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無光之月 作者：京城浪子 (已完成)

第二十章 老朋友

    當然，在帕瓦帝加人獨有的能量感知視角中，就是另一幅景象了。

    在飛船即將進入最外層星球引力場的時候，原本渾然一體的蔓藤星係邊緣，突然分支出一條能量蔓藤，幾秒之內就跨過數萬甚至十數萬公裏的距離，一直延伸到飛船旁，眨眼間，能量蔓藤的頂端就已經附著在了飛船上，雖然沒有像包裹星球一樣包裹住飛船，但也算是把飛船連接進了能量蔓藤的體係之中。

    隨後沒多久，幾個生物的身影就出現在視野範圍之內，這些生物依附於能量蔓藤，沿著蔓藤的內徑高速滑行，速度快的有些不可思議，一分鍾都不到，數萬公裏的間隔就被輕鬆跨越，幾個生物已經出現在寒鴉號附近，倒是並沒有繼續接近，隻是隔得遠遠的等待著。

    “嘖嘖，迎賓的來了，就是不夠隆重啊，到底時間還是太短，阿尼卡大人領地的人數還沒有發展起來。”修爾對此倒是早有預料了，除了被星係的特殊狀態震撼到了之外，並沒有太過驚訝，隻是……“就是這些迎接的人選，實在讓人有點難以適應。”

    確實難以適應，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在麵對兩隻十幾米高的巨獸時還能保持鎮定的，何況周圍還有幾個同樣怪異的生物存在。

    沿著能量蔓藤滑行而來的迎賓者們，沒有一個屬於帕瓦帝加傳統意義上的人型生物，直立行走的爬行生物，渾身覆蓋著外骨骼的大型昆蟲類生物，臉上有腮的兩棲類生物，七八個不同種族的迎賓者湊到一起，幾乎可以看做一部活生生的生物進化史圖鑒，其中每個生物的外表在帕瓦帝加人的審美裏都屬於猙獰恐怖一類的，厚重的外骨骼，尖利的牙齒，冰冷的豎瞳，反光的複眼，恐怕也隻有深夜裏的噩夢中，才會出現這樣的景象吧。如今這些噩夢中才會存在的詭異個體，居然有序的聚集在一起，甚至每個人都衣衫整齊彬彬有禮，實在讓人充滿了違和感，其中最違和的，就屬那兩隻十幾米高，看著很眼熟的龐大巨獸了。

    怎麼可能不眼熟呢，修爾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兩位可是帕瓦帝加的原住民啊。身為龍族的後裔，帕瓦帝加那些有智慧的神話巨獸們已經開始遷移了，去了巨龍們認為最適合他們的地方，原本修爾是想讓他們搬到露娜大人的領地裏和褐星人做鄰居的，不過考慮到龍神和阿尼卡大人之間的交情以及神話巨獸實力上的特殊性，這種麻煩的事，還是丟給阿尼卡大人去頭痛吧。

    現在看來，遷移工作進行的比想象中還要順利，過去了還沒有一個月，搬過來的神話巨獸就已經適應了新的生活，而且和那些新鄰居們相處的還很和睦，從一些細微的動作就能看出來，他們彼此之間並沒有戒備，對於個體實力強大的生物來說，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問題了。

    至於其他的迎賓者，修爾其實也都見過，雖然未必見過來迎接的這些個體，但至少見過他們的種族，這些都是當初‘木星’上的幸存者，都是一群憑著自身力量可以橫渡虛空，甚至短時間內在裂隙空間內自保的強大生物，仔細想想，恐怕也就隻有他們，才能和那些強大的令人絕望的神話巨獸們共同生活了，換成普通種族的話，恐怕巨獸們隻是打個哈欠，散發出的威壓就把他們嚇死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神話巨獸依然是獸型，還沒能解放前肢進入直立行走的階段，這讓他們兩個混在其他直立行走的生物群體裏難免有些異樣，不過對此雙方倒是都沒什麼意見，這些以個體力量為主的種族，重視的還是強大的實力和智慧的程度，隻要這兩方麵跟上了，形象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沒看蔓藤外麵還飄著幾個假裝自己是虛空垃圾的梭型體呢嗎，這群看熱鬧的家夥連正常生物的形象都沒有，和他們比起來，神話巨獸們好得多了。

    不管怎麼說，能看到神話巨獸成功融入新環境，對修爾來說都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而且更值得高興的，是來迎接使節團的兩隻巨獸裏，居然還有熟人，好吧，是熟獸。雷暴獸雷克斯，這位修爾在神話巨獸裏最熟悉的個體，就是兩位迎賓者之一，雖然在大多數人眼裏，雷暴獸基本上都長得一樣，很難看出區別來，但修爾的記憶力太好了，很輕易的就記住了雷克斯的個人特點，鱗片的顏色和形狀，額頭的寬度，牙齒的弧度，脖頸的長短，這些細微的區別，讓他很輕鬆的就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看上去這家夥最近過的也不錯，一向愛幹淨的雷克斯如今渾身洗刷的更幹淨了，身上甚至學著其他個體的樣子穿上了一套裙子，真是見鬼了，難為這邊的生物了，居然能做出供雷暴獸穿的服裝，而且還是裙子，這樣想的話……修爾忍不住用眼角瞥了一眼正在身旁傻笑的鹿，然後就被踹了，很痛。

    好吧，即便不考慮幫鹿穿裙子的問題，在雙方越來越接近，已經徹底看清了對麵的樣子之後，修爾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你穿裙子就不說，而且畢竟是位女士，愛美愛幹淨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鱗片的縫隙裏點綴幾朵花，脖子上還套著個花環也就算了，可以假裝沒看見，問題是你把嘴唇塗紅了，眼睛上麵還抹上了眼影算是怎麼回事？而且你的兩隻前爪，爪尖塗得紅紅的，你這是剛抓完死人嗎？你這樣出現在別人麵前，真不怕把別人嚇死嗎？

    無力的垂下肩膀，修爾捂著臉，不忍心再看雷克斯的新形象了，算了，反正周圍的那些生物也都差不多，你也不算太過特別，你高興就好。

    “啪”，就在雙方距離拉近到幾十米的時候，一根粗長的觸手突然憑空插入雙方之間，觸手上張開一隻眼睛和一張嘴，不顧自己能嚇哭成年人的形象，粗聲粗氣的把聲音直接傳進了飛船裏，“你們才來呀，等你們好久了。”

第二十一章 能量蔓藤

    在經過飛船艦長迪莉婭的同意之後，能量蔓藤直接延伸到了寒鴉號的主艙門處，和飛船外壁緊緊連為一體，試探著打開艙門，想象中空氣被向外抽空的災難並未發生，減壓艙裏一切正常，根本看不出已經直接連通到了虛空的樣子，不僅如此，甚至一股溫暖濕潤的氣息還從外麵傳了進來，就像走進了茂密的森林裏一樣，為幹燥的飛船內部添了幾絲水汽。

    率先跑進來的就是一根觸手，看起來很想衝進飛船裏四處亂竄亂看，但在修爾凶惡目光的逼視下，最終還是不情願的退了出去，這才沒有讓使節團的第一次接觸變成一場鬧劇。而隨後從能量蔓藤裏走出來的迎賓團隊，形象足以讓帕瓦帝加的普通生物渾身戰栗夜裏噩夢不止，不過還好，能登上這艘飛船的人都不怎麼普通，不僅個體實力足夠，而且見識豐富，不至於被這點小事嚇倒，就連莉莎都隻是下意識的朝修爾背後躲了躲，隨後就重新走了出來，雖然複眼和口器令人毛骨悚然，分叉的舌頭讓皮膚上冒出一層戰栗，胳膊上自行扇動的魚鰭會格外吸引目光，但莉莎還是大大方方的代表暗月教會，向這些已經信仰了阿尼卡大人的異界生物致以問候。

    至於修爾？這是莉莎表演的舞台，修爾可不會爭搶，他此時正對著兩位十多米高的巨型生物，嚴厲的批評他們的審美眼光，為了告訴他們什麼才是漂亮，他還特意把混在法師陣營裏的某個亡靈法師拉出來做老師。可惜，這個老師一點都不配合，居然反過來嘲笑修爾才是不懂審美的那個，她說的也很有道理，不同種族有不同種族的審美觀，根本沒有統一標準，非要用人形生物的審美習慣去衡量其他種族，隻能表現出自己的淺薄。你覺得違和，但也許在神話巨獸眼中這就是美呢，就像山精靈這個種族一向以平胸和蠢為美，你總不能……

    好吧，後麵因為老師忙於搏鬥沒空講解，教學工作隻能暫時告一段落了，修爾也隻有深深的歎了口氣，看著得到支持的雷克斯得意洋洋的努力伸著兩隻短小的前肢，捧著一麵半人高的鏡子陶醉於自己的美貌之中，心裏剩下的也隻有無奈了，就算知道蜜莉蒂說的很有道理，但是……算了，還是不看為妙。

    隨後的事就好辦多了，在看到一群林精的瞬間，這些奇怪的生物差點當場跪下，顯然阿尼卡大人在他們心裏的地位比修爾想象的還要高。他們接受了阿尼卡大人多年的恩惠才能延續下來，把阿尼卡大人視為最重要的神靈是理所當然的事，突然見到和她同樣造型的生物，而且還是一群，他們內心的震撼也就不難理解了。

    有了林精們的存在，迎兵隊伍明顯更加熱情了，原本的安排是大家一起乘坐穿梭機直達星係的首都行星，但熱情之下，他們幹脆更改了行程，誠摯的邀請褐星人和帕瓦帝加人一起，搭乘他們的能量蔓藤遊覽整個星係。

    這麼好的加深彼此好感的機會，明白修爾目的的莉莎當然不會拒絕，唯一的難點，也就是如何說服褐星人離開飛船，直接走進虛空裏。

    是的，褐星人根本看不到什麼能量蔓藤，飛船外麵就是無盡的虛空，離開飛船的保護走出去就必死無疑，還好，迎賓團隊裏某個看上去像是領隊之一的四根上肢的昆蟲類生物不知道操作了些什麼，讓原本純能量化的蔓藤染上了淡淡的綠色，於是在褐星人眼中，飛船外麵突然多了一條半透明的綠色虛影，粗長的虛影像是一條通道一樣，一直延伸到最外圍的星球內。

    既便如此，想要跨入這道一看就不是實體的虛影，也是需要巨大勇氣的，率先邁出第一步的是迪莉婭。大叔又不會害我，女神大人也在保佑著我，有什麼可怕的，一邊這樣說服著自己，少女一邊被莉莎牽著手，兩人並肩走入了能量蔓藤，修爾緊隨其後一步不離，嗯，理論上來說應該是不可能有危險的，但是一想到蔓藤的主人是阿尼卡大人，怎麼心裏就覺得不踏實呢，真是太奇怪了。

    這種瀆神的思想很快就被丟到了一邊，因為在能量蔓藤中穿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明明是能量形式的蔓藤，但踩上去卻像是踩著實體一樣穩固，透過四周蔓藤的虛影，可以清楚的看到外界的無盡虛空，但伸手摸一摸，摸到的居然是實體化的內壁，想必這種能量蔓藤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

    等到所有人都進入蔓藤，昆蟲領隊把一根上肢貼上了蔓藤內壁，下一刻，大家看到的景物開始飛速後退，視野裏，蔓藤外的所有東西幾乎都變成了一條高速移動的線條，根本什麼都看不清。而在蔓藤內的生物，卻完全沒有感到自己在移動，就像一直正常站在原地一樣，動的隻是外麵的東西，不過從剛才對方來時的經驗看，移動的的確是蔓藤內的這些人，隻是能量蔓藤的特殊性，逆轉了內部的感受而已，否則以這種速度移動，別說肉體脆弱的褐星人了，就連帕瓦帝加的代表們，恐怕也無法承受巨大的慣性吧。

    短短一分鍾而已，當停下來的時候，數萬公裏的距離已經從腳下掠過，回頭看看，綿延上千公裏的寒鴉號變成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店，星係最外圍那顆最大的星球近在眼前。之前包裹著大家的能量蔓藤已經消散，此時眾人已經踏入了糾纏整顆星球，不，應該說糾纏整個星係的巨大蔓藤體係之中。

    身在高空，可以看到各個方向都生長著幾顆數千米高的參天巨樹，能量蔓藤正是由巨樹上延伸出來，接入到蔓藤體係之中的。

    巨樹實在太高了，讓褐星人想起了古老傳說中的巴別塔，而帕瓦帝加人則想起了通向神聖之地的一百九十九級台階，而且這些奇怪的巨樹還有著龐大的樹冠，每一顆巨樹的樹冠，都覆蓋著數百平方公裏，被覆蓋的範圍內草木茂盛植物叢生，然而覆蓋範圍外卻極為貧瘠，環境相當惡劣。

    “這裏就是之前提到過的試煉場了。”不再自我陶醉的雷克斯還是很可靠的，及時向大家說道，“這是屬於我們巨獸的世界。”

第二十二章 生機盎然的世界

    整個新生的星係，就是一個龐大的植物世界，雨林，草原，森林，苔原，無數的植物聚集在一起，遍布星係中的每一顆星球，在神聖力量的支持下，爆發出勃勃生機。各種各樣從未見過的植物連成一片，覆蓋了星球大半表麵，紅色，綠色，藍色，紫色，各種葉片的顏色交相輝映，連綿不斷遮天蔽日，吞吐著生之氣息。

    地麵的落葉中，億萬無法用肉眼觀測的小生物瘋狂的擴大著自己的種群，無盡的植物為它們帶來的取之不盡的食物，它們不需要為任何事憂慮，隻需要盡情的享用神靈的恩惠，它們和數不清的植物一起，化為承載著整個星係的基石。

    葉片下的陰影裏，無數飛禽走獸，無數大小昆蟲，都依托著茂盛的植物而生，這些原本來自同一世界不同宜居星球的生物在經曆了一年多的適應期，淘汰了大部分無法適應新環境的弱者之後，終於構建出了複雜而穩定的生態圈，任何一種植物環境中，都可以看到它們一閃即逝的身影，樹幹後，葉片間，這是它們的世界，它們的舞台。

    而當它們的身影消失時，就意味著捕食者登場了，體型壯碩爪牙鋒利的猛獸無聲無息的穿行在陰影裏，淩厲的目光在植物之間移動，尋找著果腹的食糧。也有成群結隊的獵手，出沒在草叢與灌木之中，巧妙的陣型，精密的配合，展現著最原始的智慧，讓獵物無處可逃。

    河流，湖泊，海洋，都是藻類的樂園，奇形怪狀的各類水藻隨著水波輕輕擺動著，在水麵下展現出優雅的舞姿。水生動物在水草中穿行，溫暖而柔潤的水，為它們供應著生存所需的一切，適應了新家的它們在吃與被吃之餘，有時也會浮上水麵，仰望著頭頂深邃的天空，不知是否在回憶著過去璀璨的星光。

    這就給了更多生命生存的機會，就像水域上空舒展羽翼的水鳥，成千上萬的水鳥密密麻麻，嘈雜的叫聲尖銳的刺耳，但這是它們生活的方式，在尖利的鳴叫中，水鳥們成群結隊的掠過水麵，盡情享受來自水域與水藻的饋贈。

    更高天空中，則是大型猛禽的舞台，這些空中的王者常年棲息於世界樹的頂點，居高臨下俯視著芸芸眾生。孤高的霸主不屑於依靠成群結隊為自己增添勇氣，它們本身就是勇氣的化身，孤獨的翱翔在天空中，鋼鐵般的羽翼對抗著疾風與冰寒，冰冷的目光不會忽略地麵上每一絲痕跡，每當它們的陰影籠罩地麵，百獸震撼，萬物蟄伏。

    滿眼的生意盎然，這就是阿尼卡大人的領地，這就是屬於植物與動物的星係。

    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雖然星球之間的距離相當遙遠，然而每顆星球都並非孤立的存在，不同星球上，無論是植物還是動物，甚至連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它們都是共通的，除了受到生長環境的限製之外，遙遠的距離對它們的散播不構成任何阻礙，它們就這樣神奇地出現在不同的星球上，擴張著自己生存的領域。

    是的，正是如此，因為被蔓藤連為一體並不隻是一種形象上的說法而已，而是真正的事實。

    能量蔓藤就是星球之間的通道，被蔓藤傳遞到各星球上的不僅是溫度和能量，實際上不管是氣體還是液體，不管是無機物還是有機物，不管是否擁有高等智慧，都可以沿著蔓藤的軌跡往複穿梭。

    蔓藤內，可以因為兩端的溫差形成呼嘯的狂風，海邊濕潤的水汽可以依托狂風的吹送在另一顆星球上降下暴雨，動物們可以沿著蔓藤一路狂奔，幾分鍾內出現在另一顆星球，輕鬆的完成星際遷徙，植物的種子也可以偷偷的跟在動物和風的身後，悄然出現在另一片天地。

    可以說，能量蔓藤的出現，不止是改變了整個星係的生態環境，更進一步說，它創造了一種新的裂隙空間生存方式，雖然是人……神為的，但確實極度便捷，而且相當美好。

    在迎賓隊伍的帶領下，一行人沿著蔓藤組成的網絡在不同的星球之間穿行，在不停地驚歎之中領略著一切，一路上各式各樣的生態環境交錯出現，令人眼花繚亂的奇景層出不窮，扭曲虛空的億萬生靈很可能終其一生也沒機會見到一次，然而這一路走來，滿眼盡是奇景，隻感到目不暇接。

    何況看到的並不隻有動物植物與美景，這裏也不完全是動物與植物的世界，實際上這個星係形成的初衷，可是為曾經木星上大批流亡居民們準備的新家園，現在新家建好了，怎麼能少了居住者呢？

    因此，一路上看到的，自然還有智慧生物，大批大批奇怪的智慧生物。

    潮濕的雨林裏，地麵下可能隱藏著複雜的巢穴，當看到地麵裂開，幾隻巨蟲走出來用標準的通用語問好時，千萬不要驚訝。

    茂盛的森林中，間或點綴著數十棟精致小巧的樹屋，即便看不到樹屋裏那些隻有小腿高的矮小身影，但他們射出的利箭足以開山裂石洞穿飛船裝甲，讓人絕對無法忽視。

    寬闊的草原上，偶爾可以看到磚房裏冒出的嫋嫋炊煙，白雪覆蓋的針葉林裏，壯碩的身軀席地而坐舉杯痛飲，陰暗潮濕的沼澤裏，從泥水中浮出的身影偏偏衣冠楚楚一塵不染，高聳的懸崖上，鳥首尖喙的生物高歌長嘯踏空而行。

    曾經聚集在一起苟延殘喘，被動等待著命運降臨的強大種族，終於各自回到了自己最鍾愛的環境之中，得而複失的喜悅讓他們對挽救他們給予他們機會的神靈充滿了無盡的感激，每一處聚居地，都少不了精美的神殿存在，而且不僅是屬於森林女神的，天空的，流水的，陽光的，月亮的，除了阿尼卡大人之外，他們也會根據自己的生活環境和習慣，去崇拜其他的神靈。由此可見，阿尼卡大人不愧是林精的始祖，和她的後裔一樣，歡樂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東西讓人永遠捉摸不透。

    不過，雖然一路看過經曆過了那麼多，但修爾始終關注著的東西隻有一個，也就是整個星係最重要的存在。

    世界樹，充滿了既視感的世界之樹，讓修爾在熟悉之餘，感到毛骨悚然。

第二十三章 拜托你了

    從恒星順數，第四顆行星就是這個新生星係的首都星，整個星係的智慧生物大多都集中在了這顆比帕瓦帝加略小一些的星球上，人口據說不少，足有十萬人之多呢。

    好吧，聽上去確實有點少的可憐，別說對比一個龐大的星係或者一顆宜居的正常行星了，就連帕瓦帝加的一些大型城市都比這裏人多，問題是住在這裏的，大部分可都是能用肉身硬抗裂隙空間的強橫生物，隨便一個個體的實力，都不會比頂級的神話巨獸遜色多少，十萬多個這樣的存在聚集在一起，已經稱得上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了。

    而且這些都不是帕瓦帝加的生物，他們大多壽命悠長，繁衍能力也不比帕瓦帝加的人類和獸人差多少，以前在‘木星’上因為受到羅蘭德的消極影響以及環境因素限製，再加上根本看不到未來，不希望製造後裔和自己一起麵對絕望，才消極的對待族群延續很少誕生後裔，但到了今天，希望就在眼前，物產也極大豐富，生存空間更是大的難以估量，消極的理由再也不複存在，恐怕用不了一千年，大多數種族就能初步恢複元氣，幾萬年之後，說不定他們就能找回曾經的輝煌。

    何況金屬生命體手裏還有十幾個文明的基因庫以及他們文明遺產的存檔呢。

    羅蘭德如今化身成了首都星北部大海上一座漂浮的金屬城市，城市外每天都能看到外形猙獰棱角分明的金屬人形出入，再加上周圍的海域裏經常盤踞著一些詭異的觸手怪物，天上還有龐大的眼珠飄來飄去，是不是傳來發自靈魂的聲音，簡直如同惡魔盤踞的巢穴，恐怕幾百年以後，各族的新生一代成長起來之後，這座金屬島就會成為都市裏的恐怖傳說吧，當然現在還好，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沒人會覺得害怕的。

    這段時間裏，羅蘭德一直在努力彌補自己過去的錯誤，盡力恢複那十幾個科技文明，解凍基因庫培育各文明的胚胎已經初見成效，每個毀滅的文明已經都各有幾個健康的新生兒誕生，羅蘭德的同族們正在努力學習如果做好碳基生物的保姆，雖然無比頭痛但也樂在其中，而羅蘭德本人則正在認真研究，該如何把這些文明已死去的那幾位幸存者所殘留的部分記憶碎片導入到新生兒的腦中，讓他們對文明的曆史有基本的了解，不需要再從頭學起。

    雖然這是一項很艱難的工作，但至少還屬於凡世生物能力的範疇，以金屬生命體的技術能力，還是很有可能成功的，因此或許幾百年之後，這些已經消失的文明又能找回過去的記憶，而這片植物星係，自然也會迎來第一次人口爆發了。

    當然，那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連初級階段都算不上，至少要等羅蘭德解決眼前的難題再說，不過今天羅蘭德並沒有心思繼續研究自己的課題，天剛亮沒多久，一個有手有腳但身體是球型的金屬設備就從金屬城市裏飛出，晃晃悠悠的飛進了蔓藤係統裏，當它再度出現的時候，已經抵達了一片森林的上空，高聳的世界樹就在眼前，而就在世界樹下方，正進行著一場並不隆重的歡迎會。

    和帕瓦帝加的麥卡森林並不相同，世界樹下並沒有木精靈的城市存在，而且異於星球上其他世界樹，這顆世界樹的周圍也沒有太多的樹木，這裏隻有一座巍峨的神殿，依著直徑就足有數百米粗的巨樹拔地而起。神殿的所有建築都並非人工建造，而是從地麵生長出來的，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這些其實都是世界樹的根須異化而成，也就是說，神殿其實是世界樹的一部分，是天然形成的神殿。

    平時神殿總是靜悄悄的，隻有少數幾十個有幸受到阿尼卡大人認可，成為了代理聖職者的異族存在，不過今天格外特別，今天這裏聚集了足足上百人，每個種族都派出了自己的代表，其中大部分甚至是領袖親自前來，就像羅蘭德這樣，因為迎接帕瓦帝加使節的歡迎會就在這裏舉行。

    沒有音樂，沒有繁瑣的禮儀，甚至連正規的儀式都沒有，畢竟這裏聚集了數十上百個不同的文明，很做出一個大家都能認同的規劃，最後幹脆由明妮大主教遠程傳達了阿尼卡大人的旨意，免去了神殿應有的那些複雜儀式和禮儀。嗯，反正即便在帕瓦帝加，林精們多半也都在母親身邊耍賴胡鬧，規矩早就扔到一旁了，估計阿尼卡大人早就習慣了吧，或者不如說，換成她自己也會這樣吧。

    和修爾預計的一樣，儀式進行的相當隨意，簡單的相互介紹之後，那些已經忍耐許久的林精們，就迫不及待的衝向四麵八方，嘻嘻哈哈的找到自己喜歡的位置，變成一群大樹紮根在濕潤的泥土裏。而那些組成神殿的植物也發生了驚人的變化，一旦自己所在的位置妨礙到林精們紮根了，居然主動改變造型讓開一點，就像一位苦惱的母親為擠在身邊的幼崽讓出撒嬌的位置一樣無奈。

    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隻憑這一幕，就足以確立林精們在這片星係裏的居民心中的地位，大家都知道，神殿就是阿尼卡大人意誌的延伸，而神殿會用這種方式歡迎林精們的到來，可見林精們對阿尼卡大人來說有多重要。明白這一點，各族領袖看林精們的眼神都有點不對了，好吧，實際上一部分種族是看不出眼神的，但態度上的變化還是能感覺的出來，從尊敬變成了恭敬，聽起來相差不大，但卻有著概念上的差異。

    成了。修爾始終遊離在外，沒有直接參與歡迎會，讓莉莎盡情的展現自己的社交能力，而他自己則在確認林精攻勢有效之後，總算鬆了口氣。和夢中不同，現在就要開始為儀式做準備了，而且越快越好，不能等到三年以後再說，而改造那些星球工程巨大，必須要所有人都情願為止盡力才行，特別是這些強大的個體，於是，提升他們對帕瓦帝加的認同感，願意和帕瓦帝加的凡世生物而非阿尼卡大人自身共同進退，就是至關重要的事了，現在第一步終於走出，而且看來效果不錯。

    “時間還算沒有白費。”修爾悄悄後退幾步，離開歡迎儀式的會場，朝天空中窺視的金屬生命體揮了揮手，漫步走到世界樹的邊緣，隨意的拍了拍樹幹，突然回身對已經降落在身邊的機械體說道，“辛苦你特意跑來一趟，這件事，唔，她就拜托你了。”

    說著，把一直拿在手邊從未離身的一個大包裹遞了過去。

第二十四章 這是她應得的

    “你已經決定了嗎？”圓滾滾的機械體上下半球以相反的方向來回轉動，不時還有藍光紅光閃現，看的人眼花繚亂，還好，一道光屏從球體上投出，裏麵出現了羅蘭德原本的形象，“這是最後一次確定的機會了。”

    “說真的，羅蘭德，我知道你們種族喜歡用純粹的幾何圖形做軀體，但是不管怎麼說，一顆球在天上飛來飛去也太違和了吧。”沒想到修爾卻沒有回答，反而摩挲著下巴，上下打量著身體周圍奇怪的飄帶亂舞的羅蘭德，“而且你身上的觸手越來越多了，這是和那些滿身觸手的梭族人相處時間太長，審美眼光已經向他們發生偏移了嗎，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想像一下，一艘造型完美別致的銀色飛船破開有序地帶邊緣出現在觀測範圍了的景象，換成一個揮舞著觸手的圓球，不行，我的想象力已經不夠了。”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上下半球轉的飛快，紅藍光閃爍的也更頻繁了，羅蘭德的臨時軀體一把搶過修爾手裏的包裹，完全可以腦補出他翻著白眼一臉嫌棄的樣子，不過既便如此，他還是很認真的重複問道，“你的要求倒是不難做到，問題是，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紅藍兩道光束從球體上射向包裹，沿著包裹上下掃描，一邊掃一邊繼續說道：“其實她現在的功能已經很完善了，邏輯模塊，思維模塊，學習模塊，嗯，甚至連模擬人格模塊，應該說其實該有的功能都已經有了，隻是製造的時候缺少了一些決定性的東西，才導致她依然屬於人工智能範疇。當然也不能怪她的製造者，畢竟對於碳基生物來說，做到這種程度應該就是極限了，不可能更進一步，否則就是人為製造生命了。”

    “嗯？那你們呢？”

    “我們？嗬嗬，我們想要繁衍，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多了。”羅蘭德顯然愣了愣，影像裏傳出一陣笑聲，“我們可不是隨便複製一段程序就可以的，繁衍的時候，需要在自己的精神體內孕育數萬甚至數十萬年，才能為人格程式加入嗡……嗡……嗡，這樣才能算誕生了新的個體，隻是複製程序的話，在我們的世界裏也隻是智能機械而已。”

    “至於她，算是運氣夠好吧，兄長的永恒核心裏還殘留著一點嗡……嗡……，雖然無法讓兄長複活，也沒有承載記憶，但僅僅是想要轉化她的話，交給我們來做倒是比較簡單，估計你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可以完成了，不過……你真不會後悔？”

    “一旦把她轉變為我們這種生命形態，就意味著她變成了完全獨立的個體，不再接受你的掌控了，你的命令就不再對她有強製效力，對你來說，她就和正常的下屬沒有任何區別了，願意為你效力當然沒關係，不願意為你效力隨時可以離開。另外我還要提醒你，一旦轉化，她就變成了我們之中的一員，屬於我們的族人之一，不僅我們會一直向她敞開大門，隨時歡迎她回歸族群，而且一旦在工作中有什麼人欺負她，就算那個人對我們全族都有大恩，我們也不會置之不理的。”

    “咳咳咳，這是報複吧，這一定是在報複我剛才說你醜吧。”修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發現你變了，羅蘭德，當初剛認識的時候多好欺負，不是，我是說多淳樸，現在性格怎麼變得這麼惡劣了呢？”

    “沒辦法，誰讓我一開始接觸外界，就充分見識了外麵世界最醜惡的一麵呢？”和不知幾十幾百萬年壽命的羅蘭德鬥嘴，修爾怎麼可能占據上風呢，不過他猜的沒錯，羅蘭德就是在報複。實際上羅蘭德一點也不擔心修爾會欺負她，開玩笑，能提出這種要求的人當然不可能欺負她了，“但是我前麵說的都不是在開玩笑，嗯，雖然後麵的也不是開玩笑吧，總之，你真的要讓我把這個人工智能轉變成真正的生命嗎？”

    “嗯。”

    “我能知道原因嗎？”羅蘭德追問道，“雖然你之前已經囉囉嗦嗦的說了一大堆理由來解釋你不得不這麼做的原因，很合邏輯而且論證的很充分，但是從你當初對我做的事我已經總結出了經驗，你的邏輯越自洽態度越誠懇，就越有可能是在編故事。”

    “喂，不全是好不好。”發現麵前這個轉的人眼花繚亂的機械體一點都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修爾也知道，對方對接納一個新族人這種事還是很謹慎地，不弄清楚原因恐怕不會輕易答應，隻好苦笑著說道，“我答應過她的，而且這是她應得的。”

    “嗯？”

    “從她故鄉的投影世界開始，我就說過要把她當成真正的生命看待，也的確一直在努力那麼做，然而我越是努力把她視為真正的生命，甚至要求所有人都把她視為生命，反而距離我的目標想法越遠。因為一旦我這麼對自己強調，就證明我的潛意識裏並未把她當成真正的生命了。”修爾歎了口氣，“而且她始終以人工智能自居，不斷向我強調她隻是人工智能，恐怕也是因為看出了我的矛盾，不願意讓我為難才這麼強調的吧。”

    “但是這幾年，她為我，為團隊，為暗月神殿，都始終在付出，沒有任何怨言的付出，呃，除了總想用晶能炮轟我這點之外沒有任何怨言，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實現自己的諾言，所以我才說，這是她應得的報酬。”

    “好吧，我明白了。”紅藍光閃了閃，“但隻是這樣嗎？真的不是因為你對未來並沒有絕對把握，所以想讓自己在意的生物在最後一段時間裏盡量過得更開心一點嗎？”

    “我的故鄉有一句古老的諺語。”修爾斜眼等著旋轉的球體，“世上最可貴的品質，就是在適當的時候把自己變成一個笨蛋。”

    “嗬嗬嗬，你這樣說我反而不信了，不過無所謂，你之前的答案已經合格了。”羅蘭德的臨時替代體晃了晃，重新飛上空中，“那我先回去了，你離開之前，我會把她送回來的，你呢，不準備回去繼續參加歡迎儀式嗎？”

    “我還要呆一會。”修爾的目光轉回世界樹，眼睛裏帶著警惕，“我聞到了很危險的味道，準備和她好好聊聊。”

第二十五章 送命題

    如果讓修爾回憶自己這些年的冒險生涯裏，最危險的經曆都有那些的話，無論用什麼標準來判斷，幾年前在那個青蛙人的世界裏的遭遇，都可以拍在前三的位置上。即便到了現在，每次午夜夢回，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星空時，偶爾還會想起那難以忘記的三天，而且他可以確信，自己今生都不太可能忘掉這段步步驚心的經曆。

    實際上在那個世界裏，根本沒有到什麼有威脅的敵人，不管是在蟲群世界裏與蟲後鬥智鬥勇，還是在沙漠世界裏直麵神靈，都要比青蛙人的世界危險的多，然而修爾卻始終認為，那是自己距離失敗和死亡最接近的一次。

    線紅花這種對手實在太可怕了，它看不見摸不著，卻無時無刻不在針對你，處心積慮的想要實現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長期潛伏在身邊監視你，直到找到最好的機會。麵對這樣的對手，實在沒有什麼太好的應對方式，之前能活著回到帕瓦帝加的原因，修爾認為除了自己的演技足夠精湛之外，就是自己的運氣足夠好了。如果不是命運站在自己一邊，恐怕一行人早就死在那次逐影之旅中了，根本不可能再有後麵的經曆。

    因此從那以後，無論多簡單的冒險，修爾都會始終保持最大的謹慎，不放過任何一點可疑之處，什麼能力出眾所以保持帶隊無損傷的戰績，在修爾看來完全是胡說，唯一的原因就是自己足夠小心，這都是線紅花給他帶來的後遺症。

    因此，當他第一眼看到這些世界樹的時候，冷汗就布滿了後背，因為不僅這些世界樹從概念上和線紅花的模式極為接近，而且修爾甚至直接從這些樹上感應到了屬於線紅花的某些特點，這難免讓他毛骨悚然，以至於即便是以他的城府，從看到世界樹開始，就始終處於分神狀態，對世界樹的觀測從未停止過。

    還好，至少從他的眼光來看，還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尤其是世界樹對於林精們的反應，讓他總算放心了一點，仔細想想，根源大約就在那顆被帶回來的種子身上吧，看來阿尼卡大人的行動還真是迅速，剛帶回來沒幾年，就已經成功投入到應用中了，就是希望阿尼卡大人能穩妥一點，不要再出現昔日青蛙人的慘劇了，按說以神靈的意誌和力量，應該比較穩妥吧，不過如果是阿尼卡大人的話……

    修爾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覺得未來充滿了絕望。

    “總覺得感到了強烈的惡意啊，是我的錯覺嗎？”正在修爾盯著世界樹根本看不到邊緣的樹幹發呆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他一跳，聲音有點熟悉，雖然悠長清亮，但帶著淡淡的威嚴，“怎麼樣，看到被自己的成果所改變的世界有什麼感覺？是不是有種難以形容的自豪感？”

    “哈？”驚訝中的修爾下意識的一回頭，隨即發出更大十倍的驚呼，“哈？”

    修爾從來不會大驚小怪，他最為推崇的就是家鄉傳說中那些可以做到心裏電閃雷鳴但臉上卻像深潭湖水一樣平靜的人，因此即便在夢境世界裏目睹了真正的世界末日，他也沒有太大的反應，然而這次一回頭，他比看到了線紅花還要驚訝。

    他發現不知何時，或許是回頭的一瞬間吧，自己已經不在世界樹前，不在原本的環境中了。

    如今在修爾的腳下，踩著的是厚厚的草甸，身邊是一顆顆茂盛的樹木，身邊洋溢的是森林特有的潮濕氣息，而眼中所見……

    “讚美主，願視外之光照耀萬物。”修爾猛地閉上了眼睛，手指在胸前畫了無數個圓，嘴裏飛快的念誦著暗月的禱言，“主之意誌即為真理，主之慈愛永遠……”

    “行了，你已經看過一眼了，再閉眼已經晚了。”身後的聲音裏隱隱有幾分戲謔，“而且你念叨露娜的聖典也沒用，何況還有一部分是你自己編的。”

    “咳咳咳，我可沒有偽造聖言，那一定是吾主借我之口說出的。”這種指控可不能承認，尤其是在麵前這家夥麵前更不能承認了，修爾認命的睜開眼反駁道，“吾主一定也是這樣認為的，我到現在還沒遭受神罰就是佐證。”

    “那你抬頭找什麼呢？還向旁邊躲。”

    “看星星，哈哈哈，看星星。”修爾一陣幹笑過後，迅速收斂笑容，滿臉聖潔的躬身行禮，“讚美森林之主，願樹海常青，願枝蔓永綠。”

    是的，修爾眼前出現的，是一顆超過五米高的巨鹿，好吧，是一位超過五米高的林精，身上披著林精式的木質鱗甲，綠色的長發間點綴著同樣翠綠的葉片，頭頂盤繞這多彩的花環，同樣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高大的林精正俯身深深的注視著自己。

    “呼。”原本還抱著一點希望是自己看錯了，現在修爾徹底認命了，無力的垂下頭，確認了這位林精的身份。

    開玩笑，雖然從未見過也看不清容貌，但修爾怎麼可能分辨不出來，這份直抵心靈的威壓，這股濃鬱的森林能量，還有這個和林精幾乎完全相同的外形，除了植物神係的四大主神之一，所有林精的共同祖先，執掌植物與森林權柄的阿尼卡大人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位了。

    森林和暗月兩個教會現在關係很和睦，修爾和阿尼卡大人之間不僅沒有矛盾，甚至相處的很融洽，修爾見到阿尼卡大人按說不該是這種反應的，問題是，現在直接接觸的，可是神靈本身的意誌，而且最關鍵的的一點，顯然他是被直接拉近了森林女神的世界，看到的肯定也是森林女神的本體，直麵神靈的威儀。

    如果是其他的聖職者，恐怕根本來不及說這些廢話，就已經被神靈的意誌同化了，就算最夠強大不會被同化，雙眼和心靈恐怕也會留下不可逆的損傷，也就難怪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閉上眼假裝看不見了。

    “沒有把握我也不會拉你進來。”高大的女神冷哼一聲，“你不至於覺得，我會蠢到做出這麼不計後果的事吧。”

    很好，這是個送命的問題。

第二十六章 責任

    “讚美常綠之森，讚美阿尼卡大人，您還是如此的風趣，讓吾等凡人由衷敬仰。”修爾的表情略微一僵，馬上又恢複了聖潔純粹，用誠懇的語氣說道，“剛才我閉起眼睛，是因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幸目睹您的身姿，而且，您的榮光太過耀眼，我實在自慚形穢，不敢用凡人的目光去接受您榮光的恩賜，唯恐來自凡人的視線褻瀆了您的神聖，所以才趕快閉上眼睛，希望自己能盡快從臆想中醒來，不要再做白日夢了。沒想到，您居然真的如此慷慨，願意把您聖潔的身姿展現在我的麵前，讚美聖靈，讚美您的慷慨，我感激的……”

    “行了行了行了，少說幾句廢話吧。”阿尼卡大人的態度，比一年前在裂隙空間裏時顯得更隨意了，一點都看不出原本神靈對凡人的矜持與俯視姿態，更像是一個被煩的不行的受害者憤憤不平的製止修爾繼續汙染自己的耳朵，“真不知道露娜怎麼受得了你。”

    “當然是因為吾主寬大而仁慈。”修爾一本正經的說道，“主的胸懷可以容納……”

    “你還有完沒有了？”阿尼卡大人的語氣變得危險，“你自己停不下來的話，我不介意幫你一下。”

    “咳咳咳，完了完了。”用手在臉上抹了抹，聖潔瞬間轉變為了認真，真讓人懷疑他傳承了故鄉上一紀元傳說中某種瞬間改變樣貌的絕技，“您剛才的問題太過複雜，我實在聽不太懂啊，阿尼卡大人，您問我……”

    “我問你，看到被自己的努力改變過的世界有什麼想法。”森林女神沒好氣的說道，“裝糊塗有意思嗎，別把我當成露娜，你在她麵前裝糊塗的時候，她也許溫柔的不願意戳穿你，我可沒這種顧忌，嘿嘿，我就不信你沒看出來，這些世界樹的原型是什麼。”

    線紅花唄，還能是什麼，不然我能這麼擔心？修爾嘴角抽了抽，不過沒敢把心裏話說出來。

    “嗤，害怕了？”阿尼卡大人不屑的嗤笑一聲，“怎麼，忘了幾年前你是怎麼說的了？嘖嘖，是誰說自己才不在乎帕瓦帝加會怎樣，寧願用整個世界所有生靈的生命作為賭注的呢？”

    “我可沒這麼說過。”

    “對啊，沒說出來，但是你敢說自己不是這麼想的嗎？”不愧是林精的始祖，比莫瑞婭難纏多了，“想好再說哦，惡意欺騙神靈，可是要承受神罰的，不是我的懲罰，而是世界規則的懲罰。”

    罵人不揭短啊，阿尼卡大人，這個道理你總不會不明白吧。修爾暗中不停的翻著白眼，撇撇嘴小聲嘀咕道：“嘁，又不是第一次了，哪次也沒有神罰降下啊，我會怕這麼幼稚的威脅？”

    “嗯？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說讚美聖靈，您的眼光果然睿智而深邃，任何秘密在您麵前都無所遁形。”身為一個優秀的聖職者，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必要的時候做出妥協，嗯，修爾就學得很好，“和您相比，我的心思簡直像是在透明水晶蝦的……”

    “哼，不用廢話了。”阿尼卡大人再次一聲冷哼，也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不過總算沒有繼續讓修爾沉浸在羞恥的懲罰之中，“放心好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它們的確具備一部分線紅花的特性，但也隻是一部分而已。它們確實可以雙向連接周圍所有植物，集中植物的能量，不過被聚集的隻有能量沒有意誌，我特意增添了限製，絕不可能有意外出現。”

    “絕不可能？”

    “嗯，絕不可能。”阿尼卡大人難得一見的耐心解釋道，“因為這些世界樹上附著著我的意誌，你明白為什麼絕對了？”

    “呃，好吧，明白了。”修爾確實明白了，神靈的意誌何等強大，哪怕隻有一絲意誌附著其上，都足以吞噬任何凡人的意誌，看來阿尼卡大人這次並沒有輕視，為了確保穩妥做出了最恰當的安排。

    “唰”眼前的景象驟然一邊，修爾發現自己已經置身高空，正俯視著綠色的首都星，一顆顆世界樹就像是無數收集器和放大器一樣，在彙集所有植物能量凝聚成能量蔓藤的同時，也為所有植物反向輸送著生命的能量，讓它們更加茁壯。

    “確實……是一種享受啊。”修爾眯著眼睛輕聲說道，“目睹被自己的努力所改變得整個星係，感覺果然相當微妙。”

    “所以你才會開始擔心，不是嗎？”雖然周圍的環境變了，但阿尼卡大人依然在修爾身旁，聲音裏調侃的意味已經沒有了，語氣變得嚴肅起來，“現在你該明白，我們的責任感從何而來了吧。”

    修爾一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我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隻是意誌的變化，都在不停的改變著世界，也在被世界改變著，因此我們每一個成員，對這個世界都充滿了責任感。不是簡單的愛不愛世界，愛不愛凡人的問題，我們已經把世界的安危視為了自己的責任，即便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會盡全力守護這個世界。”

    “讚美聖靈。”修爾的態度這次格外認真，“我明白。”

    難怪剛才那麼擔心這些世界樹失控，確實，不親眼看著被自己改變的世界，不可能理解這份沉重的責任感。

    “這隻是個開始而已。”阿尼卡大人幽幽的說道，“你也會慢慢走上這條路，慢慢體會到越來越強的責任感，今天這次不過是預演。”

    “嗯，或許吧。”

    “所以，你也應該明白我的想法吧。”森林女神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而淩厲，“我不會容忍任何人傷害到這個世界，誰都一樣。”

    “嗯？”

    “除了露娜之外，我是最了解你的神靈，你的目的絕不單純。”修爾感到身上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我現在還看不透你到底是什麼目的，但我可以保證，如果你敢威脅到這個世界，即便和露娜決裂，即便掀起神之戰，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嗬……”修爾目光閃動，意味深長的微笑著，“其實您不需要威脅我的，阿尼卡大人，不然您以為，我真是閑的太無聊了，才在這種時機親自參加使節團，而且第一站就是您的領地嗎？”

    “嗯？”

    “嗬嗬嗬，讚美森林之主，我覺得您的神國環境很不錯，很適合聊天，您覺得呢？”

    “哼。”下一刻，空中視覺之外的兩個身影就此消失無蹤。

第二十七章 不忍離去的悠閑生活

    “真的著急要走嗎？”同樣一句話，至少有十個以上的人問過修爾了，而且可以預見，這個數量在今天還會繼續增加。

    今天已經是抵達森林星係的第十五天了，也是使節團留在這裏的最後一天，過不了多久，使節團就會登上寒鴉號，向著第二個目標再次啟程了。當然，這次啟程時，使節團的人數會明顯減少，六位林精和四位翼人以及五位褐星人使節將入駐首都星神殿內的大使館中，以使節的身份長期留在這裏，象征著雙方已經建立了初步的外交關係，而接近*****的森林星係，也會從世俗的成員之中派出十人，分別前往帕瓦帝加和新褐星擔任同樣的職務。

    這些都是早已規劃好的，並沒有什麼不妥，不過隨著出發時間越來越近，向修爾詢問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原因很簡單，大家在這裏玩的太開心了，有點舍不得走了。

    這幾天的生活，真的很悠閑很快樂。

    一大早，可以在鷹羽族人的幫助下登上七千米的絕壁，一邊品嚐早餐中白灼山筍和煙熏翼駝的美味，一邊聽翼人和鷹羽族人討論羽毛保養的知識，在滿口的鮮香中，遙望太陽從海平麵一躍而起的身姿。

    日出之後，可以跑去羅倫斯大瀑布邊，欣賞這道十三公裏寬，落差一千三百米的無盡湍流，在轟隆隆的震天轟鳴中，感受撲麵而來的氣勢與撲麵而來的水霧。雖然時常要分心看好一些試圖沿著瀑布玩漂流的蠢鹿，但壯觀的景色依然令人永生難忘。

    等到中午，在瀑布邊累了餓了？沒關係，隻要對著下遊的水麵喊幾聲，踏潮鯢人就會從阿尼卡河這條由森林女神之名命名的住水脈中踏浪而出，獻上最鮮美的晶鱗藻和池邊花當做餐前開胃小菜，讓人沉浸在晶鱗藻的酸辣爽口和池邊花的甘甜之中，隨之而來的還有阿尼卡河裏特產的四足鮭作為主菜，嫩滑的肉質入口即化，生吃甚至都不需要咀嚼，用白水煮過讓肉質緊湊一點，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剛吃完飯當然不能劇烈運動，那就去落日草原好了，上百萬平方公裏的草原一望無際，無數的生靈在草叢中嬉戲徘徊。躺在十多厘米高的柔軟青草上，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清涼微風，沐浴著午後並不刺眼的溫暖陽光，耳中聽到的是風吹過草葉的沙沙聲，眼中看到的是七彩的野花連綿到天際，不怕人的小動物們從草叢中試探著探出頭，用好奇的眼睛打量著這些沒見過的生命孔。一切都是這麼寧靜而自然，看著看著，就無法抵抗來襲的睡意，陷入了香甜的午睡之中。

    好舒服的一個午覺，醒來之後用力伸個懶腰，覺得渾身舒適，就是有點口幹，別擔心，在草原鼠族的指引下，剝開細密的雜草，挖開鬆軟的地麵，二十幾厘米的深度而已，蟻蜂的巢穴就暴露在了陽光下。蟻蜂們都是不識數的家夥，偷偷拿走一點它們的蜜，它們一定不知道吧，嘿嘿，一杯蜜水入口，甘甜之餘，一股清涼的氣息直衝頭頂，就像加了薄荷一樣清爽，讓午睡後殘留的困意一掃而空。

    重新補滿了活力之後，活動就更多了，可以去羅蘭德海的深處探險釣魚，在鋼鐵的城市邊緣垂釣，對著廣闊的大海高歌大笑，雖然要忍受某些無聊觸手的圍觀，雖然海裏的魚體型有點大，誰釣誰還不能確定，再加上時常釣上來一些滿嘴尖牙的鯊魚頭怪人，一邊吃著魚餌一邊發出抗議，但也別有一番風趣。也可以去漫天風雪的冰凍苔原上，尋找難得一見的冰晶花和霜寒草作為幸運的象征，隻是每當被冰麵和苔麵滑倒，總會惹來同伴一陣陣笑聲。

    太陽就要下山了，當然就要去到無盡之森深處鋼甲甲蟲族的聚落裏，品嚐一頓全菌宴，讓那些從未見過但味道無比鮮美的菌類填滿自己的肚子，再盡情暢飲甲蟲族秘製的菌絲酒，在酒意的微醺之中，仰望著密林的空地上空漫天飛舞的螢火蟲，安然的進入酣睡。

    十五天的生活是如此美好，平靜，安寧，祥和，凡世的喧囂與煩惱早已遠去，讓人忍不住沉浸其中，久久不忍離去。

    其實平心而論，森林星係裏的生活是很單調的，這裏幾乎沒有什麼娛樂設施，甚至連人工建築都沒有多少，對大多數文明來說，沒有了開始幾天的新鮮感之後，很容易就會感到無趣乏味。然而來到這裏的人，偏偏是褐星人和帕瓦帝加人。

    褐星人原本就是個科技化的文明，平時都是生活在鋼鐵與沙石建造的大型城市裏，再加上在封閉的飛船裏遊蕩了數千年，自然生活對他們是難以抵抗的誘惑，而帕瓦帝加雖然自然美景眾多，然而受到各種災難以及強大魔獸的威脅，即便是翼人或者林精，也大多生活在城市之心的庇護下，很少有機會享受自由自在的樂趣。

    因此，當兩個文明的生物遇到森林星係的時候，前所未有的熱情就爆發了，所有人都格外投入，盡情的融入這份寧靜與快樂之中。

    可惜，美好的生活總是短暫的，十五天的時間一瞬即逝，出發日期已經近在眼前了，每個人都充滿了遺憾，大家心裏都轉著同樣的念頭，等一切結束之後，等徹底安定之後，再來這裏好好的遊玩一番，也算沒有辜負這一生了。

    “我說，你差不多夠了啊。”終於，在莫瑞婭第三次詢問修爾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這隻鹿純粹是在搗亂，林精是最不應該擔心的，有阿尼卡大人的庇佑，她們想來拜訪甚至長期居住，比別的種族容易太多了，“還有你，薩薩，不許笑得那麼開心，現在是看熱鬧的時候嘛，你應該幫我伐木才對。”

    “嘻，我才不幫你。”女劍士皺了皺鼻子，“不過也確實該出發了，剛才迪莉婭說寒鴉號已經完成整備，隨時可以起飛了。”

    “嗯，很快就出發，不過我還在等一個人。”修爾突然笑了，“嗬，來了。”

第二十八章 離別

    滿眼的綠色漸漸遠去，一個個揮手告別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繞著能量蔓藤送行的飛行族群們漸漸停下了跟隨的‘步伐’。叢林裏，草原上，高山巔，深海中，森林星係裏幾乎所有的智慧生物，不管看不看得到，都在同一時間停下了原本手中的工作，默默的仰頭目送著第一支官方跨界交流的隊伍緩緩離去。

    每個人心裏都有預感，隻要裂隙空間共同體的文明能夠長久的持續下去，那麼這十五天必將被載入史冊，而所有參與其中的智慧生物，都會在曆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因為他們不僅是穩定的共同體的締造者，也是曆史的開創者，他們的這次出訪，象征著一個時代正在緩緩拉開帷幕，這是一個所有種族和平共處，為了同一個目標攜手奮戰的輝煌時代，這是一個充滿了友好、善意、交流、共進的偉大時代，這是一個所有人都必須銘記的新時代。

    不過，史書會如何記載隻能交給時間來抉擇，那都是以後的事了，至少現在大家還一無所知，依然沉浸在離別的傷感之中，向剛剛結交的朋友揮手告別。

    實際上，這是一隻內心足夠堅強的隊伍，不僅每個成員都經過精挑細選，就連他們所屬的種族和勢力，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做出的選擇。

    褐星人經曆過漫長的流亡生涯，雖然大多數個體都是在沉睡和夢境之中度過的，但為了刺激文明的突破，艦長們把夢境中的生活也設置了極大的壓力，一直籠罩在各種威脅之下，雖然比起晦暗的現實來說還是差得很遠，但已經足以讓一個最單純的人成熟起來了。

    而帕瓦帝加人就更是特別了，帕瓦帝加人本來就每天都生活在充滿危機的環境裏，即便在相對安全的城域內，也隨時都有可能遇到致命的危險，一旦離開城域就更談不上安全可言了，說他們把每一天都當成世界末日來度過確實有點誇張，但至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不知何時會突然在危機中死去的心理準備。何況能被選中參與這次使節團的，無一不是強大的戰職者，他們一生中絕大部分時間裏都在和危險為伴，特別像修爾他們這樣的傭兵更是如此，早已習慣了把每一次分離當做訣別。

    然而即便是這樣，離別時依然難掩淡淡的傷感，畢竟這不是普通的分別，在無盡的裂隙空間裏，文明和星係就像怒海中的孤島，彼此相隔著難以跨越的天塹，明明已經結下了有意，但往往一次普通的分離，就意味著一生天各一方再難相見，又怎麼可能輕易適應呢。

    “好了，昨天已經過去了，明天還沒有到來，我們能做的隻有把握住今天。”修爾拍了拍莉莎的頭，就屬這個小家夥最難過了，剛才送別的時候，拉著幾個年幼的甲蟲族人和矮小活潑的鼠族人依依不舍，現在更是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引得周圍的其他人心裏都酸酸的，讓修爾感到格外的無奈，“我們現在拚命的努力，不就是為了今後還有再見的機會嗎？隻要一切順利，那用不了多久，裂隙空間的互通就會成為常態，到時候不管是舍不得這個美麗的世界，還是舍不得遠方思念中的朋友，都不需要再這麼糾結了，隨時可以來拜訪啊，所以打起精神來吧，在今天為了明天而努力。”

    “嗯。”莉莎用力點了點頭，抹抹泛紅的眼睛，挺起胸大聲說道，“那麼，使節團的大家，咱們啟程了。”

    隨著莉莎的一聲命令，修爾不知悄悄的念叨了幾句什麼話，隨即一根和來時相當的能量蔓藤無聲無息的從主網絡中分流出來，向著大氣層外延伸出去。

    其實大家都有意無意的忽略了一個問題，來的時候，是幾位本地領袖出麵迎接的，帶著大家一起進入了星係內部的蔓藤網絡，而且一直陪在使節團身邊，帶著大家通過蔓藤網絡四處移動，參觀每一顆美麗的星球。

    一進入內部的蔓藤網絡就簡單多了，裏麵的雙向穿行是自動的，就算沒有高等智慧的野獸都能來去自如，使節團自然也可以隨意移動，不再需要本地人引領，因此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官方陪同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幹脆徹底消失了，即便出現也隻代表個人或者種族，不再代表官方參與，任由大家盡情的自由活動。

    但到了離開的時候，依然沒有人引領，這就比較麻煩了，因為為了避嫌，包括修爾在內誰也沒有打聽過蔓藤網絡的人為操控方法，導致除非讓寒鴉號靠近星球，否則沒有人能控製能量蔓藤返回寒鴉號，正是這個問題一直被大家忽略了。其實也不能算是忽略，大家下意識的認為，修爾對此早就有所打算了，所以誰也沒有在意，而事實證明恰是如此，就算無人操控，能量蔓藤也及時出現，把所有人容納在內。

    “嗬，那就出發了。”回應莉莎的話，修爾輕笑了幾聲，突然瞳孔驟然收縮，又重新露出笑容，撫胸微微躬身，像是在對星球上的各族告別，又像是在致謝，“多謝了，不久之後再見。”

    然而奇怪的是，他致意的方向的並非下方的地麵，而是遙遠的天空，在那個方向上看不到任何生物的存在，隻有一顆高高的世界樹，筆直的伸入雲端，仿佛貫穿了天與地的橋梁。這就很奇怪了，修爾可很少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而且更奇怪的是，莫名其妙的不止他一個人。

    包括他身旁那隻鹿。

    誰也弄不明白為什麼，在能量蔓藤延伸的過程中，莫瑞婭會忽然間興高采烈的朝修爾同樣的方向揮手告別，一邊揮手一邊蹦蹦跳跳的顯得格外開心，仿佛真的看到了什麼，以至於就連修爾都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了半天。然而麵對薩芙的疑問，這隻鹿居然振振有詞的說，這十幾天一直是世界樹馱著大家來來往往的，當然要向她告別了，嗯……都知道她在胡說八道，但說的好有道理，誰也無法反駁。

    不過大家也沒心思思考怎麼反駁她，因為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其他地方，比如說集中在修爾的背後，那個突然多出來的人身上。

第二十九章 歡迎回來

    “好久不見了，薇。”修爾終於對薇說出了第一句話。

    剛才在集合之前，修爾遠遠看到薇從空中迅速靠近的同時，也同時發現褐星人一方的隊伍已經開始集合了，帕瓦帝加的其他成員也在陸續彙合。沒辦法，必須先處理正經事，因此修爾隻是對薇打了個跟隨的手勢，就匆匆趕到使節團的集合地，處理啟程的適宜，至於敘舊的事，隻能留在之後再說了。

    好吧，這些都是借口而已，真正原因是修爾被嚇了一大跳，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心態，否則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該死的羅蘭德，你都做了些什麼，你給我等著，下次見麵的時候，我一定要從你身上拆下來十個八個零件拿去賣錢。

    也難怪修爾的反應這麼大，在他的想象中，經過羅蘭德的改造，薇應該變成金屬生命體那樣的外形，畢竟應用的是他們的技術，使用的也是他們的材料和零件，這樣應該是必然的結果。從一開始，直到看到薇的前一秒，修爾始終是這樣認為的，然而當空中飛行的身影迅速接近，能夠彼此看清外形的時候，他終於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厲害。

    遠遠飛來，降落在自己身邊的，根本就是一個人類啊。

    柔順的金色長發盤在頭頂，棱角分明的小巧軍帽把發髻束縛在內，讓整個人看起來幹練颯爽，深黑色的製服貼身筆挺，寬厚的黑色皮帶緊緊係在腰間，皮帶下的製服被拉的平平整整沒有一絲皺褶，製服長褲直達腳踝，褲縫燙的筆直毫無偏斜，黑色的手套掩不住手指的修長纖細，黑色的半高跟短靴結實而輕盈，行走時堅硬的靴底叩在地上清脆作響。

    抬起頭來，可以看到臉上的皮膚帶著金屬的質感，然而表情轉換時，麵容的變化又足以證明肌肉和皮膚的柔軟質地，讓人在金屬與肉體之間，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目光依舊冰冷淡漠，但那隻是性格使然而已，實際上兩隻眼睛晶瑩明亮，顧盼之間靈活的轉動著，冰冷之中隱藏著濃濃的人性與活力。

    開玩笑，這根本就是個人類啊，羅蘭德你告訴我她是薇？是你們金屬生命體？是以前那個人工智能？我們帕瓦帝加人雖然原始落後，但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類和類人機械還是能分得清的，你讓我怎麼相信她就是薇？她除了外貌聲音和薇的投影一樣，性格和過去一樣，行為表現也和過去一樣之外，剩下的還有哪點像薇了？

    好吧，似乎也沒剩下什麼了。

    修爾無力的垂下肩膀，隻是一瞬間，內心就已經確信了，這就是過去那個名為薇的夥伴。然而內心確信是一回事，心裏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修爾罕見的進入了無所適從的狀態，隻好裝作很忙的樣子，帶著自己的副官四處亂跑。

    於是，大家都看到了，自從集合的時候開始，尊敬的神官大人背後就多了個尾隨者，而且是憑空出現的尾隨者。誰也弄不清明明應該沒有人類的星球上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一個人類，更弄不清她是怎麼出現在修爾身邊的，不過……不認識她的人當然不認識，但認識她的人，都不由露出震驚的表情，也就隻有修爾身邊最親近的幾位女士和法師群體裏的兩位，在震驚之餘暗暗露出會心的微笑。

    好久不見了啊，薇。

    “報告長官，專屬副官，薇，向您報道。”哢噠，短靴鞋跟碰撞，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薇挺直腰身，昂著頭大聲說道，“任務已順利完成，現請求歸隊。”

    在能量蔓藤的運送下，使節團已經輕鬆的返回了寒鴉號上，大家都是聰明人，誰也不會那麼不識趣的打擾別人，於是，使節團的成員陸陸續續的都離開了艦橋，就連那棵打算躲在一旁假裝自己是一盆盆栽的鹿，都被薩芙拽著尾巴拖走了，艦橋上隻留下了修爾和薇兩人，直到這是，修爾才算是調整好了心態，對薇說出了第一句話。

    然而薇的第一句話，就讓修爾愣了愣，嗬，真見鬼，不是人工智能薇，不是金屬生命體薇，甚至不是新生命薇，而是專屬副官薇，真正的生命還真是難以預料啊，一開口就這麼驚人。

    這可不是隨口說說而已，修爾很清楚，此時說出的第一句話，往往會本能的流露出對自己身份的認同，薇自稱專屬副官，就意味著她已經不再把自己視為蟲群世界裏的一員，也沒有加入金屬生命體的行列，而是準備以新的生命形態繼續擔任專屬副官，全心全意的繼續為修爾效力，直到……就像修爾之前承諾過的，直到一方無法繼續履行約定。

    問題是金屬生命體的壽命極其漫長，而修爾……薇知道，修爾也知道，他很可能將以另一個身份繼續長久的存在下去，這就代表薇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而且正式做出承諾，將永遠站在他的身後為他而戰，永遠不會後悔。

    “嗬……我明白了。”僵住的動作繼續了下去，修爾的手拍在薇的肩上，“請求通過，另外……歡迎回來，一旦你認為已經調整好了狀態，隨時可以重新履職，專屬副官一職，將永遠為你保留。”

    “長官，狀態已經調整完畢，隨時可以投入工作任務。”薇的回應還是那麼直接而幹脆，沒有一點猶豫，“請求立即履職。”

    “嘖嘖，還是老樣子啊，薇，好吧，隨後就給你分配任務。”修爾失笑搖頭，“不過……新的身體都適應了？”

    “是，長官。”

    “羅蘭德怎麼會替你塑造這樣的軀體？”修爾沒有問薇是否已經轉化為真正的生命了，不管是否真的經過轉化，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而且這個材質……”

    戳戳，戳戳，終於如願以償的在薇的臉上戳了戳，嗯，手感很有趣，比正常的皮膚硬度高一些，但遠未到金屬的程度，不過下一刻，皮膚突然硬化，變得硬如鋼鐵。

    “嗷，薇，你學得更壞了，羅蘭德肯定沒教你什麼好知識。”修爾揉著戳痛的手指，一臉哀怨的說道，“你以前不會這樣的，隻會口頭威脅啊。”

    “是，長官，那就繼續口頭威脅。”說著右手平伸，手指頂端出現五個小孔，“能量加農炮三型充能中，充能效率百分之六十三。”

    “咳咳，我們還是來談談你的工作吧。”表情迅速轉變，修爾一本正經的說道，“現在咱們正在出使途中，下一個目的地，當然就是新褐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