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無光之月 作者：京城浪子 (已完成)

第六十九章 過門不入

    藍色的星球，表麵覆蓋著一層淡淡的白雲，如同遮掩在麵紗下的容顏，若隱若現，反而平添了幾分吸引力，看上去格外美麗。如果拋開虛空中那圈淩亂不堪的衛星殘骸，這顆星球之美，甚至不遜於諸神眷顧的帕瓦帝加。

    然而，就在莉莎手指的方向，白色的雲層突然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一團近乎於球型的煙霧，拖著長長的煙柱尾巴直衝天際，灰黑色的煙柱裏夾雜著隱約的火紅色，撕裂了星球的麵紗，即便在遙遠的虛空之中，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這隻是開始而已，雖然煙柱很快消散，雲層迅速合攏，但沒過多久，原本潔白的雲，就已經染上了一層灰色。開始隻是雲中的一小點，但灰色的範圍急速擴張，很快就變成了一大片，而且灰色越來越重，漸漸向黑色轉變。

    “火山……爆發。”迪莉婭呆呆的看著突如其來的變化，在場的三人，隻有受過係統的艦長教育的迪莉婭，第一時間反應到眼前這一幕代表著什麼，虛空中看到的火山爆發就是這個樣子，而且這可不是普通的火山爆發，這次爆發的規模相當大，按照迪莉婭的經驗，如果位置不巧的話，甚至足以毀滅半個大陸。

    一時間，艦橋上陷入了一片死寂，誰也沒心情說話，隻是呆呆的看著下方星球的雲層。

    “還真是巧呢。”修爾第一個收回目光，臉色陰沉的笑著，“這算是給我的歡迎儀式嗎？”

    迪莉婭和莉莎卻沒有笑，其實三人都明白，這絕不是巧合。按理說，這種大規模火山噴發的幾率原本就非常低，又剛好發生在修爾回望故土這一刻的幾率，甚至可以忽略不計，隻能用巧合來解釋，但這是忽略了一種可能才得出的結果，如果類似的事這段時間頻繁發生，那麼修爾看到這一幕的幾率，就會有大幅增長了。

    至於是否會頻繁發生，其實大家都沒忘記一件事，無論是帕瓦帝加還是褐星人當初的母星，隨著裂隙空間出現的，往往都是越來越頻繁的災難。帕瓦帝加有一句古老的諺語，暴雨來臨前總有狂風為伴，剛好可以最完美的詮釋這一現象。因此，在如今這種特殊的時期內，頻繁的災難意味著什麼，自然不言而喻了。

    “不對，這顆星球不對勁。”雖然心裏都在這麼想，但還是迪莉婭先把想法說了出來，女孩急匆匆的上前幾步，在控製台上飛快的操作著，很快，大量探測器就由飛船中射出，從四麵八方把星球圍住，星球的全景圖清晰的出現在飛船的顯示屏上。

    “這裏的確是我的故鄉。”看到屏幕上形狀相當熟悉的兩塊大陸，修爾深深歎了口氣，早已在地圖上看到過無數遍了，那可是做夢都無法忘記的景象，修爾甚至可以認出自己家族領地的位置，“這是西陸，另外一邊是東陸，也就是我所在的大陸。這一紀文明，兩個大陸都隻有一個帝國，但那是名義上的，實際上地方都是由幾百個分封的家族控製著，我的家族就是其中之一，位置在這裏。”

    指了指影像中的某個位置，修爾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慶幸什麼，可以理解，因為他手指附近的位置，屬於少數正常區域，在現在看來，的確是值得慶幸的事。

    因為，整顆星球的環境都陷入了一種不穩定的災難狀態，透過雲層，可以看到西陸上好幾處紅彤彤的，那是覆蓋麵積數千平方公裏的燎原大火，海洋上煙柱不斷，那是頻繁噴發的巨型火山，而東陸的沿海地區大團大團的雲層堆積著，按迪莉婭的解釋，這些漩渦雲，代表著台風和海嘯的威脅，沒一個雲團的出現和消失，都象征著一次台風的出現和衰落。

    “居然會這樣……”莉莎再次偷偷看了看修爾的臉色，唔，第一次看到哥哥的臉色如此冰冷，那位沒見過麵的敵人，你還好嗎，沒有出事吧，你如果出事了，真不知道哥哥會有多痛苦。用力咬著嘴唇，少女深吸一口氣，對迪莉婭說到，“能看出來這種狀態已經持續多久了嗎？”

    “確切時間未知。”迪莉婭搖著頭答道，“但不會太久，最多幾個月吧。”

    “願主保佑。”莉莎垂著目光在胸前畫圓，小聲詢問道，“這麼長時間了，地上的凡人們……”

    “你誤會了，幾個月的時間並不算太久，現在也隻是災難暴發的範圍內比較艱難一些，其他地方的影響不會太大。”同樣用眼角窺視著修爾的神色，迪莉婭小聲應道，“不過，再持續一兩年就難說了，根據我從文獻中了解到的，後續的災難會越來越頻繁，主要是受到當前這些災難的影響，地震、暴雨、洪水，這些問題將在一年後接踵而來，但還都不足以致命，真正致命的，是持續的災難導致的大範圍饑荒，還有在恐慌中暴動的民眾，那可不是簡單能解決的問題了，如果災難長時間持續，很可能會讓一個先進的文明陷入絕境。”

    是啊，先進的文明陷入絕境，何況那些一點都不先進的文明呢。

    “哥哥。”莉莎忐忑的拽了拽修爾的手，急切地說道，“別擔心，咱們既然已經來了，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咱們下去吧，把她……接回來。”

    莉莎並不喜歡那位想象中的敵人，但那並不意味著少女想要看到對方出事，實際上由於修爾這條紐帶的存在，莉莎早就已經把對方視為從未見過麵的親人了，雖然關係不是太好，但親人終究是親人。何況莉莎很清楚，如果那位敵人真出事了，修爾承受的打擊恐怕難以想象，莉莎可不希望修爾為此自責終生。

    “不。”沒想到，修爾卻在深深注視了一陣之後，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咱們走吧。”

    “哥哥？”“大叔？”

    兩位年輕女孩幾乎是異口同聲，她們很懷疑自己聽錯了。

    “現在還不是見麵的時候。”修爾眯著眼睛輕聲說道，“更何況，她有她的責任，我們也有我們的責任，隻有各自履行過自己的責任之後，才有資格放縱自己的期待。”

    “但是，大叔，會很危險吧。”迪莉婭不安的說道，“雖然剛才我說現在還沒什麼影響，但那隻是理論上啊，萬一……”

    “我過去總是潛意識裏不相信她能做好，所以才做了不少多餘的事。我知道自己做錯了，所以這次，我選擇相信她。”修爾閉上眼，深深歎息道，“走吧，去履行咱們的責任。”

第七十章 述職

    “六個分支法陣，都已經經過測試了，其中四個運轉正常，改動部分契合度超過百分之九十八，可以視為完美契合。”昏暗的冥想室內，修爾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每一句都鏗鏘有力，聽起來就讓人充滿了信心，“第四分支法陣一度出現了一點小問題，但經過微調，已經滿足檢測要求，至於第六分支法陣……第六分支法陣也運轉正常，但特征文明所在地的星球已經災難頻發，這就意味著外部環境開始走向不穩定態，這是形勢惡化的征兆。”

    “嗯？”同在冥想室內的幾個人同時把目光從手中的資料裏抬起，看向正中的修爾，目光在驚訝之餘，還帶上了一點難以形容的微妙之色。

    距修爾帶著莉莎逃離帕瓦帝加已經過去四個月了，四個月裏，兄妹兩人再加上迪莉婭，以測試工程進度為由把其餘六個已知世界徹底逛了一圈。反正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又有神靈的庇護，可以在規則不同的世界裏保持存在，這麼好的機會，不充分利用都對不起噬金獸的美譽（？？），於是，三人享受了整整四個月的悠閑生活。

    然而再快樂的旅途，也有抵達終點的一刻，即便某位陶醉於獨自陪在哥哥身邊的少女一直期待著旅途永遠不會終結，但就在半個月前，旅途還是戛然而止，終結於修爾的故鄉。當然，說戛然而止並不合適，因為那本來就是計劃中旅途的最後一站，算是正常結束，但因為某些特殊的發現，悠閑輕鬆的歡樂氣氛一掃而空，兩位小女士的心裏，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反倒是最應該擔心的修爾，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自從頭也不回的轉向離開故鄉之後，就恢複了往日的淡然，神色如常舉止自若，仿佛故鄉的一切人和事，都不被他放在心上一樣。甚至在測試該世界法陣序列時，還有心思和主導建造星球法陣的財富神殿的大主教友好磋商，試圖說服對方用金幣等比兌換秘銀幣，可惜每次都委屈的被遠遠的轟到一旁。

    但他越是這樣，莉莎反而越是擔心，少女很希望能幫哥哥分擔心裏的痛苦和壓力，但她也知道，這次的壓力，不是她這個身份可以分享的，哥哥隻能把一切都藏在心裏。而且少女也明白，不管哥哥表現出來的有多不放在心上，最終還是會妥善處理的。

    果然，即便表麵上的態度沒有什麼變化，依然和其他聖職者以及協助工作的高階強者們談笑風生，但修爾有意無意之中，始終在人為推進測試的進度，這個世界的測試速度，比另外五個世界快了不少，而且測試結束之後，馬上開始返程，期間沒有任何耽擱。修爾解釋說是這個世界的負責人更勤奮的緣故，但有沒有人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回到帕瓦帝加，第一件事當然是述職了，這次出行雖然是躲出去偷懶，但說到底可是為了公事，一切開支，都是由眾神殿為儀式組成的聯合會報銷的，雖然每項開支都有專人核算，尤其是修爾上報的開支，要反複核算五遍以上，像什麼黃金權杖玉石冠冕這類一聽就是給自家神殿女神聖像做裝飾的東西一律駁回，類似幾百萬金幣的寒鴉號能源費也不可能通過，又不是沒有其他飛船的能源費作比較，別想欺負我們原始人不懂實際價格，但既便如此，正常費用還是由眾神殿負擔的，也算是對他的辛苦和犧牲做出其他方麵的補償吧。

    但這樣一來，述職自然就免不了了，不過也還好，儀式聯合會的核心組成，基本上都是各個神係主神的使徒，絕大部分都是熟人，除了永遠相互敵對的奧蘭納和費勒斯之外，像明妮、奧古斯塔、朱蒂、卡米爾這些人都位列其中，而且修爾本身也是其中一員，算是比較輕鬆的，也不會受到什麼特別的刁難，比如說，現在就沒有人問他，大家都知道第六世界是你的故鄉，你這麼說，不會是為了你故鄉的利益假公濟私吧。

    “薇。”雖然沒人問出口，但以修爾的經驗，又怎麼可能想不到自己的身份會引發的疑慮，所以今天在眾神殿裏的大地聖廳述職前，已經把薇帶在了身邊，沒等有人提出疑問，他就主動拍了拍手，“記錄。”

    “是，長官。”聲音從修爾的肩膀上響起，一道光束從他的肩頭射出，在祈禱室正中形成一個立體投影，投影中，修爾的故鄉慢慢轉動著，在聖職者們麵前展現著身姿。

    “這就是我剛剛抵達時的記錄。”修爾倒退兩步讓出位置，以便大家看的更清晰，“你們可以看這裏，這裏，還有這裏，一共七處大規模氣象災害同時發生，根據寒鴉號的探測，還有五處地質災害，十六處環境災害，三處人為災害，也就是規模達到種族滅絕性的戰爭屠殺。這幾年，各位對星球的一些概念，應該已經有很深的了解了，大家應該明白，對任何一個穩定的文明性星球來說，這都是絕對異常的。”

    是的，絕對異常，大家臉色凝重起來，看來修爾一點都沒有誇張。

    “薇，快進。”隨著修爾的命令，星球的旋轉開始加快，表麵的雲圖在不斷變化，“這是我進行測試的八天裏，星球的實時觀測圖，你們也都看到了，各種災害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在增加，而且是進行性增長。同時我們又做了其他觀測，發現就連該世界另外幾處還處於最原始狀態的文明萌芽星球，都處於這種災難進行性增長的狀態，所以我覺得完全有理由認為，這是形式惡化的征兆。”

    “認可。”蒼老的奧蘭納大人第一時間做出了支持，“你的為人我了解，這種事上不會胡鬧的。”

    “腦子裏泡了水的女人，你們就不能不用個人感性，而是用邏輯來思考嗎？哪怕隻有一次都行。”毫無疑問，這是死敵費勒斯的嘲弄，不過……“修爾，你展示的這些內容，確實可以支持你的結論，我也認可。”

    不愧是兩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這樣居然還沒打起來，也算是難得的神跡了。不止是他們兩位，很快，參與聯合會的這些核心人物，都給出了肯定的判斷。

    “很好，既然大家認可我的判斷，那麼會發生什麼，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修爾認真的說道，“我們必須盡快舉行儀式，速度越快越好。”

第七十一章 以聖之名，願儀式順利

    是的，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舉行儀式的速度越快越好。

    倒不是因為修爾想要拯救自己的故鄉，特別是拯救故鄉的那個人，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他肯定有這方麵的考慮，但他們同樣也知道，拯救這個目的隻是原因之一，而非關鍵原因。

    真正最關鍵的原因，還是為了避免未知的變化。

    整個法陣體係非常複雜，每一個世界的法陣都是不同的，都是根據該世界的情況進行過精心設計的，大到整個世界的狀態，小到法陣所在星球的特性，方方麵麵的因素都考慮在內，就像之前鮮花之主的使徒阿洛瑪負責的星球，全部都是植物，因此法陣的設計就傾向於能更好的同植物生命體契合，以便以最小的消耗發揮最大的能力。

    這就帶來了一個難以回避的問題，越是複雜的係統，雖然功能越完善，效果越顯著，但是同時，它的容錯率也就越低，當係統精密到一定程度，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都會對其造成極大影響，甚至直接摧毀它的功能。

    儀式所用到的法陣正是如此，為了突破夢境與現實的界限，成功安撫即將醒來的創世神，神靈們不得不把法陣設計的龐大而精密，雖然為了避免失敗，神靈們有意加強了法陣的容錯機製，不至於連某隻蝴蝶扇動一下翅膀都會導致儀式失敗，但畢竟還是無法承受過大的變化。

    像法陣附近多幾顆星球少幾顆星球這種影響倒是無所謂，對整個法陣體係來說，隻是蒙上了幾粒灰塵而已，無關痛癢，但如果連一個分支法陣的虛空狀態都發生了改變那就不一樣了，必然會直接幹擾法陣體係的運轉，儀式的最終結局，也就隻有失敗而已。

    以前的第六世界，雖然已經開始被裂隙空間侵蝕，和裂隙之間形成了連通，但它被侵蝕的狀態還處於初期，裂隙範圍並不大，即便裂隙範圍在不斷擴大，但按照侵蝕速度計算，短時間內還不至於影響第六世界虛空的狀態。

    可是，現在的情況有所不同了，幾個早已毀滅的世界的曆史，已經用血淋淋的事實告訴別人，既然征兆出現，就說明裂隙的侵蝕很快就會進入下一個階段，侵蝕速度會有跨越性的提升。一旦發展到了那種地步，誰也無法預料，第六世界的虛空狀態會不會隨之發生劇變。

    當然有可能沒什麼改變，這是最好的結果，問題是誰也不敢確信就一定沒有變化，如果有變化了呢，該怎麼辦，再重新修正一次法陣，就像這幾個月裏大家所做的這樣？

    說的簡單，做起來倒是也不算太難，問題是……那是需要時間的，最樂觀的估計，也要再像現在這樣，多花費半年的時間，現在大家就已經傾盡全力了，大多數聖職者都處於精力透支的狀態，這時候告訴他們，你們之前的工作白幹了，全部都要推倒重來，再堅持半年吧。以聖之名，這種殘酷的打擊，即便聖職者恐怕也要暴動了。

    就算聖職者們都是聖徒，不僅沒有暴動，反而咬牙堅持下來了，誰又能預知半年以後還會有什麼情況出現？既然第六世界已經開始出現異常征兆，誰敢肯定第五世界在半年以後，不會重複第六世界的曆史？到時候再花半年推倒重來嗎？然後其他世界呢？

    未來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永遠處於不可知的狀態，誰也無法預知，它下一步將走向何處，因此想要戰勝未來，唯一的機會就是把握住現在的已知，否則就等於把主動權拱手讓給未來，然後任由未來玩弄於掌心，操控著自己的喜與悲。

    “看來的確是這樣了。”反複重看了十幾遍薇播放的投影，與會者們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沉默的氣氛如同山一樣壓在所有人的心上，沉重的讓人幾欲無法呼吸，許久之後，二十多位參與者才陸續睜開雙眼，在交流過一陣眼神之後，作為會議主持者的朱蒂才慢慢點了點頭，“您認為呢，魯道夫大人。”

    修爾曾經見過魯道夫幾麵，他是天空之主賽門的聖職者，算是大地天空兩大神係中天空神係的領袖，和大地之母的侍奉者朱蒂地位相差不大。隻是他並非天空神殿當代大主教，而是上一代的最高領袖，隻是因為年齡太大，以人類之身達到一百五十多歲的高齡，精力實在不濟了，才主動讓出了大主教一職，但在當代大主教無法抽身的情況下，往往由他代替出麵，就像現在這樣。

    “我這一生都在求穩，沒想到在最後的時刻，卻碰到無法求穩的情況。”魯道夫的聲音緩慢沙啞，但眼睛卻一點都不渾濁，“原本因為帕瓦帝加的安危，需要加快步伐，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小心一些，認真完善儀式的每一個細節了，偏偏又出現其他狀況，真是諷刺，勝算最大的選擇，居然不是盡量謹慎，反而是越快舉行儀式越好。但既然形式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我和朱蒂閣下您的意見一樣，認可修爾的看法。”

    “我也認可。”一群聖職者裏混了一個普通人，簡直像黑夜裏的燈塔一樣醒目，知識神殿的麥爾達教授站起身說道，“剛才我已經詢問過吾主了，對了，費勒斯閣下，您那邊的……”

    “還沒有經過最終測試，我不敢說已經完成了。”費勒斯臉色陰沉，似乎對自己的進度拖了後腿很不滿意，“再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後保證完成測試。我覺得三天時間，應該還不至於有什麼決定性的影響吧。”

    “有時候即便隻差一分鍾，也會產生顛覆性的後果啊，費勒斯。”

    “該死的修爾，你也開始調侃我，給我等著。”

    “嘿嘿。”

    “兩位還是稍後再慢慢交流。”麥爾達教授看不下去了，幹咳一聲說道，“剛才我已經詢問過吾主了，現在的進展超出想象的順利，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隻要費勒斯閣下這邊的工作完成，隨時可以啟動儀式。”

    這句所有人期待已久的話終於出口，然而卻沒有人表現出激動，大家反而神色凝重的吸了口氣，就像修爾的記憶裏，那些即將踏上最終戰場的將士們。

    “那麼，四天之後。”最終，還是朱蒂打破了沉默，“勝負如何，將會四天之後揭曉，我相信，咱們一定會成功的，以聖之名，願儀式順利。”

    “聖哉。”

第七十二章 直播

    以主之名，願儀式順利，這句修爾這次醒來之後對朱蒂說出的祝福之語，幾乎成了近期帕瓦帝加聖職者們告別時的專屬用語，每個人都在重複著這句話，以此來堅定自己並不充足的信心。

    是的，這麼重要的儀式前，沒有誰能真的信心十足，雖然在信徒們麵前，這些高階使徒們總是表現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儀式隻是一個簡單的過場，問題早已在儀式準備好的那一刻解決了一樣。

    偏偏信徒們還就相信這樣的謊言，因為……災難確實消失了啊。

    雖然魔獸依然盤踞，世界依然充滿了危險，但那些恐怖的災難，已經幾個月都沒有出現過了。有去無回的異界投影，神秘莫測的幽靈空間，還有近乎無解的虛空大裂隙，突然之間就從民眾們的生命中消失了，有些大膽的民眾，甚至嚐試著走出城域外，在戰職者的保護下建立了幾個小小的，沒有城市之心保護的聚居點，而且成功的延續到了現在。

    因此，所有的民眾們都情願相信聖職者們的謊言，他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期待著儀式結束之後，可以永遠遠離災難的威脅，正常的生活下去。

    可惜，那隻是他們的奢望而已，外表鎮定自若的聖職者們，在私下裏相處的時候，往往都是一臉凝重，從修爾帶回的信息裏，大家都能看得出來儀式有多危險，稍有不慎，就會終結一切。

    然而這倒也不是壞事，為了穩妥起見，不僅協調儀式的聖職者數量增加了將近一倍，連支持儀式運轉主力，也就是帕瓦帝加的神靈們，也投入了更多人力在儀式之中，除了那些傾盡全力維持儀式場地那片有序地帶，以及維持各個已有領地的諸神外，幾乎所有神靈都投入了進來，甚至連露娜大人都不例外，在協助諸神維持領地之餘，把僅有的殘餘力量，都奉獻給了儀式。

    一切，隻為了儀式順利。

    從扭曲虛空萬千世界誕生，還從來沒有任何一件事，能讓所有世界、所有種族、所有神靈像今天這樣團結一致，也從未有過任何事，像今天的儀式那樣，吸引所有智慧生物的注意。那些知情種族下轄的各類媒體，已經連續幾天，每天都長篇累牘的介紹這場儀式，甚至有些悍不畏死的媒體勇者們，通過各種方式得到了眾神殿的許可，從金屬生命體和褐星文明手中，獲取儀式過程的近程和遠程直播權，就連科技水平比較低的帕瓦帝加，都借用褐星人的設備，在每座城市都設置了直播站，實時播放儀式的畫麵。

    嗯，各種方式包括用重金收買某個神官，某個神官，還有某個神官之類的。

    實際上，這一提議本來就是修爾提出的，而且眾神殿也樂見其成。如果儀式成功了，還有什麼比全虛空範圍內轉播儀式過程，更能展現神靈威儀的呢？到時候信仰之力必然源源不斷，絕大部分智慧生物都會變成某位神靈最虔誠的信徒。至於儀式如果失敗了會如何，夢中的事實已經證明了，根本不需要再去考慮，儀式隻能成功，絕不允許失敗。

    “你怎麼會冒出這種鬼主意。”在羅蘭德變化為飛船的軀體內部，有幸參與的聖職者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數量足有幾千人，卻片拍你安靜的離奇。也就隻有少數幾位或者城府極深，或者早已看淡了一切的另類聖職者，還有心思彼此交流說笑，絕大多數人都隻是靜靜的坐著閉目養神，即便和不久之後就要一切引導儀式的同伴都沒有交流。

    這些另類裏，修爾自然屬於其中之一了，他正帶著莉莎，和幾位熟悉的老朋友說笑，偉大的莉莎大人小臉蒼白，緊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能無限崇拜的看著那些談笑風生的熟悉麵孔。

    “怎麼能說是鬼主意呢，明妮大人，這可是薇的建議，算是凝聚了她們那個世界不知多少萬年的社會經驗。”修爾聳了聳肩，若無其事的說道，“我覺得很有效，也很有趣啊，大家也都這麼覺得吧，否則也不會那麼快就接受我的建議了。事實證明，咱們都是對的，你們看，那些觀眾的反應，不是正好符合咱們的期待嘛。”

    儀式的直播還並未開始，各文明看到的直播影像，都是裂隙深處那片龐大的法陣體係，雖然參與其中的高階聖職者們以及高等文明，都已經看過很多次了，但其他種族的普通民眾可沒見過這種壯觀的場景，可以想象，民眾們對此有多投入。

    其實不需要想象，因為民眾們收看儀式的時候，修爾他們幾位最關鍵的主導者，也在通過隱秘的方式，窺探著一些重點地區的情況，民眾們的反應，他們都一一看在眼裏。

    各種事先的輿論攻勢，已經在民眾中形成了一種類似於催眠的狀態，人們的態度隻能用傾情投入來形容，雖然連他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關心，以至於法陣體係還沒有啟動，但任何細微變化，都會在各個星球上誘發一陣陣驚呼。

    “很好的建議呀，為什麼要拒絕呢。”朱蒂斜倚在觀察窗的窗弦邊，沒有去凡人一方的圖像，反而饒有興趣的望著窗外沉寂中的法陣，悠悠的說道，“無盡生靈的意誌彙聚到一起，也是一股難以想象的龐大力量，這股力量連諸神都不能忽視，有它作為助力，儀式的成功率又有了跨越性的提升，這不就是你的根本目的嗎？”

    “嗬……”修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拉著莉莎的手走到朱蒂身旁，“機會隻會眷顧準備充分的人，這是我故鄉的古老諺語，我覺得很有道理。”

    “你總是很有道理。”朱蒂目光流轉，似笑非笑的說道，“不過，這次你居然沒有獨享……”

    “嘩”，潮水般的呼喊聲，突然從顯示著凡人會場的不同畫麵中響起，驚訝的回頭看看，會場上絕大多數人都已經站起，正一臉激動的指著畫麵，不知在喊著什麼。

    “嘖，要開始了。”修爾輕聲說出了聖職者們的心聲，觀察窗外的法陣係統中，一顆節點已經被點亮，意味著神靈的主體意誌開始降臨了。

第七十三章 主與我同在

    大多數旁觀的凡人其實並不清楚，節點亮起代表著神祇降臨，然而這並不妨礙他們為此感到震撼。

    原本的法陣體係中，除了核心處太陽之主蘇爾大人的投影之外，其他作為節點的恒星，都處於光芒暗淡的狀態，據說就像是已經熄滅甚至死亡的恒星。

    因此，在那些旁觀者看來，原本一直認為已經枯竭熄滅的恒星，突然重新爆發出光芒，這一幕徹底顛覆了他們在虛空領域方麵的認知，對虛空，對恒星了解越深的人，顛覆感就越強烈，他們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隻能把它歸結於神跡。眼看著神跡在眾目睽睽之下降臨，難怪他們會打破了各個直播會場的秩序，興奮的不可自已了。

    “賽洛大人不愧是永不停息的風。”遙望亮起的恒星，修爾淡淡的笑了笑，輕聲道，“果然是第一個抵達的，嗬，不羈之風既然已經到了，他的那些下屬們，應該也就不遠了吧。”

    果然，正如修爾所料，距第一顆恒星亮起不到五分鍾，代表著風之賽洛的恒星周圍，二十多可稍小一些的恒星隨即陸續點亮，為沉寂的法陣注入了一縷希望之光。

    不止是點亮恒星那麼簡單，實際上隨著恒星的重燃，原本漂浮在恒星周圍，違背天體學和重力學常識，保持著一動不動的行星和衛星，也沿著軌道慢慢開始旋轉，轉速越來越快，沒過多久，行星的轉速就回歸到正常狀態，和重力控製下的星係沒什麼區別了。

    明明隻是龐大體係中不起眼的一角，從節點數量上來說，連五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恢複轉動的星係，讓龐大的體係開始擁有了活力，原本隻想一件精美的巨型藝術品的體係，仿佛突然就活過來了一樣。

    “各位。”修爾和朱蒂同時開口了，失笑中對視一眼，修爾做了個請先得手勢，隨即倒退了兩步，朱蒂優雅的笑了笑，再次提高音量重複道，“各位，既然賽洛大人已經降臨，想必聖靈們也很快就會陸續趕到，身為侍奉者，大家總不能讓聖靈們反過來等待咱們吧，不如現在就準備出發各就各位如何？”

    雖說是商量的語氣，但誰都知道理當如此，何況既然已經走到了現在這一步，誰也不可能臨陣退縮，早晚要站到自己的崗位上，再怎麼緊張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更沒人能替自己承擔這份責任。參與進來之前，大家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因此對朱蒂的話，聖職者們隻是隨意的笑了笑，雖然麵色各異，但還是慢慢彙集到了一處。

    “羅蘭德，那就麻煩你了。”修爾拍了拍身旁某塊控製平台，反正不管拍那裏，差不多都算是拍在金屬生命體羅蘭德身上，“送大家各自就位吧。”

    “能參與這場盛事是我的榮幸，談不上麻煩可言。”褐星艦隊早已不情願的褪去，隻有羅蘭德能在法陣體係內部穿梭，虛空之眼和梭族人倒是想來湊湊熱鬧，不過早就被轟走了，因此他就是唯一一位有資格參與的非聖職者，或者說，是唯一一個種族。

    “同胞們，起來活動活動了。”羅蘭德的命令響起之後，龐大的艦身一陣微微的晃動，從艦體內開始嘩啦嘩啦朝外掉零件，就像隨時要解體了一樣，看得人觸目驚心。不過熟悉他們的人明白，脫離的這些，都是掛載在他身體上的同族同胞，數百個節點，光靠他獨自運送，還不知道要送到什麼時候呢，全族人一起行動，當然就快的多了。

    很快，一艘艘形態各異的金屬生命體飛船，就如同離巢的蜂群一樣脫離了羅蘭德的控製範圍，遠遠的沒入法陣體係之中，原本人群密集的艙室裏，也變得空空蕩蕩，而且剩下的人還在不斷減少。按照計劃，四個小時之後，即便是法陣最遠端節點的負責人也可以就位了，而諸神應該也已經全部降臨，到那時，就是決定整個世界命運的關鍵時刻了。

    “銀色的。”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即將離開，一直麵帶微笑的修爾才突然叫住了她，安吉拉驚訝的回過頭，發現修爾正帶著難得一見的溫柔走了過來，熟練的拍了拍她的頭，“別擔心，狄安娜大人與你同在。”

    “哼”，雖然習慣性的嗤之以鼻，但安吉拉嘴唇蠕動了幾下，反駁和抗議的話卻沒有說出口，到底還是太年輕了，難免會過於緊張，還是很需要修爾的安撫的。直到莉莎也偷偷學著修爾的樣子，一本正經的在她頭上摸了摸，安吉拉才恢複了以前的囂張氣焰，和莉莎一陣扭打之後，氣呼呼的登上了屬於自己的飛船。艙門關閉之前，安吉拉猛地轉過身，朝兄妹兩人揮了揮拳頭，咬牙切齒的大聲說道，“今天的帳我記住了，你們倆給我等著，等會去以後，我一定會報複回來的。所以……儀式一定會成功的，你們也一定可以平安返回，然後就等著我最殘酷的報複吧，混蛋，哼哼哼。”

    “嗬，批準了。”說著更能讓安吉拉生悶氣的回答，修爾笑眯眯的揮了揮手，“薔薇之都再見啦，銀色的笨蛋。”

    “你才是笨蛋，蠢……”關閉的艙門阻斷了少女的咆哮，艙室裏徹底變空了，隻剩下了修爾和莉莎兩人，也算是照顧修爾吧，雖然莉莎資曆不足，但還是被安排在了最核心的位置，充當修爾的輔助，和朱蒂還有奧古斯塔兩位老資格的聖職者一起，引導儀式的運轉。

    “嘖嘖，大家的幹勁都很足嘛，那咱們也不能偷懶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修爾拍拍莉莎的肩膀，“怎麼樣，害怕嗎？”

    “嗯。”就剩下兩人了，莉莎也不再掩飾，皺了皺鼻子，用力點點頭，“很害怕，壓力太大了，第一次知道，原來哥哥一直扛著這麼重的壓力。”

    “怕就對了，這種時候還不害怕的隻能是個白癡，絕不會是正常人，其實我也害怕。”修爾的臉上可一點都看不出害怕，頗為輕鬆的說道，“不過就像我和銀色笨蛋說的，不用擔心，主時刻與我們同在，對吧，露娜大人。”

    “嗯，我與你們同在。”溫柔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

    “嗬，讚美主，賜我以無盡的勇氣，聖哉。”修爾一陣低笑，“那麼，勝敗在此一役。”

    決戰的號角，終於吹響了。

第七十四章 神聖降臨

    知識之主，就位，智慧之主，就位，財富之主，就位，死亡之主，就位，隨著一顆一顆恒星相繼亮起，法陣體係所在的空間變得越來越奪目，每一顆當新的恒星點亮，眾多世界眾多星球上無數旁觀的凡人們，就會發出一陣低呼，尤其是在帕瓦帝加，歡呼聲不斷從各個城市傳出，同時響起的歡呼如雷鳴般席卷四方，甚至連城市周圍的魔獸們，都被這些瘋狂的智慧生物嚇得遠遠逃離。

    高傲的群星之主，沐浴著閃爍的星光而來，慈祥穩重的大地之母，在無聲無息中現身，從黑暗中浮現的，是陰影之主的意誌，自沉寂中點燃的，是戰爭之主的激情。

    明明沒有空氣，卻突然有風吹過，明明無法呼吸，卻有花香傳來，撲麵而來的微風裏，夾雜著火焰灼熱的溫度，無處不在的花香裏，蘊含著流水清涼的潤澤。

    和以往的夢境不同，這次的法陣體係有了明顯得變化，它拓展到了最大，無論自身肩負著何種任務，神靈們都把自己的主體意識，投注到這片空間，投入到一顆恒星節點之上，雖然部分神靈此時可以使用的能量相對而言非常微弱，但至少他們的意誌站在這裏，而意誌，就是他們的力量。

    前所未有的，九百三十一位神靈，居然齊聚在了這片法陣領域，無論平時關係如何，這一次，他們將聯手奮進，為世界的安危傾盡全力。

    一切退路都已經斷絕，毀滅的速度正在加劇，早就沒有了止步不前苟延殘喘的餘地，隻有繼續向前，才能抓住一線生機。成功了，就可以延續所有文明的輝煌，虛空各族都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即便失敗了，一切都化為被遺忘的曆史，其實也無需悲傷，因為就在這一刻，所有神靈都和凡人們站在一起，奏響了最激昂的樂章。

    觀看直播的凡人們驚訝的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察覺到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中，幾個小時的時間就已經偷偷溜走，而自己或站或坐，聚精會神的觀看了幾個小時之後，精神居然沒有一絲疲憊，甚至越來越亢奮，越來越充滿期待。

    隨著最後一刻恒星重新燃起，民眾們的心已經收緊到了極致，然而幾分鍾過去了，整個法陣卻沒有任何改變，隻是維持原本的結構正常轉動著。然而旁觀的凡人們並未感到失望，因為有種預感在他們心裏告訴他們，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風暴馬上就要降臨了。

    是的，風暴降臨了。

    數百上千顆恒星的光芒太過謠言，以至於旁觀的民眾們忘記了，始終有一顆星維持著沉寂，正是那顆身處法陣正中，被所有節點環繞的恒星，正是那顆代表著新生與希望，代表著光明與力量，代表著太陽神蘇爾大人榮光的太陽。

    不過沒有關係，因為就在此時，它突然亮了。從死一般沉寂到迸發出最燦爛的光芒，隻在一瞬之間而已，一亮起，他就吸引住了億萬道視線，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耀眼的光芒中，蘇爾大人就像剛剛從沉睡中蘇醒的巨人一般，開始慢慢活動身軀，熊熊燃燒的火舌在他身邊吞吐，彰顯著強大的力量。

    這就像是一個無聲的信號，一聲令下，整個法陣體係徹底活了。

    原本的法陣體係的確龐大而威武，足以令任何生物心生敬畏，然而它身上卻沒有生機。即便那些行星、衛星甚至恒星形成的節點，已經圍繞著代表主神們的主節點開始轉動，從法陣體係中依然看不到一點生機，就像它的每一個組成部分都是活的，可它本身卻是死的，隻是一堆星球堆砌起來的龐然大物而已。

    但由於法陣的核心，也就是蘇爾大人的意誌降臨，法陣體係突然擁有了生機，就像在一瞬間活過來了一樣，那些原本隻是堆砌起來的零散部件，那些各自運轉的星球和星係，突然受到未知力量的牽引，以蘇爾大人為核心開始移動，圍繞著核心處的太陽迅速旋轉，一如自然形成的虛空中，彼此糾纏的星係一般。

    在旁觀者的眼中，這一刻，眼前這個原本隻是一個法陣體係的星球甚至星係陣列，隨著轉動的開始，忽然就變成了一個微縮版的虛空，無數星球在虛空中往複交錯，永不停歇。

    “咚”，沒有聲音傳出，但所有看到這一幕的旁觀者，都清楚的聽到了一聲沉悶的心跳，運轉中的法陣體係突然猛地收縮，又迅速向外擴張，就像一顆劇烈搏動著的心髒。

    “咚，咚”，收縮，舒張，收縮，舒張，法陣體係一收一張不斷循環，每一次收縮，都有無盡的能量向外噴湧，輸送到裂隙空間聯係的所有世界，而每一次舒張，都有更龐大的能量從所有世界傳回，集中到這個維係著整個世界的法陣體係之中。

    突如其來，聖光閃亮，即便法陣體係的光芒已經亮到極致，凡人根本無法直接觀測，即便通過直播設備，也需要經過重重過濾之後，才能勉強看清，但驟然降臨的聖光，在無盡的光輝之中依然如此顯眼，讓人絕對無法忽視。

    九百三十一道虛影，在閃耀的聖光中浮現，和恒星節點重疊到了一起，輝煌的宮殿，廣闊的森林，無邊的大海，深邃的夜空，虛影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如此神聖。毫無疑問，這就是諸神的領地，神靈的國度，神靈們跨越了神靈與凡世的界限，終於把自己最強大的力量，傾注到了儀式之中。

    看到這一幕，即便最冷漠的人，心裏也升起了一絲感動，不知何時，人們發現自己臉上已經流滿了淚水，聲音早已哽咽。

    “雖然早已經提前得到消息了，但親眼目睹的時候，還是難免心情激蕩呢。”身在核心節點的內部，修爾閉著眼睛，輕輕歎了口氣，“真沒想到，諸位大人居然把一切都投入進來了，真的一點後路都沒有留。”

    “因為你說過，失敗就等於失去一切。”三角形的另一個頂角，朱蒂似笑非笑的應道，“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保留的呢？”

    “嗬……朱蒂大人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呢？竭盡全力吧。”修爾淡淡的微笑著，在通信設備裏輕聲說道，“屬於咱們凡人的回合開始了。”

第七十五章 真正的儀式

    “來吧，我已經準備好了。”修爾的聲音輕的仿佛夢中的囈語，隻有他和莉莎能夠聽到，就像是說給自己聽，堅定兩人的信念，說完，他拉著莉莎的手上前一步，一大一小兩隻手，毫不猶豫的按在了麵前漂浮著的光球上。

    世界為之一振，至少兩人感到世界為之一振，眨眼間，控製中心的密室，另外兩個頂角的朱蒂和奧古斯塔，甚至連自己觸摸的光球，都已經失去了蹤影，兩人就像是以無實體的狀態漂浮在虛空中，再也感受到不到軀體的存在。

    很特別的感覺，沒有聽覺，但所有聲音都映射在意識裏，沒有眼睛，卻能看到一切，沒有軀體，但行動自如，他們明明不存在，卻偏偏存在著，從一個更高的角度，把所有事物盡收心底。

    距離不再是障礙，視角不再有阻隔，即便遠在儀式空間最外端，之間相隔了數十顆星球，依然可以把一切觀察的真真切切。不，何止是儀式空間的最外端，動念之間，每一個世界，每一顆星球，都清晰的浮現在意識裏，大到恒星爆發黑洞吞噬，小到美麗的蝴蝶在風中振翅，一花一葉，一草一木，無不精細到了極致。

    除了影像，還有聲音。

    無數聲音，高亢的，細微的，尖銳的，低沉的，從四麵八方湧入了意識裏，可以聽到觀眾們壓抑著的緊張喘息，可以聽到每個人難以抑製的歡呼，可以聽到被捕獵的獵物瀕死的哀鳴，可以聽到饑餓的動物幼崽嗷嗷待哺的尖叫，樹葉飄落到地麵，岩石在陽光下龜裂，海潮拍打沙灘，微風拂過山崗，大的，小的，長的，短的，每一個聲音都遠在天邊，卻又像從身邊響起，一聲聲，一串串，混雜在一起，卻又如此分明。

    聲音雖多，卻並不感到嘈雜，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種狀態，不僅不覺得難受，反而像是正在欣賞一首凝聚了世間百態的奏鳴曲。

    好吧，實際上隻有修爾不感到嘈雜，畢竟他在夢中，曾經經曆過億萬年類似的狀態，早已經適應了，而其他那些同樣處於這種狀態的人，包括莉莎在內，都已經快要瘋掉了。然而就算難受，也沒人願意從這種狀態退出來，情願強忍著煎熬，用這種特別的視角去觀察世界，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恐怕是所有人唯一一次機會，以神靈的視角觀測一切的機會。

    是的，這就是神靈的視角，可以看到聽到一切的全知全視的視角。

    凡人和神靈，還是有著本質區別的，身為凡人，根本無法承受對神靈來說習以為常的一切，雖然隻過了短短幾秒而已，但意識中看到聽到的那些紛雜的信息，就已經讓大多數聖職者無法忍受了，如果時間持續的太久，恐怕光是信息碎片，就足以摧毀任何一位強者的精神。

    神靈們當然知道這些，有的時候，看到聽到東西多了並不是什麼好事，凡人的大腦根本承載不了，因此為了保護凡人，他們從來不讓凡人們了解自己的感官。不過到了現在，已經沒有精力去顧慮這些小事了，何況如果時間短的話，以聖職者們堅韌的精神，還是可以勉強承受的，就算過後需要花費不少時間恢複受損的意誌，但隻要成功了，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於是為了讓儀式能夠更加穩妥順利，神靈們不僅孤注一擲的投入了全部力量，甚至前所未有的與自己的侍奉者們分享著自己的感官，隻為了讓聖職者們可以更細致的觀察法陣的運轉，把一切可能存在的危機，扼殺在萌芽之中。

    “嗬，這才是真正全知全識的視角嗎？果然，夢中我自己的那種殘缺的體驗相對而言，差距實在太大了。”修爾現在沒有嘴，但他輕笑的聲音，沒有任何延遲的在同一刻傳遍了整個法陣體係，“來測試一下好了，不同世界的朋友們，大家都聽得到嗎，咳咳，這裏是儀式現場，我是暗月之主露娜大人的使徒，代表吾主，代表無光之月，向大家致以……”

    “砰”，明明虛空裏什麼都沒有，不僅不存在重力，甚至修爾連形體都沒有，但他偏偏感覺到一顆不知從哪裏飛來的小石頭熟練的砸在自己頭上，一如既往的準確，嗯，很親切的感覺，不過，能不能把那塊一百倍大的石頭放下？

    為了避免被自己女神大人砸死，暗月的神官大人隻能遺憾的放棄了借機傳播女神大人威名的打算，把注意力從外界收回，不去理會各個世界傳回的疑問，以及疑問中夾雜的那些熟悉的起哄聲和笑罵聲。無知的凡人啊，你們怎麼能理解我的苦心，為了舒緩參與者越來越大的心理壓力，我情願背負起假公濟私借機傳教的汙名，難道你們就不為止感動嗎？

    “砰”。

    好吧，修爾在想象中撇撇不存在的嘴，終於連發散的思維都收束回來，用全知的視線，掃過儀式空間。

    儀式空間裏沒有人，從直播的畫麵中可以看出，一個人都沒有，隻有數千大大小小的星球組成星係，在儀式空間內往複運動。

    然而修爾現在‘看’到的卻截然不同，在他‘眼’裏，每一處節點，都有兩到三個聖職者的人形虛影盤踞，毫無疑問，他們看自己這裏也是一樣，因為這就是他們這些核心引導者的意識。這些虛影維持著他們軀體最後的動作，即一手按在麵前引導儀式的光球上，正是這個動作，才讓他們順利進入到當前的狀態。

    而這一動作體現在儀式空間裏，就是這些引導者的手按在節點上，仿佛和這些節點融為了一體。而在他們頭頂，都有一團沒有固定形狀的能量，正站在神國之內，佇立於星球之上。

    用修爾的形容就是，大部分聖職者的意識體都在樣子很蠢的東張西望，一時無法適應視角和軀體的改變，而神靈們的表現卻不同，那些代表每一位神靈的能量團，從最開始就沒有移動過位置，沒有改變過狀態。

    神靈們肯定不會有什麼改變，因為他們的意誌已經深入到了每個節點的最核心處，把自己、神國和節點緊緊聯係在一起，隨即不斷激發著自身和神國的力量，通過節點擴散到整個法陣體係。每一位神靈，在維持自己原本任務的基礎上，都把全部意誌投入到了這一工作中，不斷把法陣強度推向最高，在關鍵時刻維持法陣的結構，控製法陣的狀態，至於儀式過程的引導，當然是交給他們的使徒去完成了。

    “諸位大人還真是信任咱們呢，把引導工作徹底交給咱們。”修爾不知想到了什麼，代表他的能量體虛影，詭異的閃爍了幾下，就像本體露出詭異的表情一樣，“這要是中途萬一有誰心懷不軌，做些奇怪的事，諸位大人想必也無法控製，估計整個世界都要為他陪葬。就算在儀式進行到關鍵時刻之前鬧出事端，還不至於摧毀世界，但這片空間，空間裏的諸神，還有咱們這些參與儀式的凡人，恐怕一個都逃不掉吧。”

    “你還真敢想呢，修爾。”終於，朱蒂大主教也學會如何在這種狀態下表達聲音了，“我和奧古斯塔大人是不會有這種想法的，你是打算這麼做嗎？”

    是的，在這個體係中，位於最核心節點的三人，也就是修爾、朱蒂和奧古斯塔。哦，莉莎不能算，她沒有權限，而另外這三人是除了神靈之外，對法陣體係擁有最高權限的，其他人想要對整個法陣體係施加影響，必須通過核心節點的三人才能完成，就算不是對整個體係，而是操控他們自己的節點，修爾三人也完全可以施加幹預。

    這就意味著，幾乎沒有誰能輕易破壞儀式，就算有人消極怠工，還可以通過其他方式彌補，唯一能徹底破壞法陣的，也就隻有核心節點的三人，才有這個能力了。

    而這三個人，一個是核心節點太陽神蘇爾大人的侍奉者，一旦儀式失敗，蘇爾大人首當其衝，絕無幸免的可能，他的侍奉者絕不可能有什麼異心，另一個是地位最高最受尊重的神靈的侍奉者，當然也最受信任，無論是諸神的信任還是其他聖職者的信任。至於剩下的那個，雖然資曆和地位上來說，還多少有些欠缺，但如今的局麵，幾乎是他一手造就的，為了這個儀式，他冒了無數生命危險，幾乎投入了全部心血，大家都知道，他是最不可能破壞儀式的人。正因為如此，諸神才對他們表現出了絕對的信任，讓他們三人擔負起了最重要的責任。

    “嗬，我可還沒做好和全世界為敵的準備，何況真這麼做了，也就無所謂為不為敵了。”修爾的‘聲音’讓‘聽’到的人毫不困難的想象出他笑眯眯的樣子，“說這些也隻是為了提醒各位同僚們我們肩負的責任，順便確認大家的覺悟和信心，從回應看來，結果還不錯，那麼現在……星圖。”

    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修爾的意識體扭曲成了朦朧的人形，隨手一揮，一張無形的立體星圖就出現在他的麵前。意誌的世界裏，根本不需要任何設備，星圖就是他視野所見，用意誌將它展現出來了而已。

    “嗬嗬嗬。”修爾根本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按著節點，現實世界的軀體按著保持聯係就足夠了，神靈提供給大家的意誌體根本無需如此，“我說，儀式從這裏開始。”

    說著，虛影伸出手，對著微縮的星圖遙遙一點。

    “轟”，世界再次為之一振，這次可不是意識的感覺而已，這次是真實的，整個儀式空間，都隨著修爾的手指發生了一次短暫而猛烈的震動。當然不是因為修爾突然變得有多強大，可以輕易撼動空間，而是因為在他的命令之下，法陣體係的第一個臂旋或者說第一個區域，終於啟動了。

    經過修改後的法陣體係，和夢中已經有所不同了，不再有那麼漫長的前置過程，一旦開始啟動，積蓄了許久的能量，就如同潮水一般，沿著有光束形成的紋路，向第一個臂旋湧去。主節點，接受，分流，傳導，次級節點，接受，分流，末端節點，接受，運轉，轉眼之間，第一臂旋就像一片葉脈正在被光明染色的樹葉，能量在葉脈之中不斷推進，不斷分支，形成一個縱橫交錯的網絡，把第一臂旋所有星球，無論恒星、行星還是衛星，都實質性的聯係在了一起。

    “我說，法陣需要轉動。”

    於是，事成。

    以核心節點為軸，已經無法用龐大來形容的法陣，開始違背物理規則的飛快轉動，當它停下來的時候，第一臂旋已經對準了一個特定的方向。

    “核心在向你們呼喚，你們需要回應。”

    手指一指，星圖原本黑暗的一角突然亮了起來。

    不止是星圖上，在現實中，在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在一片原本處於虛與實之間的特殊區域，一片空曠的虛空裏，毫無征兆的亮起了七個光點。七個光點就是七顆恒星，恒星遠遠的彼此牽引著，糾纏著，以一個奇怪的結構慢慢運轉。

    “我說，擁有同樣的目的，擁有同樣的信仰，我們就是你們，我們將不分彼此，我們將融為一體。”

    在修爾麵前的星圖上，原本相隔很遠光點群，開始向著主體法陣迅速接近，很快，就抵達了第一個臂旋的邊緣，在臂旋頂端隨著法陣的轉動而轉動。

    這隻是星圖上的表現而已，處於另一個世界的分支法陣，當然不可能突破世界的壁壘跑到主法陣的範圍內，在現實中，七顆恒星依然停留在原地，然而不知為什麼，如果有人看到這七顆恒星，總會產生一種錯覺，認為它們已經身處另一個世界了。

    因為，從象征意義上，或者說從概念上，他們所在的區域，已經屬於儀式空間，已經抵達了主法陣的邊緣，就像修爾說的那樣，不分彼此，融為了一體。

    “嗬”，修爾的意誌發出一聲輕笑，手指慢慢移動，再次向星圖點了下去，“我說，下一個是這裏。”

第七十六章 來吧，帕瓦帝加

    “為了帕瓦帝加的未來。”修爾頓了頓，“為了扭曲虛空的命運。”

    說著，手指就要再次指向星圖。

    此時的星圖，已經和剛開始時截然不同了，在經過了兩個小時的運轉之後，七道臂旋的龐大星團，有六道臂旋已經被光束連接成了一體，伴隨著星團的轉動，澎湃的能量在光束形成的能量通道中流淌，就像體內的血液一樣，不斷回流進入核心，又在被升華到更強大的能量等級之後，重新從核心泵出，輸送向每一道臂旋，以及臂旋末端已經從象征意義上成為一個整體的分支世界。

    沒錯，已經有六個世界加入了儀式的行列，分支法陣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世界的兩端在概念上貼近，因此，雖然六個世界依然保留在原位，但以分支法陣為樞紐，六個世界已經象征性的進入了裂隙空間。

    從開始到現在，修爾代表所有參與儀式引導的聖職者，一共隻在星圖上操控了十二次，現實中的法陣體係，也隻發生了十二次明顯的變化，不過每一次變化，都牽動著無數人的心。

    “那是我們的世界。”

    能收看儀式直播的，都是各個世界認知水平達到一定程度的高等文明，像修爾的故鄉那種還處於蒙昧狀態的文明是沒有資格參與其中的，這樣一來，大家對自己曾經生存過的或者正在生存著的虛空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很容易的就分辨出之前已經關注過無數遍的，屬於自己世界的分支法陣。

    於是，每一個世界加入，都會在旁觀者中掀起一道巨浪，不知為什麼，就算是再冷靜的個體，當看到象征自己世界的星團法陣加入後，都會陷入難以抑製的興奮之中，激動，榮耀，自豪，緊張，不安，各種各樣的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化作滿溢的淚水。

    而與此同時，那些還沒有加入其中的世界的原住民們，就變得更為期待，他們雖然看不到修爾的意誌化形態，看不到神奇的星圖，但至少可以很從各處分支法陣直播的畫麵變化中，很直觀的理解到正在發生著什麼，他們可以輕易的跟隨著聖職者們的腳步，在兩個小時裏，看著儀式順利的推進。

    兩個標準的帕瓦帝加小時，其實已經不算短了，但每個旁觀者都覺得，兩個小時轉瞬即逝，隨著心情不斷的劇烈起伏，注意力不斷被吸引，不知不覺中，兩個小時就溜走了，不知不覺中，六個世界就已經成功加入。

    一切似乎都進展的如此順利，至少在旁觀者眼中是這樣的，但隻有親身參與的人，才知道根本沒有那麼簡單。對聖職者們來說，過去的每一秒，對他們的精神和意誌來說，都是巨大的考驗，而且越到後麵壓力越大。

    在剛一開始的時候，其實大家還是很輕鬆的，引導能量走向，分配能量強度，借助神靈的力量改變法陣體係的形態和結構，在測試階段，這些事大家已經重複過很多次了，做起來沒有一點壓力。

    但隨著六個世界依次加入，需要處理的信息越來越多，對精力的消耗開始成倍的增長。雖然在視覺效果中，法陣體係很恢宏，其間交錯的光束也很美，但實際上每一道光束，都凝結著聖職者們的心血。尤其是法陣結構調整的時候，看起來隻是一個臂旋轉了個向，或者幾十顆星球改變了一下位置，但轉化到實際操作中，每一顆星球哪怕隻移動一米的位置，都至少要有三分之一的星球精準配合，才能確保法陣體係不至於分崩離析。

    而在諸神全力投入能量輸送的現在，這些任務都壓在了引導儀式的聖職者們身上，而且所負責節點等級越高的聖職者，承受的壓力就越大。一個末端節點的負責人，也許隻需要處理和自己節點有關的信息，但換成次級節點的幾個負責人，就要處理包括自己下轄所有末端節點在內的所有信息，甚至還要彌補下轄節點可能出現的失誤。

    而到了核心節點，修爾他們三個人，就要把整個體係的信息都納入處理之中，這樣的信息量，即便有褐星文明和金屬生命體一族提供的電子處理係統作為輔助，也還是讓每一位聖職者苦不堪言，需要集中全部意誌，才能保證不出一點差錯。等到第六個世界順利加入的時候，所有聖職者都覺得自己的大腦簡直就要爆炸了，即便意誌已經被抽離了軀體，依然能感到自己實體的大腦在不停傳回頭痛的信號。

    大家現在的心情非常矛盾，即希望修爾動作慢一點，甚至停一停，讓大家可以歇一歇，緩解一下過重的壓力，但同時又希望修爾不要停，甚至更快一些，早一分鍾結束儀式，就能早一分鍾脫離痛苦。

    在意誌的世界裏，聖職者們的心聲，當然不可能傳達不到修爾的心裏，但此時的修爾就像變成了一台沒有感情的儀式機器，根本沒有顧慮其他人的想法，完全依照既定的程序，按部就班的操控著儀式，速度不加快也不減慢，穩健的令人難以置信。

    終於，就在大家的承受能力已經趨近極限的時候，六個世界成功掛載，隻差一步，儀式就可以進入最終階段，隻差一步，大家就可以不分彼此，共同麵對最後的挑戰了。

    隻差第七個世界，帕瓦帝加。

    但是這一次，修爾的動作停在了空中，沒有馬上指下去，反而‘凝視’著接近完整狀態的星圖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趕快點吧，大家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反正已經無法回頭，沒時間給你深思熟慮，你再多擺一會姿勢，大家就一起完蛋好了。參與儀式的聖職者們，大多都是這樣的想法，但沒有人說出來，即便就在修爾身邊，還有餘力交流的朱蒂和奧古斯塔，也沒有催促修爾，因為他們很理解修爾現在行為。

    整個法陣，都根據修爾的夢境做出了改變，雖然從理論上來說，現在的法陣是絕對可以正常運轉的，但這隻是理論而已，誰也不敢保證實際操作中會發生什麼事。改動會不會存在隱患，會不會導致法陣崩潰，會不會讓儀式失敗，連神靈們都無法給出確切答案，更不用說這次改動是不是真能避免修爾在夢中看到的慘劇了。

    而這一切，都是在修爾的推動下進行的，因此他難以避免的成為了第一責任人，萬一最後真出了問題，那麼他將承擔全部責任。雖然到時候已經不會再有人會去追究他的責任了，但這並不影響在投入實地操作之前他需要對抗的心理壓力。

    每個人都知道，換成自己的話，說不定早就已經被沉重的責任壓垮了，連現在這步都走不到呢，而修爾至少堅持到現在還沒有倒下，已經很難得了，自己再怎麼困難，給他留一點調整時間也是理所當然的。因此，沒有人催促，大家隻是硬頂著海量的意誌消耗，默默地等待著修爾走出最後一步。

    “嗬，其實我隻是發現這十來顆星球排列的形狀，很像廚火上的烤肉串，然後有點餓了，不太忍心破壞而已。”還好，停頓隻有幾秒，幾秒之後，修爾的意識體就發出讓人不知不覺中感到放心的笑聲，嗯，放心的同時也讓人很想打他的笑聲。嘴裏說著連安吉拉都不可能會相信的借口（安吉拉：？？），修爾輕笑著，手指重重的指了過去，“緊張嗎？害怕嗎？害怕我也不會停下來的，嗬嗬嗬，那麼，現在是檢驗結果的時候了。”

    手指在星圖上按下，現實世界中的變化也隨之出現。

    裂隙空間的深處，突然出現了近百處秩序空間，每一處空間都不大，裏麵隻有三顆恒星和五六顆行星，組成一個小型星係，而且星球的距離相當緊湊，絕不可能是自然生成的，否則所有世界的虛空物理學者都會羞憤的自殺吧。

    和其他世界的分支法陣相比，這些秩序空間的範圍都太過渺小，根本沒資格並列匹配，但無須擔心，因為這隻是開始而已。

    近百個小型星係的位置很特別，以一種奇怪的規律分布，組成了一個接近球型的區域。裂隙空間內部其實並不存在距離遠近這種概念的，也沒有範圍大小之說，但至少在凡人們的理解中，這片球型區域是相當廣闊的，如果不依靠信仰通道作為穿行手段，而是換到外麵正常虛空的話，估計就算是金屬生命體那種水平的文明，想要從一移動到另一端，也要花費幾年的時間。

    當最後一處秩序空間顯現，最後一個小型星係法陣就位之後，九十六個法陣同時開始閃爍，一次兩次三次，在第三次閃爍過後，如果有人觀測的話就會發現，九十六個秩序地帶圍成的類球形區域突然消失了。

    它們明明還在那裏，明明還在閃爍，甚至如果朝它們飛過去，還能碰觸到它們，但它們就是消失了，此時此刻，類球形區域已經徹底獨立於裂隙空間之外，成為一個誰也無法判斷到底在哪裏的未知地帶。

    第一步，安全。

    雖然這些變化不會出現在直播裏，更不可能被其他凡人觀測到，但儀式中的聖職者們，可是感應的清清楚楚，類球形空間獨立出去的瞬間，每個聖職者心裏都為之一震，心情仿佛在隨著法陣的閃爍而起伏。雖然這隻是第一步，但也是最艱難的一步，雖然以前做過小規模測試，但擴展到實際規模的操作還是第一次，能不能行誰的心裏都沒有把握。不過現在第一步已經成功，聖職者們心裏都升起了希望，也許……真的能成功？

    “我說，回應吧，帕瓦帝加，儀式在呼喚你。”

    “唰”，第七道臂旋隨之運轉，向外射出一道光束，同時在直播裏，最後一處黑暗的畫麵終於也被點亮，類球形空間正中，一個熟悉的星係漂浮在畫麵中。在違背了一切虛空學知識之後，作為核心，水藍色的星球懸停在虛空裏一動不動，太陽，月亮，星辰，一切星球都在圍繞著水藍之星而轉動。

    是的，地母凱亞，或者說帕瓦帝加星，就是原本帕瓦帝加世界的核心，即便遷移到了裂隙空間之後也沒發生改變。而這一次，為了把成功率提升到最高，帕瓦帝加世界的分支法陣，直接建造在了帕瓦帝加周邊的星球上，連同帕瓦帝加上的億萬生靈都參與其中，成為了儀式的一部分。

    “天哪，哦，神呐，那是我們的飛船。”有人指著直播畫麵發出了驚呼，毫無疑問，這肯定是個褐星人，因此此時的帕瓦帝加上空，還有幾艘褐星飛船在大氣層內懸停。褐星人當然熟悉自己種族的飛船了，揮舞著拳頭原地蹦起，發出興奮的叫喊，同時……努力說服自己忽略出現在飛船上的奇怪東西。比如一隻站在飛船表麵傻頭傻腦東張西望的林精，和一個努力拖著她的尾巴朝船艙裏麵拽的戴眼鏡的巨劍女士，讚美森林之主，阿尼卡大人的榮耀必將傳遍虛空。

    類似的景象和驚呼在很多顆星球上都有上演，甚至包括身在其中的帕瓦帝加星，不過這不重要，在忽略了一些太過奇怪的畫麵之後，直播中可以看到，一道光束不知從哪裏射來，準確的連接到了帕瓦帝加星上，隨即，這個熟悉的星係跟隨者儀式法陣的節奏，開始了有力地律動。

    “嗬嗬嗬。”穩健的手沒有一絲顫抖，修爾的手指在星圖上擺弄著，同時不斷發出意義不明的低笑，估計‘聽’到的人會以為這家夥已經心理壓力過大瘋掉了吧。不過他至少現在還沒有瘋，因為在擺弄了幾下之後，他直接一圈砸在星圖上，“來吧，帕瓦帝加。”

    除了最核心的那些使徒之外，沒有外人知道這一刻意味著什麼，但不知什麼原因，所有人都同時感到，自己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猛地攥緊，陷入極度緊張的狀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畫麵，他們沒來由的冒出了一種預感，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

第七十七章 勝利的果實

    “當，當”，鍾聲從水藍色的星球上響起，聲音並不響亮，即便就在身邊敲響也不會覺得震耳，但不管相隔多遠，鍾聲都會縈繞在耳畔久久不散。

    沒有空氣，但鍾聲依然從直播的畫麵中傳了出來，讓每個觀看直播的人都能聽的清清楚楚，單調的鍾聲在此時聽起來卻如此神聖，讓人忍不住想要匍匐在地頂禮膜拜。

    在聖職者的視角中，有所神靈的聖域，在這一刻都爆發出積蓄已久的強大力量，彼此連成一片，把帕瓦帝加嚴密的保護在能量之中，而外來的光束在碰觸到聖域力量的同時，就和聖域釋放的能量合而為一，兩股力量水乳交融，再也無法區分彼此。

    修爾意識體前的星圖上，明顯的顯示出此時的狀態，連通著法陣體係第七個臂旋和帕瓦帝加星本體之間的能量光束越來越粗，之間往複流淌的能量也越來越強。光芒越來越亮，就連眼睛早已被天幕投影所蒙蔽的帕瓦帝加人，抬頭望向天空的時候，隻要角度合適，都能隔著天幕投影清晰的看到耀眼的光束，更別說那些通過直播設備收看的旁觀者了，每個人的視線都無法忽略那道貫通裂隙空間的光束。

    “嗬，她來了。”在他的星圖上，代表帕瓦帝加的兩點正以驚人的高速接近主法陣的第七臂旋頂端，隨著雙方距離的拉近，每靠近一點，維持雙方能量交換的光柱就更粗壯一分。

    很顯然，誰也不想重複修爾夢境中的失敗，為了維持這片虛擬出來的假虛空，同時保證它不從整個儀式中脫離出去，在法陣設計的時候，就已經有針對性的強化了連接的力度。通過夢境中多次重複的經曆修爾可以判斷的出，以現在的連接強度和偽造虛空的堅固度，恐怕就算整個主法陣徹底崩潰，在它崩潰之前，帕瓦帝加這邊的分支法陣都不會有任何意外出現。

    “嗬，一切漏洞都被堵住了，那就讓我們看看會發生什麼吧。”

    這一刻，所有參與者和旁觀者，心髒都幾乎停止了跳動，這一刻，裂隙空間裏的無盡生靈，都不約而同的停止了呼吸，尤其是參與其中的聖職者們，數千道‘視線’集中在修爾的星圖上，眼看著兩端的光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噠”，接觸了。

    一秒，兩秒，三秒。

    風平浪靜，什麼異狀都沒有出現。儀式的法陣體係依然正常的運轉著，帕瓦帝加接入之後，不僅沒有給整個體係帶來毀滅性的打擊，反而讓體係運轉的更加順暢，能量流轉圓融自如，甚至原本還有些不穩定的體係，在七個世界融合到了一起之後，已經徹底穩定下來，拚湊起來的法陣終於結成一個整體，以完全體的姿態，展現在所有觀測者的麵前。

    “帕瓦帝加，接入成功。”

    修爾的手指，最終按在星圖的正中，星圖在他麵前化作碎片消散，重新恢複成原本核心節點的樣子，同時恢複形象的，還有朱蒂和奧古斯塔兩位的精神體，即便是虛體狀態，依然能看到兩人何等萎靡，顯然消耗了巨大的精力。何止是他倆，儀式現場數千位聖職者的精神體，都處於極度萎靡的狀態，剛才幾秒的連接過程，幾乎榨幹了所有人最後一點精神力。

    不過，已經夠了，大家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凡人已經展現了屬於自己的勇氣與力量，剩下的，就是神靈們的回合了。

    “讚美諸神，以凡世生靈之身，祈求諸聖靈彰顯神聖之力，展現無盡榮光，呼喚神聖之名，聖哉，聖哉。”唱誦完最後的禱言，修爾慢慢的收回了手指，不止是意識體，就連在現實世界的軀體，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星空破碎，意識倒流。

    就像出現時一樣，眼前的景象毫無征兆的迅速變化，全知全識的視角褪去，意識重新掌控軀體，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又是之前已經熟悉了的靜室，又是另外兩個頂角處，熟悉的奧古斯塔和朱蒂兩人，當然，還少不了身旁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指甲已經幾乎掐進手心裏的莉莎。

    老邁的奧古斯塔此時已經幾欲昏迷，無力的靠在牆壁上閉著眼睛，朱蒂到底還年輕一些，雖然頭發已經被汗水浸濕變得淩亂，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蒼白的臉上再也無法保持往日的優雅與從容，但至少她還能說的出話來，即便聲音已經嘶啞而低沉，但起碼還算完整能夠分辨。

    “終於……完成了。”

    “是啊。”修爾也接近虛脫了，兩腿不斷顫抖著，靠著莉莎的攙扶才勉強保持站立，“咱們沒有辜負神靈的信任，剩下的，就看諸位大人們了。”

    “真的能成功嗎？”朱蒂還是第一次表現出內心的懷疑，“總覺得不太真實，而且有種不安的感覺。”

    “未來的事，誰知道呢？但是我覺得，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應該已經不會失敗了吧。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嗬嗬嗬嗬，不過至少從理論上來說，已經沒有失敗的理由了。”

    迎著朱蒂嫵媚的白眼和莉莎偷偷掐著自己胳膊的小手，修爾輕鬆的笑著，透過監控設備看向儀式法陣，現在的一幕已經在夢境裏看過幾十次了，閉著眼睛都能在眼前再現，龐大的法陣在有節奏的律動著，化作高效的增幅器，把精心準備的安撫性的信息，透過裂隙空間送入不知名的世界裏。

    沒有人有心思再說話，所有參與儀式的聖職者，都無力的喘息著，靜靜的看著能量強度已經提升到頂點的儀式，在諸神的操控下順利運轉，等待著最後結果的揭曉。

    “看來算是成功了。”

    “是啊，看來是成功了。”修爾也點了點頭，真正笑意終於從嘴角浮現。

    是啊，成功了，因為儀式的法陣出現了新的變化。毫無疑問，出現變化，就是儀式結束的象征，到了這一步，所有風險已經成為了真正的曆史，至少從儀式來說，終於第一次走完了全部過程，圓滿結束。

    接下來，當然是品嚐勝利果實的時候了。

    然而笑容剛剛浮現，就僵在了臉上。

    明明已經成功了，明明終於做到了，但修爾的心卻越來越冷，仿佛暴露在永凍的冰原之上一樣，心中感受到的，隻有刺骨的寒意。

第七十八章 藍鈴一夢

    是啊，儀式明明已經成功了。

    秩序空間裏，數不盡的星球依然以蘇爾大人的投影為核心自律性轉動，法陣體係依然在像心髒一樣跳動縮放，能量依然在主法陣和分支法陣之間吸入泵出往複循環，但是，每一次循環，流淌的能量不再繼續加強，反而開始逐漸衰弱。

    這就是儀式即將結束的標誌之一，積蓄的能量已經過於強大，即便神靈聯手，也不敢讓它們突然中止，必須重複開始時的過程，逐步降低能量強度，才能讓儀式順利落幕。但到了這一步，已經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風險了，隻要不出現修爾最後一個夢境中那種情況，儀式就不可能再橫生枝節。

    何況，現在已經不止是能量泄壓了，就連法陣的實體都開始出現改變，原本緊緊附著在七個臂旋頂端的七個分支法陣，此時也開始慢慢出現脫離的趨勢。

    這就是另一個標誌了，實情隻有極少數幾個聖職者知道，雖然泄壓的過程中出現意外的可能性極地，但神靈們也做出了相應的準備，此時這七個殘存的世界，就是泄壓過程的安全閥，一旦泄壓過程中出現意外，失控的能量就會被送入其中的某個世界裏，結果就是那個世界在狂暴的能量下，被像水泡一樣撐爆，但主體法陣和其餘六個世界就都能完好的保留下來了。

    很冰冷的保險措施，雖然誰都明白這是必須的，但畢竟太過不近人情，因此，消息範圍被嚴密的封鎖，知道的凡人不超過十個。當然，這隻是題外話，關鍵是隻有能量濃度泄壓到安全的程度，分支法陣才會開始鬆脫，因此一旦看到分支法陣脫離，除非是非正常脫離，否則就隻會代表一件事。

    儀式順利結束。

    效果現在不好說，還需要一段時間檢驗，但起碼儀式本身成功了，至少沒有炸掉所有的世界，沒有以自我毀滅告終。

    因此，即便參與儀式的都是穩重的高階使徒，在理解了現在的狀態之後，其中也有一大部分使徒爆發出了興奮的歡呼，從聯絡畫麵中可以看到，每一張熟悉的臉上都洋溢著狂喜，伴隨著湧出的淚水，用野獸般的嘶吼疏解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恐懼。

    包括莉莎，女孩早已撲到修爾的背上，顧不上其他聖職者也能觀測到這裏的場麵了，忘情的撕咬著修爾的頭發，最後把臉頰貼在修爾的臉上，哽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而朱蒂和奧古斯塔兩位老資曆的聖職者，臉上帶著理解和釋然的神色，微笑著旁觀快樂的莉莎嗬嗬尷尬的修爾之間的互動，特別是朱蒂，不僅優雅的笑著，還不忘調侃的說了幾句，可惜，說出的話被潮水般的歡呼聲席卷，根本聽不清楚。

    破開荊棘，突破艱險，依靠共同的努力贏得最終勝利，隨後盡情品嚐勝利的果實，很溫暖的場麵，快樂的讓人忍不住會心微笑，然而正是這一切，讓修爾的心越來越沉，越來越冷。

    因為他發現了異常，而且是隻有他發現的異常，其他所有人都身在異常之中，而且恍若不覺。

    速度正變得越來越慢。

    是的，法陣體係運轉的速度，能量傳輸的速度，每個人動作的速度，屏幕裏傳回的畫麵的速度，可以說，裂隙空間，扭曲虛空，所有有關聯的世界，速度都越來越慢，順暢的動作被切割成了無數定格的畫麵，綻放微笑的時間被均勻拉長了幾倍之後，顯得無比滑稽，就連聲音也越拖越長，變得低沉，變得扭曲走音，就像是傳聲設備突然能源不足時那種可笑的怪聲一樣，沒有聽清朱蒂的話，根本不是因為被雜音覆蓋，而是因為聲音已經扭曲到根本無法分辨了。

    為什麼會這樣？

    修爾不知道，也無力阻止，隻能臉色蒼白的看著詭異的現象越來越嚴重，這次輪到他的指甲掐緊掌心了，不，應該說，即將臉色蒼白，即將掐入掌心，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意識還保持正常，但自己軀體的反應，卻也和其他人一樣，正在越來越慢。

    儀式不是已經成功了嗎？

    修爾發現，大家依然渾然不知，依然在充滿諷刺的歡呼雀躍，而他卻什麼也做不到，隻能無力的看著大家做著越來越可笑的慢動作，發出越來越可笑的粗長扭曲的聲音。

    難道說……

    修爾驚駭欲絕的發現，變化還沒有停止，變慢隻是開始而已，身邊的一切，正在變得越來越虛幻，不止是身邊，屏幕本身，以及屏幕中顯示的影像，還有影像中不同種族的智慧生物們，都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朦朧，就像隨時可能消失的幻影一般。不，這絕不是錯覺，就連自己的軀體，都一樣在變淡，沒有任何異常感覺的變得朦朧。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變化發展到極致，一切走向終結。所有的一切，人、事、物，在這一刻都歸於沉寂，一切都徹底消失了，沒有光，沒有暗，甚至沒有‘沒有’的概念，世界回歸混沌，隻有修爾的意識，還在不可名狀的世界中漂浮著，在無盡的混沌中存在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嗬，不愧是神靈的作品，的確是有效的儀式啊。

    修爾在意識中輕歎，帶著一分嘲弄，一分遺憾，還有九十八分的無可奈何，意識‘環顧’這片連虛無都不存在的虛無，‘看’到的，隻有令人絕望的混沌。

    “嗬，嗬，嗬，這就是終結嗎？”修爾的意識輕笑著，做出了最後的努力，“露娜大人……您還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無盡的寂靜，就是最好的答案。

    “果然聽不到了啊。”修爾自嘲的笑了，“我還真是異想天開呢，嗬嗬嗬嗬，怎麼可能呢。”

    “嗯，聽不到了。”

    下一刻，修爾從夢中醒來。

    猛地直起身，把正坐在一旁的朱蒂嚇了一跳，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還是熟悉的祈禱室，還是熟悉而優雅的女士，還是熟悉的藍鈴茶香氣，重新靠在椅背上，一抬頭，就能看到頭頂緩緩自轉的星球投影。

    “嗬，回來了啊。”露出古怪的笑容，修爾有些無力的揉著額角，“過去多久了？”

    “什麼過去多久了？”

    “嗯？”修爾皺了皺眉，不解的問道，“我是說，我睡了多久了？”

    “你睡著了？”朱蒂比他還不解，“難怪你半天沒出聲呢。”

    “哈？”真的沒有三年嗎？修爾都有點不適應了，看看朱蒂，嗯，還是那個母狐狸，身後的尾巴……好吧，尾巴還是沒露出來，但肯定存在，嗯，或許確實沒過去多久，“好吧，我確實睡著了，而且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所以，我到底睡了多久？”

    “那就不知道了。”朱蒂一攤手，指指桌上精致的火爐和茶具，“這壺藍鈴茶還沒有煮開呢。”

    茶杯是空的，壺蓋正噴出細細的蒸汽，嗯，藍鈴茶就快要煮開了。

    “嗬，藍鈴一夢啊。”修爾靠在椅子上，出神的看著旋轉的星球投影，笑容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