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無光之月 作者：京城浪子 (已完成)

第三十章 隆重

    在沉寂的有序空間裏，近千艘上千公裏長的巨型飛船，沿著同樣的軌跡在虛空中兩兩排開，燈火通明的飛船從星係邊緣向外部遠遠延伸，一直延伸到有序空間的盡頭，用自己的軀體組成一條閃光的通道，和遠方明亮的恒星交相輝映。

    所有的飛船都懸停在虛空裏，一動不動的，看起來已經停留了一段時間了，像是在耐心的等待著什麼契機出現。

    契機出現了，仿佛突然收到了什麼信號一樣，所有的飛船同時有了動作，“嗖嗖”，數萬道光束從飛船的側舷斜向上射出，組成一道耀眼的光幕，照亮了黑暗的有序空間。在被射出後不久，光束突然爆開，化作數不清的彩色光點，彌漫在飛船組成的通道間，原本充滿了毀滅性能量的光束，此時已褪去了暴戾，隻留下閃亮多彩的顏色，讓單調空曠的有序空間裏，平添了幾分熱情與喜慶。

    幾乎是同一時間，有序空間的邊界處突然有能量劇烈湧動，下一刻，悄無聲息間，一艘同樣龐大的巨型飛船突兀的破開黑暗，從邊界憑空出現。在破空而來的飛船周圍，四條不同顏色的巨龍舒展雙翼，和飛船同步前進，在發現已經進入有序地帶的同時，巨龍們同時仰起修長的脖頸，對空做出嘶吼的動作。

    虛空裏聲音無法傳遞，過於遙遠的距離也妨礙了聲音的傳播，但不知為何，巨龍的龍吟像是突破了空間的阻礙一樣，同時同步的在每艘飛船的乘坐者耳邊響起，威嚴的龍吟清亮，仿佛直擊心靈。

    “嗖嗖”，第二輪光束再次出現，不過這次有所不同，第二輪光束並沒有散射，而是各自聚焦在距離自身飛船不遠的位置，用光束為破空而來的飛船畫出一條清晰明顯的路徑。

    閃光，閃光，破空而來的自然是寒鴉號，寒鴉號的艦首主光源閃動了三次，像是對列隊的飛船致謝，隨即艦體開始緩緩加速，沿著被劃出的路徑直線前進。

    每當寒鴉號經過一對列隊的飛船，那兩艘飛船的艦首主光源就會隨之亮起，艦身也會前後晃動三次，好像一個人在認真的鞠躬一樣，隨後，等到寒鴉號徹底通過，兩艘飛船才調轉方向，緊緊跟在寒鴉號的背後，沿著上千艘巨型飛船組成的路徑，朝星係的最外層行星駛去。

    於是，伴隨著寒鴉號的前進，跟隨在背後的飛船數量越來越多，不僅隊伍逐漸加長，而且兩列變四列，四列變八列，漸漸形成一個規模宏大的平麵方陣，鋪天蓋地的飛船彙聚在一起，形成的引力，甚至連潮汐都為之撼動。

    “很可惜，這顆星球上沒有潮汐，這是很正常的遠日行星。”迪莉婭麵無表情的打擊著剛剛從薇那裏弄懂引力和潮汐之間的關係，正在現場賣弄的修爾，“確切的說，這顆星球上沒有任何液態的存在，大叔，怎麼說這個空港星球也是你親自幫我們一起拖回來的，你就不能表現得專業一點嗎。”

    “咳咳咳。”修爾一陣幹咳，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不顧幾位女士的竊笑，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們準備的歡迎儀式，規模是不是有點太過隆重了？我看你們的移民艦隊最少出動了一多半，這樣白白的消耗真的沒問題嗎？雖然說你已經算得上是精神領袖了，但消耗太大的話，別人也是會有意見的吧，比如說，新褐星聯邦政府？”

    此時的艦橋上，隻有關係比較密切的幾個人還在，其他使節團的成員的，都已經回去做下船的準備了，因此修爾倒是沒什麼顧忌，問的相當直接。

    “謝謝你啊，大叔。”迪莉婭稍稍一愣，迎著某位超偉大的大主教氣鼓鼓的目光，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大叔，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過放心吧，我並沒有越權，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實際上，這次的行動是經過聯邦議會審議批準的，可以算是整個新褐星聯邦政府的官方行為，而不隻是女神教會的宗教行為。嗯，的確，如果隻是麵向帕瓦帝加的外事活動，即便是第一次官方接觸，也沒有必要這麼隆重，像森林星係那種程度就足夠了。”

    “嗯……”修爾嚴肅的點點頭，讓莫瑞婭和薩芙都格外佩服，他是怎麼能一邊忍受著偉大的莉莎大人暗中的手指攻擊，一邊做出這麼認真的表情的。

    “哼。”莉莎大人終於玩夠了，總算放過了哥哥的後背，挽著修爾的手臂說道，“哥哥放心吧，沒問題的。”

    “嗯？”修爾挑了挑眉，看看莉莎，又看看迪莉婭，這兩個小女孩的關係，似乎比想象中更融洽啊，這可有點出乎意料，本以為莉莎沒那麼容易在私人感情上接受迪莉婭呢，看來小家夥比以前更懂事了，知道如何在重要問題上調整個人情緒，“你也知道？”

    “是呀。”莉莎和迪莉婭相視一笑，“哥哥啊，看來你還根本沒有意識到呢。”

    “什麼啊？”

    “大叔，隻是迎接使節團，確實不需要這麼隆重，迎接暗月大主教的第一次駕臨倒是有資格這麼隆重，但不應該是由聯邦政府的官方出麵，而應該由教會帶頭做代表，實際上，規模如此隆重的理由隻有一個。”迪莉婭神秘的笑著，指了指修爾，“因為大叔你是帕瓦帝加的官方代表之一啊。”

    “哈？”

    “嘻嘻，莉莎你看，大叔果然沒注意到。”迪莉婭笑吟吟的歪頭看著修爾，“大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我們的同胞眼中有著何等的地位。女神大人的榮光當然無人可及，但是大叔你在我們心中的名望，可比你想象中的更高啊，在確認了你是官方代表之後，出動艦隊以最高規格迎接使節團的提案，隻用了一個小時就獲得了全票通過，而且這一個小時主要用於說服大多數人減少出動艦隊數量上，否則，估計整個移民艦隊都會加入儀仗隊的行列呢。”

    修爾愣住了，絕對出乎意料的答案，他忽然有些明白夢中的世界裏，為什麼他沒有醒來的時候，褐星人始終沒有參與到帕瓦帝加的援助工作中，雖然他也旁敲側擊的詢問過，但不管是帕瓦帝加人還是褐星人都語焉不詳，似乎是有意的回避了這個問題，現在看來，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第三十一章 收獲的喜悅

    “轟”疾馳的穿梭機撕裂空氣，衝入星球的運行軌道內，龐大的艦隊和港口行星已經被甩在身後，使節團轉成穿梭機，進入了新褐星星係真正的活動空間。按照迪莉婭的介紹，穿梭機將載著使節團依次造訪三顆已經開始開發的星球，在星係內周遊一圈之後，最終的目標鎖定在首都星球。看來，之前在森林星係裏的經曆，給褐星人帶來了不小的壓力，以至於他們憋著一股勁，要和森林星係那些人一樣展現自己，讓各方的使節看看，我們的水平一點也不比你們差。

    良性競爭當然不是壞事，修爾也樂見其成，不過……修爾猶豫了幾秒，看看身邊那些屬於新褐星的使節團成員，最終還是閉上了嘴，關於競爭尺度如何把握的問題，還是私下裏和迪莉婭談吧，有其他褐星人在，他可不好隨便公開發表意見了。

    沒辦法，回頭看看依然保持著整齊的隊列，目送穿梭機遠去的褐星艦隊，修爾輕輕歎了口氣，不久前迪莉婭的話他可沒忘呢。

    “你不明白，大叔，在這一代每個醒來的褐星人心裏，你的地位都是無比神聖的，或許身為區主教我不該這麼說，但其實就連女神大人都清楚，在褐星人的群體裏，你受到的敬仰和感恩，甚至並不亞於女神大人，我們信仰女神大人，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同時也把你當做最重要的人。”

    “很奇怪嗎？不，一點也不奇怪，為了挽救我們的命運，你前前後後冒了多大的風險，我們都一一看在眼裏，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我們也都記在心中，你以凡人之軀，多少次往來於裂隙空間和我們的故鄉，從無到有一手拚湊出了新褐星的雛形，讓我們最終有了這麼好的一處棲身之地，這些事，我們早已記錄在了曆史裏，將會永遠的傳承下去，讓每一代都不會忘記。”

    “不錯，你有自己的目的，但這能改變什麼嗎？不，什麼也改變不了。不管大叔你為了什麼，但我們因你而生，文明因你而延續，這是已經發生的事實，不會因為你有自己的目的而改變。事實就是，女神大人給了我們未來，而大叔你給了我們希望，因此在我們眼裏，你和女神大人一樣，是把我們從絕望的深淵裏拯救出來的救世主，我們早已把你視為了另一個信仰，而這也是得到了女神大人認可的。”

    “嗬，大叔，不要小看我們，我們也是人，並非沒有感情的生物，我們也有自己的道德觀，你是怎麼對我們的，我們就怎麼回報你，這就是我們千萬年來始終堅持的原則和底線。因此，我們願意無條件的服從女神大人的任何神諭，同時，我們也願意無條件的執行大叔你的任何指令，即便你讓我們所有人向裂隙空間裏的無序地帶發起必死的衝鋒，我們也會在留下文明的種子之後，不打折扣的執行這條命令。”

    “這些事，莉莎姐姐早就知道了，女神大人也早就知道了，隻有大叔你還傻乎乎的沒有察覺。”迪莉婭捂著嘴，露出善意的嘲笑，“所以說，我們連生命都可以徹底交給你，何況隻是出動艦隊消耗的能量呢，既然是大叔你需要的，那我們就努力做到最好。”

    “嘻嘻，大叔你別想騙我說你不需要啊。”修爾從女孩的眼神裏，看到了當初第一次見麵時就見到過的狡黠與靈動，“你這次一點先兆沒有，就急急忙忙的召集大家互訪，我才不信你隻是閑的沒事隨便玩玩呢，想來想去，也就隻有一個理由能解釋通了，就是你需要我們最大力度的協助，但又擔心違背我們的意願給我和教會帶來不良影響，所以才組成使節團的。所以我們就是想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叔，互訪我們很高興，也很支持，但你的擔心真的沒必要，你的要求我們絕不會拒絕，即便讓我們去死。”

    真讓人頭痛啊，修爾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到這個地步，隻能說這種感覺……還真讓人愉悅。付出迎來了回報，播種得到了收獲，任何人都不會討厭這種美好的感覺吧，隻是這樣一來，就稍稍有些麻煩了，計劃必須要微調，而且今後……下意識的再回頭看看，飛船方陣已消失不見，但留下的印象，卻很難被遺忘了。

    “大叔大叔，快看，這就是我們的資源星。”身旁迪利亞歡快的叫聲打斷了修爾的回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看到明顯得一片金屬地麵。

    實際上穿梭機目前位於高空，也沒打算降低高度，從這個高度看向地麵，就算帕瓦帝加的標準聖域那種規模的建築群，也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方塊而已，然而此時看到的金屬地麵卻是成片存在的，可想而知如果靠近觀察的話，這片金屬地麵會有多廣闊，按照修爾推測，至少有數十平方公裏大小，而且隻會更多絕不會更少。

    金屬地表形成了一個標準的圓形，圓心處，則是一個即便在高空都能明顯分辨的空洞，空洞筆直的深入地麵，不可能看到盡頭。在空洞的邊緣，數十台上百米高的機械正在忙碌著，長長的機械臂不斷探入空洞內部，與此同時，大塊大塊的金屬礦石從機械的另一端順著傳送帶流出。

    “這就是我們褐星文明的深層礦脈挖掘儀了，效率很不錯，流亡的途中就是依靠它，才保證了流亡艦隊的上千年的礦物消耗。”迪莉婭的語氣裏帶著幾分自豪，“而且它並非單獨存在，這顆星球上，有五十台同等規模的挖掘儀在同時運行，足夠為我們供應足夠的礦物了。”

    “速度這麼快……”從顯示器的畫麵裏，修爾已經看清了礦石輸出的速度，確實令人歎為觀止，問題是……“以這種速度，一顆星球儲藏的礦脈，應該堅持不了太久吧，礦脈耗盡了怎麼辦？”

    “嗯，持續下去的話，最多兩千年，這顆星球的礦脈就耗盡了。”迪莉婭馬上反問道，“但是我們要那麼多礦物做什麼？”

    “哈？”

    “現在處於文明的恢複階段，不斷有新成員解凍，每天都有城市需要重建，所以需要大量礦物資源，畢竟我們的文明是以金屬為主的，等一兩百年以後，恢複階段結束，文明進入穩定發展階段，資源需求量就會急速下降，資源星堅持的時間就會幾十數百倍的增加呀。”迪莉婭理所當然的說道，“而且，大叔不是早就有計劃嗎，等到一切都結束了，文明各自尋求新的正常虛空作為主體活動空間，裂隙空間則變為不同虛空的交互場所，到時候我們自然會尋求新的資源星，根本不需要擔心礦脈耗盡的問題呀。”

    好吧，你們比我還堅信我的計劃是吧，那還能說什麼呢？修爾苦笑著點了點頭，轉移話題道：“不過這不是宜居行星吧，也沒見到你們改造行星，這樣沒有影響嗎？”

    “不會影像的，這顆星球上都是自律機器，隻需要幾十個人在空間軌道上觀測就可以了，剛才咱們路過的那顆衛星就是空間站。”

    “嗯？都是自律機械？那運輸和生產呢？”

    “看，巴別塔。”迪莉婭笑嘻嘻的指著遠處一根直通天際的高塔，顯然對巴別塔這個名字記憶猶新，“那是我們的太空電梯，依靠重力調節，讓大宗貨物直接升上星球軌道，再由飛船牽引到我們的重工業行星，就是那裏……”

第三十二章 褐星生活的一角

    酷熱的高溫在龜裂的大地上蔓延，岩塊、碎石與沙塵鋪滿了視野，沒有空氣，沒有風，沒有聲音，沒有生命，難以忍受的熾熱肆無忌憚的展現著自己的殘酷與強大，一遍又一遍的洗刷著星球的生機，在高溫洗刷之下，星球上留下來的隻有幹枯的大地，沸騰的岩漿，以及一個個猙獰的隕石坑。

    一艘民用穿梭機頂著陽光的炙烤切入了星球的軌道，幾次調整方向後，開始向著星球地表前進，沒有大氣層，也就意味著沒有阻力，連視野都沒有阻礙，下方的一切都可以輕易盡收眼底。

    可惜什麼也看不到，因為這裏是星球的背麵，太陽還在另外一個半球彰顯著自己的威儀，無盡的黑暗籠罩著這半個世界，即便身在高空，看到的也隻有一片漆黑，隻能從穿梭機的顯示器中，看到地表被高溫肆虐過的慘狀。

    穿梭機進入行星之後開始減速，也不知在黑暗中飛行了多久，雖然顯示著地麵景色的顯示器上圖像不斷變化，但從觀察窗向外張望，看到的依然隻有一片漆黑。

    “滴滴，滴滴”，穿梭機內部忽然響起了微弱的提示音，乘客們已經習慣了，這是褐星人計時器整點報時的聲音。很正常的整點報時而已，然而就在這一刻，伴隨著細細的提示音，視野中的地表世界發生了變化。

    燈光在黑暗中亮起，如同夏夜的螢火蟲，雖然微弱，但執著的存在著，讓人無法忽視。一點，兩點，三點，第一盞燈光就像是一個明確的信號，越來越多的光點隨之點燃，幾十秒之後，黑暗的地表一改之前的單調，視野之中到處都是璀璨的燈光。

    這些燈光分布的都很有規律，有的直線分布向遠處延伸，最長的甚至延伸出數十上百公裏，有的呈環形排列，一環套一環，每一環之間，隱約有某些大型機械堆積在一處，有的是一些細碎的不規則圖形，但這些不規則的圖形往往會彼此拚接在一起，凹陷對著凸起，缺口對著缺口，拚接的嚴絲合縫，共同組成一片密集的燈光矩陣。

    燈光從最先亮起的位置，呈放射性向外蔓延，很快，周圍數千平方公裏的範圍內，地麵上隨處可見閃爍的光亮，然黑暗的地麵變得猶如璀璨的星空。

    隨著高度的降低，從穿梭機上逐漸可以看清，那些細碎的微光其實是明亮的燈光，每一處燈光就代表著一處建築，密集的燈光，意味著大量人工建築分布在數千平方公裏的土地上。

    直線型的燈光，是一條條筆直的圓柱形地麵通道，不知名的材質形成了嚴密的封閉結構，把地麵通道和外部環境徹底隔絕，透過半透明的材質，可以看到平整光滑的內部道路，每隔五十米就點亮一盞的標誌燈，以及各式各樣，正在呈放射狀向外行駛的地麵載具。

    環形排列的，是造型獨特的冶煉廠，最內環圍繞著裸露在地表的大型熔岩湖建造，高大的機械像一隻隻猙獰的巨獸，盤踞在用特質合金封閉了的熔岩湖邊，貪婪的吞噬著不同類型的礦石，用不了多久，礦渣就會被它們吐進熔岩湖內，化作星球熔岩血脈的一部分，而提煉過的金屬則被從後方排出，進入下一層圓環。每一層圓環，都是一次熔煉和分類，從雜駁到純粹，從混亂到規整，當一塊混雜了幾十種不同金屬元素的礦石在經曆了多層圓環的洗禮之後，所有無用的雜質都已經被篩去，純化後的金屬成分則化作一塊塊金屬錠的一部分，堆積在最外層圓環的倉庫裏，等待著發揮自己的價值。

    至於那些不規則型的光亮，則是由一棟棟造型各異的金屬建築彙集而成，這些建築的高矮和大小都各不相同，但都很自然的按照周圍建築調整自己的造型，最大化的節省了占地的麵積。看不到建築內部的樣子，但從地表持續傳來的規律震動，就可以想象內部的大型機械瘋狂運轉的景象了，如果周圍有空氣的話，恐怕四周已經被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填滿了吧，不過這裏並沒有空氣，因此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

    很快，地麵通道中向四周行駛的載具，就已經蔓延到了這裏，這些載具非常熟練的駛入早已預留好的空地，隨後艙門打開，幾十個頭戴特殊麵罩，全身包裹在貼身連體衣中的人類陸續走出，彼此招了招手，便各自散開，一蹦一跳的消失在不同的建築裏。

    而所有這些黑暗中的燈光裏，或者說這些建築中，最顯眼的一個，就是最先亮起的那一處，不僅因為那是所有光亮的源頭，更因為它的規模最為龐大。

    那是一個占地足有兩百公裏的圓形空間，被上千米高的橢圓形半透明護罩包裹在內，護罩外壁上每隔幾百米就有一盞燈點亮，明亮的燈光連成一片，輝煌的燈火讓巨大的護罩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民用穿梭機繞著橢圓形穹頂盤旋一周，輕車熟路的降低了高度，穩穩的駛入了穹頂旁的港口，在沿著地麵滑行了一段距離之後，‘嗤’的一聲，港口的第三道氣密門在背後緩緩關閉，意味著穿梭機已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屬於生態穹頂的世界。

    藍天白雲，涼風拂麵，鳥語花香。

    四周到處是造型別致精美猶如藝術品的生活建築，自律傀儡們攜帶著貨源豐富的貨架，在幹淨整潔的街道上穿梭，街邊的酒吧和餐廳裏，隱隱傳出悠揚的音樂旋律，廣場上的噴泉中，噴出的水柱在陽光下泛起一道美麗的彩虹。路旁的草坪上，幾隻小動物好奇的打量著周圍匆匆經過的人群，一點都不怕人的它們，有時候幹脆拉住路人的褲腳，討要美味的食物，天空中的飛鳥也無法忍受誘惑，加入了乞討的行列，它們幹脆停在路人的肩膀上，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不得到食物誓不罷休。

    二十多名褐星乘客從穿梭機裏走出，雖然剛剛經曆了從地獄般的環境突然置身於天堂的轉變，然而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甚至不需要有人指引，就各自拎著稀少的行李，彙入了街道上的人群裏，向著遠處成片成片的住宅區走去。

    這隻是新褐星工業星日常生活的一角，這個穹頂工業集群也隻是工業星六個集群之一，類似的場景，每天都在工業星發生著，讓重生的新褐星文明更富有活力。

    當然，這些景象使節團是沒機會看到了，使節團的穿梭機隻是在工業星上空簡單的環繞了一圈，就從新回到既定軌道，向著首都星駛去。

第三十三章 歡呼

    “這就是原點城？”這是修爾再次看到原點城時，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回頭看看莫瑞婭，那隻林精也是一臉迷茫，顯然同樣難以置信，“開玩笑吧。”

    作為帕瓦帝加的凡人中，僅有的兩個曾經親眼見到過原點城的個體，兩人很難相信眼前這個覆蓋了數百平方公裏的高樓林立的大都市，就是當初那個由二十八個褐星艦長辛苦建造的庇護所，就是那個在巨獸與虛空邪靈環伺下，需要整天小心翼翼的防備著滅頂之災的小基地。

    隻過了一年而已，卻早已找不到過去的影子了，當年基地的周圍，已經變成了一個名為主題公園的娛樂場所，基地的位置已經被一座博物館取代，偶爾有褐星人成雙成對或者扶老攜幼的出入博物館，在機械導遊的帶領下，重溫那段決定命運的日子。

    第一次對抗巨獸們猛烈衝擊的遺址，現在是一片繁華的商業區，閃爍的霓虹下，各式招牌五彩繽紛，就像第一次在虛擬世界裏看到的商業區那樣，巨大的屏幕上播放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廣告，或英俊或嫵媚的褐星人在屏幕裏向大家展示著一件件誘人的商品，試圖榨幹每個人最後一個信用點。

    第一個用於展開工業設施發展工業基礎的工業區，如今變為了中心功能機構，作為星係的首都城市，大量行政部門集中在這裏，每天人流稀少冷冷清清，對於星係來說卻又無比重要，這裏做出的每一項決策，很可能都會改變褐星文明的命運。

    第一片種植快速生長作物，供應首批流亡者需求的農田，現在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占地麵積廣闊的綜合性研究所，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一的城郊。

    繼承了流亡過程中的理念，褐星人對於科研的熱忱已經達到了執著的地步，即便已經到了相對安全的環境中，他們依然把科技開發視為最重要的工作，最傾斜的資源投入，最先進的設備，最優秀的人才，仿佛對他們來說，一切都是為了科技開發服務。

    這種表現很正常，在流亡時期，每一項科技的突破，都意味著生存幾率確確實實的提高，褐星人當然不能放過任何突破的機會，現在安定下來了，看似已經不需要再像以前那麼拚命了，但褐星人很清楚，這隻是表象而已，實際上現在比過去更加緊迫。

    因為他們的科技天生就有短板，漫長的流亡生涯，讓他們的科技越來越畸形，逃亡途中還好，和平時期就必須均衡發展，否則就算沒有外部壓力，也很可能因為自身的弱點而導致文明大幅倒退。如果換成其他文明，恐怕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就算竭盡全力，也逃不過文明倒退甚至崩潰的結局，但褐星人不僅有女神大人的大力支持，為他們提供充沛的資源和穩定的環境，同時還有救贖者帶來的先進知識，有了這些知識，褐星聯邦政府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在幾百年內讓褐星文明重新成為一個均衡發展的穩定文明。

    “救贖者就是大叔你啦，嘻嘻，現在你已經不叫大叔了（我本來也不叫大叔，謝謝），你的名字是救贖者（不，我的名字是修爾），先進的知識當然就是薇姐姐提供的那些啦。”看到修爾的表情詭異，迪莉婭興高采烈的說道，“我們當然知道那些是薇姐姐故鄉的知識，但把它帶給我們的是你，而且薇姐姐是你的副官，我們的感激最後隻能落到你身上。”

    修爾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麼，實際上他也明白，褐星人的效忠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露娜大人，甚至對暗月聖殿來說，都隻有巨大的好處而沒有任何壞處，他之前用盡手段，無非也就是為了讓褐星人更加忠誠，這樣才能更好的完成計劃，現在能如願以償，本應高興才對。問題是效果好的有點出乎意料，自己還沒有完全發力，就已經獲得了全勝，不僅有種一拳打到空處的感覺，而且難免有點……

    “害羞，哥哥其實在害羞。”年齡相近，兩個女孩很容易就成了朋友，莉莎趴在迪莉婭耳邊，用修爾剛好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嘀咕道，“我跟你說，哥哥其實就怕別人這樣對他，別人對他……哇哇哇，哥哥不要揉我的頭啦，很暈的。”

    “哼。”故作不屑地冷哼一聲，修爾大步向前，不顧身後傳來的笑聲。害羞嗎？也許有點吧，但更多的恐怕還是不適應吧，習慣了人心的陰暗以後，現在突然站在光明下，又怎麼可能適應呢？不過既然大家這麼熱情，那就徹底適應一次吧。

    按照傳統禮節，應該由使節團地位最高的，也是名義上的領導人莉莎最先走出穿梭機，代表使節團接受迎接者的致意，現在由修爾獻出麵，未免有些不合規矩。但不管是莉莎還是迪莉婭，都堅持要讓修爾先行，後麵還有幾個搗亂的家夥跟著起哄，嗬，這樣……也好，修爾的腳步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身上的聖袍，率先走出了穿梭機。

    艙門打開，久違的陽光直射在臉上，照的修爾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耳朵裏聽到的隻有一片寂靜，連遠方的鳥鳴聲都那麼清晰，靜的仿佛飛船外沒有任何生物存在一樣。

    不，有人，很多人。

    漸漸適應了陽光，修爾重新睜開眼，數不清的人出現在視野中，空曠的港口此時已經站滿了褐星人，一排排，一列列，一眼看不到盡頭，數萬人就那麼安靜的站在一起，靜靜的看著走出飛船的修爾，沒有一個發出任何細微的聲音，就好像一群雕塑一樣。

    修爾愣了愣，微笑著歎了口氣，抬手向下方的人群揮了揮。

    下一刻，一直保持沉默的褐星人同時抬起手臂，劇烈的歡呼聲如潮水一般爆發。歡呼聲震耳欲聾，根本不可能聽清他們喊的什麼，但歡呼中傳達的喜悅，已經清清楚楚的傳遞到了修爾的心裏。

    “咚咚咚”，沉悶的禮炮聲隨即響起，繽紛的花瓣隨風飄揚，儀仗的音樂響徹天際，把氣氛推向了最高峰。

第三十四章 登陸

    鮮花，鼓樂，彩旗，條幅，掌聲，歡呼，在這一刻，修爾就是所有目光的焦點。

    原點城萬人空巷，城市的大部分居民——足有十多萬人——從早晨開始就已經聚集在城郊的港口，等待著穿梭機的抵達，這還是為了避免人數太多場麵太混亂導致意外和騷亂，行政機構勸回了大部分年紀過大或者過小的居民，以及一部分行動不便的個體，否則這個數字至少還要再增加一倍。

    至於那些被勸回的的人，明明不用再辛苦的等候半天，卻偏偏還頗為不滿，像是覺得官僚們剝奪了自己的權力。

    可以理解，褐星文明是先進的文明，褐星人成熟而聰明，他們分得清誰真的對自己好，也願意向那些真正為他們著想的人付出真心，因此根本不用聯邦政府過多組織，褐星人就主動聚集起來，加入了歡迎的隊伍。

    然而這還不夠，已經鋪滿新褐星及工業星各大生態穹頂的聯邦電視台，正在向兩顆星球同步直播港口的現場，各大商業區的大屏幕上，畫麵已經一致切換到了港口，各個家庭的個人終端裏，播放的也大多都是同樣的畫麵。

    在這一刻，兩顆星球，數十上百萬個屏幕上，同時出現了同樣的畫麵，畫麵中，一身黑色聖袍的修爾帶著聖潔的笑容，一手捧著暗月聖殿，一手揚起緩緩揮舞，就這樣一邊向迎接的原點城居民致意，一邊慢步走下了穿梭機。在他身後，迪莉婭和莉莎兩個女孩同樣手捧聖典穿著同樣的黑色聖袍款款跟隨，迪莉婭落後莉莎半步，但手卻被莉莎拉著，兩人之間顯得親密無間。

    不知是不是巧合，原本天氣有些陰沉，厚厚的烏雲遮住了太陽，然而在修爾走下穿梭機的同時，陰雲剛好破開了一個空洞，明媚的陽光從空洞裏照了出來，就那麼巧的剛好照在修爾的身上，讓他和周圍的色彩有了明顯得差異，顯得格外吐出。

    一步一步拾階而下，歡呼聲不止，禮炮和鼓樂也沒有停息，隨著距離的拉近，可以清楚的看到歡迎隊列裏褐星人臉上的喜悅與興奮，沒有任何目的的喜悅，容不得絲毫作偽，這是真正的感情流露。

    “讚美聖靈，讚美主，願無光之月永駐虛空，願視外之光常伴左右。”向著‘剛好’破開空洞的位置偷偷翻了個白眼，修爾在最後五級階梯上抬了抬手，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像是在等待著什麼，隨即，一篷微弱而細碎的光點從他的手中飛上天空，化作漫天的光雨，落在迎接的人群裏，是的，幾乎一眼看不到邊的密集人群，都被光雨覆蓋在範圍內了，為此差點把偉大的神官大人累的吐血，但他還是保持著和愛的笑容，聲音也格外溫柔，“在我們的主，無私的暗月，偉大的露娜大人的注視下，新褐星，森林之星，以及帕瓦帝加之間的友好關係，必將永遠持續下去，我們之間的友誼，將與裂隙空間同壽。”

    “嘩”，話音一落，遠較剛才更激烈的歡呼聲驟然響起，前排那些被安排好的迎接者早有準備，及時的拉開了手裏的噴筒，噴筒裏壓縮著收集自新褐星各個地區包含了星球上所有無害植物的花瓣，此時在同一時間噴出，花瓣就像是多彩的花雨一般，帶著醉人的花香，悉悉索索的灑落在修爾的頭上，肩上。

    很美的場景，就是裏麵似乎還混了點樹枝，修爾隱蔽的回過頭，怒視著拖在後麵混在林精隊伍裏的某隻蠢鹿，於是，在蠢鹿東張西望的口哨聲裏，樹枝沒有了，很好，很及時。

    收回充滿威脅性的目光，修爾在轉回頭的同時，已經恢複了神聖與慈愛，終於跨下了最後五級台階，和排在最前麵的歡迎者點頭致意，同時手指在他們眉心一一抹過，對他們賜下暗月的祝福。

    “祝福你們，主的孩子們，願主保佑你們永遠幸福。”慈愛的聲音傳入每個受到祝福的幸運者耳中，其中包含的溫柔與愛意，讓每個受賜者淚流滿麵。

    一步步走下，在踏上最後一級階梯的同時，禮炮、鼓樂與歡呼的聲音漸漸停息，迎接的人群整齊的向兩側分開，一條紅毯從遠處一路鋪了過來，抵達階梯地步的時候剛好延伸到了盡頭，新褐星聯邦政府派出的二十多人的代表團，在聯邦議長的帶領下，沿著紅毯迎了上來。

    “嘖，還好你家的神官腦子夠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褐星人來說，此時其實可以算是一次小小的事故了，按照慣例，在修爾踏足地麵之前，受訪者就應該先一步抵達穿梭機的階梯下方等待來訪者了，因為這樣既不會怠慢客人，也象征著來訪者踏足地麵是受到本地官方認可的，但是歡迎者們實在太熱情了，為疏通道路多花了不少時間，以至於褐星代表們到的晚了一些，不過修爾到底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了，一眼就看出了褐星人這種歡迎儀式的重點，因此沒有著急走下飛船，反而在最後幾級階梯時放滿了腳步，在用賜福的方式化解減慢速度的突兀感的同時，還有心思在心裏自娛自樂，“我分走的可都是屬於你的信仰啊，露娜大人，你就算懶得稍微表達一下不滿，也不用推波助瀾吧。幫我打光這種事很好玩嗎？他們發瘋也就算了，你說你跟著湊什麼熱鬧，萬一我頭腦發熱認不清自己了，場麵可是會失控的，到時候不管對我還是對教會，都是很麻煩的事啊。”

    “砰。”

    “好吧好吧，我不念叨了，沒聽說過在這種重要場合，還有用石頭砸自己神官的神靈。”修爾委屈的暗自撇撇嘴，收起了腦子裏越來越羅嗦的抱怨，在二十幾位官方代表抱歉又感激的目光中，含笑踏出了最後一步，第一次代表帕瓦帝加官方，登上了新褐星的領土。

    “在我看來，褐星文明或許不是扭曲虛空最先進的文明，但絕對是最堅強的文明，即便在曆經了數千年的苦難之後，你們依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找回昔日的輝煌，請容許代表帕瓦帝加，代表暗月總殿，代表大主教莉莎大人，向褐星文明致以由衷的敬意與美好的祝福，願褐星文明永不衰敗。”

第三十五章 功成身退

    修爾從來不缺乏萬眾矚目的經驗，在故鄉的時候，他就早已習慣稱為所有人目光的焦點了，尤其是那時候的他還不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鋒芒，更導致他成為治下民眾們目光追逐的目標。這份經驗，讓他對於類似的經曆早就習以為常了，雖然事先沒有預料到沒能提前做好心理準備，讓他感到了預料之外的驚喜和感動，但還不至於因此而舉止失措，實際上在走下階梯的時候，他就恢複了平時的心態，嗯，已經可以被露娜大人無情的唾棄了，足見他的心態已經穩定了下來。

    因此在享受過歡呼與狂熱之後，一下飛船，修爾就重新隱入了使節團的隊伍裏，雖然他的存在依然相當明顯，但至少讓出了最重要的位置。未來不可期，但隻要還有未來的話，那麼代表官方第一次跨界接觸的這份榮譽就應該是莉莎的，誰也不能奪走，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自己的名氣也好精神上的地位也好，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慢慢淡化，唯獨永載史冊的名字不會改變不會磨滅，他要讓將來所有人在翻開史書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莉莎的名字。

    “那不是史書，是人物傳記。”最了解修爾想法的，永遠是最親近的人，於是身後傳來竊竊私語，“薩薩，以你們書寫者的經驗，翻開一本書第一眼看到的是什麼？”

    “書名呀，嘻嘻，小鹿你又討厭，小心修爾在這麼多人麵前拽你尾巴。”

    “誒？我又不是你，不會期待這種公開羞恥……”

    “討厭討厭討厭。”

    幸好，顧忌著周圍的直播設備，後麵隻是在口頭交鋒，熟悉的擊鼓聲並未傳來，不過也算不上幸好，仔細想想，晚飯吃鹿肉醬也是不錯的選擇。

    修爾暗自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兩個笨蛋的暗中調侃，修爾依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跟在莉莎與迪莉婭背後，即便有迎接的人向他打招呼，也隻是隨意的笑笑，始終一言不發，把所有對外接觸的任務，都交給莉莎來解決。這是必要的低調，自己的聲譽已經超出了限度，對自己當然是好事，但是對暗月教會來說卻不是什麼好現象。如果在正常情況下，隻要莉莎真不在意，倒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再加上自己之後肯定會調整，最後依然可以像計劃中那樣，把名望重新歸還到莉莎身上，讓一切回到正軌。然而問題就在於，現在的情況一點也不正常，如果自己始終站在前台，那將來的計劃必然會對教會造成根本性的影響。

    想起幾年前那個噩夢，燃燒的天空，坍塌的聖殿，隕落的星辰，哀嚎的靈魂，以及……莉莎那張流著淚的臉，修爾深深歎了口氣，在某位不負責任的神靈的堅持下，將來的影響肯定是不可避免的，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但是莉莎……還是為她多留下一點餘地吧。

    修爾苦笑著搖了搖頭，把過於遙遠的未來放在一邊，把視線重新拉回到現在。眼前的莉莎比起幾年前，真的成長了太多了，即便是聚焦在直播設備下，麵對掌控著一個星係整個種族的掌權者們，依然能輕鬆的掌控局麵，雖然其中也有對方放低姿態有意配合的原因，但也足以看出她的實力了。看著這個在人群中談笑自若，還不忘拉著迪莉婭的手與她攜手共進以展現親近增加褐星教區凝聚力的少女，修爾很難再把她和當初那個異界投影裏在絕望中哭泣的小女孩聯係到一起，不愧是被神靈眷顧的孩子，這份聖職者的天賦簡直令人嫉妒。

    也算是可以放心了，這裏暫時就交給她好了，相信她可以完美的處理好這裏的一切，早晚有一天是要防守讓她自己去飛的，這次難得的機會，就當做最後一次考核吧。至於修爾自己，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事了，就像他對阿尼卡大人說的那樣，我又不是閑的太無聊了，沒有重要的目的，怎麼可能把寶貴的時間花費在外交出訪上。

    於是，在一次不經意的身影交錯間，修爾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從出訪的隊伍裏消失了，等到大家注意到的時候，已經無法再在畫麵裏找到他的影像。按理說，這可是很嚴肅的大事，一定會造成不小的混亂，但事實恰恰相反，不管是迎接的官員們，還是屏幕前的觀眾們，大家在驚訝過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大多都隻是苦笑著搖搖頭，一臉無奈之餘，甚至有些看熱鬧般的好奇。

    嗯，因為大家已經習慣了，當初修爾和艦長們接觸的時候，就經常表現的這樣神秘，時不時的就突然憑空消失，誰也找不到他，更不知道他去做了什麼，等到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往往會帶回一些爆炸性的消息，比如虛空邪靈已經被徹底擋在有序空間之外啦，比如又偷來了一顆星球啦，比如星球外飄著的那些觸手怪物已經被敢走啦之類的，從這些消息裏，大家才能隱約推斷出，原來他消失的目的，就是為了新褐星星係乃至整個共同的利益，在不為人知的地方為大家努力。

    如果最熟悉修爾的幾個人知道褐星人的想法，一定會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吧，這家夥隻是故作神秘而已，哪有那麼偉大。可惜，最初接觸的褐星人艦長們並不知道實情，而經過他們的散播，所有褐星人也都認可了修爾的光輝形象，因此他們對修爾的消失習以為常，隻是露出會心的微笑。

    而修爾呢？

    修爾正套著自己的黑色聖袍，沿著原點城寬敞開闊空無一人的主幹道慢悠悠的溜達，現在的新褐星由於有暗月聖職者的存在，這種聖袍一點都不顯眼，修爾可以很放心的在街上遊蕩，甚至可以順手從路過的販賣傀儡手中拿過幾瓶帶汽的奇怪飲料，據說這是神殿聖職者的特殊待遇，可以免費獲取不超過一定額度的商品，開支由神殿承擔，嘿嘿，反正我也不可能被認出來，不拿幾瓶嚐嚐簡直對不起這趟旅行啊，就讓教會多一宗懸案吧，嘿嘿嘿嘿。

    “好的，修爾先生。”傀儡裏傳出機械化的電子音，“信用點按照規定，記在凱米爾主教名下。”

    眨眼，眨眼，修爾舉著瓶子在原地僵了幾秒，這才認真的對自己說道：“相信迪莉婭不會介意的，嗯，一定不會的。”

    不過，很快他就沒心思考慮自己為什麼會被認出來了，因為下一刻，他突然從自律傀儡的眼前消失，隻留下瘋狂自檢排查錯誤的自律傀儡留在原地。

第三十六章 要不你試一試

    “這地方還真有趣，就是有點嚇人。”

    看著下方距離足有數百米的地麵，以及地麵上一個個已經變成小方格一樣的低層建築，修爾忍不住撇了撇嘴，站在這上麵朝下看，就算心理上沒有特殊問題，也難免會覺得有些不適，確實有點太高了，和在帕瓦帝加乘坐浮空艇的高度都差不了多少，想想翼人族每天都在這種高度飛來飛去，也真難為他們了。問題是浮空艇畢竟還有船舷作為保護，趴在船舷邊總會有些安全感，而這裏可什麼保護都沒有，萬一被人一腳踹下去……想到這裏，修爾迅速朝後退了幾步離開邊緣地帶，嗯，自己剛剛還在腹誹某位神靈呢，現在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修爾當然知道自己剛才憑空消失了，但是和以前那些次的經曆不同，這次景象變化之後，他發現自己並未來到風景獨特的暗月上，而是還在原點城這個大都市裏，整座城市空無一人，沒有任何生命存在，隻有城中最高的一棟大樓，被認為是原點城地標性建築的暗月大廈，就佇立在修爾的麵前，抬頭向上看看，即便把角度調到最高，也很難看清大廈的全貌。

    聳了聳肩，修爾對這樣的變化並不感到驚訝，很自然的走進了暗月大廈了，雖然在推開大門的時候，差點被左右開啟的自動門晃了一下，但對於一個原始人來說，這一點都不重要，沒錯，修爾才不在乎呢。嘁，當初建城的時候，可沒弄這麼多華而不實的東西，飛船上雖然有，但誰知道你們這麼快就又都應用到生活中了啊，一點都不在乎的神官大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門框上的感應器，乘著自動升降梯直升到了頂樓。

    嘁，你以為我會傻乎乎的從樓梯走上來嗎？怎麼說我也逛遍了褐星移民飛船，如果還不知道升降梯該怎麼用，會在飛船裏累死的。於是，當升降梯門自動打開的時候，修爾發現，自己已經出現在了數百米高空，置身於樓頂的天台上。

    下方就是城市的夜景，閃亮的燈光連成一片，如同帕瓦帝加夜空的繁星，身居最高點，感受著撲麵而來的寒冷夜風，下麵的一切看起來都如此渺小，仿佛沒有什麼可以與自己比肩的存在，也就隻有頭頂的暗月，依舊還高懸於夜空，溫柔的俯視著紛亂的凡人世界。

    “咳咳。”趕快從天台的邊緣撤回來以免誘發餐具，修爾幹咳幾聲，換上嚴肅的表情回過身，果然看到了預料中的畫麵，不，還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天台的正中，一如既往地擺著一張茶桌，隻是這回換成實木茶幾，茶幾兩側是兩張典型褐星風格的軟沙發，一側的沙發上，一身黑色洋裝，看不清麵容的暗月女士悠然的坐在那裏，側倚在沙發柔軟的扶手上，眺望著下方燈火輝煌的都市。

    嘖，即便神國換了個場景，身體也換了個姿勢，但這份習慣還是變不了啊，一猜就知道你在做什麼，自己發呆唄。心裏瘋狂的轉動著瀆神的念頭，修爾一臉虔誠的走到露娜大人的麵前，手指在胸前畫圓：“讚美主，願您的光輝，永遠指引吾等……”

    “修爾，你說這種高度如果掉下去的話，會有什麼結果？”女神大人頭也沒回，直接打斷了修爾的祈禱，“我很好奇，要不你跳下去試一試。”

    “誒？”

    “怎麼了？你不是經常說，為神靈分憂，是侍奉者的義務嗎？還說就算神靈自己沒有這份自覺，侍奉者也要主動效勞。”露娜大人悠悠的說道，“反正我也是不負責任的某個神靈，自然不會在乎自己的堅持會不會讓侍奉我的神官苦惱了，偶爾任性一次也不錯嘛，你說呢？”

    “咳咳咳，讚美主，讚美無光之月，從褐星的角度看上去，您的身姿是如此優雅。”嘁，這麼小心眼，而且還記仇，最關鍵的是，居然猜到我腦補的內容了，虧得為了不讓她聽到，我想的時候還有意回避了她得名字呢，到底還是被發現了。不過，對這種程度的威脅，修爾早就習慣了，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一邊很自覺的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一邊笑眯眯的獻上自己的讚美。

    “優雅？嗯，像個球一般優雅，對吧。”

    “咳咳，我這次可真沒這麼想。”

    “哦？這次？”

    “不不不，我是說，我怎麼會這麼想呢，歌頌您，讚美您，崇拜您，這才是我等信徒的使命，怎麼可能想一些奇怪的事呢。”就知道你肯定要找我麻煩，還好我早有準備，修爾帶著誠懇聖潔的笑容，熟練的擰開帶過來的瓶子，倒滿一杯還嗤嗤冒氣的冰涼飲料，“讚美神聖的無光之月，是您的慈愛與祝福，讓我等得以享受安定的生活。您的仁慈我等無以回報，隻能於此向您獻上來自凡世的貢品，貢品雖卑微，但無一不凝聚著我等感恩之心，望偉大的暗月之主憐憫我等的真誠，接受信徒的這份心意。”

    一邊吟誦著祭典上向神靈獻上祭品時獨特的祈禱詞，一邊手捧著飲料遞了上去，笑容是如此的誠懇，誠懇到說不定就能讓人忽略這人惡劣的本質呢。

    “嗯。”看不清容貌，自然無法分辨女神大人的喜怒，不過，應該是嘴角噙著笑意吧，女神大人接過修爾奉上的杯子，淺淺的抿了一口。

    “呼。”暫時不用擔心頭上掉下來隕石的可能了，修爾鬆了口氣，把剩下的半瓶飲料一飲而盡，“嘶，真難喝，居然還有點苦味。”

    “那你還喝。”

    “沒辦法，我有個習慣。”修爾聳了聳肩，“別人告訴我這個東西好，我即便有什麼不同意見，在判斷之前也要自己嚐試一下，萬一那隻是我先入為主的偏見呢？”

    “哦。”朦朧的手突然伸到修爾麵前，手上托著一塊小石頭，“這個東西很好吃，來嚐試一下吧。”

    很好，女神大人，你現在的性格越來越惡劣了啊，修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順手接過石頭塞進了嘴裏，嚼一嚼，香甜酥脆，不知何時，石頭已經變成了帕瓦帝加特產的小點心。

    “讚美暗月，讚美主，您的恩賜……咯吱咯吱……確實很好吃。”

第三十七章 你在躲什麼？

    “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其實原點城的風景很不錯，不，應該說整個新褐星的風景都很不錯。據說另一片大陸被開發成了自然保護區，大多數大型原生動物都集中到了那邊，不僅帕瓦帝加的神話巨獸們來參觀過幾次，甚至連阿尼卡大人那邊的異界文明，也有對此動心的，幹脆把一些生物的種子引進到了他們的星係，嗬，可見褐星文明發展的越來越好了。”重新回到天台的邊緣，居高臨下俯瞰著城市的夜景，修爾緩緩的說道，“隻是身在此處，仰起頭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感知不到高懸天幕的無光之月，這算是唯一的遺憾了吧。”

    “並沒有什麼可遺憾的，無論世界如何變化，我的本體始終會伴隨在帕瓦帝加左右，這是不會改變的。”露娜大人依然倚在沙發上，悠閑地抿了一口修爾奉上的凡世飲料，味道的確有點怪，但絕不像修爾說的那麼難喝，一旦習慣了之後，喝起來別有一番風味。當然，神靈的感知和凡人有本質上的差異，凡人不可能理解喝這個動作和品嚐到的味道對於神靈來說是什麼感覺，露娜大人也沒必要解釋，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因此，她隻是很淡定的看著修爾的表演，直到最後才說道，“你也不需要胡亂猜測我的想法，對於每一位神靈來說，帕瓦帝加都是永遠不可替代的，誰也不會離開。”

    “嗬，原來如此，那就好。”修爾點點頭，輕笑著說道，“看到您神國裏的變化，我還以為您更喜歡這樣的景象呢。”

    “有人剛剛說過，別人告訴他什麼地方的風景好看，他總會嚐試一下再做判斷。”女神大人幽幽的反問道，“而且，我記得之前不止一次，我在神國裏添加了一棟整麵牆都透明水晶的建築，你沒有以為我更喜歡那種地方嗎？”

    “咳咳咳，您剛才賜下的點心味道不錯，還有嗎？”該轉移話題的時候絕對不能猶豫，修爾眼睛都不眨的把剛才的暗中試探扔在一旁，坐回沙發上一邊吃著神奇的出現在茶幾上的點心，一邊一本正經的問道，“讚美慷慨之主，不知您這次召喚我，是有什麼吩咐？”

    “到底是誰想見誰？不說廢話就不會交談了是嗎？”

    “好吧，我道歉。”修爾無趣的撓頭道，“我記得您以前說過，裂隙空間裏的有序空間是屬於開辟者的領地，類似於一種另類的聖域，這裏就像真正的聖域乃至神國那樣，可以徹底隔絕其他神靈的視線，通過這裏進入神靈的神國，甚至不會被其他神靈察覺到有哪位神靈召見了自己的使徒，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引起關注，是這樣的吧。”

    “嗯，所以你偷偷去見阿尼卡，然後被她拉近神國裏密談的事，我就一點都不知道。”露娜大人認真的答道，“所以你可以盡管放心了。”

    “咳咳，我明白了。”修爾覺得，偉大的露娜大人一定是和森林女神交流的次數過多，沾染了屬於林精的惡習，不過作為一個合格的聖職者，一定要學會對此視而不見，因此修爾自動忽略了不和諧的內容，若有所思的說道，“這樣最好，希望繞這麼一大圈，能夠不白費心思。”

    “你到底在躲什麼？”很顯然，之前修爾並未對露娜大人說明自己的全部想法，不知為何，露娜大人也容忍了他的隱瞞，但現在還是忍不住了，疑惑的問道，“如果隻是想對其他神靈隱瞞你的計劃，沒必要這麼小心翼翼的吧。”

    “嗬，顯而易見，我隻是想給創世神一個難以忘記的驚喜而已。”修爾露出古怪的笑容，眯著眼睛輕聲道，“讚美主，您當時不是已經猜到了我的打算，也對我的計劃表示了讚同嗎？為什麼還要再問我一遍呢？”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露娜大人的聲音明顯沒有好氣，“我可從沒對你那個計劃表示過讚同。”

    “但是您也沒有反對，不是嗎？”修爾笑眯眯的反問道，“而且不僅不阻止我，還願意加入進來和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這還不算是讚同嗎？”

    “我不同意有用嗎，而且那不是正順應了你的心意？”女神大人冷哼道，“我盯著你，你還能收斂一點，如果我不同意，到時候你連我也隱瞞，放開手自己去胡鬧，說不定真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到時候……”

    “謝謝您，露娜大人。”沒想到修爾卻笑了，笑容很溫柔，聲音也很輕，“這就是暗月的無言之愛吧，您的眷顧之情，我永遠銘記在心。”

    “這隻是不放心自己胡鬧的神官而已。”女神大人別扭的撇開頭，但過了幾秒，還是回過頭說道，“其實你的看法並沒有錯，儀式必須被破壞，而你那個異想天開的計劃也並不是不可行，問題是，把我排除在外，你知道最後會導致什麼後果？你打算怎麼收場？你會有什麼結局？”

    修爾閉上了嘴，隻是矜持的微笑著。

    “哼，想用你自己的生命，換取暗月今後的輝煌？你還不夠資格。”露娜冷冰冰的說道，“你當初親口說過，我挽救了你的生命和靈魂，因此自那之後，你的生命就是屬於我的。”

    “是是是，都是屬於您的。”修爾尷尬的笑了笑，“您之前不是都已經罵過一遍了嗎，怎麼又來一次。”

    “因為我很想再罵一遍，這令我心情愉悅。”女神大人恢複了平靜，悠悠的說道，“我的神官又一次有意的回避了我的問題，而且寧願把挨罵的口實送給我，也要以此為代價回避我的問題，這讓我心情很不愉快，所以隻能再罵一遍恢複心情了，你覺得不應該嗎？”

    “應該，太應該了。”修爾嘴角抽了抽，自己果然還是小看神靈了嗎，自己的這些小動作，到底還是瞞不過露娜大人啊。

    “放心吧，做出的決定，我不會隨意改變，你需要的東西，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哼，給你留下餘地的東西。”

    “讚美主。”修爾訕笑，“您對信徒的關心，讓我……”

    “所以，我的問題呢？”女神大人擊潰了修爾最後的努力，“又想轉移話題繼續回避下去？你到底在躲什麼？”

    “我想要躲過一雙眼睛。”修爾歎了口氣，垂著頭說道，“看著我們的眼睛。”

第三十八章 觀測者

    修爾的答案一出口，神國裏立刻陷入了一陣沉默，連樓頂呼嘯的風聲都停止了，隻有修爾淺淺的呼吸聲，在寂靜的神國裏清晰可聞。

    “你是說……”沉默了很久很久，連杯中飲料裏的氣泡都已經徹底散盡，女神大人才慢慢的說道，“不，你是覺得有……”

    “嗬，讚美主。”修爾神秘的眨了眨眼，阻止了露娜大人繼續猜測下去，“從夢境中醒來之後，我在密室裏靜坐了四天，除了考慮之後的計劃之外，這四天裏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夢中的那個世界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沒有事先的準備，我都很難分辨真偽的地步，簡直就像是真正的帕瓦帝加一樣。而我呢，為了探究夢境世界的真相，為了尋找挽救世界的契機，因此進入如此真實的夢境世界裏，觀測甚至推動夢境世界的變化，因此對那個世界裏的人而言，我就是那雙無處不在的觀測之眼，從夢境外的世界，窺探著夢境的真相，甚至改變著夢境世界運行的軌跡。”

    “而很巧的是，咱們的帕瓦帝加以及整個扭曲虛空，同樣也是一個夢中的世界，而且您看……”修爾拿起一塊神靈賜予的聖餐點心，嗷嗚一口塞進嘴裏，一邊咀嚼著，一邊灌了一大口飲料，很享受的抹了抹嘴，“您看，這個世界同樣真實，真實的令人發指，好吧，因為對我們來說，它即便是創世神的夢境，但依然是絕對真實的世界。我想，我之前夢裏的那些人，那些莉莎，那些薩芙，那些莫瑞婭，會不會和咱們有同樣的感覺，覺得那個世界是絕對真實的世界呢？我想也許是會的吧，畢竟對於她們來說，那就是真正的世界。”

    “嗬，真是很有趣的巧合，同樣都是夢境，同樣如此真實，那麼問題就出現了，我們的世界裏，會不會也擁有同樣一個類似於‘修爾’的存在呢？他帶著不為人知的目的……”說到這裏的時候，修爾的眼角微微跳動著，顯然對之前親手毀滅自己夢中的世界，親手讓幾個女孩化為虛無這件事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淡漠，“恩，帶著目的，甚至使用一些手段，成為這個世界裏的觀測者，代替創世神觀測著咱們的世界呢？”

    “我不知道答案，我花了四天的時間想不出結果，但我沒有放棄，之後我每天都在想，甚至每一刻都在反複思考，可惜直到現在，也沒有想出一個答案。”無力地靠在沙發靠背上，修爾學著露娜大人那樣仰望漆黑的夜空，聲音輕的如同夢囈，“我的故鄉有句古老的諺語，井底的青蛙，永遠看不到外麵世界的廣闊，即便向它們講述，它們也永遠無法理解，更別說依靠自己思考弄清真相了。嗬，我想我就是井底的那隻青蛙吧，再怎麼努力思考，也找不到答案。”

    “這些苦惱，這些心事，你為什麼……”女神大人並非第一次看到修爾露出脆弱的一麵，實際上在夢中的世界裏，她就已經見到過修爾這一麵了，雖然當時的修爾還有其他目的，但表現出來的脆弱是絕對真實的，否則也瞞不過她的視線，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修爾如此疲憊，發自靈魂的疲憊和無力。我是你的信仰，我是你的神靈，為什麼你的疲憊，不能和我分享呢？然而她的問題並未出口，就已經想到了答案，“是因為我也處於可能的對象之中吧，也對，任何一位神靈都有可能，甚至連凡人都不能排除在外。”

    “不，唯獨隻有您，是絕對不可能的。”修爾輕歎道，“您是如此的溫柔，愛著世間的一切，為了您所眷戀的世界，您甚至不惜自己的軀體與神魂，這樣的您，是不可能成為觀測者的，因為您始終會努力改變一切挽救一切，這不符合觀測者的要求。想要觀測到自己希望觀測的東西，首先就要置身事外，盡最大可能的不去幹涉世界的運轉，隻在需要的時候，微調世界運行的軌跡，而您……顯然做不到這一點。不，您甚至不止是做不到這種程度，嗬嗬，就比如現在，如果您是觀測者，您真的忍心看著自己的侍奉者為了您的事如此苦惱疲憊，而不把真相告訴他嗎？”

    “忍心。”

    “嘿嘿，讚美主，您說謊的時候一點也不自然。”

    “其實我知道，你並未懷疑過我，否則對我也不會是這樣的態度了，我也知道你為什麼不和我分享這些苦惱。”女神大人清冷的聲音裏隱隱透出了溫柔，“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你想多了，我早就說過，神靈的無所不知隻限於這個世界，我們很清楚自己的局限，並不會因為世界之外存在真正的未知而動搖，我們還沒有那麼脆弱。”

    “讚美您，您的目光還是這麼敏銳。”凝視了女神許久，修爾點點頭，算是承認了自己的顧慮，“這樣我就放心了。”

    “但是我也很遺憾，這件事我隻能分擔你的情緒，無法指引你找到答案。”露娜有些苦惱的說道，“在此之前，我甚至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更不要說答案了。不過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獨自思考這個問題了，我也會和你站在一起，和你一同思考，直到我們找到答案。”

    “不，女神大人。”修爾卻搖了搖頭，“現在我已經想通了，這個問題，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去尋找答案。”

    “恩？”

    “嗬，有沒有觀測者，對咱們來說有什麼區別嗎？找到觀測者，對咱們又有什麼意義嗎？就算真的有，而且被咱們找出來了，咱們難道還能因為他是觀測者，就把他幹掉嗎？”修爾眯著眼睛古怪的微笑著，“所以說，糾結於這個問題，其實根本沒有意義。”

    “我明白了。”女神大人愣了不到一秒，就已經聯係起了前因後果，“難怪你要瞞過所有神靈和生靈的眼睛，或者說，隻是不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是啊，既然無法確定，那就幹脆把每個人都當成觀測者好了，其實這一點也不難。”

第三十九章 修爾的真心

    既然不知道敵人是誰，那就把每一個人默認為敵人，不知道誰在窺探自己，那就回避開每一道看向自己的視線，不信任任何自己之外的個體，默默地背負著滿腹的秘密獨自前行，這樣雖然孤獨，雖然壓力重重，但卻絕對有效，修爾相信除非觀測者真能窺探到自己的內心世界，否則，絕不可能看穿自己的打算。

    因此，在密室裏冥想了四天之後，修爾就沒有再相信過任何帕瓦帝加的人和神，甚至包括露娜大人在內，他剛剛對女神大人說的那些，雙方心裏都明白，那隻是避免尷尬的說辭而已，實際上離開密室的修爾連女神大人都不敢信任，越是和他關係親近的人，他越是充滿了懷疑，無論是誰都一樣。的確存在例外，不過莫瑞婭和薩芙肯定不屬於例外的範圍，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她倆同樣有作為觀測者的可能，隻是幾率低一些而已，但為了保護雙方今後的關係，還是把兩人都列為懷疑對象比較穩妥。

    真正唯一的例外，或許就是莉莎了，莉莎是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小時候的小家夥，絕不具備成為觀測者的眼界，而如果中途替換的話，她和自己太熟悉了，一旦有其他意誌加入進來，即便不是完全替換，修爾自信也一定會及時發現，因此修爾唯一相信的，就隻有莉莎了。但問題是莉莎還是太年輕了，很難像自己那樣隱藏情緒和想法，把一些秘密告訴她，除了加重她的壓力之外，很可能引起真正觀測者的懷疑，因此修爾決定，對莉莎也保守秘密，直到必要的時候，才把一部分秘密透露給她。

    所以在修爾自己之外，始終沒有人完全了解他在想什麼，但正如露娜大人所說的那樣，這是行不通的，凡人的力量始終有很大局限性，而且一個人的力量終究太過有限了，沒有其他人的幫助，他能做的事實在太少，而沒有神靈的幫助，即便他真的犧牲自己的生命恐怕也無法延續暗月的光輝，因此毋庸置疑，為了達成目的，必須有神靈和其他凡人作為協助者。

    於是，幾個選擇進入了他的視線。

    如果要從神靈裏找出一個絕對信任對象的話，露娜大人絕對排在首位，修爾沒有對女神大人說謊，她太溫柔了，對凡人也愛的太深，以至於溫柔到根本不忍心成為一個觀測者，更不忍心坐視修爾為了她而如此絕望，因此修爾很願意相信女神大人，但這還不夠保險，所以修爾這幾次頻繁的謁見暗月女神，不斷的拉近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又不斷的通過各種方式試探，最後才決定露娜大人的可信性，願意把所有秘密都原原本本的與她分享。

    而另一個絕對信任的對象，則是森林之主阿尼卡，雖然露娜大人說過阿尼卡並不可信，但那是針對她的性格而言的，而正是因為在露娜看來不可信的性格，讓修爾認為在這件事上，她反而是絕對可信的。因為……沒有誰會讓一個思維不正常的存在去成為觀測者的，那簡直是一場災難。好吧，這是瀆神的言論，不允許宣揚的，但不可否認，阿尼卡過於跳脫任性，完美的回避了所有成為觀測者的條件，修爾相信，絕不會有誰忍心讓她成為觀測者的，就像修爾絕不會讓莫瑞婭做自己做過的事，去觀測凱亞大人的夢境一樣，除非對方本來就是想要用最恐怖的方式毀滅世界。

    至於成為協助者的凡人，反而很容易找到，的確，帕瓦帝加除了莉莎之外，每一個凡人都不可信，但帕瓦帝加之外的凡人還有不計其數，比如迪莉婭就是其中之一。這些人身為觀測者的可能性低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因為在修爾看來，觀測的重點主要還是帕瓦帝加，跑到其他世界裏去當觀測者，純粹是毫無意義的舉動。因此找迪莉婭協助是個不錯的選擇，即便真的看錯了也沒關係，凡人並非神靈，不需要對凡人解釋那麼多，何況褐星人如此狂熱，甚至不需要解釋什麼，隻要一個命令就足夠了，而幾條簡單的命令，還不足以讓觀測者事先察覺什麼。

    “所以，這就是你始終在挑戰我耐心的原因嗎？”認真的聽完了修爾發自內心的每一句話，女神大人沉默了片刻，但之後的表現，卻有點脫離修爾的預料，“記住，欺騙神靈可是瀆神的重罪。”

    “咳咳，好吧，我承認，不全是。”修爾嘴角一陣抽搐，一臉尷尬的傻笑著，“其實是因為……哈哈哈，就是啊……”

    “這麼有趣的事，又難得有這麼好的借口，不好好逗一逗，簡直對不起自己呀，嘿，生氣了，誒嘿，又好了，嘿嘿嘿，真好玩。”露娜大人臉色一板，不再模仿修爾的心態，“沒錯吧。”

    “嗯。”修爾下意識的點點頭，但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可怕的事，又迅速瘋狂的搖頭，“嗯嗯嗯嗯嗯嗯。”

    “砰”，“嗷”。

    於是，得意忘形的神官大人捂著被砸痛的頭，哭喪著臉委屈的看著女神大人，就像遭受了世上最不公平的待遇一樣。

    “其實你沒做錯什麼，雖然你並沒有從一開始就徹底相信我，但我並不會感到不快，因為你是對的，如果真有觀測者存在，的確每個人的嫌疑都無法排除，事關重大，再怎麼小心謹慎都不為過。”女神大人很認真的說道，“我砸你隻是因為我突然想這麼做了，覺得這樣很有趣，嗯，和我的神官想法是一致的。”

    “等等，露娜大人您等等，我怎麼不覺得哪裏有趣了。”

    “凡人怎麼可能領會神靈的意誌。”很好，輕易就讓修爾無話可說，不愧是偉大的女神大人，在成功的讓自己的神官一臉糾結之後，女神大人清冷的聲音都變得愉快起來，“不過，即便再怎麼小心，如果觀測者是神靈的話……”

    女神大人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搖了搖頭，態度顯然並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