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帝國吃相 作者:牧塵客(連載中)

 
Babcorn 2019-9-19 20:43: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15 76304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9 22:46
第89章 咦,是你!

  崎嶇的山間小路上,駕駕的呼喝不斷,啪啪的馬鞭此起彼落,五匹馬迎著斜陽狂奔。

  陳旭緊緊的踩著馬鐙站在馬背上,同時雙手緊緊的抓住馬鞍,把頭埋在馬背上不敢抬頭,身體如同一個不倒翁一般左搖右晃。

  人太矮腿太短,雖然是站著,但屁股還是不斷的被顛簸起伏的馬背頂的生疼,一下一下又一下,還沒跑出五里地,他便感覺屁股已經快變成八瓣了,中午吃的一碗麵條也被頂的差點兒從鼻孔裡面噴出來。

  頭暈,眼花,胃裡難受。

  兩世為人,陳旭絕對沒想到自己堂堂一個二十五歲的大男人,後世有暈車的毛病,穿越兩千年時空,竟然還有暈馬這個臭毛病。

  「嘔~」憋了許久之後,陳旭終於吐了。

  「小旭,放鬆身體,身體不要太僵硬!」馬大伯跟在後面不停的提示。

  陳旭差點兒就哭了。

  我特麼也想放鬆啊,但一放鬆害怕就要掉下去了。

  看電視電影別人騎馬一抖一抖多麼帥,而且還能摟著美女來個馬震,但為啥老子就做不到,尼瑪有個門關上也好啊!

  「小郎君,騎馬要把馬當做自己的腿,隨風而動,隨波而流,穩住腰身,放鬆肩背,和馬的動作保持一致,你這樣使勁兒抵抗馬的力量是沒有用的!」前面牽馬的兵卒也回頭笑著說。

  好吧,老子試試!

  陳旭感覺兵卒說的不錯,繼續硬著身體和這頭四條腿的傢伙硬懟,估計跑不到清河鎮自己連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於是慢慢學著放鬆身體,調整呼吸,又跑了兩三里地之後,他終於摸到了一絲騎馬的門檻,等一群人衝出山谷看到清河鎮的時候,地面迅速變的平坦起來,他這才松了一口氣,挺直身體抓緊韁繩,漸漸適應了馬的奔跑和顛簸,身體跟著一起一伏的輕輕搖晃,有了一點兒正兒八經的樣子。

  五匹馬並未在清河鎮停留,而是直接沿街疾馳而過。

  經過接近三個小時的連奔跑,終於在太陽即將落山之前,看到了一條波光粼粼的河流和大片莊稼地,然後看到了一座城牆高聳的古代城池,一行人這才放慢馬速。

  「小郎君,騎馬可還舒坦?」一個兵卒幸災樂禍的大笑。

  笑你大爺!陳旭此時感覺自己兩條大腿內側的皮都快磨沒了,疼的呲牙咧嘴,同時感覺屁股也早已麻木的都不是自己得了。

  而領頭的亭長范坤此時又激動又緊張又興奮,看見縣城的大門,一張黑臉漲的通紅。

  本來上午他看到脫粒機脫麥粒的效果之後,自然而然的覺得是個好東西,弄到鎮上給裡典,如果得到裡典的肯定或許會誇讚他一番。

  不過他又想起前段時間鐵匠鋪的古山改良銅鋸的事情,想想裡典的老邁昏庸,感覺這東西拿給裡典說不定讚揚得不到,還會而劈頭蓋臉的把他噴一頓,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趕到鎮上後換了一輛馬車,拉著那個村民和脫粒機直接去了縣城。

  然後在縣城見到縣令,組裝後一番演示,果然咸陽來的新縣令就是不一樣,是見過大世面的讀書人,一眼就看出了脫粒機的逆天之處,馬上安排兩個兵卒帶著健馬要求把發明製作人和小河村的村正帶到縣城。

  幾匹馬很快來到城牆下面,而陳旭也第一次看到了穿越到秦朝之後古時候縣城的模樣。

  全夯土的城牆,高約四五米,表面坑坑窪窪,很多地方都已經被雨水侵蝕的崩潰垮塌了,一條條裂縫佈滿整個城牆,只有靠近城門的地方還能夠入眼,而城門上的城樓也是老舊不堪,遮蓋的茅草都掉下來幾大塊,掛在樓簷下迎風搖擺。

  穿過高兩米寬三米的城門,一群群附近的鄉民和城裡的居民正成群結隊的進進出出,此時已經快到了關閉城門的時間,所以都急著回家,挑擔的,牽牛的,推車的熙熙攘攘,站在門口的幾個兵卒杵著長戟,眼神在人群中逡巡。

  而城內的情形也讓陳旭的心涼了半截。

  街道比清河鎮寬不少,約有七八米寬的樣子,地面全部都是灰土,車馬經過揚起一股嗆人的灰塵,而街道兩邊的房屋雖然不算破爛,但也大部分都是竹木結構的茅草屋,新舊混雜,但都非常低矮,和後世電影中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縣城果然比鎮上繁華多了!」馬大伯雖然來過幾次縣城,但此時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忍不住大聲感嘆。

  「馬重,你是沒有去過郡城,那裡才是真繁華,一條街都有我們整個縣城大,人口足有十萬!」范坤此時心頭喜悅,也和馬大伯閒聊起來。

  幾匹馬順著大街走出幾百米,最後在一棟青石建築前面停了下來,幾個人甩鐙下馬,陳旭雙腳落地的瞬間,腳下一軟差點兒跪到地上,不光感覺渾身疼痛,五臟六腑都有些火辣辣的,而兩條大腿內側碰到粗麻布褲子,疼的他眼淚差點兒飈出來。

  騎馬這種高檔活動實在是太折磨了,遠沒有騎電瓶車來的爽快。

  「快快隨我進去!」縣丞劉通在兵卒入內稟報之後匆匆忙忙跑出來,帶著三個人進入縣衙大堂。

  大堂之上,擺放著陳旭的脫粒機,旁邊還放著一大堆麥子。

  一個兵卒正在使勁兒的搖把手,一個帶著竹冠的中年文士正站在脫粒機前面拿著一把麥子往入料口送,出料口接著一個藤筐,小河村的一個村民站在旁邊,四周還圍了好幾個人,一個個看的聚精會神。

  「屬下清河鎮亭長范坤見過縣令大人!製作脫粒機的小河村村民陳旭和村正馬重都已帶到。」剛才還略略有些趾高氣揚的范坤一進去就趕緊拱手行禮。

  「小河村村正馬重見過縣令大人!」

  馬大伯直接激動的跪了下去,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見到縣令這麼大的官員,回去在村裡說出來簡直就是光宗耀祖的榮耀,值得炫耀幾代人。

  「哦!稍等!」中年文士並沒有回頭,而是把手裡的一把麥子脫乾淨這才把麥草放到旁邊轉過身。

  「咦,是你!」

  「是你?」

  回頭的瞬間,江北亭和岔著兩條腿呲牙咧嘴慢慢走在最後的陳旭同時一愣,忍不住同時驚呼。

  「陳旭,還不跪下!」范坤嚇的身體一抖,趕緊伸手拉扯楊旭。

  「哈哈,不用不用!」江北亭大步迎上來拉著陳旭的手,笑的熱情至極,「已經聽這個村民講過了,這脫粒機就是小郎君發明製作的,想不到啊,小郎君不光有斬蛇的勇武,更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實在是令我大開眼界!」

  「縣令大人過獎了!」陳旭根本就沒有跪下去的意思。

  後世活了二十五年,就小時候調皮被老爹揍的哭爹喊娘跪過,見人就下跪這種封建糟粕他是不屑為之的,除非是見到秦始皇,作為千古一帝,作為中華祖龍,還是值得他跪一下的,再除開陳姜氏之外,能夠讓他跪一下的人肯定會被他哪天按著跪回來。

  而不卑不亢的陳旭也讓江北亭更加驚訝,拉住他走到脫粒機前面,撇下一群人開始仔細詢問起各種細節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9 22:46
第90章 虎踞咸陽

  南陽郡城宛城,往西北有一條大路,沿秦嶺南麓穿越大大小小的山谷直通大秦帝國都城咸陽。

  這條道路就叫武關道。

  也是現在正在擴建修築的秦楚馳道中地勢最為複雜的一段。

  數萬被貶為奴隸的齊國貴族和平民如今分成大大小小十多個修路隊正在崇山峻嶺之中修路,遇山開石遇水搭橋,往日的驕奢和跋扈早已被消磨一空,一個個衣衫襤褸如同乞丐一樣,喊著號子推著大石扛著木頭,頂著烈日或滂沱暴雨抓緊修路。

  雖然時間才短短不過幾個月,但其中許多人早已經受住折磨跳崖投河而死,更有許多人被蟲蛇虎豹咬傷咬死,還有在修路的過程中被木石砸斷腿腳之後缺醫少藥活活拖死,也有人被爆發的山洪捲走,甚至還有人暗中脫逃被監工的兵卒殺死後掛在路邊的大樹之上。

  對於大秦來說,這些人都和牲畜差不多。

  死了也不會有人來追究結果。

  根據咸陽的命令,必須在今年入冬之前,將這條商洛通往宛城的馳道徹底修通,如果延誤工期,從負責的少府內吏到地方郡縣的官員都會被嚴厲懲罰,而所有奴隸更是直接就會全部殺死。

  在如此嚴苛的律令之下,從上到下就沒有任何人敢同情和幫助這些奴隸,只能不斷的鞭笞催促和沒日沒夜的拚命壓榨。

  在別人死和自己死之間,沒有人會犯二,何況只是一群齊國降奴。

  幾匹快馬順著修建的武關馳道一路往西,在躲避了幾次暴雨和山洪之後,足足用了十天時間才終於走到商洛。

  而商洛通往咸陽的馳道在幾年前早已修通。

  「到達商洛之後,路途通暢,只需一天就能返回咸陽了!」

  說話之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面相老成惇厚,旁邊一匹棗紅大馬,上面坐著一個身穿藍色布裙的少女,腰懸短劍,長得非常俊俏,不過臉色卻看起來並不高興。

  看著少女的情緒不太高,中年人忍不住嘆口氣說:「小月,不要怪柳叔多嘴,你已經長大了,遲早都是要嫁人的,你爹爹公務繁忙,這次讓我送你回咸陽,一路上該玩的也玩了,該看的也看了,到了這裡不要再任性了,不然下次再有任何差池柳叔也幫不了你!」

  「我知道了!」少女嘟著嘴回答。

  「那就好,進城休息一下,今日務必趕到藍田縣城,明早回咸陽!」中年人一夾馬腹往城門走去,三個虎背熊腰的兵卒和少女也趕緊跟上。

  到了這裡,除開少女之外,幾乎所有人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這一路行來,可以說費盡周折,好幾次都差點兒出了意外,甚至一次被暴雨堵在一處路基塌方的地方足足等了兩天,一匹駝載貨物的健馬更是失蹄跌入洶湧的河水之中。

  ……

  八百里秦川腹地,有一座大城,渭水穿南,宗山亙北,山水俱陽,故稱咸陽。

  這裡便是大秦國都,自然又是另一番氣象。

  城牆高足有十丈,全部都是由巨大的青石構建而成,渾然一體如同一頭黑色猛虎俯臥在渭水河畔。

  四座城門闊足有十丈,頂上城樓巍峨聳立,城牆之上垛口密集,旌旗招展,在初晨的陽光下獵獵飄蕩。

  雖然還只有八九點鐘的樣子,但四門處人流進出如泉水流淌,城內縱橫數條大街,寬闊平坦車水馬龍,大街兩邊具都是木石結構式的民居和館舍,高簷厚牆林立交錯,與其他郡城縣城比起來,一磚一瓦都顯得氣勢磅礴厚重無比。

  大街上除開如織的人流之外,時不時還有牛車轆轆而過,更有高頭大馬疾馳,行人之中,無數操著各種口音的商賈來回驅貨而行,也有許多裝束各異,寬袖大袍,鵝冠高聳的儒生或方士帶著大票的弟子招搖過市,所過之處人群沸騰,喧嘩四起。

  「快看快看,今日又有哪家名士接受始皇帝召見?」

  「何用猜測,前日已經見過,此乃前大齊稷下學宮大名士騶子門徒管重樓也,此人善辯陰陽,宣揚五德之論,深得陛下喜愛,聽聞今日要在朝堂與孔孟派儒生孔凡一辯高下!」

  「某恨也!五德輪迴之說如今甚囂塵上,唯有道儒兩家可與之抗衡,我等些微小學不入皇帝耳目,何日才能有機會踏足朝堂之上與他人教辯一二!」

  「哼,踏足朝堂又如何,自周王遷都,法家便逐漸勢起,諸國皆以管仲子產法理治國,大秦便是以商鞅之變革而逐漸圖新崛起,如今法家門徒李斯勢大,位居丞相,獨推一家之理,騶子門徒如何?孔孟學派又如何,終不得出頭之日也,何況如今始皇陛下已經橫掃六荒八合,豈會再宣揚五德輪迴之說,如若信奉天道輪迴之理,又何來萬事基業,管重樓如此高調跋扈,此乃自取死路也!」

  「慎言,慎言,我等靜觀其變。」

  「如今之咸陽,諸派林立,道場四起,講學之風一日勝過一日,較量此起彼伏,吾時常心神恐慌,恐怕不久之後會有一場大劫將至。」

  「吾也有同樣的感受,咸陽不是久居之地,擇期離去明哲保身,免得受魚池之殃。」

  一群人招搖過市,另一群人坐在街邊一棟木屋涼舍二樓臨窗交談,一個個是面色凝重,有人滿臉嫉妒,有人眼色清冷,還有人神情激動,所有人情緒盡皆不同。

  「諸位,莫要談論這些,不知各位可曾聽說陛下意圖巡遊東南之事乎?」一個中年文士離開窗戶坐到一個矮榻之上喝著茶水說。

  「此事咸陽滿城已經盡知,有何好談的?」另一個年紀差不多的文士也坐了下來。

  「呵呵,我只是近日聽聞另一件事而已!」

  「付安兄聽說什麼了?」站在窗口的幾個人都回過頭來。

  在這個年代,各種消息傳遞緩慢,中國雖然統一,但如果一個消息比如要從杭州傳到咸陽,起碼得一個多月,而且還只能得到一個非常模糊的大致消息,而且一路一路從沿途城市傳來,口口相傳之下事情的真相早已面目全非。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9 22:46
第91章 道聽途說

  「我幾日前路過洛陽,與當地名士探討河圖洛書之時,聽聞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消息,因為未知其真偽,所以一直未曾提及!」這個叫付安的文士笑著說。

  這一說,馬上幾個人都來了興趣,一起在周圍幾個矮榻上盤坐下來連聲催促:「付安兄別賣關子了,我們最近都未曾出過都城,有何消息說來聽聽,如此炎熱天氣無處可去,也好讓我等解解悶!」

  「呵呵,此事太過匪夷所思,害怕說出來引起他人猜忌惹來麻煩!」付安搖著頭似乎不願意說。

  「何來麻煩,這裡只有我等幾個人朝夕相處,如若真的有悱惻之意,定然不會說出去與他人知曉,快快道來,切莫隱瞞!」

  「不錯不錯,快快講來,如若果真是匪夷所思,我等也好推測一番度過這難熬的時光!」

  「丘乘兄正解,付安兄快講,晚上吾做東主,請你去流觴園快樂一番!」

  「哈哈,吾也早有此意,聽聞流觴園今日又來了幾個吳越之地的俊俏小娘子,晚上正好去尋歡作樂也!」

  「正是正是!」

  「同去同去!」

  一說到流觴園和俊俏小娘子,頓時一群有文化的中年流氓都興趣盎然起來,連聲催促之下,付安支支吾吾之下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再繼續賣關子,扇著蒲扇放低聲音,一臉神秘的說:「諸位不知道,那個消息說出來,幾乎把我唬得方寸大亂,是在是駭人聽聞也……」

  幾個文士都聚精會神的側耳傾聽。

  「聽說在南陽郡府,半個月前有列子門徒言說在伏牛山中遇到一位仙家弟子,並且傳下制售仙茶之術!」

  「怎麼可能?」一群人頓時嘩然,臉上皆是露出不信的神色。

  「你們看看,果然不信吧!」付安搖搖頭苦笑,「當初我也不信,因此我特意在洛陽多呆了兩天,四處打聽了一下,沒想到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少,而且皆都言之鑿鑿,不光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的清晰明白,更是有人在宛城南陽學院中的品仙茶會上以逾兩千錢之資競購得到一筒仙茶……」

  「兩千錢?」一群人再次大驚失色。

  「不錯!而且這還是最低最低的價格!」付安點點頭繼續說,「根據他們言談中提到,當時在品仙茶會上,南陽諸多名士為了競得七筒仙茶,盡皆撕破臉皮差點兒大打出手,南陽名士、以虛華言論著稱的名學前輩宮道虔更是差點兒被南陽學院的副院主封子安用茶杯打破了面皮,傳言爭奪異常激烈,最後七筒仙茶雖然各有所歸,但聽聞後續更是匪夷所思。」

  講到這裡,付安又開始賣關子,停歇來喝水搖扇。

  「快講快講,後續如何?」幾個人急的連番催促,其中一個更是呼喝木舍的主人端來幾盤果脯點心放在付安面前。

  付安拈起一塊果脯放進嘴裡嚼了幾下滿意的說:「諸位皆知,南陽乃是我大秦銅鐵交易重地,始皇陛下遷六國鐵商聚集南陽,如今那裡銅鐵作坊密若魚鱗,富豪不可盡數,那些未曾謀面品仙茶會之鹽鐵富商追逐競得仙茶者,雖千金欲求一兩而不可得也!」

  「千金一兩?」聞著再次發出一陣驚呼感嘆。

  「不錯,而且還買不到!」付安點頭。

  「如若這些傳聞是真,看來此茶果然有神效也,不然也不會引出如此軒然大波,只是我們沒有仙緣福分得嘗一二!」一個文士揪著下巴上稀稀拉拉的黑鬚悵然若失。

  「青墨兄不必惻懷,攏共只有七筒,一筒想來也不會過斤,偌大的南陽郡數百名士都不夠分,焉能落到我等頭上。」

  「說的是,既然仙茶鬧的南陽郡如此動盪,付安兄可曾瞭解此仙茶到底有何神奇之效?」另一個文士不甘心的問。

  「聽品仙茶會上那貴虛學派的虞姓方士說,仙家弟子曾言,此茶內藏人生三味,入口苦澀,回味甘甜,齒頰留香,對應於人之精氣神,飲之能解三味,這位列子門徒還曾言,現在之所以無人成仙得道,實乃三味混雜,只有長飲此茶才能滌淨神魂……」

  付安愜意的一邊吃著果脯搖著蒲扇,花了十多分鐘把從洛陽道聽途說而來的品仙茶會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只聽的涼舍中的幾個文士目瞪口呆,一個個心潮澎湃恨不得現在就趕去南陽看個究竟,去嘗嘗那紫雲仙茶,去品味其中的人生三味來化解如今羈留咸陽而抑鬱不得志的情懷。

  「諸位可能還有所不知,當日那品仙茶會上還有一筒仙茶聽說竟然是落在我咸陽城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娘子手中!」

  「還有此事?」一群人盡皆激動莫名。

  「如若此事為真,這幾日說不定咸陽城中也將風起雲湧也,或許我等有機會一見仙茶真面目,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小娘子能夠獲邀進入南陽學院的品仙茶會?」

  「想來必然是名士高徒,不然十三四歲何以敢和南陽諸多名士同席暢論,而且還能競得仙茶?」

  「唔,甚是期待啊!」

  「的確,吾也很是期待,聽說那位小娘子自稱是魚粱公門徒,以一枚價值二十鎰金的玉珮換購而得,按理說品仙茶會都過去了半月有餘,那位小娘子應該返回咸陽了才對……」付安捋著鬍鬚一臉思索狀。

  「魚粱公,我知道,聽聞與當朝左相李斯乃是同門師兄弟,此時就居住在城南渭河畔,在那裡開館講學!」

  「如此還等什麼?我等前去一問便知!」一個人迫不及待的站起來。

  「不錯,天氣炎熱無聊,無論真偽去打探一番也無妨!」

  「魚粱公乃是當朝名士,必不會拒絕我等!」

  「此言大善,我等同去!」

  呼呼啦啦間,幾個人都站了起來,正冠的正冠,束袍的束袍,然後結伴下樓,就在涼舍雇了一輛破舊的牛車,頂著大太陽聽著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聲音往城南而去。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9 22:47
第92章 咸陽名士

  時間一晃已經是上午巳時,約莫後世十點過了。

  幾匹快馬喘著粗氣從東南大道疾馳而來,很快穿過城門進入咸陽城匯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然後七拐八拐穿街走巷,最後停在城西一處深宅大院前面。

  「柳叔和三娘歸來了!」門口兩個身穿整齊灰白粗麻布衣的健僕立刻迎了上來,另一個則趕緊轉身進去通報。

  幾個人翻身下馬之後直接就急匆匆走進大門,兩個健僕則牽著幾匹馬去馬廄洗刷喂糧。

  「咦,果然是小妹和柳叔回來了!」幾個人剛踏進前院,一個二十左右長相英俊的青年穿著一身藏青色緊身窄袖的武服從內間匆匆而出,看見幾人趕緊驚喜的打招呼。

  「見過二公子!」中年人和三個兵卒趕緊抱拳行禮。

  「免禮……」青年抬手還沒來得及說完話,藍裙少女卻看都沒看他一眼,抱著一個包裹緊繃著小臉從他旁邊直接跑進了內院。

  「柳叔,三妹這是為何?」青年的手伸在空中愣了半天。

  中年人苦笑一下說:「二公子,三娘在雉縣差點兒惹下大禍,老爺吩咐我把她送回來,一路暴雨泥濘難行,足足拖延了十日!」

  「那你們也趕緊去洗漱歇息一下,我自己去問問!」青年說完轉身返回內院。

  「娘~,我在雉縣遇到一個山野刁民,他不光打我屁股,還把大兄送我的寶劍搶去修茅廁,爹爹不管我,也不為我做主,嗚嗚……」

  青年還沒進屋,就聽見裡面傳來少女的哭嚷,英俊的臉上頓時冒出幾條黑線。

  房間裡,藍裙少女此時正趴在一個中年美婦的懷裡撒嬌哭鬧。

  「是什麼人這麼大膽,敢欺負我的寶貝女兒,等你大兄回來,我讓他去幫你報仇!」中年美婦摟著少女心肝寶貝的連聲安慰。

  「娘,你還如此寵溺她,我剛才可是聽柳叔說,小妹在雉縣差點兒惹下大禍!」青年大步走進房間說。

  「哼,什麼大禍,只不過用馬鞭抽了一個民夫而已,那些民夫便膽小如鼠四處逃竄……」

  少女的話還沒說完,不光青年的臉白了,中年美婦的臉也白了。

  「唉,月兒啊,你都這麼大了,也該找個夫君嫁了!」美婦看著女兒還帶著僕僕風塵的小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你爹爹上次離開咸陽之時便和我說起過這件事,欲與中車府令趙家結為姻親,其四子趙柘年歲十八,正好與你般配……」

  「娘,我不嫁人!」少女跳起來嚷嚷。

  「長大了哪有不嫁人的,此事你爹爹早已拜託你大伯父與趙府令提過,他也同意這門親事,而且近日聽聞趙柘已經入職戶郎,你嫁給他,將來地位必然不會低賤,嫁過去之後相夫教子,切不可刁蠻任性,墮了我江家名聲……」

  「不嫁不嫁,那趙柘我見過,長得寒磣不說,還整日鬥雞走狗蹴鞠投壺花天酒地摟著小娘子親嘴調戲,我見之就生氣!」少女急的臉色也白了。

  「娘,小妹剛回來,這件事還是稍後在計議,何況即便是小妹要嫁,也得等到父親大人回來才行!」青年心裡略有不忍,趕緊在旁邊說。

  「也罷,月兒,你先去梳洗一番,等晚些時候去拜見祖母和大伯以及諸位嬸娘、兄長!」美婦無奈的點點頭。

  「哼,我就知道你們為了給江家找靠山才急著把我嫁出去!」少女癟著嘴狠狠而去。

  「星兒,你近日看好月兒,且莫讓她又跑出去調皮惹禍!」美婦嘆口氣在涼榻上緩緩坐下。

  「是!」青年苦笑著點頭轉身離去。

  ……

  咸陽城南外,一條大河波光粼粼繞城而過。

  大片大片的農田阡陌縱橫,金色的麥浪隨風起伏,在陽光下看起來若遍地黃金。

  一棟棟木石結構的茅草民居點綴其間,構成一個個村落,雞犬之聲相聞。

  此時正是夏糧已經半青不黃,距離成熟已經不遠,無數農夫正在田間頂著炎炎烈日勞作。

  而在渭河邊上一片樹木青蔥的的河灣處,有一座佔地七八畝的莊園隱居其中,裡面的建築大多是木石結構,中央一座木樓高約十米,上下兩層,雖然屋頂還是蓋著茅草,但卻若鶴立雞群一般,看起來高大巍峨。

  而在這座木樓的二樓之上一間寬敞的房間裡,挨著擺滿了低矮的木案,案上堆著一卷捲髮黃的竹簡,同時也擺放著毛筆和碳墨,一群身穿單薄細麻灰布長衫的年輕學子正跪坐在蒲墊上,聽著前方涼榻上一個白鬚老者展開竹簡搖頭晃腦的大聲朗讀著詩經。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颺,猗彼女桑……」

  「哞~」

  伴隨著老牛的叫聲,一輛老舊的牛車吱吱呀呀沿著顛簸的土路穿過樹林間的小路而來,很快就進入了莊園之中。

  二樓靠窗的學子頓時紛紛扭頭自往下看,就看見牛車上跳了下來五六個中年文士,一個個整理衣冠之後往木樓走了過來。

  台上讀書的老者微微一皺眉頭停止了朗讀,放下手中的竹簡站起來走到窗戶邊上往下看了一眼,眉頭皺的更高了。

  「爾等自行熟讀本篇,吾去見客!」

  老者說完之後拈著長鬚慢慢踱出房間下樓,然後正好遇上一群進來的中年文士。

  「琅琊後學付安拜見魚粱公!」

  「河東後學丘乘拜見魚粱公!」

  ……

  看見老者,一群中年文士紛紛拱手彎腰施禮。

  「原來是幾位咸陽名士,老朽失迎了!」老者也拱手回禮,臉上卻並無半分喜色。

  老頭兒名叫安魚粱,師承荀況,與當今大秦左相李斯乃是同門師兄弟,不過不喜入朝為仕,而且因為李斯逐漸勢大,在朝野推行越來越嚴苛的法令,民夫商賈乃至百官將卒皆都有所不滿,安魚粱也感覺李斯推行的法家理念越來越偏執狠辣,因此更加不願意摻和朝堂之事,每天就隱居在渭河之畔教授學子,平日主要教一些先秦時期的經史子集和治國之理,陶冶性情過的淡泊安然。

  而眼前這六位中年文士,小的三十有餘,大的四旬已過,在咸陽城內也不算籍籍無名之輩,來自全國各地,不過所學比較雜,而且自命清高和寡,因此平日便糾集在一起高談闊論,當然更多的時候是混跡在涼舍曲園談風弄月,有文化,但品行為安魚粱所不喜。

  這些人按後世的說法就是一群文化混混,平日組織一些講學活動騙點兒活動經費,算是文化界的幾個知名流氓。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9 22:47
第93章 一臉口水

  一群人在一樓的一間房間分賓主坐下,有年幼的學子端來飲水之後退下。

  「今日幾位聯袂蒞臨老朽的學堂,不知有何見教?」老頭兒喝了一口水淡淡的問。

  「魚粱公莫要折殺我等,能夠得到魚粱公招待我等與有榮焉!」

  一群中年文士都趕緊告罪,又是一番嘈雜之後其中一人才拱手說:「我等聽今日聽聞一則趣事,心裡頗為忐忑,所以前來叨擾,想問問魚粱公可有耳聞?」

  「趣事?」安魚粱臉皮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錯,今日聽聞付安兄說起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可能與魚粱公有些牽扯,一時好奇便前來詢問一二,如果魚粱公知曉,也好為我等解惑!」

  安魚粱低頭沉吟片刻放下水杯說:「那恐怕要讓諸位失望了,老朽已經月餘未曾離開學府,焉會有趣事與老夫牽扯上,諸位還是請回吧!」

  「魚粱公稍安,且聽我等說完此事心中或許便有計較!」一個文士趕緊拱手。

  「那就說吧,老朽洗耳恭聽!」安魚粱雖然不喜這些人,但還是抹不開面子。

  「魚粱公,半月前我路過洛陽……」

  這次還是由付安講述,把在洛陽所聽所聞仔細講了一遍,最後笑著解釋說,「那位購得紫雲仙茶的小娘子言稱是魚粱公門徒,所以我等便前來打擾,想一窺仙茶真容,如若魚粱公知曉,還請為我等解惑,因為仙茶之事已經在南陽郡甚至周邊鬧得沸沸揚揚,可能近幾日便會傳到咸陽,到時候恐怕會在朝野之間掀起軒然大波!」

  在幾個中年文士滿懷期望的等待中,安魚粱拈著鬍鬚默然許久之後搖頭說:「老朽隱居渭水多年,教授學子數百,從未有過女學生,此事恐怕要讓諸位失望了,老朽還要授課,諸位請回吧!」

  安魚粱說完之後站起來,微微躊躇了一下又說:「列子門徒乃是貴虛學派,學的是黃老之術,尋的是虛無縹緲的道法,宣揚的皆是浮生虛妄之談,與國與民皆無實用,諸位都是各郡高學名士,飽讀詩書,豈能為這些妖言惑眾之言蠱惑,如今之大秦一統華夏,正是各位在朝野展露所學報國為民之時,不可因為一些道聽途說荒廢了一身所學,老朽此乃淳心之言,還望諸位能夠謹記,諸位請吧,老朽恕不遠送!」

  幾個中年文士訕訕而起拱手告辭,走出大門後一個個臉色變得黢黑。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仙茶趣事沒打聽到卻被老頭兒噴了一臉口水,實在是大丟顏面。

  「安老兒簡直欺人太甚!」坐上牛車駛出學院,一個中年文士狠狠吐口唾沫。

  「魚粱公所言也不無道理,列子門徒一個個都是虛妄之輩,整日遊山玩水尋仙問道,所說之言也皆都不真不實,或許是我等近日太過無聊而已!」

  「此言有理,魚粱公乃是當世名學,我等還是回去納涼,晚間去流觴園尋歡作樂吧!」

  「非也,如若世間真有仙人,恐怕也只有列子門徒能夠遇見了,他們不像我等整日蝸居在城池之中談古論今,而是終日遊走在名山大川之中,傳聞上古大賢也都是隱居在這些地方。」

  「安魚粱必然知道一些頭緒,可惜他不願說,我等也不能強求,就此作罷,或許再過幾日此事便會傳到咸陽,我等靜觀變化吧!」

  安魚粱站在二樓,臨窗看著牛車吱吱呀呀駛出院門,臉皮忍不住又狠狠的抽抽了幾下。

  剛才上樓之時一番思量,他竟然真的想起來一個人,一個小姑娘的身影猛然躍入腦海,趕都趕不走。

  兩年前,太中大夫江珩前來拜訪,帶有一對孩童,其一男童是其子,年方十五,秉性忠厚,欲投安魚粱門下學習治國之理,閒談幾句之後安魚粱便欣然允諾收下其子。

  同來的另一女童,是江珩侄女,年方十一歲,長得清秀之極,性格活潑開朗,安魚粱喜愛便將其留在學院跟著一起聽課,但那個小丫頭活潑的太過分了,竟然趁安魚粱正在午寐之時用小刀割去了他幾叢鬍鬚,這個惡作劇弄的他至今想起來都忍不住眉頭只跳。

  如果這件事真的和他有牽扯,也只有那個刁鑽古怪的小女孩才可能冒充他的門徒。

  安魚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那女童雖然頑劣,卻秉性聰慧,同時還喜愛舞刀弄槍,雖然安魚粱百般教誨也始終不曾有大的改變,而那女童斷斷續續學過月餘之後也不再來,他便把這件事逐漸忘記了。

  安魚粱在教室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學生也都誦讀熟記了一篇詩詞,不過他心裡反覆回想的卻是剛才幾個中年文士所說的話。

  仙茶之事他大可當做一個虛妄和笑話,但如若真是江家的那個小娘子,他還是可以喚來打聽一下,如果她真的換到一筒所謂的仙茶,也可以品嚐一番以知究竟,免得日後學生為此事爭論不休。

  思慮許久之後,安魚粱便安排兩個僕從騎馬去咸陽城,持自己的手帖拜見江家,請那小娘子來一趟。

  ……

  咸陽城中央,地面上都鋪著寬大的青石,四周平坦開闊了,矗立一座威嚴高聳的建築,九十九步台階分作三級直通大殿正門,台階兩邊身穿漆黑玄甲的魁梧兵士林立,長戟迎著烈日灼灼閃光,威嚴中透著一股濃濃的殺氣。

  這裡正是全國的政治中心,大秦咸陽宮朝議大殿。

  正殿盡皆玄色,廊柱上還雕刻著金色的盤龍,張牙舞爪透出凶唳之氣。

  此時雖然已經接近中午,但大殿之上仍舊有兩個寬袖大袍的儒生和方士正跪坐在當中在爭辯,言辭激烈。

  一個頭戴玉冕的中年人跪坐在九步台階之上的龍榻之上,身穿玄服,身材魁梧,面孔略微顯胖,黑鬚白面坐姿昂然,神態不怒自威,正看著下方兩個人激烈爭辯。

  殿下兩側跪坐著兩排穿戴整齊的官員,左邊為首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身穿玄色朝服,頭戴玉冠,面容清瘦,三縷灰白長鬚梳理的整整齊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此人正是大秦現在的左丞相李斯。

  而在右側為首,也有一個年近五十的老者,同樣鬚髮灰白,也是身穿玄色朝服,戴玉冠,面孔威嚴,正仔細的傾聽著朝堂之上的辯論,此人是大秦如今的右丞相馮去疾。

  而兩人身後皆是大秦當朝重臣,三公九卿盡皆在列。(註:秦朝沒有司馬、司徒、司空三公,只有左右丞相,此處只為延續平日熟悉的說法,不必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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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師兄師弟

  朝堂上這一番爭論足足進行了一個多時辰,爭論的兩人也都說的口乾舌燥,最後都感覺詞窮之後才終結此次辯論。

  而跪坐龍榻上的中年人也聽了一個多時辰,面容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神情。

  這位就是當今大秦帝王,令華夏萬民膜拜敬仰的中華祖龍,始皇帝嬴政。

  「今日辯論到此為止,兩位暫且退下!」秦始皇抬手,爭論結束的兩人趕緊行禮之後退出大殿。

  「諸位以為如何?」秦始皇凌厲的眼神掃過大殿上所有大臣。

  左丞相李斯站起來拱手,「臣以為,儒生之言悱惻虛妄,妄言人性本善,妄圖以教育開化萬民,以德律民,以德律己,其不知荀子曾言人性本惡乎,天下熙熙攘攘,人人皆有私心,因此萬不可行儒家理念,否則於國於民皆不利,要使政令暢通萬民順服,還需要更加嚴苛的律令,才能讓民夫耕其田,走卒守其責,商賈行其貨,兵將遵其令,這些儒生方士整日遊走天下講學授徒,不尊法規,他日定起禍端也,望陛下明察!」

  「臣以為法令推行不可太過急躁,如今天下既定萬民歸心,當是修生養民之時,山野鄉民不通文字不懂律法,法令太過嚴苛,懲戒必然太重,民眾不知律法便以為陛下不體恤民生,儒生方士遊學授課,自然也可以把各種法令推廣下去,萬民知法方能守法,所以臣以為法令須徐徐推之方能奏效。」右丞相馮去疾面無表情的站起來說。

  底下一群大臣也分成兩派,有的支持李斯有的支持馮去疾,皆都竊竊私語。

  「兩位愛卿皆言之有理,此事容後再議,諸位臣工還有無要事奏報?」秦始皇問完之後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兩個丞相一人給了一顆糖之後就轉移了話題。

  「陛下,如今通往南陽的馳道進展頗不順利,山陡林密,缺乏大量的伐木工具,加之連日大雨導致多處路基出現坍塌,又有暑瘟之症,降奴死傷甚巨,還需增加人手!」少府令常度出列奏報。

  秦始皇眉頭一皺說:「那就從三川、漢中、南陽三郡再次徵調三萬民夫補充。」

  「陛下,如今正是夏糧收穫之時,如若再次大量徵調民夫,恐怕會延誤此三郡糧食收割!」治粟內史高騰站起來。

  「臣附議,三川、漢中、南陽三郡為我大秦糧食主產區,秦楚道抽調民夫已經很多,臣建議從邯鄲太原等北郡抽調。」馮去疾也站出來說。

  「準!」

  「陛下,南陽郡半月前送來一件伐木利器,可以加快數倍的伐木速度,如若大量打造配備,臣以為可以不用額外徵召如此多的民夫!」內史齊宕起身奏報。

  「哦,還有此事,為何不早報!」秦始皇愣了一下喝問。

  「臣也是昨日才知道此事,南陽郡守送來的改良銅鋸被鐵官丞柳匡棄置在署衙雜房內,昨日有小吏稟報臣才知曉,驗證之後發現果然比之前的銅鋸伐木速度要快五六倍,而且還輕鬆省力!」齊宕趕緊說。

  「陛下,如此利器柳匡竟然膽敢隱匿不報,建議嚴懲!」李斯聲音波瀾不驚。

  「准~,交由廷尉處置!」

  「內史齊宕馭下不嚴,理應一同治罪!」匠作少府左中丞商涂出列。

  「此事齊宕功罪皆有,齊宕,朕命你戴罪立功,迅速組織工匠打造改良銅鋸配發下去,如若秦楚馳道不能按時完工,你要一同治罪!」

  「謝陛下開恩!」齊宕伏地哽咽。

  「還有,改良銅鋸之匠人要重賞,此事由商中丞處置!」

  「是!」

  「陛下,代郡傳來消息,上月初五齊國降捽髮生暴亂,毀棄燕趙長城近百丈,殺死監軍……」

  隨著時間推移,一個個大臣開始稟報各自的所轄事務,秦始皇事無鉅細一件件聽閱處置,時間一晃就到了午時,這才散朝。

  左丞相李斯走出朝議大殿之後疾步往早已等候在場外的家僕和馬車走去,在大殿坐了半天,他早已餓的飢腸轆轆了。

  「老爺,魚粱公來信,邀您去學院一趟,言說有要事相商!」坐進馬車之後,一個老僕湊上來低聲說。

  李斯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說:「先回府食用一些點心再說!」

  「是~」老僕答應一聲,然後揮手讓車伕驅車離去。

  半個時辰之後,這輛雙驅的馬車在十多個騎著高頭大馬、挎劍持戟的侍衛護送下出咸陽南門順渭河而下,沿著一條凹凸不平的土路顛簸幾里路之後進入一片綠樹成蔭的樹林之中。

  安魚粱早已等候多時,平日清心淡泊的心思竟然頗為混亂,看著馬車到來,趕緊迎了上去。

  而十多個侍衛都迅速散開把整座學院監視的毫無死角。

  「李斯見過師兄!」李斯下車之後對著安魚粱躬身行禮。

  「無需多禮,師弟快隨我來!」魚粱公平日雖然不喜李斯,但此時卻顯得有些激動,一把拉住李斯的胳膊往木樓裡面走去。

  李斯貴為大秦丞相,位高權重,國內大小事務多如牛毛,每日都忙忙碌碌,加之兩人理念不合,因此幾乎兩年沒見過面了,安魚粱如此親熱,弄的李斯瞬間有些發愣,被拉扯著進入一間房間。

  讓他奇怪的是,炎炎夏日,房間裡竟然還放置了一個碳爐,而且爐火正盛,上面還有一個陶壺,正撲撲啦啦的沸騰著,因此一走進房間,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渾身的汗水一下就冒了出來。

  「師兄這是為何?」李斯無奈的坐下之後一邊用袖子扇著風一邊不解的問。

  「師弟稍等!」

  安魚粱把門關上之後這才一臉嚴肅的跪坐下,打開一個竹筒從裡面抓出來一小撮黑黢黢的東西放進一個瓦罐之中,然後把火爐上燒開的沸水倒進去,隨著一股熱氣騰空而起,房間越發悶熱,但李斯卻是身體一震,看著瓦罐驚奇的問:「師兄,剛才你放進去的是何物,怎會散發如此異香?」

  「稍待!」安魚粱仍舊不回答,將瓦罐的蓋子蓋上,燜了兩三分鐘這才打開,頓時一股更加濃烈的香味充斥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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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上當受騙

  「師兄,你沖泡的到底是什麼?」濃烈的香味讓李斯忍不住爬起來觀看。

  安魚粱仍舊不肯搭話,拿出一個陶杯倒出來一杯放到李斯面前的茶几上,這才神情嚴肅的說:「愚兄今日請李丞相飲一杯仙茶!」

  「仙茶?」李斯定睛看著安魚粱然後又把眼神移到陶杯之上,看著裡面青綠滾燙卻散發著沁人心脾香味的茶水,愣了許久之後才搖搖頭把陶杯捧起來,然後舉到鼻尖下輕輕嗅了一下,忍不住小啜一口。

  「嘶~」

  茶水入口雖然滾燙無比,但隨著一股濃烈的苦澀散開,瞬間變作一股清甜,咕咚一口吞下去之後,額頭的汗珠密密麻麻湧出,但他的臉色卻已經完全變了,緩緩的閉上眼睛開始咂嘴。

  安魚粱也不說話,給自己也倒上一杯之後開始品嚐。

  房間裡很詭異的一股氣氛,炎炎夏日兩人靠近火爐相對而坐,喝著滾燙的茶水,等一杯茶水下肚,兩人身上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彷彿蒸桑拿一般。

  「入口苦澀,回味甘甜,咽之腸胃如浸溫泉,神魂為之清淨安寧,且有齒頰留香的神奇之味!」李斯緩緩放下茶杯,睜開眼看著安魚粱,「師兄可否告訴斯你沖泡的到底是何物?」

  安魚粱此時笑了一下說:「剛才愚兄已經說過了,這是仙茶!」

  李斯忍不住苦笑著搖搖頭說:「師兄,你我距離上次爭吵,已經兩年未曾見面,今日邀我來,定然不是為了愚弄與我,斯雖然不信鬼神之言,但也飽讀先賢詩書,知仙家之物虛無縹緲,即便是有,又安能落到你我這種凡夫俗子頭上?」

  「既然你不信鬼神,又為何信奉陰陽學派那一套五德輪迴之說?」安魚粱放下茶杯反問。

  「師兄,你又提及此事?」李斯眉頭皺起,然後自顧自的給自己又倒了一杯滾燙的熱茶,一邊喝一邊說,「斯並不是信奉陰陽學派那一套,而是為了大秦計,為了陛下基業計,不得不為之也,師兄你可知曉,如今之咸陽城內,有多少方家術士,又有多少學徒弟子?這些人各秉其理,各持其論,視法令若兒戲,整日招搖過市喧囂若揚塵蔽日,如此長久下去,大秦之法令猶若一卷死書,只會束之高閣不得暢行天下,我繼承衛鞅公之理念,一身所學何以得展,法治天下的抱負何日才能夠實現……」

  李斯一番倒苦水般的言論,茶水又喝了一杯,額頭汗珠子噼裡啪啦往下掉。

  「此茶飲下神魂猶若甘泉洗滌一般,這汗水一出竟然渾身通透,令人神清氣爽心思安寧,感覺一身煩悶盡去!」李斯忍不住再次讚歎。

  「唉,此言就此作罷,以後我再也不會和你爭辯此事!」安魚粱放下茶杯,臉色很是落寞。

  「師兄現在隱居在此授徒教學,清心淡泊,令斯羨慕不已!」李斯也幽幽的長嘆了一口氣,「今日在朝堂之上,管重樓和孔凡兩人唇槍舌劍爭論足足一個多時辰,滿朝皆都旁聽,我也足足跪坐了近兩個時辰,腿腳都麻木了,還是師兄這裡清靜安寧,他日功成身退,我也想開一間書院授徒飲茶頤養天年!」

  「可惜你的心不在此,你做不到!」安魚粱淡淡的說。

  「唉!」李斯再次長嘆,放下茶杯說,「今日多謝師兄款待,此茶果然如飲仙釀,斯還有許多政務需要處理,就不能多陪師兄飲茶談論,臨行前有一事相求!」

  「你說的就是這茶葉吧,傳言不錯,茶中三味如品人生起伏,你也不必和愚兄客氣,攏共半斤,你我一人一半吧!」安魚粱站起來,自去取了一個小陶罐過來,打開竹筒倒出來一半,然後趕緊把蓋子蓋好之後把陶罐遞給李斯。

  李斯接過瓦罐卻盯著安魚粱放在木案上竹筒,忍不住伸手拿了起來,看著上面寥寥幾筆簡單的燙印竹畫和一些看似稀奇古怪卻又似曾相識的文字。

  「師兄,上面這些是何意?」李斯指著竹筒上的簡體行楷漢字問。

  「紫雲仙茶,這是此茶的名字!」安魚粱解釋。

  「為何字體如此怪異,筆畫潦草不堪,這雲字為何沒有雨首?還有這後面幾句又是什麼意思?」李斯轉著竹筒反覆看了幾遍,皺著眉頭說。

  「聽聞此乃仙家文字,講求飄逸無羈之意,與我等凡夫俗子書寫不同有何奇怪,此竹筒你切莫匿走,我還要研究上面的詩詞!」

  安魚粱趕緊把茶筒從李斯手中拿回來,看著上面幾句詩說:「三杯通大道,一壺合自然,但得茶中趣,勿為愚者傳。果然是仙家心思,飲過此茶,看過此詩,愚兄已經想要去深山訪道去了!」

  「師兄且慢,能不能把此竹筒暫借我把玩觀賞幾天!」李斯急了伸手搶奪。

  「一切都好商量,唯此不行,一到你手中,我何日還能要得回來!」安魚粱一口回絕,將竹筒緊緊的抱在懷裡不肯撒手。

  「我用皇帝御賜的玉尊與你換!」李斯央求。

  「愚兄不喜玉!」

  「那用萬金換購!」

  「啐,凡俗金銅之物你也好意思說出來!」

  「那……那要何物師兄才肯換給斯?」

  「不換!」

  「那斯今日便不走了!」李斯抱著瓦罐一屁股坐下來,給自己又倒上一杯茶喝起來。

  「你要待便待,我要上課講學去了!」安魚粱無所謂的抱著竹筒轉身就走。

  「師兄師兄~」李斯瞬間也淡定不下來了,趕緊站起來拉住安魚粱的胳膊,「師兄今日請我來不僅僅是就為喝這仙茶吧,只要把這竹筒予我,今日萬事皆可答應!」

  「你說的,可不許反悔!」安魚粱站住說。

  「放心,斯絕不反悔!」李斯話一出口,頓時心裡已經開始後悔了,他瞬間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哈哈,好,師弟是大秦丞相,又自稱法家門徒,萬不可出爾反爾,江家小娘子,你出來吧!」安魚粱說完之後對著房間另一扇小門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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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一樁婚事

  吱呀~

  隨著木門被推開,一個身穿淡藍細麻布裙的女孩子略有些緊張的走了進來,然後跪在李斯面前,「江氏楚月拜見李丞相!」

  李斯愣了許久,然後轉頭看這安魚粱:「師兄,這是何意?」

  「這位小娘子才是這筒仙茶的真正主人,今日我邀師弟前來,既是品茶,同時也因為她有一事相求!」安魚粱說。

  李斯慢慢回坐到矮榻之上,看這跪在地上的少女,沉默許久之後才說:「聽你口音是咸陽人,江氏,莫非是太中大夫江珩的族人?」

  「正是,江珩是小女子大伯,我父親江北亭上個月剛履職南陽郡雉縣縣令!」

  「哦,我想起來了,的確有此事,江北亭的履令還是我簽發的!」李斯慢慢捋著鬍鬚,「這筒仙茶有神奇之效,你是從何得來,坐下細細講給我聽!」

  「是!」少女爬起來跪坐在側面的矮榻上,開始講述宛城品仙茶會上發生的事情。

  聽完之後李斯再次沉默許久,眼神冷光閃爍,「難道號稱清心寡慾的列子門徒也呆不住了嗎?」

  「貴虛學派追求天道,與其他學派不同,你不必為此事糾結!」安魚粱在旁邊說。

  「難道他們真的遇到了仙家弟子?」李斯低頭沉吟,「此事過幾日肯定會傳入咸陽,到時候一定會在朝堂和民間掀起軒然大波,此事不得不防,你既然用如此珍貴之物賄賂與我,把你的要求說出來吧,你父親剛剛履職雉縣縣令,肯定不可能再次調配職務,如果是此事就此作罷,不用開口了!」

  「小女子不敢,我所求者只是一門婚事!」少女趕緊緊張的回答。

  「婚事?」李斯手一抖差點兒把自己的鬍鬚揪下來幾根,同時心裡如潮水翻騰,難道這個年齡不過十三四歲的江氏小娘子想嫁給自己。

  「今年小女就已經年滿十三歲,父親母親欲把我許配給中車府令趙高大人的四子趙柘,可是小女不喜歡趙柘,又不敢違背父母大人之命,因此想求李丞相做主,幫我推掉這門婚事!」

  李斯的心一下平靜下來,哭笑不得的同時又恨不得今天自己沒來過。

  這個請求就簡直就是他這輩子聽過的一個最不可思議的請求,這個少女用一筒千金難求的仙茶,只為推掉一門自己不喜歡的婚事,如若是尋常人家,這件事根本就不用自己開口,一個僕人出馬就解決了,可是趙高乃是中車府令,位高權重不說,而且還是皇室宗親,也深得皇帝喜歡,自己貴為丞相,究竟該如何去處理這件事?

  好糾結啊,李斯使勁兒揪著鬍鬚呆呆的坐著,房間的溫度很高,滾滾汗水順著臉頰不停的往下掉。

  如果今天沒來這裡則萬事無咎,如果沒喝這幾杯仙茶也還可以推脫,但眼下自己不光來了,還喝了,走的時候更是還討要了半筒茶葉,甚至還意圖把裝茶葉的竹筒都拿走,這一言一行已經落入小娘子耳目之中,這人情已經欠下,而且開始自己也已經滿口答應師兄萬事皆可商量。

  這是個大坑,就是少女和師兄一手策劃和安排的,李斯此事已經明白過來。

  但既然自己已經跳進來了,還是的硬著頭皮答應下來才行。

  李斯苦笑著看著安魚粱說:「師兄,你這是在害我也,如若是普通人家還好說,趙高,唉,斯不知該如何開口!」

  「如若是一樁普通婚事,我又何必勞煩你,我自己出馬都解決了,楚月曾經跟隨我聽課講學,也算是我半個弟子,如今你茶水喝了,茶葉也收了,賄賂已成事實,想推都推不掉,你還是盡快想個辦法吧!」

  安魚粱有些幸災樂禍,他很喜歡看到自己這個如今在大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師弟吃癟和糾結的樣子。

  「罷了,此事我應承下來便是,不過江家小娘子和師兄切莫傳出去!」李斯站起來從安魚粱懷裡把竹筒抽出來,然後打開瓦罐兒又倒了一些進去。

  安魚粱看著李斯的動作,心疼的臉皮抽抽了幾下,不過並未出言阻攔。

  這件事的確難辦,推掉這門婚事,簡直比推行一道法令還困難。

  看著十多個虎背熊腰的侍衛護送著李斯的馬車離去,少女一臉緊張的問:「師傅,李丞相不會反悔吧?」

  「此事你盡可放心!」站在屋簷下,安魚粱抱著裝茶葉的瓦罐搖頭。

  「耶~」少女激動的跳起來。

  她任性刁蠻,但卻自小聰慧,就是為了逃避嫁給趙柘這才跟隨江北亭去了雉縣,然後沒想到又差點兒闖下大禍,導致江北亭要送她回來嫁人,於是在路上她便三番五次的拖延時間,然後在宛城逗留期間,偶然的機會混進了品仙茶會,開始她還覺得無趣和無所謂,不過當她看到那些南陽名士為了茶葉爭吵並且大打出手的時候,她才感覺到這種茶葉的神奇,同時萌生了一個讓她自己都興奮激動的想法。

  如果弄到一筒茶葉帶回咸陽,送到一個大人物手中,或許就能夠幫忙自己推掉這門婚事。

  於是她便用一枚價值不菲的隨身玉珮換到了最後一筒仙茶,而且一路小心翼翼收藏好,誰都沒有發現。

  而她絕然沒有想到的是,剛回咸陽不過兩個時辰,根本就還沒來得及考慮要去找誰幫忙的時候,一封拜帖送上門來,當世大儒、咸陽名士安魚粱竟然邀請她去書院一敘,這個拜帖不光她吃驚,就連江家老少都感覺不可思議。

  不過她畢竟和安魚粱有過一段師徒情分,江家也對安魚粱尊敬有加,於是趕緊把她送到書院。

  接下來的事便一切水到渠成,在安魚粱品嚐仙茶之後,在她的央求下答應幫他想辦法,然後當朝丞相李斯便入彀了。

  少女歡心鼓舞,騎著大馬雀躍而去。

  而坐在顛簸馬車上的李斯,卻是愁眉苦臉,一路上都揪著鬍子看著手裡的竹筒,在心中反覆思慮。

  此事要說難也不難,但就是不好開口。

  而且自己貴為大秦丞相,出面干擾一樁婚事也非常不合適。

  思來想去,直到馬車進城之後他才打定主意,讓僕人驅車往皇宮而去。

  要一切順理成章,而且讓中車府令趙高和太中大夫江珩不至於對自己不滿,這件事只有皇帝出面才最為合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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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看我不劈死你

  「哈哈,快去喚柘兒過來,今日可是有大好的消息!」中車府令趙高剛走進家門,便暢快的大笑著召喚自己的第四個兒子。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繡有雲白花紋布衫的青年在一個僕人的陪同下急匆匆而來,衣服散亂,一邊走還在一邊束腰帶,髮冠也沒來的急戴,頭髮蓬亂如草,腳步虛浮臉色也略有些紅暈,一看就是剛從溫柔窩裡爬起來。

  「爹爹喚我何事?」走到客廳門口,青年已經把身上整理的差不多了,然後小心翼翼走進房間,對著坐在涼榻上的趙高躬身行禮。

  看著兒子的臉色和氣喘吁吁的樣子,趙高沒有像往常一樣生氣,而是笑眯眯的說:「剛才散朝之後,陛下接見我親口過問你的事情,準備授予你內史府鐵官丞之職!」

  趙柘愣了一下一臉鬱悶的說:「爹,戶郎多輕鬆啊,孩兒每天光玩兒都不用去上差,為何陛下要親自過問給我換個差事,還有這鐵官丞是干啥的?」

  趙高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如果不是自己的兒子,估計他會一把掐死算了,這種兒子看著都窩心,成天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當了兩個月戶郎,連點卯辦公的地方都還不知道。

  「鐵官丞屬內史府下屬,主要管理全國的銅鐵冶煉和器具製造,和戶郎不同,這是個實差,權力很大,你也是運氣好,鐵官丞柳匡因為辦事不力剛被削職查辦流放到北地修長城去了,因此職位空缺下來!」趙高還是耐心的給兒子解釋了一下。

  趙柘身體一抖,苦著臉說:「爹,那柳匡犯了何事竟然被流放去修長城,此去估計是會死在外頭了!孩兒若是當了鐵官丞會不會……」

  「孽子,會什麼?」趙高氣的站了起來,「那柳匡是因為隱匿下面送上來的改良器具不報才被革職查辦的,你只要每天兢兢業業安心做事,若是覺得累,過兩三年爹再給你通融一下,換一個輕鬆的實權職位也順利成章,我趙氏乃是大秦皇室宗親,有誰會敢太過挑剔,再說陛下能夠親口過問,自然是對我的信任,你切莫偷懶給我鬧出事來,如今李斯勢大,而且恨不得用個鐵箍把每個人都牢牢的箍起來,百官一言一行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任之後千萬要小心謹慎!」

  「爹,我……我不要當鐵官丞了,還是讓我當個戶郎吧!」趙柘支吾著說。

  「你……你氣死我了!」趙高恨不得給兒子一巴掌,但還是忍住說:「我知你秉性懶散,不過剛好這次要安排幾個人去南陽督造銅鋸,我就請求皇上把你調過去,南陽不是咸陽,那裡一切都要輕鬆隨意的多,如果督造銅鋸立功,說不定還有機會外放做一個縣令,也好光耀我趙氏門戶,就這樣決定了,速速滾下去準備,明日隨內史府的人一起去南陽!」

  「是!」趙柘只能愁眉苦臉的轉身離開。

  「等等!」趙高突然想起一事。

  「爹,您是不是改變主意了?」趙柘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驚喜。

  趙高搖搖頭黑著臉說:「上次我給你說起過一門婚事,就是那太中大夫江家的小娘子,本來我也很中意,不過今日陛下接見的時候突然提到通武侯王賁家的三娘已是及笄之年,剛好又未婚配,聽聞賢良淑德而且還舞的一手好劍法,陛下之意是我們皇室宗親和通武侯家結為姻親,也能讓其更加安心為大秦效力,此事你意下如何?」

  「爹,那江家小娘子我見過,長得俊俏乖巧,我很喜歡啊,為什麼要換成通武侯家的三娘子,那三娘子我也見過,長的人高馬大,比我還強壯,曾經當街把高太僕家的小子打的半死,我……我還是娶江家小娘子吧!」

  趙高再也無法忍受,一腳揣在兒子屁股上大吼:「滾,此事就如此定了,陛下親口御賜姻緣,我也已經答應,豈能再改,去南陽好好幹活兒,切莫整天喝酒玩耍,若是再給我惹出或端來,看我不打死你!」

  「爹爹,我答應便是!」趙柘嚇的抱頭鼠竄而去。

  「孽子,氣死老夫了!」趙高一屁股坐下來使勁兒喘氣,平息下來之後才又喚來一個虎背熊腰的侍衛吩咐幾句。

  ……

  「咯咯,咯咯咯咯……」城西一處大宅,一個少女站在院子裡笑的像一隻剛下蛋的小母雞。

  興奮之餘,少女還從腰間抽出一把兩尺長光華燦爛的青銅寶劍,對著一叢芍藥花使勁兒猛劈幾下,開的正妍的一叢花頓時如同遭遇疾風驟雨,瞬間變的七零八落,少女一邊劈嘴裡還唸唸有詞。

  「你敢打我屁股,還敢用我的寶劍修茅廁,還敢對著我唱粗俗不堪的俚俗歌曲,卑鄙無恥之徒,等我下次碰上,看我不劈死你!」

  「娘,小妹何事這麼高興?」一身窄袖武士服的青年小心翼翼的繞過少女走進房間,不解的問坐在涼榻上的中年美婦。

  「唉,剛才聽你大伯說,今日散朝之後趙府令不知為何突然拒絕了月兒的婚事!」

  「啊?怎麼會這樣,父親離開的時候不是已經說好了嗎?那……那小妹以後如何嫁人?」青年驚訝的同時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可惜你爹爹不在家,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吧,你去一趟雉縣,把這件事告訴你爹,看他如何處置,這樣一來,月兒恐怕在咸陽待不下去了,乾脆把她也帶走吧!」中年美婦愁眉苦臉的說。

  「小妹不是剛回來嗎?又帶她去?」青年一愣。

  「那還能怎麼辦?咸陽人多嘴雜,此事很快就會傳開,留她在咸陽只會讓人笑話,讓你爹在外地幫她尋一個合適的少年郎嫁了吧,以後再也不要回咸陽了!我的女兒怎麼這麼命苦……」美婦說著說著抹著眼淚哭起來。

  「娘,您別哭了,此事或許也是一件好事,本來小妹自己也不想嫁人,何況趙府令家的那個趙柘我也認識,還一起玩耍過,只是一個酒囊飯袋而已,整日鬥雞走狗,小妹嫁過去也不得快活,我這就去準備,明日一早便離開咸陽去雉縣!」青年趕緊安慰婦人。

  「你去安排吧,對了,據你大伯說,此事可能和左丞相李斯有關,他寫了一卷書信在此,小心收好帶給你爹爹,其中緣由或許他一看便知!」婦人說完把放在几案上的一卷竹簡遞給青年。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9 22:48
第98章 代理裡典

  皇宮之內,佔地十多畝的花園中有一座涼亭。

  涼亭中有石桌,十多個個身披黑色鎧甲手持長戟刀劍的武士守衛在涼亭四周。

  幾個宮人都遠遠地站在距離涼亭數十米開外,頂著烈日一動都不敢動。

  涼亭中,秦始皇跪坐在軟墊之上,李斯跪坐側面,兩人正在品茶,用的是玉尊。

  「果然是仙茶,一盞下去通體舒泰神清氣爽,一日煩悶盡皆潰散!」

  秦始皇此時已經褪去朝服,穿的是淺黃薄衫,帶著玉冠,氣息依舊威嚴,但和在朝堂之上的形象看起來溫和多了,此時一邊喝茶一把把玩著裝茶葉的竹筒。

  「陛下,恕臣直言,此茶不過與我們平日所飲湯茶略有差別而已,有清心安神,消食調理之效,但要說是仙家之物卻是太過了!」李斯放下茶杯慢條斯理的說。

  作為帝國丞相,與皇帝品茶談論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君臣相交並無太多隔閡。

  而為了完成他畢生抱負,以法家之理讓國家變的更加強大,得到這筒仙茶之後投其所好獻給皇帝,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如今朝堂上下熙熙攘攘,民間廟堂皆都鬧嚷不堪,唯有的到皇帝的支持,一切法令才能順利推行下去。

  雖然如今看似他身居左相權傾朝野,但實際上很多東西一出咸陽就不太好使了,各家各派都有方家術士在宣揚傳播不同的理念,六國的遺老遺少也都暗中蟄伏,看似平靜,卻實際上蠢蠢欲動意圖復辟六國基業,皇帝知道,他也知道,滿朝文武盡皆知道。

  不過大秦天下剛剛安定,還不能馬上大動干戈。

  而且似乎皇上如今雄心壯志有消磨之象,每日親近的都是陰陽醫卜學派的術士,受他們蠱惑尋找長生不老之法。

  雖然如今表現的還並不是特別明顯,但苗頭日甚一日,皇帝每日都要吞食大量所謂的仙丹靈藥。

  內有皇帝壯志消磨,外有方家術士和六國遺老遺少擾亂民間。

  李斯感覺壓力巨大。

  今日得到此茶,他希望可以打動皇帝,改變他對仙丹靈藥的一些看法。

  「丞相此言差矣,朕久食醫卜煉製的丹藥,無有比此茶安神醒腦之物,居你所言,這仙茶是列子門徒在伏牛山中獲得,朕也深信不疑,道家鼻祖、世稱老子者李耳便是歸隱於伏牛景室山(今洛陽老君山),列禦寇是上古帝王列山氏之後,精研黃老之術,隱居鄭國潛心修道,傳言其能御風而行已經通達仙道,其道場也在南陽附近,而天下列子門徒也都聚集在南陽,他們整日在伏牛山中行走,遇到仙家弟子也不足為怪,朕……也很想去看看!」

  「陛下不可!」李斯嚇了一大跳,如果秦始皇真的撇下大秦基業跑去伏牛山尋仙了,他這輩子也別想完成畢生抱負了。

  「丞相放心,朕如今只是說說而已,但秦楚馳道必須盡快修通,明日便傳朕諭令,派遣御史往來巡查馳道修建進度,懈慢怠工者必須嚴懲!」

  「臣遵旨!」李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無可奈何的苦笑,明知皇帝嘴裡說是不去,但其實心裡已經迫不及待了。

  君臣對飲幾杯之後,李斯離去。

  「三杯通大道,一壺合自然。但得茶中趣,勿為愚者傳。」秦始皇看著竹筒上歪歪扭扭的兩句詩沉默了許久。

  「難道朕真的是愚者,與仙道無緣,不然為何尋遍天下也未曾遇到仙家弟子……」

  秦始皇喚來禁軍頭領吩咐:「速速安排人去南陽暗中調查列子門徒的動向,但切記不可沖擾,一旦發現有仙茶現世,必須全部送入咸陽,不可使其流落民間,如有擅自隱匿者,殺無赦!」

  「是,陛下!」

  「還有,弄清楚仙茶製作方法,朕要看看,仙家弟子所授的制茶之法到底有何妙處!」

  「是!」

  ……

  而此時身在雉縣的陳旭,卻不知他穿越過來輕輕的扇了一下小翅膀,整個大秦已經開始為他炮製出來的所謂仙茶動盪起來。

  因為就在一天之後,仙茶的消息在咸陽不脛而走,朝堂民間沸騰而起,都在四處打聽紫雲仙茶是何物,更有許多方家術士或者富貴達人都驅使僕從往南陽郡而去。

  宛城也很快將成為各方勢力角力的中心。

  綿延八百公里的伏牛山,也將遍佈各家門徒足跡,無數人將喪生在豺狼虎豹的口中,在長生路上先行一步,成為了拓荒的冤魂,嗚呼哀哉!

  「江大人,您剛才說啥?」陳旭抬起頭,長大嘴巴一臉呆滯的看著雉縣的父母官縣令江北亭,感覺他剛才說的話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陳旭,我剛才問你願不願意當清河鎮的裡典?」江北亭再次重複了一遍。

  「啊,為……為什麼?」陳旭這次聽清了,然後更加結巴呆滯了。

  「你雖然年幼,但有勇有謀,而且精通機關之術,發明的脫粒機也為收穫夏糧立下大功,如今清河鎮裡典昏庸老邁已不堪大用,我想任命你當清河鎮的裡典,當然,因為你還未入籍,只能先做一年代理職務,等年滿十五歲之後,我才能正式委任向郡守報備,你意下如何?」江北亭捋著鬍鬚滿臉嚴肅的說。

  陳旭感覺自己有些暈暈乎乎。

  自己不過是為了偷懶發明一個粗苯的手搖式脫粒機而已,竟然就要當鎮長了,這特麼的也太意外了吧。

  「小旭,還不趕緊拜謝縣令大人!」旁邊的馬大伯更是如同被雷劈了一樣,回過神來使勁兒的按著陳旭跪下去磕頭。

  陳旭迷迷糊糊磕了三個頭才回過神來,還沒等江北亭說免禮他便自己爬了起來拍拍膝蓋的塵土。

  「吾非親師尊長,無需下拜,」江北亭趕緊擺手,陳旭畢竟年幼,又是山野長大的少年,這些官場禮節並不太懂。

  而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陳旭心裡已經鬱悶的不行了,在腦海中用兩個小人已經按著江北亭給自己磕了幾百個頭了。

  於是,就這樣,陳旭就成了清河鎮的裡典。

  雖然沒有委任狀,但他在懵逼過後還是興奮的差點從馬背上掉下去,回去的路上痴痴呆呆笑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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