。

    好在時間還早,便利店裡沒有什麼人,他頂著一張面癱臉,無視了收銀員妹子驚異的目光,買完就閃人。

    出了這個小岔子,一早上沈曼歌的情緒都不高。

    但是官方對這次的頒獎禮還是挺看重的,八點半,車隊便已經到了樓下。

    陸子安依然是穿著一身墨綠色的改良長衫,袖口都繡著翠竹,抬手舉足時都會反著淡淡的光澤。

    張揚卻又含蓄,這種衝突的感覺在陸子安身上得到了協調,有一種跨越時空的感覺。

    沈曼歌本來選的是一條白色長裙,但因為早晨的小意外,臨時換成了一條三層薄紗刺繡的藍色漢服。

    從淺藍到深藍的變化,沉靜而內斂,她的長發盤在腦後,更添三分冷冽的氣質。

    兩人站在一起時,因為款式有些相似,竟有種穿情侶裝的感覺。

    本屆雖然僅有他一個人獲得了普利茲克建築獎,但是受邀前來參加頒獎禮的業內人士並不在少數。

    尤其陸子安以跨界的身份,奪得了建築行業中最為矚目的獎項,不少人都對此頗有微辭。

    因此,當他們到的時候,紅毯上的一些知名建築師已經讓不少人感到激動。

    等到陸子安他們到的時候,現場的氣氛變得更加熱烈了。

    記者們紛紛往前擠,負責安保的人們幾乎都要攔不住了。

    果然大咖都在最後啊!

    所有閃光燈基本都聚焦了他們這一對,各種溢美之詞不要錢的砸了過來。

    “果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大師往這邊看一眼!”

    “沈小姐,等會頒獎禮結束後能採訪您一下嗎?不佔用您太多的時間……啊,請往這邊看一下!”

    各種方法層出不窮,只為了拍到最好的角度。

    陸子安神色沉靜,腳步不急不緩,不像是在走紅毯,倒像是在自家菜地裡選蘿蔔一般。

    跟著他們同期走紅毯的人暗道倒霉,風頭全被這兩人佔盡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看到自己。

    走到紅毯盡頭,禮儀小姐遞上筆,陸子安和沈曼歌微笑著簽下自己的名字。

    結果又引來一片閃光燈,沒辦法,陸子安的墨寶哎!

    陸子安都感到無奈了。

    好在很快,他就被人拯救於水火之中了。

    因為……受邀前來參加頒獎禮的,竟然有官方總局常委、還有副總理……

    現場的氣氛突然嚴肅起來,不少建築界的大師們看向陸子安的眼神裡更添了一分慎重。

    同時出席典禮的,還有鎂國凱悅集團主席普利茲克、建築獎評委及來自各國的歷屆獲獎代表等。

    直到這時,沈曼歌才覺得有了一種真實感,這個建築獎,好像……還真的蠻厲害的呢!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40
第525章 頒獎禮(中)

    看著一個又一個官方工作人員的出席,人們的神情也漸漸變了。

    住房和城鄉建設部部長、副秘書長、外交部副部長、研究室副主任、北亰市市長和副市長……

    這些人,很多都是平時難得一見,見到了也是一些元首方面會議或者與國家大事相關的場合。

    而現在,他們卻出現在了這次的頒獎禮上。

    這一切說明了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有記者心裡開始打鼓:這陸子安,究竟是什麼來頭?上頭真的有人嗎?

    現場來觀獎的業內人士,更是越來越提心吊膽。

    陸子安的橫空出世,對華夏的建築界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一切尚未明晰之前,他們不得而知。

    他們只知道,這個陸子安,絕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無害。

    “子安哥……”沈曼歌藉著微微後傾的動作,低聲道:“你沒和我說會有這麼多大佬來啊……”

    天知道她真的有點嚇懵了,以前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人,就這麼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她小腿肚都有些打顫兒。

    “……事實上,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

    對此沈曼歌保持懷疑的態度。

    此時主持人邀請了李副總理上台發表講話,她連忙跟著人群一起鼓掌。

    如潮的掌聲響起,然後又迅速平息。

    李副總理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緩步走到台前,面帶微笑地發表了講話。

    閃光燈此起彼伏,陸子安面帶微笑地聆聽著。

    “本次普利茲克建築獎頒獎典禮在華夏舉辦,這是國際建築界對華夏建築成就的充分肯定。

    建築是歷史和文化的載體,展現著一個城市和國家的形象。

    建築既要有本土風格和民族特色,又要充分吸收世界先進理念和技術,這樣才有長久生命力。

    加強華夏與世界建築設計行業的交流合作,有利於促進東西方建築文化的交流融合,推動世界建築文明不斷向前發展,創造更好的人居環境……”

    雖然都是些大環境下的講話,但難得的並沒有太多官腔。

    他的講話,雖然略顯亢長,但並沒有人覺得厭煩。

    與之相反的是,因為李副總理說日後會加大對建築業的資金投入,台下一眾建築界的設計師一個個都心潮激盪。

    一次獎算什麼!

    就像李副總理說的一樣,他們要的是未來!

    陸子安只是一個開始,他們將踩著他的步伐前進,下一次,站上這個領獎台的,也許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我發現一個問題。”沈曼歌低聲吐槽道:“大佬還是大佬,這雞湯灌的果然比其他人專業多了。”

    噙著笑意斜睨了她一眼,陸子安嘴唇未動,壓低聲音道:“調皮。”

    正好李副總理已經結束了發言,他們跟著人們一起鼓掌,倒也沒人察覺到他倆這小小的互動。

    只是到底是萬眾矚目的頒獎典禮,是不可能太簡單的。

    除了李副總理外,還有北亰市市長、普利茲克建築獎評審委員會主席帕倫博勛爵、鎂國凱悅集團、凱悅基金會主席普利茲克先後致辭。

    幾個人全都講完話以後,沈曼歌來了精神:“要頒獎了吧?”

    “嗯,應該是的。”

    直到此時,陸子安才終於有了一絲淡淡的緊張感。

    這次的頒獎典禮由市政府外辦、市規劃委和凱悅基金會承辦,一共邀請了中外方近500名建築設計行業的官員、專家、學者和建築愛好者參加,其中還包括7位往屆獲獎者,這也是該獎歷史上往屆獲獎者參加人數最多的一次頒獎典禮。

    陸子安知道,他此時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後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但是,隨著頒獎嘉賓,以激動又壓抑著的語氣,叫出他的名字的時候,他還是面帶微笑地站了起來。

    “陸子安的出現,證明了華夏文化土壤孕育了非凡的創意,幾百年來,華夏的文化一直與自然和諧共融,陸子安的作品正體現了這一點。”頒獎嘉賓微笑著向世人展示著大屏幕上陸子安的設計作品:“陸子安的作品,融入華夏的傳統技藝機關術,這是前所未有的神奇創意,我們從未想過,這樣的創新,能夠出現在如此前衛的設計作品裡,這是一次大膽的突破,亦是對建築業的一種新型的思維衝擊……”

    一番讚揚過後,陸子安也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能為這樣優秀的設計師頒獎,我感到非常榮幸。”他慎重其事,高高地舉起獎牌。

    陸子安微微低下頭,禮貌地等待著那獎牌掛上他的脖頸。

    台下掌聲如潮,一浪接著一浪。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條船,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下面有請獲獎者陸子安陸先生發表獲獎感言。”

    陸子安在嘉賓的示意下,微微向前走了一步。

    他微笑了一下,掌聲漸漸平息。

    站在台上,下面一片黑壓壓的,陸子安基本看不清他們的臉,但這依然讓他略有壓力。

    他張了張嘴,感覺心頭沉墜墜的。

    那種感覺像是什麼呢?

    像是灌滿風的港口,千言萬語堵在心口難開。

    “尊敬的李副總理,尊敬的普利茲克先生和夫人,尊敬的帕倫博伯爵和評委團的所有成員,尊敬的在場的各位嘉賓:

    大家好。”

    掌聲再次響起,人們臉上都帶著祝福的笑意。

    “獲得這個獎對我來說,多少有些不期而至的感覺……”

    陸子安很想笑一下,但他笑不出來。

    “在此之前,我只是一個木匠,我擁有的所有基礎,都是從木匠開始的,正因為我的這一背景,導致了我和很多人的建築設計理唸完全不同。”陸子安深吸一口氣,原定的演講稿在此時飛灰煙滅。

    他感覺胸口燃燒著一把火,讓他渾身都在發燙。

    “很多人做設計,怎麼時尚怎麼來,卻從未考慮過,這對我們的城市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一條古道,兩邊卻屹立著高樓大廈,格格不入的感覺,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我的設計理念一直都是:做回歸自然的,真正的華夏建築!

    ……

    一位著名的建築師王先生曾經向世人發出疑問:在這個一百年前,還只有工匠沒有建築師的國家,發生著深刻的文明衝突。

    這就要求建築師不僅作為一個技術職業者,更是要更加寬廣的視野、更深思熟慮的思考、和更清楚的價值觀和信念。

    我的所有建築設計都和這種思考有關,都和這種問題有關。

    一種以工匠技藝為主體的建築師,如何在今天生存?

    面對規模巨大的人工造物,傳統中國偉大的景觀系統在今天意義何在?

    在蔓延城市鄉村的現代造城運動當中,如果不大拆大建,城市建築應該如何發展?

    如果傳統已經被拆為平地,新的城市建築如何在廢墟中接受歷史和生活的記憶,重新建立文化身份的認同?

    在華夏深刻的城鄉衝突中,建築學以什麼樣的努力可能化解這種衝突?

    面臨建築學自上而下的專業制度、普通民眾自下而上的建築活動,是否可能飽有權力和空間?

    面對嚴峻的環境和生態問題,我們是否可以從傳統和民間建造中找到更有智慧的方式?

    從身邊的生活和個人的真實感受入手,如何建造一種非虛構的、非像征的、非閃閃發光的、非標誌性的建築文化的表達方式?

    如何在強大的現代制度中,堅持一種獨立的建築師的工作態度和方式?”

    長長的一串反問,讓在場所有設計師都滿面羞紅。

    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考慮過這些因素。

    建築要考慮什麼呢?

    他們更注重設計感,而如今的設計感,一般都體現在它的空間感上。

    越奇形怪狀,越超忽常理,他們越嚮往。

    但是卻很少有人會去從建築的理念出發,真正地考慮它是否適合這座城市,該以怎樣的思路讓它融入這座城市。

    “他的話時常在我腦海字給出回覆,但是,我會用我的行動來向他闡述我的理念!

    他經常說,每次設計一個建築,都不只是設計一個建築,而是在設計一個飽有多樣性和差異性的世界,走向一條重返自然的道路,我深以為然。

    這就是我在得知我獲獎的那個時刻,我正在思索的問題,也是我伸向未來的目光!”

    在所有人陷入沉思的時候,陸子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深深地鞠躬:“謝謝大家!”8)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41
第526章 頒獎禮(下)【為cowboybepop舵主加更!】

    整個會場,安靜了一秒,才猛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這次的掌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真摯而熱烈。

    這些問句一個接一個地,砸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裡。

    在所有人眼裡、心裡,都只有利益,只有GDP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未來?

    陸子安的言語之間,並沒有貶低,有的,只是自省。

    他在反省。

    從微末到如今,他一步一個腳印,一直都在嘗試著自己真正的,道。

    沈曼歌安靜地坐在台下,仰望著那個被眾星捧月的陸大師。

    她忽然想起了,那些不眠之夜,在星光下,孜孜不倦,為著一件件作品嘔心泣血的陸子安。

    無論身處何處,他心中始終有著一泓明月。

    那是外界無論如何也奪不去的,他內心的堅定和安寧。

    面對眾記者的百般追問,陸子安下台之前微微頓足,唇角微彎:“大師並非僅供仰望,我們應懷著尊敬走近,學習。文化因傳承而延續,傳承因創造而光輝。我們仍需努力。”

    僅此一句,便已回答了記者的所有問題。

    頒獎典禮依然在進行,後續的活動,陸子安卻已經沒有準備再參加。

    他們悄然無聲地從後門離開,避開了所有採訪。

    典禮上的熱鬧喧囂,都是留給渴望名望的人,他對這些並無留戀。

    “師父。”聽到門響,應軒猛然站起來。

    沒想到他會在這裡,陸子安挑了挑眉,笑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應軒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安地道:“你,你們是不是要走了?”

    陸子安和沈曼歌對視一眼,笑了。

    拉開房間的門,陸子安伸手將兩個行李箱拉了出來。

    行李箱上的一封信,陸子安隨手拿了起來,淡笑著伸到應軒面前:“給你的。”

    應軒面色有些蒼白,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猶豫了幾秒,望著陸子安沉靜的眼神,他到底還是伸出手,將信封捏在了手裡。

    薄薄的,輕飄飄,沒什麼重量,偏偏感覺像是有千鈞重。

    他心裡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

    師父就這麼一走了之的話,後面的教習怎麼辦?

    百工門要怎麼辦?

    他要是有不懂的該去問誰?

    師弟們不聽話,問的問題他回答不出該怎麼辦?

    各種問題糾纏在心裡,應軒眼眶漸漸紅了:“師父……”

    習慣了有師父在前面遮風擋雨,明明以前也是自己一個人扛過來的,但習慣了被保護之後,竟突然不敢去面對未來的人生。

    陸子安遞了個眼神給沈曼歌,她瞭然點點頭進了隔間,陸子安一伸手:“坐。”

    說完往沙發另一側走去。

    應軒拿著信封,亦步亦趨跟著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略帶躊躇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在他對面,陸子安手肘擱在膝蓋上,微微傾身,目光直視著應軒:“應軒,你是跟我最久的。”

    不明白師父為什麼會說這個,但應軒還是點點頭,帶了點鼻音地道:“嗯,我是百工門的大師兄。”

    “嗯,雖然你還小,但今天這番話,我會把你當成真正的男人來對話。”陸子安眉眼肅然:“你覺得自己的技藝怎麼樣?”

    應軒微微皺了皺眉,有些遲疑:“還,行吧?”

    “還行?”陸子安樂了,右手手指虛虛一點,挑眉笑道:“你這話說出去,會氣死一片人。”

    見應軒還是一副懵懂的神情,陸子安想了想:“我這樣說吧,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才將將木藝入門。”

    “那不一樣……師父……”應軒想說,是因為我有師父你帶啊!

    “沒什麼不一樣的。”陸子安搖了搖頭:“每個人的天賦不一樣,機遇也是天賦的一種,你會覺得你現在技藝好,是因為遇到了我,但你應該記得,當初在我見過你之後,卓老爺子有派人找過你。”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當時的他一心想跟他師父學藝,根本沒有動搖過。

    “我這麼說吧,如果我沒遇見你,你或許會晚幾年成名,但你最後還是能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陸子安目光銳利:“但是,應軒,你的路,不該就停在這裡。”

    應軒忍不住跟著他的思路走,如果,當初,他沒有那麼幸運,沒有遇到陸子安,他會怎樣?

    以他的性子,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所以他會一直堅持下去,或許,最後會被別人發現,撿回去雕琢,他遲早會有發光的一天,可是,他心裡非常清楚,他不可能比現在更好。

    見他面色微變,陸子安明白他已經理解了他的意思:“就像我和你說過的一樣,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應軒,如今你缺少的,是心境,在這一點上,我幫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悟。悟多悟少,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應軒認真地思考過後,慎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的,師父,但是我還是不想你走。”

    “……”陸子安撫額:“你這孩子,咋油鹽不進呢?”

    他抽了支菸,想了想遞了過去。

    盯著這支菸瞅了很久,應軒才小心翼翼地接了。

    陸子安自己點了一支,見應軒還真壯著膽子上來準備點,直接一爆栗敲上去了:“小孩子家家,抽什麼煙!”

    “……”應軒感覺心好累,不會再愛了。

    “管好你自己,也管好那群皮猴子。”陸子安笑著站起來,探身拍拍他的肩:“應軒,百工門,我交給你了。”

    應軒渾身一激靈,手裡的信掉在了地上,驚恐地抬起頭看著他:“師父,那你呢?”

    “我啊。”陸子安站直身體,笑容分外清朗:“我也要去,尋找我自己的道了。”

    他早就想這麼幹了,但總是被事情拉扯著,身不由已。

    無論是傀國一行,還是這次的頒獎禮,更多的是愉悅了他人,而於他並無任何益處。

    不過還是有所收穫的,陸子安想起他筆記本電腦裡的那部紀錄片。

    他想,他的行程,其實非常豐富了。

    真的很感謝那位張導演啊,給了他一個非常好的啟發。

    應軒送他們到樓下之後,發現陸子安的準備非常齊全,改裝後的車子設備精良,顯然是早就有了預謀。

    “師父,師娘也一起去嗎?”應軒有些疑惑。

    “那必須啊。”沈曼歌抬手給自己扣上一頂太陽帽,拍了拍他的肩:“小軒軒啊,奇奇我就交給你啦,記得哦,要維護好她的純真和女孩子心性,要是我回來的時候,發現她成了一個女漢子,你……嗯?”

    見她揮了揮小拳頭,應軒面容肅然:“師娘,你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這才乖。”沈曼歌滿意地上了車。

    陸子安看著應軒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就看不得,罵道:“有點出息,又不是不能打電話通視頻了,搞的跟生離死別似的,傻不傻,趕緊給我收了,百工門要是完了看我回來不揍你!”

    “不會的!”應軒挺胸抬頭:“我一定會照看好師弟們,發揚發光百工門的!”

    陸子安笑了笑,車子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便已經消失在車流之中。

    已經看不到車子的應軒依然沒有回去,手裡緊緊地捏著信封,呢喃道:“我不會辜負你的期待的。”

    第二天的頭條,正是昨天的頒獎典禮。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42
第527章 一聲低來一聲高,嘹喨聲音透碧宵

    每位嘉賓的出席,都給眾人帶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更何況是這麼多人同時到場,更讓人對這個獎項的重要性有了深刻的認知。

    隨著陸子安這個名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翻出來詳細解說,許多人一窩蜂地湧向了長偃。

    而網絡上,陸子安的粉絲數更是一夕之間爆漲。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陸子安不見了。

    私信留言都沒有任何回應,各媒體想約採訪,也找不到人。

    這讓人們在疑惑不解的同時,也開始有了思考。

    如此出名的好機會,他,為什麼不要?

    不過也沒讓他們等太久,上午十點左右,陸子安久未更新的微博,終於轉載了一條博文。

    讓人意外的是,這竟然是一個視頻。

    【這是什麼?陸大師的新視頻嗎?還是紀錄片?】

    【先打卡!】

    【觀光團打卡,看了視頻再回來點贊。】

    【我要擺好姿勢,跪好了再來看陸大師的視頻。】

    一水兒的打卡記錄,分分鐘評論就已經刷了上萬條。

    打卡過後,終於有人開始認真地觀看視頻了。

    與以前製作精美的視頻不同的是,這一次,視頻一開始,出現了一片竹林。

    有微風拂過山崗,竹葉颯颯作響。

    一聲裂帛聲響,劃破了寂靜長空,然後便是一片鋸木聲聲,眼前的竹林轟然倒下一根翠竹。

    有一道平靜的聲音慢慢地道:“選竹,必須是金竹和大龍竹,砍竹時間一般選在秋季8月份,否則季節不合,做好的油紙傘的竹片便會被蟲蛀。”

    每個動作都有條不紊,把砍來的竹子剖開,用水浸泡3個月至5個月,之後取出製成長骨竹架、傘帽、支撐桿等。

    一雙蒼老的,帶著無數口子的手將這些材料攏到一起,慢慢地將其連接起來。

    金竹竿製作成傘把,穿連傘骨的套環得用木質泡松的木材鑿制。

    傘骨用竹片削制,傘面用棉紙裱糊,再用野柿果實熬製的漿汁粘接。

    每個細節看上去都簡單輕鬆,但是那雙用力按住依然有微微顫動的手卻深深地揪動著所有人的心。

    每顯現一樣新的物件,都會有一行白色的字點出這是什麼。

    不至於看不懂,卻有點弄不明白,這個視頻在說什麼。

    是在講述如何製作傘嗎?

    背景沒有音樂,只有一陣陣的蟬鳴,像是夏日裡坐在爺爺面前,看著他慢慢忙活一般。

    正在人們看得有點意思的時候,傘,繃了。

    那雙手微微頓了一下,卻沒有停頓太久,很快又再次繼續著之前的動作。

    一次,兩次三次……

    人們在默默地數,看著他終於繃好,竟彷彿成功的是自己一樣,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近百道工序,在這道工序後都簡化成了一道隱約的流光。

    伴隨著雨滴聲聲,一柄油紙傘,緩緩走在瀰漫著朦朧煙雨的長巷裡。

    雖然只能看到背影,但留給人們的是無限美好的念想。

    畫面最後,定格在一張蒼老而和善的笑容上。

    滿足的,帶著無限嚮往的笑意。

    那雙眼睛裡盛載著太多的故事,讓人忍不住猜測他究竟經歷過什麼。

    畫面調過色,泛著舊的色澤,漸漸變暗,變淡,直至消失。

    一片古舊的黃紙上,有人揮筆寫下四個大字。

    《走進手藝》

    短短幾分鐘的視頻,沒有過多的筆墨去寫他們的付出和夢想,甚至感覺畫面也略顯粗糙。

    但是給人最大感動的,卻是那一遍遍重複著的工藝。

    鄒凱之所以選這一片段,也正是因為,這一段是整部片子的精華所在。

    他無需賣慘,更不需要去呼籲人們珍惜手藝。

    於共鳴之中帶給人以啟迪,這便已經足夠。

    【看完回來補評論,我特麼真的,服了這剪輯的人。】

    【只在片頭和片尾的時候才感覺出一點點凱哥的技術,話說這攝影是誰,感覺很外行啊,聚焦什麼的都是後期加的吧?不過,這確實拍的挺好的,求問有沒有完整版。】

    【求完整版!這看的沒頭沒尾的吊在半空好不爽!我想看完整版!】

    看著網上的一片呼聲,電腦前的張導演已經呆住了。

    “陸,陸大師怎麼……”他近乎僵硬地轉過頭,看著屋子裡傻掉的所有人。

    陸子安剛剛才領完那麼重要的獎項,誰都知道他現在的聲望和名氣,但凡與他搭上邊的,都瞬間漲了不少人氣,更何況是這樣明目張膽為他們造勢?

    能想像嗎?這麼好的機會,竟然是給了他們這樣一個近乎玩笑的草台班子。

    “何德何能……我真是……”張導演伸手摀住眼睛,慢慢彎下了腰。

    回到北亰,其實他已經近乎絕望了。

    在找到溫老爺子那裡前,他已經感覺不到希望。

    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態度,讓他決定再去碰一次運氣。

    卻沒想到,上天給了他這麼大的一個驚喜。

    “老張,你以前真不認識這陸大師?”有人呢喃著,猶自不敢相信:“這麼大手筆,說他是你親戚我都信啊。”

    “你這話說的,張導以前要認識陸大師,還至於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找電視台自推?不過這陸大師可真是夠意思啊。”

    對,陸大師……

    張導演猛然站起身來:“我得請他吃飯,對……”

    可是當他再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一直都是暫時無法接通。

    陸大師,究竟去哪兒了呢?

    車裡的音樂靜靜流淌,沈曼歌將帽子遮在臉上,閉著眼睛道:“子安哥,第一站去哪兒呀?”

    “我準備去拜訪一位老人。”陸子安給她把遮陽板打下來,笑了笑:“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們在車流中絲毫不顯眼,沒有人知道他們正在四處尋找的陸大師,此時正緩緩駛向北亰市通州區的**村。

    一路從車水馬龍的市中心出來,隨著周圍逐漸安靜下來的環境,陸子安的速度終於稍微快了一些。

    但即使是這樣,他們到達**村的時候,也已經中午了。

    “醒醒,我們到了。”陸子安把沈曼歌叫了起來。

    沈曼歌打了個哈欠,一睜開眼睛就傻眼了:“這是……到哪兒了?”

    “到了荒郊野外,準備把你賣掉。”陸子安拉開車門下車,笑著道:“太陽大,我們在這吃完飯再過去找人。”

    “哦,行吧。”沈曼歌睡得迷迷糊糊的,想都沒想就拉開門準備下車,結果差點沒直接摔地上:“哎喲我去,我腿麻掉了。”

    完全沒有知覺,她剛醒來竟然沒察覺!

    陸子安哭笑不得地上前半拖半抱,總算把人弄進小飯館了。

    “老闆吃點什麼?菜單上的都有。”正在玩手機的服務員看到他們進來,連忙走了過來。

    隨便點了三菜一湯,陸子安扶著沈曼歌繼續在店裡慢慢走:“好些沒?”

    “好多了好多了。”沈曼歌滿臉的汗,一半是難受的一半是熱的,這飯店空調效果感覺還沒他們車子好。

    “讓你睡後面你不肯。”陸子安看了看洗手間:“要不你去洗把臉?”

    “也行。”

    等沈曼歌清理完出來,菜也已經上來了一道。

    她盛了兩碗飯,放到一直在看手機的陸子安面前:“子安哥,你是去找誰來著?”

    “你聽說過空竹嗎?”陸子安依然在翻著手機,隨口道:“北亰製作空竹的如今越來越少了,而‘空竹張’是最有名的一個。”

    故名思義,姓張的製作空竹的老師傅。

    “哦……這樣啊。”沈曼歌想著還挺感興趣的:“我倒是在電視上看到過,有玩的厲害的可以把空竹拋到天上再接住,挺有趣的!”

    “哎,你們是去找空竹張?”卻是送菜上來的服務員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笑著插了句話:“那你們可來晚啦!”

    陸子安驚訝地抬起頭,疑惑地道:“怎麼了?”

    “他已經不住這邊兒啦!**村全拆了,你不知道?”服務員把菜往他面前一遞,輕輕放下:“以前這邊可熱鬧了,如今全涼啦!”

    “那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陸子安連忙追問道,他在網上還真沒查到這些。

    服務員打量了他們兩眼:“出來玩兒的?那空竹有啥看頭,還不如去市裡頭看看別的,你們非要找他的話,就再朝前走,過了這一片兒呀,前頭有個風景區,如今空竹張就住那一片兒。”

    於是,兩人吃過飯後再次上路,輾轉好幾個地,一路問過去,到下午三點的時候,才總算是找到了張老先生的住處。

    這是一間獨棟的農家小院子,石頭堆壘的牆,上頭蓋著三層瓦片,房子也是石頭砌的,門沒鎖,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牆角放著不少老竹子,堆得整整齊齊。

    “請問有人在家嗎?”沈曼歌站在門口,揚聲道:“張老先生在家嗎?”

    話音未落,屋子裡一聲一聲的響聲突然停止了。

    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誰呀。”

    幾秒鐘後,一道身形佝僂而瘦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眯著眼睛逆著光向他們看來。

    陸子安面帶笑容走過去,寒暄道:“想必您就是張老先生吧?您好,久仰大名,我姓陸,這是我女朋友,我們對空竹很感興趣,是專門來拜訪您的。”

    “哦,是來看空竹的啊。”張老先生咳了一聲,半彎著腰轉過身:“這全都是,隨便看吧。”

    抬眼望去,屋子裡到處都是空竹。

    而一側的牆上,一幅疾書勁草的書畫吸引了陸子安的注意力。

    好字!

    “一聲低來一聲高,嘹喨聲音透碧宵,空有許多雄氣力,無人提挈漫徒勞。”陸子安低聲吟出來,倒是頗為讚賞。8)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43
封推感言

    不大擅長寫感言,但是封推我還是很高興滴!

    謝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與厚愛,栗子一直非常感激!

    當然也要謝謝我的編輯,可樂大大一直非常照顧我,雖然我總是默默碼字都很少找他聊天QAQ

    謝謝可樂大大沒有忘記我嚶嚶嚶!

    這本書傾注了我太多心神,有時候其實甚為疲憊。

    大量的資料要查,將很多工藝結合起來,融匯貫通,處理細節,這些構思佔據了我生活中大半的時間。

    不想水,更不想放任自己,咬著牙每天這樣堅持下來。

    卡文最痛苦的時候,我咬牙坐在電腦前十來個小時,也只能憋出四千字。

    有可愛的讀者勸我,說別太累了,偶爾斷更一下可以理解的。

    但是我知道,我的精神就像一張弓,繃緊了,一直堅持,它不會斷。

    如果有朝一日我懈怠了,放鬆了,我不敢保證,它還能再繃起來。

    所以就堅持吧,卡文了我就捋大綱,一遍一遍看札記,有靈感了就繼續寫。

    前期寫得偏女頻,很多朋友提出過意見,我也知道,但是已經沒有辦法再修改了。

    我雖然寫過兩本女頻小說,但確實長篇經驗不夠,在此表示抱歉了,雖然我挖的坑都有填好,但肯定還是有不足的地方。

    怎麼說呢,寫文其實和做木雕差不多。

    先構思,再動手。

    每一步都再三權衡,手一抖就全毀了,要不是有大綱,我怕是早崩了。

    也有人說這本書有點皮,或許也和我本身的樂觀有關係吧。

    有時現實遇到一些挫折,我都是目不斜視趟過去。

    心裡想著:我心裡有一整個世界呢!這點小挫折算什麼!

    嗯,中二的不行。

    這本書陪伴了我很久,我也不確定還能寫多久,我只能說,我會盡我的全力,把它寫好,寫完整。

    強迫症已經到了晚期,像上一本書一樣,就算成績再差,我也會咬著牙寫完整。

    不瘋魔,不成活,不寫完整不罷休!

    所以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完結,該完結的時候,它就會完結了。

    隨便寫了這麼多,最後說一句,一路有你們的陪伴,很開心。

    謝謝,深深的感激。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43
第528章 酒香也怕巷子深【為封推加更!】

    大概是喜歡書法的人的通病,看到好字就走不動道,忍不住一遍遍揣摩著,想著自己能不能寫出來。

    這字勝在氣勢,尤其泛黃的紙頁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味,觀之讓人感受到它厚重的歷史感。

    “陸先生對字畫也有研究?”卻是張老先生去而復返,手裡端著兩杯茶:“坐。”

    謝過之後,陸子安雙手捧著茶落座,笑道:“略懂一二。”

    “你們是來遊玩的?還是路過?”張老先生捧著茶,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們:“不會是專程奔空竹來的吧?”

    陸子安輕啜了一口茶,茶水微燙,他只用嘴唇沾了一下便放下了茶盞:“都有,我們是準備四處旅遊,想跟老先生您買點空竹。”

    “哦,這樣。”這說法倒也不稀奇,以前更奇怪的理由他都見過,張老先生也不以為意:“那行,等喝完茶你們自己挑吧。”

    “好的。”陸子安微微一笑:“其實我想問,不知道張老什麼時候做空竹?我對它的製作過程挺感興趣的。”

    做空竹?

    張老先生難掩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笑了:“剛才就在做,看你們來了就先招呼著……你想看?跟我來。”

    他腳步略微蹣跚地朝裡間走,陸子安連忙跟上。

    一路走進去,牆上貼著很多照片,各種場景玩空竹的畫面映入眼簾,讓人眼花繚亂。

    “這些啊,都是前些年我四處表演的時候拍的,哈,還是有意思的,這是國家剛開始扶持民間手工藝的時候,我帶著空竹去了人民大會堂,參加新春聯歡會,表演挺成功的,還賣了很多空竹呢。”張老先生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

    “那還挺難得的。”陸子安仔細觀賞片刻,點點頭,指著旁邊那邊:“這是……在悉尼吧?”

    “對。”張老先生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他怎麼知道,不過還是耐心地解釋道:“這是前年,咱北亰旅遊局組織了20多個表演團體和5項手工技藝到悉尼展示北亰風情,也邀請了我。這跟上次可大不一樣,我當時抖著空竹啊,從市政廳走到唐人街,一路上人山人海,全都在看我們,哎呀……國家政策就是好!”

    那場景,如今想來真是懷唸得很。

    “那也是張老的空竹做得好的緣故。”

    張老先生笑眯眯地看著他:“哎,我就喜歡你這種盡說實話的小夥子!”

    他哈哈一笑,摸著鬍子點點頭:“他們最喜歡我把空竹拋高再接住,看得目瞪口呆的,哎,當時還賣了老多,一些黑人還跟我學呢!”

    沈曼歌頗為驚訝:“您教嗎?”

    “教啊。”張老先生繼續朝前走,聲音坦蕩而瀟灑:“誰跟我學,我都教,跟我學過手藝的啊,不說的三四百,也有兩三百了,不過現在只有六個了。”

    這個比例,確實有點令人傷感。

    陸子安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沉默。

    不過這位張老先生倒是個妙人,他笑笑:“我還是很想得開的,這行嘛,玩玩還行,真要搞這行啊,太累了。”

    這時他已經走到了工作台前,隨手拿起一個空竹掂了掂,笑了:“學個一兩招,年輕人嘛,拿去哄哄女朋友啊什麼的還是挺有用的,但是真要做這行就不行,又髒又累,所以很多人都是學一段時間就走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面上依然帶著笑意,樂呵呵的,顯然真是這麼想的。

    陸子安深吸一口氣,感嘆道:“您的心態真好。”

    十個徒弟裡頭都不一定能留下一個,這比例也確實有點嚇人。

    這要換成其他人,怕是心態早就崩了。

    “心態不好不行啊,有什麼辦法,人家不願意學,我還能壓著他學啊?”張老先生哼哼道:“我父親傳下來的手藝,我繼承了,沒弄丟就行,等我幹不動了啊,我徒弟要是全跑光了,就讓我兒子來接班,我是跟他說過了,這是沒法子的事情。”

    他能為兒子付出的,就是趁現在還能做得動,好好帶徒弟。

    萬一要真是那麼倒霉,徒弟全跑了,那他兒子是不學也得學了,沒辦法的事情。

    “那就是命了。”張老先生嘆了口氣:“沒法子啊,是真沒法子,北亰的空竹啊,只剩我在做啦!”

    陸子安拿起旁邊的一個小小的空竹,輕輕把玩了一下,頗為驚奇地道:“這個空竹,倒是有點意思。”

    “哦,那個啊。”張老先生也來了興致:“這個是比較有收藏價值的,我一直也在想空竹要怎麼改變呢!”

    雖然年紀大了,但他智商還是挺在線的,從來不會站在原地不動,就算再難也會努力想著改變和進步,這是張老先生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優點。

    陸子安觀察著手上的這個空竹,指腹輕輕摩挲:“金絲楠木啊……”

    這可真是下了大功夫的。

    “對……這個吧,是我琢磨出來的,以前的材料都是竹子,不利於保存,壞了修都沒法修,就只能拿去燒火,哎呀可惜得很。”張老先生樂滋滋地道:“我後來就琢磨著能不能搞點別的法子,後來就試著做了這副空竹象棋。”

    用上等的金絲楠木,做成精緻的單輪空竹替代棋子。

    每一粒棋子都是一個精美的小空竹,既可以下象棋,又可以當空竹抖動。

    張老先生取出一副打好了孔、擺滿了空竹棋子的棋盤:“你看,這樣子的話,正好把空竹的軸插進去。怎麼樣?”

    “真是……非常棒的創意。”陸子安頗為驚豔地拿起一枚棋子細細觀賞,發現這棋子做得非常好,每個細節都很是到位:“張老,您恐怕是全國第一個把空竹文化與體育項目結合的藝術家了……”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玩物了,已經是一件藝術品。

    張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擺擺手:“嘿,什麼藝術家不藝術家,就我自己瞎玩著的。”

    然後他還展示了一下他的其他作品,尤其是一對復古的空竹,吸引了陸子安的注意力:“這是……”

    “哦,這個啊,這是末代皇帝溥儀小時候玩過的空竹,在故宮博物院裡頭收藏著呢,我想法子複製了一下,你看,這是原件的照片。”

    一旁的沈曼歌也不禁仔細看了看,據她所知,空竹最早的時候,其實是宮廷玩物。

    在古代,宮廷中年輕女子玩空竹被視為高雅之舉。

    定陵出土的孝靖皇后的陪葬品中,就有一件刺繡百子衣,這件百子衣上繡有一幅空竹圖,描畫的就是宮中子弟玩耍空竹的畫面。

    到了清代時,宮廷中的小皇帝和皇親的子孫也都有玩空竹的習慣,據說當時供他們使用的空竹,一般都是由市面購進宮中的,原來就是這樣的麼……

    將照片和這對空竹進行對比,若不直說這是仿品,真的很難看出來。

    仔細觀察了一下,陸子安不禁對張老先生肅然起敬:“據我所知,這對空竹原件,從未對外展出過……”

    但是這對仿品,無論是褪色程度,還是破損位置都與原件極為相近。

    “對的……我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做出來的。”

    張老先生笑了笑,坐了下來:“你們看著,我把這空竹做完。”

    “好。”陸子安拿著這副空竹象棋,愛不釋手。

    “我感覺這象棋做得真精緻。”沈曼歌拿起來一個看了看,大概地比劃了一下:“你看它材料也挺高檔的,如果能好好弄弄包裝,投放到市面上的話,肯定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買來送人的。”

    作為高檔禮品,空竹象棋是完全夠格的。

    既可以拿來觀賞收藏,又有兩種全然不同的玩法,既鍛鍊了思維能力,又鍛鍊了身體,一舉數得啊。

    陸子安點點頭,在獲得張老先生的同意後,拿著相機好好拍了些照,也順便進行了一些細節的拍攝:“我晚些傳給卓鵬,或許他可以幫著想想辦法。”

    雖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也怕張老先生這種隨遇而安的性子,完全不打廣告,外頭的人根本不知道啊!

    張老先生依然在做著自己的事情,一臉的嚴肅。

    他投入自己的事情後,瞬間將陸子安他們拋在了腦後。

    “我都懷疑我們把他外頭搬空了,他是不是都不知道。”沈曼歌簡直哭笑不得:“你們認真做事的時候,這神情簡直一樣一樣兒的。”

    “藝術無界限,每種工藝背後的精髓其實都一致。”陸子安笑了笑,緩緩走到桌前。

    此時張老先生正在開始製作空竹的內粘。

    竹木空竹製作流程均為手工,大概的流程有幾步:截板、鋸竹筒、內粘、外粘,然後是修口和上軸。

    張老先生用力地抿緊唇,握緊手裡的刀,將事先鋸好的竹筒劈去三分之一。

    然後在事先準備好的面板上,用圓規仔細地畫出內粘線。

    將竹筒按線粘好,同鋸竹筒一樣把竹片截成小段。

    難得的是,鋸口非常平整,像是刀切一般。

    再在已經修好的半成品上畫線,把已畫好線的竹片多餘部分劈去,劈好的竹片按畫線次序一一粘在面板和竹筒上。

    磨口,扣蓋。

    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重複了無數遍的動作,在張老先生手下毫無凝滯地展示出來。

    這時,陸子安終於理解了張老先生的那句有人學就教是什麼意思。

    這,不就是百工門的門規,有教無類嗎?8)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44
第529章 幹一行愛一行

    想到這裡,陸子安心神一震。

    如果將空竹,比作木雕、玉雕呢?

    一樣的有教無類,甚至張老先生將這一條履行得更加徹底,他甚至不在乎師徒之名,但凡求學者教傾心相教。

    可是,他換來的是什麼?

    學徒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十分之一都不到的比例。

    如果再往深處想,若是木雕和玉雕也這樣呢?會不會,有朝一日也走到這一步?

    那可不止是玉厄了,怕是整個工藝圈的災難。

    “哦?陸先生也會做木雕?”張老先生訝異地道。

    陸子安猛然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聽了這句話,略感疑惑。

    “是呀,他挺喜歡做這些的。”沈曼歌把玩著一個小小的空竹:“這種空竹這麼小,真的能玩嗎?”

    “當然能。”張老先生正準備伸手拿過來,忽然想起手裡這個還沒做完,一時有些猶豫是先做還是先玩:“要不你等一下,你先玩著,我做完再教你玩。”

    沈曼歌笑眯眯地點點頭:“好的呀!”

    笑容甜美的小姑娘,在哪裡都是很吃香的。

    張老先生愉快地坐回原位,繼續著手裡的活計:“如今的空竹可是改良了好多代啦,以前做的空竹啊,都是固定的軸,這個就不容易玩,耍起來容易纏線,弄的一團糟,現在的就好啦,軸都是活動的……就是這樣子……”

    修口過後,就是纏麻。

    在這一點上,張老先生也另有講究。

    他先將麻用溫水浸潤過的布輕輕地擦拭一遍,嘴裡還解釋著:“這是為了讓麻變得柔軟,然後你看,這裡纏的時候,不能出線槽,一定要纏緊!”

    語氣加重的同時,手也微微用力,麻纏得又緊又漂亮。

    “軸的話,是空竹最重要的部位了,但它也是最容易磨損的地方,所以一定要做好才行……”與許多人用機床車的不一樣的是,張老先生做軸,完全是手工製作。

    他用鉛筆畫出上軸部位、抖線部位和軸頭部位,然後用刻刀利落地雕刻出來,最後用紗布打磨光亮。

    在他做這些細節的時候,陸子安一直在默默地觀察著。

    雖然說張老先生並不是主業做木雕的,對打磨也沒有木匠的精細,但是難得的是,張老先生的每個動作都非常標準。

    看著張老先生在已經做好的發聲輪中心按上軸部位的直徑打孔,陸子安饒有興致地拎過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專心地看著。

    在軸的上軸部位,用小鋸鋸開一道直縫,長約整個部位的四分之三。

    然後抹膠,將軸插入發聲輪。

    陸子安不由自主便拿起張老先生之前做好了放在一旁的木楔,遞到了張老先生的手邊。

    “咦?”張老先生非常自然地接過之後,才略為驚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怎麼會知道他下一步是要拿木楔。

    不過因為手上的事情沒完成,所以張老先生並沒多想,將木楔上好膠,置入軸上的鋸縫,用小木錘一下一下地把木楔砸緊。

    木楔緩緩推入,擠壓出來許多膠。

    陸子安又適時遞上毛巾,張老先生樂了,笑看了他一眼,爽利地接過去,把膠擦乾淨,再將多餘的木楔磨平打光。

    舉起它仔細查看一番,確定沒問題了,張老先生便開始灌膠。

    “這是事先用涼水泡過的豬皮膘膠。”一邊解釋,一邊用火慢慢地熬,張老先生拿著勺子舀了舀:“泡好以後,要熬成我這個樣子,像粥一樣,才可以。”

    一旁的沈曼歌欲言又止,她真的無法理解張老先生的思維,難道每一個來觀看的人,張老先生都會如此詳細地講解嗎?

    那他們這樣,也算是學習了嗎?

    如果這也算的話,那三四百學徒裡頭,水分可太多了點。

    而此時張老先生已經將熬好的膠倒進了發聲輪的入口,左右晃動著,然後將灌進去的膠倒了出來,用熱的濕布把流出來的膠擦拭乾淨。

    “這樣就暫時算是做好了,等膠晾乾了以後,還要檢查一下平衡性,要是一頭輕一頭重,就慢慢地加膠,直到它兩邊完全平衡了就好。”張老先生把這空竹擺到平整的架子上:“其實很簡單的吧?後面就沒什麼了,打磨刷漆都是基本功,看你這手,應該是行內人吧,這些小事情應該是難不到你的。”

    循著他的視線,沈曼歌看向了陸子安的手指。

    憑心而論,陸子安的手很好看。

    手指不粗不細,指甲修剪得非常圓潤,骨節分明,再加上常年在家裡做事很少出去,皮膚也比較白,這雙手,就算是拿去做手模也合適。

    但是,這一切都是表象。

    當陸子安把手轉過來,指腹上和掌心的繭子,無一不彰顯著這個人的身份。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有職業病,比如鼠標手,比如手機肘,比如鍵盤腕,但是陸子安這種,比那些都要來得嚴重。

    平時他沒留意過,因為繭子越厚,做起東西來會感覺更輕鬆。

    “哦?”陸子安噙著淡淡的笑意,大方地將手攤在桌面上:“張老要不要猜一下,我是做什麼的呢?”

    “我看看……”張老先生推了推眼鏡,仔細地觀察著:“像是木匠?唔,木匠的話,繭子該更厚一些才是……玉雕師傅的話,你這年紀又不像……”

    難得的是一身淡定從容的氣度,一看就知道,這人是見過大風大浪的。

    “我猜,你應該是刻章的吧?”張老先生猶豫著:“你這大拇指指腹的繭子不是很厚,甚至有點磨融了的感覺,應該是經常摸材料才導致的。”

    這一點倒是猜準了,陸子安確實經常觸摸各種材料,不過大拇指的繭子不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很多使用了刻刀的緣故。

    陸子安笑著點了點頭:“差不多。”

    “那就是沒猜對?”張老先生仔細地看了看,搖了搖頭:“木匠?”

    “……是,但也不是。”

    “玉雕師?”

    為免他繼續猜下去,陸子安主動坦白了:“我算是涉獵較廣的,每種都會一點。”

    這一下,張老先生嚴肅地擰緊了眉,頗不贊同地打量他一眼,像是剛認識他一樣。

    目光在他的手上頓了頓,張老先生嘆了口氣:“到底是年輕了點,你這樣是要吃大虧的呀,看你挺有天分的,怎麼心性這麼不堅定呢?要學就好好學,你這樣沒師傅肯教的……唉!”

    他眼睛裡明明白白地寫著惋惜,顯然很不看好陸子安這樣的行為。

    陸子安微笑著點點頭:“張老說的是,俗話說干一行愛一行……”

    “爸,你叫我?”有人掀起簾子,大步走了進來,看到陸子安二人頓了頓,一臉疑惑:“你們是誰?”

    這又是誰?

    “呃,這是來買空竹的,這是陸先生,這是沈小姐。”張老先生隨手一指進來的這個男子:“這是我兒子,張一行,讀大學呢,學校放假來著。”

    “……”

    最怕世界突然安靜。

    沈曼歌心裡笑得直打跌,扭過臉去偷偷地笑了,眼角餘光給陸子安遞了個揶揄的眼神。

    其實陸子安心裡也很想笑,偏偏還得保持著鎮定,臉都略微扭曲了。

    這也太巧了……

    張一行撓了下頭,顯然也明白剛才出了個烏龍,但還是爽朗地笑了下,主動伸出手:“你好,陸先生,你們是要買空竹嗎?要不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那就麻煩了。”陸子安站了起來,伸手與他握了握手。

    “不麻煩不麻煩……”

    “等一下。”張老先生阻止了他,目光炯炯地盯著陸子安:“你到底是做什麼的?我不相信你什麼都會。”

    陸子安猶豫了一下,要騙他的話,他余心不忍,但要說實話的話他又不一定信,還真是難辦。

    他只能斟酌著說:“我學東西比較快……加上腦子靈活……”

    這樣吹自己,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是這樣的嗎……”張老先生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那你剛才看了我做,你學會沒?”

    出於一種惜才的心理,他真是不贊同陸子安這樣的行為。

    既然底子好,腦子又靈活,學東西還快,更加應該好好鑽研一門技藝。

    他們這一代人,學一門手藝,那可都是做一輩子的,哪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

    這在張老先生的眼裡,簡直是不可原諒的事情。

    陸子安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在腦海裡將剛才張老先生所作的過程大略地過了一遍。

    木雕的話,對他來說沒什麼難度,灌膠也和漆藝可以掛上勾……

    綜合這幾點來說,應該不難。

    不過陸子安還是沒有說大話什麼的:“我可以試試。”

    “陸先生以前做過嗎?”張一行自然不會攔著他們,一邊幫著挑材料,一邊偷偷壓低聲音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爸這人有點軸,別人學完了要走他不攔,但是沒學完他不放人的,有點強迫症晚期的感覺。”

    “……”陸子安笑著點了點頭:“理解的,我爸也差不多。”

    張一行心有慼慼焉,頗有遇到知音的感覺:“哎,他們這一輩大多都這樣。”

    挑好了合適的竹筒以後,陸子安便在工作台前坐了下來。

    看著沈曼歌拎著一個箱子走進來,張老先生面色微變:“這是什麼?”8)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45
第530章 工欲善其事【為羽馬舵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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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過沈曼歌手裡的箱子,陸子安將它擱在桌上,輕輕打開:“這是我的工具箱。”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做手藝的,想知道對方底細如何,最先觀察的,必然是對方的工具。

    工具的磨損度,精確度,甚至料好料壞,都是評定其能力的標準。

    而如陸子安這樣,輕輕打開,一側木雕工具,一側玉雕工具,瞅瞅底下還有第三層的模樣,張老先生眼底便已露出一分讚賞。

    要不是場地不合適,他真想撫案道一句果然不錯。

    而陸子安的技藝,自然也是對得起他這套工具的。

    空竹的輪和輪面都是木製的,陸子安甚至根本沒有用尺子圓規什麼的,左手拿著木頭,右手刻刀輕輕一推。

    那一瞬間,張老先生甚至以為他是在削蘋果。

    見過那種一刀削完整個蘋果不斷皮的神作嗎?陸子安的這種與其近似。

    而輪圈則是竹製的,竹盒中空,鳴響縫的間距必須相等。

    果然如張老先生預料一樣的是,陸子安依然沒有用任何度量工具。

    鳴響裝置的要點,在於鳴響縫要適中,不能寬不能窄,以二至三釐米最佳。

    趁著陸子安做完一個在做另一個輪圈的時候,張老先生輕輕拿起他做完的這個輪圈,拿著尺子量了量。

    整個全部量了一圈,他面色微變,但還是什麼都沒說,默默地又給他放了回去。

    其實他感覺,現在就可以叫停了。

    光是露的這一手,他已經信服,有時候,天份真的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不過,在看的時候,他也看出了點兒意思。

    這位陸先生的木雕,好像確實學得挺不錯的呢。

    看著那平時他得弄很久的木料,跟橡皮泥一樣在他手裡捏圓搓扁,張老先生看得興致盎然,甚是起勁。

    不過等到陸子安放下木料去做別的小東西了,他就不大感興趣了。

    因為那些地方,他做了這麼多年,而且細節內容,陸子安並無多大改變,相比之下,他對陸子安這刀功更感興趣。

    見他把玩著零件很是喜歡的樣子,張一行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張老先生正看得高興,驟然被打斷有些不樂意。

    結果一回頭,看到他兒子面容扭曲,又是眨眼睛又是歪嘴巴的,張老先生有點著急了,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一行啊,你怎麼了?抽風了啊?平時沒這毛病啊……”

    “……”張一行被他爸這腦洞折騰的沒脾氣了,見沈曼歌疑惑地看過來,他咧嘴衝她笑了笑,壓低嗓子:“爸,你出來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說。”

    “有事就說嘛,搞的這麼神神秘秘的。”張老先生有些不高興,不過到底是一行是老來子,又是他張家的獨苗苗,他還是很看重的,嘴裡說著,但身體還是很主動地跟了出去。

    兩人到了外間後,張一行扭頭朝裡面看了一眼,又飛快地甩回來,差點沒扭著脖子,但他渾然不在意,急促又輕聲地道:“爸,這兩人,你認識不?”

    “認識啊。”

    “認識?”張一行倒抽一口冷氣,驚訝地看著他:“爸……你這麼牛的嗎?”

    莫非他家其實是什麼名貴世家,與陸大師有著不淺的交情,或者多年前於陸家有恩,如今陸大師回來報恩了嗎……

    那他豈不是……

    沒等他美完,張老先生一臉正氣:“一個姓陸,一個姓沈,這不剛認識的嘛。”

    “……”張一行額角青筋直跳,咬著牙道:“你能不能別說話大喘氣!爸,你知道里頭這兩人是誰嘛,我和你說”

    他故意湊近,努力壓抑著興奮和激動地:“這個男的……是陸大師!無雙公子啊!陸子安啊爸!”

    說了這種爆炸性的消息,張一行簡直無比得瑟。

    得意地看向他爸,等著他爸驚訝驚恐不敢置信的神情。

    結果卻看到他爸臉上寫滿了“這孩子是不是傻”的樣子:“演員?”

    我的媽。

    雞同鴨講,果然三年一代溝。

    張一行一拍額頭:“沒救,我們這簡直是峽谷!”

    為了能夠更快速地讓他爸理解到陸大師這三個字的份量,他掏出手機,把陸子安領獎的各種消息給他爸看。

    看了不到兩張,他爸就搶過去了,自己翻。

    這樣子其實張一行還是很願意的,但是……

    他一臉糾結加嫌棄地看著他爸,磨牙:“爸,這不是書,你不用看一頁點一下口水的……”

    張老先生更加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擦了擦手指頭:“那你不早說。”

    總而言之,兩父子的談話還是很開心的。

    張一行:???

    等他們進來的時候,陸子安已經把前面的步驟都做完了,正在賞玩那副空竹象棋。

    知道了陸子安他們身份以後,張老先生的感覺其實頗為複雜。

    他皺著眉再次打量他幾眼,一臉嚴肅:“既然你已經是個大師了,為什麼不好好教徒弟,振興百工門?跑來我這學空竹作什麼?”

    “爸!”張一行感覺自己心跳都要驟停了,他剛才不是告訴他爸要對陸大師客氣一點?為什麼會這樣?

    他用目光抱歉地看著陸子安,希望他不要跟他爸這榆木腦袋計較。

    明白他們已經看穿他的身份了,陸子安倒也不意外,只是笑了笑:“我的徒弟都學得不錯,基礎已經打好,如今重要的都是心境,我在不在都一樣的,至於百工門,它其實只是整個業界的一個縮影而已。”

    雖說事在人為,但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也。

    與其捨不得放手,忙忙碌碌卻一無所獲,倒不如暫時放下俗務,尋找自我。

    這話說得有些模糊,但張老先生略一思忖,還是聽懂了。

    目光微微有些讚歎地看了他一眼,張老感慨道:“你倒是看得挺開。”

    “看不開也沒有辦法啊。”陸子安一臉風輕雲淡:“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麼事?”張老先生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學做空竹?”

    沒等陸子安回答,他自己先搖了搖頭:“這於你而言,並沒有什麼難度。”

    陸子安沒有正面回答他,垂眸沉思片刻,他緩緩地道:“張老,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有一天,您的徒弟都離開了,而一行不願意學空竹,您會怎麼辦?”

    聽了這句話,張老先生目光陡然一厲。

    再不復之前慈和的笑意,那目光裡彷彿夾雜著冰霜雪箭。

    但轉瞬,他的目光又柔和下來,唇角溢出一分淡淡的無奈的悲苦笑意,輕聲長嘆:“那,就真的是命了。”

    他的目光在這掛滿了空竹的房間裡慢慢轉了一圈,再回到陸子安身上的時候,已然帶了一分蕭索。

    “你以為我會說,逼著一行去學?不,我不會的。”張老先生眉眼淡然:“空竹是古代流傳下來的,當年那盛景,我只聽我父親說起過,有一首詩,你聽說過沒?於奕正寫的。”

    陸子安微一沉吟,輕聲道:“明末帝京景物略春場裡的嗎?空鐘者,刳木中空,旁口,湯以瀝青,卓地如仰鐘,而柄其上之平。別一繩繞其柄,別一竹尺有孔,度其繩而抵格空鐘,繩勒右卻,竹勒左卻。一勒,空鐘轟而疾轉,大者聲鐘,小者蜣飛聲,一鐘聲歇時乃已。制徑寸至八九寸。其放之,一人至三人……”

    “對,就是這個。”張老先生以手指輕輕相和,唇角倒有了一分笑意:“陸大師果然學識淵博,這詩我到底是沒能背下來,只記住了這名字,不過我父親說這是寫做空竹的,我覺著吧,我反正會做,背不會也沒有關係。”

    “的確如此。”

    “你看,空竹流傳了這麼多年,以前還是非常高檔的娛樂項目呢,那時候要是有人說,空竹會淪落到求著人學都沒人學,我覺著應該是沒人會信的。”張老先生深吸一口氣,笑嘆:“不過最後要真是實在沒人肯學了,那我也沒辦法啊,我是個糟老頭子,為了這門老手藝啊,賠上我一輩子沒關係,也沒得非得拖著別人一生,要真沒人學了,我就把這些辦法都寫下來,也許以後會有人要學呢?”

    一個人,一輩子,而已。

    這話說得輕飄飄,甚至說這話的時候,張老先生面上仍然帶著淺淡的笑意。

    但誰都聽得出,這背後的重量。

    陸子安沉默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道不同,已經沒有必要再探討下去。

    離別的時候,張老先生把那副空竹棋盤硬塞給了他們,陸子安給他錢他也不肯收。

    但是這個倔強的老人或許是看出了點什麼,他們離開時他沒有出來送。

    倒是張一行送他們上了車,低聲道了聲抱歉:“我爸脾氣就這樣,老小孩老小孩,跟孩子性格一樣,我也沒辦法。”

    “理解的,不用道歉,是我唐突了。”陸子安微笑著與他道別。

    在他即將掉頭前,張一行忽然提高聲音,大聲地道:“如果真的沒人學,我會學的!陸大師!你想的那種情況不會出現!”

    陸子安的動作微微一頓,看了他片刻,笑著點了點頭。

    恍有所覺,他在離開前回頭望去,窗戶上,有一抹身影一閃而逝。

    {老鐵請記住

    }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45
第531章 一起洗吧

    看到那抹身影后,陸子安頓了頓,唇角微微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其實張老先生那番話,既是說給他們聽的,也是說給他兒子聽的吧!

    就是不知道,張一行的回答,能不能讓他滿意了。

    “我把錢放他們桌上了。”沈曼歌抬手調整了一下遮光板,隨口道:“你剛才為什麼不和張老繼續說下去?我感覺他很希望你能附和他。”

    “嗯,你做的是對的。”陸子安慢慢轉動著方向盤,斟酌著道:“張老的想法,和我的不一樣。”

    “不一樣?”

    “對啊。他很在意空竹,也有認真想過創新,但是卻沒有堅持自己的道路,總是在做與不做之間徘徊,這樣其實很浪費時間。”陸子安把空調調低了一些:“而且他的這種思維模式,一開始就有問題。”

    雖然同樣是有教無類,但是張老先生只考慮到了教,卻沒有想過結果。

    就像一棵樹,同樣是澆水,陸子安會認真為這棵樹考慮到以後的開花結果,而張老先生卻停止在了澆水的這裡。

    一直澆,一直澆,不管樹開不開花長不長草,樹死了就換另一棵再澆。

    “他不懂包裝其實沒有關係,但是可以想想別的辦法,比如讓徒弟去教別人玩空竹,做好的空竹放別人店舖裡賣什麼的,讓他的徒弟不說能賺多少錢,至少不會貧困無依。”陸子安心中著實為空竹感到可惜:“每個人都是有家庭的,他們也要生活啊。”

    但張老先生並沒有為他們考慮過,他只看到了徒弟們的逐漸離去,卻沒想過背後的原因。

    雖然值得敬重,但是他們到底是不一樣的。

    “那你剛才怎麼不說呢?我感覺張老先生應該也能聽得進啊。”沈曼歌也是認同他的說法的,不然如今百工門的聲望也不會這麼高。

    人都是現實的,為了技藝哪怕窮得叮噹響依然堅守到底的人當然是有的,但更多的還是希望能夠用自己的本事養活自己。

    “他聽不進去的。”陸子安笑了笑,搖頭嘆了口氣:“至少,我們不具備這樣的口才,你進去時沒有看到嗎?他連院子裡的東西都擺得整整齊齊,我們碰了什麼,他立刻就會上來解說。”

    這說明什麼呢?

    “說明張老先生的控制慾很強,雖然看著是挺豁達的,但這應該是時日久了歲月留給他的印記,他以前遇到過什麼我不知道,但一開始,他應該不是這種性格。”

    見沈曼歌一臉困惑,陸子安瞥了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這些事你別想了,留給卓鵬他們處理吧,在商言商,我說再多也沒有用的。”

    有些事情,他不好說,畢竟張老是守藝人,陸子安內心對其還是很敬重的,雖然不贊同他的一些處理方式,但是真要他當面拆台讓老人難堪,他還是做不出來。

    畢竟,事情也沒到那麼嚴重的地步。

    他們的車子駛出了老遠,張一行依然站在原地。

    屋子裡突然付出兩聲哐當響,他回過神來,慢慢走了回去。

    一進去,就看到他爸坐在工作台前,低著頭在看自己之前做的半成品。

    “爸……”

    張老先生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舉起自己手裡這個空竹:“你說,我和剛才陸子安做的那個,有什麼區別?”

    區別?

    對於空竹,張一行還是比較瞭解的,因為他認出了陸子安,所以對他做的空竹也用了幾分心思,認真地觀賞過。

    以前從不覺得空竹有什麼難的,但看過陸子安那精細到極致的空竹之後,再回頭來看這普通的空竹,明顯便有了差距。

    “陸大師的,感覺更精細一些……”張一行想了想:“他的看著好像也沒什麼花樣,照著爸你的做的,可是做出來以後,整體感覺要好很多。”

    真要他具體說的話,他也說不出來。

    “他的更用心。”張老先生嘆了口氣,手指摩挲著空竹:“到底是老了,陸子安做的空竹,我用尺子仔細量了,每個地方跟用機器切的一樣。”

    一點點細微的差別看不出來,但當它們綜合到一起以後,那細節便會被無限放大,差距也就拉開了。

    “這其實不仔細看的話還是不明顯的。”張一行想了想道:“不過我比較奇怪的是,陸大師都這麼有名了,為什麼要找來我們這麼偏僻的地方,看空竹?”

    為了遊玩的話,天大地大,那麼多好玩的地兒,去哪裡不好,跑他們這還沒建好的小風景區?

    但是,要說是為了技藝的話,明明他都已經那麼厲害了……

    “不知道。”張老先生長長地嘆了口氣,閉了閉眼睛:“我總感覺,他彷彿是在尋找著什麼……”

    究竟是在找什麼,他不得而知。

    但是陸子安的到來還是對他造成了一定影響的,至少,張老先生開口留下了張一行的手機,等他走了以後,默默地翻著手機裡的新聞。

    一個木匠,也能這麼厲害麼?

    或許,厲害的不是木匠,而是陸子安這個人。

    雖然天氣很炎熱,但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臉,那可真是說變就變。

    剛離開六合村沒多久,天漸漸陰了,陸子安擔心等下會下大雨,便臨時看了看地圖:“先到這邊的酒店住一晚上吧,這雨應該下不了多久,明天再上路。”

    “行。”沈曼歌自然是沒意見的。

    只是沒想到,還沒等他們導航到酒店,大雨就已經噼裡啪啦地落了下來。

    這雨來得又急又猛,在擋風玻璃上形成了一道道的水簾,雨刮器根本不起作用。

    陸子安只能開得更慢一些,幾乎是在路上挪著往前走。

    這時沈曼歌也沒什麼瞌睡的心思了,整個人緊張兮兮的,她也看不到前後究竟有沒有車,心裡挺沒底的:“子安哥,要不我們靠邊停著等雨停了再走吧?這麼大的雨……”

    “不能停路邊,因為這路本身就不寬,萬一來輛大車,看不到我們呢?”陸子安皺了皺眉:“你坐好,我慢慢朝前開,就快到了。”

    好在這樣大的雨下得並不久,走了十來分鐘,雨漸漸小了些,前面也終於能夠看得清路了。

    但是沒想到的是,好不容易到了酒店門口,卻發現這酒店簡直簡陋得驚人,三層樓高的酒店,地下停車場也沒有,停車場離酒店大門有近五百米的距離。

    陸子安猶豫了一下,徑直到到酒店大門口:“你打著傘進去。”

    “那你呢?”沈曼歌瞪大眼睛看著他。

    “有兩把傘。”陸子安偏了偏頭:“你別管我,我停了車就來。”

    沈曼歌也沒繼續糾結,利索地撐傘下了車:“行,你小心點。”

    雖然很謹慎了,但雨確實太大了,等兩人弄好一切,坐到房間裡以後,沈曼歌才看到陸子安左側的肩膀全都濕了。

    想起剛才的漂雨,沈曼歌皺緊了眉頭:“你衣服濕了,小心感冒,你趕緊去洗個澡換一身衣服吧!”

    “嗯。”陸子安之所以會弄濕也是因為剛才去拿行李箱的緣故,當下打開箱子拿了套衣服。

    走過她身邊的時候,陸子安腳步一頓:“你怎麼也淋濕了?”

    順著他的目光,沈曼歌看了自己一眼,那是當時雨太大了,她被屋簷下的水柱潑濕了一點兒,不是很多,她都沒怎麼注意……

    但是看著他在意的樣子,沈曼歌壞心一起,佯裝苦惱地點點頭:“是哎……那怎麼辦?”

    “要不……”你先洗吧。

    “要不,一起洗吧?”沈曼歌及時打斷陸子安的話,笑眯眯地看著他。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46
第532章 心悟藝道【為ヒロハル舵主加更!】

    一,一起洗?

    眯著眼睛看著她,陸子安呼吸都頓了兩秒,待看清她眼裡的戲謔後,瞬間了悟。

    看來是這陣子太忙碌忽略了她,現在強力反彈了?

    “好啊。”陸子安意味不明地打量著她,目光極具侵略性地在她唇瓣上頓了頓:“一起洗。”

    “……哎?”沈曼歌有點小慌亂,不是,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啊?

    她連忙道:“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陸子安把衣服往洗手間裡的架子上一搭,一邊解開衣服扣子,一邊朝她走了過來:“難得曼曼有這情趣,我要不答應豈不是太不解風情,可惜酒店普通了些,倒是委屈曼曼了。”

    “不委屈,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想跑,但房間確實太小了,陸子安站在門口,那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沈曼歌企圖掙扎,但是哪裡敵得過陸子安的力氣。

    哪怕她爪子抓在門檻上,到底還是被拖進去了。

    “唔……要不,出去吧……”

    “不行。”陸子安按住她,慢條斯理打開淋浴頭:“說好的一起洗,就是一起洗。”

    這該死的酒店確實太小了點,浴室也又窄又小,費了好大一通勁,才總算是勉強洗乾淨了。

    不知道是換了環境的緣故,還是這種新奇體驗讓陸子安有了興致。

    反正沈曼歌深刻地領悟到了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一路被浴室折騰到床上,最後昏昏睡去。

    醒來的時候,只聽到了窗外的蛙聲此起彼伏。

    她哼了哼,只覺得又渴又餓。

    “醒了?”清冷淡然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櫃子上有溫水,保溫桶裡有飯菜,餓了就吃點,要是沒胃口就吃點水果,冰箱裡有。”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沈曼歌扶著腰坐起來,齜牙咧嘴的:“禽獸啊!”

    陸子安彎了彎唇,一邊繼續著手裡的工作,一邊淡淡地道:“不要罵自己,我會心疼的。”

    “……”沈曼歌一點都不想說話,只想說一句MMP,她這樣明天還能坐得了車嗎?

    好在身體素質還行,喝了水休息一會兒後舒服了一點,她洗漱完畢,吃了點東西,感覺力氣也恢復了些。

    這時候她總算有精神找事了:“你在做什麼呢?”

    陸子安運筆如飛:“做總結和反思。”

    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走到他旁邊看了一眼,沈曼歌發現他是在做今天行程的總結。

    空竹的製作方法和改良的構思,還有未來的出路,他分門別類,進行了嚴謹細緻的總結。

    末了,在最後瀟灑利落地畫了一條破折號,打了一個問號。

    “這是什麼意思?”沈曼歌看不懂了。

    “就是反思。”陸子安拿出一張草稿紙,大概地畫了一下草圖:“這只是一個傳統手工藝的縮影罷了,代表不了什麼,我需要再找一些技藝來進行對比,最終確認第三次玉厄的解決辦法。”

    看著他桌上擺著的空竹,沈曼歌怔了怔:“這樣真的有用嗎?”

    “有沒有用,得先嘗試了才知道。”陸子安按了按眉心:“正因為以前無人考證它是否正確,我才需要自己親身來體驗一番。”

    所謂遊藝悟道,就是在旅行的途中讓自己心悟藝道,感悟出自己的創作之道。

    他希望自己能夠變則通,通則久,從而將這個答案帶給其他人,從而讓華夏成功度過第三次玉厄。

    沈曼歌點點頭,對陸子安的決定,她向來都是非常支持的,不過,她眼下對空竹也挺感興趣的:“對了,這空竹,到底是怎麼玩的?”

    “想看?”陸子安擱下筆,微笑著看向她。

    “嗯!”明明心裡很惱火的,但看著這樣溫潤如玉的子安,她卻一點氣都沒有了。

    尤其此刻在燈光照映下,陸子安側臉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幾乎讓她忍不住有種親吻他的想法。

    可惜現在子安哥沒有以前好調戲了,如果能讓他面泛淡淡的紅暈,氣極敗壞卻又強忍怒意地斥責著讓她別胡鬧,那一定非常有趣吧?

    陸子安並沒察覺她的小九九,見她點頭,便拿著空竹起了身:“我試試看。”

    空竹雖然很小,但是抖動時姿勢多變,技巧頗多,很有意思。

    “小時候我也玩過,不過後面更喜歡陀螺。”陸子安拿著空竹比劃了一下,把它放到了地上。

    兩手各握一根抖桿,右手將桿線伸下去,以逆時針方向在空竹凹溝處繞兩圈。

    然後輕吸一口氣,右手輕提,使空竹離開地面,開始旋轉起來。

    他的動作不急不緩,目光緊盯著空竹,等它轉了一圈後,空竹的凹溝處仍有一圈線,這時候,他便可以雙手上下不停地抖動了。

    隨著陸子安動作的慢慢加快,空竹也轉得越來越快。

    甚至到最後,開始發出了嗡嗡的聲響,這就是鳴響裝置產生作用了。

    “其實要學著玩空竹,還是比較容易的,但是要玩好就比較難,得用心學才行。”陸子安玩了幾下,雙手一束,將抖桿遞給沈曼歌:“要不要試試?”

    “哈?算了,我一手的汁呢。”沈曼歌揚了揚手裡的蘋果:“只有這一種玩法嗎?”

    “還有很多啊。”陸子安挑了挑眉,用力一拉,空竹轉得更快了,等它轉到一定的速度,他猛然解開繞線,將空竹輕輕拋起來,然後用抖桿接住:“看,這就是雞上架。”

    沈曼歌點點頭:“這個我知道,那個張老先生說外國人很喜歡看的就是這個。”

    “那個不是,那是滿天飛。”陸子安笑笑,將空竹重新拋起來,再用繩接住再拋起:“這才是張老說的那個玩法,此外還有仙人跳啊,風擺荷葉啊,壓三鈴,撲蝴蝶,都是一些比較有意思的玩法。”

    看著那空竹上下飛舞,果然像只蝴蝶翻飛一般,沈曼歌微微皺眉,忽然道:“其實這可以加進舞蹈啊,在空竹上掛點絲帶什麼的……”

    “也有這種玩法,不過就比較費勁,有雙龍戲珠就是在空竹上掛綵帶的,以後有機會帶你去看。”陸子安說著,將空竹停了下來放回桌上:“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嗯,我剛吃了東西,睡不著,我晚點再睡。”

    反正她可以在車上睡覺,陸子安也就同意了。

    結果他沒躺下幾分鐘,就被沈曼歌叫了起來:“子安哥,你快看!”

    “什麼?”陸子安半眯著眼睛看去,下一瞬卻皺起了眉頭,低聲斥道:“胡鬧!”

    那卻是最新發佈的通稿,《風起雲飛》電影正式上映的這天,他們幫《尋找手藝》要到了排片,同期推出。

    雖然院線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風起雲飛》無論導演還是演員,在接受採訪時無一例外都會若有所指地推薦《尋找手藝》,就已經不難明白,這部講述手藝的影片,是得到了貴人相助。

    一時之間,又是陸大師專屬團隊製作短片,又是在電視台黃金檔播出的廣告,尤其此時還有了《風起雲飛》劇組的各種幫助,《尋找手藝》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所有人在好奇的同時,也開始質疑:明明是講述手藝、講述不忘初心的影片,為何沾染了如此市儈的氣息?

    雖然很多人買陸子安的賬,紛紛說要去看,但是也有更多人看不慣這種作法,堅持認為這從沒聽說過的導演拍出來的影片有著這麼好的資源絕對是有鬼。

    於是,立場公正的人還沒看電影自然不會打分,另一部分堅決不去看影片的人,則紛紛給打了一星。

    《尋找手藝》在專業影評網站上,得到了所有影片上映以來的有史最低分。

    “這……”沈曼歌有些糾結地看著這些信息,猶豫地道:“子安,你要不要出面澄清一下?”

    電影還沒上映,就因為資源傾斜而遇黑,這對劇組而言,實在算不上是好消息。

    陸子安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打了個電話給鄒凱:“張導演有找你嗎?”

    “……臥槽,哥,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間啊……”鄒凱很蛋疼:“你,你壞我好事啊啊啊啊!”

    陸子安一臉莫名:“你又沒女朋友,我能壞你什麼好事。”

    “誰說我沒女朋友了!”鄒凱愁眉苦臉地:“我剛才正在哄哚哚出來呢,要不是你打電話來,說不定就哄成功了!”

    “如果你不廢話這麼多的話,已經回答完了我的電話,可以繼續和哚哚聊天了。”

    鄒凱一想也是,利索地道:“張導演找了我,他打不通你電話,找我這來了,我本來想給他找人把分刷正,但他說不用管,等影片上映以後一切自然見分曉,他說他對自己的片子有信心,另外還說要感謝你,等你回北亰了他要請你吃飯!”

    “哦,成,那你繼續聊。”陸子安掛了電話。

    興沖沖的鄒凱果斷切回聊天界面,發現一分鐘前,哚哚給他回了條信息:【滿腦子不良思想,去死吧你!】

    嗷……

    一臉痛苦的鄒凱倒回了枕頭上:“蒼天吶,我到底啥時候才能抱得美人歸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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