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鬼實習生 作者:可蕊 (已完結)

 關閉
冰渣 2010-4-13 21:44: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 114137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42
捉鬼實習生(八)重逢(番外篇)

【內容簡介】:
故事之後  永遠還有故事
三年後、四年後、十七年後,主角們後來怎麼了?
眾所期待「捉鬼實習生」番外篇,暑假登場!
特別收錄可蕊寫給台灣讀者的話。

  時光平靜地流逝……
  某日,鬼差鈴丫匆匆忙忙地來到陽間,原來她趁機偷看姻緣簿,發現游少菁命中註定另有姻緣,於是拉著鍾學馗去阻止游少菁的紅線被繫上……

  喬驊開始演員生涯,在外景地與高中同學游少菁重逢,之後怪事接連發生,一連串襲擊事件搞得劇組人心惶惶。這些事件究竟是針對誰而來?而舉止怪異的游少菁又有什麼祕密?

  靈能少女莊美琳被強迫送進寄宿學校,對這個學校的一切感到厭煩。雖然占卜得到不好的結果,但她反而興致勃勃地期待危險降臨,等待「那個人」前來救助自己……

本書收錄了【姻緣無線】、【重逢】、【十七年】三篇故事。
在那場痛苦的戰鬥之後,這些人後來究竟怎麼了——眾所期待的「捉鬼實習生」番外篇!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43
Chapter1 姻緣無線

  天剛暗下來,屋裏的燈就亮了起來,透過窗簾,橘色的燈光看起來暖洋洋的。

  這是一戶看起來很平凡的人家,位於很普通的社區公寓裏。

  這裏的建築都是十幾年前的老樣式,現在看起來會讓人覺得有諸多不便處,外部的馬賽克磚也已有許多脫落,顯得斑駁不堪。在較矮的樓層,一些小廣告像牛皮癬一樣牢牢“釘”在走道的牆壁上,那些清潔工們越是試圖清除,它們就越是用殘破但堅定的軀體顯示著風情……要是有心人仔細注意,就會發現,偏偏就在這棟樓的102室附近,牆壁上乾乾淨淨的,一點小廣告或小孩塗鴉的痕跡都沒有。

  102室裏面,一切更是收拾得乾淨俐落。

  這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小家庭,簡單的舊傢俱,幾件精緻的小擺設,雖然不富裕,卻彌漫著祥和寧靜的氣氛。

  現在房子的主人不在,只有一隻狗和一隻貓在屋子裏。

  貓是只格外肥大的花貓,正蜷縮在沙發上,似睡非睡,一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邊時不時地抬頭掃一眼電視:電視上正在播放一部動物主題的動畫片,看貓臉上豐富的表情,就好像他能看懂一樣。

  在另一個房間中,一條很醜陋的雜種狗正在上網。他用一隻爪子控制滑鼠,用嘴叼了一支筆敲擊鍵盤,打字速度居然十分敏捷,一點也不遜於人類。此時他神情嚴肅,正在一個以討論社會問題知名的論壇上和網友激烈爭論。

  這麼平凡的房子裏有著這樣的動物已經很怪異了,再加上客廳裏還有另外一個令人咋舌的怪景象——一張面目猙獰、五官不正、捲鬚蓬發、色如鍋底的人臉,竟然從牆壁中伸出來,微微地前傾著,不時發出鼾聲,他竟然正在呼呼大睡。

  只要是多少有一點神怪知識的人,看到這張臉,恐怕都會聯想到一個知名人物。而那位人物最出名的,除了擅長捉鬼之外,恐怕就是他那醜到丟了性命的絕世容顏了。

  現在這間平凡的屋子裏,就有著一張和那位歷史知名人物一模一樣的面孔。

  這樣的貓、狗和鬼臉,讓原本普普通通的房子顯得無比怪異。

  在這怪異的環境中,再有個高大雄壯的牛頭人憑空出現,已經不會再引起什麼震驚了。屋裏的所有生物們都泰然自若,連看都沒多看這個忽然冒出來、惹人注目的怪物一眼。

  牛頭一揮手中的鋼叉,發出巨大的撞擊聲,才勉強引起在場“生物”們的注意,牆上的鬼臉睜開惺忪的雙眼看看,發現牛頭人後,高興地叫:“鈴丫,你怎麼上來了?凌姑娘呢?游少菁出門去了,你自己去廚房裏拿水果吃。”

  牛頭伸手在臉部一抹,做了個揭東西的動作,頓時,大約兩公尺高、碩大無比的牛頭怪物便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驟然急速縮小,變成了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姑娘,粉雕玉琢、水靈可愛,穿了一身紅襖紅褲,兩個小辮上紮了小小的鈴鐺,一動便輕輕響動。

  她把手指豎在唇邊,對牆上的鬼臉做了個不要出聲的動作,鬼鬼祟祟地四下看看,確定狗在書房裏忙著上網,對自己並沒有多加理睬之後,便神神秘秘地趴在鬼臉耳邊說了起來。隨著她的說話,鬼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大叫了一聲:“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女孩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小聲叱責:“別叫,你想讓劉將軍聽見嗎!我這可是在公然洩露天機,你要害死我啊!”鬼臉馬上噤聲,小心翼翼地往書房裏瞄瞄,見狗依舊在專心上網,才偷偷松了口氣。

  狗聽到外面的聲音,轉頭向客廳中看了看,見那個女孩正在和鬼臉竊竊私語,作了個咧嘴苦笑的表情,不去理他們——鐘學馗和鈴丫總是神神秘秘的,自己要是多管他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早就被煩死了。這個鈴丫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動不動就蹺班跑到這裏糾纏鐘學馗,這一次一定是知道游少菁不在家,又生出什麼壞主意來了。幸虧波波也跟著出去了,不然他和鈴丫湊在一起,一定會鬧得不可開交;游少菁不在,可沒有第二個能壓住他們的權威了。

  反正他們不惹出事來就好了,其他的他才不會關心呢。

  狗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回螢幕上那些能源問題、道德思考之類的大事上去,把外面的兩人拋在腦後,專注地開始和網路另一頭的人——也許是人吧,反正在網路上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你是什麼——熱烈地討論著關於環保和稀有動物保護的問題。

  等到討論漸漸偏離主題,回帖往人身攻擊發展時,狗才搖搖頭,註銷了論壇,慢悠悠地走出書房。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見到牆上的鬼臉保持著張嘴瞪眼的表情僵在那裏,狗才猛地意識到,小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而同時不見的,似乎還有鑲在牆裏的鬼差的靈魂。

  他們去幹什麼了?連聲交代都沒有就跑出去了?

  狗眉頭緊鎖,有了不好的預感。鐘學馗跟鈴丫一起鬼鬼祟祟地溜出去,恐怕離不開惹事和生非這兩件事。游少菁剛出門他們就這樣,萬一真的闖出什麼禍,自己怎麼向游少菁交代?

  就在他皺眉思忖他們可能去哪里的時候,屋中的空間再次輕輕發生動盪,又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屋中。這個身影與牛頭體格相仿、衣著一致,唯一的不同在於他生了顆巨大的馬頭。

  馬面一出現就立刻揭去了頭套,變成了個一身勁裝、英氣勃發的短髮少女,對著狗叫起來:“劉將軍,鈴丫她來過嗎?”

  “來過,剛剛帶著鐘學馗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見到這個少女,狗的模樣也馬上出現了變化,以身著勁裝的青年模樣站在屋裏。說起那兩個人,他的眉頭依舊皺著,一臉無奈和不悅,“這個鈴丫做的,准沒什麼好事。凌姑娘,你知道他們又在搞什麼鬼嗎?偏偏游少菁出遠門去了,他們怎麼這個時候來搗亂。”

  “游少菁真的出門去了?”凌岩不由得提高了幾分聲音。

  “‘真的’出門?”劉漢看著她反問,這個“真的”實在讓人不安。

  “別提了,鈴丫這次真的闖禍了!”凌岩跺著腳。

  她哪一次不是真的闖禍?劉漢微微瞇起眼睛,但是沒有說什麼,靜靜等著凌岩繼續說下去。

  “事情是這樣的……”凌岩的語調有點慌亂,毫無疑問地,事情一旦說出來,只會令劉漢大發雷霆,而現在禍首不在,自己這個正好站在劉漢面前的人就不得不成為代罪羔羊。看著劉漢的表情,凌岩真希望自己並沒有來這一趟,而是事先找個角落給游少菁打通電話再說。

  游少菁啊游少菁,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了遠門呢……

  “事情還要從幾天前說起……您也知道,月老的姻緣簿和我們地府的生死簿,彼此之間有著許多關聯,為了避免操作執行出現出入,每隔百十年,地府和月老的姻緣司便會派人‘對帳’。這一次的對帳地點,是在陰司……而且,而且……這一次‘對帳’的時候,負責地府這邊接待工作的陳判官,正好是鈴丫的老師……於是、於是鈴丫就、就……”

  劉漢的眉頭都快要擰在一起了:“她幹了什麼?”

  “她就突發奇想,跑去偷偷查看游少菁的姻緣簿……”

  “什麼!”劉漢不由得重重拍了下桌子,“胡鬧!怎麼敢幹出這麼大膽的事,她不怕姻緣司的人追究嗎?”

  各司各部的簿冊,裏面記載的內容都屬於天機,即使是本部門的人員,不到一定地位,也無權隨意翻看,更別說鈴丫一個小小鬼差卻去查凡人的姻緣,可是觸犯天條陰律的大罪。凌岩看到劉漢氣得五官移位,垂下目光沒有說話:心裏頗有些不以為然,但卻不敢表現出一絲一毫。

  劉漢這些年,為了教導鈴丫、鐘學馗、凌岩、波波——也算上游少菁吧,雖然算了她會在劉漢這位帶過千軍萬馬的大將的自尊心上,劃上一道難以承受和治癒的創傷——付出許多心血。教學生本來就是件辛苦的事,教導頑劣的學生更是累上加累,更何況這些學生的資質還不是很好。

  不得不說,在這幾個“學生”當中,即使資質最好的鈴丫,也遠遠達不到劉漢以前擇徒的標準;就因為那時候標準太高,他才一個學生都沒有收到——不過也是在“對付”這些資質平平的學生們時,劉漢漸漸發現了教導這種學生的樂趣。也許是一隻狗的生活實在無聊,於是當老師便成了他平時最大的嗜好。這個嗜好的直接後果就是,除了一家之主游少菁依舊我行我素、不把劉漢當回事,鐘學馗他們對劉漢的威嚴也有了更深刻直接的理解,現在一個個見到劉漢都像老鼠對貓、惡鬼對波兒象似地畏懼。

  於是也就造就了現在凌岩雖然明知劉漢對於地府,甚至天庭普通職員們的行為準則有著極大的認知誤差,可是也不敢當面說出來的情況。

  劉漢在地府時就一直身居高位,他又嚴肅認真到古板的地步,對於各項規章制度與律條,向來執行嚴格、以身作則,他的部下們深知此事,自然在這方面加倍小心,即使有什麼小動作,也會瞞著他進行。

  劉漢當然不知道在他心目中律嚴如鐵的天條地規當中,其實有多少執行者可以做的小動作,多少瞞上不瞞下的秘密規則。就像翻看那些在劉漢看來是天機的簿冊,其實在鬼差們看來根本就是小意思,那些管理簿冊的判官誰沒有幾個朋友,需要你幫這麼點小忙時,難道還能搖頭?要不然,凌岩她們是怎麼知道游少菁將來會富貴雙全、頤養天年的?

  “她是不是已經看了姻緣簿!你當時怎麼不阻止她!”

  果然,主要目標不在眼前,就開始對著自己這個代罪羔羊出氣了。

  凌岩見到劉漢生氣,只好低頭不語。她對劉漢的感情在這幾年的相處之後,變得更加複雜,這讓這個少女既渴望有機會和劉漢獨處,又害怕這種機會真的降臨——她完全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劉漢才好。

  之前她對劉漢滿腔愛慕時,畢竟還和劉漢沒有什麼相互瞭解,那種感情更像是對愛情充滿絢麗幻想的花樣少女的一見鍾情,其中摻雜了無數她自己為劉漢塑造的形象和幻想。在凌岩成了鬼差之後,她和劉漢的互動反而多了起來,甚至在陰間,鈴丫還因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到處宣揚她是劉漢的未婚妻——因為劉漢並沒有否認,所以凌岩和鈴丫也確實因此撈了不少好處!可是劉漢對凌岩從來不假辭色,在教導他們時也是一視同仁。劉漢從來不和凌岩有多一點的交談,有些話甚至由游少菁來轉告。

  這種相處方式讓凌岩對於“未婚妻”的身分很惶恐,在她想來,劉漢一定會因為鈴丫和游少菁時不時故意提到“未婚妻”這幾個宇,而在心中累積著對自己的不滿。他對自己的冷淡,絕對不僅僅是不喜歡自己,而是在討厭自己。只不過他不能違抗自己是游少菁朋友的身分,才不得不接受自己出現在他身邊。

  待在陰司的時間越長,從別的鬼差那裏聽來、關於劉漢的事情就越多,而那些鬼差說起劉漢的時候,都是帶著一種崇拜、敬畏的態度,這讓凌岩更加對自己竟然 “敢”膽大妄為地愛慕一個這樣的傳奇人物而感到驚訝。於是,深深的自卑也就更加地在凌岩心中滋長著,這樣的念頭伴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變成了對劉漢的深深畏懼,現在面對劉漢,她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看著凌岩沉默不語,劉漢就知道,他們這些人做的事,總是再怎麼往壞處去想都不過分的,不用問,那個鈴丫一定是已經看了姻緣簿,並且因此把鐘學馗叫了出去。

  “凌岩……”劉漢一向禮數周全,對凌岩客客氣氣地稱她“凌姑娘”,直呼其名也就說明他真的氣壞了,“你和那個丫頭不一樣,一向是個穩重的人,怎麼這次也這麼糊塗,看著她做這種事也不阻止——就算阻止不了,向上司告發她,讓她在鑄下大錯之前就被處罰一下,也比現在這個樣子好啊!要是姻緣司追究起來,你知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凌岩低著頭不作聲。

  她當然也不敢跟劉漢解釋,鈴丫幹的事不過是欺上瞞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行為罷了,未必會有什麼後果——她們去看姻緣簿的時候,在那裏“偷”看的鬼差都快要排起長隊了,而姻緣司的幾個官員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坐在一邊裝作打瞌睡的樣子。

  這些真實情況凌岩不敢說,她害怕劉漢因此把她當成一個不守法的鬼差,為了掩護鈴丫而在胡扯。

  “那麼後來呢?”劉漢壓抑住怒氣問,見凌岩茫然的樣子,又加上一句,“她看到了什麼你知道嗎?”

  “我、我跟她一起去了……可是,可是我沒有看,我一眼也沒有看……”凌岩怯生生地說。

  “你……”劉漢真是為她們的上司感到悲哀,這種部下要是當年在他的軍隊中,不是早就被他剔除出隊伍,也終究會因為觸犯軍律而被處置了。

  凌岩低著頭,用餘光偷偷瞄著劉漢,他氣得臉都發青了。

  其實,凌岩並沒有認真去阻止鈴丫,原因就是她自己對姻緣簿也很感興趣。畢竟凌岩心中對於自己的姻緣一直充滿不安,所以她很希望看看自己和劉漢究竟有沒有緣分,自己究竟是不是劉漢命中註定的人。對於女性來說,自己的伴侶會是誰是很重要的問題,要是有機會知道,所有女性都很難去抗拒這種欲望。

  不過,等她們去看時,凌岩才明白她現在已經不是人了,人類的姻緣簿上,怎麼可能有身為鬼差的她的姻緣,同樣地,也不可能有一條叫斑斕的狗的姻緣。

  那上面只記載活人的名字,只有活著的人才有機會享有壽命、姻緣或者別的……

  “她看到游少菁的姻緣了?那上面有游少菁的名字?”

  凌岩點頭。

  “那……那就是說游少菁的姻緣不是鐘學馗……”劉漢皺皺眉。

  這幾年,游少菁和鐘學馗之間的情愫,任誰都看得出來,就算是他們兩個,各自心裏恐怕也是雪亮的,就差沒人主動戳破而已。現在就連莫瀟和鈴丫,似乎也都默認了。現代人適婚年齡變晚了,劉漢原本認為他們之間之所以維持這種曖昧關係,是因為游少菁年紀還輕,劉漢原本計畫等游少菁再大幾歲,只要自己找個適當時機去幫鐘學馗提親,游少菁應該就會答應的。

  可是現在,姻緣簿上卻有游少菁的名字。

  如果游少菁有和鐘學道在一起的可能,她的名字就不會出現在姻緣簿上,因為在世間的凡人之中,並沒有她的另一半。同理,既然她的名字出現了,就表示在凡塵間的芸芸眾生中,有個男子正借著彼此身上系的紅線,緩緩地向游少菁靠近,等到他們相遇,游少菁和鐘學馗就……

  “那個男人不是莫瀟?”劉漢又問。

  如果不是鐘學馗,游少菁身邊最親近的男性就是莫瀟。莫瀟為游少菁默默付出了很多,他對游少菁的情感一點也不比鐘學馗遜色,要是游少菁的姻緣在他身上,估計鐘學馗也只能認了。

  但要是那個男子真的是莫瀟,鈴丫她們的反應就不會這麼異常了,難道也不是他?

  凌岩看看他,沒有回答。

  劉漢完全不懂女人心,游少菁和莫瀟認識那麼久,如果他們之間有可能,根本不用等鐘學馗出現。既然這麼久了,甚至莫瀟都表露了心意,游少菁還是把莫瀟當作哥哥——其實應該是舅舅——誰都知道游少菁對莫瀟沒感覺,他們兩個不可能在一起。

  “那個人是誰?”劉漢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姻緣並不一定代表愛情,更不代表幸福。

  所謂的姻緣只標誌了兩個人可能會結成夫婦,至於這場婚姻會不會長久,會不會幸福,會有什麼樣的未來,誰也不知道。

  雖然看游少菁的面相和她在陰司簿冊上的福祿,她是應該有完美姻緣的,可是劉漢畢竟無法占卜未來,誰能保證她這次遇到的男子就是陪伴終身的人,從游少菁和鐘學馗的感情來看,她就算嫁給別人,也不會幸福快樂吧?

  劉漢對游少菁很關心,不僅因為游少菁是他現在的飼主,而是他真心喜歡這女孩,就像父兄對待自己家裏最小的女孩一樣,怎麼能讓她冒不幸福的危險。

  劉漢總是這樣關心游少菁,令凌岩不禁感到一絲嫉妒。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像游少菁那樣自然,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地和劉漢相處呢?

  “她的姻緣是個名叫喬冠中的人。喬冠中本來是她的高中同學,原名喬驊,前些日子剛剛改了名……”凌岩也和游少菁做過幾個月的同學,對那個叫喬驊的少年還有點印象。記憶中他是個外向、開朗的男孩子,高中時代似乎有很多女生喜歡他,可是游少菁和他並不熟,來往很少,為什麼現在游少菁的姻緣會系在他身上?

  “他改名前和游少菁之間並沒有紅線相連,可是改了名字之後,他們就有了夫妻之緣……姻緣簿上記載,他們兩個這個月會重逢,之後,再過三年就會……結婚……”

  “也就是說,現在他們的紅線還沒有系上!”劉漢恍然大悟。

  有些人出生之後,在姻緣簿上並沒有名字,有時這種無緣會跟著他們一生,讓他們終身孤單,過著沒有伴侶的生涯。但是大多數人,會在人生的某個階段忽然生出姻緣來。有時候,僅僅是兩人在擦肩而過時互看一眼,便有了紅線糾纏,看來游少菁也屬於這種情況。

  名字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游少菁和喬驊本來沒有緣分,卻因為喬驊改名,變動了他自己的命運,同時也把游少菁纏了進去。

  “那麼……鐘學馗他們是去……走,我們馬上去阻止他們!”劉漢明白鐘學馗和鈴丫要做什麼了。

  現在游少菁和喬冠中之間還沒有被系上紅線,因為游少菁還不認識一個叫“喬冠中”的男子。可是等到游少菁和這個改了名的老同學重逢時,他們之間就會被紅線系住,再也解不開了。

  只要游少菁和那個喬冠中不相見,兩人間的紅線就不會被系上。

  當然,雖然最好是游少菁不要和喬冠中見面,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們畢竟是老同學,總不可能以後都阻止游少菁和高中同學、朋友聯繫,並且不去參加同學會吧?那麼他們終於相見的時候,紅線還是會系起來。所以一勞永逸、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姻緣司的紅線“萬一”被什麼狀況阻止了,不但不能系到他們身上,而且斷掉了的話……

  所以鈴丫和鐘學馗才那麼匆匆忙忙地走了,他們不僅是要去阻止游少菁和喬冠中相見,而且想乾脆就把紅線給……可是阻止註定姻緣的行為萬一被姻緣司的人發現,可真的是違反了天條,就算地府也護不了他們!

  “趕快想些辦法阻止他們!”不能讓他們真的去破壞——就算要破壞,也萬萬不能被發現。

  劉漢覺得自己已經在紅塵間墮落了……


  ※※※※※※※※


  “游少菁去哪兒了?鐘學馗他們一定是去找她了,只要找到游少菁,就能找到他們。她去學校了嗎?”凌岩仔細看看屋裏,發現不僅游少菁不在,就連平時這個時間一定在睡覺的波波也不在家。

  “游少菁她……怎麼事情都湊到一起了!”劉漢握了一下拳頭,怎麼偏偏就在這種時候呢!

  “怎麼?游少菁她……到底去了哪兒?”凌岩也覺得不太對勁了。

  游少菁的生活滿規律的,除了上學、買東西、當家教之外,基本上就是待在家裏。她偏離生活軌道的時候,多半是跟鐘學馗和斑斕去捉鬼了。這次看到波波也不在,凌岩本來以為游少菁一定是帶著波波去處理和惡鬼有關的事件,可是看劉漢的反應,又似乎不是這樣。

  “她出遠門去了……”劉漢歎了口氣。

  原來,前些日子游少菁的舅媽因病住院,結果被檢查出一種很棘手的病,雖然這種病治癒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卻需要幾百萬的醫療費用,而且之後更必須持續使用昂貴的藥物治療。游少菁的舅舅和舅媽都是普通工人,怎麼可能湊得出那筆鉅款,一家人頓時陷入了困境之中。

  游少菁與生母的關係一向冷淡,特別是在游少菁父親坐牢之後,她們母女一年也聯絡不到一次。可是游少菁與舅舅一家的關係卻非常好,尤其是舅媽對她十分關心,那種中年婦女的關切和絮叨,讓從小就沒得到過什麼母愛的游少菁感到很幸福。除了父親,舅舅一家就是游少菁最親的親人了,舅媽生病,游少菁當然義不容辭地要幫忙。

  比起舅舅一家,游少菁似乎還算是有錢人。父親出獄之後在做生意,靠著以前的經驗和人脈,生意似乎做得不錯,每個月都給游少菁幾萬元的生活費。而游少菁自己也有一筆存款,那是她和凌岩一起捉鬼時賺的,可是這筆在游少菁看來已經不少的錢,與舅媽需要的醫療費用相比,仍然無異於杯水車薪。

  怎麼辦,到哪里去弄這麼多錢!

  游少菁眼看著舅舅和表妹因為焦急、擔憂而一天天憔悴,看著他們出去借錢然後被親戚朋友拒絕的失落眼神,看著舅舅快速變白的頭髮,和表妹越來越少的笑臉,她自己心裏也備受煎熬。

  可是游少菁也只是個學生,她當家教賺的錢是她唯一的收入,那點錢連她那一大家子吃飯都不夠。

  為什麼需要那麼多錢?為什麼需要那麼多錢?難道窮人連生病的權力都沒有嗎?

  游少菁被那個巨大的數字弄得坐立不安,心急之下,卻突然想到了一條財路。

  當年凌岩捉鬼時的那些收入,可是給過她很大的刺激;當時凌岩曾經很慷慨地分給她那些收入的一半,僅僅是一半,就已經多得讓游少菁驚訝不已了……要是沒有人平分,游少菁自己獨得那些酬勞的話,不用幾次,就可以把這筆錢湊齊吧……

  對,這種工作,恐怕是游少菁能夠想到的,賺錢最多、最快的職業了。

  對於捉鬼來說,游少菁本身沒有什麼法術,可是她有非常優良的裝備:飛劍、鬼珠、波兒象的乳牙、地府大將的靈符、鬼差的衣角、判官的廢筆等等。而且還配備了很有本事的跟班:波兒象一隻、地府大將一名、半調子鬼差一個……以這樣的硬體設備去捉鬼——軟體問題游少菁就不考慮了——絕對能撈一筆啊!

  於是,游少菁便興致勃勃地宣佈成立遊氏捉鬼有限公司,準備在這個特殊行業大幹一場。

  不過,很快地游少菁就從財源滾滾來的幻想中清醒過來:公司成立了,卻沒有業務來源。雖然這些年她也沒少參與過靈異事件的處理,但都是自願加入、主動尋求的,並沒有人委託她處理,處理之後也不會有人給她一分錢。而當年僅有的幾次有酬業務,承攬人都是凌岩,但凌岩是怎麼找到委託人的,游少菁卻完全不知道。現在捉鬼公司沒有業務,她總不能到處問人“你有沒有活見鬼”、“你家要不要除鬼”吧?

  就在游少菁一籌莫展的時候,事情終於出現了轉機。

  不久之前游少菁用法術(其實是用鐘學馗的法術)幫助過的一個人,竟然主動找到游少菁,說她的一個朋友也遇到了靈異事件,需要幫忙,求游少菁發發慈悲救人。游少菁吞吞吐吐地說明自己要收費之後,對方竟然一口就答應了。

  之後見到的客戶是一位元五十多歲的婦女,而出事的人,正是她兒子。做父母的為了子女總是不惜一切,這位正在為兒子擔心的母親自然也毫不吝惜,一口就報出了一百二十萬這樣一個在游少菁眼中接近天文數字的數目。

  被一百二十萬元這巨大衝擊影響,游少菁腦子一熱,連是什麼事件都沒問,就接下了第一筆生意。

  之後游少菁才明白,委託人的兒子是個非常有名的大明星,最近卻不知為什麼老是遇到不好的事,他本人還不太擔心,但是他母親非常迷信,自作主張地找來了游少菁這位“捉鬼大師”,委託她全權處理。

  也許只是那些有錢人自己神經過敏,說不定根本什麼事都沒有,去看看就可以回來了,自己這樣坑人家的錢,似乎不太好吧?不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有錢不知道怎麼花的人啊。呵呵呵呵,要發財了……

  游少菁抱著不賺白不賺的神棍式樂觀態度,揣上波波和一大堆符咒、法寶,便出門去了——委託人的兒子現在正在一處深山老林中拍電視劇外景,她當然只能跟去貼身保護。

  “她去了哪兒?鐘學馗他們一定是追去了,我要去阻止他們……萬一讓姻緣司的人發現了,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凌岩焦急地說。

  劉漢點點頭:“我先打電話給莫瀟,請他來照顧貓貓。”


  ※※※※※※※※


  半天之後,在“後勤隊長”莫瀟充滿擔憂的目光之中,劉漢和凌岩走了出去,一會兒就消失在夜色裏。莫瀟歎口氣,搖搖頭。

  自從幾年前的那個冬天,莫瀟發現了游少菁的秘密之後,他就發現自己也漸漸深陷這些怪力亂神事件中。在莫瀟之前的歲月裏,對這些傳統迷信向來都不相信,可是現在,短短幾年時間,他就已經對這些事習慣到麻木了。

  這次游少菁出門的原因莫瀟也知道,可是他沒辦法阻止。因為沒錢治病是個多麼現實的問題,莫瀟只是個小記者,完全沒能力幫游少菁舅媽一家,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游少菁為了錢去奔波。這個女孩好像註定要承擔與年齡不相符的責任,總是要去為大多數同齡人想都不會去想的事情拼命努力。

  莫瀟本來對游少菁的能力還有一定的信心,而且她還帶著那頭像大象一樣的小豬,莫瀟知道那個小傢伙很厲害。可是現在連劉漢他們都出去了,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再仔細看看,鐘學馗也不在。

  難道是有什麼事游少菁自己應付不了,所以鐘學馗、劉漢先後去支持她,連凌岩都從陰間趕來了?要是這樣,就一定是件很嚴重的事吧?

  莫瀟獨自在屋子裏坐了一會兒:心中越想越不安,終於忍不住撥了游少菁的手機。

  “莫瀟?有事嗎?我在上海呢。”游少菁的聲音聽起來輕鬆愉快,不像有什麼事發生。

  “沒、沒事……”莫瀟決定不提劉漢他們全部出門的事,如果有必要,劉漢他們會自己告訴游少菁的,他們既然不說,就一定有某種原因,自己還是不要多事得好。面對這個奇怪的“世界”,自己是個徹徹底底的門外漢啊。“我就是有點擔心你,所以問問你事情辦得還順利吧?”

  “順利、順利。”游少菁得意洋洋地說,“小事一樁,我沒發現什麼鬼怪,多半是那些有錢人吃飽了撐著神經過敏。不過李灝真的好帥啊,別人都說明星本人都不怎麼帥,可是他比電視上看到的還要帥喔!我還要了兩張簽名,一張給憐憐,另一張你可以拿去給你女朋友……”

  “那就好,你一個人在外面要小心。”

  “嗯,沒問題的。你放心好了,我見過的惡鬼多著呢!”

  莫瀟放下電話,又歎了口氣。

  游少菁是為了安慰自己才那麼說的吧?對明星從來不感興趣的她,到現在連李灝是歌星還是影星都分不清楚,還說什麼人家很帥要簽名……這女孩已經長大了,終究她要走上自己的路,那是一條自己今生很難接觸到的道路,分離是從她一開始接觸那個奇異世界就已經註定了——自己為什麼沒能把她留在身邊呢……

  看著牆上那個呈塑像狀的鬼臉,莫瀟再次歎了口氣……

  窗外的月光透入房間,莫瀟仰望著明月:人和人之間的情感,真的有月老用一根紅線在維繫著嗎?如果有,游少菁的紅線又被什麼人、系到什麼地方去了?為什麼不能……不能留在自己這邊……為什麼……


  ※※※※※※※※


  大城市的夜色在霓虹燈的映襯下如此繚亂。凌岩到了陰間之後,每當再次走在人間街頭,都會產生一種虛幻的感覺。

  凌岩是負責這一帶的鬼差,在陽間行動還算是比較自由的,出入並不需要什麼繁雜的手續。而且在工作之餘,誰沒有一點半點的私事呢,所以離開自己轄區亂跑,用人類的形象出現、不穿工作服的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使被同行們發現了,也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鈴丫是個喜歡熱鬧、新奇的孩子,有她這種搭檔在,凌岩自然也少不了類似的行為,而且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但對於劉漢來說,這就是很過分的違紀行為了吧?他現在是不是更討厭我了?凌岩一邊走著,一邊偷偷瞧瞧劉漢那張板著的臉,心裏極為志忑不安。

  不過劉漢根本就不在乎身邊的女孩在想什麼,他的心思早就飛到了鐘學馗他們身上。他從來就不是個善於探究別人心理的人,更何況在他的觀念中,與女性過於親近,是違反行為準則的。身體上的親近都不行,更何況去探究別人的內心?大概除了與那個粗暴少女游少菁的接觸已經讓他習慣了——或者說認命了;之外,其他女性他都會下意識地保持著嚴肅的態度,以維持男女授受不親的距離。特別是面對凌岩,劉漢總有一種很尷尬的感覺,不板著面孔,就不知道怎麼和她相處。

  雖然那個未婚妻的謠言,確實不是劉漢傳出去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那些在為這個謠言推波助瀾的人當中,有很多是他的老朋友、老部下,至少管教下屬不嚴這條罪名他是躲不開的。更何況,現實中未婚妻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他劉漢承認也好、否認也好,對於凌岩的名節毫無疑問地已經造成了影響。雖然凌岩平時裝作不在意,可是好好一個女孩家,誰會不在意沒有三媒六聘、父母主言,就成了一條狗的未婚妻?

  凌岩偏偏對這件事什麼都沒說,這讓劉漢更是不知所措。

  劉漢寧願凌岩為這件尷尬事哭鬧一場,也比現在什麼都不說讓他安心。

  但是凌岩是個堅強得令人吃驚的女子,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默默承受著,從來不抱怨也不後退,即使是面對死亡或其他艱難,也不會改變她的堅強——游少菁為什麼就不能多向人家學一點呢?她為什麼就不能凡事自己承擔,而不是拿起坐墊來找靠近她的生物出氣呢。

  無疑在劉漢眼中,凌岩是有很多優點的少女,可是糟糕的就在於他從來都不知道把這種讚賞之情表達出來,哪怕是經由游少菁他們轉個彎表達也好——但是表達對女性的讚賞,在他看來也是一種有損女性名節的行為……

  於是,兩個不知道怎麼相對方相處的人,就這麼默默無言地一起走著。

  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誰都不會留意一個黑衣女子領著一條狗,匆匆忙忙穿過了城市。


  ※※※※※※※※


  李灝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自稱二十歲的她,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小巧的五官,雖然不算漂亮,但是有種特殊的娟秀。一身運動服,長髮在腦後束成了馬尾;這身裝扮倒是乾淨俐落。不過她這麼年輕,身材也嬌小玲瓏,一身書卷氣,雖然不像個騙子,依舊讓人懷疑她是否真的能勝任“那種工作”?

  或者說,李灝對於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靈異事件還處在信與不信之間,當然也就對被母親和母親的朋友說得神通廣大的捉鬼大師不是十分相信。

  再說這個叫游少菁的少女,看起來也實在不像大師啊。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換作是我,我也不相信。”游少菁開門見山地說,“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母親已經付了訂金,我就一定會幫你把事情處理好!如果是靈異事件,就交給我全權處理,保證結果讓你滿意;如果不是,那麼按照之前的約定,訂金我可是只會退還一半的。”第一次做生意,成不成功是一回事,一定要給對方留下誠信的好印象才會有熟客。

  李灝笑笑,不太在意地說:“沒關係,只要讓我媽安心就好。如果不是靈異事件,我希望你也能對我母親說靈異事件已經解決,讓她安心。至於訂金,就算了,怎麼樣?”母親因為擔心而發的嘮叨,已經接近神經質,為了在家裏不得不整天聽母親嘮叨的可憐父親,李灝總得想辦法解決。如果用一點錢收買神棍可以解決問題,李灝倒是不在意那點金錢上的損失。

  “我明白您的意思,不過我的客戶其實是您的母親,而聽她的描述,您遇到的事確實很詭異,我還是要認真調查一下才行。”游少菁聽得出李灝的意思,心裏因為這個人的輕視而有點惱火。是,游少菁的本事是不怎麼樣,可是他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吧?就差臉上寫著“你是神棍”了。

  李灝在娛樂圈沉浮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知道即使是個神棍,故弄玄虛的話還是得說的。眼前這個少女雖然看起來很認真,可是根據李灝的經驗,神棍們的演技,總是好過他們這些職業演員。

  “那就這麼說定了。”

  究竟說定了什麼啊?游少菁有些不滿地看著李灝。

  李灝叫來一個助理向游少菁詳細說明事情始末,而他自己則聲稱要去錄音室錄製新專輯,丟下游少菁就走了。

  李灝也好,他的女助理也好,游少菁知道他們都沒把自己當回事,也知道他們既不怎麼相信所謂的靈異事件,更不相信像自己這樣的人能夠把事情解決——豈止他們這麼想,連游少菁自己都沒什麼信心呢——不過,要相信硬體設備可以彌補技能上的不足。而且不是還有後盾嗎?如果真的不行,就把凌岩拉來,不信堂堂的正牌馬面還解決不了一件半件靈異事件。一邊在心裏為自己打氣,游少菁一邊集中精神,認真去聽女助理講述這次事件的始末。

  李灝是個大明星。

  游少菁之前只知道李灝是個演員,鐘學馗甚至在電視上看過他主演的電視劇,可是向來聽歌不記名、看電視不記演員的游少菁,現在才知道李灝是個多麼有名的大明星——當然也有可能是助理在誇大其詞,不過看她一臉專業正經的模樣,似乎又不像。

  總之,李灝是個很有名、紅透半邊天、影視歌三棲、早已經沖出亞洲走向世界,且很能引起混亂的明星,這是游少菁此刻必須建立的觀念,因為接下來的一切,都將在這個基礎上發生。

  李灝是個比較低調的人,雖然是現在數一數二的明星,可是很少傳出亂七八糟的新聞——這是助理一再強調的,雖然游少菁覺得她這麼說其實是出於工作需要,現在哪有沒亂七八糟新聞的明星啊——除了工作,李灝也很少和這個圈裏的人交往,可就是這樣一個算得上潔身自愛的人,最近卻惹上了麻煩。

  開始時還沒放在心上,他的歌迷後援會中有幾個和他比較熟的歌迷,最近忽然接連發生意外,走路被車撞,在家裏瓦斯中毒,從樓梯上被人推下去……李灝雖然為這些歌迷擔心,可也沒聯想到自己身上,直到其中一個歌迷悄悄打了電話給他,說在出事之前曾經收到一封要她離李灝遠一點,不然讓她好看的信;而其他幾個出事的歌迷,也都收到過相同的信。這些歌迷對李灝可說是超級死忠,她們知道要是說出實情會影響李灝的形象,竟然都沒向家人或員警說實話。

  李灝以前也聽說過有關瘋狂粉絲的事,可他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照理說,自己從一開始就聲明有女友,不應該還會讓別人什麼幻想才對啊。

  之後的一段日子,李灝刻意與歌迷保持距離,並且請公司的人暗中調查,可是犯人卻沒有了動靜。幾個月之後,就在李灝認為已經沒事時,卻又開始接連發生事情。

  這一次受傷的不再是他的歌迷,而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而且傷害的程度也變得更加嚴重,幾乎是要置人於死地。這時李灝顧不得別的,馬上選擇了報警。

  警方介入調查之後一切變得很順利,他們很快就鎖定了目標,並且找到犯人。犯人是李灝公司裏的一名女子,她承認因為太喜歡李灝,所以才要把接近他的女性都消滅掉——很可怕的宣言,李灝慶倖自己從沒有讓女友曝光。

  犯人抓到了,公司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說服警方沒對外張揚,一切似乎應該結束了,可是沒過多久,類似的事情又開始在李灝身邊上演。

  不僅僅是歌迷和同事,就連一起合作的其他演員也開始受到波及,而且犯人的行蹤飄忽不定,就連警方都無法鎖定嫌疑犯,就好像那個人有什麼特異功能,可以洞察一切般。

  這一次,似乎不僅是刑事案件這麼簡單了。

  李灝雖然不是個迷信的人,可也開始意識到事情的蹊蹺,而他的母親卻恰恰是個很迷信的人。在不知道找一個什麼半仙幫李灝蔔了卦之後,就自作主張請來了游少菁這位自稱是惡鬼專家的高人。

  “事情基本上就是這樣的,更嚴重的是……”女助理頓了頓又說,“李灝的女朋友也收到了恐嚇信……”

  “喔……”找個明星當男朋友真可憐,游少菁在心裏感歎。

  女助理看看這位大師,心想:說不定她真的是一位從事“特殊行業”的高人呢,像她這個年齡的少年少女們熟悉的事物,她似乎都不明白。“李灝的女友一直是個秘密,因為怕她受到歌迷和記者的騷擾,李灝從沒對外公佈過她的真實身分,就連我們這些在他身邊工作了好多年的助理,都不知道小亞的真實身分。”

  談戀愛談成這樣……做明星真不容易啊。游少菁再次感歎,不過她也明白這個助理的意思了。李灝這樣保護自己的女友,照道理來說,知道她真實身分的人應該不會很多,那麼在李灝的女友也受到恐嚇之後,需要調查的範圍就不會太大了。但是,這件原本看起來應該不難調查的事,卻毫無結果。

  “聽起來很複雜……”游少菁裝作高深莫測的樣子摸著下巴,但是馬上就發現,那個女助理正用帶著輕蔑的眼神看著自己。“我想這件事並不是這麼簡單,要不然你們也不用找我來了,不是嗎?既然事情是圍繞著李先生的,還是要從他的身邊查起,麻煩你帶我過去看看。”

  “李灝正在工作,你……”

  游少菁打斷了女助理的話:“我不會打擾他的。”說著,拿出一張符咒貼在自己身上。

  本來還用看神棍表演的目光看著她作秀的女助理,忽然發現,游少菁明明就站在自己身邊,可是卻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女助理知道游少菁就在這裏,眼睛也看得見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卻總有“這裏沒人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的感覺被什麼東西遮住一樣。

  游少菁有些得意地看著女助理,故作自然地說:“這樣就不會打擾別人工作了,我只是要看看就好——我要調查的內容,跟你們是講不清楚的。”

  哼,敢瞧不起我,讓你們看看地府大將製作的符咒的厲害。

  游少菁在變得很恭敬的女助理引領下,走過走廊,看到擦身而過的人都對自己視而不見,不禁翹起了尾巴,洋洋得意,卻沒有注意到,在這條走廊的某個房間裏,一雙眼睛似乎完全不受符咒影響,將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直跟著她到走廊轉彎處……


  ※※※※※※※※


  鐘學馗被鈴丫用法術帶著,趕到游少菁所在地時,並沒有看到游少菁的蹤影,倒是那個叫作李灝的委託人,正坐在房裏認認真真地讀著一份像是文件的東西。

  鐘學馗打量了一下這個青年,不禁撇撇嘴:“大男人打扮得這麼花俏,真是……”真是什麼——鐘學馗並沒有說出來,不過那個故意拖長的尾音,充分說明他對那外型的不屑。

  鈴丫白了他一眼,這個鐘學馗的審美觀,已經扭曲得和麻花差不多了。李灝是誰?大明星。連陰司都有他的粉絲,就算不說他的名氣,他也是個長得英俊——好吧,確實比不上鐘學馗,不過想必鐘學馗也不稀罕這種優勢——的青年,有必要因為外表被這麼鄙視嗎?

  “不知道那個喬冠中會不會在這裏?”鐘學馗在李灝周圍轉了轉,發現這附近有不少熟面孔——而這種熟悉感完全來自電視,他在牆裏整天沒事,看電視就是最好的消遣——這裏有不少面孔都常在電視上看到。那個喬冠中不是一心想當明星嗎?他是不是也在這裏?游少菁就是在這裏和他重逢,然後……勾搭在一起!

  鐘學馗不由得妒火中燒。

  回想一下喬冠中的資料。喬驊這個名字,鐘學馗還算熟悉,因為在游少菁高中時代,喬驊在游少菁他們班上算是比較特別的,游少菁經常在家裏提起他。喬驊自國中時代開始,就立志當歌星,在他與游少菁同學的高中三年當中,他的夢想可說是班上的一個主要話題。但由於他和游少菁並不熟,游少菁對他的夢想也不感興趣,所以自從高中畢業,鐘學馗他們就沒再聽到游少菁講起這個名字了。

  原本沒有人會想到這個人還會出現在游少菁的生活中,而且和游少菁的關係會變得更加密切,密切到讓鐘學馗咬牙切齒的地步。

  高中畢業之後,昔日的同學各自走著自己的人生道路,而喬驊一直堅持著夢想。命運並沒有忽視這個少年一直以來的付出,終於在他大二——也就是今年——的時候,參加一次選秀比賽脫穎而出,並且以第一名的成績成為這家知名公司的簽約藝人。

  本來這些都是他自己的人生軌跡,與別人無關,與那個早就和他沒有任何聯絡的高中同學游少菁更是不相干;可是,就在他走上夢想的道路時,卻有一件事把他的人生和別人的人生連在一起了:公司認為喬驊這個名字太俗氣,要求他改名,於是,喬驊就改名成了“喬冠中”。

  本來沒有姻緣線的游少菁,卻在喬冠中這個名字出現時有了改變,他們這兩個已經好幾年沒有聯絡的老同學,就要走向重逢的道路,而在他們重逢時,一條紅線就會把他們的後半生系在一起:游少菁會嫁給他,共組家庭,生兒育女……

  可惡,絕對不行!游少菁怎麼可以嫁給那種男人,她應該……應該……可是在將來,她終究還是要嫁人的,不是嗎……她終歸是要回到一個普通人的生活軌道,不是嗎?

  鐘學馗想到這樣的後果,就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

  不管那麼多了,反正不能讓那條紅線系上。就算這樣做是卑鄙地破壞游少菁的姻緣也顧不得了,自己無法忍受游少菁和別的男人……和那麼醜的男人在一起……

  “你在發什麼呆!”鈴丫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游少菁和波波來了,快走!波波一定會發現我們的!”

  既然是在破壞游少菁人生,那麼首先就是不能讓游少菁這個受害者發現。雖然鈴丫和鐘學馗的能力都比游少菁厲害不知幾百倍,就算站在她眼前,她也不一定看得見,可是波波卻不是好對付的。這幾年,波波已經完全被游少菁收買,為了討好游少菁,他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出賣鐘學馗。而以他的嗅覺,在近距離發現鈴丫和鐘學馗,簡直是易如反掌。

  “鐘學馗,你不要太過分了!誰給你權力來千涉我的私生活!”

  ——鐘學馗甚至現在就可以聽到游少菁發現他和鈴丫的圖謀之後的吼叫聲。

  為了不讓游少菁發出這麼可怕的咆哮,為了不讓自己的腦袋接受來自坐墊、雨點般襲擊,鐘學馗和鈴丫迅速消失在房間中。


  ※※※※※※※※


  “李先生……”

  鐘學馗他們前腳消失,游少菁後腳就邁了進來。她口袋裏的波波甚至偷偷地探出頭,對這屋裏的空氣抽抽鼻子。好在剛才游少菁讓他嗅了太多東西,連他自己都覺得對氣味有些神經過敏了——這地方怎麼可能有鐘學馗的味道。

  李灝正認真地看著手裏一張財務報表,對游少菁連門都沒敲就進來的行為感到有些不快,沉著臉看著對方。

  “情況比想像中糟糕!”游少菁同樣沉著臉說,“我現在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訴你,你之前遭遇的,確實是靈異事件。”她插在口袋裏的手指,正在捏弄著幾顆小米粒般的珠子,那是惡鬼形成的鬼珠。

  “靈異事件……”李灝早就知道她一定會這麼說——不然她的業務怎麼展開呢。“你就是為了這種事,急匆匆地闖進我的辦公室?我不是說了嗎,一切由你全權處理,只要能夠讓我母親安心,錢我會照約定給的。”

  “不是這個問題吧……”游少菁瞇起眼睛。

  這些鬼珠都很小,表示那些惡鬼的力量都小得可憐,而這還是其中比較厲害的幾個,其他甚至無法凝聚成鬼珠就消散了。

  可是,問題在於這些惡鬼的數量。

  在這棟辦公大樓裏,游少菁發現了超過二十個這樣的惡鬼,而且都附身在工作上和李灝比較接近的女性身上。李灝魅力多大游少菁沒有感覺,可是從現況來看,對他有覬覦之心的女性還真不小。

  游少菁從這些惡鬼身上,感到了一種相同的東西,那就是對李灝赤裸裸的獨佔欲。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們之間甚至會相互攻擊,當然,也會去個別或聯手攻擊其他接近李灝的女性……

  為了一個男人這麼瘋狂,值得嗎?游少菁難以理解這種情感。這個男人有多好?這樣值得嗎?而且李灝那種對待神棍的敷衍態度也很令她生氣。

  “李先生,我想現在你首先應該考慮的,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你周圍的人的安全。現在僅是年輕女性,可是接下來範圍就會擴大,甚至你親近的男性朋友,或者像你母親這樣的女性長輩,都有可能成為目標——瘋狂會隨著時間擴大,這是它們的行為模式。”

  李灝放下手中的東西,看著眼前的少女。的確,神棍都會表現出很認真的樣子,並且不斷誇大事情的嚴重性,可是眼前的少女,眼底卻有一些別的東西,一些在他這個優秀演員看來,不像是演技的東西。

  “惡鬼……”游少菁看著他說,“是一種特別的鬼魂。惡鬼的種類繁多,總地來說,附身在人身上為惡的鬼魂,都可以稱之為惡鬼。或者說,它們其實並不是人類的靈魂,而是由因為過於執著的負面情緒所形成的凝結體。比如說,有個人生前雖然十分憎恨另外一個人,並在心中刻畫著用種種殘酷手段對付對方,但是由於自身或外界因素,他的仇恨生前並沒有發洩出來,所以死後靈魂還是一個無罪的靈魂,很快就進入了輪回,開始了新生活。可是他的負面仇恨卻有可能保留下來,並且不斷因為周圍同樣的情緒而壯大,最終形成了一個只有仇恨這種情緒的鬼魂物體,如果再給它機會附身在人身上,吸取了人的生氣,一個惡鬼就誕生了……”

  “這……算是學術性的東西嗎?”李灝聽得一頭霧水,饒有興趣地看著還準備講下去的游少菁。

  “這是常識!”游少菁雙手按在桌子上,對這個一點都意識不到事情嚴重性的男人咆哮,“現在你身邊到處都是被這種惡鬼附身的人!”

  游少菁真正擔心的不是這些惡鬼的可怕——目前看到的惡鬼都是一些實力弱小到不用波波出手,游少菁就能處理的程度——而是它們的數量。在這樣一棟工作人員絕對不會超過三百人的辦公大樓裏,游少菁已經發現了二十多個被惡鬼附身的人。

  游少菁這些年來,在各種情況下見過很多惡鬼,可是能夠超過這次惡鬼密集程度的,只有三年前的那一次。而那一次所經歷的,卻是游少菁一輩子都不想再去回憶的噩夢。

  在那次的經歷中,游少菁親眼見證過,因為一隻成形惡鬼的吸引,無以計數的惡鬼向著同一個地點聚集的景象。在游少菁這樣擁有陰陽眼的人眼中,那種情形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樣。而現在,是游少菁自從接觸了這個“世界”之後,看到惡鬼數目第二多的狀況。

  雖然眼前這些惡鬼的能力與那次的惡鬼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可是惡鬼聚集這件事,本身就是個極為可怕的徵兆。

  難道又有一個成形惡鬼出現了?這個設想讓游少菁不寒而慄。

  不過,好在她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在這裏的惡鬼都很弱小,而成形惡鬼的吸引力,卻是越強大的惡鬼越難以抗拒。而惡鬼們聚集的時候,強大者會很自然地吞吃那些弱小者,也就是說,這裏聚集了這麼多弱小的惡鬼,正好表示這裏至少沒有比它們強大很多的惡鬼。

  可是,惡鬼是為什麼眾集起來的?它們這樣聚集在一個地方,會給這裏的人們帶來的傷害可想而知。

  問題是它們為什麼聚集?為什麼?

  游少菁上下打量著李灝。

  很顯然,那些惡鬼的目標就是這個人。

  游少菁從來沒聽說過人類有吸引惡鬼的體質,基本上在這些“常識”中,她沒聽說過的,幾乎就等於不存在。可是這些惡鬼為什麼都一致地把目標指向李灝呢?按道理來說,人類的外表對惡鬼並沒有任何吸引力啊?難道世界上真的有人帥到連惡鬼都著迷?哦,怎麼看不出來哪里帥?

  “游……游小姐……你有話請直說……”李灝被游少菁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身為明星,他早就習慣了被人注視,可是這個少女看他的目光截然不同,那是種帶著思忖的睿智者觀察非生命物體般的目光。

  “也沒有多帥啊……”游少菁輕聲嘟噥著。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惡鬼都集中在這個人身邊,並且都很明顯目標是他?

  “游小姐,我請你來不是要評定我的外表。”李灝用不滿的口吻說。

  “可是這似乎正是一切麻煩的根源。”游少菁一點也不客氣地回答,“那些人都是迷你迷得過分了,才吸引惡鬼附身的。”

  這讓李灝更加火大,他最恨的就是被人把自己的成功都歸結於長相,難道他的努力和才能真的一文不值?

  “游小姐,我希望你把事情解釋清楚……就像我之前說的,只要不讓我母親擔心,酬勞我會照給的,但是,即使故弄玄虛,我也不見得會出更多的錢——你原本的要價就不低了,不是嗎?”

  這些神棍就是這樣得寸進尺,他們真的以為所有人都會被他們那一套唬弄得失去思考能力嗎?

  “李先生很關心您的母親……”游少菁看著李灝,瞇起眼睛說,“可是,那些被惡鬼附身的人呢?還有那些被這些人威脅的歌迷呢?她們的安全你就不管了嗎?她們是因為誰才身陷現在的處境啊!”

  “只要不讓我母親擔心”的論調讓游少菁很氣憤。

  只要他母親安心就可以了嗎?其他人的安危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為了他才身陷危險的人,所能得到的就是這種回應嗎?可憐的憐憐還是他的歌迷呢,這種人憑什麼擁有歌迷啊,憑什麼讓那些無辜的女孩為了他神魂顛倒,甚至遇到危險都不敢去報警啊?

  看著李灝,游少菁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要是把這個罪魁禍首處理掉,會不會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

  “游小姐,要是你堅持要說這是靈異事件,請你拿出證據來。我很關心那些無辜的同事和歌迷,所以我更不能讓一個神棍在這種情況下渾水摸魚——你覺得對嗎?”李灝說話也開始不客氣起來了。

  “你說得很對……”游少菁若有所思地點頭。

  似乎……錯怪這個人了,他不是不關心別人,而是不相信我啊。

  那就給他證明一下。要怎麼證明呢?讓波波出現並且變大?不好,那種情形總有點搞笑,給人的震撼相對就會減小;拿張符咒出來?他說不定會認為是障眼法或者魔術,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經驗。那麼,最好的選擇就……

  游少菁把這間辦公室的門關好,窗簾也一一拉上。

  李灝用略帶驚愕的眼神看著她,不知道她要搞什麼鬼。

  游少菁嚴肅地對他說:“看著我,看看這個情形,你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嗎?”說著,向李灝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李灝看著眼前的情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然後站了起來,死死盯著游少菁,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


  凌岩看著劉漢,忽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直到現在,他才想起他不知道游少菁去除鬼的客戶是誰,他記得城市名,也記得對方是個大明星,卻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叫什麼名字?

  “反正據說很有名……”劉漢很小聲地咕噥,但也沒躲過凌岩的耳朵。

  凌岩急忙扭開頭去,免得忍不住在劉漢面前笑出來。原來他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原來他也不是從來不會犯錯、失誤的神人。

  劉漢覺得真的很鬱悶,他對那個明星確實不怎麼關心,可是現在的問題是,只要打個電話就可以確定游少菁的所在,凌岩卻堅決反對,說什麼不能讓游少菁知道鐘學馗的企圖,不然會出大亂子。

  劉漢認為這是鐘學馗在關心游少菁的表現——為了她,甚至不惜違反天條,游少菁難道不應該感動才對嗎?

  當劉漢這麼說的時候,凌岩看著他,許久沒有出聲。

  和這個人有時候很難溝通。

  凌岩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向他保證,要是游少菁知道鐘學馗和鈴丫的企圖,只會大發雷霆,絕對不會感動。劉漢完全不能理解,可是幸好這位無所畏懼的地府大將在經過這幾年游少菁的訓練後,對於游少菁已經產生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畏懼,即使僅僅是有可能,劉漢也絕對不想面對游少菁的咆哮。

  在無法直接聯絡游少菁的同時,鐘學馗他們也主動斷絕了一切聯繫。可以想像,劉漢在急於想要抓住鐘學馗的同時,鐘學馗和鈴丫也在努力不想被他抓住。本來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找到游少菁,可是劉漢卻記不起游少菁去找的人是誰了。本來他還知道那個娛樂公司的位址,可是到那裏上上下下都找遍之後,也沒發現游少菁的蹤跡。

  凌岩甚至違反規定,讀取了幾個工作人員的記憶,可是也沒找到關於這個公司的哪個明星找人捉鬼的訊息——可以想見,誰也不會把自己找人捉鬼這種事宣揚得人盡皆知。

  於是,事情就是現在這樣了,劉漢和凌岩站在這家公司門口,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不能打電話給游少菁,也無法聯繫上鐘學馗他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凌岩很快就從無奈中清醒過來,然後再次潛入那座娛樂公司的大樓,出來時帶了許多該公司所屬藝人的宣傳海報。“這些當中一定有那個人,你看看有沒有點印象?”她把海報一張一張在劉漢面前攤開,只要劉漢能夠認出那個藝人就好辦了;這個公司裏總會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找到這個人,自然也就找到了游少菁,找到了游少菁,鐘學馗他們就跑不了了。

  “不是這個……”

  “也不是這個……”

  “不是……”

  “這個也不是——我記得是個男的……”

  凌岩凜然地看著劉漢說:“這張海報上的人就是男的!”

  劉漢看看凌岩,再看看那張海報,再看看凌岩,再看看海報……最後用很敏捷的動作翻到了下一張海報上。

  “好像……是這個人吧……”劉漢指著一張海報,用不太確定的口氣說。

  比起前面那些藝人,眼前這張海報上的青年顯得太“不出眾”了,他既沒有留著比游少菁還長的頭髮,也沒有畫著濃到看不出五宮的妝,更沒有佩戴奇怪的耳環戒指、穿著款式很少見的衣服,可是他身上有種吸引人的力量,一種即使前面那些藝人的穿著打扮再怎麼顯眼,也無法勝過的吸引力。

  既然是那麼有名的人,那麼在這些海報當中,也只有這個人有那樣的份量了,而且這個名字自己也有點印象。

  “李灝,這個人確實很有名,我還活著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線明星了。”凌岩看到劉漢指出的人並不覺得意外,連陰間都有李灝的後援會,當然,主要是那些可以出入陽間的無聊鬼差組成的,其中就包括了凌岩和鈴丫的上司。這個公司裏最紅的藝人應該就是他,看來游少菁第一筆生意就找到了一個大金主。

  “李灝現在正在拍電視劇,這幾天他應該是到外景地去了……就是這個地方。”凌岩很快就打聽清楚了,“游少菁多半是跟著去了。”

  “我們也去……”劉漢果斷地說。

  自從來到這個娛樂公司之後,所有事情都是凌岩在做而他只能看著,因此劉漢急於想離開這個令他鬱悶的地方。

  凌岩已經順手拿來了一張地圖,聽劉漢這麼一說,馬上打開地圖:“要是我們用法術過去的話,中午之前就能到達。但是我建議使用交通工具,因為游少菁他們一定也是乘坐交通工具的,我們並不需要比她更早抵達。另外,使用交通工具也比較不容易被陰司或天庭的人注意,雖然不一定有人認識我們,但是我們的行動總是越隱密越好。”

  劉漢贊許地點頭,凌岩處理事情果然乾淨俐落,至少比和這個時代脫節的自己強多了。雖然身為一隻狗,瞭解社會有一定的難度,但是自己確實也到了應該努力的時候,而不是整天鎖在游少菁家裏。

  “你做得很好……”

  劉漢很少誇獎別人,所以當他微笑地對凌岩這麼說時,凌岩不由得臉紅了,低下頭咬著嘴唇,但依舊難掩越來越亮的雙眼。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稱讚自己。而且笑得那麼溫柔……

  “走吧。我對陽間的交通工具不太瞭解,還是要靠你才行。”

  剛剛並不是錯覺,他現在還是這麼溫柔地說話。

  凌岩的腦子似乎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結結巴巴地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然後就和劉漢並肩向火車站走去。

  在帶著狗的少女走過之後,另一個人影出現在他們之前站過的地方,看著凌岩他們離開的方向,很久……

  然後又像來時那樣憑空消失……


  ※※※※※※※※


  “我找到了,找到了……”鈴丫放開眼前的那個娛樂公司員工,對鐘學馗歡呼。

  “小點聲,先放開他再說。”鐘學馗豎起手指,比了個小聲點的手勢。

  鈴丫放開那個工作人員,和鐘學馗來到外面,確定了那個工作人員在清醒之後繼續工作,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才對鐘學馗說:“看來那個喬冠中真的不怎麼樣啊,這裏的工作人員大都不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熟悉他情況的——你說游少菁不會這麼沒眼光,看上那種人吧?”

  提起這個,鐘學馗就一臉沉鬱。

  早知道會有這種事,他在幾年前就多注意一下那個叫作喬驊的少年了。那時候明明什麼徵兆都沒有,游少菁偶爾才會提起這個同學,並且多半是因為他的緋聞,或者對他那種不顧一切也要堅持自己夢想的評價……是啊,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游少菁就已經很欣賞他這一點了,自己怎麼沒注意到呢?游少菁喜歡堅強的人,因為她自己總是不得不在面對需要堅強的局面。所以他們重逢的時候,才會被對方吸引嗎?

  “現在他不在這裏,去外景地拍電視劇了,這樣應該就遇不到游少菁了吧?游少菁的那個客戶是大明星,和他可不在一個層級上。”鈴丫很有信心地說。

  鐘學馗明白,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天定的姻緣豈是這麼簡單就可以消弭於無形,要是真的可以那樣,事情不就簡單了,自己又何必冒著違反天條的危險來到這裏?

  “反正他不在這裏,我們就不用擔心了,還是去跟著游少菁,看看她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吧?嘻嘻,我敢和你打賭,她一定是找到那個肇事者,然後對方要真的是鬼,她就直接拿著波波扔過去。”她的語氣中充滿了幸災樂禍,畢竟她和波波永遠處於“敵對”狀態,想到波波要倒楣,她就會很高興。

  鐘學馗點頭,他總覺得事情一定還會出現什麼波折,但是目前卻看不出來——也許那個喬冠中會突然回到公司來吧——可是在這之前,還是跟在游少菁身邊好了。對於游少菁的捉鬼能力,鐘學馗說是擔心還高估了她呢。雖然可以確信她身邊有波波保護,不會有什麼危險,可是那個客戶是出了高價的,要是因為雇人不淑而遇到什麼倒楣事,也就太可憐了——既然他雇了游少菁,這種事情發生的機率似乎還滿高的。

  還是先跟著游少菁吧,反正不管有什麼事情,總是會圍繞著她來發展的。

  鐘學馗和鈴丫再次去尋找游少菁的時候,才發現游少菁不見了。只是短短幾十分鐘,剛才還在大樓裏晃來晃去的游少菁就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她的客戶明明還在。

  鐘學馗和鈴丫花了幾分鐘就輕易搞清楚了,原來游少菁的客戶,是喬冠中正在拍攝的電視劇主角,所以外景地拍攝自然也少不了他的戲分。現在,游少菁已經先行一步到那個外景地去了,而這位元客戶也會在幾個小時之後出發。

  事情就是這樣,不管怎麼去防範,終究還是走到了既定的軌道上。

  “我們趕緊去追!”鈴丫大呼小叫著。

  鐘學馗卻有些洩氣的感覺。僅僅是這麼短的時間沒在游少菁身邊,她就已經朝那個少年的身邊而去了,即使自己就在這裏,也沒有時間阻止。那麼就算自己追上去了,就一定可以破壞那條紅線嗎?

  鐘學馗回想游少菁一生的命運,應該說,整體來看,游少菁還算個被命運所眷顧的人,她的童年和青少年雖然頗多坎坷,可是上大學之後的生涯,還是一帆風順的。她應該有很好的事業、家庭,和很出色的孩子。

  鐘學馗總是忍不住在想,是不是自從自己出現在游少菁家裏的那一刻開始,就對游少菁的人生產生了影響。現在的游少菁,還會成為一個上班族嗎?在過了這麼久自由自主的日子之後,她還能忍受那種一成不變的生活嗎?她真的會愛上那個叫喬冠中的人,然後結婚生子,去過幸福的生活嗎?

  鐘學馗不知道現在的生活對游少菁來說算不算好。

  是的,游少菁接觸到了一個普通人一生都不可能接觸的世界,她的生活變得與眾不同,使她的生活永遠不會無聊,可是,也變得不再平靜,不能按照常人的軌道進行。

  是不是自己現在這樣,等於是奪走了游少菁身為正常人的幸福?也許游少菁真的會很喜歡喬冠中,也許他們兩個之間會產生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你怎麼了,為什麼咬牙切齒的?”一邊的鈴丫很奇怪地看著鐘學馗正握緊拳頭,把牙咬得格格作響,一臉猙獰得像要吃人的表情——不得不說,還好他是用真面目站在這裏,要是頂著那張鬼臉,光是這種表情,就足以在白天嚇死人了。

  鐘學馗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理智地想到了游少菁可能和喬冠中相愛,說不定其實是屬於她的幸福……然後,思緒似乎就不知不覺地扯到了要把那個自己不認識、叫喬冠中的男人送到十八層地獄去,一層一層地押著他參觀體驗去了……

  這樣不對,這樣不對……鐘學馗用力拍拍自己的臉。

  自己應該為游少菁著想才對,要想那個男子也許是個很好的人,他會對游少菁很好……該死的戲子怎麼可能有好人,他一定是個感情騙子,一定不會對游少菁真心的……

  不對不對,自己怎麼能這麼誣衊不認識的人,要從善良的角度去想別人,那個喬冠中應該是個好人,不然游少菁怎麼會看上他……

  一定是被他騙了,這個笨蛋女人!一定是……

  “鐘學馗,你再這樣下去,就要精神分裂了……”鈴丫用很同情的口吻在旁邊說。

  這個其實已經一百多歲的丫頭,人小鬼大,當然對此時鐘學馗心裏在想什麼一清二楚。

  要不要提醒他呢?

  真是不甘心啊,為什麼自己死的時候只有十歲,而不是十六歲?哪怕再給自己一點時間來長大也好啊,那麼現在就不用面對這種處境了。

  鈴丫知道游少菁是個好人,而這也是令她最為扼腕的。要是游少菁是個討厭鬼多好,那麼自己就可以問心無愧地破壞她和鐘學馗的感情了。可是游少菁不是個會令人憎惡的人,當鈴丫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習慣於生活中有游少菁,和她那種帶著彆扭的關心時,鈴丫就知道自己對鐘學馗的感情註定是要就此結束了。

  或者說是因為她很明白自己對鐘學馗的感情,更像是妹妹對待哥哥的感情,才能這麼想吧,所以這一切都是自己的感情不夠深和強烈,而不能責怪突然出現的游少菁。可是即使這樣,要她去幫助那兩個在感情方面明顯很白癡的人,也是不可能的,她還沒有那麼善良。

  在過去幾年裏,鈴丫就冷眼看著鐘學馗和游少菁那令人翻白眼的情感遊戲,再加上有個一心想要幫點忙的斑斕……真是看不下去啦,為什麼這兩人總是可以讓鈴丫體會到自己的聰明出眾呢?

  也許出於能者多勞的心理,也許是因為實在看不下去了,鈴丫終於決定幫鐘學馗一次。

  好吧,就這麼一次,要是這樣他們兩個還不能正視這分感情,那麼就讓游少菁嫁給別人吧,

  反正對鈴丫來說,那也不是什麼壞事。

  “你這麼努力要阻止游少菁嫁給別人,究竟是為什麼啊?”鈴丫用滿不在乎的口吻問。

  “當然是因為不能讓她被壞男人騙啊!”鐘學馗把歪理說得理直氣壯。

  “你憑什麼說人家喬冠中是壞人啊,你又不認識人家!”鈴丫毫不客氣地駁斥他。

  “可是他,他……”

  “他竟然敢喜歡游少菁是吧?明明就是在吃醋,何必找什麼理由!”鈴丫一針見血地說,“我勸你自己想清楚啊,你要是喜歡游少菁,最好趁現在她對你也有好感時先下手為強!不然啊,你的對手可不止喬冠中,莫瀟也在那裏虎視眈眈,還有那個狄雲浩,三不五時打電話,可不一定都是為了貓貓。還有劉漢,天天生活在一起,‘日久生情’你總聽說過吧?還有她那些同學朋友也不是瞎子,游少菁的好總是會有正常人發現的,這可是防不勝防,到時候你想哭都沒地方哭……”

  “我、我喜歡游少菁……我、我喜歡……誰說我喜歡她了……我只是在關心她而已……”鐘學馗的脖子都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繼續嘴硬。

  “那你就繼續關心吧……我不是沒警告過你啊,這次就算成功破壞了游少菁的姻緣,下次也不一定還有這麼好的運氣,正好就被我看到姻緣簿。到時候游少菁和別人兩情相悅了,你再去搗亂,她第一個就不放過你——要是你是她的男朋友就不一樣了,阻止她和別人的姻緣就是你的權利。”

  “權利……”鐘學馗幻想自己對游少菁的姻緣明目張膽進行破壞的場面,似乎……自己真沒那個膽量。“對了,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要是她的男朋友就不一樣了,阻止……”

  “不是這個,再往前。”

  “你到底想問什麼?”

  鐘學馗有些扭捏地搓著手問:“就是那個……那個……你剛才說的……游少菁她對我……那個……是真的嗎……”

  鈴丫指著他的鼻子大吼:“游少菁對你有好感,這件事除了你和她以外,有眼睛的都知道好不好!還用得著我說嗎!”

  “可是,可是她從來沒……”

  “廢話!你一個大男人,難道要叫游少菁主動向你告白?我告訴你,你再這樣下去,讓她以為你根本不喜歡她的話,她說不定真的會嫁給別人。”

  好了,終於說出來了……鈴丫說完,癟著嘴看著鐘學馗。自己可算是為了他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了,他要是還那麼執迷不悟,自己回頭就去撮合游少菁和莫瀟,讓他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鐘學馗聽了鈴丫的話,一下子愣在那裏。

  游少菁她真的對我有好感?真的嗎?真的嗎?

  那麼為什麼她平時總是……其實她平時確實對自己挺關心的……

  可是……

  要是……

  但是……

  “好了,你再這樣下去,我的腦子都要跟著你打結了!”鈴丫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抓耳撓腮、冥思苦想中的鐘學馗:“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游少菁,阻止那條紅系起來,不然什麼都是白費。”

  “對、對,去找游少菁,去找游少菁……你說她去了哪兒啦?”

  鈴丫白了他一眼,領悟到這個時候的鐘學馗是靠不住的,看來一切都得靠自己了,而這也就是一種能者多勞吧……

  拉著鐘學馗,鈴丫往游少菁去的外景地飛去。


  ※※※※※※※※


  凌岩坐在座位上,在火車行駛時發出的規律聲響中看著窗外。外面的蔥綠原野向前伸展,掩映著不遠處的村莊屋舍。這樣的畫面凌岩生前經常看到,可是自從到了地府之後,已經很久沒這樣像活著的人一樣乘坐人間的交通工具了。

  雖然為了避免進入輪回而做了鬼差,可是嚴格的地府章程,依舊規定鬼差不得與生前的親人聯繫,不得用任何理由或藉口參與與生前親屬有關的事件處理,甚至連偷偷去看一眼都是不被允許的。

  凌岩在陽間能夠聯繫的物件,只有游少菁,也是經由游少菁,凌岩才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和親人們的現狀,知道父親在自己死後,甚至恍惚得在除鬼工作中頻頻失誤,有幾次還是游少菁出手幫他才能渡過危機。直到後來,游少菁以“我又不是鬼差,少拿你們的標準來要求我”的理由把反對的斑斕一腳踢開,隱諱婉轉地把凌岩現在在陰間的職務告訴了她的父母。

  凌岩的父母也是修行者,他們知道女兒依舊存在已十分欣慰,並不在乎她是人還是鬼。再說修行的道路殊途同歸,只要努力,說不定還有相見的一天。

  因為游少菁的肆意妄為,斑斕還和她冷戰了好幾個月,不過嚴厲刻板的地府大將,終於還是屈服在游少菁這個暴力少女手中,讓這件嚴重違規事件不了了之。

  凌岩知道游少菁為自己做了很多,所以現在她也想為游少菁做點什麼,即使後果有可能會違反天條,甚至會令劉漢更加不喜歡自己。

  是的,其實凌岩的目的和鐘學馗他們是一樣的,她不能讓游少菁被系上紅線,游少菁喜歡的人是鐘學馗,凌岩不能讓這段違背游少菁本人心意的姻緣出現。只不過凌岩在發現自己被鈴丫這個叛徒拋棄之後,選擇了劉漢做自己的搭檔。

  按照劉漢的個性,一定會去追趕鐘學馗他們,至於他是會同流合污,還是要堅決地阻止這樁違紀事件,凌岩現在還不能肯定。可是,憑著劉漢的經驗和能力,找到鐘學馗他們應該輕而易舉,到時候就是三對一,二正要把他拖下水才行。

  凌岩知道,僅僅憑著鐘學馗和鈴丫,或者再加上自己,還不一定能夠阻止那條紅線,因為姻緣司的使者們也是天庭官員,絕對不臼正好惹的。劉漢身居高位的時候,一定曾和姻緣司的人有過來往,他才是大家當中最瞭解姻緣司的,只有他在,才能順利進行。

  這就是凌岩的目的,一定要把劉漢拉進來。

  只不過事後……凌岩偷偷看看劉漢,暗暗歎息一聲。

  劉漢坐在她對面,對他來說,使用那件法寶以長時間維持人類的外表,已經不是什麼難事;再說,車站的人也不可能讓一條狗上火車,他只能以人的模樣出現。旁邊要是有特殊能力者,也許會看出劉漢的古怪,不過這個世界上有那種能力的人,顯然還沒有多到在火車上也能隨便遇上一個。

  劉漢知道凌岩在看自己,越是這樣,他就越不敢讓自己的目光接觸到凌岩。

  在旁邊的座位上,一對年輕男女幾乎是用纏在一起的姿勢坐著,這讓劉漢感到很不安,因為凌岩就在眼前,正和他一起面對著這樣的場景。

  現在的人已經很開放了,現在的人都是這樣的……

  劉漢努力讓自己的視線定格在窗外,不過從窗戶的倒影上,他看見凌岩的目光掠過那對男女,然後快速地移開,並且緊緊皺著眉頭。

  還好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覺得不適應,現在這個社會,總還是有人記得以前的觀念,這個世界還沒有變得完全陌生。其實游少菁也是一個比較傳統的女孩.可是她的粗暴舉止,讓劉漢看了只會更加對這個社會現狀感到失望而已。

  只有凌岩不同,她的那種大方和矜持,可以令劉漢感到一些安心。

  凌岩發現劉漢正很認真地盯著自己,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就與劉漢的目光遇個正著。

  劉漢的眼神深邃,就像黑色的漩渦般,可以把凌岩的情感完全吞噬進去……

  啊,我在做什麼?

  發現自己正與劉漢對視之後,凌岩慌亂地低下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為剛剛冒失的舉動找個地方鑽進去躲藏。

  劉漢卻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的目光依舊盯在凌岩臉上,卻用眼神示意凌岩不要動,而且自己也不動,就保持著那個姿勢。

  怎麼了?凌岩發現劉漢一臉嚴肅,也不禁緊張起來。

  劉漢一直維持著不動的姿勢,就連視線都不移動分毫。時間一點點過去,凌岩看到劉漢的臉上滲出了汗水。

  不知道為什麼,凌岩忽然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於是伸出手,用手帕拭去了劉漢額頭上的汗。劉漢的臉紅了,可還是咬牙不動,一直到火車停下來之後,又等了片刻,他才吐了口氣,放鬆下來。

  “剛才有什麼人在車上?”凌岩問。

  她明白剛才劉漢的行動,一定是因為有什麼事發生;而且她要趕緊轉移焦點才能讓自己忘記剛才的舉動:一次次地幫劉漢擦汗,而且有時候手指還會不小心觸到劉漢的面頰……

  “姻緣司的人。”劉漢也在努力讓自己忘掉剛才的事。

  “他們……怎麼可以坐火車……”凌岩不由得叫了出來。

  在這裏遇見姻緣司的人,如果不是巧合,應該就是要去給游少菁系紅線的工作人員了,他們怎麼可以乘坐陽間的交通工具去完成工作?要是鬼差這樣做,可是違法的啊。

  “姻緣司的姻緣使們,大都是些很柔弱的人,大概除了司雲司的人,就數他們看起來最嬌弱,就好像隨時會被風吹走,讓他們靠著自己的雙腿奔波的話,就太難為他們了。”劉漢回憶著自己認識的姻緣司人員,苦笑著說,“所以他們下界來的時候,不是自己帶著坐騎,就是乘坐交通工具,這是大家都默認了的。”

  “啊……”凌岩張張嘴。

  確實很意外,她本來認為在地府看見的那個姻緣司官員是個例外,真正的天庭職員們都應該是英明神武、精明幹練的樣子呢。

  “不過,他們也有很特別的本事,因為以前曾經發生過妖怪用法術欺騙姻緣使,使得姻緣使把紅線錯系在人類和妖怪之間,所以天庭給了姻緣司一種特技——那就是可以輕易看穿幻術的能力。”

  劉漢所使用的法寶,其實也算是在製造幻術,只不過這個幻術特別真實罷了,所以剛才他才會那麼緊張。剛才劉漢用僅有的法力做出了一個屏障,掩飾自己和凌岩,可是一旦移動,就會令空間產生波動,所以他才維持不動。凌岩很敏銳地發現了不能讓他的汗水滴落的事,只是……不行,不能再想這件事了。

  “是在趕往游少菁和喬冠中的相見地點吧?”凌岩沒再繼續剛才法術的話題,讓劉漢感到松了口氣。

  “應該是的,他們有辦法知道目標的準確方位,可是游少菁現在一直在移動中,他們也就只好一路追上去了。”其實剛才看到的姻緣使是兩個人,也就是說,負責游少菁和負責喬冠中的兩個姻緣使現在正一起行動。反正結果都是要把這兩個人綁在一起,不如乾脆一起走——劉漢幾乎可以猜測他們是怎麼想的——問題是,這是違規的行為啊。

  在陰司或者其他司部,執行任務的官員們基本上都是兩人或者更多人一組行動,這樣既是為了保證任務成功,也是為了防止腐敗,畢竟在有同伴監督的情況下,以權謀私的機率就會低一些。可是在這當中,姻緣司就是一個特例,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是單獨行動,可能是因為人類的姻緣畢竟屬於可以影響一生的大事,又事關男女雙方的隱私,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才會有這樣的規定。

  對於陰司的鬼差們來說,說不定一個個都恨不得能夠單獨行動,那樣多自由、多順心啊,可是對於姻緣司這個以柔弱為其主要特色的部門來說,那些工作人員對於單獨行動的“特殊優待”,根本就視為一種痛苦。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一段姻緣最基本的組成就是要有兩個人,沒聽說過一個人也可以把紅線系起來的。既然這樣,那麼最起碼就至少會有兩個工作人員同時去執行系紅線的任務,如此,他們自然可以結伴同行。若目標人物在一起,那麼兩位姻緣司的姻緣使無意中巧合地走了同一條路也很正常,上司總不能連執行任務期間走什麼路線都管吧。

  “反正那個司的成員都很不守規矩,而且很沒有擔當,犯了錯、遇到事就會哭……”劉漢這樣結束了自己對姻緣司的回憶,看得出來,他不太喜歡姻緣司的成員,大概是在以前的接觸中對方並沒有給他留下好印象。

  “那麼他們應該不難對付吧?”凌岩抱著希望地問。

  劉漢看看凌岩,板著臉說:“好對付?那你就錯了,他們難對付得很。他們的基礎法術,就是在你想要對付他們的時候,會不知不覺地把他們當作你的意中人。敵意消失了,這種感覺就會消失;敵意出現,這種感覺就會出現。”

  真是好可怕的能力。

  意中人……凌岩覺得自己的汗都滲出來了。

  “不過,什麼樣的法術都要法力作為支持的,只要你的法力足夠,就能不受他們的迷惑……我們走吧,火車要開了。”

  “好、好的……”凌岩慌忙跟上了劉漢的腳步。


  ※※※※※※※※


  游少菁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老同學喬驊,不對,現在叫喬冠中了。幾年不見,原本帶著稚氣的少年,已經顯得穩重成熟;原本就很帥的他,經過了所謂的商業包裝,更加地引人注目。現在他已經是一個演員了吧?奇怪,明明記得以前他說自己的夢想是當歌星的。不管怎麼說,他的夢想都算已經在實現了,在當年的同學們當中,他可能是目前在事業的道路上走得最遠的一個吧。

  在游少菁的記憶中,高中時代喬冠中的堅持可說是那麼地不容易,老師反對,同學們當他是怪胎……不過他終於還是堅持下來了,而且得到了回報。

  游少菁向來很佩服能夠堅持自己理想的人,因為她自己總是在向現實低頭,所以就更加敬佩那些從來不肯妥協的人。

  和喬冠中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游少菁覺得能夠和老同學見面,實在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可惜的是,自己這次到這裏來的目的實在詭異,沒辦法對他明說。再說,在陌生人面前裝神弄鬼也就罷了,反正事後各不相干,可是要在自己認識的人面前捉鬼……游少菁幻想著以後的同學會上,所有同學都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看,那個據說會捉鬼的就是她”、“游少菁不是優等生嗎?怎麼成了神棍”、“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她原來是那種人”、“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啊?應該沒有吧?那麼說自己能捉鬼的人不就是騙子?”……這些幻想令她不由得冷汗直冒。

  不能讓喬冠中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麼的?絕對不能!

  車裏,游少菁和喬冠中談笑正歡;車外,一雙簡直要冒火的眼睛卻在注視著他們。

  色狼、不要臉、勾引良家少女……因為不敢對游少菁有什麼意見,鐘學馗的意見都沖著喬冠中,把他罵得簡直不堪至極。

  鈴丫用很不屑的目光看著身邊的俊美少年,分明就是在嫉妒人家,有本事你也去哄游少菁開心啊。

  “快躲起來吧,我看姻緣司的人就要來了。”鈴丫把鐘學馗黏在游少菁和喬冠中身上的目光強行拉了回來。

  鐘學馗又狠狠地瞪了那個對著游少菁一臉“淫笑”的男子,才跟著鈴丫到路邊埋伏起來。

  姻緣司的兩個姻緣使果然就像劉漢所說的,外表極為柔弱、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一樣。要是他們都是女性也就罷了,那種嬌柔的模樣反而更能喚起人疼愛和保護的欲望,可是這雨位姻緣使中,卻有一位是男性,他那嬌柔、弱不禁風的樣子,要不是服飾上的區別,鐘學馗完全沒辦法想像世界上還有男性“難看”成這樣,簡直教人不敢直視啊。

  鈴丫聽見鐘學馗喉嚨中發出咯咯的聲音,知道他是在強忍著作嘔的感覺——按照鐘學馗的審美觀,這個姻緣司的男子確實是已經醜到了一個極致。於是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別分心。

  兩個姻緣使完全沒預料到會有人正準備破壞他們的工作,像平常一樣,悠然地來到車窗外,打量著游少菁和喬冠中,對著將來要成為夫妻的兩人進行了一番評頭論足。特別是對游少菁的平凡長相和喬冠中的英俊大加議論,認為這樁婚姻一定是樁不公平的婚姻,看看那個女孩,要外貌沒外貌、要氣質沒氣質,根本就配不上那個男的嘛。這種論調,把鐘學馗氣得幾乎就要衝上去教訓他們,幸虧有鈴丫死死地拉住。

  兩個姻緣使評頭論足完了,才開始準備各自的工作。只見他們各自取出了一條紅色的線,口中念念有詞,那兩條紅線就好像有生命一樣地在空中盤旋,從車的兩側分別向游少菁和喬冠中飛去。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狂風襲來。

  本來兩個姻緣使還不在意,自然界的風不會影響紅線,只是被刮上一頭一臉的塵土實在太討厭了,待會兒可得要好好整理一下。

  可是,就在他們毫不在意的那陣風吹到了身邊時——這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兩團灰塵迎面向他們撒來。毫無防備的兩個姻緣使,被灰土撒了滿臉滿嘴,眼睛也睜不開;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覺得事情不對勁了,於是各自忙著想要收回手中的紅線,並且開始念起咒語、使用法術。

  車廂中,游少菁忽然感到被藏在背包中的波波在用力蠕動著,急忙不著痕跡地在背包上拍了一下。大概是在裏面憋了那麼久,這小傢伙悶壞了吧。等到了目的地,就放他到山林中肆意跑跑,他一定會高興的。

  兩個姻緣使想要收回紅線時,終究還是遲了一些,女子手中的紅線倒是順利收回來了,可是男子的紅線卻在要回到手中時,被一個從身邊急速掠過的人一把扯走。

  姻緣使大急,要知道這根紅線可是標誌著一個人類的婚姻大事,要是被破壞了,這個人的命運就會產生極大的變化,自己這個小小的姻緣使,可擔不起這麼大的罪責。他情急之下,顧不得眼睛中的沙土,猛地睜開了眼,大喝一聲,左手接連向著前方發出幾個法術,右手用力把紅線往回一扯。其實這個舉動,很有可能在兩個人的爭奪中把紅線扯斷,可是也比讓人把紅線完全搶走好。更何況紅線的堅韌程度,是與紅線目標對感情的執著程度成正比的,有些人因為太重視感情,紅線甚至強韌到用法術都拉不斷。

  很幸運的,這個叫喬冠中的男子,是個很重感情的人,他的紅線經過這樣的拉扯都毫髮未傷,被姻緣使順利地收了回來——叫游少菁的女人很幸運,一旦他們之間開始發展感情並且結婚,這個丈夫會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地對待妻子的。

  在這麼短短的一瞬間裏,一切已經發生並且過去。

  兩個姻緣使各自收回紅線、努力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兩個搶奪紅線的暴徒,已經隨著那陣狂風消失得無影無蹤,姻緣使連他們的影子都沒摸著。

  “什麼人這麼大膽,竟然敢襲擊天官!”

  “大膽狂徒,不怕森森天條嗎!”

  兩個姻緣使義正詞嚴的指責歸指責,可是這樣大義凜然的行為,卻是站在原地進行的,一點追上去的打算都沒有。這說不定就是姻緣司的特色之一,這個司司掌人類的姻緣,長期和那些愛恨離愁打交道,一個個都變得多愁善感,動不動就是一段深情言語,吟風弄月、抒懷吟詠都是他們的強項,相對地,戰鬥這一類的事情,也就個個敬而遠之了。

  被自己的工作同化,應該算是一種為了工作的犧牲,或是屬於職業病的範疇,並不能苛責這些姻緣使,可是他們的行為,也確確實實給那兩個不法鬼差帶來了全身而退的機會。

  鐘學馗和鈴丫乘風逃竄,對於沒能把那根紅線弄斷,鐘學馗還是滿心遺憾。不過剛才的一瞬間,那個姻緣使竟然在他眼裏變成了游少菁,這個刺激實在是太大了,弄得他現在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待會兒再去下手,反正不能讓他們把紅線系上。

  鈴丫一直沉默著,她對於剛才姻緣使沒有在她眼中變成鐘學馗,而是變成了莫瀟,受到莫大的驚嚇。本來故意沒有說出姻緣使的特殊能力、想要看鐘學馗笑話的她,結果是自己的精神受到了難以忍受的巨大衝擊。

  姻緣使會在惡意的攻擊者眼中變成對方的意中人。

  意中人……怎麼出來的是莫瀟?

  莫瀟確實人很好,雖然長相不如鐘學馗(從某個方面來說),可性格比鐘學馗還溫和,很會照顧別人,那種真心關心別人的態度,令接觸過他的人都會很舒服:心裏覺得暖暖的。他對游少菁的好,除了游少菁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會為之感動,有的時候鈴丫也在奇怪,游少菁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男人,看上鐘學馗的?

  咦?自己怎麼了,怎麼會覺得莫瀟比鐘學馗好?

  自己喜歡的是鐘學馗啊,理應覺得他最好才對啊。不過做人應該實事求是,即使喜歡的人有缺點也要承認,鐘學馗確實不像莫瀟那麼溫和大方,而且總是文質彬彬的……

  不對、不對……

  等等,按照愛情劇裏的法則,自己現在這麼想,並且願意幫助鐘學馗追求游少菁,是不是因為自己已經變心,不喜歡鐘學馗了?

  難道自己現在喜歡的人是莫瀟?自己怎麼不知道?難道自己是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他的?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鈴丫覺得自己的腦子裏已經打了無數死結,而且死結的數量還在隨著思考速度繼續增加著;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用不了幾分鐘之後,她的腦子就會變成一團漿糊。

  好在鐘學馗及時打斷了她繼續想下去的可能性,把話題轉到了別的方面:“看起來紅線還真是不容易弄斷,剛才我明明都已經拉到了,可硬是沒拉斷。”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45
“那表示那個喬冠中是個重感情的人,這段婚姻他會倍加珍惜的。”鈴丫隨口回答。

  “胡說!他絕對是個騙子、小白臉、花心蘿蔔……”鐘學馗馬上叫了起來。

  “嫉妒啊你……你自己的臉比他還白呢……”鈴丫嘟噥。

  “我一定會把這根紅線消滅掉的,你們等著瞧!”鐘學馗咆哮著,拉著鈴丫往游少菁乘坐的車消失的方向追去。


  ※※※※※※※※


  兩個姻緣使鬱悶無比。

  這幾天來,他們已經作了無數努力暢,每當游少菁和喬冠中聚在一起,他們就努力地想要把紅線系上,可是每次一行動時,那兩個狂徒就會出現進行破壞。雖然在兩個姻緣使捨身忘死、奮不顧身、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保護下,紅線沒有被破壞,可是終究也沒能把它系上。

  這會兒又是這樣,明明喬冠中對游少菁已經產生了好感,眼看著只要把紅線系上,一對神仙眷侶就要產生時,那兩個神秘人物又出現了。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破壞紅線,不能破壞也要阻止紅線被系上。結果這一次,雖然姻緣使們竭力反抗,可是他們還是得逞了,紅線再次被阻隔,等到那兩個人逃走之後,游少菁和喬冠中已經又分開了。

  “一定是他們的仇人,故意來破壞他們的姻緣的!”女性姻緣使恨恨地說。

  “我看多半是那個游少菁的仇人,能夠遇上這樣的男人,本來就是她占了便宜。”男性姻緣使對游少菁的觀感不太好,一直認為她和英俊出眾、重視感情的喬冠中不太相配。不過姻緣使們都樂於看到完美姻緣產生,對那些破壞姻緣的人深惡痛絕,現在遇到了這樣近乎無賴的惡人,他們當然氣憤不已。

  “這兩個惡人一定會受到天譴的!”

  “就是,不管什麼人都有遇到好姻緣的權利,他們這樣做太過分了,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要是他們落到我手裏,我就讓他們知道我們姻緣使也不是好欺負的!”

  “讓他們嘗嘗天庭的刑罰,他們就會知道他們犯了多麼重的過錯!”

  “是啊、是啊!”

  “你們既然這麼義憤填膺,為什麼不追上去抓住他們呢?”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姻緣使們越來越激憤的交談中插了進來,令兩個本來正說得興高采烈的姻緣使,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你們的任務,你們就這樣等著他們再來?不打算做點什麼實質的動作?”那個聲音靠近了一些,但是其中的溫度卻大幅度地下降了。

  兩個姻緣使努力地相互靠近,想藉對方的身體來驅趕突如其來的寒意。

  “你們除了在背後抱怨,就一點實際行動都沒有?就一點也不想自己去解決這件事?”

  那個聲音還在接近中,一點也不因為兩個姻緣使可憐兮兮的樣子而放過他們,反而惡狠狠地下了結論:“你們兩個簡直就是我們姻緣司的恥辱!”

  “大、大人……您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們、我們只是……”

  男性姻緣使畢竟是個男人,這時候站出來保護女性同伴的意識還是有的。再說,什麼他們兩個是姻緣司的恥辱,明明姻緣司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做出像他們一樣的選擇才對,只有身後這個人才是姻緣司的怪胎,與眾不同的難纏上司。男性姻緣使帶著難言的悲憤開口反駁,為什麼姻緣司這麼多成員,就他們這麼倒楣,遇上這種上司。

  不過他的勇氣只持續到他轉身面對上司的臉時,然後就在那凜然目光的逼視下,縮了回去,甚至還往女性姻緣使身後縮了縮。上司的臉孔沉得像是一潭寒水,兩個姻緣使毫不懷疑接下來自己就要被凍成冰棒了。

  “你們還不繼續去跟著目標!那兩個狂徒交給我來解決!”

  奇怪,上司竟然沒有繼續為難他們,也沒有強迫他們去找那兩個狂徒決鬥,反而輕易就表示事情到此為止,甚至還主動接下處理那兩個難纏狂徒的工作;更奇怪的是,上司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是接受了去陰曹地府的工作,現在應該在那裏對帳才對啊?難道是因為手癢,主動出來找事?嗯,以他的個性確實會這樣……

  兩個姻緣使在心裏胡亂猜測著,不過他們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倒楣的地方。工作,工作,總之,能夠離上司遠一點就很幸運了。


  ※※※※※※※※


  鐘學馗和鈴丫看著游少菁在那裏轉來轉去的,心裏都急得不得了。當然,要是劉漢在這裏,恐怕就不僅僅是急得不得了,而是要氣得腦溢血了……

  這個游少菁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竟然能夠把劉漢那種以填鴨授課方式講述的內容忘得一乾二淨。不,她這還不是忘得一乾二淨,而是壓根兒從一開始就沒聽進去過,要不然總該多少有點印象吧。

  “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兩個人相互看著,可是誰也不敢自告奮勇提醒游少菁。要知道,萬一被游少菁發現了,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就在這個時候,正在屋裏轉圈的游少菁忽然停了下來,自言自語說:“我總覺得,我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也許……聽到過類似的情形……”

  還好,劉漢的心血沒有白費。

  “好像是……”游少菁皺著眉頭又想了一陣,然後很果決地說,“還是打電話問問鐘學馗。”在窗外人擔憂的目光中,她打著電話,然後又在無人接聽後把電話重重一扔:“可惡,都到什麼地方去了,竟然一直沒人在家!趁我不在就造反,等我回去再收拾你們!”

  很可怕的威脅,鐘學馗和鈴丫都不懷疑她執行的決心。

  可是鐘學馗和鈴丫不明白,斑斕到哪里去了?就算鐘學馗不在,他也應該在家啊,難道……這個時候,鐘學馗和鈴丫的心裏都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兩位,可以打擾一下嗎?”

  一個清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令鐘學馗和鈴丫的身體不由得僵硬起來。

  “請問你們是不是陰司的人?如果是,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襲擊我們姻緣司的姻緣使呢?”

  鐘學馗和鈴丫僵直在那裏,卻不敢回頭——一回頭人家不就看見他們的長相了嗎。

  那個姻緣司的官員從背後傳來的氣勢,說明他的實力是超過鐘學馗和鈴丫的。現在可以慶倖的就是鈴丫是以成年人的模樣在行動,只看背影他應該認不出來吧?

  “逃……”鐘學馗大喊一聲,同時在鈴丫背上推了一把。

  鈴丫本來就是為了自己才來這裏的,不能讓她再冒更大的險了。而自己私入陽間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會受到懲罰的心理準備了,就算現在被抓也值得了。

  “想走!”背後的那個姻緣司的官員冷笑一聲,甩出一條白色絲帶往鈴丫纏去。

  雖然情況緊急,可是在這一瞬間裏,鐘學馗還是產生了“果然是姻緣司的人,竟然使用這種武器”的念頭。

  鐘學馗伸手抓向那條絲帶,想要為鈴丫爭取逃走的機會,這時,一截樹枝從旁邊飛來,把那條絲帶打斜了一些,然後,鐘學馗和鈴丫同時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快走……”他們兩個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就按照那個聲音的吩咐,同時向著遠處沖去。

  姻緣司的那個官員也不去追趕,轉身對著破壞他這次捕捉計畫的人,眼睛中閃爍著奇異光芒:“凌岩小姐,幸會、幸會,我早就想要見見你了。”

  凌岩看著那個笑得溫婉的女子,不知如何應付。

  單聽聲音,這個姻緣司官員聲音沙啞低沉,像個中年男性,可是當她從樹叢中走出來,凌岩看到的卻是一個年輕女子,外表十七、八歲,一身白衣,身形姍姍,弱柳扶風一樣地走來。她就像其他姻緣司的人一樣,顯得嬌弱不堪,美麗的面孔甚至帶著一抹病容,讓身為同性的凌岩看了,都有我見猶憐的感覺。

  不過這個女子走來,櫻唇輕啟,卻說出了一句令凌岩大驚失色的話語,“凌岩小姐,幸會、幸會,我早就想要見見你了。”

  凌岩完全沒想到對方能認出自己來。
  她只是個新進鬼差,上任不過幾年,甚至連地府各部門的人員都還認識不全,更何況是在遙遠的天庭?更不要說她和姻緣司從未有過接觸,對方怎麼可能一開口就叫出她的名字。

  “凌岩,你以為你們偷看我們姻緣司的姻緣簿,真做得天衣無縫,不會被發現嗎?告訴你,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你是人類還是鬼差,終究都是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女子用正氣凜然的口吻質問凌岩,但是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瞄著因為覺得事情不太對勁而跟在凌岩身後走出來的劉漢。

  他與當年相比絲毫未變,除了眼神中少了一份飛揚的神采,多了一些深沉的無奈。在人間的日子一定不是那麼如意吧,像他這樣的人物,怎麼能夠忍受和那些污濁不堪的人類混在一起,而且還被剝奪了所有能力。

  天道真是不公,真是不公。

  那個白衣女子發現,劉漢在聽了自己的話之後,露出一抹贊同的眼神,心裏便閃過得逞的快意,更加一團正氣地看著凌岩。

  什麼叫以為“天衣無縫”、“不會被發現”,鈴丫翻看姻緣簿的時候,那幾個姻緣司的童子不就站在旁邊,邊吃鈴丫“孝敬”的東西邊閒聊,還用得著他們再刻意去發現嗎?凌岩看著這個白衣女子,憑著女性直覺,她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敵意,絕對不是因為什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而是另有隱情。可是問題在於,凌岩從來沒有見過對方啊,就憑她那副與外表極其不符的嗓音,見過一次的人都很難忘記;既然沒有見過,怎麼可能得罪她呢?

  凌岩看著那個女子,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犯了錯,就和我回去接受懲罰吧。”在凌岩絞盡腦汁地思索自己究竟和她有什麼過節時,白衣女子忽然就逼到了近前,伸手往凌岩的手腕上抓去。

  凌岩不是不想抵抗,而是發現,自己與那個白衣女子之間的水準竟然相差這麼多,在對方出手的時候,連及時的反應都做不出來。

  劉漢上前一步,手指一彈,把女子的手逼開,沉著臉說:“這位天官,你說的是正理沒錯,不過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偷看姻緣簿的似乎並不是她,即使你要問罪,也不該找上她才對吧。”

  女子聽了劉漢的話,表情僵了一些:“劉將軍一向秉公執法,從不徇私,怎麼現在說出這種話來了?難道她以鬼差之身私離地府,就不算是過錯?”

  “天官此言差矣,你是姻緣司的官員,怎麼就能一口咬定地府的鬼差是不是私離地府?難道你有斷定這方面問題的許可權?即使她私離地府,是不是犯錯,也有地府的法度來斟酌,怎麼能由你們姻緣司來評定。即使要抓拿審問,也有地府的鬼差判官執行,你們姻緣司可更沒有這個權力吧。”劉漢言語錚錚,把白衣女子嗆在那裏。

  本來姻緣司和地府就是兩個不同的機構,雖然名義上來說,姻緣司是天庭的司部,說出來似乎更好聽一些,可是地府是個獨立機構,是和天庭相對存在的,雖然權力上比天庭差一些,但畢竟是屬於平行單位,天庭部門姻緣司的官員,顯然沒有任何資格對地府的事情置喙,或者說,就算是地府的鬼差有了什麼違紀現象,這個白衣女子也只能投訴,無權處置。

  按照劉漢的脾氣,對於越權這種行為的厭惡,甚至大於不守規矩,誰教前世的時候,他就是因為一個有雄厚出身背景的副將越權行使軍令,才致使全軍敗仗,然後副將的長輩又把所有責任加諸在劉漢身上,給劉漢按了一個叛國的罪名處死。這樣的劉漢,對於妄圖行使自己沒有的權力的人,自然分外厭惡。

  女子見劉漢這樣維護凌岩,心中火氣冒了出來,沙啞的嗓音壓得更加低沉:“劉將軍,您嚴守法紀的名聲六界皆知,今天怎麼為了這個女子說出這麼多強詞奪理的話!難道真如傳言,你們之間有什麼私情?”

  劉漢皺起了眉頭,剛才這個女子叫出他的名字,他已經感到驚訝了,畢竟他已經貶入人間多年,在陰司都有很多鬼差不認識他了,天庭的人員怎麼會叫得出他的名字,更何況還是當年他不太喜歡的姻緣司,他和這個司的人不熟啊。

  當然,也有之前他們有過交集但是劉漢自己沒有注意,可是對方對他印象深刻的可能性。畢竟劉漢曾經率領陰兵多次參與天庭與妖魔的戰爭,曾有段時間幾乎一直侍在天界。可是他與凌岩那半清不明的“未婚夫婦”關係,在陰司也沒有幾個人知道,要知道劉漢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大秘密,知道凌岩和他的關係的,都是他信得過、性命相交的兄弟,相信他們不會亂說,那麼這個女子又是怎麼知道的?她究竟想幹什麼?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劉漢心中滿是疑竇,可是臉上卻一絲也沒露出來,只是淡淡地說:“劉某孤身一人,又不是清修的佛家,有位紅顏知己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天官何談私情二字。我們一個未娶一個未嫁,難道劉某和凌姑娘,都是談不得婚嫁的,在一起就要扯上私情?我們陰司的姻緣,還輪不到姻緣司管吧?”

  “你……”女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比她的衣色還要煞白,愣愣地看著劉漢問,“她、她真的是你的未婚妻?”

  劉漢皺眉反問:“這與天官有伺關係?”

  即使姻緣司,也管不到自己這個現任“家庭寵物”和鬼差的男女關係上吧?她究竟想幹什麼?難道她其實是凌岩的仇人,想要藉這個機會傷害凌岩?這倒是有可能,畢竟凌岩是現任鬼差,明知道自己在被罰轉世的時候做了手腳而不舉報,反而與自己走得這麼近,這個罪名足以令她受罰了。不過這還不夠,對於有仇的人來說,僅僅讓凌岩受到處罰恐怕還是不夠的,她一定還有其他打算……

  劉漢越想越覺得事情就是這樣沒錯,於是睨向凌岩,目光中儘是責怪之意。剛剛當上鬼差沒有幾年,怎麼就得罪了天庭的人,難道自己平時苦口婆心地告誡他們要謙恭,他們都當作耳邊風?一個個都這麼能惹麻煩!

  劉漢生性古板,對於眼前這位女子對自己的態度雖然感到奇怪,可是也並沒有往別的地方想,可是凌岩憑著女性的敏感,已經從這個女子的態度中感到了某些不對勁。

  仔細看看這個女子,柳眉杏目瓜子臉,膚如凝脂,身如擺柳,鬢絲如雲,眼波如水,步步走來嫋嫋娉娉,舉手投足之間一派古典氣質。

  她對劉漢……如果她對劉漢有“意思”的話,劉漢會有什麼感受,他一定比較欣賞這種古典的大家閨秀吧,想到這些,再想想劉漢對自己的態度——那種更像是在對待徒弟或部下的態度,不正說明了他對自己並沒有男女之情嗎?

  凌岩頓時感到心煩意亂,在劉漢責怪的目光投來時,惡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把劉漢弄得莫名奇妙——她自己惹了麻煩還有理?

  不過現在不是教訓凌岩的時候,劉漢把目光移向那個白衣女子。

  女子盯著劉漢,沉默半晌之後,才用幽怨的聲音問:“劉將軍把話說得這麼疏遠,莫非已經忘了小妹?”只是她的嗓音那樣特殊,用幽怨的語氣說這種話格外刺耳,令凌岩不由得感到身上發毛。

  小妹?劉漢又愣了一下。

  陰司的軍隊雖然和陽間的古代軍隊幾乎同時出現,但是與古時候的陽間軍隊不同的是,從一開始,陰軍就不排斥女性加入。所以在劉漢的部屬中,當然也有很多巾幗不讓鬚眉的女英雄,而在同袍之間情誼深厚,以兄弟姊妹相稱的更是很多——大家在一起同上戰場、同生共死久了,彼此慢慢地也會忘記了性別上的區別,一視同仁起來。

  劉漢以前當然也有過很多這樣的姊姊妹妹,可是對這個女子,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像她這樣嫋嫋娉娉、弱柳隨風的人進了軍隊……劉漢若是將領,不論她的實力如何,一定第一個就把她開除,看了就影響士氣。

  “請問天官高姓大名,劉某以前與您認識?”劉漢用帶著謹慎的口吻,向白衣女子抱抱拳。

  聽劉漢的話,就知道他對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女子眼眶泛紅,淚水頓時湧了上來,自己苦苦相思了幾百年,好不容易有機會見上一面,難道換來的只有這麼一句“劉某以前與您是否相識”?難道自己就這麼容易被他遺忘?

  “劉將軍真是貴人多忘事……”女子看著躲在劉漢身後的凌岩,真覺得這個女鬼差越看越礙眼,偏偏劉漢還一副非常護著她的樣子,“劉將軍真的不記得小妹纖茵了嗎?”

  “纖茵……”劉漢鎖著眉頭努力回想,終於還是搖頭。

  纖茵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把嘴唇咬得發白,可憐兮兮地看著劉漢,似乎還在期望劉漢能夠想起來。可是劉漢看向她的目光,終究還是那麼疏遠而且疑惑。

  “劉將軍,你身後這位鬼差偷看我姻緣司的姻緣簿,請您讓開,讓我帶她回去問話。”纖茵咬咬牙對劉漢說。

  “我說過了,她並沒有看你們的簿冊,至於她是否私離屬地,是否需要處罰,那不是你們的管轄範圍。”見這名女子執意要帶走凌岩,劉漢更加確定她與凌岩應該有什麼過節,怎麼可能讓她得逞。

  “她有沒有看過,恐怕劉將軍說了不算,要由我們姻緣司的官員判定。我帶她回去,把事情弄明白了,自然還是要交給地府處置的。”名叫纖茵的女子口氣也硬了起來。

  “天官要抓我們地府的人,總不能空口無憑就動手,不知您的權杖在什麼地方,亮出來讓劉某看看,劉某自然不會讓您難為。”

  這名女子的出現突兀而古怪,如果上面發現了鈴丫她們的行為,要抓她們回去處置,也應該由地府鬼差執行,審問明白了才會會同姻緣司共同協商處置辦法,絕沒有讓姻緣司的人來捉捕鬼差,然後回去審問明白了再交給地府處置的道理。且不說姻緣司是不是會公平處理,單就臉面上來說,地府也丟不起這個臉。

  再說,劉漢相信凌岩不會騙自己,這件事是鈴丫一手鬧出來的,凌岩根本就沒有犯下偷看姻緣司簿冊的罪行,她頂多算是私離屬地,而這與姻緣司毫不相干。這個姻緣司女官不去追趕鈴丫,卻攔住凌岩糾纏不休,裏面必然有古怪。

  纖茵當然拿不出什麼權杖,她看看凌岩,再看看劉漢,又說:“劉將軍,如果我沒有記錯,您出現在這裏也不合法理吧?”

  劉漢眉頭一揚:“那又如何?劉某的事,還用不著不相干的人來說三道四!”

  他以劉漢的身分出現時,那種久居高位的驕傲便不由得表現出來。面對這個姻緣司的女官纖茵,他認為自己已經以禮相待、客氣得足夠了,對方明知他的身分,還這樣逼迫不休,實在是沒見過劉漢發怒時的厲害。

  劉漢心裏其實很不想見到以前認識的人,因為他現在的處境令他在熟人面前會感到極度的尷尬,這就是他從來不許那些知情的老弟兄們來陽間看望他的原因。這個女人認識他、知道他的身分本來也沒什麼,劉漢相信,憑著他那些老弟兄們在地府的威信和權力,這件事就算是被姻緣司的一個官員知道了,也不會在陰司掀起什麼風浪。可是她剛才的話,無疑是想要用這件事作為威脅他的工具,這種情況終於也把劉漢徹底激怒了。

  很有意思,竟然挑釁到劉某的頭上來了,看來離開軍隊真的太久,以前認識的人都忘了劉漢這個人的性子。

  劉漢看著纖茵,露出凌厲得令人不敢正視的神情。

  纖茵一下子窘在那裏,事情的發展怎麼會變得與她事先想像得不一樣?

  纖茵本來認為,所謂的“未婚妻”只是個趁劉漢身處難中用狐媚手段勾引他的狡詐女人,只要自己當面揭穿她不守法度、公然偷看天機,按照劉漢個性,一定會馬上大義滅親、嚴守律條地把她送去受罰,她和劉漢之間那根本沒人會相信的婚約,自然也就會消除。可是沒想到,劉漢竟然會一心一意地護著這個凌岩,難道她竟然有那麼大的魅力,能讓一向嚴守律條的劉漢也要徇私?

  她提出劉漢出現在這裏的不正常,本來是想對劉漢表明自己不會洩露他的秘密,自己是和他一條心的,他應該相信自己而不是那個凌岩……沒想到已經被她先前態度激怒的劉漢,會說出那麼生硬的話來。至於劉漢的表情,纖茵倒不害怕,反而心中生出一種久違的懷念感:那個時候的他,騎乘著陰獸立於千軍萬馬之中,露出的也是這樣的神情……只是那個時候他是針對敵人,而轉身面對自己人時,就會恢復到溫和的神態。

  現在他用這樣可怕的表情看著我,就好像我是他的敵人一樣,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凌岩的騙子,都是因為她的出現……

  纖茵眼眶中轉著淚水,對劉漢說:“劉將軍,您誤會小妹了……小妹只是……只是不想看你被來歷不明的女人騙了……”說著,狠狠瞪了凌岩一眼,“小妹終究會把事情說個清楚,讓您知道她們是什麼樣的人……可是現在,想來我再說什麼,將軍您也不會聽下去了,那麼我先行告辭了。”說完,深深看了劉漢一眼,轉身飛上空中,雲霞閃動間,身影已經消失。

  劉漢皺著眉頭,這個女人的來去都這麼詭異,讓人想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凌岩看著纖茵遠去的方向,心裏幾乎已經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苦澀地說:“她……她是……”

  “你以前認識她嗎?”

  “不認識……”要是認識的話,早就被她撕成碎片了吧?嫉妒中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劉漢點點頭說:“我想你也可能不認識,開始時我還以為她是你的仇家,可是現在看來,她多半是沖著我來的,雖然我不記得以前與她有過什麼恩怨,不過劉某自信向來行得正坐得端,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管她因為什麼原因來糾纏,劉某都不怕她。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

  劉漢說話時一臉嚴肅,言辭錚錚、神色冷峻,顯然正在思索著對方什麼時候和他有的過節,是什麼樣的過節,是怎麼知道他現在的狀態的,為什麼這個時候來找他,準備怎麼對付他,應該怎麼應對等等……

  不,不會吧……那個纖茵就差沒撲到你懷裏哭喊她喜歡你了,你還能想到對方是和你有仇上去?

  凌岩難以置信地看著劉漢,都說男性在感情方面比較遲鈍,可是遲鈍到這個地步,也太過分了吧……凌岩心中忽然覺得,那個纖茵有點可憐,她對劉漢有情恐怕都不知幾百年了,換來的竟是劉漢這種態度,要是自己易地而處,怕是死心了。

  同時她又不知有多麼感激起游少菁來,如果不是那個八卦至極的游少菁,在那個時候抓著斑斕的脖子喊“凌岩愛上你了!”的話,自己的感情大概也和那個纖茵差不多,幾百年後劉漢都不知道。不,說不定還要更糟,因為自己恐怕連到劉漢面前表達情感的勇氣都沒有。

  至少現在他知道自己的感情,而且他沒有拒絕,即使剛才在纖茵逼問的時候,他也沒有否認……

  回味剛才劉漢的話,凌岩又生出了希望——也許他對自己……也許……有那麼一點感情,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啊……

  “我曾經見過的人通常都不會忘記的,為什麼完全記不起曾經見過她?”劉漢知道自己的記憶力非常好,從來沒遺忘過某個認識的人,哪怕對方只是個小人物。可是現在,卻有一個和自己有過節的人,自己完全記不起來。

  凌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真的記憶力很好嗎?連這樣出眾的女子都記不住?

  “她似乎對我的事很瞭解,她想對付我的話,也許會去找游少菁他們,我們還是趕快去看看吧!”劉漢鎖著眉頭說。

  目前的狀況已經完全偏離原本來阻止鐘學馗和鈴丫的最初目的,這個突然出現的姻緣司官員來意不明,一切就像一團迷霧般,看不清楚啊。

  這個人,唉……凌岩歎口氣,乖乖跟在劉漢的後面。

  她實在沒有游少菁的勇氣和行動力,不敢去拎著劉漢的領子大叫:“白癡,那個女人喜歡你!”而且她也不希望被劉漢看作是一個愛吃醋的女人。

  不過那個纖茵,她究竟想做什麼呢?為了得到意中人,誰都可能做出任何事情吧,更何況那個女人……她是姻緣司的天官啊……

  凌岩忽然覺得,自己的未來真的變成了一團看不清楚的迷霧了。

  纖茵伏在雲彩上,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告訴自己他喜歡堅強有擔當的人,所以自己不能哭,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怎麼可以用那麼無情的眼神、那麼冷酷的態度對待自己!

  七百年了,自己已經為了他等了七百年了啊。七百年來,自己默默地努力,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出現在他面前,讓他驚訝、讓他癡迷。在姻緣司中,自己為了他的一丁點消息就可以興奮幾天幾夜,為了他又一次掃蕩群魔而雀躍,為了他一次的不慎受傷而擔憂哭泣,為了他的升職而歡呼……

  當聽到他被部下拖累,遭貶入凡塵時,纖茵更是當場便昏了過去,之後在月老面前苦苦求了三天三夜,想用自己這一點小小的道行去清弭他的罪過,哪怕自己的全部道行只能面讓他的罪行減輕千分之一、萬分之一也好,自己都會毫不吝惜地拿出來。

  知道這個念頭行不通之後,她又想跟下凡去投胎當家畜。劉漢當狗她就當狗,劉漢當豬她就當豬,只要和他在一起,仙宮身分算什麼,人類身分算什麼,她什麼都不在乎。不過天條森森,她的願望依舊無法實現……

  劉漢被貶的這些年來,纖茵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對她來說,生活的目標不存在,她連自己為什麼存在都不知道了。只有偶爾聽到來自地府的消息時,她才會有一點激動,不過聽到的內容都只是劉漢死了,又入輪回,死了,又入輪回……而這樣無休止的迴圈,也一點一點地把纖茵的生命溫度帶走。

  就在纖茵以為自己沒希望盼到劉漢歸來的一天時,她從劉漢以前部下的口中,聽說了一件對她而言如同晴天霹靂的消息:有一個新任鬼差,自稱是劉漢的未婚妻。

  那個劉漢的老部下對纖茵很有好感,一直想撮合纖茵和劉漢,所以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纖茵。不過他並不像李百義那樣和劉漢有著深厚的交情,也不太瞭解劉漢在人間的詳情,纖茵並無法從他那裏知道更多事情。

  僅僅是這樣一個消息,已經足以令纖茵如墜地獄了。

  劉漢有了未婚妻,劉漢有了未婚妻……

  這件消息,纖茵難以接受也難以相信,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為了他日夜牽掛,天天如同行屍走肉般生活時,他竟然有了別的女人……為什麼,他為什麼這樣無情,難道他不知道當年那個小女孩一直在等他,等著有一天能達到他的要求,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身邊去……為什麼啊,那個女人究竟是誰?她是怎麼把劉漢的心勾引走的?她是什麼人……

  從那個時候開始,纖茵便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收集凌岩的資料上,她千方百計地打聽凌岩的行蹤,甚至利用到人間的機會跟蹤在執行公務的凌岩,終於慢慢摸清了凌岩的情況,順藤摸瓜,她甚至也發現了劉漢在人間的情況——他今生變成了一隻狗,那個英姿不凡、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現在成了一條狗。而那個凌岩,就是趁著這個機會去勾引他,靠近他的……

  她是個趁虛而入的卑鄙女人!

  明明是自己更早認識劉漢啊,為什麼現在在他身邊的人是她。

  纖茵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劉漢的時候。

  他騎在一匹高大健壯、全身黑色、佩帶著金色飾物、金色馬鞍的陰獸身上,身穿一身銀甲、仰首立馬,氣勢如雷,就連那些同一陣營的金甲天將們,在他面前也失去了所有顏色。

  那時的纖茵,還只是一個姻緣司剛剛收錄的小童,在千軍萬馬的廝殺中,被嚇得不能動彈,她用長長的斗篷包裹住自己,在戰場一角一輛翻倒的雲車下蜷成一團,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身邊的同伴都不見了,只剩下她獨自在那樣殘酷而紛亂的戰場中,眼看著血肉橫飛、無數的生命滅亡,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戰局在發展,戰場也緩緩推移,纖茵用來遮掩身軀的那些雲車殘骸,不知不覺被擊散,她小小的身影便出現在戰陣之中,毫無遮掩地出現在那些血和利刃面前。

  纖茵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不能動、不能喊,甚至不能思考;那個時候的她,認為自己馬上就要和那輛雲車、那些被捲入戰陣的未來同僚們,以及戰場上的殘骸一樣,瞬間被這恐怖的戰鬥磨成齏粉了,她連恐懼都不能地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最靠近的一個妖魔向自己伸出了已經被凝固的血漬包裹得更加厚重的大刀……

  那個時候,她甚至沒有想起那些在人間的往事,本來曾經發誓永遠不忘記那一切,同時也認為那一切會像是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劃在自己心底。可是在生死關頭,她卻完全沒有想起那一切。

  那個時候的纖茵,想到的只是活下去。

  她不能就這樣死掉,好不容易在經歷了那樣的絕望和死亡的痛苦之後,她才獲得了現在的新生,她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她不能死掉。

  是的,不能死……

  等到纖茵的意識恢復過來時,她發現自己正抓著一條雲車上碎裂下來的車轍,猛力地抽打著眼前的一個妖魔。一下、再一下……

  不能死,我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打死你,打死你,你去死好了……

  那個妖魔從最初被一個看似已經昏厥的小孩攻擊的驚愕中清醒過來後,自然不會任由她繼續打下去,於是揮刀削斷了那條車轍,然後當頭劈向了纖茵。

  就在那個時候,那位銀甲將軍出現在眼前。

  看起來龐大、恐怖的妖魔,在一瞬間就成了屍體,然後,纖茵就感到有如騰雲駕霧一般,整個身體被提了起來,放在了陰獸背上。

  雖然看起來和陽間的駿馬很相似,長著一身皮毛,可是陰獸的脊背其實很硬,那些毛也像是一根根堅硬的細針,透過姻緣司配發的輕薄衣物,刺得纖茵渾身難受。陰獸身上帶著一種冰冷的氣息,讓剛剛來到天庭,甚至還沒有正式就職的纖茵,有種受不了的感覺,就好像在慢慢被凍結一樣。

  戰鬥中的陰獸奔跑起來非常顛簸,纖茵好幾次差點被甩下去,都是那位銀甲將軍用手把她拉了回來。後來纖茵注意到,如果銀甲將軍分出一隻手來護住自己,就會影響他的攻擊節奏,於是纖茵毅然抽出一條絲帶,用顫抖的手把自己縛在馬頸的飾環上,然後雙手死死抱住了那位銀甲將軍的腰。

  這樣我就算被甩下去,也會掛在馬脖子上,所以你就不用擔心我了,我絕不會讓自己掉下去的。

  那個時候,纖茵仰視的視線中,看到了那張原本滿是肅殺之氣的面孔上,露出了一抹贊許和一個掛在嘴角的淡淡笑容。那個人的笑容非常溫暖,那一瞬間,纖茵已經完全感覺不到陰獸身上傳來的寒冷。

  纖茵一直坐在——或說趴在陰獸上,像騰雲駕霧般地上下顛簸著,一直到戰鬥結束。一切都結束了。耳邊忽然就沒有了喊殺聲,然後就是一波又一波宣佈勝利的歡呼。

  纖茵茫然地抬起頭,看到蔓延到地平線那端的戰場,和戰場盡頭的那輪夕陽。

  究竟是夕陽把這片土地染成了現在的顏色,還是這片土地上流淌的鮮血把夕陽映襯成了血紅色,這個問題纖茵一直沒有想明白。

  “結束了,小傢伙,你很勇敢。”銀甲將軍摸著她的頭稱讚說。

  “我……我……”纖茵很想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說點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慟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會的,你會好好活著,然後長成一個了不起的男子漢……”銀甲將軍溫聲安慰她說。

  是的,現在纖茵整個身體幾乎都包裹在斗篷中,陰獸的寒冷使她坐在陰獸背上時更加地用力裹緊自己,再加上她的嗓音,所以有些重男輕女的劉漢看到她令人贊許的表現之後,想當然耳,認為這個勇敢的孩子是個小男孩。

  可惜有點愛哭,不過能撐到現在才哭出來,也算是可造之材了。看這個服飾,他是姻緣司的新人吧,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人才到了那個司裏,恐怕很快就被同化了。

  一直在慟哭的纖茵,完全沒注意到剛才這位銀甲將軍的用詞,這個時候的她,只能用哭泣作為發洩內心感情的方法,所以一味地哭著,直到昏昏睡去。

  等到纖茵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被銀甲將軍從陰獸身上抱下來,遞向一位身著姻緣司服飾的女子。纖茵這時才感到自己頭重腳輕,於是推開那個姻緣司的前輩,跪在路邊大吐了起來。

  “這孩子膽子滿大的,戰爭中一聲哭泣也沒有,可是身子骨差了點,連陰獸天然的氣息都承受不了。”銀甲將軍這樣對姻緣司的前輩說。

  而姻緣司的前輩回答:“我們姻緣司要的孩子,只需要膽大、心細、記憶力好,最好是心腸硬一點,有這幾條就夠了,身子骨倒不太重要,反正他們又不用舞刀弄劍。”

  事後纖茵才知道,那位前輩自恃是天官,很看不起地府的武將,明明那位地府的將軍救了姻緣司的人,她卻還是故意這樣說話,讓那位將軍不快。

  “是啊,你們姻緣司的人要是多少懂點刀槍棍棒,這次也不會死得只剩這麼一個小孩了。”銀甲將軍的話語一點也不饒人。

  纖茵還沒有到過姻緣司,不知道姻緣司是個什麼地方,可是現在,她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很想去那裏了。因為很明顯的,自己的救命恩人對姻緣司沒有什麼好感。

  “那本來就是武夫們的事。”姻緣司的前輩絲毫沒有因為這次姻緣司的新進人員只剩下一個而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依舊是淡淡地說,“各部各司都有自己的司職,要是到了要我們姻緣司去舞刀弄劍的時候,某些人的失職也就到了無可原諒的地步了。”

  “只想著要別人來保護的人,是沒有資格責備一直在奮鬥的人的。”銀甲將軍說完,轉身準備離去。

  纖茵當時不知怎麼了,竟努力拾起頭,向那位將軍大聲說:“我想做個能舞刀弄劍的人,我要是把身子骨練好了,能不能跟你去,留在你身邊!”

  “哈哈哈,小小孩子,倒有點志氣,你的身子骨好了就來找我,我讓你跟在我身邊!”

  “那麼您的尊姓大名?”看著銀甲將軍已經躍上陰獸,纖茵提高聲音呼喊著。

  “地府劉漢。你呢,小傢伙?”

  “我叫小茵。”看著這位將軍,纖茵直覺地說出了只有親近的人才叫的小名。

  陰獸帶起一陣陰風,轉眼間就載著那位將軍消失在軍隊之中,可是那個高大偉岸的身影一直留在纖茵心裏。

  “這些武夫竟然還有臉來指責我們沒有能力自保……”姻緣司的前輩身體微微顫抖著,“他們竟然還有臉來指責我們……要不是他們沒有防守好邊界,那些妖魔怎麼可能沖得進來……十三個孩子啊,十三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就這麼走了,他們明明可以好好地活著……誰能把我們的孩子們還回來……”

  這位看起來有些嚴厲的女子,就這樣捂著臉哭了起來,哀悼著那些還沒來得及成為姻緣使就夭折的孩子們。

  纖茵看著她,忽然覺得之前對她的少許不滿已煙消雲散了。

  十四個孩子和兩個姻緣司的前輩,坐著精緻典雅的雲車,快樂地穿行在雲海中的平原上,小傢伙們不停地對自己未來將要面對的生活提出各種問題,而兩位前輩就耐心地一遍又一遍講解著,那個時候的大家,對於未來都是那樣期盼,怎麼知道等待在前路上的,竟然是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命運。

  小狐、琴兒、七七、抱桑、鵬哥、年姑姑和清姑姑……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活著嗎……只剩下我一個人……

  纖茵和那位來接她的姻緣司前輩抱頭痛哭,為了那些在這次戰亂中喪生的無辜者。

  過了一會兒,那位前輩才好不容易收住了哭聲,撫摸著纖茵的頭說:“你是這次唯一的新人了,我知道經歷了剛才的那場折磨,你的心裏很難受,可是你要記住,我們姻緣司的工作也是需要很大勇氣的,整天看著那些悲歡離合,並不比面對血肉橫飛的戰場輕鬆。”

  纖茵成了一名姻緣使。

  其實她一直都不太明白當時那位前輩說的話,姻緣使的工作怎麼會不如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廝殺輕鬆呢?在纖茵看來,姻緣使的工作很輕鬆啊,所以她才有足夠的時間去努力鍛煉身體,使自己強壯起來。

  是的,姻緣司的工作,至少讓她明白了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孩說“留在身邊”這句話的涵義。

  是啊,那就是要永遠在一起的意思,不是嗎?

  劉漢說要和自己永遠在一起,只要自己能夠變得強壯,他不喜歡弱不禁風的人,所以自己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的話,就要變成他喜歡的女子。

  問題在於,自己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嗎?

  偷偷想到這個問題的纖茵,臉一下子變得發燙起來,這麼羞人的問題,自己怎麼好意思去考慮,真是羞死人、羞死人了……她捧著臉,花了好長的時間來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個問題似乎不需要再尋找答案了。自己每次回憶起那個一身銀甲的身影,就會臉紅心跳,不就說明了一切嗎。

  纖茵在事後,也透過各種管道打聽過劉漢這個人物,得知劉漢是地府的十大將領之一,以為人公正嚴明、治軍嚴謹著稱,法力高強卻又平易近人,而且從來不近女色,至今不僅沒有娶妻,連一個妾室都沒有。

  他一定是在等著我的出現才這樣潔身自愛,一定是這樣的。纖茵因為自己的心上人是這樣出眾而自豪。

  從那時候起,她便開始日夜苦修,希望自己能夠變強,早一天符合劉漢的要求。憑著這股幹勁,她進步神速,遠遠超過了同儕,所以在司中的地位也開始慢慢得到提拔,不過她志不在此,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到那位將軍身邊去。

  纖茵一些同司的姊姊們,在知道纖茵的意中人是劉漢後,都不同程度地表示了對她這分癡心的反對,理由是劉漢這個人十分不解風情、麻木無趣。以前,也有其他鬼差和天官愛慕他,不過那些女子的結果都很“悲慘”,因為這個劉漢似乎是木頭做的,根本對男女之情一竅不通,他生前在陽間明明也有過娶妻生子的經歷,可是現在,對於所有對他表示好感的女性,劉漢竟然都用一種“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的態度應對。

  那是因為他在等著真正的緣分出現啊。而我就是他在等著的那個人。

  纖茵認定了自己就是劉漢的另一半,所以對劉漢那種面對愛慕者時近乎無情的行為,不但不感到擔憂,反而一想到就甜在心頭。

  之後的歲月中,纖茵也曾經見過劉漢一次,她甚至還跟他說了幾句話:“將軍,您、您還記得我嗎?”

  “這位天官是……”

  “我是小茵,我是小茵,您不記得我了嗎?”

  劉漢沉默。

  “我是你當年救過的人……將軍,您還說要是我能夠變得強壯,您就、就留我在您身邊……”

  “喔……我記得……你是姻緣司的人吧?現在應該是姻緣司的官員了,怎麼能跟我到地府?”劉漢的聲音中帶著笑意。

  “我要去,我要去!”纖茵連忙提高了聲音——可是不是現在,因為現在的我還沒有達到你的要求。

  “那好,我等著你,劉某從不食言……”

  那次的重逢,他們就說了這麼幾句話,隔著翻滾不休的無邊雲海和狂風,那天雲層是那麼厚重,甚至無法看清對方的身影在什麼方位……

  可是他還記得和自己的約定,不是嗎?

  纖茵凝視著一片雲層,在那後面就有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但自己現在卻沒有沖過去相見的資格,萬一他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感到失望或厭惡。

  纖茵一直在努力想要按照劉漢的要求鍛煉自己,可是事實卻總是不如人意,這麼多年來,不論纖茵怎麼努力,不管法力怎麼提高,她的身子骨卻始終沒有什麼長進,她始終是那副軟弱不堪的樣子,比起小時候,長成少女模樣的她甚至看起來還更加柔弱了一些,按照某些同僚的說法,就是像林妹妹般。

  這樣不行,這樣下去,我不是永遠都達不成當初約定的資格。

  這麼多年來,纖茵早就把當初的約定當作可以去劉漢身邊的唯一理由,要是做不到,自己就沒有資格到劉漢身邊去,所以她一直在不斷努力著,即使劉漢被貶入凡塵,她也沒有放棄。

  她相信總有一天劉漢會回來,到時候自己要是已經達到了目標,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到劉漢身邊,和他永遠在一起了。自從劉漢被貶之後,纖茵一切的希望都跟著破滅,要不是等待劉漢回來的心願在支撐著,她覺得自己一定活不到現在。

  可是現在,終於得到劉漢的消息了,卻是他有了個未婚妻。

  自己不顧現在這副模樣就跑來見他,為什麼看見的卻是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他甚至裝作不認識自己的樣子!

  他不是說自己從不食言嗎,怎麼可以在纖茵還在等待的時候就有了未婚妻。

  他不是最守法度的嗎,怎麼為了那個女人,就可以無視她犯法的事實!

  那個女人究竟用了什麼辦法,才把劉漢迷成現在這樣的!究竟用了什麼狐媚手段,才讓劉漢變成現在這樣的!

  不行,劉漢那樣鐵骨錚錚的漢子,不能就這樣毀在這個女人手裏,一定要阻止這件事——對了,把她和她的同伴都抓起來,讓他們認罪伏法,這樣的話,在證據面前,劉漢就會看清那女人的真面目,就會擺脫對她的癡迷了。

  對,就是這樣!只有這樣才可以救劉漢。

  纖茵站了起來,抹去臉上的淚水,要堅強、要勇敢,現在自己必須去幫助劉漢,讓他變回原本那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


  “劉……”凌岩終於下定決心要說什麼,可是只吐出一個字,就被劉漢正在皺眉思考的模樣嚇得縮了回去。劉漢的樣子看起來嚴肅認真,有些可怕。

  那個白衣女子走後他就一直這樣,難道那個女子真的與他有些什麼,而他之前不認識對方的說法,都是故意裝出來的?

  不、不會的,劉漢不是那種人,他是絕對不屑於去做那種偽裝的,要是他真的和那個女子有過什麼,他一定會直截了當地承認,並且負起應負的責任,他就是這樣光明磊落的一個人。那麼會是因為什麼呢?劉漢和那個女子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他現在在思考的又是什麼呢?

  “她的聲音我覺得很耳熟……”劉漢忽然對凌岩說。

  確實,那樣的聲音任誰聽過一次都不會忘記的,因為和她的外貌實在太不相配了。

  “那個聲音的主人……‘小因’……這個名字……”劉漢很是不解地說,“我救他的時候,他明明是個男孩子,我知道姻緣司的修煉方法可能有些問題,會使修煉的人越來越……越像豆芽菜……可是也不會把男人練成女人吧?”

  “噗。”

  凌岩發出一聲嗆到了的聲音。姻緣司的人像豆芽菜?難道審美觀扭曲的人不僅只有鐘學馗,看起來很正常的劉漢也……難怪他這麼多年都是獨身,真正原因難道是在他的審美觀中,美麗的女子根本就不存在?

  劉漢看著表情古怪的凌岩問:“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她、她原來是個男人?不會吧,你說她原來是個男人?”凌岩先是慌亂地搖頭,接著終於反應過來,忍不住叫了出來。那個纖茵是個男人?姻緣司的男人都長成那樣?而且這個已經長成那樣的男人,還對劉漢存著覬覦之心……

  不能再沿著這個思路往下想了,太令人渾身發麻了。

  其實真實的情況應該是,劉漢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弄清楚人家的性別是男是女吧——凌岩想到這裏,不由得掃了劉漢一眼。

  劉漢一臉坦然,完全不明白凌岩的眼神中為什麼會流露出對自己的不滿,他的記憶力確實非常好,這一點他沒有說謊,於是把當年的事情原原本本、連兩人之間的對話都一字不差地復述了一遍。

  “於是你就認為他是男孩子?”

  “他的聲音根本不像女孩子,而且他那麼勇敢,女孩子……我就以為他是男孩子了,他自己也沒有否認啊。”劉漢想到凌岩為了同伴毫不猶豫犧牲自己生命的行為,及時收回了他認為女孩子不會那麼勇敢的話。

  她自己不否認?拜託,一個小孩子在那種情況下,除了哭,哪還能多注意些什麼?

  “然後你就跟她說,只要她達到你的要求,你就讓她留在你身邊?”

  “是啊。”劉漢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這種對話很正常啊,即使對方不是男孩子,也沒有什麼關係才對,怎麼就會惹得那個女子跟自己好像結了深仇大恨似的。

  基本上,那個纖茵是個可憐的白癡,竟然會喜歡上這種木頭人!

  凌岩沒有因為劉漢的愛慕者出現而吃醋,是的,她有的只是對那個女子深深的同情;這算什麼嘛,就這樣一句當事人都弄不清狀況的話,就浪費了人家幾百年的青春和癡戀!

  “你知不知道,一個男人對女孩子說‘留在我身邊’這種話,在女孩耳中聽來是什麼意思?”

  “什麼?”劉漢的神情還是很認真,一副不恥下問的樣子。

  凌岩深吸口氣:“她會以為你是說要和她共同生活、雙宿雙飛。”

  劉漢的表情終於扭曲了起來,聲音也不復之前的冷靜:“你是說……她會以為我是在調戲她,因此才如此仇恨我?”

  凌岩張著手,幾番欲動,她恨自己沒有游少菁那樣的行動力和勇氣,雖然現在很想抓著劉漢的脖子大吼“你這個笨蛋”,但卻不敢實行。

  “她不是以為你在調戲她,而是以為……以為你在向她求婚……”凌岩決定採用比較能夠令劉漢接受的方式說明。

  要是她詳細說明,女性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會不會以為對方在調戲自己,是因人而異的——就是說,要是對方是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就會當作是求婚或者示愛;而對方要是自己不喜歡的人,就會當作被流氓調戲了——這種解釋只會令劉漢更加弄不清楚狀況,這點凌岩可以確定。

  即使凌岩已經採取了自認為能夠被劉漢理解的方式來說明,可是劉漢的反應還是令她驚訝。

  只聽劉漢哈哈一笑說:“你別開玩笑了,沒有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她會以為我在向她提親?”

  凌岩無語地看著他,和這種連求婚和提親都分不清楚的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原來她真的是女孩子,大概真的因為我當時出言不慎而記恨到現在吧?下次見面,我會向她賠不是的。”女人就是小氣,雖然當時自己的一言語對於女性來說輕薄了些,可是畢竟自己剛救了她的命,竟然只記得不滿,忘了恩情,還一直記了這麼多年。當初自己怎麼會還覺得她是個很有志氣的孩子呢?

  “那你說的‘留在身邊’的意思是……”

  “當我的親兵啊,我本來還覺得他的心理素質很好,很適合當兵呢。”劉漢上網上久了,連“心理素質”這樣的名詞也學會了。

  “親兵……劉漢,那個女孩喜歡你,她為了你等了這麼多年——她剛才的態度是因為你和我在一起,她在吃醋——她喜歡你不是恨你,你明不明白!”凌岩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劉漢的衣領,大聲吼叫起來。

  劉漢真的被嚇住了,不是由於凌岩的話,而是因為她的行為。

  “她很喜歡你,她這麼多年一直在等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呀……你不覺得你這樣她很可憐嗎……”不知道是出於對纖茵的同情,還是同病相憐的自怨自艾,凌岩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

  劉漢推開凌岩抓住自己的手,審視地看著她。

  完了,他一定很生氣,因為他一向討厭舉止無度的女人(游少菁除外,因為那是他的合法主人)。

  “你……在生氣嗎?”劉漢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凌岩用力搖頭,現在她還敢生氣?只求眼前這位大將軍不要發雷霆之怒就好了。

  “我不會納妾的,你放心吧。”劉漢不明白女人怎麼都這麼古怪,決定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我們還是先去找到鐘學馗他們吧。”

  他剛才說什麼?不會納妾?他這麼古板傳統的人竟然不支持三妻四妾的“優良”傳統?

  不,不是說凌岩希望他回去納什麼妾,而是他剛才話裏的意思是,即使纖茵想嫁給他,也只能做妾了嗎?那麼……不對,他為什麼要對著自己說這句話,難道他是在向自己解釋他不會納妾?他為什麼要向自己解釋這個?難道是他認為自己有權利過問這個問題……要是自己有權利過問這個問題,那不就說明……凌岩感到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正在源源不斷地從腦海中冒出來,把她的腦子打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死結,讓她都沒有辦法正常呼吸了……

  走在前面的劉漢,正在疑惑凌岩為什麼沒有追上來,回頭卻看到凌岩正昏了過去。劉漢來不及多想,搶在她的身體落地之前把她接住。

  按照劉漢的思維模式和道德準則,凌岩即使有他未婚妻的名銜,現在做這樣的接觸也是屬於男女授受不親的範圍,可是問題在於,不管凌岩願不願意,已經被那麼多人傳說是劉漢的未婚妻,甚至連天庭的人都知道了,按照劉漢的觀念,她是已經不可能再嫁給別人了。既然劉漢已經玷污了人家的名節,他就必須負起責任娶凌岩為妻。只不過現在劉漢還是一條狗,他沒有辦法做出以一條狗的身分請人去提親的行為,所以才一直拖著“沒有給凌岩交代”。

  雖然沒有下聘禮,可是凌岩要成為自己妻子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了,那麼作為正妻,丈夫的妾都屬於她的職權管理範圍,妻子堅決不允許的話,丈夫是不應該納妾的,這是深受傳統思想毒害的劉漢心中的道德準則之一,也是前世他妻子趁他出征時把別人送的幾個妾室全都活活打死之後得到的教訓。

  再說,雖然現在凡塵之外的修行者們,大都還保留著以前的風俗習慣,一夫多妻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地府是和人間接觸最多的部門——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死亡和出生——接受人間的新事物也是最快的,他們的習俗和道德觀一般也會和陽間最為接近。陽間沒有一夫多妻的習俗之後,這種情況在陰間也逐漸消失,即使有人想要這麼做,也不會有法律去束縛他們,但是這種婚姻狀況還是在陰間漸漸消失。

  劉漢也不是個好色之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納妾的打算,其實原本就連娶妻的打算都沒有。

  看到凌岩在纖茵出現之後表現得很異常,劉漢覺得還是把這件事向她說明白得好,免得讓她那麼矜持的人竟然激動地對著自己吼叫。

  雖然那是她的權利,可是自己是不是太冤枉了點?

  很顯然,劉漢和凌岩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心有靈犀”這回事,他想的和凌岩想的是完全不同方向的東西。劉漢抱著凌岩走向了鐘學馗他們的方向。


  ※※※※※※※※


  鐘學馗和鈴丫發現游少菁離開這個外景地時,並不著急,因為喬冠中還在這裏,按照姻緣學說,她一定還會回來的——況且她的客戶還沒有脫離危險呢,游少菁才不會放過這樣一筆進帳。等了一天多一點的時間,期間鐘學馗承受了巨大的折磨。

  一邊是姻緣司官員在尋找他們,劉漢和凌岩也在試圖捕捉他們;另一邊,則是鈴丫喋喋不休的嘮叨。

  什麼“你再不努力游少菁就會被人搶走了”;什麼“你這樣的人,游少菁一定還是嫁給別人比較幸福,你看人家喬冠中,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長得比你帥多了”;什麼“你這樣的男人簡直就是懦夫,連喜歡人家都不敢承認”;什麼……

  鐘學馗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被她弄得嗡嗡作響了。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游少菁嫁給別人的,可是要是她不嫁人……她要是永遠不嫁人多好,自己就可以一直這樣賴在她家裏,然後等到她老了、死了,到了陰間做鬼差,自己就可以在陰間照顧她,再然後……

  不對、不對,這個念頭要是被游少菁知道了,一定會被她打死的。

  可是真的不能讓她嫁給別人啊,不管那個男人多好,自己都不能接受啊。

  “你怎麼就這麼笨!不就是三個字嗎?‘我’、‘喜’、‘歡’、‘你’,你怎麼就說不出來!你聽著,鐘學馗,‘我喜歡你’!這很難嗎?很難嗎?”鈴丫踮著腳尖,拽著鐘學馗訓斥。

  “我喜歡你……這是四個字。”

  “你這個笨蛋去死吧!去死吧!等到游少菁回來,你要是不去跟她說,我就幫姻緣司的人去把紅線系上,你給我等著瞧!”鈴丫已經被鐘學馗折磨得完全喪失了理智,開始胡亂地規劃著。

  “可要是我真的那麼說,游少菁會殺了我的!”

  “讓她殺掉或者她嫁給別人,自己選。”

  “我不能選啊……我不能選啊……”

  “我才不管你呢,給我滾開……”

  原本那個可愛嬌氣的鈴丫,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難道是因為和游少菁走得太近的關係?

  鐘學馗痛苦地發現,鈴丫這個他照顧了很多年、活潑伶俐的小姑娘,現在正在游少菁化,而且很可怕的是,她只有粗暴的一面變成了游少菁的樣子,游少菁的溫柔和體諒,她卻一點也沒有學到。

  鈴丫也不明白,自己以前怎麼會有喜歡上眼前這個男人的錯覺。

  這個人不但婆婆媽媽愛囉嗦,還有著與眾不同、極度扭曲的審美觀,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多大本事還喜歡充好漢,無聊的正義感特別強,和他在一起,就等於給自己的生活設下無以計數的麻煩。如果說這些都是可以容忍的事,那麼他對於感情的麻木,就簡直是無可原諒的缺點了,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了,他竟然還在幻想著和游少菁就這麼一直保持著曖昧關係,或者說在他的潛意識裏,壓根兒就恨不得游少菁會主動向他告白。

  自己到底哪里少了根筋,居然曾經一心覺得自己喜歡他?

  游少菁,我太感激你了,要不是你出現,在喜歡他這件事上,倒楣的那個女人就很有可能是我了——反正願意正眼看他的也就只有咱們倆。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我為什麼非要忍受這個人!

  鐘學馗和鈴丫抱著相同的念頭,度過了等待游少菁的這段時光。

  游少菁回來的時候,喬冠中在第一時間見到了她。雖然房間裏還有那個叫李灝的明星,可是鐘學馗還是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地詛咒:無恥、色狼!

  不過,這個時候喬冠中看向游少菁的眼神,確實與他們剛見面時不太一樣了,那是男性對女性有好感的神情,不僅李灝在一邊似笑非笑,就連鐘學馗都看得出來他的企圖。

  喬冠中剛才出現在房間裏,姻緣司的兩個姻緣使就跟著冒了出來,看來他們也和鐘學馗他們一樣,知道反正游少菁還會回來,就沒有跟著游少菁奔波,而是盯牢了喬冠中,來個守株待免。現在游少菁這只可愛的小白兔已經落網,他們當然要出來把“韁繩”系上了。

  鐘學馗看著他們的動作,也做好了搗亂的準備。

  就在兩個姻緣使往游少菁他們沖過去,而鐘學馗和鈴丫也準備動手的時候,一條絲帶橫在了鐘學馗和鈴丫面前。

  “你們還不束手就擒?”隨著嘶啞的嗓音,一個清水芙蓉般的女子走了出來——姻緣司的人怎麼長得一個個都這麼沒有人樣。這是鐘學馗的心聲。

  鐘學馗他們知道這幾天有個姻緣司的官員一直在追蹤自己,但是這個官員可能真的是當官當久了,不但對人間一點都不熟悉,而且處理事情時反應也有些遲鈍,所以他們兩個盡情地領著她轉圈子,對方也無計可施。所以現在鐘學馗也不怎麼著急,面對這種對手,打是肯定打不過的,但是逃走可一點也不難,更何況還有劉漢和凌岩不知道隱藏在什麼地方,鐘學馗可以肯定,他們一定不會不管自己和鈴丫的。

  所以當這個女子攔到面前時,鐘學馗依舊保持著沖向那兩個姻緣使的動作,並沒有因為白衣女子的攔截而改變行動;同時,鈴丫也沖向了另一個姻緣使,他們兩個的表現,就好像一點也不把那個白衣女子放在眼中一樣。

  “大膽!”纖茵怒斥,手中的絲帶一揮,卷向了鐘學馗的腿。

  畢竟對方是陰司的鬼差,她嘴上說得再狠,也不會真的傷了他,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就好像鐘學馗他們之前也竭力避免真的傷害到那兩個姻緣使一樣。

  然後,就如同鐘學馗他們預計的,凌岩出現了,擋在那個白衣女子身前,讓鐘學馗他們順利越過了白衣女子的阻擋。

  纖茵一看見凌岩,立刻把鐘學馗他們拋在了腦後,對凌岩厲聲說:“還說你沒有私看姻緣簿,沒有的話,你為什麼和他們在一起!”

  凌岩歎口氣說:“纖茵姑娘,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纖茵一臉橫眉豎目,在她看來,凌岩是個不知羞恥的狐狸精,用不正當的手段勾引劉漢、破壞自己姻緣的惡人。

  “劉漢他……”還真的沒辦法幫劉漢解釋,怎麼能和纖茵直說:“那個白癡男人根本就認為你是男的,他說的話根本就是想讓你去他那裏當兵,而不是當情人。”凌岩以己度人,要是自己在喜歡一個男人這麼多年之後遇到這種事,一定會精神崩潰的,而纖茵看起來柔柔弱弱,怎麼能承受得了。

  “他在哪里?我不想跟你說話。”纖茵一點也不客氣地說。

  “他在後面,因為看到幾個被惡鬼附身的人,所以停下來了。”凌岩說完,嘴唇也抿起了。

  是啊,他確實是那樣的人,要是遇見了惡鬼或者別的妖魔鬼怪在害人,他是一定要去管一管的。纖茵想到劉漢的英姿,不禁露出了微笑。

  凌岩說:“其實應該跟你解釋的是他,可是我想,要是由他來說,你一定會更加難過,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跟你說說事情的始末。”想想劉漢對這件事的那種描述方式和態度吧,那是連作為局外人的凌岩都受不了的,更何況纖茵本人。

  “你有什麼資格代替他說話!”纖茵誤會了凌岩的意思,大聲喊著。

  凌岩苦笑:“他……沒人能代表他的……你知道的……他就是那樣的人。”

  在凌岩和纖茵交談時,鐘學馗他們已經沖向那兩個姻緣使,並且分別成功地把兩條紅線抓在手中,用力地搶奪起來。

  可是下一秒,他們就雙雙感到了不對勁,因為手中抓住的紅線竟然毫無韌性,僅僅是用手抓住的力量,就把各自手中的紅線都弄斷了。

  斷開的紅線在空氣中像蛛絲一樣地浮動,飄落。

  鐘學馗和鈴丫心中都閃過“上當了”的念頭。

  就在這片刻工夫,那兩個被搶了紅線的姻緣使,各自又抽出一條紅線,用極為純熟的動作往游少菁和喬冠中的腳踝上纏去。

  他們工作久了,系紅線的動作可以說是快、狠、准,鐘學馗再次撲過來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淡淡的紅光在游少菁和喬冠中之間環繞,似乎在宣佈著命運已經把這兩個人的後半生永遠聯繫在一起。

  “不要……”鐘學馗大叫一聲。

  不過一切都已經晚了,只見兩條紅線已經結合在一起,變成了牽扯著兩個人的存在,而且顏色也逐漸暗淡,似乎很快就要融進他們的身體中了。

  就在這個時候,游少菁忽然做出一個側耳傾聽的動作——她好像聽到了鐘學馗的聲音,於是下意識地往窗戶走了幾步。

  然後,那條紅線——

  被系在她和喬冠中之間,曾經被鐘學馗用力扯了好幾次都安然無恙的紅線,在她一動之下就那麼斷掉了。

  很輕很柔地斷開,飄落在地上,然後閃動著越來越微弱的光,消失在空氣中。

  游少菁對此什麼感覺都沒有,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就回過頭,繼續觀看兩個男人的戰鬥。

  怎麼會這樣?兩個姻緣使面面相覷地叫了起來。

  這根紅線明明很結實的,幾次被搶奪都安然無恙,這表示這個女人也是很重視感情的人,怎麼可能會就這樣斷掉。難道那兩個鬼差竟然這樣膽大妄為,連生人身上的紅線也敢切斷,這可是毀人姻緣的大罪啊。話說回來,天定的姻緣豈是那麼容易被斬斷的,這兩個小小鬼差應該根本沒有那個能力才對。

  兩個姻緣使不明所以地呆站在那裏,看著游少菁。

  游少菁絲毫不知道身邊發生的事情,而是在那裏不斷地撥打手機,然後在第三次無人接聽之後用力地合上了手機,惡狠狠地宣佈:“鐘學馗,你等我回去再收拾你!竟敢不接我的電話!”

  雖然明知道游少菁極為厭惡在平時開啟陰陽眼,現在應該看不到自己,但是感覺到明顯殺氣的鐘學馗,還是不由自主地縮到了鈴丫後面。

  “也許……這個女人雖然很重視感情,可是卻不是針對這個男人……”那個女性姻緣使若有所悟地說。

  看著鐘學馗望向游少菁的目光,和游少菁打電話沒人接時的焦慮,這兩個看慣了生死情愁的姻緣使,已經自動在心裏編織起故事,一對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結果卻天人永隔,一個做了鬼差還放心不下自己的情人,另一個在內心深處也接受不了別人……雖然他們不能相見和交流,可是心裏只有對方……

  多麼感人的愛情啊,即使身在姻緣司,也無法不為這樣完美的愛情動容。

  那個男性的姻緣使從和自己同伴的眼神交流中,也讀到了這個淒美的愛情故事,於是在一瞬間裏也變得淚眼朦朧。

  兩個姻緣使就那樣用朦朧的淚眼看著鐘學馗,看得鐘學馗毛骨悚然:該不會他們承受不了任務失敗的後果,現在精神錯亂了吧?

  “你放心,那條紅線既然斷了,就不會重新系上了。”

  “是啊,有些緣分就是用紅線也改變不了的,你放心吧,她一定不會變心的。”

  姻緣使們總是希望看到完美幸福的姻緣,所以到了現在,他們反而開始安慰起鐘學馗來。

  “你們的任務失敗了,真的不用再系一次嗎?”鈴丫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兩個姻緣使。

  “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沒辦法重來的。緣分這個東西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錯過了自然就沒了,這不能怪我們啊,要怪那個亂點鴛鴦的老不……老先生……呵呵,老先生。怪他點錯了姻緣嘛,是不是?”

  不用問,鈴丫也能猜出他們口中要說的那個“老不死”,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月老了。看來這個姻緣司的管理,似乎比陰司還要混亂鬆散呢。

  “那你們不會受到牽連吧?”鐘學馗就是這樣的人,那兩個姻緣使一對他說幾句好話,他就開始關心起人家來了。

  “沒事、沒事,這可不算我們工作失誤,要怪也只能怪那個老不……老先生……呵呵呵……”

  這位月老在部下們心目中的地位似乎很值得推敲啊……

  “咳、咳……”

  兩聲佯咳響起,才使得兩個姻緣使醒悟過來,上司還在場啊,剛才的言論是不是有點……不,恐怕不僅僅是有點,而是很……

  “大人啊……您大發慈悲啊……”

  兩個姻緣使不約而同地哭得梨花帶雨,向著纖茵撲去,撲在她肩上撒著嬌求饒。女性姻緣使也就罷了,只會令人看了又愛又憐,可是連男性姻緣使也做出這樣一副嬌態,實在很有衝擊力。

  纖茵顯然也很受不了一個男人伏在自己肩上哭泣,堅持沒有多久就投降,說:“好了、好了,那條紅線的品質有問題——其他的我一概都沒有看見!”

  兩個姻緣使馬上就抬起頭來,臉上一點眼淚都沒有了,雙雙笑嘻嘻地說:“就知道大人心腸最好了,嘻嘻。”

  ——看來,這就是姻緣司慣常的處事的方式,真是不比不知道,原來陰司的紀律還是好的。

  纖茵看看自己的部下,再看看凌岩。

  已經不可能再用偷看姻緣簿的名義為難凌岩了,因為那樣就會把自己這兩個笨蛋部下給牽扯進去;可是就這樣看著她賴在劉漢身邊,真是不甘心啊。

  “這是怎麼了?”劉漢走了進來,手中拿著很細小的幾顆鬼珠,隨手丟給鈴丫,看著眼前的場面問。

  關於游少菁的姻緣,他這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在這件事當中應該怎麼做。最後的結論是聽天由命,看看游少菁和那個喬冠中的姻緣究竟有多深。要是他們的姻緣夠深,鐘學馗他們自然阻攔不了,要是被鐘學馗他們破壞了,就只能怪兩人緣分還不夠吧。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劉漢在關鍵時刻找了個藉口避開。凌岩顯然很瞭解他,什麼也沒說就自己來了。

  現在事情結局如何,劉漢也很關心。

  “那條紅線系在游少菁身上之後就斷了。”凌岩對他說。

  劉漢默默點頭。

  雖然有些意外,可是仔細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從他進來的那一刻起,纖茵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癡癡地不動,不過劉漢連眼角都沒往那個方向掃一下,還故意背對著她。這也太過分了,要是之前他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明明已經跟他說纖茵喜歡他了。

  “纖茵姑娘,劉漢有些話要對你說,你們到外面去說吧。”凌岩決定不管這檔子事了。

  不管劉漢願不願意,就用力把他推出了門外。纖茵看看凌岩,邁著小碎步跟了上去。

  “哇,岩姊,你怎麼這麼大意,那個女人一定是對劉漢有意思,你放心他們單獨相處,小心乾柴烈火、姦夫淫婦……”鈴丫著急得叫起來,那個女人一看就知是對劉漢有意思,凌岩怎麼這麼大意。

  “胡說什麼!”鐘學馗急忙去堵她的嘴。

  凌岩歎了口氣,自己在一邊坐了下來。

  好累啊,喜歡劉漢為什麼是一件這麼有壓力的事情。

  她對纖茵一點嫉妒的心思都沒有,有的只是深深的同情和同病相憐的哀怨。

  為什麼會喜歡上劉漢?為什麼啊……他根本就不懂愛情,在他心裏,女性只是家庭的附屬品,他根本不懂得愛情,愛上他的人註定要傷心受苦。

  看著目光停留在游少菁身上的鐘學馗,凌岩有說不出的羨慕。

  他們真好啊,不用語言的交流,就知道彼此的心情,就知道彼此心裏只有對方。真好……

  可是劉漢他永遠都不可能這樣,他永遠是那個以大事為重、兒女私情一點都不懂的大將軍,喜歡他的人,只能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卻連作夢的權利都沒有……

  可是,即使這樣,我也不會改變的。是啊,凌岩就是這樣的人,喜歡上一個人,就要喜歡到底,至於他的心意……除非他有了別的人,他要是選擇了別人,我就走開,用以後的時光在心裏悄悄地想他。

  但是,只要他不拒絕我,我就在他身邊,誰也別想要我走開。

  我喜歡他,我不要他的回應或回報,只要能讓我在他身邊,讓我有個空間想著他……

  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凌岩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但是又難免露出一分苦澀,喜歡上這種人啊……


  ※※※※※※※※


  劉漢和纖茵談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才回來。

  兩個人都衣衫不整、灰頭土臉的,有些狼狽,而且纖茵白色的衣裙上還沾了點血跡。

  一堆詭異的目光——想看又不直接看,反而帶著“我正在心裏幫你們編故事”的神情,左顧右盼中用餘光去看。

  這些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

  尤其是兩個以關心上司為名而留下來的姻緣使,他們的表情完全可以令人相信一部二十集的電視連續劇劇本,已經在他們各自的腦海中完成了——而且還是兩人不一樣的。

  反正,除了心思全放在游少菁身上的鐘學馗,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他們是不是……呵呵呵……所以就……呵呵呵呵……然後……呵呵呵呵……

  劉漢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走向凌岩說:“你的手巾借我一下,我的在打滾時掉了。”

  打滾時啊……

  繼續說,繼續說,邊滾邊幹什麼了?

  大家的耳朵都快要伸成兔子了。

  凌岩木然地把自己的手帕拿了出來。

  “真是痛快啊……”劉漢邊抹臉邊豪爽地笑著。

  你很痛快嗎?

  再說一點,再多說一點……

  纖茵剛開始還沒有感到什麼,這個時候終於意識到劉漢那模糊曖昧的言語,以及周圍那些詭異的目光在把事情指向什麼方向了。她的臉騰得紅了,於是幫助她的部下把電視劇的集數擴展到了三十集。

  “能與劉大哥過招,小妹也感到榮幸,確實獲益匪淺。”

  “哪里、哪里,妹子你不愧是天庭的官員,確實身手不凡,看來劉某過去太目中無人了,姻緣司的人身手也可以練到這個程度,厲害……”

  “小妹這點微末功夫,在姻緣司算不上什麼的,劉大哥以後可不能再說我們姻緣司不中用了吧!”

  “不敢、不敢,劉某以後可不敢再出輕慢姻緣司的言語了。”

  他們兩個相談甚歡,周圍的人卻聽得一頭霧水。

  難道他們不是去……那個了……而是去……打了一架?

  劉漢把手帕還給凌岩,低笑說:“你真是多心了……”女人大概都這樣,就像自己生前的妻子,一看到丈夫跟別的女性有什麼接觸,哪怕跟侍女說了句話,也要鬧上一場,甚至把那個侍女賣掉或者打死。和她相比,凌岩已經算好的了。

  不知道最近怎麼了,看著凌岩就老想起自己的妻子。

  劉漢和妻子一直相敬如賓,她為劉漢生了兒子,管理家務,伺候長輩,每一項妻子應該盡的職責,她都做得很好,而劉漢一年到頭幾乎都領兵在外,他與妻子成親四年,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一年半。兩個人婚前又不相識,所以四年夫妻,除了家務事之外,相處起來和陌生人差不多。當年妻子比劉漢死得早,等劉漢到了地府,她早已重入輪回。生死已了,緣分已盡,彼此之間也就沒有什麼牽連,劉漢從那之後,也就再也沒有把那段和她一起生活的歲月放在心上。

  可是,劉漢最近卻總是想起她來,特別是在看到凌岩的時候。

  妻子就是那樣,至少在劉漢過著正常人類的生活時,他周圍同僚的妻子也都是那樣。

  “她只是不服氣我言語中輕慢了姻緣司而已,那確實是我魯莽了,要是有人當面小看陰司,我也一樣會生氣的。現在我已經賠了禮,纖茵妹子也原諒我了,就算過去了。只是可惜了纖茵妹子這麼好的人才,本來以為可以把你拉攏到地府來呢,哈哈哈哈……”

  劉漢爽朗地笑著,隨手把已經髒花了的手帕還給凌岩。

  凌岩的目光越過劉漢的肩頭,和纖茵那淒然欲泣的目光相遇,然後,在劉漢轉身之前,她已經恢復了平靜的神情。

  和劉漢面對面的交流,已經讓她明白了自己喜歡上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了嗎?

  凌岩無聲地在心底歎息。

  姻緣司的人對於與情感方面相關的事情,有著特殊的敏銳度,所以兩個姻緣使已經覺察到自己上司和劉漢之間的那種不同尋常;而鈴丫又是那種沒事也要編造出點事來的人,所以她的目光在凌岩和劉漢之間遊移著。那種若有所思的曖昧感,令纖茵心中不由得不安起來。

  現在,在場的人當中,除了完全不明白狀況的當事人劉漢之外,唯一對這件事不感興趣的,就是鐘學馗了,因為鐘學馗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游少菁身上。

  游少菁處理事情雖然顯得手忙腳亂,不過好在這件事基本上已經算是圓滿解決了,現在只剩下最後的步驟——把惡鬼抓起來了。

  在別人看來最難的步驟,可能對游少女目來說是最簡單的。因為她不僅有波波這個貼身保鏢,還有玲瓏劍這把異常暴力的靈劍作為基本裝備!

  當年玲瓏以自爆的方式與那個成形惡鬼同歸於盡之後,游少菁還曾經非常傷心地哭了幾次,對玲瓏劍百般懷念,可是那時游少菁還不知道,在不久之後,她就會把“交友不慎”、“恩將仇報”、“厚顏無恥”、“卑鄙下流”等等全都用在玲瓏劍身上。

  玲瓏劍沒有死。

  雖然這樣形容一把劍似乎有些奇怪,但是玲瓏劍在最後一擊的時候,確實動用了自己劍靈的全部能量,以求同歸於盡。不過,由於游少菁分出了自己的靈魂和她一起承擔,最後真正毀滅的只有玲瓏的劍身,而她剩餘的一抹劍靈,則在最後時刻鑽進了游少菁體內潛伏。

  按道理說,一把劍即使有了靈性,也不至於狡猾到這種程度,可是玲瓏劍卻就是超越自我地做到了。

  玲瓏劍生為一把劍,沒有什麼其他嗜好或者存在目的,她就是想要戰鬥,想要證實自己的能力,想要成為一把“真正的劍”。但是她很明白游少菁的個性,是個絕對不願意主動去戰鬥的主人,玲瓏的主人運就是這麼“好”,先是遇到了那個驕傲到不願意用兵器的劉漢,然後就是連兵器也不會用的游少菁。

  玲瓏要改變自己只能作裝飾品的命運,所以要靠自己的努力。

  在游少菁體內默默無聲地堅持了幾年,即使游少菁為了她的消失那麼傷心,玲瓏也不動聲色,直到悄悄地把游少菁的一條手臂煉成了劍,玲瓏才露面。事到如今,游少菁想要趕玲瓏走也已經遲了,除非她願意從此成為一個獨臂大俠。

  鐘學馗他們對於玲瓏劍的行為倒是很贊許,這證明玲瓏是真的把游少菁當作主人了,她們的靈魂已經結合在一起,生死難分,不管游少菁將來做了鬼差還是再入輪回,玲瓏劍都會緊緊跟隨,這可是冒冒失失的游少菁一個絕佳護身符。

  果然,屋裏的游少菁已經讓玲瓏劍出來了。

  鐘學馗松了口氣,因為按照玲瓏劍的性格,絕對會二話不說就上前把那個惡鬼砍成連鬼珠都凝聚不成的碎層。

  不過緊接著放鬆的,是更加的緊張,鐘學馗咬著牙、握著拳、瞪著眼,忽然大喝了一聲,沖進了那間屋子裏去。

  發生了什麼事!大家的注意力終於從纖茵和劉漢身上移開。

  劉漢第一個沖向窗口,但卻在窗外停住了。看到他的行動,其他人又把視線轉移回來——要是有什麼事發生,他早就沖進去了,既然沒有進去,就表示沒什麼事。

  “也許鐘學馗看見游少菁和別的男人親熱的畫面了……他活該!”鈴丫幸災樂禍地說。

  凌岩沒有再去注意那邊的鬧劇,她的目光還是停留在纖茵身上,纖茵也在看著她。

  兩個女子就那樣地對視著,眼神中都包含著一種莫名的淒涼。

  終於,纖茵看看劉漢的背影,再看看凌岩,忽然對凌岩說:“我真同情你……”

  凌岩愣在那裏,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回答:“彼此、彼此。”

  兩個人再次無語地對視著,直到鐘學馗帶著游少菁出來,纖茵才對凌岩說:“我還沒有放棄,你要小心我……”

  “要是你能做到,我其實會感激你的……”凌岩真心實意地說。

  纖茵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頓了頓才說:“要是你做到了……我會恨你的。”

  凌岩搖搖頭。其實現在她心裏很亂,自己也不知道搖頭是想要表達什麼。

  纖茵沒有再說什麼,她對還站在遠處的劉漢揮揮手,就帶著兩個部下走了。

  她其實真的是個很有承受力和勇氣的女子,劉漢並沒有看錯人。

  劉漢回來的時候,根本沒有對纖茵的離去有什麼看法,其實他的注意力全部被鐘學馗和游少菁吸引過去了。

  “劉漢、凌岩、鈴丫……天啊,你們怎麼都來了?”游少菁大呼小叫,還帶著完成了一筆大生意的興奮,完全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多少事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你們不是真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游少菁皺起眉頭問。從剛才鐘學馗突然出現,她就覺得很可疑了,他們這麼一窩蜂地湧來,不是在集體算計自己吧?

  “沒有、沒有,我們就是關心你……鐘學馗特別地關心你……”鈴丫作著更加令游少菁生疑的解釋——從她那閃爍的目光來看,就知道是故意的。

  “鐘學馗……”游少菁一臉懷疑,首先逼問鐘學馗。

  “我很擔心你,真的很擔心你!”

  “還有呢?”說他擔心,游少菁相信,但是她也相信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鐘學馗扭著手指,低著頭,喃喃地不知道在嘟噥什麼,游少菁看他這種做賊心虛的樣子,忍無可忍地大喝一聲:“給我說實話!”

  “我喜歡你……”鐘學馗脫口而出。

  全場一片安靜,就連劉漢都張大了嘴。

  “你……你……你說什麼……”游少菁慌亂地看著周圍,結結巴巴地說。

  “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所以我才來找你(破壞你的姻緣)的……我不能失去你,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活著變成老太婆,還是死了成為鬼差……我不想讓你嫁給別人……”鐘學馗故意把其中幾個字說得極為含糊,這樣應該也算是說了實話吧?

  “誰說要嫁給別人了!”游少菁的臉紅得像番茄一樣,心臟怦怦地跳著。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答,雖然答案就在舌尖上,可是卻沒有辦法吐出來。她把頭低著,偷偷看看鐘學馗,再把頭低得更低一點,又偷偷看看鐘學馗,再把頭低得更低一點……

  “那你……會嫁給我嗎……”鐘學馗就像在等待判決的囚犯一樣,緊張不安地看著她,又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我……其實我也一直……”游少菁更加結巴了,幾乎說不成句子。

  ——這兩個人就好像小孩子在玩戀愛遊戲一樣幼稚!

  鈴丫作出了一針見血的評價。

  游少菁被鈴丫的咕噥聲驚醒,她終於意識到現在不是她和鐘學馗的兩人世界。左右看看,劉漢、凌岩和鈴丫現在都和兔子差不多,耳朵豎起來,眼睛瞪得都發紅了。他們剛才一直在,而且……都看見、聽見了……

  完了,沒臉見人了……

  “我真的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鐘學馗遲遲聽不見游少菁的答案,於是繼續表白著。

  “閉嘴!”都是因為這個傢伙,都是因為他選這麼個時間、地點……天啊,以後還怎麼見人——游少菁把所有責任都推到鐘學馗身上,對他怒斥一聲。

  “我是真心……”

  “你是故意的!竟然在他們面前說……你還說、你還說……”游少菁拿出她一貫的兇悍,揮舞著波波往鐘學馗撲去。

  “這怎麼能怪我?是他們自己不知道回避的!”

  “收拾了你我再去教訓他們!”

  “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劉漢等人靜靜地看著那兩個人糾纏在一起,他們兩個就連表白心意都要弄成這種狀況才甘心嗎……

  過了片刻,劉漢忽然對凌岩伸出了手:“走吧。”

  凌岩下意識地把手交到劉漢手中,才醒悟到自己的手被劉漢的大手輕輕握住了,不由得開始心跳加速。

  “你們兩個怎麼也……天啊,她說回頭就來收拾咱們……劉漢,你太過分了,竟然只帶著凌岩逃走……等等我啊,不要把我一個人留給那個暴力女,她會惱羞成怒、殺人滅口的……”鈴丫意識到劉漢在逃命之後,馬上也大呼小叫著追了上去。

  “他們走了……他們都走了……”鐘學馗慌忙地對游少菁叫著。

  游少菁停下手,忽然感到獨自面對鐘學馗實在很有壓力,諾諾地說:“我……我去把他們叫回來……怎麼可以丟下你不管……你自己回不去的吧?”

  鐘學馗小聲說:“和你在一起就不要緊,我什麼都不怕。”

  “可是我怕,時間久了,你的靈魂會受到傷害的!”游少菁大聲反駁他。

  可是她卻在抬頭時看到了鐘學馗閃著光芒的雙眼……雖然突然面對這麼英俊的面孔有點不適應,可是他的眼神沒有變……

  他的眼神很溫柔……

  “我們去追他們吧?”

  “嗯。”

  鐘學馗牽起游少菁的手,兩個人相互依偎著,慢慢地向前走去……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48
Chapter2 重逢

  喬冠中總是劇組中起得最早的人,當他走到庭院中時,整棟樓都還是靜悄悄的。

  自從上半年參加一個選秀節目獲選之後,喬冠中就已經算進入演藝圈了,可他還是堅持自幼養成的晚睡早起習慣,只要一過早上七點鐘就會自動醒來,再也躺不下去了。而這個劇組裏的其他人,都是過了十點以後才會起來——要是當天沒戲,還會起得更晚。喬冠中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行的所有人都這樣,如果是,那自己還真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了。

  劇組的工作人員不少,所以索性包下這間小旅館,住宿客人全是劇組成員,當然也就沒有別人像喬冠中這樣早起了。

  喬冠中在庭院中慢跑了幾圈,活動、活動身體,然後慢慢地走出旅館。

  劇組選擇的這個外景地,雖然不是風景名勝,但是景致很是不錯,山巒起伏,流水潺潺,層林疊翠,鳥鳴幽幽,林中還有一座小瀑布,瀑布下的水潭周圍長滿了野花,是劇組中的女性成員有空就喜歡去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這裏沒有那麼多遊客的破壞,在山上聯手機訊號都收不到,保持著很自然的狀態。

  小旅館建在山坡上,山下就是一座村莊。

  喬冠中習慣性地沿著山坡往下走去。

  像這種鄉村,總是不會缺少綠色蔬菜,以及新鮮的雞蛋、牛奶這些食品,喬冠中反正每天都早起,乾脆每天都來買一些回去給大家當早餐;而他這樣的貼心舉動,可是受到全劇組上下一致好評,為他這個新人的人際關係增加了不少分數。

  喬冠中從國中開始,就夢想成為大明星,並且一直朝這個目標努力著。自從上半年他參加選秀節目獲勝以來,引起了一定的關注,也已經有了一群粉絲,他的明星夢可說是已經正式展開。這半年來,喬冠中一直處於十分忙碌的狀態,除了接受一系列的專業培訓之外,他還推出了個人單曲,並且參加了這部知名度很高的電視劇演出,忙得根本沒辦法過正常生活。

  再這樣下去,自己的學業就要完蛋了,不知道會不會被退學?

  為了夢想,喬冠中已經有犧牲的心理準備了。

  不過像他這樣單純的年輕人,初加入這個複雜的行業,總還是有些不適應,所以每天早上早起的時間,與其說是用來鍛煉身體、搞好人際關係,不如說是給自己一個獨處時間調整心情。

  喬冠中來到村口,習慣性地向左拐去,左邊有戶人家養了很多雞,喬冠中總是在他們家買雞蛋。

  村民們的生活習慣明顯與劇組中的那些人不同,當喬冠中來到時,他們早已結束了清晨的準備,展開一天的工作。這戶農家也是如此,他們家裏的大人這時早就下田或到果園去了,招呼喬冠中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

  “喬冠中,你今天真晚。”女孩說著,把準備好的一簍雞蛋遞了過來,“我們上學都要遲到了。”

  這個村裏沒有學校,孩子們上學必須到鎮上的學校去,步行至少需要一個小時,所以這裏的孩子都會早早起床,然後簡單地吃過早飯,趕往學校。

  “小揚,好了沒,快點走了……喬冠中,你答應我的簽名照呢?”女孩一邊催促自己還在磨蹭的弟弟,一邊向喬冠中伸出手。

  “還沒,辛心和李灝都還沒來劇組,我還沒見過他們。”喬冠中對女孩解釋她想要的女主角簽名照暫時拿不到的原因。

  “姊,要不你找喬冠中簽名算了,他將來一定也會成為大明星的!”男孩從屋裏跑出來,向姊姊建議。

  “好啊,喬冠中,再把你的簽名照給我幾張,我們學校有人很喜歡你。”女孩和喬冠中已經混得很熟了,所以一點也不害羞。

  “明天我給你帶來吧。”喬冠中向他們姊弟揮揮手,沿著村中小路又往下一家走去。

  “喂,喬冠中,你將來一定會成為大明星的,可是要記住,到時候也不要擺明星架子啊!”女孩殷切叮囑的聲音還在身後迴響著。

  一圈轉下來,喬冠中手中已經提了許多東西,當然也就沒辦法像來時那樣跑著回去了。他慢慢走著,剛走出村子,就看到唯一的鄉間公路上塵土飛揚,遠遠駛來了一輛車子。這個村子不算富裕,村中的車輛都是農用車,看到來車是轎車,喬冠中肯定是要到劇組住的小旅館去的。

  據說今天男女主角都會來報到,不會這麼早吧?喬冠中這麼想著,往路邊讓了讓,誰知道那輛車卻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喬冠中,你又買了這麼多東西啊。”車窗搖下來,開車的人是劇組的副導演于海榮,“上車,我載你回去。”

  真難得,這位副導也有起得這麼早的時候,看樣子還是出去轉了一圈之後回來。

  喬冠中拉開車門,才發現後座還有一個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抱著一個很大的旅行袋坐在那裏,正睜大了眼睛看著喬冠中。

  “你是……”

  “喬驊!”

  “游少菁!”

  “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怎麼在這裏啊?”

  兩個人都向對方叫起來。

  “你們認識?”于海榮驚奇地問。

  “我們是高中同學。”游少菁解釋,“好多年沒見了,怎麼,你改名字了?”後面這句話是問喬冠中的,在高中時,喬冠中還叫作喬驊。

  “藝名、藝名……”遇到老同學問這個問題,喬冠中還是覺得有些尷尬。雖然他覺得自己的本名很不錯,可是經紀公司還是強烈要求他使用藝名,並且提出了一大堆理由,把他的本名批評得庸俗不堪。夢想當前,喬冠中自然只能選擇服從了。

  “喬冠中,嗯,滿好聽的,想不到你已經開始當演員了。”游少菁顯然對喬冠中參加選秀的事一無所知,認為他一直在當演員。

  “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喬冠中把東西都塞進後車箱後,坐到前座,回頭問游少菁。

  高中時游少菁的成績非常好,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她卻放棄了上名校的機會,選擇了故鄉一所大學就讀,而喬冠中則去上了一所二流大學。之後的幾次同學會,不是游少菁沒參加,就是喬冠中有事,說起來他們已經兩年多沒見面了。按道理說,游少菁現在應該在學校上課才對,怎麼會千里迢迢出現在這裏?

  “游小姐是我新請來的助理……助理!”于海榮搶著回答。

  助理?喬冠中更加疑惑了。

  游少菁的成績那麼好,就算提前畢業,也不會選擇這種工作啊。再說她的大學生涯應該還有兩年吧?怎麼可能放下課業跑到這裏來做什麼助理?再說,劇組需要新助理嗎?

  眼前的游少菁,比高中畢業時成熟了一些。她臉上掛著笑容,對喬冠中吐了吐舌頭,就是不回答他的問題。她個子本來就嬌小,懷裏卻偏偏抱著那麼大一個包包,看起來就像整個人被壓在下面一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又不把包包放在旁邊的空位上,而是一直抱著。從後照鏡裏可以看到,隨著車在山路上的顛簸,游少菁抱著那個大包包的樣子真有些狼狽。

  喬冠中不由得從後照鏡裏多看了幾眼,卻忽然看到那個大包包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他忍不住轉頭去看,一切卻恢復了正常,依舊是游少菁抱著那個大包包,正對他笑。

  大概車顛得太厲害,自己眼花了。喬冠中抓抓頭。

  “聽說你現在已經很有名了?我聽憐憐說,你唱歌拿了第一名。”

  游少菁高中時就對明星、流行這類事不感興趣,看來她真的沒怎麼變。

  “就是一個選秀比賽。”喬冠中也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自己參加的比賽是多麼受到重視,他沒法指望游少菁弄懂這些——記得上高中的時候,她看了謝霆鋒的電影,都會跟別人說可能是張國榮演的。歌星、影星在她眼中都一樣,全被叫作“那個演員”。這樣的游少菁,又為什麼會在學校沒有放假的情況下,忽然來到這千里之外的一個電視劇劇組裏當助理呢?

  “那個時候他們發動校友幫你投票,我可是很回應地幫你投了喔!”游少菁洋洋得意地說。大概她投的時候連是為什麼而投都不知道吧。

  “謝謝你。你最近怎麼樣?去年的同學會你沒去吧?我好像沒看見你。”不太好直接問她學業的事,畢竟在高中時他們兩個也不算很熟。

  “那次我正好有事。不過前年我去了,也沒看見你。”

  “前年,我剛好……”

  他們兩個隨便聊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于海榮一直默默地開著車沒有插話,可是臉上卻有些不太痛快的樣子。

  喬冠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過度敏感,似乎看見於副導對游少菁使了幾次眼色。

  真是怪事。喬冠中在心裏偷偷嘀咕著。

  停車之後,于海榮拉著游少菁急匆匆地走了,果然不希望游少菁和喬冠中多談。喬冠中一邊提著自己買來的東西搖搖晃晃地走向廚房,一邊又朝他們的背影張望了一下,看到他們直接走向了樓上。

  樓上的單人房都是導演、演員住的,助理們大多住在樓下的雙人房裏,游少菁就直接帶著行李上樓了嗎?

  喬冠中搖搖頭,決定不再去探究別人的事,今天開始就有他的戲分,雖然劇本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但還是再看看別人的臺詞得好,畢竟這麼多演員裏面,只有自己是沒有演戲經驗的。


  ※※※※※※※※


  這部電視劇是一個有些類似現代聊齋的故事,說的是各式各樣的妖怪在城市中的生活經歷。主角當然就是一些變成人類模樣的妖怪,而喬冠中演的就是一個叫作羅天的妖怪,雖然是個配角,但是個很執著地想要成為歌星的妖怪,所以喬冠中從他身上,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注作者雲:我想來想去實在不知道在這裏糟蹋誰的作品好,只好拿《都市妖》尋開心了)。這是喬冠中第一次參加電視劇的演出,他很希望能把這生平第一個角色演得出色一點——雖然劇組找他這個沒有演出經驗,但正好目前有點名氣的年輕人,純粹只是為了炒作。

  喬冠中演出的第一個鏡頭,就是羅天從樹林上方飛來,然後落在樹梢上,再從樹梢上飛下來的鏡頭。

  羅天是個長有翅膀的妖怪,可是喬冠中發現裝上背上那對沉重的假翅膀之後,不僅沒有讓吊在鋼絲上的他飛得更好,反而是左右不一樣重的翅膀總是害他失去平衡,一連重拍了好幾次,都沒有達到導演的要求。

  “停、停,喬冠中,不是告訴你在掠過那個樹梢的時候,要回眸一望嗎,你到底要說幾次才能記住啊!”導演大聲喊叫起來。這位導演是出了名的壞脾氣,開始時看喬冠中是個沒經驗的新人,還算有耐心,但一次次重來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始發火了。

  喬冠中被放下來之後顯得無精打采,對於導演的吼叫一點都不敢辯駁。看來自己確實很沒用,第一個鏡頭就不斷重來,難道自己真的連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明明經常在戲劇中看到演員吊鋼絲的,為什麼自己就完全沒辦法取得平衡。要是所有注意力都用在掌握平衡上,又會忘記了表演。

  “導演,我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啊,那對翅膀看起來一邊輕、一邊重啊。”一個一直站在導演身後的演員忽然說。

  “翅膀……”導演仔細打量喬冠中。

  喬冠中趕忙說:“是啊,右邊這個輕很多,很難掌握平衡。”

  “這是怎麼回事!”導演又開始咆哮,可是物件卻不是喬冠中了,“道具、道具,這是怎麼回事?弄出這個破東西來,錢都花哪兒去了!”

  負責道具的人也不敢頂嘴,趕緊過來把喬冠中身上那對大翅膀解下來,拿到旁邊去檢查。

  喬冠中趁機坐下來休息一下,背著那對翅膀時很不俐落,連坐下來都要保持累人的姿勢,而且又在空中被鋼絲吊著飛來飛去這麼多次,他實在是撐不住了。

  道具組的人花了很多時間擺弄那對翅膀,似乎也沒找到什麼解決辦法,最後竟然抬起翅膀上車走了,說是要回旅館去用工具修理。

  導演發了一頓脾氣,也沒辦法,只好宣佈先拍別的鏡頭。

  這樣一來,喬冠中就沒有事了,於是坐在一邊看別人演戲。

  雖然受過幾個月訓練,可是那些畢竟是在課堂上學的東西,喬冠中心裏很明白自己是個表演門外漢,所以來到劇組以後,他有空就會坐在一邊看別人表演,不過越看越覺得自己差很遠,尤其是那幾個雖然沒什麼名氣,卻經驗豐富的配角演員,表演得多麼自然,從來不需要第二遍。

  “累了吧!喝口水?”一杯水遞來,剛才開口幫喬冠中說出翅膀不對勁的演員,在喬冠中身邊坐了下來。

  “有點……看來我真的不行啊,和你們科班出身的沒法比。”喬冠中苦笑。

  這個年輕人名叫孫郁,是某電影學院的在校學生,這次在劇中飾演喬冠中的人類朋友。這個年輕人愛說笑,和劇組的人都混得很熟,也很喜歡和喬冠中聊天。

  “你的助理還沒回來?就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裏不管了?”孫郁很為喬冠中抱不平。

  喬冠中的公司幫他安排了一個助理,本來兩個人是一起來的,可是第二天助理就因為父親生病請假回家,公司說要另外派一個人過來,卻始終沒看見人影,就把毫無經驗的喬冠中獨自扔在這裏。

  “其實你們不也都是一個人。我自己慢慢學,問題不大。”喬冠中笑笑。

  說起來雖然有助理在身邊可以省很多事,可是他很不習慣有個女孩整天和他在一起的感覺,要是男性助理他說不定就不會這麼排斥了。再說,孫郁他們不也都是獨自在劇組裏,照樣把自己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

  “我們怎麼跟你比,你是未來的大明星呢!你的經紀公司實力可是很雄厚的,為你安排助理是理所當然的——不信你看看和你同公司的李灝,你看他會帶幾個助理來!”孫郁用誇張的語氣說。

  李灝是這部電視劇的男主角,正是喬冠中所屬經紀公司中最紅的明星之一,應該說喬冠中這次能夠得到這個演出機會,就是因為搭了這位師兄的順風車。不過雖然喬冠中一向把李灝視為偶像,現在又和他簽進同一家公司,卻從來沒機會見到這位師兄本人,從其他人的說法聽來,這位師兄的架子很大,特別講究排場。這些資訊令喬冠中有些擔心——自己能和這位師兄好好相處嗎?至少在外景地的這些日子,自己是無法避免和他接觸的吧。

  “他一定是忙得不可開交的,不多幾個助理怎麼行,不像我,又沒什麼事。”

  嘴裏說出來的總和自己心裏想的不太一樣,不管多麼不安,臉上還是得掛著微笑。

  “你這人真是認真老實……喂,你覺得那對翅膀怎麼樣?”孫郁懶洋洋地問。

  “以前看人家演戲,覺得在空中飛真帥啊,自己試的時候才知道簡直要命……你說我是不是很笨,怎麼都達不到導演的要求。”

  孫郁繼續笑著,岔開話題說起了完全不相關的事:“你知不知道,原本羅天的角色預定的是別人,後來你們公司一直爭取,又有李灝這個主角,才換了你……”

  這些喬冠中都知道,可是他能說什麼呢?

  “因為換了羅天,原本要和羅天搭配的李婷這角色的女演員,就被認為外形和你不太相配,於是一起換了……”

  這點喬冠中倒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咱們的道具負責人,是被換下來的那個‘李婷’的男朋友。”孫郁又說。

  喬冠中明白他想說什麼了。

  不管哪個行業,這種勾心鬥角與算計陷害似乎都不會消失,但不管是聽說的還是親身經歷的,在這一行中的這些都似乎更加明顯一些。

  喬冠中知道,那一輕一重的翅膀就是故意用來整自己這個新人的,而自己也如他所願沒有通過這個考驗。至於孫郁是怎麼知道的,喬冠中不清楚,但是他更想知道孫郁為什麼要幫自己跟導演挑明。

  看到喬冠中吃驚呆滯的樣子,孫郁顯得很得意:“嚇一跳吧?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很黑暗呢……”

  “謝謝你,我……”

  “別說客套話了,老實說吧,我就是看好你能大紅大紫,事先在這裏跟你套交情呢。我還有兩年才畢業,到時候你出名了,可要拉兄弟一把啊!”孫郁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喬冠中知道,在這個圈子裏人際關係很重要,雖然不覺得孫郁有必要想那麼遠,但是真心想和自己結交的意思還是聽得出來的,於是一拍孫郁的肩膀:“到時候說不定是你成了大明星,我跟你說話你就會這樣:‘啊,喬冠中,誰啊,咱們見過面啊……’”

  看著喬冠中裝模作樣擺出用下巴看人的架勢,孫郁忍不住和喬冠中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孫郁……準備……”

  終於到了孫郁的鏡頭,孫郁急匆匆地跑了過去。

  喬冠中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孫郁的表演,顯然,孫郁雖然自己很謙虛,但表演時一點也不像他自己說得那樣只是個在校學生。

  與孫郁演對手戲的,就是因為喬冠中才被換上的新“李婷”,是個比喬冠中還要小幾歲的少女,據說是因為喜歡演戲,所以連學業都放棄了。平時這個女孩看起來總是過於成熟,打扮得有些讓喬冠中看不順眼的妖豔,可是現在看她表演,真是令喬冠中有些吃驚,原來她也演得這麼好。

  整個上午,喬冠中都沒再得到表演機會,但是他第一次表演失敗,再看到別人一個個都是那樣專業,令他的自信心幾乎降到了最低點,拿著午餐的便當根本難以下嚥,最後乾脆趁沒人注意時,端著便當溜達進了樹林裏。

  拍戲的地點選得比較幽靜,森林都保持著很自然的狀態,在樹下的草叢甚至還能看到肥大的蘑菇。喬冠中慢慢地轉悠著,在心裏為自己打氣。他從來不敢奢望自己這個沒有任何經驗的人一上來就做得比別人好,可是至少也不要差太多吧。之前的失敗,至少在自己的心理上還能歸罪於那對翅膀,可是等翅膀修好了自己的表現如果還是那樣呢?到時候還能怪誰?

  不行,我一定要更有信心,不能老想著失敗的事情。喬驊,你可以的。

  喬冠中習慣性地轉著圈和自己說話,不斷為自己打氣,從小到大他總是用這種方式來鼓勵自己。不知道轉了第幾圈時,卻忽然聽到旁邊傳來吃吃的笑聲……

  喬冠中頓時停住了腳步,有些緊張地四下張望。自己剛才的舉動和嘴裏嘟噥的話要是被別人聽見,可是一件很尷尬的事。

  不過周圍空蕩蕩的,劇組休息處隱約還有人們的說笑聲傳來,在他附近的森林裏卻是一個人都沒有。

  剛才那笑聲明明是從很近的地方傳來的,怎麼會沒有人?難道是聽錯了?

  喬冠中正在疑惑,那個聲音又傳進耳裏,真的很近,就好像從腳底下傳來的一樣。

  腳底下?

  喬冠中急忙低頭去看。

  就在喬冠中身邊的一棵樹下,草叢中長著許多白白嫩嫩的蘑菇,看起來鮮肥可口。正有一隻動物翹著屁股,撲在這些蘑菇上猛吃。那種有點像是笑聲的吃吃聲,正是在咀嚼吞咽的過程中發出來的。

  這是什麼動物?看起來倒是不怕人。

  喬冠中知道這片樹林中很多野生動物,所以不想驚嚇到這個小小的傢伙,於是後退了幾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踩動腳下的枯枝敗葉發出了響動,那個小東西忽然放棄了已經被啃得七零八落的蘑菇,轉過身來注視著喬冠中。喬冠中這時才看清楚了,原來這個小東西竟然是頭小豬。

  小東西大約有喬冠中的拳頭那麼大,全身都是肉嘟嘟的粉紅色,尾巴上很滑稽地系著一個黃色蝴蝶結,要不是那雙標誌性的大耳朵和小拱嘴,或許喬冠中會以為它是一隻兔子。

  看起來不像是野生動物,應該叫作香豬吧?以前似乎有女同學養來當寵物,農村也開始流行飼養這種寵物小豬了嗎?

  喬冠中不知道這個小東西是從豬圈中跑出來的,還是被主人遺棄的,反正在這種山林中看到這種動物,是件很奇怪的事。

  “喂,小傢伙,你是不是回不了家?”喬冠中很善良地問。

  在他看來,這種小寵物沒有人類飼養,根本就沒辦法生存,要是它真的被遺棄了,喬冠中倒願意帶它回去,反正這麼可愛,一定會有女生願意養它,總比留在山中被野生動物吃掉來得好。

  小豬看起來一點也不怕人,烏溜溜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著喬冠中。

  “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嗎?要不要跟我回去?”喬冠中試著靠近。

  小豬警戒地後退了幾步,依舊盯著他。

  喬冠中順著它那執著的視線,發現它在看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中的便當。

  “你是不是餓了?”他伸手把便當遞向小豬,可是小豬馬上就後退,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喬冠中知道動物不會輕易相信陌生人,於是把便當放在地上,然後自己退開。

  小豬一邊警惕地望著喬冠中,一邊扭動著小屁股來到便當邊。然而,喬冠中心中想像的餓豬埋頭大吃的景象並沒有出現,小東西很有大將風度,先用鼻子把整個便當翻了一遍,然後把裏面的肉和木耳挑出來吃了,其他東西則是不屑一顧地用後腿踢進了草叢。

  肯定是只寵物,不然怎麼會這麼挑剔。

  “小傢伙,你能找到你的主人嗎?要是找不到,不如跟著我走,要不然以後就沒人喂你吃東西了。”喬冠中伸手從口袋裏又掏出一樣東西,卻緊緊地握在手裏,然後向小豬遞過去:“要不要吃?”

  小東西對“吃”字很敏感,馬上就望了過來。喬冠中趁著它被自己的手吸引時,忽然撲了過去。在喬冠中看來,這麼近的距離之下,以自己的身手抓住這只小豬是輕而易舉的事——畢竟從來沒聽說過豬這種動物動作敏捷的,不是嗎?

  誰知道當他覺得自己距離小豬已經不到一隻手掌,馬上就要得手時,那只小豬忽然抬頭對他輕蔑地掃了一眼,然後用令人難以置信的敏捷身手從喬冠中手底下跳開。喬冠中都覺得已經碰到它的皮毛了,可是小傢伙就這麼在千鈞一髮之際逃了過去。

  喬冠中因為動作太大,一頭栽倒在地,然後就看見那只小豬搖著小尾巴,從自己身邊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眼神中滿是得意之情。等到喬冠中從地上爬起來,小豬早就不見了蹤影。

  自己竟然連只豬都抓不住,喬冠中心中沮喪得不得了,正想要再去周圍找找時,遠遠傳來了劇組人員呼喚他的聲音。

  下午,那對拿去修理的翅膀還是沒有拿回來,於是喬冠中先拍了其他鏡頭。

  也許是中午時對自己的鼓勵起了作用,喬冠中表現得不錯,除了第一個鏡頭因太緊張重拍了一次之外,其他都是一次就通過了,就連一向對演員要求很嚴格的導演丁秉德,都誇獎了他幾句——雖然喬冠中覺得導演是為了給自己這個毫無經驗的人鼓勵才這麼說的。

  不管導演是出於什麼原因才稱讚他,總之晚上回到旅館時,喬冠中的心情已經好了很多,對於接下來的表演也不再那麼緊張了。

  晚上的拍攝要到八點鐘以後才開始,晚飯後,喬冠中原本和幾個同劇組的人一起在孫郁的房間裏玩撲克牌,可是卻被一通電話給叫了出來.

  喬冠中匆匆趕到大廳時,看見李灝正和導演在說話,而劇組中的幾個年輕女孩則圍在他身邊,雖然沒有馬上撲上去要簽名,卻也不肯離開,一個個虎視眈眈地盯著李灝。

  “喬冠中。”丁導演看見喬冠中從樓上下來,立刻對他招手,“李灝一來就急著找你——你們還真不愧是同一家公司的。”

  李灝轉過身,臉上倒沒有因為見到同公司的人而有什麼變化,依舊是看不出喜怒的招牌表情:“你就是喬冠中吧。你的事我聽說了,陳總說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助理給你,我正好帶了三個助理來,就讓小徐暫時先幫你一下吧。”接著,他身後的一個年輕女子便走向前來。

  果然像孫郁說的,他帶了好幾個助理。而且性格似乎也跟傳說中的一樣,雖然在舞臺上活力四射,平時真是酷得可以。看著這位晚上在室內還戴著墨鏡的師兄,喬冠中心裏忽然開始擔心,接下來自己能夠扮演好令這位師兄滿意的師弟角色嗎。

  李灝並沒有向喬冠中多說什麼,把姓徐的助理留下之後就匆匆上了樓。喬冠中發現丁導演一直跟在李灝後面,言談之間頗有些討好的意味。

  李灝雖然是當紅巨星,可是像丁導演這樣的名導,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討好他吧?不明白,這個圈子真是複雜啊。

  “你在想什麼?”女助理的聲音非常清脆,打斷了喬冠中的胡思亂想。

  “沒有,我在看……李灝是我的偶像,看到他本人很激動……”喬冠中急忙解釋。

  “你以後也會這麼出色的,阿灝可是很欣賞你呢。”女助理對喬冠中伸出手,“徐琴音,請多指教。”

  “是我要給你添麻煩了。”喬冠中趕忙客氣地回答。聽她對李灝的稱呼,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很好,有時候這種人更不能得罪。

  “把你這幾天的工作安排跟我說一下,還有你的……啊,等等……”馬上就進入工作狀態的徐琴音被電話鈴聲打斷了,掏出手機接聽。

  真是個敬業的人,連電話鈴聲都是李灝最新專輯主打歌,不過也不排除她原本就很喜歡這首歌。喬冠中很識趣地往旁邊走了幾步,免得有偷聽的嫌疑。不過這麼幾步的距離,徐琴音的說話聲還是傳進了他的耳朵。

  “游小姐?啊,對不起、對不起,李先生已經吩咐過我了,是我耽誤了……您現在在哪里?我馬上給您送過去。”

  游小姐?這個姓讓原本想要再走遠一些的喬冠中停住了腳步。

  話說回來,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游少菁的影子,而一直因為初次正式演戲而緊張擔憂的喬冠中,也忘了自己還有位老同學在這裏打工,現在聽到這個姓之後倒是想起來了。不知道游少菁住哪個房間,待會兒還是去看看她吧。

  徐琴音結束了通話,對喬冠中歉意地一笑:“我還有點工作沒做完,如果喬先生不介意,我待會兒再去你的房間和你談吧。”

  喬冠中當然是連忙答應,可是等他準備上樓時,卻有個人急匆匆地從樓上跑了下來,迎面和他遇上。“游少菁,怎麼今天一天都沒看見你,我正想去問問於導你住哪個房間呢。”

  “我今天……啊,徐小姐,等一下,我下來了……回頭再聊,我現在有點事……掰掰……”游少菁看起來行色匆匆,叫住了正準備往門外走的徐琴音,便對喬冠中揮揮手,然後和徐琴音一起急急忙忙出門去了。

  徐琴音剛才說的“游小姐”就是她嗎?聽徐琴音的口氣相當客氣,似乎是李灝有什麼事要拜託游少菁。

  游少菁究竟是來做什麼的?真的只是來當助理嗎?

  喬冠中晃了晃頭,把自己的那些古怪想法從腦海中趕出去。由於實在想不出游少菁會和演藝圈有什麼關係,所以也就想不明白她為何到這裏來。不管怎麼說,但願她不是因為什麼事而不得不放棄學業吧,她可向來都是優等生的。待會兒要不要打個電話給游少菁比較要好的同學,問問看她是不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雖然高中時喬冠中和游少菁並不是同一班的,彼此之間往來不多,可是人到社會上打滾之後,才會發覺學校同學的關係有多麼單純直接,要是有需要的話,喬冠中很願意盡自己的能力幫助游少菁。

  喬冠中沒再回去玩撲克牌,直接回自己的房間。

  分配房間的時候,他是和另外一個演員合住的,不過由於戲分關係,那個演員到現在都還沒進劇組,所以這個房間其實就是他一個人的。喬冠中讀了一會兒劇本,慢慢開始覺得疲倦,畢竟白天在鋼絲上吊來吊去那麼多次,實在是一件很累人的事。等他忽然從迷糊中驚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糟了,今天晚上還有拍攝!

  喬冠中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抓起劇本就往外跑。

  匆匆跑下樓,只聽到整棟樓中都靜悄悄的,似乎除了自己就沒有人在了。喬冠中心裏開始緊張起來:這下一定要被導演狠狠削一頓了,依照導演那個脾氣……天啊,自己怎麼會睡著了呢?明明平時睡眠需求量很少啊。

  喬冠中匆匆忙忙來到樓下,果然看到原本放在大廳裏的一些器械都不見了,可見劇組已經出發了。當他正要衝出門時,卻迎面與一個進來的人撞在一起。

  “哎呀,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冒失!”不等被撞的人出聲,她身後已經竄出一個人來指著喬冠中責駡了,“辛心,你沒事吧?”

  “我沒事。大驚小怪,他根本沒碰到我。”

  喬冠中這時才看清楚這個人,這個身材高挑、體態玲瓏,五官精緻得如同雕像的年輕女子,竟然就是女主角辛心。其實喬冠中很清楚自己剛才已經撞上對方了,可是辛心硬說自己沒有碰到她,就是在幫自己掩飾剛才的慌張。辛心在螢幕上的形象一向那麼溫柔可人,想不到現實中也是這麼溫柔善良的人。

  “辛小姐,對不起、對不起,我因為睡著了,耽誤了集合時間,所乙太慌張了……”喬冠中趕忙道歉。

  “你就是喬冠中吧,今晚不是因為李灝要求先拍他的鏡頭,所以你的戲取消了嗎?我聽導演是這麼對你的助理說的,你不知道嗎?”辛心的助理也是個年輕女孩,嘴快地搶著說。

  “我真的不知道……”喬冠中苦笑。

  想來也是,要是集合時間自己沒出現,導演必定也會讓人去叫自己一聲的,怎麼會任由自己在那裏睡。她說的助理是指徐琴音吧?畢竟人家也不是自己的專職助理,忘記告訴自己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那我去看看,有機會看到李灝表演也很幸運。”

  “不止呢,待會兒你還有機會看到我們辛心表演喔。”那個助理得意洋洋地對他說。

  “真多嘴……”辛心對助理嗔怪了一句,朝喬冠中點點頭走了。

  喬冠中看著她的背影,又站了一會兒。辛心這種古典美女正是喬冠中最喜歡的,在沒有進入這個圈子前,辛心可是他的夢中情人呢。她已經來劇組了,而且這麼好相處,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裏有沒有機會和她多說幾句話……本來他的目標就是在這段日子裏好好表現,不要比那些專業的演員差太多,可是現在,新的願望又悄悄在心中產生。

  “喂,帥哥,她很漂亮吧?”

  忽然冒出來的聲音,把喬冠中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卻發現竟然是游少菁笑吟吟地站在自己後面。“你幹什麼呀,嚇我一跳。”

  “是你自己看得入神了,怎麼怪我……”游少菁還是那一身運動服,雙手插在口袋裏,對喬冠中笑著說,“我是來謝謝你的,我聽憐憐說了,你打了電話給她。”

  “啊?她這人怎麼這樣……”喬冠中之前打了電話給游少菁最好的朋友蕭憐憐,詢問游少菁是不是遇到什麼需要幫助的事,沒想到才不到兩個鐘頭,蕭憐憐就把事情向游少菁報告了。

  游少菁苦笑著搖頭:“你真是太不瞭解她了——她這人就是這樣。”在學校時,蕭憐憐可是出了名的包打聽,沒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也沒有什麼事被她知道了還能不以光速傳播的。

  “我不是想打聽你的私事,就是覺得……要是需要幫忙你就說一聲,我們可是老同學啊。”喬冠中說著多少有些尷尬。

  游少菁笑著搖頭:“我沒有什麼事,學校也好好的,反正該考的科目都已經過了,所以請假出來辦點事。”

  看看人家,自己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站在人前,這麼大大方方地說“我所有該考的科目都已經過了”這種豪言壯語吧。

  “真不愧是我們的小老師!對你來說,考研究所應該是輕而易舉吧?”喬冠中知道有很多同學正在準備研究所,這對游少菁來說,應該不是問題吧。

  游少菁笑而不語。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業對她來說已經成了生活中的一種習慣,而且擁有學生身分,做什麼都可以自由一些,也許自己真的應該繼續去考碩士班、博士班,反正自己對未來也沒有什麼太多打算。

  “你要是需要我幫忙做什麼儘管說,雖然我也不是太有辦法,不過說不定還能幫得上忙。”她一個女孩子跑到這裏來,想必有什麼要緊事吧?自己雖然不太方便打聽別人的隱私,可是說幾句願意幫忙的話,讓她不要因為孤身在這裏而感到無依無助,還是做得到的。

  “謝謝你,我要是解決不了,會找你幫忙的。”游少菁點著頭,“還有……這幾天你最好不要一個人晚上出去。”

  “什麼?”喬冠中不解。

  “你記住我的話就對了,反正我也不會害你。你現在要去哪兒?”

  “我想去看李灝演戲,他是我的偶像。”

  “李灝啊,那個人還不錯……”游少菁繼續點著頭。

  不過喬冠中看得出她對於演戲什麼的顯然沒什麼興趣,她這次來辦的事,應該和李灝有關吧?

  喬冠中走出小旅館之後,回頭看看游少菁還站在大廳裏,由於外面的黑暗和裏面燈光的反差,讓喬冠中很容易就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她緊緊皺著眉頭,似乎在思索什麼難題。

  但願她真的沒事。和李灝有關?該不會是感情糾紛吧……不會的、不會的,依游少菁那種性格,不太可能挑娛樂圈內人當男朋友的……

  喬冠中在拍攝現場看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的精神越來越不濟,竟然看著別人的表演就打起盹來。徐琴音在他身後說:“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反正今天晚上也沒有你的戲。”

  剛才喬冠中一過來,徐琴音就很歉疚地迎上來,說是為了讓他多睡一會兒才沒有馬上告訴他。喬冠中清楚她是因為待在李灝身邊而忘了自己的事,不過李灝把助理借給自己用的好意,心領就是了,哪還能真的麻煩人家?當然是滿臉堆笑地說沒關係。

  李灝的表演確實精彩,開始時喬冠中也看得興高采烈,可是不知不覺中睡意就湧了上來,佔據了他的整個思緒。

  “我知道了……我還是回去睡覺吧,要不明天爬不起來就慘了……”喬冠中打著哈欠,贊同徐琴音的提議,“真可惜,難得有機會看李灝表演……”

  “機會還很多呢,你們不是在同一個劇組嗎。快回去吧,萬一你在這裏睡著了,我可沒力氣扛你回去。”

  喬冠中打著哈欠,準備回旅館。除了徐琴音,沒幾個人注意到他的到來和離開。

  來時還沒覺得什麼,現在往回走了,卻忽然發覺這條山間小路是這麼寂靜昏黑,雖然月色很明亮,腳下的道路可以看得清楚,可是卻也被月色渲染成清冷的色彩,與白天時青山綠草、野花絢麗的景色宛如兩個世界。隨著腳步移動,落葉在腳下不斷發出沙沙聲響,反而顯得這段路程更加寂靜,遠處的小旅館和山腳下的村莊的燈光,都好像飄浮在天邊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游少菁的話忽然湧上心頭;這幾天你最好不要一個人晚上出去……

  什麼意思啊?難道山裏還會突然跳出妖怪來吃人?聯想到自己扮演的角色,喬冠中笑了起來。

  羅天,他雖然在人類世界中追求著自己的夢想,內心深處一定還是渴望在自然的山山水水間展翅翱翔吧……喬冠中張開雙臂做出迎風飛行的動作,把自己想像成劇中角色。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與角色又接近了一些,也許從明天開始,自己就更能掌握這個角色了。

  看來獨自走夜路也不錯,有助於自己融入角色。

  喬冠中得意洋洋的念頭剛一閃過,就聽到身邊的樹叢中傳來了沙沙輕響。

  本來寂靜得只有喬冠中腳步聲的山路上,忽然出現的其他動靜特別鮮明,喬冠中馬上就止住了腳步,警覺地往那個方向看去。

  這片山林的自然環境保護良好,所以有很多野生動物。喬冠中這些天就見過野兔、野雞、各色的飛鳥,以及一隻類似鹿的動物,不過那些傳說中存在的狼、野豬啊,他都還沒見過,也沒想拜會這些動物芳容的欲望。這些野獸白天是不會出現的,即使在人類的想像中,這些會吃人的野獸多麼厲害,其實它們最害怕的還是人類,能躲則躲。

  但是現在夜黑風高,不對;伸手不見五指,也不對;總之就是在荒山野嶺、黑燈瞎火的情況下,那些野生肉食性動物會不會悄悄跟在落單的人類後面,然後把一百八十多公分高、看起來有很多肉的人類帶回去當作孩子的宵夜……

  越是這樣想,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就越清晰;在喬冠中聽起來,簡直就是某個龐然大物正在悄悄跟蹤自己一樣。

  喬冠中試探性地加快了腳步,結果身後那聲音也跟著加快;又放慢腳步,那聲音也慢了下來,反正就是一直落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

  喬冠中大略估算一下自己和小旅館之間的距離,再猜測一下身後那聲音的速度,開始對自己能不能在對方撲上來之前跑到旅館中感到懷疑;既然這樣,還不如……

  喬冠中從路邊的樹上折了一根粗樹枝拿在手中,猛地回過頭對著作響的草叢撲去,連續不斷重重地拍了下去。

  “噗噗噗噗……”這聲音不像野獸的嚎叫。

  喬冠中停下手,借著月光看去,結果看到一頭憤怒的小豬正對自己揮舞著前蹄,發出“噗噗噗”的叫聲,這只尾巴上戴著蝴蝶結的小東西看起來很眼熟:“原來是你啊……嚇了我一跳……”

  “噗噗噗噗……”明明是你打了我!小豬對於喬冠中毫無歉意的表示感到很生氣。

  “對不起啊,我以為你是狼呢。不過我今天沒有便當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我給你更好吃的東西?”喬冠中忽然覺得,辛心那麼善良溫柔的女子很適合飼養寵物,而這只小豬這麼可愛,應該會受女性歡迎的。

  小豬似乎看出了他不安好心,於是往後退去。

  “你看,你現在還在這裏遊蕩,就表示你沒找到主人吧?說不定是他們把你扔掉不要了呢?這山裏可是很危險的,有狼,有狐狸和狗熊,‘啊嗚’——一口就能把你吞下去!很可怕吧?你跟我走的話,就有溫暖的被窩和好吃的飯,我還會幫你找個溫柔的美女當主人,怎麼樣?”喬冠中溫柔地誘惑著小豬。

  也不知道這只小東西聽不聽得懂喬冠中的話,總之在聽了喬冠中那些誘人的條件之後,它目光中流露出一種不屑,用鼻子噴出幾聲“噗噗”聲之後,轉身就走。

  “喂、喂……”喬冠中叫了幾聲,可是在黑夜的森林中,小豬的身影馬上就被夜色掩沒,他只能悻悻地放棄原本的打算。

  既然一隻看起來那麼可口的小豬都沒被吃掉,看來這裏應該沒什麼吃人的野獸了,還是趕緊回去睡覺吧。緊張過後,倦意又湧了上來。真是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睡了?喬冠中正要繼續自己的路程,忽然又有異樣的響動從不遠處傳來。

  開始似乎是什麼東西敲擊的聲音,然後就是一聲慘叫,再接著……停住腳步的喬冠中聽到了呼救的聲音……

  聲音是一個男子發出來的,淒厲而焦急。喬冠中來不及多想,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沖過去。

  離開小路轉進樹林,沒跑幾步,喬冠中就看到了兩個正扭打在一起的人影。不過也許是喬冠中跑來的聲音驚動了對方,就在喬冠中剛剛看到他們的同時,其中一人就轉身跑進了樹林,而另外一個人還在地上掙扎著,不斷發出呼救聲。喬冠中來不及去追趕那個跑掉的人,趕忙來到地上的呼救者身邊。

  正在呼救的人被布袋蒙住了頭,在地上扭動著想要掙脫,那個白色布袋上已經滲出了紅色血痕。喬冠中上前兩三下就把布袋扯開,扶起傷者,大聲問:“喂,你怎麼樣?你怎麼樣?”布袋原本是用來裝麵粉的,裏面殘留的麵粉沾了傷者滿頭滿臉,再被鮮血一浸,看起來整個人顯得猙獰可怖,喬冠中一時認不出傷者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究竟傷得有多重,於是慌忙地掏出手機打電話求助。

  “喬冠中、喬冠中……救救我……”傷者倒是先認出了喬冠中,用虛弱的聲音說著。

  “丁文軍,是你……”原來這個傷者就是那位負責道具、“幫”喬冠中弄了一雙不對稱翅膀的人。喬冠中略微一愣,馬上就安慰他說:“別擔心,我已經打了電話。現在我帶你回去,馬上就會有車子送你去醫院。”說完,他小心地抱起丁文軍,往旅館跑去。

  不知道丁文軍傷得多重,至少他的頭部鮮血淋漓,看起來很嚇人。幸虧丁文軍身材瘦小,喬冠中還抱得動;喬冠中一邊全力跑著一邊安慰著丁文軍,等到了旅館,早就有車子等在那裏,然後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他抬上車,往鎮上開去。

  喬冠中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看著車輛絕塵而去;小村子裏沒有重傷者需要的醫生和設備,因此車輛直奔十幾公里外的大城,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他對丁文軍沒什麼好感,可是還不到盼著人家出事的地步,反正自己也已經盡力了,但願丁文軍運氣好一點吧……

  “給你,滿身都是血,趕快擦擦,去換件衣服吧。”一條手帕遞了過來。

  剛才一番折騰下來,旅館裏的人幾乎都出來了,就連原本在攝影現場的人也正在紛紛趕回來,遞手帕給喬冠中的正是從樓上下來的辛心。她看著車輛遠遠的那點燈光,擔憂地問:“那是誰啊?怎麼會受傷的?”

  喬冠中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當著辛心的面,當然就難免把自己的英勇加以渲染誇大了一些,等他講完事情的始末,發現在場的人幾乎都圍到了他身邊,聽到幾句大家的誇獎,讓他不禁有種英雄的快感,臉上不免得意洋洋的。

  “你還是趕緊去換件衣服,一會兒員警來了,可是要找你問話的。”李灝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回來了,站在人群外潑來一盆冷水。

  喬冠中也知道這種事必定會驚動員警,自己身為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也一定會被員警盤問。當然,那些記者更不會放過這則新聞,經過他們的筆一渲染,到最後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想到這些,喬冠中再也得意不起來了。

  李灝看看周圍沒人,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卻在對方還沒接聽時就掛斷了。他站在那裏等了一會兒,游少菁就匆匆而來。

  老實話,李灝不太信任游少菁。她太年輕了,而且言談舉止之間,沒有一點李灝認為從事那個“特殊職業”該有的神秘感,或者別的特殊氣質。更重要的是,她也來了好幾天,不但什麼都沒解決,還經常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躲在一邊什麼都沒做。可是當初推薦的人把游少菁說得跟神一樣,這時他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游小姐,今天這件事……”

  游少菁看到李灝焦急的樣子,也有些抱歉地說:“我承認是我的失誤,我本來以為對方會把喬冠中當作目標的,所以一直跟著他,沒想到會這樣……”

  “我以前不認識喬冠中,那個丁文軍也一樣,為什麼會連累到他們!”

  “喬冠中很優秀,你得承認這麼優秀的新人會威脅到你的地位。而那個丁文軍是負責道具的,他之前就已經在難為喬冠中了,接下來很可能就是針對你——雖然對你他不敢那麼明顯——他的女朋友是因為你和喬冠中的關係才被換下來的。”

  “哼……”李灝顯然不這麼認為。

  “總之你不這麼認為沒關係,那個犯人是這麼認為的啊!他為你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這個男人真得那麼有魅力嗎?自己可看不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近朱者赤的關係,最近游少菁的審美觀似乎也開始扭曲,至少她就怎麼也看不出來這位超級巨星哪里有魅力了,怎麼會有人為他瘋狂到這種地步。

  “這難道要怪我嗎?”李灝沒好氣地嘟噥,“我倒寧願他沖著我來啊!無端地去傷害別人算什麼!”

  游少菁能夠體諒李灝的心情,任誰遇到他這樣的經歷,都不可能感到愉快。“總之我會儘快找出那個人的。我想至少我們能夠縮小一點範圍了,那個人應該是女性。”

  “你怎麼知道?”

  游少菁抿著嘴唇看著他,停了一會兒才說:“我告訴過你,惡鬼附身之後只能把人類原有的情緒擴大,並不能使人類產生新的情緒。你覺得那個為了你做了這麼多的人,可能是個男人嗎?”

  “求你別老說‘她’是為了我好不好?聽起來很不舒服!”李灝咬著牙抗議。

  “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可是這種時候逃避現實解決不了問題。來吧,回憶一下,從第一次發生這種事到現在,一直在你身邊出沒的女性有哪些,我一個一個去調查。”

  “我的四個助理,副導演水卿,辛心和她的女助理,還有幾個熟面孔的工作人員,不過我叫不出名字。”

  “這麼多……”游少菁不明白,為什麼已經換了劇組,他還是有這麼多熟人,聽了李灝的解釋才明白,他現在在拍的電視劇是續集,因為前面二十集反應太好了,才匆匆決定開拍,用得當然也是原班人馬。

  “真是會找時間啊……”游少菁歎息一聲,要是凌岩在就好了,她處理這種事情最拿手、最有經驗了,可是凌岩什麼時候到陽間並不一定,反正已經請鐘學馗給她留了言,要是她正好來,一定會趕來幫忙的。

  游少菁以前跟著凌岩處理過一些類似的委託,可是一來那時候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二來凌岩那時候也還年輕,接受的事件也都相對簡單些,所以真正學到的經驗並不多,倒是把凌岩對待委託人的神態學了個七成。這種淡漠冷靜、帶著神秘感的神態,很能給委託人想像空間,也就能夠無形中抬高自己在委託人心目中的地位。

  “你自己有沒有什麼懷疑的物件?”游少菁決定再問問李灝本人的觀點,畢竟身處其中的人是他,他不應該什麼都察覺不到才對。

  李灝皺著眉頭想了想:“說真的,我很忌諱和女性接觸,不知道怎麼地就會傳出莫名其妙的緋聞,我回去很難解釋……我倒是覺得,首先,徐琴音和林華應該沒有嫌疑吧?她們都有男朋友了,再說我們也已經相處很久了,她們不可能對我有什麼想法的……另外辛心也不可能,據我所知,她也有固定的男朋友了,還有……”

  李灝是個善良的人,所以在他眼中,他身邊都是善良的好人,即使有些小毛病,也是可以原諒與忽略的。聽著李灝的描述,游少菁感到自己的頭在隱隱作痛,他這種性格,究竟是怎麼在這個複雜的娛樂圈中混得這麼好?還是說他還在隱瞞著什麼?

  游少菁抬手阻止了他繼續分析下去:“我明白了,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吧,我會儘快把事情解決的。”

  游少菁用十分自信的口吻對李灝保證,雖然她看得出來,李灝對她不怎麼信任——其實她自己也不怎麼信任自己。但是沒有別的辦法,李灝出的錢可是真金白銀地進了自己的口袋,舅媽的病情雖然一再用法術控制,可是手術也不能再耽擱了,這錢可萬萬不能再被拿回去。

  不過,為什麼連波波都找不出那個惡鬼究竟附身在誰身上呢?波波對於美食的嗅覺之靈敏,可是遠勝一般的同類啊。

  游少菁獨自在角落中轉了幾圈,卻想不出任何線索,她再次拿出電話開始撥打家裏的電話號碼,卻依舊沒有人接聽。

  斑斕和鐘學馗究竟去了哪里?為什麼不接電話?關鍵時刻真是沒人可靠。

  游少菁憤憤地掛斷電話,嘴裏嘟噥著,一抬頭,卻看到喬冠中正站在不遠處盯著她。

  喬冠中心裏十分鬱悶,剛才員警到了之後,因為他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竟然把他當成犯人一樣地盤問了一番,言下之意,似乎他就是襲擊丁文軍的犯人。直到醫院裏的丁文軍醒了,證明事情和喬冠中無關,他們還是不肯甘休,表示既然丁文軍被蒙住了頭,他自己也沒看清楚犯人的樣子,喬冠中的嫌疑就不能被排除,而且劇組中的其他人都能證明,丁文軍剛在早上時對喬冠中的道具動了手腳。

  也就是說,自己還真倒楣。

  喬冠中畢竟是個年輕人,做了好事原本還希望能夠得到一些稱讚,沒想到卻是這種結果。剛走出員警詢問室的門,公司老闆的電話就不期而至,把他狠狠削了一頓,威脅說要是有負面新聞毀了他的前途,要他自己負責。

  喬冠中知道是誰在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老闆的,所以他出來之後,並沒有理睬徐琴音。她並不是自己的助理,所以喬冠中沒指望她為自己做些什麼,可是同樣地,她又不是自己的助理,打小報告也不該是她的工作,喬冠中實在不願意多搭理這種多嘴的人。

  徐琴音倒是跟在後面,用助理的口吻埋怨幾句喬冠中處理事情不圓滑,不過被喬冠中一句“難道要我看著他死”給堵了回去。大概是看出了喬冠中的心情很糟,也想起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助理,用不著去當他的出氣筒,徐琴音說了幾句之後,就訕訕地離開了。

  而喬冠中則想到了游少菁之前說過“不要在夜裏單獨外出”。

  她為什麼要這麼說?難道她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也許她知道什麼,要是能給警方提供犯人的線索,說不定自己就能重獲清白了。

  說喬冠中心裏不急是騙人的,他剛剛進入這個圈子,開始的路走得還算順利,現在也算多少有了些名氣,可要是在這個時候傳出他是傷害嫌疑犯的風聲,消息是真是假就不重要了,因為只要有心人加以渲染傳播,就足以把他的前途毀掉。

  喬冠中不想讓自己的夢想就這樣被毀掉,他一定要想出解決辦法。

  “游少菁,你是不是知道會發生不好的事情,才會提前警告我?”喬冠中轉了很久才找到游少菁,不知道她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做什麼。仔細想想,這個突然出現的同學還真是充滿了神秘,她來做什麼?她知道些什麼?喬冠中不想打聽別人的隱私,可是他得先保護自己的安全啊。

  游少菁點點頭:“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她原本真的認為犯人會去襲擊喬冠中,所以才會忍不住開口提醒他,沒想到犯人卻選擇了一個她完全沒想到的目標。“不過你真勇敢,這下成了英雄了。”

  “英雄……”喬冠中苦笑,“我就要被當作犯人了……”

  “犯人?你……怎麼可能?”

  “員警懷疑我。”

  “不會吧,那些員警也不是笨蛋,他們沒辦法憑現場遺留的證據看出犯人是個女人嗎?”游少菁被喬冠中的說法弄得目瞪口呆,不禁脫口而出。

  “女人?你知道犯人是誰!”喬冠中叫了出來。

  游少菁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示意他小聲一點,萬一讓別人聽見就糟了。

  “你到底知道什麼,游少菁,求求你把知道的說出來——這對我很重要。我的夢想、我的前途會因為這件事毀了,你明白嗎?要是員警不能在事情被傳出去之前找到犯人,我就真的慘了!”喬冠中抓住游少菁的手緊緊握著,焦急地說.

  游少菁連忙掙開他的手,她實在不習慣和異性這麼接近。“其實等那些員警仔細偵查了現場就會明白的,那裏有很清晰的痕跡證明犯人和你的體型特徵完全不相符。”

  “你……懂得偵查犯罪現場?你是私家偵探嗎?”游少菁這麼神神秘秘,難道是因為從事了特殊行業的關係?可是記得高中時她的體育課總是不及格,這種人也能當私家偵探嗎?

  “私家偵探……呵呵……就算是吧……”游少菁臉部扭曲得厲害。

  但願喬冠中不要像蕭憐憐一樣,不然自己是個私家偵探的新聞就會在老同學中流傳開來——當然,這總比“游少菁是個神棍”的謠言好聽。

  “你是李灝請來的?”

  喬冠中的判斷力很好,只不過出了個關鍵性錯誤,但是游少菁並不打算糾正他。

  “你到底知道什麼,不能告訴員警嗎?”

  “不能……”說了他們也不會信啊,說不定還會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呢。

  “游少菁,我……”

  “喬冠中,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這件事我一定會處理,但是我不能再跟你說更多了,我也沒辦法……請你相信我,我們是老同學,
我不會害你的!”游少菁實在受不了喬冠中那種乞求的目光,只好扔下這段話後落荒而逃。

  一早起來,喬冠中就發現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有些人本來在竊竊私語,可是一看到他走過來就停了。喬冠中不知道是誰幹的,但是很顯然,警方懷疑自己是犯人的事情已經被某人在劇組中大肆宣揚,就連關係不錯的孫郁都一直躲著他。

  由於員警在調查案件,所以拍攝工作暫停了,大家都很閑,也就有很多時間來說閒話。喬冠中沒辦法證明什麼,只好躲在房裏不出來。他打過一次電話給游少菁,可是對方卻拒絕接聽。

  等到了晚上,喬冠中終於再也坐不住了。

  到目前為止,警方還沒證實犯人是女的,而自己的嫌疑也沒還辦法洗清,這樣下去只會變得更糟。

  他走出房間,在走廊中又聽到徐琴音在她房裏和人爭吵的聲音;隔著房門聽不清楚,不過大概的意思就是在為他辯解,說他絕對不會是犯人。

  喬冠中忽然對自己昨天的態度感到很慚愧,其實即時向公司彙報是徐琴音的工作,自己本來就不應該因此遷怒她。現在所有人都在懷疑自己,而徐琴音卻還在為自己辯解,這讓喬冠中由衷感激。

  他往徐琴音的房門走了幾步,然後又退了回去。

  自己現在怎麼解釋都不會有人相信的,除非是警方出面為自己澄清。而警方看來是不會輕易出面澄清的,除非……除非那個犯人被抓到了。

  當時丁文軍的頭被蒙住了,自己可以說是真正目擊到那個犯人的唯一一人,可是在那種情況下,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現在只隱約記得對方的身材不高、很瘦,很有可能像游少菁說的,是個女人。

  要是那個犯人還繼續犯行呢?就像偵探小說上寫的那樣,連續傷人之類的?既然游少菁說晚上要小心,又說那個犯人在胡亂選擇目標,那麼自己晚上出去也許會發現他的蹤跡?或者……就算被他襲擊了,也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總比現在這樣來得好。

  帶著近似於自暴自棄的念頭,喬冠中趁著夜色出了旅館。

  今晚天空有點陰霾,月色看起來不如昨晚明亮,幽靜的樹林中不時傳來夜鳥的鳴叫,倒是真的好像有什麼事情在醞釀一般。

  可是喬冠中在樹林中轉了好幾圈,卻連個鬼影子都沒遇上。

  昨天的事發現場已經被警方圍了起來,喬冠中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想過去尋找線索的念頭。他順著道路一直走到昨天的拍攝地點,然後又轉身往回走去。

  一路上,他始終繃緊著神經,特別注意不讓自己背對著那些可以作為藏身之處的地方,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有人沖出來對付自己,可是直到回去的路也走了一大半,依舊四周寂靜,什麼異常都沒有。

  難道那個犯人因為風聲緊,今天晚上不出來了?

  也許自己這樣晚上出來溜達,反而更會招來閒話,還是回去吧。

  被夜風吹了這麼久,喬冠中的頭腦逐漸冷靜下來,原本的一腔熱血和憤慨都消退得差不多了,於是有些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去。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湊巧,急於尋找的時候,就怎麼都找不到,可是放棄了之後,尋找的事物卻又會自己送上門來。

  喬冠中剛走沒幾步,就忽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喬冠中看看周圍,他正好走到山坡上那條小路的轉角處,一邊是樹林,另一邊突出的山坡擋住了小旅館的燈火,正好是這條路上最隱密的地方。

  這麼晚了,誰會躲在這裏說話?

  喬冠中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什麼線索,於是悄悄靠了過去。

  在一棵樹下,有兩個人在說話。開始時喬冠中並沒敢馬上靠過去,而是屏住呼吸,遠遠地躲在樹後,先聽聽對方是什麼人,在說什麼。

  夜靜山空,聲音傳得格外遠,喬冠中只聽了兩句,就愣在那裏。

  說話的是一男一女,聲音他都很熟悉,男性是孫郁,而女性則是他的夢中情人辛心。

  “……我不怪你……可是,你也不能每次都跟合作的男星傳緋聞吧?至少也要考慮一下我的心情。”

  “你也知道那是公司的安排,我和他們根本就沒什麼!”

  “但是……你知不知道那些報導描寫得多麼曖昧,我看了是什麼感覺……”

  “你自己也是這個圈子裏的人,怎麼連這些加油添醋的事都會相信呢。你也知道我當初簽的合約裏面有這樣的要求啊……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嗎?今天跟這個男人一見鍾情,明天又和那個男人擦出火花,很有意思嗎?而且那些男人明明知道這是說好的逢場作戲,可是一個個內心裏還不是想著要趁機占些便宜,你以為我願意跟那種人相處嗎——以前是誰口口聲聲說這些都是為了事業,可以體諒我的!現在呢?那些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嗎!”

  辛心和孫郁,他們……

  聽了這麼幾句,喬冠中已經明白是什麼情況,看來他們兩個已經交往很久了。

  喬冠中當然知道,就算是明星也有戀愛的權力,辛心這麼好的女孩,身邊更不可能沒有追求者。可是真的知道她有男朋友,心裏還是覺得悶。明知道偷聽別人的隱私不對,自己應該馬上離開,可是心裏卻怎麼也克制不住好奇,反而悄悄地更靠前了一些。

  “對不起,辛心,我這幾天心情不好……我不是有意要惹你難過的……”看到辛心生氣委屈的樣子,孫郁馬上就心軟了,“我就是覺得自己太沒用了,到現在還是沒什麼起色,就連這次的演出機會也是靠你才得到的……”

  “這是因為你還在讀書啊。你能讀那麼有名的藝術大學已經很幸運了,我就經常覺得自己的學識不足,高中畢業就入行果然有差。”

  “可是書讀得多有什麼用。你看看李灝,還不是大學沒讀完就輟學了,現在一樣紅透半邊天……你這次是不是要和他……”

  “當然不是,誰都知道李灝從來就不搞緋聞的,他從來就沒有否認過自己有女朋友,只不過因為對方不是圈內人,所以他從來都不曝露對方的身分。”

  “誰知道究竟有沒有這樣一個人?說不定是他捏造出來的……”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假設站不住腳,哪有偶像明星沒事給自己捏造一個固定女友的。“那你這次……”孫郁關心的還是辛心的事,要是男主角名草有主,緋聞宣傳就不必要了吧。

  “是喬冠中。”

  “什麼!”

  孫郁和躲在一邊的喬冠中差點同時跳起來。

  “為什麼是他!他不是新人嗎?你和他根本不是同一個層次的!”

  “可是他們公司非常看好他,準備捧他走李灝的路線,而李灝本人也很欣賞他。李灝自己導演的第一部電影年底開拍,據說要請喬冠中當男主角,李灝他自己演第二男主角!哼,他的前途倒真的是一片光明。”

  “怎麼可能……他有什麼背景嗎?”孫郁非常驚訝。

  比他更驚訝的人是喬冠中,他昨天才第一次見到李灝,完全不明白李灝為什麼這樣看重自己。

  “誰知道他有什麼背景,反正這圈子就是這麼現實……”

  聽他們接下來的對話,無非是推測喬冠中可能有什麼大來頭的父母或親戚之類的。喬冠中不禁苦笑,他父母都是普通公務員,哪里可能給他什麼“背景”。聽著辛心與孫郁之間的談話,喬冠中忽然開始覺得自己之前對辛心的那種情感是如此空洞,甚至有些可笑。

  誹聞,和辛心……

  要是公司要求,自己也沒辦法拒絕吧?這是宣傳的必要手段。

  可是為什麼李灝就可以一直堅持自己的感情呢,他的女友真幸運。

  對辛心感情的失落和得知李灝對自己有好感的震驚,在喬冠中心裏交替出現,同時得到這兩種資訊,對他的承受能力是種考驗。最後,他終於決定什麼都不再去想,辛心也好、李灝也好、犯人也好,隨他們去吧,自己還是回去睡覺。

  喬冠中轉身時,忘記使用躡手躡腳的走法,一不小心就弄出了聲響。已經談完了閒話,依偎在一起的情侶倆,頓時受到了驚嚇,閃電般地分開,往這邊看來。

  喬冠中感到自己快要尷尬死了,偷看人家約會,這算什麼嗜好啊,而且他們之前還說了那麼多關於自己的事。“我……出來走走……聽到有聲音……我剛剛到,真的,剛……”就算剛剛到也不合時宜啊,人家剛才在擁吻呢。喬冠中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不過那對情侶比他更慌張,他們的秘密戀情萬一曝光了,將會引起一場災難,而且剛才他們還在說喬冠中的事,也不知道喬冠中來了多久,聽到了多少。

  “喬冠中,我們……我們……”孫郁結結巴巴地想要說什麼。

  喬冠中已經定下神來,走過去笑說:“我們什麼啊……本來就是咱們兩個出來散步,偶然遇見大明星辛心的,不是嗎……”

  孫郁和辛心聽他這麼說,多少松了口氣,喬冠中看來不打算亂說這件事。

  辛心看看喬冠中,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便匆匆走了。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51
喬冠中和孫郁面對面站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開口說:“我們也回去吧。”然後又一起笑起來。

  兩個人原本就互有好感,沉默地走了一段,就又開始聊起來,除了有意繞開剛才的事之外,他們聊得很投機。

  他們兩個故意走得很慢,為的就是和辛心拉開距離,可是沒走多遠,就聽到前面的辛心發出一聲尖叫,然後就是她尖厲的呼叫聲:“救命啊……阿鬱,救命啊……”

  喬冠中聽到聲音馬上就往那邊跑去,可是速度還是遠遠趕不上孫郁,一聽到辛心的呼救聲,孫郁在第一時間就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等到喬冠中趕到,他已經把辛心抱在懷裏了。

  “辛心,發生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喬冠中知道辛心很可能是受到那個犯人的襲擊,這對他來說是一個證明清白的絕好機會,他當然著急。

  “我不知道,有人忽然從後面撲上來用布袋蒙住我的頭……然後……”她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身邊的草地。

  在月光下,綠茵茵的草地上“禿”了一塊,草葉都被腐蝕成了黑黃色,四周還冒著白色的泡沫。

  “硫酸?”——總之就是這類腐蝕性物質吧?喬冠中皺著眉頭,看著那令人怵目驚心的效果,要是真的潑到辛心身上,嚴重點會完全毀掉她的事業的。

  “她原本似乎是想潑在我頭上……”辛心越想越害怕,微微顫抖著,“有個東西撞倒了她,所以我趁機甩掉布袋,然後就看到她逃跑的背影……”

  “你看到她是誰了嗎?”

  辛心搖搖頭:“我只看到遠遠的背影,似乎是個女人……應該就是個女人吧……我聞到香水的味道了!”

  “女人……”果然是這樣,就像游少菁說的是個女人!

  “昨天打傷丁文軍的也是她吧?竟然是個女人!”孫郁緊緊抱著辛心,忿忿地喊著,“她和你有什麼仇,為什麼要傷害你!”

  喬冠中也想不出丁文軍和辛心有什麼共同點,可是那個犯人真的出現了,而且接連傷人,這樣自己的嫌疑就該被洗清了吧?心中冒出這個念頭,頓時又覺得自己有點卑鄙,看到辛心受到襲擊,首先想到的竟是自己可以洗清嫌疑,而不是關心一個無辜受害者的安危。

  “你送辛心回去,我跟上去看看!”喬冠中對孫郁說了一句,就往剛才那個黑影逃竄的方向跟了上去。

  游少菁看著眼前正圍上來的幾個男人,雖然心中緊張,但依舊保持冷靜,她知道,那個控制著這些男人的惡鬼,一定可以透過這些男人的視線看到自己的所有舉動。

  游少菁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個惡鬼可以把氣息隱藏得這麼好,就連波兒象的嗅覺都發現不了?為什麼它明明可以經由某種方式控制普通人,卻還要親自動手去傷害那些人?

  波波現在應該已經跟上它了吧?只要被波兒象盯上,沒有惡鬼可以逃脫,但願波波不要下嘴太快,因為自己還想好好問問這個惡鬼,究竟是怎樣做到讓自己難以想通的那一切。

  游少菁看到那些男人已經圍到自己近前,才雙手一揚,幾道符咒從手中飛向那些男人。她的準頭不太好,有一大半的符咒落了空——這還是因為這些符咒本身就有追蹤能力,要不然按照游少菁的能力,應該連一張都扔不中。

  被游少菁的符咒貼在額頭上的男人們頓時停止了動作,頹然倒地,有幾個竟然馬上響起了鼾聲,而其他人依舊氣勢洶洶地逼向游少菁,拿在手中當武器的鋤頭、鐵棍都高高舉了起來。

  游少菁一個嬌小的女孩,雖然有防身能力,可是看了這樣猙獰的男人們圍上來,心裏依舊惴惴,再次拋出符咒,還是有好幾張沒有打中目標。

  那些男人在游少菁兩次沒打中目標之後,已經距離她很近了,而在最前面的那個已經掄起手中的鋤頭,對著游少菁當頭就砸了下來;毫無疑問,那個惡鬼給他們的指令,就是要幹掉游少菁。現在這些男人都是被控制的傀儡,他們甚至不在乎身邊那些倒下去的同伴,只是在忠實地執行著命令。

  游少菁的運動神經天生就不好,反應能力也不怎麼樣。眼看著鋤頭當頭打下來,她也知道應該閃開,但身體就是怎麼都不聽大腦的指揮,於是只能呆站著,任憑那還帶著泥上的鋤頭敲往頭上。

  “砰!”護身符咒閃出了一團大火星,可見眼前這位仁兄下手有多狠。

  他雖然一心要置游少菁於死地,可是游少菁還是不能傷害他,因為他畢竟只是一個普通村民,也算是惡鬼的受害者。趁著對方又一次舉起鋤頭,準備再打下來時,游少菁又拿出一張符咒,借著距離優勢,準確的貼在了對方頭上。

  又倒下一個,還有三個呢。

  游少菁的背後突然一鐵鏟打來,雖然沒有傷到她,但是那股力量還是把她打得往前撲了好幾步,迎面一個男子正好手持鐵棍當頭打了下來。

  很糟的感覺。

  以前看凌岩與惡鬼們戰鬥,多麼威風啊,爭腳飛舞、英姿煥發,而自己呢,就像個出氣娃娃一樣被人家推來拉去的。雖知道自己這麼沒用,可是自己事前也做了練習和準備啊,一定是老師太差勁了,劉漢、鐘學馗,這都是你們的錯!

  游少菁在心裏嘀咕著,努力的在男人們的攻擊中尋找機會,可是手中拿著符咒,被那些男人推來拉去了半天,身上的護身符都已經失效了一個,卻依舊沒能把手裏的符咒貼出去。

  “你們在幹什麼!啊,游少菁是你!你別怕,我來了!”

  隨著一聲大喊,游少菁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從樹林中沖了出來,他從地上抓起那些已經倒下的男人掉落的一件“武器”,就撲向了正在圍攻游少菁的人。

  “喬冠中,你怎麼在這裏?”這個人怎麼就是不聽勸呢,叫他不要在晚上單獨出來,昨天晚上也就罷了,出了那種事之後,他還敢自己在樹林中溜達,難道這小子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藝高人膽大?

  喬冠中的身體雖然很健康,人也長得高大,可是怎麼可能與天天勞動的農民相比,而且這些農民還是被惡鬼控制了,毫無顧忌地把身體中所有的潛力都發揮了出來。當他出其不意地打倒了一個男人之後,另一個男人手中的耙子已經掄到了他背後。

  游少菁來不及多想,猛地趴在他背上。

  耙子狠狠地打中了游少菁,冒出一大團火星。

  “游少菁……”喬冠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喊叫。

  原本以為犯人只有一個女人,沒想到沿路追上來之後,卻看到了一群男人在襲擊游少菁。這些男人有幾個很眼熟,知道他們都是下面村子裏的村民,難道這些村民對劇組有什麼不滿,所以才發動一連串對劇組成員的襲擊嗎?

  喬冠中看到游少菁被打得東倒西歪,來不及多想就沖上來幫忙,但是這些男人的力氣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大得嚇人,他好不容易打倒了一個,卻被另外一個趁機襲擊,眼看就要躲不過去時,游少菁竟然撲過來為他當擋箭牌,被那一柄“九齒鋼耙”耙在身上……

  “游少菁,你、你……”喬冠中快速轉身之後,看到那柄鋼耙還在接連不斷地往游少菁身上打著,而每打一下,游少菁身上就會冒出明亮的火星,但是她卻一點受傷的跡象都沒有……而且,喬冠中還看到她沉著穩重地拿著一張符咒般的東西,踮著腳尖一伸手,貼在了那個揮舞鋼耙的男人額頭上,然後那個人便應聲而倒。

  喬冠中看看腳邊躺著的那些男人,每個額頭上都貼著那樣一張符咒,上面還彎彎曲曲地畫著他不認識的文字。

  “游少菁……”

  “閃開點,等我處理完他們再說!”游少菁朝他大吼一聲。

  她,不是什麼私家偵探。

  喬冠中看著游少菁身上不斷冒出火星的詭異情景,愣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看明白了她是想把符咒貼在那些人額頭上之後,才從側面開始幫忙。有了他的幫助,游少菁的動作快了不少,很快就把剩下的幾個男人都貼上符咒、弄昏過去。不過一結束戰鬥,游少菁卻立即上前去檢查那些男人的受傷情況。她雖然沒有傷害到他們,但是喬冠中下手還是滿重的。而且他們身體中的鬼氣已經開始隨著他們的暴虐心凝聚,再不處理就要出事了。

  “還好,都沒什麼事……”一個個地檢查處理完畢,游少菁松了口氣。放著吧,待會兒符咒的力量會讓他們自己走回家,然後在一覺醒來之後當自己是作了場夢。

  游少菁手中握著剛剛從那些男人身上抽出來的鬼氣,歎了口氣。就是這些鬼氣在控制這些人,也是這些鬼氣最後凝聚起來,生成新的惡鬼。游少菁現在終於想明白,為什麼會出現大量低級惡鬼聚集的現象了。雖然不像她一開始想得那麼糟,以為是有成形的惡鬼出現了,可是這種可以衍生出鬼氣控制別人,然後那股鬼氣又能凝聚成新惡鬼的能力,也很詭異可怕啊。以前從沒聽說過惡鬼還有這種能力,那麼是像上次那個成形惡鬼一樣,是使用了法寶嗎?

  看到游少菁皺著眉頭陷入沉思,喬冠中連忙喚了她幾聲:“游少菁,游少菁……”

  對了,這裏還有個需要解釋的人。游少菁不由得歎了口氣。

  “要不要報警?就是他們村子裏的人襲擊丁文軍的嗎?”喬冠中鄭重地建議。

  “他們只是被人控制了,過一會兒就會沒事,不用管他們了。”游少菁面對自己的老同學,努力地尋找措辭,最後發現,現在就算編出什麼謊話,也不如地上那一堆貼著符咒的男人有說服力,還不如對喬冠中說實話。

  “喬冠中,其實……我是個通靈者,我這次是受李灝的委託來處理一件事情的。”

  喬冠中看著這個老同學,忽然感到無比陌生,眼前這個女子,就是原本他印象中的模範生、班級小老師,總是貼著資優生標籤的女孩嗎?她剛才做的和現在說的,都是什麼啊……

  “這次的事件,其實是有一個附身在人類身上的惡鬼……我先跟你解釋一下什麼是惡鬼吧……喂,喬冠中,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游少菁正絞盡腦汁構思該怎麼跟喬冠中說明時,卻發現喬冠中眼神渙散地盯著不知道什麼地方,根本沒在聽自己說話。

  “通靈者……”喬冠中清清嗓子才能正常發聲,“就是那種,可以看見鬼魂,專門處理和鬼有關的事,只在電視劇、漫畫裏出現的那種人?”

  “……算是吧。”

  “你是……”喬冠中總覺得那種人應該算是有超能力的人,而游少菁的形象實在沒辦法和那種人重疊。

  雖然游少菁也不覺得這種能力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可是被喬冠中用懷疑的口吻說出來,總覺得有點不舒服:自己就不能是通靈者嗎?在老同學眼中,自己原來這麼不怎麼樣啊……

  “就算是吧……”

  “那麼、那麼……”喬冠中雖然親眼看到剛才的情形,可是一時之間還是很難接受這些超出常識的東西。

  “我現在要去追那個犯人,回去後再跟你解釋。你快點回旅館去,今天晚上別再出來了!”游少菁決定放棄解釋。

  “等等我,我也去,我也想知道犯人是誰。”喬冠中跟了上去。

  “難道你不害怕!”游少菁不明白,一般人聽到怪力亂神的事,不是應該避之唯恐不及嗎。

  “我相信你會保護我的,你一個人都對付得了這麼多大漢了,何況照顧我一個。”打倒這些人不難,要讓他們毫髮無傷地倒下就不容易了,游少菁還不是做到了。喬冠中覺得游少菁一定是為了保護無辜被控制的人才故意被他們毆打的。他要是知道游少菁不是故意要挨打不還手,而是根本沒能力躲避,不知道還有沒有這麼大的勇氣跟上來。

  游少菁看看他,沒說什麼。

  對付這些普通人是要費工夫,可是真的面對惡鬼時,游少菁對自己的“實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只要波波往那裏一站,怎麼說也能把對方嚇跑吧?

  李灝是個比較低調的人,雖然現在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明星,可是他平時很少傳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新聞,除了工作之外,也很少和這個圈裏的人來往,可就是這樣一個算得上是潔身自愛的人,最近卻惹上了麻煩。

  開始時還只是小打小鬧——他的歌迷後援會中有幾個平時和他比較熟的歌迷,最近忽然接連發生意外。其中一個歌迷悄悄打電話給他,說是在出事前收到一封要她離李灝遠一點的恐嚇信,而其他幾個出事的歌迷,也都收到過相同的信件。

  於是,李灝刻意與歌迷保持距離了一段日子,並安排了公司的人暗中調查。幾個月之後,就在李灝認為已經沒事時,卻又開始接連出事,這次受傷的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而且傷害程度也開始變得更加嚴重,幾乎是要置人死地的狀態。李灝馬上選擇了報警。

  警方介入調查之後,一切就變得很順利,他們很快就逮捕了犯人。犯人是李灝公司的一名女子,她承認因為太喜歡李灝,所以才要把接近他的女性都消滅掉——好可怕的佔有欲,李灝慶倖自己從來不曾洩露過女友的身分。

  犯人抓到了,公司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說服警方不對外張揚,一切似乎應該結束了。可是沒過多久,類似的事情又開始在李灝身邊上演,甚至連李灝一直保護得很好、從沒曝光過的女友,也收到了恐嚇信。

  在有心人的眼中,這一切似乎不僅僅是刑事案件這麼簡單了。

  李灝雖然不是個迷信的人,可是也開始意識到事情的蹊蹺。而李灝的母親,卻恰恰是一個很迷信的人,在不知道找了什麼半仙為李灝蔔了卦之後,就自作主張請來了游少菁這位自稱“惡鬼專家”的高人。

  起初李灝並不信任游少菁,她看起來這麼年輕,而且還是在學生;據說讀的是國際貿易——這種人怎麼看也和捉鬼天師扯不上關係。不過游少菁對此早有準備,見面之後掏出幾張符咒,先治好了李灝腿上的舊傷,再把李灝從來沒對外說過的女友模樣,清晰地從李灝的腦海裏,像照片一樣地印在了牆上,又給他看了一樣神奇的“東西”,馬上就令李灝心服口服。

  當然,要是李灝知道這些符的製作者根本不是游少菁的話,就會對“神棍”這個辭彙有更深一層的認識。

  反正現在游少菁已經獲得李灝的委託,全權幫他處理這件事情。

  按照游少菁的分析,應該是有個惡鬼盯上了李灝,利用附身在李灝身邊人身上的方式作惡。上次那個犯人被抓住後,惡鬼就拋棄了她,又選了另一個李灝身邊的人附上。而且這個惡鬼有種特殊能力,就是用鬼氣凝聚新的惡鬼。游少菁曾經在李灝經紀公司的大樓裏找到二十多個被惡鬼附身的女子,當時還讓她恐慌了好一陣。現在看來,那些惡鬼和眼前這些村民身上的鬼氣是同一回事。

  可是根據以往游少菁的經驗,惡鬼並不會緊盯著某一個人不放,它們在轉移到新的被附身者身上後,就會選擇新的目標,甚至大多數時候,它們為了自身的安全,都會儘量遠離原來那個被附身者經常活動的範圍。那麼這個惡鬼又是為什麼一直圍著李灝打轉呢?

  要是凌岩的話,也許早就找到了答案,可是游少菁的經驗不足,實力也不怎麼夠,到現在連那個惡鬼的影子都沒摸著。游少菁以前對於這些事一直抱著排斥的心理,現在為了錢,才意識到這是她能夠找到最能賺錢的工作,不禁就開始懊悔自己沒認真學習過這些,可是臨陣磨槍也晚了,只能硬著頭皮上吧。

  “那個惡鬼手中應該有件法寶,可以隱藏自己的氣息,不然我早就找到它了!”游少菁的體力不好,讓她邊跑邊講述事情始末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現在她就呼呼地喘著粗氣,對喬冠中作最後的解說。

  在這麼短的時間裏,一下子接受了這麼多自己以前完全沒概念的事情,讓喬冠中覺得腦中正在嗡嗡作響:“那麼你覺得會是誰?應該是李灝身邊的人吧,不然怎麼會跟著一路作案。”

  “問題就在這裏……李灝之前合作的也是你們這個劇組……這些人……你們演藝圈沒人了嗎……怎麼……不……換換啊……”游少菁實在跑不動了,扶著樹停了下來。

  喬冠中這才明白,游少菁的體力還是和高中時一樣,沒什麼長進,不由得對通靈者這行的門檻之低有些不屑:像她這樣,即使眼前有個惡鬼,她也追不上啊。“你還好吧?不然……我背你?”

  游少菁白了喬冠中一眼:“我休息一會兒……”

  “你確定那個惡鬼不會趁這個時候逃走?”

  “波波已經跟上去了。”

  “波波……”原來她還有同伴。喬冠中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忽然感到腳下的地面傳來了微微的顫動。地震!不,不是,好像是……有什麼很巨大的東西正在跑過來,越來越近了……

  喬冠中猛地抬頭,果然見了一個龐然大物正搖搖晃晃地從樹林中跑出來。

  好大一頭豬啊,快要趕上大象的個頭了,要是全世界的豬都長成這樣,豬肉的價錢一定跌得厲害吧……不是,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這是什麼怪物啊?

  那只大豬越走越近,越是接近就越是讓喬冠中感到它的龐大,說真的,當一隻豬和一頭大象一樣大時,還是豬的身軀更具有威嚇力,因為肥胖又腿短的關係,使它顯得比大象的噸位還要大。

  要不要逃走?

  喬冠中看清楚了這頭大豬的嘴裏竟然往外翻著雪亮尖利的獠牙時,覺得自己的心開始打鼓。

  “波波,追上它了嗎?”游少菁抬頭問大豬。

  這個怪物就是她的同伴?喬冠中驚訝極了。

  那頭大豬搖搖擺擺地跑過來,用很滑稽的姿勢往地上一坐,呼呼地喘著粗氣。不知道怎麼的,喬冠中覺得它這樣子和游少菁真的很像,看看游少菁,再看看這只大豬,兩邊都在喘著粗氣,連表晴都……

  “你在想什麼!”隨著一聲暴喝,游少菁拍了喬冠中的肩頭一巴掌。

  “呵呵呵呵,沒什麼,沒什麼……”看來他不是第一個有這種聯想的人。

  “波波……”

  “噗噗噗噗噗……”

  “怎麼會這樣?”

  “噗噗噗噗噗……”

  “連你都追不到它,好厲害啊……當年那個鬼王都沒到這種程度……”

  “噗噗噗噗噗噗……”

  “它的實力看起來一般,可是這麼能逃跑,實在很令人頭疼啊……”

  “噗噗噗噗噗……”

  現在,喬冠中終於看出靈異少女游少菁的一項特殊技能了:她懂得動物的語言——豬語。竟然能和這只大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熱烈。

  游少菁聽完了大豬的話,頹然地坐到了樹下,自言自語著:“怎麼會呢?連你也……”

  “噗噗噗噗……”大豬也垂下頭,很沮喪的樣子。

  “你們沒事吧?是不是那個惡鬼跑了?”喬冠中看她們的樣子就知道事情不順利,“它看到你們就跑,就表示它很怕你們,你們一定能抓住它的。”

  游少菁聽得出喬冠中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得歎了口氣。這個時候真是騎虎難下,總不能直說自己不是什麼捉鬼高手了吧。“先回去吧,回去再說……”

  游少菁話一說完,那頭大豬立刻起了變化,只見它的身體像是氣球漏氣一樣迅速變小,最後竟然縮進了草叢中,只露出一個背脊來。游少菁伸手便把這個已經變成拳頭大小的小東西抱在懷裏。

  這個粉紅色圓球般的小東西果然很眼熟。

  喬冠中指著他叫:“就是他吃了我的便當!”

  “噗噗噗噗噗……”小豬揮舞著小蹄子對他叫著。

  游少菁翻譯說:“他說是你求他吃的。”

  喬冠中無言,怎麼也難以把這個賴皮的小東西和剛才那只威風的大豬聯想在一起。

  “波波對付惡鬼很厲害,是我要他跟著你的。我本來以為那個犯人可能把你鎖定為目標。”

  “為什麼?我和李灝無怨無仇的。”

  “你對李灝來說就是很大的威脅啊,你不知道嗎?”游少菁拍著身上的草葉泥上說,“雖然我也不懂娛樂圈的事,可是我聽到的、看到的,可是都認為你對李灝是個很大的威脅呢。”

  “我?威脅李灝?別開玩笑了,人家李灝是誰?我給人家提鞋子都還不夠格呢。”喬冠中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是一個剛出道的新人,像他這樣的新人,一年就會出現幾十、上百個,真正能夠在這個圈子裏紮下根並且有機會慢慢成長的,一半都不到;說到能夠大紅大紫,那說是萬中選一也不為過。一夕成名的人不是沒有,不過喬冠中從來不覺得這種幸運會落到自己頭上。而李灝是什麼人,現在娛樂圈要數出幾個男明星,不管從那個角度數,前幾名都會有他。

  喬冠中不知道游少菁“喬冠中威脅李灝的地位”這種話是從什麼人那裏聽來的,可是這無論在誰聽來都是個笑話吧?也只有游少菁這種對娛樂圈完全不瞭解的人才會相信。

  確實,游少菁對娛樂圈的瞭解還不如對陰曹地府的瞭解多,看到喬冠中對自己的話是這種反應,也就接受了他的說法:“那麼丁文軍和辛心又是怎麼回事?你知道他們和李灝有什麼過節嗎?我昨天問過李灝,可是李灝說自己對這個人根本沒印象。”

  “我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什麼過節,我剛來,對所有人都不太瞭解。倒是這個丁文軍對我……”喬冠中也不隱瞞,就把丁文軍在自己的道具翅膀上動手腳的事說了,“說起來我能得到這個角色,還是因為李灝是主角的關係,你說丁文軍會不會因此連李灝也恨上了?”

  “也有可能……有些人為了紓解自己的心情,是會不擇手段的……”游少菁微微瞇著眼睛說,“問題在於,那個犯人怎麼知道丁文軍會對李灝不利,李灝可是剛到劇組啊。”

  “說得也是……”丁文軍在自己的道具上動手腳是因為自己是個新人,至於李灝,他敢嗎?恐怕李灝一句話就能讓導演開除他。還有辛心,她雖然每次都會和合作的男明星傳緋聞,要是發生在李灝身上,對李灝的形象有一定的影響,可是自己剛才已經聽到了,辛心這次根本沒把目標放在李灝身上。畢竟李灝有女朋友這件事人人皆知,和他鬧緋聞的可能性太小了。“難道是因為那個犯人不知道辛心這次的目標不是李灝。”

  “不太可能,那個人似乎對李灝的一切十分瞭解。”

  游少菁這麼一說,喬冠中忽然靈光一閃:“對了,雖然這個劇組中有很多人都和李灝合作過,可是卻是從李灝到劇組之後才開始出事的啊,說不定那個犯人原本不在劇組裏,是跟著李灝過來的,這樣範圍就縮小很多了吧?”和李灝一起來的除了助理之外,還有另外幾個劇組成員,再就是比李灝晚到一些的辛心和她的助理了,在喬冠中看來,犯人應該就在這些人之中。

  “你說得有道理,可是我每個人都調查過了,他們身上都沒有鬼氣。”游少菁歎息說。

  就算那個惡鬼可以把氣息隱藏得再好,當游少菁用符咒試探時,被附身的人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不露——除非那個惡鬼的功力已經強大到遠勝過劉漢的地步,但要是那樣的話,這個惡鬼也不必躲在這裏害人,比劉漢還要厲害的惡鬼,憑他的本事,有什麼事不能正面去做?

  “而且她們也不像是會為李灝迷戀到那種程度的人,李灝的助理中有兩個已經有男朋友。其中一個的男朋友據說還是你們公司的老總;還有一個因為工作上的摩擦,根本就很討厭李灝,背後一句李灝的好話都不說……至於其他幾個人,有的之前和李灝沒什麼交往,有的對他的感情很單純,總之……”游少菁攤攤手,表示喬冠中的假設不太能夠成立。

  喬冠中無言。

  當偵探已經夠難為他了,更何況這個案件還不是人類所為,這樣亂七八糟的事在短時間內發生,對他的接受能力確實是個考驗。

  “你先回去吧,這是我的工作,你就別管了,讓我來調查。你放心,我不會讓它再有機會傷人的。”游少菁看得出喬冠中的思緒有些混亂,於是很有擔當地說。

  要讓當事人對自己更有信心,也是這個行業的職業道德之一——這是凌岩告訴她的,雖然由游少菁做來,就成了赤裸裸的騙人。

  喬冠中看看游少菁,苦笑著點點頭。

  眼前這個老同學已經變了,曾經在收作業時對沒完成的同學無可奈何的班級小老師,現在已經在面對惡鬼時拍著胸脯向自己保證了。還是說優等生到了哪個行業都是優等生呢?喬冠中想著,慢慢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不等喬冠中走出多遠,前面吵吵嚷嚷的,已經有一群人亮著手電筒跑了過來。原來是孫郁把辛心送回去之後,叫了劇組中的年輕人來接應他。

  喬冠中回頭看看,游少菁已經不見了蹤影。他知道她是李灝請來的,而且她和李灝都不想讓外界知道這件事,所以和大家會合之後,他只說自己追過來之後就跟丟了,別的什麼都沒有多說。

  孫郁和喬冠中都按照他們說好的向大家敍述了事情的經過:喬冠中心情不好,好朋友孫郁就陪他出來散步,結果遇到辛心遇襲,於是英雄救美的場景就發生了……辛心當然也是認可了這種說辭,雖然大多數人都不相信她說自己是因為月色很好出來欣賞景色的說法,可是至少在辛心和孫郁兩人的證明下,犯人是個女人已經被確定了,喬冠中的嫌疑算是洗清了。

  因為接二連三地出事,接下來幾天劇組還是不能正常工作,並由於警方的要求,劇組成員也不能隨便離開這裏。導演不時發著脾氣,而隨著辛心的遇襲,劇組成員似乎都明白了犯人要襲擊的不只是某一個人,於是一個關於某個犯人要襲擊這個劇組所有人的傳言便在小旅館中蔓延開來,弄得人人都惶惶不安。

  喬冠中因為知道部分真相,心裏倒是不像某些人那樣緊張,只是一連兩天他都沒有再看見游少菁,心裏不免有些擔憂,不知道她調查得怎麼樣了。

  “喬冠中,你要的資料。”徐琴音走進來,把一疊列印好的資料放在喬冠中床頭。

  “謝謝。”自從那天晚上聽到徐琴音在別人面前為自己辯解之後,喬冠中就一直對她很有好感。徐琴音是個看起來精明理智的女性,據說她現在是公司老總的女朋友,卻很倔強地依舊擔任助理的職位,不肯借著男友去爭取更好的工作。她處理事情很乾淨俐落,喬冠中現在明白,李灝特地把她“借”給自己,確實是出於善意。

  另一個一直困擾著喬冠中的問題就是,初次見面,李灝為什麼處處表現出對自己的好感?難道只是對公司後輩的提拔?可是公司簽約的新人那麼多,喬冠中不相信李灝有工夫一個個幫。

  “這些是我現在能找到的資料,剩下的晚上同事會mail給我,到時候再印給你……對了,阿灝說你要是有空,到他那裏去一下。不知道他找你有什麼事。”她口中的阿灝就是李灝,喬冠中也是後來才明白,徐琴音身為助理會這樣稱呼李灝,是因為她男友和李灝也是好朋友的關係。

  “喬冠中,你以前認識李灝?”徐琴音忽然問了一句。

  “不認識啊,這是第一次見他。”

  “那就奇怪了……”

  徐琴音低聲的咕噥並沒有逃過喬冠中的耳朵,看來就連李灝身邊的人都對李灝這麼看重自己感到奇怪呢。

  “我一個新人,沒什麼值得人算計吧……”喬冠中在心裏嘀咕著,走向李灝的房間。

  “請你幫我一個忙。”李灝很率直,喬冠中一進門,就直截了當地對他說,“游少菁說你是她同學,她已經都告訴你了,你要是不介意惡鬼什麼的話,就幫幫我們。”

  游少菁站在他的身邊看著喬冠中,眼光中流露出自信。

  和游少菁對視一眼,喬冠中毫不猶豫地點頭,不為那個惡鬼差點害自己成為嫌疑犯,就因為對方這樣連續不斷地傷害人,他也願意為抓住那個惡鬼出點力。

  “我能做什麼呢?”電視或電影中那些為了降伏鬼怪而施展的奇特法術,一下子都湧上了腦海,喬冠中除了看見了那只大得離譜的豬之外,還沒看見游少菁施展法術呢,他很想親身經歷一下那些原本以為只有在虛構故事中才有的東西。

  “很簡單,跟我打一架然後鬧翻就行了!”

  不等喬冠中同意或拒絕,李灝已經撲了過來,沖著喬冠中就是一拳。喬冠中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大男人哪有挨打不還手的道理。

  他眼角的餘光看見,游少菁面對兩個大男人打成一團的局面,卻是手插在口袋裏,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要是有人看見這個局面:李灝和喬冠中打得天翻地覆,一個看起來平凡的少女卻在現場觀戰,那些小報記者就又有大頭條了吧。

  喬冠中閃過這樣的念頭,很快就集中精神投入到戰鬥中去了。

  於是,新的謠言傳開了……

  李灝教訓了不聽話的新人;或是喬冠中被耍大牌的李灝激怒,教訓了這位巨星……

  兩種說法都在流傳,因為兩個當事人隔天出現都是頂著黑青圈、滿臉OK繃,而且一看到對方就怒目而視,眼裏幾乎冒出火來。是誰先動的手已經無需考據,反正娛樂記者們已有了全新的創作題材,相信一個個“動人”的故事很快就會鋪天蓋地地出現在各種媒體上。

  “你也太沉不住氣了,他們這些當紅的明星,哪個沒脾氣,你怎麼不再忍忍呢!”孫郁在喬冠中的房間裏轉來轉去,顯得很焦躁,喃喃向喬冠中抱怨。

  現在大部分的人都為了不想得罪李灝而躲著喬冠中,孫郁這個新交的朋友卻表現出足夠的義氣。

  喬冠中的臉還在隱隱作痛,他一邊用跌打損傷藥膏替自己揉著,一邊在心裏抱怨李灝:用得著下手這麼重嗎?想不到外表文弱的李灝,力氣這麼大,想必是練過的,要是真的動手,喬冠中還真不敢保證一定能打得過他。

  好在他也沒占到什麼便宜。

  心裏轉著這種念頭,臉上卻要表現出一副憤慨激動的神情:“憑什麼他就可以這樣欺負人!我就不信得罪他就沒法混了,這個娛樂圈是他們家的不成!”

  “這個圈子本來就是這樣,誰紅誰就有特權的嘛。我看你還是快點想辦法轉圜一下……說真的,像你這樣的新人,他想要讓公司把你冷凍還不簡單。”

  “他敢!”喬冠中一揚眉毛,“我就不信他敢把我怎麼樣!公司老總也不是他們家奴才!”

  看來關於喬冠中有什麼背景的傳言是真的,要不然也不會這個時候還敢這麼囂張。孫郁和喬冠中畢竟相交不深,也不好多問,於是又叮囑了幾句,便告辭而去——這幾天他天天陪在受了驚嚇的辛心身邊,大有公開戀情的意思。

  孫郁一走,喬冠中立刻開始撥打李灝的電話。

  “怎麼樣了?”

  “不知道啊,游少菁一直沒露面。”李灝的口氣有些無奈,“我都快被那些記者煩死了,你那邊怎麼樣?”

  “還好,記者都盯著你,沒幾個來找我的。”喬冠中想像一下,都覺得那種情形令人厭煩,不禁慶倖起自己還是一個不太受關注的新人。

  “所以說,我這裏整天都有人守在門外,那犯人不會找我的,你要小心點。”李灝的口氣中帶著疲倦——換誰二十四小時被人盯著都會這樣的。

  “我知道……游少菁出現了就告訴我。”

  聽到有人敲門,喬冠中及時掛上了電話。

  進來的人是徐琴音,她的臉色很不好看,對喬冠中說了一句:“老總來了,要見你們。”之後就轉身走了。

  自從喬冠中跟李灝“動手”之後,徐琴音原本想從喬冠中這裏打聽原因的,結果喬冠中只要聽到這個話題,就開始摔東西、拍桌子、罵人,弄得好脾氣的徐琴音也生氣了,不太願意再搭理他——畢竟她是李灝的助理,這種情況下還是站在李灝那一邊的。

  老總來了?

  這下事情搞大了,雖然自己原來就是幫忙而已,說好了事後解釋的工作由李灝去做,但是現在鬧得記者都像蒼蠅一樣地圍了上來,還真是沒給公司增加什麼正面形象啊。

  但願李灝能夠好好幫自己解釋,不然自己的前途真的堪憂……喬冠中苦笑著跟上徐琴音,走出門去。

  李灝他們所屬娛樂公司的總經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微微有點發福,整個人顯得一團和氣。可是現在這個平時總是笑臉迎人的男人,因為生氣,臉上的青筋都跳了出來,沖著李灝和喬冠中大聲喊叫著,表示他對兩人行為的不滿。

  “總之,隨便你怎麼說!以後公司有我沒有他,有他沒有我!你看著辦吧!”李灝看起來比老闆的脾氣還大,大聲地吼了回去。

  “李灝,你也別太過分了,對一個新人你較什麼勁啊!”

  “我就看他不順眼!”

  很快地,局面就成了李灝和總經理之間的爭吵,喬冠中站在一邊看著,臉上保持氣憤的神情看熱鬧。他發現李灝真的不是一般的藝人,再怎麼說,面對的也是老闆,李灝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地朝對方喊叫,神態之逼真,令喬冠中都不禁在心裏懷疑,究竟這是李灝的演技,還是平時他真的對總經理有所不滿,借著這個機會發洩出來。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爭……”爭吵到最後,竟然是總經理做出了讓步。他對李灝無可奈何,只好轉向喬冠中:“喬冠中,你也太囂張,哪有你這樣對待師兄的新人,跟李灝道歉!”

  什麼嘛?要是自己真的和李灝起了衝突,這句話就能氣死人——哪有這樣欺軟怕硬到這麼明顯的,連是非都不問,誰厲害就向著誰。

  喬冠中當然不敢像李灝那樣跟總經理爭吵,他轉身出門,在重重地把門摔上之前扔下一句:“大不了解約,我賠你們違約金!”

  站在走廊上,聽著屋子裏一時沒了動靜,喬冠中長長地松了口氣。

  恐怕這是這輩子唯一次有機會在老闆面前摔門了。

  現在能做的都做了,那個藏在暗處的惡鬼,你還不出來嗎?

  喬冠中看著房門發了一會兒呆,搖搖頭,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整個下午,喬冠中都在房間裏坐立不安,他知道,按照計畫進行到現在,惡鬼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到自己身上,它隨時都會對自己發動攻擊。由於不知道惡鬼會附身在什麼人身上,喬冠中已經疑神疑鬼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除了孫郁和李灝,他現在連受害者之一的辛心都覺得可疑——誰知道當時是不是她自己導演的一出戲呢?

  喬冠中不知道游少菁在哪里,不過她之前倒是打來了一通電話,可是顯示的號碼竟然是在另外一個城市,也不知道她跑到那裏幹什麼,只是要從那裏趕回來,至少也要七、八個小時,她能在惡鬼襲擊自己時趕回來嗎?

  喬冠中反復地掐算時間,發現就算是游少菁在那通電話之後就往回趕,也要在晚上八點左右才能回來。

  真是不負責任啊……

  喬冠中一邊在心裏對游少菁加以批評,一邊死死盯著那個來為他送開水的服務生的一舉一動,直到那個服務生受不了他怪異的眼光,落荒而逃。

  不是她嗎?也許是偽裝成無辜的樣子,本來是想趁我不注意時從背後攻擊我的吧?因為我警覺性高,才沒能得手!喬冠中在心裏想。

  不行、不行,再這麼下去,犯人不出現,我自己倒是要精神錯亂了。

  喬冠中用力拍拍自己的臉,卻因為碰到了受傷的地方而痛得齜牙咧嘴。

  還是出去走走吧,對,出去說不定更安全,游少菁說她把波波留在外面了,那傢伙似乎很厲害的樣子——大象一樣大的豬,當然怎麼看都很有震撼力。

  想到波波的模樣,喬冠中就不由自主地對他很有信心,於是決定了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出去走走。

  雖然時間還不算太晚,但是由於山峰的遮擋,小旅館的門前已是一片昏暗,而且由於接二連三地出事,天一黑大家基本上就都待在屋子裏不會出來,喬冠中走出來的時候,似乎看到了好幾扇窗戶後面閃動著窺視的目光,可是等他真的去看時,那些目光就都隱藏到窗簾後面了。

  你也看到我出來了是嗎?那就來吧,這麼好的機會,你可不要錯過了。

  喬冠中在心裏暗暗說著,往樹林中走去。

  樹林中光線更暗,配上林濤陣陣,營造出一種詭異的氣氛。

  喬冠中格外小心地走著,他認為那個被惡鬼附身的人一定會悄悄跟上自己,然後找機會出手。游少菁說過,被惡鬼附身越久,作惡越多,就會越來越失去理智,做事時考慮的前因後果就越少,因為它知道,越是瘋狂就越是能夠更快地催生那個靈魂“成熟”到可以食用的地步。

  現在,它一定會不假思索地跟上來吧,這麼好的機會,它一定不會放過的。

  喬冠中走著,過了一會兒,果然聽到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等腳步聲到了一定的距離,喬冠中猛地回頭。

  身後的人像是被他的舉動嚇到了一樣,做出了很驚訝的神情,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喬冠中,你、你,我看到你自己跑出來……你,沒事吧?”

  大概是回頭的一瞬間,喬冠中的神情很嚇人,徐琴音不由得後退了好幾步。

  “我沒事。”喬冠中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平復下來。

  “你怎麼自己在晚上出來了,現在不太安全,還是快回去吧。”

  “覺得心裏悶得慌,出來走走,沒事的。”

  “其實李灝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人,說起你時,總是很欣賞你,要不你……”

  “我不會跟他道歉的!”喬冠中斬釘截鐵地說。

  “公司原本都準備重用你了,你知不知道。你這麼一鬧,對自己的前途一點好處都沒有!為了前途,你就不能忍耐一點?你和李灝都對公司很重要,我和季總都希望你們能夠好好相處。”

  “前途……”喬冠中微微地搖著頭,“徐姊,我很想問問你,你做這一切,是為了李灝,還是為了公司的前途?”

  “什麼?”徐琴音露出很驚訝的神情。

  “剛才你為什麼不在我一出門時就叫住我,而是在後面悄悄跟著,要是我不回頭,你會怎麼做?”喬冠中盯著徐琴音問。

  徐琴音看著喬冠中,眼神開始變得怪異起來。

  “要是我下定決心,不管怎樣都要離開公司,你會怎麼做?要是因為我的緣故,公司的台柱李灝一怒之下跳槽了,你會怎麼做?”喬冠中步步緊逼地問。

  徐琴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喬冠中知道,自己的推論多半是正確的了。

  聽游少菁說了事情的始末之後,喬冠中就有種感覺,這件事不像李灝和游少菁分析的,是喜歡李灝喜歡到瘋狂的人做的。

  首先,人人都知道李灝有固定的女友,雖然李灝的保密工夫做得很好,可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知道。也就是說,那個犯人要是真迷戀李灝迷戀到瘋狂的地步,她應該先對那個一直隱藏在人們視線之外的女子下手才對。可是李灝並沒有說他的女友遭遇到什麼危險,只是收到了一封恐嚇信。喬冠中聽了就覺得,那封恐嚇信與其說是為了恐嚇那個女子,不如說是為了掩人耳目。

  難道那個犯人的目的不是李灝,當時喬冠中就有這個感覺。

  如果不是因為李灝,那麼她所做的那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喬冠中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腦子就像鑽進了死胡同,直到那次和李灝假裝鬥毆之後,他的腦子才豁然開朗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李灝本身,而是因為李灝這個人所代表的意義呢?

  李灝是公司裏最紅的明星,這個公司之所以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公司做到現在,最大的成功原因就是當年簽下了李灝;李灝發展得順利與否,可以說是與公司的經營休戚相關的。

  想通了這些,犯人為什麼要傷害丁文軍和辛心,似乎就昭然若揭了:丁文軍在喬冠中的道具上動了手腳,而辛心則把喬冠中當作這次緋聞的物件。雖然不是什麼明星,可是畢竟也是公司的“商品”,那個犯人知道了之後,自然就想到了要“保護”喬冠中。

  喬冠中把自己的這些想法翻來覆去地排列了幾次,越來越覺得自己是正確的。

  他曾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李灝,誰知道李灝聽了只是呵呵地笑,而游少菁則根本聯絡不上,喬冠中也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觀點,才冒險對徐琴音進行試探的。

  看著徐琴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喬冠中知道自己猜對了——她的男友是公司總經理,只有她才會對公司這麼“忠心”。

  不過接下來就成了自己要面對惡鬼了吧?

  一時衝動把事情做到了這一步,波波小豬卻還沒有出現。喬冠中想到以前在恐怖片裏看過的女鬼,心裏不由得開始打鼓,下意識地後退幾步,和徐琴音拉開一些距離。

  就在這時,腳邊的草叢中傳來窸窣的聲音,一個粉紅色的小東西鑽了出來。

  看到他,喬冠中頓時松了口氣,向徐琴音說:“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噗噗噗噗噗……”小豬很配合地擺出它自認為可怕的神情,對徐琴音叫著……

  李灝和公司總經理季君面對面地坐著,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這次不是表演,李灝是認真地把自己對公司的一些看法,以及自己對未來的決定說了出來。

  沒有幾個外人知道,這家公司有四成的股份是屬於李灝的,李灝不僅是公司的藝人,同時也是老闆之一。只不過他清楚自己並沒有企業管理方面的才能,從來不參與公司管理而已。

  但是隨著公司的壯大,一些理念上的差異逐漸在他和季君之間出現,李灝覺得自己應該和季君好好談談了。

  “李灝,這麼說,你不跟公司續約,而是要和別人合夥開新公司的事是真的了!”季君瞇著眼睛看著李灝問,“我季君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吧?這些年,公司的事你什麼都不管,可是利潤、分紅我可沒少給你一份吧?你能有今天,公司幫你出的力也不少吧?你怎麼能這樣說走就走!”

  “你明明知道我沒那個打算!”李灝有些生氣地把手裏的杯子往桌上放,“我們現在在討論的是公司的事,你不要把話題扯到別的地方!我知道你習慣了我什麼都不問,或者說你覺得我就是不該問,所以現在我想出聲問問了,你就覺得我多事了?難道我沒資格問!”

  他們本來是中學同學,這麼多年也可以說是風雨同舟地過來的,可是有時候人就是這樣,雖然可以共同患難,但是當艱難的時期過去,開始採摘成功果實時,各種矛盾就會接踵而至。

  李灝這個人其實沒什麼野心,要不然他也不會出錢入股之後就什麼都不管了,可是公司發展到現在,他看不慣的事情越來越多,以前側面的勸說,季君總還能聽,可是現在季君在處理公司問題上幾乎已經是一言堂,除了他自己的決定,誰提意見都不行,很多公司的老員工都受不了了。剛開始時,李灝會跟季君開誠佈公地談,其實也是為了公司和季君著想,沒想到季君不僅完全聽不進去,現在反而成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衝突。

  “其實……蕭風已經在移民前把他的股份轉讓給我了。”李灝又加上一句。

  蕭風是另一個同學,當年公司創立的時候,為了幫老同學的忙,蕭風也出了一部分資金,有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不過蕭風和娛樂圈完全沒什麼關係,最近他移民國外,就把自己的股份轉給了李灝。李灝和季君現在各擁有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也就是說,李灝確實有權過問公司的管理。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憑什麼背著我搞小動作!”季君咆哮起來。

  他也曾經在蕭風移民前問過蕭風股份的事,當時蕭風卻說沒有轉讓的打算,還約定了要是轉讓會優先考慮他,為什麼一轉眼就已經把股份轉讓給了李灝。

  李灝歎口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裏面的原因還用我說嗎?”

  季君以前是做得滿好的,可是最近一年來不知道為什麼,經常會背著別的股東搞鬼。蕭風雖然不懂娛樂圈,卻是個成功的商人,這種事一次兩次就罷了,次數多了,他怎麼會毫無察覺。大概是不願在出國前再發生什麼摩擦的緣故,他沒有當面和季君鬧翻,而是背地裏主動聯繫李灝,把自己的股份讓給了李灝。

  “你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想要霸佔我的公司,把我擠出去對不對!我就知道你們每一個都沒安好心!我早就知道了,你們就是看見我成功了,想來分享我的勝利果實!告訴你,公司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你們休想從我這裏偷走!”季君激動地吼叫起來,揮舞著手,雙眼瞪得溜圓,似乎要向李灝撲上來的樣子。

  李灝用很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問:“你是從什麼時候變的呢……我們三個,從國中就是同學,這麼多年從來就沒翻過臉,為什麼說變就變了呢……”

  “誰變了!誰變了!明明是你們!是你們想方設法地要霸佔我的公司,你們想盡辦法在謀奪我的公司!你們這些卑鄙小人……我知道,你們從一開始就瞧不起我,你們認為我就應該什麼都不如你們,現在看到我成功了,看到我比你們有錢了,你們就受不了!你們在嫉妒我!你們就恨不得我什麼都不如你們,所以看不得我成功……”他越來越激動,神情也從憤怒轉成瘋狂。

  “老第三啊……”很多年沒叫這個外號了,那個時候因為季君的名字,再加上他在三個好朋友當中課業、體育……等等都是最差的一個,所以大家都這樣叫他。可是那個時候的季君聽到這個外號,總是憨厚地笑著,他那無以倫比的親和力,向來都是他最好的才能。可是現在呢?那個寬厚大度的人到哪里去了?還是說,那些過去都是他的偽裝?

  不,不可能,一個人怎麼可以偽裝那麼久,一定是時間和現實把他改變了……

  “游小姐,我沒什麼可說的了……”李灝很沮喪地推開椅子站起來,往門口走去。隨著他的話音落地,游少菁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看到游少菁,季君的瞳孔收縮,臉色變白,露出了很嚇人的神情:“你不是回去了嗎?怎麼又在這裏出現!”

  “我要是不裝作走了的樣子,你怎麼會在這裏出現?”游少菁冷笑,“只會躲在後面操縱別人,算什麼本事?有種就親自來對付我吧!”

  “呵呵呵呵……”季君發出了低沉的笑聲,這個時候他的聲音已經完全不像平時的季君了,“小丫頭,就憑你也配說大話……”

  這個惡鬼當然看得出來,眼前的女人根本沒有什麼法力,而且這樣大大咧咧地走進來,連最起碼的護身法術都沒有用。要是操縱她殺了李灝的話,足夠製造一個很大的新聞了吧,然後趁機把喬冠中推出去頂替李灝,這個新人很有潛力,而且會比李灝聽話……

  惡鬼自顧自地想著,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它可以利用法寶在附身之後分出鬼氣,操控被附身者身邊的人去做惡,這樣一來,就很難被人發現那些事件的幕後其實是有惡鬼在操縱;就算被發現了,也會因為它附身的物件不在現場而有機會脫身。

  這次一連串事件,本來就是它控制季君的女友徐琴音做出來的,想要再控制眼前這個女子,應該是很容易的事。

  被惡鬼附身的人,下場通常都不會很好,可要是被附身者能夠自己把惡鬼清除出身體的話,他所受到的影響就會小很多。李灝本來還希望老友能有最後一次機會,可是他的好言相勸最終還是變成了兩人之間的爭吵。

  李灝站在門口看著,游少菁本來和他約定好,要他在游少菁進來之後馬上離開,可是他就是邁不出腳步,身為一個從沒接觸過惡鬼這類事物的普通人,他的心裏總還是對自己的朋友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只要惡鬼被處理掉了,朋友就能恢復原來的樣子。

  季君陰笑著向游少菁逼近而來,游少菁始終沒有移動或者出手,就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們兩個已經近到了一定的距離,她才舉起了左手,輕聲說:“玲瓏……”

  瞬間,閃動的寒光迫使李灝不得不把眼睛閉上,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曾經令他驚訝得叫出聲來的景象再次出現了:游少菁的左手不見了,不僅僅是左手,她的整個左前臂都不見了,變成了一把螢光閃爍的長劍。

  現在游少菁就像漫畫中的機械戰士,肢體的一部分變成了武器,而且眼神也變得殺氣騰騰,好像不僅僅是手臂,而是整個人的意志都變成了一把劍,隨時準備把眼前的敵人殺得粉碎。

  游少菁猛地往前躍步,揚劍當頭就往季君劈下去。

  “不要!”李灝發出一聲驚叫,往前搶上了幾步,他可不能這樣看著季君被殺掉。不管有沒有什麼惡鬼,都不能用殺了季君的方式來解決。

  就在游少菁因為聽到他的喊聲而動作稍一停頓時,季君用難以想像的敏捷身手猛地從游少菁劍下鑽了過去,直撲李灝。

  李灝看到的是迎面而來的一張扭曲到猙獰的面孔,與自己熟悉的老朋友一點都不像。

  季君的動作變得那麼迅疾,李灝在他撲過來時根本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季君的手就已經像鐵箍一樣地牢牢把住了他的手臂,發出尖厲的叫聲:“你再靠近我就掐死他!”

  游少菁的腳步停頓了,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季君和李灝,終於緩緩地皺起了眉頭。

  然後白色的光芒閃過,那把劍消失下見,完整的游少菁又回來了,而且表情也恢復到正常狀態——或者說是更加令人不安的狀態——因為她一臉焦急不安再加上驚愕,明顯就是在告訴季君,她不知道要怎麼應付現在的狀況。

  “玲瓏,你真夠義氣啊……”

  游少菁看著眼前的局面,然後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左臂自語。

  玲瓏總是自認為最擅長對付惡鬼,每次要是遇到惡鬼不讓她出來、她就會又吵又鬧。現在好了,要靠她時她就失常,而且弄出收拾不了的局面後就跑,把爛攤子留給游少菁。

  早就知道他們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留波波在身邊!游少菁看著季君按在李灝脖子上的手,在心裏哀嚎。

  李灝原本緊張的心情,在看到游少菁的表現之後,就更加緊張了。早知道自己應該按照計畫逃走的,才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反而成了人質。這個游少菁到底可不可靠啊?怎麼看起來一副沒有把握的樣子?

  游少菁的慌張失措也讓季君看得很清楚,知道這女孩沒有什麼辦法對付自己,於是越加地得意起來。

  “把你的靈劍放在地上,然後後退,不然我就掐死他!”季君沖著游少菁吼叫,手指用力之下把李灝掐得臉通紅。惡鬼的本性就是貪婪,他剛逃過了生死關頭,就開始幻想自己擁有游少菁那把靈劍的情景。那把劍看起來很適合靈魂或鬼魂使用,正是自己需要的寶物。

  不過,游少菁即使想把該死的玲瓏扔在地上送人也是不可能的,因為玲瓏現在是她的一條手臂。

  於是游少菁緊張地盯著季君,緩緩後退。

  波波為什麼還不出現?

  游少菁讓波波去跟著喬冠中,既然惡鬼已經出現在這裏,喬冠中那邊應該沒有什麼事了,為什麼波波還沒有回來。波波是游少菁對付惡鬼時最大的秘密武器,一般情況下,惡鬼只要看到波波,就會緊張得上竄下跳、東碰西撞,完全失去理智。相信只要波波出現,一般惡鬼都可以被輕易解決,比玲瓏可靠多了。

  “你的靈劍,把你的劍交出來!”季君對游少菁大聲吼著,李灝已經被他掐得翻白眼了。

  這個時候惡鬼要是想挾持李灝逃走的話,游少菁是沒辦法阻止的,可是貪婪使他放棄了可以逃命的機會,一心想要得到那把看起來威力很大的靈劍。

  季君拖著李灝,向游少菁逼近。

  游少菁心裏無比著急,可是波波就是不出現。

  雙方僵持了片刻,惡鬼終於失去了耐心,就在他準備傷害李灝來逼迫游少菁讓步時,一個人影忽然出現在窗外。

  李灝在季君舉起手的時候,就明白了對方想要幹什麼。季君的指甲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既長又尖利,他正用那樣的指甲對自己的臉劃下來。

  身為一個以英俊聞名的藝人,李灝知道臉對他意味著什麼,季君也知道。

  對自己下這種毒手的人,竟然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朋友;李灝沒有掙扎躲避地盯著季君,心裏沒有多少驚恐,只是覺得非常難過……

  就在這個時候,李灝眼角的餘光看到了窗外的那個人影。

  這裏是四樓,而那個人站在窗外,先是往窗子裏面看了看,然後就大喝一聲,飄了進來……是的,他的雙腳根本沒有著地,是飄浮著,並且是直接穿過了關閉著的窗戶,無聲無息地進了室內。

  來人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一張白皙俊美的面孔——連在娛樂圈中看慣了俊男的李灝都感到驚愕——黑色的長髮用一根發簪束著,身上穿了一身復古的長袍,衣袂飄舞間顯得他仿佛來自紅塵之外般。

  季君看到他之後,就發出了一聲驚叫,然後把李灝推到自己身前擋住自己,大聲喊:“別過來,不然我就……”

  可是青年根本沒理睬他的威脅,雙手一劃,兩個青色光圈就飛了出去,把季君牢牢地束縛在內。

  李灝馬上逃離季君身邊,站在游少菁身後,看著季君的掙扎。

  季君用盡了力氣也無法擺脫這兩個光圈,於是他的身體忽然倒了下去,然後一個黑灰色、略具人形的霧狀物體從他身上飛了出來。年輕男子伸手一點,指尖青光閃過,那團霧濛濛的東西頓時收縮下落,落地時已經成了一顆比米粒略大的青珠子,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之後,靜靜停住。

  青年回頭皺著眉問:“玲瓏呢?怎麼我一回頭的工夫就弄成這樣?”

  “沒有玲瓏還弄不成這樣呢!”游少菁憤然地回答,“對了,你怎麼來了?”

  “我……”青年囁嚅著,目光遊移的開始改變話題,“我就是……啊,波波呢?你怎麼自己在這裏對付這個惡鬼……”

  “鐘學馗,你不會又在我背後搞什麼鬼吧?我打電話一直沒人接……你……在找什麼?”游少菁看到鐘學馗的樣子,就知道他一定有什麼事瞞著自己。

  大老遠地用靈魂狀態過來,即使有劉漢的符咒護身,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吧?到底出了什麼事讓鐘學馗趕來了?難道家裏出事了?看到鐘學馗一直在東張西望、四處搜尋什麼的樣子,游少菁不由得隨著他的視線到處看。什麼也沒有啊,他到底在找什麼?

  “沒有……沒有……鈴丫帶我過來的……主要是我們不太放心你。”鐘學馗的目光在屋子裏轉了幾圈,最後停在李灝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灝總覺得他是在看到自己之後,露出了放心的神情。

  “鈴丫?”游少菁皺起眉頭,心裏的懷疑更加重了。說真的,鈴丫會不放心自己,這種有悖“自然法則”的事根本就不應該發生,她向來都恨不得自己出點什麼事才好。

  “總之就是……你看看,幸虧我來了,要不然你可就麻煩了……”鐘學馗越說越心虛,目光不敢和游少菁接觸地遊移著。

  “反正波波馬上就會回來的……倒是你們究竟在搞什麼鬼啊,趕快給我說明白!”游少菁的耐心已經用光了,沖著鐘學馗大吼一聲。

  鐘學馗哆嗦了一下,支支吾吾就是不肯開口。就在這個時候,房門忽然發出了一聲巨響,“李灝、游少菁,那個惡鬼是季總啊,你們沒事吧!”喬冠中大聲嚷嚷著,用肩膀把門硬生生地頂開,揮舞著波波沖了進來。

  波波一進門就跳到地上,搶先把那顆青色的小珠子銜在嘴裏,一仰脖子吞了下去。然後又從季君身上拱出了一樣晶瑩玉器般的東西,樂滋滋地銜著去獻給游少菁,這個時候才發現了鐘學馗,沖他噗噗噗噗地叫起來。

  鐘學馗的目光盯在喬冠中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把喬冠中看得莫名其妙。

  “鐘學馗!”游少菁斥責說,“你幹嘛這樣盯著人家看,真沒禮貌!他是我高中時的同學喬冠中……李先生、喬冠中,這是我的夥伴鐘學馗。現在他已經把季總身上的惡鬼處理掉了,這件委託我們算是完成了吧?”雖然事情辦得跌跌撞撞,可是好歹是解決了,李灝應該沒有理由賴掉剩下的酬勞吧?游少菁來管這樁閒事為的就是錢,要是剩下的錢拿不到手就太虧了。

  李灝看著地上的季君,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就在昨天晚上,游少菁對他分析,這一串事件的目的可能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為了他們公司的利益,在保護公司的商品;當時李灝心中就抱著一絲懷疑,與其說是他不相信游少菁的分析,不如說是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老朋友成了游少菁說的樣子。

  “他會怎麼樣?那個惡鬼被你們捉走了,他就會好起來,對吧?”

  游少菁搖搖頭,然後又有些不忍心的說:“也許……找家好一點的醫院治療的話……”那樣他的精神也許可以恢復一些,可是靈魂恐怕就……

  李灝看著季君漸漸醒來,眼神呆滯無神地傻笑著,歎了口氣。取出自己的支票簿,寫下一個數目遞給了游少菁。

  游少菁看了一眼,馬上就眉開眼笑。這個數字比他們原來說好的價錢還要多一些,這麼一來,舅媽的手術費用就湊齊了大半。接下來還是要麻煩凌晶再幫忙找個類似的客戶,這種有錢人的錢真好賺啊。

  “鐘學馗,我們回去了。要做頓好吃的慶祝一下!”

  “噗噗噗噗噗……”波波熱烈地響應著,跳到了游少菁的肩頭上。

  鐘學馗“戀戀不捨”地從喬冠中身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後站到游少菁身後,繼續盯著喬冠中看。

  喬冠中被看得渾身不自在,雖然身為藝人,他已經習慣被人盯著看,可是這個青年的目光也太奇特了,就好像自己是他的仇人……對,眼前這個英俊青年看自己的時候,就像是在看仇人一樣?自己以前認識他?得罪過他?不可能啊,這麼出眾的人,只要見過,沒有人會忘記的啊。

  “鐘學馗……你到底怎麼了?”順著喬冠中的目光,游少菁疑惑地回頭看鐘學馗。

  “沒事!”鐘學馗斬釘截鐵地回答。

  “你……”

  “走吧、走吧,趕快走,你快要讓我擔心死了……”鐘學馗拉起游少菁,急匆匆地就往門外走去。

  “你幹嘛這麼急?真的不是家裏出了什麼事嗎?”

  “不是、不是……”

  “可是……”

  喬冠中看著鐘學馗一邊用警惕的目光盯著自己,一邊把游少菁往門外塞的樣子,忽然笑了起來,清清喉嚨說:“游少菁,今年的同學聚會你會去吧?我好幾年沒見到你了……”

  “我會……”游少菁還沒說完就被拉出了門,然後就聽到走廊裏傳來她的喊叫聲:“鐘學馗,你太沒有禮貌了,我正在跟別人說話!你要幹什麼,我自己會走……真的沒出事嗎?你怎麼這麼不正常……”

  喬冠中看著門口苦笑搖頭。

  “你們是老同學?”李灝在身後問,“很好的女孩,要好好把握啊。”

  “沒望了,這邊還沒開始把握呢,人家男朋友就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了。”喬冠中慶倖自己僅僅是剛生出一些好感,不然面對剛才那個精靈般的男子,很容易讓競爭對手產生極度自卑的——自己還要在娛樂圈混,過於自卑可不好。

  “幸虧他不是娛樂圈的,不然我們都別混了,男人也能漂亮成這樣,真是……”李灝對鐘學馗的姿容也是念念不忘。不過人家有這麼特殊的職業,看來也不太可能加入娛樂圈了。

  喬冠中和李灝合力把地上的季君抬到床上,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個一直想問的問題:“李哥,我們以前不認識吧?”

  “怎麼了?”

  “我不明白,你怎麼對我這麼照顧……我是說……”

  “呵呵,你說這個啊。沈華你記得吧?”

  “沈姊?記得、記得。”

  沈華是個女記者,一路跟著採訪過喬冠中參加的選秀節目。有一次跟喬冠中他們出外景受了傷,還是喬冠中花了好幾個小時,硬把她從山上背下來的。在那之後,沈華就對喬冠中很照顧,在報導中說了喬冠中不少好話。

  “我女朋友。”

  “什麼?”

  “她是我女朋友……千萬別說出去啊!”李灝站起來伸展一下四肢,“好了,想想怎麼善後吧,一大堆事要做,一大堆謊要撒……”

  “嗯。”

  “那就別傻傻地站著了,快去把徐琴音帶回來,然後咱們開始編臺詞吧!”

  李灝看著喬冠中匆匆跑出去,自己走到窗前。

  在外面的樹林中,游少菁和鐘學馗正好一起走向了一個紅衣小女孩,然後三個人就那樣憑空消失不見了……

  怪力亂神的事就這樣結束了,剩下的就是自己要去面對的現實……

  但願永遠不要再見到他們了,真實世界中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李灝苦笑著,拉上了窗簾。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52
Chapter3 十七年

  早上的陽光明媚慵懶地照射在空寂無人的校園中,許多小鳥正在校園的建築物和樹木間嬉鬧爭奪,嘰嘰喳喳的聲音把靜悄悄的校園襯映得更加寧靜。在這所有上千名十六、七歲少年少女的校園中,這種祥和安靜的景象,難得會在深夜之外的時段出現,所以實在不應該被打破。

  於是,抱著這樣想法的莊美琳,慢悠悠地走著,連腳步聲都維持得很輕。她的目光穿過走廊的窗子,看著外面操場上的一地陽光,心中幻想著這所新學校中的那些小樹都長大之後,清風徐徐、樹影搖曳的夏日清晨該是什麼樣子,到時候自己應該早就畢業遠離了學校,沒機會目睹了吧?

  看到莊美琳慢吞吞地走在樓梯上,東張西望一副完全不著急的樣子,走在前面的幾個同學不由得頻頻回頭催她:“大琳,你快點啊,別磨蹭了。”

  “快點、快點,小心車開走了我們被丟下了!”

  “你快點啊,不想去了呀!”

  聽到幾個室友一聲比一聲急的催促,莊美琳歎了口氣。說真的,她是真的不想去參加這次校外旅行,現在倒寧願那幾個室友不講義氣一點,不要再等自己,然後就有足夠的藉口,說沒趕上車不能去了。可惜的是,她的室友們實在稱得上“義氣”,不但一直在等故意磨蹭的她,而且還幫她先把行李提走了,教她怎麼好說出 “我其實不想去”這句真心話。

  唉,看來是福不是禍,是禍就躲不過啊!呿!

  莊美琳一咬牙,加快了腳步,匆匆沖下樓梯,伸手從一位室友手中搶回了自己的行李,一馬當先地往校門口沖去,口中還在喊著:“你們倒是快一點啊,車開走了可別怪我!”

  “你這個人大差勁了!”室友們一起怒吼,追上這個極不講義氣的朋友。

  與莊美琳同宿舍的女孩們,體力都不怎麼樣,而學校宿舍與校門口之間的距離又確實長了一些,所以等她們來到學校門口的集合地點時,已經個個跑得氣喘吁吁、丟盔棄甲,至於行李,現在已經全部被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這點路程,甚至連汗都沒出的莊美琳一個人提在手裏了。

  “你簡直不是人……”

  “你怎麼不去參加田徑隊啊,跑得這麼快。”

  “美琳,你……我服了你了……”

  “你們三個有沒有良心,我在幫你們提行李呢。”

  “要不是你從一清早就磨蹭,我們也不用跑成這樣,更不用你來提行李啊……”

  “你們……”

  “你們四個到底上不上車!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沒看見全班都在等你們嗎!”班導師憤怒的聲音從車上傳來,四個女孩才相互吐著舌頭沖上了車。

  為了這次的校外旅行,莊美琳她們班包了一輛豪華大巴士,等到她們匆匆趕到校門口的集合地點時,司機已經在發動車輛,準備丟下這幾個遲到者了。

  四個遲到的少女,當然被班導師狠狠地教訓了幾句才得以坐到各自的位子上,不過上了車之後,都在嘰嘰喳喳討論著這次旅行的師生們,誰也沒注意到剛才莊美琳跑過來時,似乎不經意從她的口袋中飄出一張紙片,並且落在草地上;在車輛開動之後,那張紙片竟然在路邊草地上無風而動,輕輕翻轉地飛翔起來,最後化作一隻幾乎可以亂真的飛蛾,大搖大擺地飛上天空,往和大巴士完全相反的方向飛去。

  莊美琳坐在車上,托著下巴,看著自己的紙蛾飛走。

  現在是白天,這只蛾的速度會受到影響而變慢一些,飛到家裏大概要好幾個小時吧?反正就算再慢,下午時他也應該能收到自己的信了,也不知道他看了之後會怎麼想?會不會馬上趕來救自己?也許他會很慌張——那個人雖然有那麼大的本事,可是卻容易慌慌張張,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最好笑了。他的那些對手等等可能都不知道,一個像他這樣的“大人物”,其實有時候表現得那麼不成熟,以至於莊美琳沒有辦法把他當作……

  他最好別像上次那樣,千鈞一髮的時刻才出現——他是過足了大英雄的癮了,我可差一點連命都沒了……

  無意識地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路邊風景,莊美琳呆呆地想著: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正和那個狐狸精在一起卿卿我我?那個女妖精那麼風騷,一定什麼不要臉的事都幹得出來!

  真是的,好端端地送我上什麼貴族學校啊,校門都不能輕易踏出,連回家的自由都沒有——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把我支開好和那個狐狸精鬼混!哼,一點也不尊重我的意見,我不會接受那個女妖精進我們家門的!我才不會讓你們那麼輕易得逞呢!你們等著瞧吧!要是來救我時竟敢帶著那個狐狸精的話,我一定讓她知道什麼叫作羞恥心!

  莊美琳正咬著嘴唇想心事,冷不防地一樣東西遞到了面前。

  她抬頭看去,一個嘴裏塞著東西的男生,正把手裏的零食袋在她眼前晃著,說:“最後一袋了,用班費買的,千萬別客氣!你不吃,他們可搶光了。”

  黃瓜口味的洋芋片,正好是莊美琳少數還願意吃的零食之一,於是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看看前面放零食的地方,倒真的已經只剩下包裝袋或瓜子殼了。莊美琳記得很清楚,昨天他們幾個班級幹部去採購時,可是背了幾個大袋子回來,裏面塞滿各種零食;那麼多東西,現在才開車幾分鐘就全沒了?一群蝗蟲也不過這樣吧?她搖搖頭,趕緊打開自己手中那所謂的最後一袋,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團體活動中可別太與別人不一樣了。

  “謝了,班長……你們這些沒良心的!”莊美琳說著,把手伸向幾個朋友手中沒吃完的零食。

  整個車廂中都充滿了這些十六、七歲少年少女們的嬉鬧聲。這個年紀的孩子們,總是有著用不完的精力和活力,而且他們很容易就感到快樂,為了一點小事,就可以又笑又鬧老半天。當身邊充滿了同齡人的時候,他們更是容易這樣毫無來由地快樂著。

  莊美琳不太喜歡過分吵鬧的環境,她總覺得,自己雖然已經盡力想要表現得像一個普通、她這個年紀的學生,可是內心深處卻依舊和這種生活格格不入。為什麼要這樣吵鬧呢?大家都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看看外面的風景不好嗎?難道自己是個很孤僻怪異的人?還是說,這些正在笑著鬧著的同學們,他們當中也不是人人都喜歡這樣,只不過和自己一樣,不願意被人認為是孤僻的怪人,所以才做出了偽裝?

  莊美琳搖搖頭,她覺得自己來讀這所學校真是一件天大的錯誤,就是因為整天都被關在學校裏,所以才會把時間都用來胡思亂想……

  即使是這個年齡的少年少女們,他們的精力終究也有用完的時候,隨著剛出發時的興奮勁漸漸消褪,車內終於慢慢安靜下來,甚至傳出了幾陣鼾聲。

  莊美琳的睡眠向來很少,這也是她自幼練功的成果,看著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態,她終於有時間來思考一下關於這次行程的事情。

  莊美琳的高中生活一開始就不怎麼順心,原因就是因為“他”在莊美琳高中擇校問題上的固執己見——竟然完全不顧莊美琳的意見,硬是把她送到了這所硬體設施一流,教學品質二流,升學率三流,學費超一流,需要住校的貴族學校中。其實莊美琳心裏明白,他這才不是因為那常掛在嘴邊的“你還是個孩子,學習比什麼都重要,這樣的環境可以讓你專心學習”這樣愚蠢的理由,而是由於自己礙了他和那個嬌媚的狐狸精的事了!

  可恨,為了那個女人,就把我一腳踢開,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你們等著瞧!

  莊美琳想到他現在正和那個女人眉來眼去,勾勾搭搭,快樂地享受著兩人世界,自己卻要和一群小孩被送去參加什麼三天兩夜的旅行渡假,心裏更是不爽。

  好了,還是出事吧!出事吧!最好出事!我要看看你來不來救我?她在心裏暗暗發狠。

  莊美琳就讀的這所學校中,基本上全是富家子女,一個個平時奢侈講究得嚇人,學校也會配合他們擺闊,不過是一次校外旅行罷了,就定了個到一處新開發的,集溫泉渡假村、原始森林、野外探險為一體的旅遊景點遊玩的計畫。光看簡介上的圖文,那裏倒真是一處沒有被外界污染,山青水秀,一片空靈的好地方。可是問題在於,三天兩夜,每人的費用四萬五千元,都快夠去一次新馬泰五日遊了,這不是用錢燒的嗎?想要親近自然,自己背起背包進山,不是比到什麼渡假山莊來得有趣嗎?

  莊美琳在心底反復批評著這次旅行,包括老師、班長,還有那些愛湊熱鬧的同學們,在她眼中,個個都屬於不知人間疾苦、有錢沒處花的敗家子,大有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意味。她向來認為自己比這些同學要成熟許多,所以也就認為自己的觀點比起這些同學更像大人,在內心深處把這些同學全當作小孩子看待。

  “美琳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暈車了?”坐在莊美琳身邊的少女很關切地問,並且殷勤地為她倒了杯熱水。

  “我沒事,大概昨天沒睡好……”莊美琳朝劉雲淡淡一笑,接過了杯子,不等她喝幾口,劉雲又眼手眼快地抽了張面紙拿在手裏,等著她喝完水好遞給她擦嘴。莊美琳也不阻止,由她去,而周遭的同學也早已適應劉雲這種跟班一樣的表現,誰也沒有多看一眼。

  雖說是所謂的貴族學校,其實學校中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同學來自經濟狀況普通的家庭,劉雲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是本校的教師子女,劉雲就讀時的學費是全免的,可是這所學校中學生們的花費可不是只在區區的學費上。

  這些家庭富裕的孩子,習慣了家長給他們提供的最優渥生活。自己從來沒有掙過一分錢,卻最擅長拿父母的錢花,相互比較生活中的一切,從吃的、用的,到穿的、住的、玩的,什麼都能拿來比。什麼更昂貴,什麼樣的東西更名牌,他們就買什麼、用什麼,如果哪個同學在這方面花的錢不夠多,就會被認為是品味不如、不符合潮流,就會遭到嘲笑甚至排擠。

  莊美琳從來對所謂的名牌不屑一顧,可是,在原來學校因成績不好而被另眼相看,她沒辦法解決,到了現在用錢就可以解決的學校,她怎麼可能還辦不好?反正手裏有的是錢,別人流行什麼她買什麼,來到學校之後,一周之內就解決了自己的“品味”問題,從頭到腳的衣服、鞋襪、首飾玩意兒,不是進口的,就是專人設計的。這樣一來,果然令大家把她當作一個富家小姐,即使她的脾氣看起來有些古怪,同學們依舊對她客客氣氣的——在這樣的貴族學校裏,有錢人家的孩子總是有些特權。

  不過,對於劉雲他們這樣的學生來說,想要跟上同學們的潮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們家根本不可能支付那樣巨額的開銷讓他們去擺闊。於是,這些少數派便成了同學們看不起,甚至排斥的對象。

  本來別人怎麼生活莊美琳也管不著,可是她偏偏就和劉雲,以及另外兩個這類學生分到了同一間宿舍。

  這所學校要求學生全體住校,所以學校宿舍也是硬體一流的設施,有些宿舍比一般旅館還高級,當然,這樣的宿舍住宿費也是一筆不菲的數目。不過,即使是面對高額的費用,學生們還是搶著去住最好的宿舍,好像不這樣就不能顯示出他們家境優渥一樣。在這種風氣下,以至於被一腳踢出家門的莊美琳,姍姍來遲地到學校報到時,已經沒有選擇餘地,只能住進等級最低的四人一間宿舍裏了。

  開始的時候,莊美琳還不瞭解這個學校的“潮流”,所以穿著簡單,看起來樸樸素素的,劉雲她們也對莊美琳平等相待,以為莊美琳的情況和她們差不多。可是開學一段時間之後,莊美琳為了避免自己與眾不同,於是“痛改前非”,拿出錢來把自己偽裝一番。這樣一來,她和大多數同學都能平等相處了,卻因為展現出優渥的經濟狀況,而與同寢室的同學之間出現了隔闔。

  莊美琳從來沒想要在學校裏交什麼朋友,當然也就不在乎和別人是不是有隔闔,只要沒人來找自己麻煩就好了。不過,畢竟住在同一間寢室裏,抬頭不見低頭見,莊美琳出手又大方豪爽慣了,看著自己的幾個室友總被人排斥,時間一久,就忍不住插起手來。

  莊美琳一向看不慣別人欺負人——憑自己的本事欺負也就算了,用老子的錢壓人算什麼本事——所以她開始對自己的幾個室友很大方,什麼衣服鞋襪、名牌用品,自己看上的也會幫劉雲她們多買三分,她的錢都是自己賺來的,花起來既不心疼也不慚愧,很快也就讓那些同學不敢再小看這幾個室友。

  這一次的校外旅行,也是莊美琳一把就掏了四人份的錢讓劉雲她們也能參加的。不過,莊美琳這麼做,總也有一些副作用。室友們花了她的錢,和她相處起來總是不能再那麼自然,而她們又沒辦法讓自己拒絕接受——畢竟虛榮心人人都有,況且她們都還是十六、七歲的孩子。隨著莊美琳為她們花費的錢越來越多,她們也就漸漸習慣了在莊美琳面前保持著一種感恩的姿態。

  莊美琳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因為出身特殊家庭,已經習慣了別人感謝,跪在地上抱著她的腿痛哭流涕的感激她都見過很多,更何況十幾歲少女略帶拘謹的感激,這樣的情緒根本無法觸動莊美琳。莊美琳雖然沒想要她們怎麼感謝自己,可是也沒阻止她們這種態度——如果不讓她們做些什麼,她們就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資助了。

  在三個室友之中,其他兩位室友對莊美琳雖然抱持感激,可是與劉雲又有不同。

  劉雲自從一再接受莊美琳的資助之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把自己定位成莊美琳的小跟班,每天忙前忙後地為莊美琳打雜,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莊美琳剛開始還覺得有些煩,後來也想開了,反正自己也沒打算在這個學校待多久,她這樣做如果能夠讓她安心一些,就由她去吧。於是,劉雲與莊美琳的這種關係,也就漸漸被全班同學認可了。

  劉雲見莊美琳喝了水,接過杯子又走向飲水機,準備再倒一杯,班長南宮頎趁機一下子竄了過來,坐在莊美琳身邊;劉雲回頭見自己的座位被人占了,班長大人又一副不打算讓開的樣子,只好把杯子遞過來,自己遠遠地坐到南宮頎剛才的位子上。

  “你有事?”莊美琳見南宮頎一直笑吟吟地盯著自己,於是問。

  “你有沒有……”南宮頎把頭伸過來一些,壓低聲音,撥動著手指,用神秘兮兮的口吻問。

  “什麼有沒有?”明明是個俊秀少年,卻每每做出這種賊兮兮的樣子,莊美琳就看不慣他這一點,皺著眉頭反問。

  “有沒有那個啊……咱們這次旅行怎麼樣啊?”南宮頎提高了一點聲音。

  自從一個月前,莊美琳在學校的文化節上用占卜預防了一場血案之後,南宮頎這唯一知情人,就成了一個道地道地的迷信者,總想讓莊美琳再施展一次絕技。這次全班出遊三天兩夜,也算是班級的大行動了,他已經多次糾纏著非要讓莊美琳幫他推算一下吉凶不可,連已經在路上依舊不肯放棄。

  不過莊美琳還是用那句話拒絕:“我只能算與自己有關的事,不管別人死活。”

  “那上次……”

  “上次那個人是想在公用的飲水機裏下毒,我也在被毒害的人當中,所以才能算到!這次總不會有個笨蛋在溫泉裏倒毒藥吧?”

  “可是我怎麼會夢見大水把我們的車沖走了?”

  “大水……”莊美琳翻翻白眼,世上倒是真有人可以以夢預知未來的,不過不用懷疑的是,班長大人他絕對沒有這個本事。

  “可是你算算自己不也知道個大概嗎?你沒事大家自然都沒事——來,我幫你把工具都準備好了。”說著,南宮頎從口袋中掏出了一盒火柴。

  什麼叫我沒事別人就沒事?難道我就是禍根?還是我就應該特別倒楣?莊美琳一臉不悅地看著那盒火柴。

  上次莊美琳卜算是出於一時心血來潮,是順手拿了一盒火柴當道具使用,沒想到班長大人這麼死心眼,又準備了這個東西。

  看著南宮頎閃動著期待光芒的雙眼,莊美琳也沒再推辭,隨手倒出火柴,握在手中,默默念了幾句,然後往面前小幾上一撒。

  火柴撒下去,橫七豎八毫無規章地躺在那裏,南宮頎當然什麼也看不出來,抓耳撓腮地等著莊美琳解釋。

  莊美琳看了幾眼,暗暗歎息,果然,占卜不能再一再二,既然昨天已經有了一次結果,今天再算同一件事,便只能是一團混亂、毫無頭緒了。

  這時車輛顛簸了一下,那些火柴被搖得七零八落,雖然南宮頎馬上伸手去護住,可是依然下複之前的圖案,他有點焦急地說:“這可怎麼辦?怎麼辦?你剛才看清楚了嗎?”

  莊美琳搖了搖頭,輕輕歎口氣。

  昨天她為自己此行的蔔算,得出的結果是“西南不利,血光之災”,而那個該死的溫泉山莊,又偏偏就在學校的西南方,這就是她今天不想參加旅行的原因。不過轉念一想,這個卦象也許和上次那個下毒事件一樣,不是僅針對自己一個人的。這次旅行全班同學都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自己不去,就算是躲過了,回頭要是聽到班上有什麼人出事的話,又情何以堪?還是跟來看著得好。更何況她對自己的能力是有一定信心的,真遇到事,也不見得自己就沒有本事解決,再說了,不是還有他嗎,就不信他有了那個卦象後不趕來救自己……萬一、萬一他不來,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莊美琳想到那個人,不由得又想到自己被踢出家門的事情,自憐自艾又氣憤難平的火氣全湧了上來,雙手不由得用了力……

  “放手!放手啊!大小姐,你幹嘛呀,回頭還能用呢!”等到南宮頎的聲責讓莊美琳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正把那些火柴抓在手中,幾乎全被握斷了。

  “你跟東西生什麼氣啊……”南宮頎一邊咕噥,一邊仔細地把沒斷的火柴又小心地收回火柴盒裏。

  看看這位少年一身沒有數千元買不起的運動服,再看看他對那盒火柴的珍惜,莊美琳苦笑:“我說班長大人,你有必要這樣嗎?”

  “我一共就從校門口的小店裏買到兩盒——現在外面都賣打火機,這東西不好買了!萬一需要再用,可就沒地方找了。”

  再用,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算了,還是不要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只會用火柴蔔算好了。莊美琳敝敝嘴,沒再說什麼。

  “你剛才算出的結果……不太好?”南宮頎看了莊美琳剛才的表現,不由得就有這樣的猜想,小心翼翼地問。

  莊美琳知道這個少年外表高大,其實心細又敏感,而且還特別迷信,他這種似懂非懂的“嗜好者”,比起自己這個自幼學習法術的人,更加容易相信怪力亂神的事情,並且還擅長自行添油加醋,把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莊美琳不想刺激他,於是說:“你們沒事,這幾天離我遠一點就可以了。”

  “啊?那就是說——你自己有什麼不好的預兆?那怎麼辦?那可怎麼辦?”南宮頎對莊美林倒是很關心,一臉張惶地問,“要不你現在下車不去了吧?不去就沒事了,對吧?”

  莊美琳一笑:“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應付得來。從小到大我遇到的類似事情可多了,還不是好好的。”

  有的時候,在看到不好的預兆之後,越是拼命逃避,反而越是會有更加不好的事情接踵發生,顛顛倒倒地只會推著人走到更加不幸的地步,還不如一開始就勇敢面對來得痛快。就是因為這樣的心態,莊美琳在占卜這項她本來就沒什麼天賦的法術上下的工夫很少,水準一直了了,向來只能算自身三天以內的大概吉凶,卻無法算及他人。

  不過,現在是全班集體旅行,自己會有血光之災的話,沒法保證這樁災禍不是大面積發生的,自己不能扔下這些半大小孩不管。總之,有什麼事情也該自己扛下,不能驚動這些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再說了,事情也許真的只是針對自己的也說不定呢。

  莊美琳看看身邊的少年,南宮頎正睜著一雙烏黑明亮、充滿擔憂的眼睛。傻愣愣地看著她,似乎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有必要這樣嗎?好歹也是個大男人,怎麼這麼沒出息——南宮頎是一班之長,他要是慌了,不知道會給其他同學帶來什麼影響,還是給他一顆定心丸好了。

  莊美琳對南宮頎低聲說:“你放心,只是針對我的,與大家無關。”

  南宮頎當然不知道她真的是個只能算自身禍福的半調子,依舊不放心地問:“那你自己……”

  “你就別管了,我可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莊美琳揚起嘴角一笑。

  “你們小倆口在說什麼悄悄話!”一個少女的聲音插了進來,把莊美琳和南宮頎都嚇了一跳。

  他們兩個現在說的這些,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拿出來說的,萬一被同學聽到不太好,所以雙雙抬頭,都有點心虛。

  自從文化節之後,班長南宮頎和莊美琳關係曖昧的小道消息就在班裏傳開了,現在見他們倆這樣,這個傳聞簡直就可以肯定了。好極了,有收穫,又有今天晚上在房間裏聊天的新話題了!

  過來的人是副班長成茵,她笑盈盈地對莊美琳道歉:“對不起了,我得先借咱們班長用一下,過會兒還你,保證不會少一根頭髮的!”說著,拉了南宮頎就走,“班長,我覺得這個房間分配有問題,你看孫宇和李……”

  幸虧她好像沒聽見什麼——不過之前她那是說了什麼啊?小倆口,唉,現在的小孩,也不知道腦子是在想什麼?莊美琳回味著成茵之前的話,不由得翻翻白眼。

  她自幼的生活方式就與別的孩子大不相同,所學與常人有著極大的差異,所經歷的事情更是不知道比同齡人多了多少,於是她也就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當作一個比同齡人成熟的“大人”,在她眼中,甚至比她大一些的青少年也全被她當成了幼稚的小孩。所以,成茵把她和南宮頎的關係說得曖昧,她倒也沒生氣:因為完全不可能嘛,自己對小男生不感興趣。自己喜歡那種成熟、有點斯文懦弱,但是關鍵時刻有擔當的男人……

  車廂中一片寂靜,只剩下輕柔的音樂聲在回蕩,同學們經過了剛出發時的興奮之後,一個個在車輛的搖晃中進入了夢鄉,就連帶隊的老師也睡的睡,閉目養神的閉目養神,除了司機,還能保持完全清醒的,就只剩下莊美琳一個人而已。

  莊美琳看著窗外的風景,並無半點睡意。

  她自幼就四處漂泊,在每座城市中住過的最長時間都不超過兩年,所以對她來說,長途搭車旅行是一件家常便飯的事,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愛上了這種旅行的滋味。坐在車中,聽著音樂,看著窗外不斷掠過的風景,特別是每當這種時刻,那個人就會在自己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兩個人能夠寧靜單獨相處的時光,竟然多半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你快來救我吧……

  我明知道前面有危險還是前去,就是為了看看我對你而言到底重不重要,你會來救我嗎?還是只陪著那個狐狸精,早把我給忘了……


  ……


  霓虹斑斕,車流人潮,各種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對著這個小小的女孩湧來,她心中充滿了恐懼不安,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可是心底裏那種深深的害怕,讓她連哭出來的勇氣都沒有。女孩幾次伸手想要牽住在前面走著的那個大人的衣角,那是她在這個陌生地方唯一熟悉的人,卻次次被對方不耐煩地甩開。女孩只能盡力邁開自己的腳,努力追趕著前面的那個大人,生怕自己會被丟下,然後被身邊這由人組成的浪濤吞沒。

  又走了一會兒,路兩邊的店鋪更多、人群更密,各種聲音更加嘈亂起來。看到幾個男人醉醺醺地從身邊走過,嘴裏罵著髒話,然後忽然就相互扭打起來的情景,女孩終於還是嚇得哭出聲來:“奶奶,奶奶……我想回家……”

  為什麼會是叫“奶奶”而不是“媽媽”呢……一種恍惚湧上了心頭。

  在朦朧之中,女孩似乎又回到那段在街頭行乞的日子。

  不管怎麼害怕和乞求,每天都還是必須到街頭去對著那些陌生、帶著不屑或厭惡眼神的人們乞討,要是得不到規定數目的金錢,就會遭到毒打,並且不給飯吃。就算是得到了足夠數目的金錢,要是碰到那對夫妻心情不好,女孩依舊會遭到毒打,並且沒有飯吃。

  那對夫婦把女孩和另外幾個孩子牢牢地看管著,為了讓他們看起來更可憐一些,故意不讓他們吃飽,讓他們穿髒衣服,一不順心就動手打罵,使得孩子們身上總帶著傷痕。在那對夫婦看來,孩子們保持這種可憐兮兮的樣子,對他們的收入是大有幫助的,可是對於女孩而言,每天的生活都像在地獄中。

  好想回家,好想回家,雖然家裏也要幹活,也時不時地挨打,可是至少那裏是個家啊,不是這個喧鬧、冰冷而陌生,叫作城市的地方……

  女孩乞討生涯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持續著,她的年齡讓她根本不會去考慮關於未來、關於人生的題目,她每天、每天想的,只是今天怎麼能多要一些錢,好讓自己吃得飽一點,好讓自己不會挨打。她甚至不懂得去思考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種生活之中,也沒有任何能力去反抗那些在她看來是那麼強大的成年人,只能被動地承受著這樣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那個人路過她的身邊……

  當女孩向眼前的人伸出手去乞討時,被乞討的人並沒有給她白眼,也沒有在她腳邊扔下幾張錢幣就走開,而是“咦”了一聲,然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之後,女孩已經記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總之從那之後,她就離開了那對帶著她到城市中乞討的夫婦,也沒再回過那個山村中的家。她從那一天開始,就過起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開始接觸與普通人有些不一樣的人生……


  ……


  “莊美琳,莊美琳……”

  莊美琳朦朧中感到有人靠近自己,憑著多年來養成的警覺,她下意識地一躍而起,結果額頭正好與正俯身叫她的南宮頎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發出“碰”的一聲脆響。

  南宮頎捂著額頭,發出一聲慘叫:“你幹嘛突然跳起來啊!”

  莊美琳倒是冷靜得多,不但沒有在碰撞之後發出叫聲,反而擺出了一副準備接招的架式,等弄清楚對方是誰之後,才一甩頭,揉著撞到的地方問:“你幹嘛?鬼鬼祟祟的?”

  南宮頎誇張地叫:“誰鬼鬼祟祟了,我好心好意叫你起來,不識好人心!其實你剛才在裝睡對不對!不然怎麼可能突然就跳起來!”

  莊美琳看看四周的同學,車雖然還沒有停下,可是同學們已經在收拾行李準備下車了,也就是說,目的地不遠了?自己竟然在這種環境中睡著了,而且還睡了這麼久、睡得這麼沉,這實在不是什麼常見的事。好像……還作了一個夢,是什麼夢呢?清醒過來之後,已經摸不到一絲夢的影子了……

  “南宮,南宮……班導師在找你,你待會兒帶隊進去,我在車門這裏數著,別丟了人!”副班長又在前面叫起來,原本還想繼續對莊美琳的冒失加以譴責的南宮頎,只好過去,一邊還在叮囑:“別再睡了,馬上就下車了,小心一個人被扔在車上!”

  莊美琳看著南宮頎被走道上的行李絆得跌跌撞撞的樣子,聳了聳肩:自己都毛毛躁躁的,還想照顧別人呢,真是的。

  “美琳,你的包包。”不等車停穩,劉雲已經搶在莊美琳前面,幫她把包包從行李架上拿了下來。

  莊美琳對她笑笑,幾乎是硬搶的,把自己的行李奪了過來。雖然劉雲表現得很想幫她拿行李,可是莊美琳頑強地拒絕了。最近劉雲越來越熱情,莊美琳都有些受不了了。

  走出車廂就被迎面照來的陽光刺花了眼睛,莊美琳瞇起眼,把手搭在額前,觀看著這次旅行的目的地,也就是接下來將度過三天兩夜的地方。

  渡假村建在一個山坳之中,背靠大山,前臨幽谷,周圍層林疊翠,霧靄濛濛,一片幽靜中,不時傳來山鳥啼叫。一條小溪從山莊側畔蜿蜒繞出,一直流過他們現在站的山莊門前,水聲潺潺,水面上漂浮著從深山中帶出來的殘英,引得一些遊魚不時浮上水面追啄。通往山莊裏面的道路,正好建在這流水之上,學生們一邊走著,已經有人忍不住伸手去玩水。果然是個風景優美、造化靈秀的地方,在這裏住上幾天也不錯。

  莊美琳這麼想著,卻聽到身邊傳來了某位同學的抱怨聲:“說什麼溫泉渡假村,看這裏倒像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連網球場都沒有。”

  “就是啊,看這個渡假村的規模,也不怎麼高級。”

  莊美琳苦笑,在這樣一片自然風光之中建網球場、高爾夫場?那才叫造孽呢!

  這裏都開發成渡假村了,還能保有這麼清新的空氣,不錯。她一邊伸展手臂做著深呼吸,邊跟上隊伍往渡假村走去。

  平心而論,這處渡假村的各項設施確實都很高級,並沒有坑學生們的錢。

  走進山莊裏面,各種建築風格的小樓,錯落而巧妙地分佈在花木繁茂的山莊中,不論是園林的景致,還是建築物內部的裝潢,都別具匠心,那些擺設更是富麗堂皇,或精巧別致,或典雅大方,看起來都價值不菲。

  這個時候莊美琳才知道,自己原來猜測老師一定收了經營者好處,帶學生們來做無謂高消費的想法是多麼的小人之心,原來事實恰好相反,這裏的經營者是學生家長,為了給孩子在學校裏爭面子,才會讓這些孩子到這個實際上還沒有正式營業的山莊來玩。至於在莊美琳看來高得嚇人的費用,還是打折後的數位。

  有錢人啊……莊美琳對著這個高消費場所做感慨狀,然後被幾個同學推著、笑鬧著擁進去。

  四十多個學生加上老師、導遊,本來人就不算少,再加上張三堅決不和李四住一間,王五強烈要求從日式客房搬到歐式去之類的毛病,一團混亂之中,班級幹部們和老師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勉強把大家都安頓好。

  莊美琳雖然在班上屬於格外有錢的那一類人,但是她向來很體諒人,從來不會去提那些過分的要求——在她看來,那些要求就是多餘的——住兩人一間的房間沒意見,房間正好對著樓梯不要緊,房間是中式還是日式的她也不在乎。所以早早就安頓下來,和劉雲在她們同住的房間放下行李,坐在床上休息。

  門外的喧鬧聲剛消失不久,很快就又傳來了南宮頎的大嗓門:“集合、集合,吃午飯了!全體集合!”

  “唉……所以我才討厭集體行動。”莊美琳歎口氣,“不管你想做什麼,集合的聲音都會馬上響起。”

  “班長他們也很辛苦,帶這麼多人出來,他們幾個根本玩不好,光數人數就夠忙的了。你要是累了就別去,我幫你帶點東西回來?”劉雲溫柔地問。

  “不用、不用,我睡了一路,累什麼,你臉色倒是不太好呢。”莊美琳瞄了瞄劉雲說。

  “沒事,我……大概坐車時間太長了。”

  “那正好出去走走,這個庭院的設計很不錯,看起來很舒服。”莊美琳從床上跳起來,拉著劉雲向外走去,劉雲猶豫了一下,只好跟了上去。

  其實這個渡假村可以提供更高級的服務,比如把食物送到每個房間,或是滿足每一位挑食的客人這類基本服務專案。不過為了管理方便,班級幹部們規定所有成員吃飯時必須聚在一起吃,而且會點名,少一個都不行。只要不出渡假村的範圍,大家可以自由行動,但是出大門必須集體去,一個也不能少。

  這分明就是那些幹部們為了帶隊方便,不管大家方不方便而強行定下的規矩,可是面對南宮頎他們,沒人敢反抗。能夠在這樣的班級中擔任管理工作的人,都不是好說話的,至少現任班級幹部的強勢作風,讓班上空前的團結聽話,對於花了這麼多錢卻沒得到應有的服務,同學們誰也不敢抱怨——至少在班級幹部面前不敢。

  午飯後,南宮頎終於宣佈下午大家可以在渡假村內部自由行動,同學們便一哄而散。可是等劉雲想起莊美琳說很欣賞這裏的園林,於是要約她一起去逛逛時,卻發現莊美琳不見了。

  明明一直和自己同行的莊美琳,竟然一眨眼就不知哪里去了。

  劉雲看著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同學,就是不見莊美琳的影子。

  “美琳、美琳……田甜,你們看見美琳了嗎?”

  “你們兩個不是一直在一塊兒嗎?”

  “剛剛還在啊,就一轉身而已,她就下見了。”劉雲不解地說。

  這條走廊上除了服務人員就是學生,莊美琳就是要走,也不應該這麼快就不見了啊。

  “也許去洗手間了。”

  “也許和咱們班長私奔了。”

  “也許……”

  反正在渡假村裏面,大家也不怕莊美琳丟了,紛紛拿她和南宮頎開起玩笑來——同學們的眼睛是雪亮的,莊美琳和南宮頎之間那種神神秘秘、曖曖昧昧的關係,大家早就看在眼中了。不過,除了少數幾個本來對高大英俊的班長有點意思的女生會嫉妒莊美琳之外,大家還是很樂於看到身邊上演愛情故事的——雖然在老師家長眼中,這叫早戀。

  女孩們的笑聲倒真的把南宮頎給招來了:“你們在說什麼,那麼高興?”

  “什麼?沒什麼,我們正要去玩撲克牌呢。劉雲也來吧,班長,你來不來?”

  “不了,我還有事……哎,劉雲,你看見莊美琳了嗎?”

  “哈哈哈……”一群女孩聽他問起莊美琳,同時大笑了起來,把南宮頎笑得一頭霧水,反而不好再問下去了。

  劉雲被女生們拉著走了,路上回頭又看了幾次,也沒能發現莊美琳的身影——學生已經散去得差不多了,這麼空蕩的走廊,她一轉眼能去哪兒呢?

  南宮頎是個責任心很重的班長,雖說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可他還是要大概摸清同學們都在幹什麼之後才放心。由於坐了一早上的車,再加上晚上還安排了營火晚會,現在大部分同學都在午睡或是在房間裏休息,只有少數精力過剩的在庭院裏遊玩,或者去了溫泉區。

  可是轉了一圈仔細算算,所有同學當中好像偏偏就沒看見莊美琳,她既不在房間,也沒在外面玩,不會這麼早就去泡溫泉了吧?剛吃過飯就去泡溫泉,對身體可是不好的。

  南宮頎邊想邊走,準備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一下,走過庭院時,卻發現一棟建築的屋頂上有什麼東西反射了一下光芒。

  他瞇起眼睛仔細一看,差點叫出聲來:莊美琳!她在屋頂上幹什麼?

  莊美琳本來像只貓一樣地貼在屋頂上,正靈巧地移動,不過南宮頎一注視她,她便敏銳地發現了,回頭沖南宮頎吐吐舌頭,豎起手指在唇前做出一個“別出聲”的動作。

  還叫我別出聲,你到底在做什麼啊!南宮頎向她揮著手,示意她趕快下來,她也不怕危險,爬那麼高的地方幹什麼?就算不會跌著,萬一被人發現,說不定會把她當作小偷。

  莊美琳又對他做了個手勢,然後便一伏身,消失在屋頂。過了一會兒,當四處尋找的南宮頎聽到她的叫聲時,發現她竟然出現在那棟建築裏的窗戶後面,還對自己揮著手:“嗨,班長,這裏,我在這裏呢!”

  “你剛才在幹嘛?多危險啊!”南宮頎匆匆跑過去責備她。

  莊美琳倒是老老實實地等在那裏,見他來了便一笑,一副正在欣賞風景的樣子。

  “喂,你不是發現了什麼……”南宮頎把頭湊近了,瞇著眼睛,壓低聲音,用頗具神秘的語氣問。

  “別靠這麼近,男女授受不親。”莊美琳正氣凜然地把他推開一些。

  “究竟是不是?你別賣關子了好不好?”南宮頎這樣的新時代少年,自然對傳統觀念下產生,對人性的巨大扭曲和對異性的極大不尊重思想嗤之以鼻,馬上就又從另一邊湊了上來。

  莊美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然自己低笑了起來:“你不用管,反正我是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真的很有趣啊,你知道嗎,我自己事先一點也沒有想到,那個卜算會應在……總之,真是很有趣的事情……有意思……”莊美琳邊說邊搖頭笑著,只不過那抹笑容在南宮頎看起來,卻有幾分不對勁。

  “你到底……你真的沒什麼事吧?”南宮頎關切地問。

  “沒事,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所以現在正高興呢!”莊美琳輕輕鬆松地回答。

  她的表情看起來可不像說的那麼簡單,倒好像是遇到了什麼讓她意外而傷心的事情一樣。

  南宮頎無法猜測她為什麼爬上屋頂,又發現什麼而這麼古怪,但是莊美琳不想說,他也只能識趣地不再追問,於是岔開話題問:“莊美琳,你說世界上真的有鬼怪嗎?”

  “啊?什麼?”

  “你覺得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怪?”

  這個迷信的傢伙,竟然會問這個問題?莊美琳還以為在他自己的內心深處一定早就有了答案呢。莊美琳認真想了想,之後半天沒言語,直到南宮頎又問了一次,她才回答:“大概有吧,其實……我也說不上來……”

  “那你不是會法術嗎?”

  “可是我不知道它們是否就是人們心中定義的鬼怪啊……”莊美琳皺著眉頭說:“也許它們一直都存在,不是鬼,不是怪,只是我們這個世界上一種特殊的生物呢——也許它們存在的時間,比我們人類還久呢……反正我說不上來……我老是覺得,它們和一般的恐怖故事中的鬼怪不太一樣……”

  “我也是……”南宮頎喃喃地說。

  這個少年的迷信遠遠超出了其他同年紀的人,與他平時的性格頗不相符,而且他對那些怪力亂神的事表現出想深知的渴望,總讓人覺得他不僅僅是出於迷信那麼簡單,莊美琳總覺得他似乎還有什麼其他目的才來接近自己。不過同樣的,南宮頎不說,莊美琳也不問,每個人都有權利保留自己的隱私。

  兩個人在窗戶前並肩站了很久,才被成茵打破丁寧靜。

  副班長忽然從窗戶外面冒出來,嬉笑著說:“又被我抓住了,你們兩個啊,嘿嘿嘿……對不起啊,我又來借班長了,回頭還你……”說著,又把南宮頎拉走了。

  莊美琳看著他們匆匆而去的背影,臉上再次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可憐的班級幹部們,為了這次的旅行費盡了心思,可是似乎天不從人願,該出的事終究還是會出的……

  營火晚會開得很成功,同學們幾乎都玩瘋了,一直到了凌晨三點,班級幹部們才把剩下的同學都趕回去休息,他們自己也才終於得到了解脫——身為活動的負責人,他們自己真的玩不到什麼,反倒要不斷地操心。

  南宮頎回到房間就撲在床上,再也不想動了。

  可是沒躺一會兒,他卻又爬了起來,穿上了衣服。

  同房間的同學聽見他出門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問:“你出去?”

  “我去看看其他房間的人都睡了沒。”南宮說著,走了出去。

  “當個班長真不容易……幸虧我不是班級幹部……”同房間的同學迷迷糊糊地咕噥一句,又進入了夢鄉。

  而南宮頎則帶上房門,走了出去。

  口中說是關心其他同學,其實他擔心的只是莊美琳而已。

  晚上的營火晚會,莊美琳沒有參加,請假的理由是太累了想睡覺。和莊美琳同住的劉雲倒是來了,可是看起來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等晚會結束,就以要照顧莊美琳為由走了。

  莊美琳不舒服嗎?不,應該不會,下午看到她時,她還好好的。

  難道是真的出了什麼事?

  不知為什麼,越想下午時莊美琳的那個笑容,南宮頎就覺得越不對勁,又聯想到在車上時莊美琳算的卦,還有匆匆離開的劉雲……這些都讓南宮頎難以抑制地擔憂起來——該不會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吧?她為什麼找了劉雲回去卻不找我?我就不能幫她的忙嗎?她現在怎麼樣了?不會受到什麼傷害吧?

  南宮頎越想越擔憂,幾乎是一路跑著到了莊美琳住的房間門口。

  可是走到了莊美琳她們的房間門口,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荒唐:半夜三更自己一個男生,跑來女生的房間敲門。讓人看見會說什麼?門真的開了,自己要說什麼?直說自己擔心她?萬一她一口拒絕了,不是以後再也沒機會了?編個別的理由?可是這麼晚了來打擾,不管什麼理由,都會讓人討厭啊……

  南宮頎在莊美琳她們的房間門口來回打轉,在敲門與不敲門之間反復猶豫,正在走不知道第幾十個圈子時,房門中卻傳來了異樣的響動。

  剛開始,南宮頎還聽得愣了一下,可是當呼聲連續傳來,他便確定了自己的聽力沒有問題,房間裏真的有打鬥聲……似乎,還摻雜了女生的慘叫、呼救聲……

  “莊美琳!”雖然房間住的是兩個人,可是南宮頎的擔憂馬上就落在自己關切的少女身上,他等不及多想,迎頭就往房門撞了過去。

  “咚”的一聲,南宮頎的肩頭與房門相撞發出了一聲響動,動靜雖然不小,可惜房門並沒有撞開。他揉揉肩頭,一咬牙又沖了過去。結果疼的還是他的肩膀,那扇門依舊紋風不動。真不愧是高級山莊,連門的品質都比別處好。

  南宮頎此時也顧不上別的了,馬上後退幾步,準備再來一次。

  這時,旁邊伸出一隻手來按在他的肩上:“你在幹什麼呀,這麼厚的門,你也想撞開!”

  南宮頎著急地說:“你聽聽,裏面出事了,莊美琳還在裏面呢!對了,快去櫃檯那裏要鑰匙……莊……莊美琳……”他終於看清站在身邊的人是誰,指指正笑吟吟看著他的莊美琳,又指指還在作響的房間,“和你同住的是……劉雲,是她出事了!快,你有鑰匙嗎?快呀!”他一邊注視著房門,一邊催促著莊美琳。

  莊美琳聽到房中的打鬥聲和慘叫聲,卻一點也不著急,對南宮頎笑著說:“你對靈異事件很感興趣吧?”

  南宮頎不解地點頭。

  “那跟我來,讓你看看一件有趣的事!”說完,她拉了南宮頎悄悄開門,走進了房間。

  房間中一片狼藉,南宮伸頭往裏一看,便嚇了一大跳。

  在房間裏的一張床上,正仰面躺著一個少女,那個少女竟然也是莊美琳。而且床上的“莊美琳”已經渾身鮮血,面孔慘白,雙眼無力地張著,似乎還有微弱的呼吸,可是已經無力呼救掙扎。此時她身上正騎著另外一個少女,對方手中拿了一把水果刀,還在一刀一刀地向“莊美琳”身上刺著,口中時不時發出尖厲的笑聲,不住地咕噥著什麼。

  “莊……”南宮頎看了眼前這個淒厲的情景,差點發出驚叫,被身邊的莊美琳一把捂住了嘴,“別出聲,好好看戲。”莊美琳在他耳邊小聲說。

  “你……你……你、你……她……她……她……”南宮頎結結巴巴,自己也不知道想說什麼了。

  “那是我用符做的幻影,是假的。”莊美琳在他耳邊解釋。

  假的……可是那是莊美琳的樣子啊,看到床上她那副淒慘樣子,自己心裏多麼難受。南宮頎皺緊了眉頭,握著拳頭,可是忽然又意識到,現在真正的莊美琳就在自己身邊,與自己靠得這麼近,趴在自己耳邊說話時,發絲就拂在自己的面頰和脖子上,癢癢的……還可以感到她的呼吸,感受到她身體傳來的溫度,這麼想著,又不由得臉紅了起來。

  “沒想到吧……這就是她的念頭,她真是喜歡我啊,對吧……”莊美琳用一種自嘲的口吻說,“你說,我就真的做了什麼天人共憤的惡事,要讓她一心把我捅成蜂窩?嘖嘖,多鋒利的刀子啊,一下下去就是一個窟窿……”

  南宮頎定下心來才注意到,那個騎在“莊美琳”身上的“兇手”,竟然就是劉雲。

  南宮頎和大部分同學一樣,雖然對於劉雲跟班似的行為不大看得起,可也已經習以為常——學校中有的是有錢有勢人家的孩子,其中不少人都有幾個普通學生整天跟來跟去的。更何況莊美琳這個人,雖然孤僻一點,可是心眼真的不壞,從來也沒見她欺負劉雲,花錢又大方,對其他兩個室友也一視同仁,大家都以為除了錢這一層關係之外,劉雲和莊美琳的關係確實是不錯的。

  可是現在,劉雲正壓住“莊美琳”,一刀又一刀地向她刺著,明明身下的少女早已千瘡百孔,也沒有收手的打算——她就那麼恨莊美琳嗎?如果莊美琳沒有法術防身,那麼現在在那裏的,就不是一張符,而是、而是……莊美琳本人了……

  南宮頎掙身就要上前去阻止劉雲,卻被莊美琳拉住:“不要動,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決!”南宮頎看著莊美琳,她雖然掛著笑容,眼神中卻難掩悲傷之色,於是默默地站到了一邊。

  不知道莊美琳在這間房間動了什麼手腳,雖然劉雲在裏面乒乒乓乓弄出了很大聲響,可是周圍房間的房客們都毫無覺察,剛才如果南宮頎沒有那麼接近房間的話,也不可能覺察到屋裏的動靜。

  於是,莊美琳和南宮頎就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聽著,而劉雲卻依舊時笑時叫,對著那具“莊美琳”已經停止掙扎的軀體不斷地刺著。

  看著已經破損不堪的“莊美琳”,南宮頎只感到渾身發冷,不由得又看了莊美琳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造出一個這麼像她自己的幻象來,難道她看了心裏不難受?不過南宮頎看得出來,莊美琳的心情十分低落,也不敢多說什麼——任憑誰面對自己的好友要殺自己的情形,心裏都不會好受的,更何況對方下手又這麼狠毒。

  劉雲又刺了幾下,不知是累了還是出夠了氣,終於扔下匕首,坐在“莊美琳”屍體上哈哈大笑,臉上那揉和了瘋狂與快意的表情,讓人看了心裏發毛。

  “你也得意夠了吧!”莊美琳終於出聲,並且往房間內走去。

  南宮頎見狀,急忙搶上幾步,想走在她前面——劉雲對一個假人可以下這樣的毒手,如果發現活生生的莊美琳又站在這裏,還不知會瘋狂到什麼程度;他一個大男人,有義務在這種情況下保護莊美琳。誰知莊美琳卻一伸手,攔住了他,同時側身反而把他護在身後,手一揚,“啪啪”在南宮頎身上貼了幾張符咒,吩咐說: “別亂動,一切都聽我的。”

  也對,她是個連鬼怪都不怕、在劉雲下手之前就能覺察到危機的人,怎麼會對付不了劉雲,反而是自己會礙手礙腳的。南宮頎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莊美琳面前很有挫折感,男性優勢在莊美琳面前,一點用也沒有。

  劉雲聽到莊美琳的聲音,斜眼瞄了過來,看到莊美琳後大吃一驚,一下就從床上蹦了起來,那個後空翻三百六十度轉體的動作,看得南宮頎目瞪口呆,難道劉雲是個體操選手嗎?

  劉雲站在地上,惡狠狠地瞪著莊美琳,目光變化不已,仇恨、憎惡、驚疑,各種情緒飄忽不停地閃過。

  “你也不用胡思亂想了,我來告訴你。這個局,是我布下的,這個陣法,也是我白天設下的,剛才的襲擊機會,更是我故意幫你留的。說得再難聽一點,我本來壓根兒就不想來參加這無聊的旅行,花那麼多錢來了,為的就是來看你為我演的這一出好戲啊!精彩,果然精彩,對得起我花的錢!”莊美琳邊說邊輕輕拍了幾下手掌,臉上是一副盈盈笑意。

  南宮頎聽得冷汗直冒:女人,這就是女人!明明知道對方有殺自己的意圖,竟然還能一直與對方說說笑笑,甚至主動為對方安排機會下手……這也太可怕了,得罪她,下場一定會很慘。

  劉雲看著莊美琳,忽然上前一步,搶起了床上“屍體”上插著的匕首,指向莊美琳。

  南宮頎有意上前阻止,卻又被莊美琳攔住,她對劉雲冷笑說:“怎麼,還要垂死掙扎,何必白白浪費時間,你不怕讓我多花了力氣,我會用更狠的手段對付你!”

  劉雲把牙咬得“格格”作響,握匕首的手都在隱隱發抖,可見她對莊美琳有多恨。但是她又很忌憚莊美琳,只是看著莊美琳,卻一直不敢撲上來,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她臉上的驚恐之意就越濃,似乎那種深刻的憎恨都被恐懼掩蓋了。

  莊美琳冷笑著看著她,帶著一種貓戲耗子時特有的表情。

  真可怕啊……南宮頎側目看著莊美琳的表情,在心裏反復告訴自己,將來千萬不要得罪這個女人啊。

  忽然間,劉雲做出了一個很古怪的舉動,只見她舉起手中的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喉嚨,然後對莊美琳厲聲喊叫:“你別過來,別過來!再往前走,我就殺了她!”

  殺了誰?她想自殺?南宮頎一驚。不管劉雲的本意是什麼,為什麼恨莊美琳恨到這種地步,可是她畢竟並沒有真的殺人,莊美琳還好好地活著,她刺殺的只是個幻影,法律上可沒有殺一個幻影就要判死刑的道理,要是她自殺了,死得多不值。

  “殺她?你殺不殺她關我什麼事?難道你現在不殺她,她以後還能活?到時候魂飛魄散不是比現在死還可怕?”莊美琳冷靜而殘酷地回答。

  “你們這些修道之人,傷及無辜可是要折道行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劉雲直著脖子尖叫,“你別過來,不然我真的殺了她!”

  “修道者?誰跟你說我是修道者了?”莊美琳柔聲細語地問,臉上的笑容更加“溫柔”了。

  在她說話的同時,她的面前忽然出現了兩團影子,之所以說兩團,是因為那兩個影子在南宮頎看來,就是烏濛濛的一團,雖然略具人形,可是連四肢都不分明,不過那兩團影子上散發的一種陰森氣息,卻讓人很不舒服,南宮頎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不明白莊美琳這又是在施展什麼法術。

  那兩個影子飄浮在劉雲面前後,劉雲臉色變得鐵青,怔怔地盯著那兩團影子,手則不住地發抖。

  “怎麼樣,看見自己的同類很吃驚嗎?”莊美琳對劉雲冷笑,“當然,現在它們不過是你曾經的同類,不過馬上你們就又可以變得一樣了,我想它們一定會很歡迎你這個新夥伴的。”

  南宮頎聽不懂莊美琳在說什麼,不過他看得出,她的話令劉雲非常害怕,在手不住地發抖之下,匕首都把自己的脖子劃破了,血順著雪白的肌膚淌了下來,直到把衣領染紅。

  “來吧,殺了她吧!這個女人忘恩負義地想要殺我,我恨不得她死呢!要是由你來動手,還省得弄髒我的手!然後……”

  “你不用激我!你要是敢過來,我就真的殺了她!”

  “你以為你還有活路嗎?既然敢來惹我,就要承擔後果!”莊美琳甩開偷偷扯著她衣服的南宮頎,又向前逼近了幾步。

  劉雲好像完全被嚇壞了,竟然大叫一聲,扔下了匕首,然後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難道被嚇昏了?南宮頎正感到奇怪,就發現屋裏又多了一團影子。

  這團影子比剛才那兩團更清晰一些,人形也更明顯,它一出現,就往窗戶撲去,似乎一點也不把關得緊緊的玻璃窗當同事。結果當然是“砰”的一聲,隨著一團火星閃過,那團影子被彈了回來。影子見不能逃出去,沒頭沒腦地在屋子裏亂飛亂撞起來。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心存僥倖!”莊美琳手指揮舞,幾個光團從她的手上飛了出去,套在那影子身上,然後喝了一聲:“收。”只見光團猛地收縮成核桃大小,然後便消失不見,在光團消失的地方,多了一團安安靜靜的影子。

  莊美琳上前把影子拿到眼前看著,滿意地點點頭:“不錯,比我原來抓的好多了。”說完,把它往上一拋。原有的兩團影子立刻撲上去,三團外形相仿的影子揉在一起,相互擠壓、撕扯著,它們雖然不能發聲,也沒有表情,可是南宮頎還是感覺得到,它們正在這個過程中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莊美琳也顯得十分鄭重緊張,臉上表情嚴肅,甚至隱隱滲出了汗,與剛才和劉雲對峙時的輕鬆自如大不相同。

  南宮頎雖然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這種情形,也不由得緊張起來,雙手握拳,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一切,準備萬一有什麼不對勁,便馬上沖上去幫助莊美琳——哪怕自己的力量對她來說微不足道。

  三團影子相互擠壓的過程,花費了大約二十分鐘,終於相互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個比原來任何一個都大、色澤更深、更接近人形的影子。

  莊美琳長長吐了口氣說:“終於成功了……”

  看到她一副很累的樣子,南宮頎也顧不上那邊還有一個昏迷的劉雲,先搶著問她:“你怎麼樣?不要緊吧?剛才那是什麼東西?”

  “那個東西嗎?”莊美琳看了一下依舊飄浮在房間裏的影子,“那是我的鬼僕。”

  “鬼僕?”這個名字聽起來讓人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就是用抓來的惡鬼做成的奴隸。”莊美琳冷笑說,“怎麼樣,這算廢物利用吧?雖然我的力量不夠,抓住的惡鬼都是小角色,做出來的鬼僕都很弱小,不過這次這個還不錯,和以前的整合之後,勉強可以幫我做事了。”說完,揮揮手,那團影子飛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從窗外飛回來,又再在房間裏飛了一圈,然後把收集來的一疊符咒拿到莊美琳面前。

  這些符咒一拿過來,房間裏的情景立刻產生了變化。那具“屍體”,以及床上和地上、牆上的血跡,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露出了整齊的床鋪和扔在床上散亂的女孩用品。除了躺在地上的劉雲,這個房間看起來那麼正常,誰也想像不到這裏剛剛發生過那麼詭異恐怖的一幕。

  “劉雲她怎麼樣了?”南宮頎終於想起要履行班長的職責了,往地上的劉雲走過去。

  莊美琳看著昏迷中的劉雲,表情很複雜地說:“應該沒什麼事……那個附在她身上的惡鬼我已經處理了,她被附身的日子不長,對她的精神傷害不會太大……也許醒來之後,會有短暫的精神錯亂,過一段時間就沒事了,剛才她自己做的事,她多半也會忘了,即使還記得,也會當作是自己精神狀態不正常期間產生的妄想罷了……說不定還會因此而恨我,認為要是沒有我這個令她恨不得殺了的人,她也不會得這個病呢!人總是這樣的,你說對不對?”莊美琳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用略帶憐憫的目光看著劉雲。

  “你是說……她剛才會做那一切,是因為有個惡鬼附在她身上?你剛才抓住的那個就是個惡鬼?”南宮頎回過神來似地問。

  他對莊美琳有些“企圖”,平時就喜歡有意無意的和她交情,當然,莊美琳的特殊才能也就成了他“步步進逼”的一個突破口,雖然他本身對於怪力亂神之類的事都不太信,也因為秉信“邪不勝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古訓而不怎麼懼怕,但是作為追求莊美琳的必備功課,這類事情他還是從莊美琳那裏聽了不少。

  他知道所謂的惡鬼就是人的惡念凝眾成的怪物,本身威力不大,卻專門附身在同樣心懷惡念的人類身上作惡,這種惡鬼不著痕跡,通靈者們都很難發現它們。不過聽莊美琳的言下之意,她並不是一般的修道者,對這種惡鬼倒是有特別的處置手段。

  南宮頎也知道,惡鬼附身在人身上之後,便會使人心中的惡念不斷加大,直到那個人的行為超出了理智控制,整個人都被惡鬼控制,惡鬼便會操控著那個人肆意作惡,直到瘋狂或毀滅,而這個人的靈魂,也就成了惡鬼最好的食物及養分。劉雲剛才就是被惡鬼附身了,那麼……

  “她被惡鬼控制很久了嗎?”

  “大概三、五天吧,開始時連我都沒有覺察到,畢竟這個惡鬼的法力不夠,一開始對她的影響不大。”

  “那麼……你知道她被惡鬼控制至少三、五天了?是不是越早清除附在身上的惡鬼,對人的傷害越小?”南宮頎的聲音開始提高。

  莊美琳一點也不隱瞞地說:“對,當然是越早越好了。”

  “那你為什麼拖到現在!你為什麼不早一點救她!對你來說,那個惡鬼不算什麼,不是嗎?你本來應該可以很輕鬆地救她,不讓她變得這麼悲慘的!”南宮頎壓不住心頭怒火,沖著莊美琳大聲叫了起來:“你應該一發現時就抓那只惡鬼,劉雲不就不用面臨精神失常的危險,不是嗎?你為什麼拖到現在?”

  對於暗戀中的人來說,他們總是不知不覺把自己心目中的那個人想像成最完美的樣子,在他們心目中,那個人就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詞,任何與美好無關的辭彙,都不可能出現在他們身上才對。南宮頎也是這樣,在他心中早已把莊美琳刻畫成身懷異能,隱身校園,美麗、高傲、冷漠但是善良,維護正義,為了保護普通人而獨自默默奮戰的傳奇性少女,他當然無法在想通莊美琳是故意看著劉雲被惡鬼一步步引導,直到犯罪之後,還能保持冷靜。

  莊美琳若無其事地回答:“當然是因為我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對我做什麼啊,我總有權利知道她恨我到什麼程度吧?”

  “就因為這個理由,你就見死不救……”

  “什麼叫見死不救,我不救她,她現在早瘋了,讓惡鬼把靈魂吃掉了

  “可是你明明可以更早一點救她的!”

  “我能做到並不代表我有義務那麼做吧!班長大人,她想殺我!她想用匕首把我捅成篩子!我肯救她,已經是以德報怨了!”

  “可是她這麼恨你,你就不想想你自己的原因嗎?要不是你總是用高人一等的態度對待她,她也不至於這麼恨你吧?”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同年紀的,有人像跟班一樣地使喚另外一個人,這不是一種正常、健康的現象。劉雲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樂意為莊美琳服務,其實心裏一定也覺得這不公平,僅僅是因為對方比自己有錢,自己就要過這種生活,很不公平吧。

  “我幫她難道是罪過?我幫的人也不是她一個,怎麼人家都好好的,只有她變成這樣?她自己心理陰暗,也是我的錯?我就應該負責幫她,還要負責幫她做心理治療?我有病啊我!她能做出這樣恩將仇報的事來,讓她受點教訓有什麼不好!她這次不受教訓,將來長大了進入社會,就憑她的心理狀態,總有一天還是會被惡鬼找上,到時候,受害者可不一定是我這樣的人,不但沒有人能救她,還要賠上無辜的人!有了今天的教訓,她至少會知道,殺人的念頭是多麼可怕,以後不會再輕易生出來!”

  南宮頎無言以對,但還是覺得莊美琳的作法不妥。不管怎麼說,劉雲也是同學,劉雲那種瘋狂的心態,和莊美琳也有一定的關係。莊美琳這樣明知道對方已經被惡鬼附身,還像平常一樣,冷眼旁觀地看著對方一步步走上犯罪道路的行為,實在太過分了。

  他不知道和莊美琳說什麼才好,於是賭氣不再理睬她,自己走到劉雲身邊去查看。

  劉雲昏迷中還是保持著兇狠的表情,那種刻骨的仇恨實在令南宮頎看得心寒:就像莊美琳說的,她和莊美琳之間沒有深到這種程度的冤仇吧?她怎麼就會想要殺掉莊美琳呢?莊美琳好歹也是給了她很多幫助的人啊。

  就在南宮頎思考著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時,莊美琳帶著班導師和山莊的管理人員回來了。

  劉雲很快地被送往了醫院,而莊美琳和南宮頎的證詞是,他們兩個在外面約會,回來發現劉雲的時候,她已經昏倒了。

  班導師免不了要對南宮頎和莊美琳的“早戀”狀況批評幾句,特別是南宮頎,身為班長,班級裏的模範,竟然率先早戀,這種行為對不起家長、對不起學校、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辛辛苦苦培養他們的班導師啊。

  在這個過程中,莊美琳和南宮頎一句話也沒說,要是班導師的觀察力再強一些,也許就會注意到,他們之間的狀態,絕對不是情侶之間會有的。

  老師走後,南宮頎回頭看看,莊美琳正靜靜地坐在床上。在她身邊散亂著很多行李,不知道是屬於她的,還是屬於劉雲的。

  南宮頎在房間門口站了一會兒,莊美琳始終沒有抬頭看他,他於是走了出去,什麼話也沒說。莊美琳看著少年走出去的背影,半晌,長歎了一聲,手一揮,房門無聲地自動關上。

  南宮頎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玩鬧上,雖然露營地點確實鳥語花香,在山林間健行的遊戲也深受同學們喜愛,可是他就是沒辦法讓自己的心神投入其中。

  既然是野外活動,難免就有一些自知體力不行,或者不感興趣的同學不參加,南宮頎他們在出發前清點的人數是,班上一共有八個女生和兩個男生沒來。這八個女生當中,也包括了被送去醫院的劉雲,以及莊美琳。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56
劉雲的情況醫院方面已經有了回報,據說她只是精神狀態不太穩定,一直堅持說自己殺了人,其他倒是沒什麼大礙。班導師的意思是要莊美琳過去醫院見見劉雲,讓劉雲知道她其實沒有殺了莊美琳,說不定情況能夠好一點。可是南宮頎搶在班導師真的去和莊美琳商量之前打消了班導的念頭,理由是:劉雲既然一心認定自己殺了莊美琳,現在忽然看到莊美琳,說不定會加重病情。

  其實這不過是南宮頎的藉口,真正的原因是,他心裏很清楚,莊美琳是不會去的。

  今天早上,莊美琳壓根兒就沒出房間,就連這次活動也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請了假。南宮頎知道,莊美琳不舒服的不是身體,而是心理。換成是誰,經歷了昨夜那種情況,心裏都不會輕鬆。

  南宮頎不知道莊美琳是不是真的把劉雲當作朋友,可是很明顯的,沒有人會為一個自己一點好感都沒有的人花那麼多錢,提供那麼多幫助。一個自己幫了很多的人,竟然要殺自己,而且理由只是因為自己的幫助傷害了她的自尊,這種局面沒人受得了,南宮頎設想要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多半會比莊美琳還要難受——雖然換成自己的話,很可能就已經被殺掉了。

  南宮頎知道自己當時對莊美琳說了很過分的話。

  其實莊美琳並沒有做錯什麼,她到最後還是救了劉雲,雖然劉雲一心想要殺她。而且南宮頎越想越覺得,莊美琳說得很對,讓劉雲發洩出來,比在惡鬼剛一附身時就幫她悄悄處理掉更好。雖然這樣會使劉雲受到一些傷害,但是相對地,也會給她未來的生活更多幫助,至少讓她知道任憑邪惡念頭在自己心裏滋生,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

  只有付出了代價,才能得到真正深刻的教訓。要是劉雲能夠因為這件事而改變一些自己的想法和性格的話,對她將來的人生是件好事。相反的,要是一開始莊美琳就幫劉雲悄悄地解決惡鬼,那麼劉雲自己的性格和不太正常的心理,就會像她生活中的定時炸彈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出來,到那個時候,可不一定能夠幸運地有莊美琳這樣能夠處理這類事情的人,正好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總地來說,莊美琳並沒有對不起劉雲的地方,南宮頎實在不應該要求莊美琳為劉雲的心理狀態負責,況且莊美琳也還是個青少年啊,難道要她去負起劉雲監護人的責任。

  待會兒回去一定要向她道歉,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接受。

  整個白天,南宮頎都在這種恍惚狀態下度過,腦子裏想得全是莊美琳會不會原諒自己的事,可是在南宮頎他們剛剛到達預定的山谷、開始搭帳篷時,負責留守渡假村的成茵的一通電話,卻令南宮頎渾身冰涼。

  “班長,莊美琳不見了,是不是去找你了啊?”成茵說得很輕鬆——因為渡假村的門禁很森嚴,可以確定莊美琳並沒有出渡假村;既然這樣,莊美琳即使進了山裏,也只有一條路,就是通往同學們露營營地,而且附近又沒有野獸之類的,應該不會有危險,多半是莊美琳想念南宮頎,跟上去找他了。

  南宮頎卻知道,莊美琳有一千種辦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裏。學生們聽話,是因為這裏是他們的學校,是他們必須生活和學習的地方,可是莊美琳根本不在乎,南宮頎可以感受得到,莊美琳對於學校一點留戀都沒有,要是可能,她一點都不想上學讀書,她的世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現在的學生身分,對她來說簡直是種束縛。

  南宮頎打心底裏害怕,他怕莊美琳會借著這件事離開學校,那麼自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她的生活軌跡,是註定不會和普通人有過多交集的。

  南宮頎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莊美琳的手機,很幸運的是,莊美琳的手機依舊開著,但她卻始終不肯接電話。

  南宮頎知道她有可能是不想接自己的電話,但又不由自主地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只好繼續一遍又一遍地撥著,直到自己的手機響起了電量即將耗盡的提示。

  南宮頎頹然地坐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莊美琳走了,而且她很生自己的氣,連電話都不接了。

  自己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

  再也……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莊美琳。

  南宮頎帶著絕處逢生的激動接起了電話,還沒等他開口,莊美琳就在電話裏喊起來:“趕快帶著大家離開那座山谷,要快!”

  “莊美琳,我要跟你道歉,對不起,我之前說了一些傷害你的話,請你原諒我,我……你、你剛才說什麼?”

  “趕快離開那座山谷,你這個白癡!都是因為你的電話,才害我被發現的!趕快帶大家走,時間不多了!”

  電話那頭,莊美琳的聲音帶著奔跑中的喘氣聲,還有凜冽的風聲,以及樹枝斷裂的聲音。

  “莊美琳、莊美琳……”

  “不想死就快照我說的做,就說要淹大水了!”莊美琳喊完這一句,電話就斷了。

  南宮頎呆呆地看著手裏的電話,終於反應過來,往班導師的方向跑去。


  ※※※※※※※※


  莊美琳覺得厭煩透了。

  自己為什麼非得留在這裏,和這些嬌縱小孩像辦家家酒一樣地玩遊戲。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上不上學本來就無所謂,為什麼不一走了之,非要在這裏和他們糾纏。

  莊美琳一夜沒睡,一直在默默地計算時間。

  他若是在接到自己的傳信之後就趕來的話,現在早就該到了。既然現在還沒有來,就表示自己在他的心目中遠遠比不上那只狐狸精!

  該死的狐狸精!可惡!

  莊美琳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洩,只好用力砸著床上的枕頭。砸了一會兒才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幼稚,忿忿地住了手。

  反正也沒有人關心我,我為什麼還要聽他的話,在這裏老老實實地上學呢?我不上了,你們不是想要兩人世界嗎?我偏偏回去給你們搗亂,沒有我的同意,那個狐狸精別想進我們家門。

  莊美琳的脾氣上來了,也不管那麼多,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就在去露營的同學們出發不久,也悄悄離開了渡假村。

  莊美琳自幼就開始嚴格的修煉,連原始森林都獨自橫越過,眼前的山林根本就不算什麼,所以她出來之後,很自然就選擇了攀爬後面的山崖、穿過整座山林的路線。在目前的情緒狀態之下,在野外走走對她是有所幫助的。

  這片山林還是很安靜的,除了那處開發中的渡假山莊,只有在很遠的山坳裏有座小村子,其他山林都保持著很自然的風光。莊美琳沿著不知是獵人還是采草藥的人踩出的小路慢慢走著,一路上倒是真的發現了幾種草藥。他對於配製草藥這類“功課”向來不太在意,一定需要時,也寧願去藥店抓藥來當材料,可是真正從山裏采的草藥,比起藥店裏的,效果可是要好很多。

  就是因為他不喜歡煉製丹藥,自己才專門在這方面下工夫,可是現在他卻……

  莊美琳還是停下來把那些草藥採集起來,用力甩甩頭,把那些不愉快的念頭從腦子裏趕出去。

  這片山林中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珍貴的藥材,可是草藥種類很多,而且都生長得很好,一旦開始動手採集,就有些停不來,看看每株都有用處,不知不覺中,被她系起來當作袋子用的外套就都塞滿了。

  只能帶這麼多了,剩下的就讓它們繼續在這裏繁衍吧。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人類的開發腳步會逼進到這裏,到時候這些對人類有著很大用處的草藥,也會因為人類的破壞而失去生長環境,進而消失吧。

  唉。莊美琳決定不繼續悲天憫人的哀歎,繼續走自己的路。

  莊美琳再次站起來分辨方向時,卻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山林中的水氣在快速凝結著,向著某一個方向流動而去。

  山林中的水氣總是十分充足,莊美琳一向很喜歡那種白霧靄靄在林間流動的景象,而這也是讓她在這裏留戀采藥不走的原因之一。可是現在莊美琳忽然警覺到,眼前這些在林中飄動的,並不是霧,而是水氣。有種力量在引導著這山中的水氣,向某個方向凝聚。莊美琳一時感到好奇,就跟著水氣聚攏的方向而去。

  之後,莊美琳發現了兩件很重要的事情:第一,現在她竟然又回到了渡假村附近;第二,她發現自己占卜中出現的血光之災,可能指的根本就不是劉雲要襲擊自己的事——因為現在,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莊美琳看見一條蛟龍正盤在一棵樹上,吞吐著雲霧。

  莊美琳看得出來,一場被這條蛟龍引發的暴雨正在醞釀著,準備襲來。而暴雨將要襲擊的路徑,很明顯就是沿著前面的山谷直撲渡假村。

  前面的山谷?

  今天活動的項目,正好就是在山谷中露營!

  莊美琳不知道那條蛟龍是不是故意要趁著那個山谷中有人時製造這場災難,也不知道這條蛟龍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是因為人類破壞了它的家園,它正準備報復;也許是因為它在山中修煉久了,看到這麼多美味的人類來到附近,準備犒賞一下自己的胃;也許還有別的原因……這些對莊美琳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裏的人類都是她的同學、老師,都是和她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人,她不能看著他們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莊美琳雖然自幼修煉,可是她的能力用來對付鬼魂、惡鬼雖然綽綽有餘,一旦牽扯到妖怪,基本上就沒什麼勝算了。

  現今社會,妖怪修煉的環境很差,但是同樣地,能夠在惡劣修煉條件下掙扎過來的妖怪,個個都不是好惹的,甚至強大到讓莊美琳從來沒有招惹妖怪的念頭。可是現在,那條蛟龍就要對她的同學下手了,教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不管?

  怎麼辦?怎麼辦?

  莊美琳躲在樹後看著那條蛟龍,手心中全是汗。

  她拼命地轉動腦子,卻想不出一點可以對付眼前這個妖怪的辦法。

  就在她焦急萬分的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莊美琳頓時僵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

  為了避免被蛟龍發現,莊美琳使用的是他製作的隱身道具,所以才能在這麼接近蛟龍的地方都沒被發現。可是現在,手機悠揚的鈴聲響起,就很難說會怎麼樣了。

  鈴聲響了一會兒就停止了,法寶很好用,那條蛟龍並沒有察覺到。

  莊美琳剛剛松了口氣,還沒等她作出什麼反應,手機又響了起來。

  如此幾番,莊美琳始終都不敢動地站著,甚至連關掉手機都不敢;蛟龍似乎已經察覺了什麼,正晃動著脖頸往這邊察看。

  莊美琳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這個法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隔絕聲音,但是這個“程度”,卻是要由雙方的能力來決定,也就是說,莊美琳和這條蛟龍之間的實力差距,很可能讓這條蛟龍覺察到被法寶隱藏的她。

  莊美琳心裏越是擔憂著急,手機就是越響個不停。要不是現在每個動作都有可能引起波動,進而使蛟龍注意的話,她早就把手機摔在地上再踩幾腳了。

  一次,兩次,三次……手機還是在倔強地響著。

  終於,等莊美琳決定把手機關掉時,那條蛟龍猛地朝這邊伸過了那顆巨大的頭顱。

  糟了!

  莊美琳一連扔出十幾道符咒,轉身就跑。

  憑她的能力,對付這樣的妖怪就等於找死,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與此同時,莊美琳也看清楚了手機螢幕上的顯示,一直打電話的催命鬼竟然是南宮頎。

  可惡,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打電話來,昨天不是還一副對自己很不屑的樣子,莊美琳還在想,也許從此之後這位迷信的班長都不會再來煩自己了,誰知道今天就開始不停地打電話,也不看看是什麼情況。

  我要是因此死了,南宮頎,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莊美琳一邊跑著,一邊還是給南宮頎撥了電話。雖然學校生活令她有說不出的厭倦,雖然那些同學的作風讓她看了覺得不太順眼,雖然她剛剛在這個學校和同學中經歷了不愉快,可是自幼就接受的訓練不會因此產生動搖,遇到這種事件,一定要把搶救無辜生命放在第一位,這是他的信念,而莊美琳已經完全繼承下來。

  “快逃,讓大家快逃!”

  莊美琳只來得及對著電話喊了這麼兩聲,就被從後面射來的樹枝打落了電話。

  蛟龍對於這個敢在暗中窺視它的人類十分生氣,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雖然山林中樹木茂盛,可是蛟龍巨大的身軀卻顯得那麼靈活,在樹木之間盤旋往來,速度極快地向莊美琳追上來。時不時地,它身邊被折斷的樹枝就會突然像發射的箭支一樣,向莊美琳射去,結實地釘進莊美琳身邊的樹幹中,這樣的威力要是釘在人身上,後果可想而知。

  莊美琳發現,事情總是有兩面。

  第一,這只蛟龍的道行還很淺,所以它還沒有修煉成人形,也沒有得到人類水準上下的智力,自己說不定有機會逃走;第二,就是因為它的智力較低,講道理是完全沒有用的,所以莊美琳也就失去了與它談判的可能。

  看來這只蛟龍應該是蟄伏在山中修煉的未成形幼龍,因為人類對山林的開發才被驚動出來。對於這種妖獸來說,保護自己的地盤是一種本能,看到鮮嫩可口的人類就產生食欲也是一種本能。不過還好,畢竟莊美琳經驗很豐富,仗著身上帶了不少保命用的法寶,終於順利地從蛟龍密集的攻擊中逃了出來,站在山頂上看著憤怒的蛟龍在遠處山谷中折騰,掀起了巨大的波浪。

  自己這個獵物逃走,一定令蛟龍心中的殺戮欲望更加瘋狂了,但願不要有人正好落在它的視線之內。

  令人慶倖的是,前面那座渡假村的老闆看來也是有點迷信的人,所以在渡假村建設之初,一定有請人指點過。渡假村中的氣息很乾淨,而周邊的小溪加上人工水渠,正好形成了一個陣法,再加上地下溫泉引來的地火,水火相濟,乾淨俐落地把整個渡假村保護起來。佈置這一切的人水準很高,莊美琳能看出來的就這麼多,這就說明那位老闆沒有找錯人,在現在神棍滿天飛的時代,他很幸運地找到了一個真正有本事的高人。

  蛟龍應該不會往這個方向攻擊,它的目標僅僅是山谷中的那些學生,不過他們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莊美琳有些不放心地往那個方向眺望著,可惜山巒和層林擋住了視線。


  ※※※※※※※※


  在南宮頎的堅持下,老師和渡假村的工作人員終於還是聽從了他的建議,帶領著同學們從那個山谷中撤離,繞到比較高的地方往回走。

  天空中雖然沒有烏雲,可是卻有隱隱的雷聲滾動,而且山林中的水氣越來越濃,各種小動物都在倉皇地離開這座山谷,空氣變得低沉濕悶,就連老師們也感覺到什麼,才會接受南宮頎的建議吧?

  南宮頎隨著隊伍走在山路上,不時回頭看,下面的山谷中已經開始出現水流,並且水流正在交匯成湍急的河流,就在他們這支隊伍走到山腰時,透過樹隙,南宮頎已經看見山谷被洪水淹沒,樹的枝幹在水中浮沉、被水流撕扯著,偶爾還會露出一隻沒來得及逃走的動物的屍體,讓人看得心驚。

  老師和同學們都在感激南宮頎,要不是他及時提醒,整個班級的同學都要在洪水中遭受滅頂之災了。渡假村的隨行人員更是一個個臉色蒼白,不停地說著他們之前進行過嚴密的考察,這個山谷的位置不可能有洪水,以及這個季節並非雨季,不應該有這種大水之類的。

  同學、老師們死裏逃生,自然把他們的話當作是推託和藉口,不斷地抨擊著他們渡假村的安全問題,而南宮頎恐怕是唯一一個相信他們的人了。

  南宮頎也不相信這場洪水是上面的河流決堤或者大雨引起的,因為洪水來得毫無預兆,而且這座山裏也根本沒有什麼大的河流,這些在渡假村的地圖上就能清楚看到。

  唯一的預兆就是莊美琳的那通電話。

  她到底發現了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突兀而來的大洪水?現在莊美琳在哪里?她是不是遇到什麼危險了?

  南宮頎極力想要尋找莊美琳的身影,但是山林茫茫,他根本無法想像莊美琳會在哪里。

  不對,在那邊的山林中,樹冠在劇烈的晃動,就好像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快速移動一樣。

  南宮頎看著一棵大樹巨大的樹冠忽然就倒折下去,就好像在小孩手中被當玩具玩的麥稈一樣,折得乾淨俐落。

  莊美琳……

  南宮頎轉身向著那邊的山林跑去,完全不管老師正在後面大聲地叫他。


  ※※※※※※※※


  莊美琳真不知道自己還到這裏來幹嘛?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全心全意想著怎麼逃命才對,怎麼還要關心這些人的死活。

  看著已經被大水淹沒的山谷,注視著在水面打著旋的帳棚殘骸,莊美琳在心裏開始抱怨起自己來。

  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逃走,而不是過來看那些人是不是安全撤離了,因為那條蛟龍應該馬上就會到這裏來了。

  可是讓那些任性的孩子們離開花了錢來玩的活動,其實是很難的吧,好在南宮頎做到了。

  莊美琳的視線掃了一圈,確定沒有人類屍體在洪水中之後,就決定馬上逃走。蛟龍鱗片刮過樹木時發出的聲音已經在漸漸變得清晰,再不走自己就危險了。

  就在莊美琳轉身的一瞬間,一聲驚叫劃破了林梢。

  南宮頎。這個熟悉的聲音,莊美琳還是聽得出來。

  接著,是蛟龍低沉的吼叫聲。

  莊美琳沒有時間思考了,飛快地往那個方向飛奔而去。

  南宮頎手裏正抓著一根粗大的木棍,準備迎擊粗壯的蛟龍。

  這個少年膽子很大,這點莊美琳第一次意識到,因為她自己絕對不敢只拿著一根木棍,就想要跟一條蛟龍對峙。

  “南宮頎,你怎麼沒有逃走!”

  "莊美琳,你沒事吧!我來救你了"

  兩個人同時對著對方大喊。

  你來救我?莊美琳咧咧嘴,快速地把幾張符咒往蛟龍扔過去,然後趁著這個空隙把南宮頎拉到自己身邊:“快走,我來擋住它!”

  南宮頎不僅沒有逃走,反而在那條蛟龍撲上來時硬沖上去,擋在莊美琳前面。天知道他這麼做有什麼用處,難道他認為他那副不算強壯的體型,比莊美琳手裏的短劍更能阻擋蛟龍?

  “走開!”

  “不,我要保護你!”

  “你這個白癡!”

  “我……”

  他們的爭執因為蛟龍撲上來而終止,然後兩個人就一塊被蛟龍巨大的衝擊力甩了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樹上——很不幸地,在後面的莊美琳當了肉墊,於是南宮頎幾乎安然無恙地著了地。

  “你這個白癡!給我滾開!”莊美琳覺得自己今天要是死了,一定是因為認識了這個叫南宮頎的人,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種完全搞不清狀況的人啊!

  南宮頎從莊美琳身上爬起來,但是他沒有逃跑,而是重新從地上撿了一根樹幹,往蛟龍沖了上去……

  “咄!”莊美琳大喊一聲,手中的短劍向著蛟龍飛射而去。雖然接下來沒有了武器會更危險,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除了這樣,她想不出別的辦法救南宮頎了。

  蛟龍身上的鱗甲很輕易地化解了那把短劍的攻擊,然後,它放開了眼前的南宮頎,撲向樹下的莊美琳,大概它也可以感覺出來,眼前的兩個人類,哪一個更強大。

  莊美琳接連幾次翻滾,每次都是剛好躲過蛟龍的攻擊。南宮頎揮舞著木棍,不斷地在後面毆打蛟龍,可是他的攻擊對蛟龍來說不痛不癢,根本無法吸引蛟龍的注意力。蛟龍還是死死盯著莊美琳,吃掉修煉者可以提高它的法力,這種本能蛟龍還是有的。

  莊美琳數次躲閃,都是在刻不容緩的時刻逃過蛟龍的攻擊,可是她的幸運終於還是用完了,在她又一次閃躲時,一棵樹擋住了她的生路,眼看著那條蛟龍向著自己猛撲過來,她卻再也沒有辦法逃避了。

  “莊美琳你快逃……”南宮頎手中的棍子一扔,竟然雙手抱住了蛟龍的身體,用力把它往後拖去。

  雖然他的力量根本像是蚍蜉撼樹,壓根兒就拖不動蛟龍半步,但是蛟龍卻被他的行為激怒了,張開血盆大口,扭頭就對南宮頎咬了下去。

  “不要……”莊美琳大聲驚叫起來。

  不能讓他死,不能讓他就這樣死掉。

  莊美琳不管有用沒用,還是把自己那個不怎麼樣的鬼奴放了出來。鬼奴沖到了蛟龍和南宮頎之間,把南宮頎一推,然後就被蛟龍一口吞了下去。蛟龍把眼前討厭的妨礙者吞進口中之後,還沒來得及咽下去,那個東西就在喉嚨中發生了爆炸。蛟龍被弄得很不舒服,好不容易在吐出幾口血之後把異物清除掉,再一抬頭,那兩個人類已經跑出很遠了。

  受了傷的蛟龍變得更加兇暴,朝莊美琳和南宮頎追上去。這次它甚至連周圍的樹木都不再閃躲,橫衝直撞,一路帶著折斷的樹枝樹幹追了上來。莊美琳和南宮頎還沒跑到山腳,蛟龍就已經追了上來。南宮頎咬著牙,張開雙臂護住莊美琳,等著承受蛟龍咬下來的痛苦。

  “快,救人!”莊美琳忽然大叫起來。

  南宮頎沒有感到自己被利牙咬中,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和莊美琳,“站”在蛟龍面前。

  這個人凌空站著,停在離地大約兩公尺高的地方,正好和蛟龍的視線平行。背上有一對巨大、像翅膀一樣的東西張開著,這大概就是他能夠停在空中的原因。

  “孽畜,受死!”很有電視劇感覺的開場白,然後,他就像電視中的情節一樣,亮出了一把雪亮的長劍,再然後……蛟龍就那麼死了?

  南宮頎驚訝得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條看起來那麼可怕的蛟龍,就被那個人幾劍很輕易地削得七零八落,然後就……死了……是啊,都分成十七、八塊了,不可能還沒死……

  太可怕了……南宮頎呆呆地看著這個人。

  “你怎麼現在才來啊!你知不知道我差一點就死掉了!”莊美琳很沖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昨天就給你傳信了吧?你居然今天才到,要是我昨天就遇到危險,你現在就只能給我收屍了!”

  “琳琳,你應該讓傳信的紙蛾直接找我,而不是讓它回家裏等我的……我昨天不在家,今天早上才看見。”面對莊美琳的惡聲惡氣,這個人很是和氣地解釋著,並且從空中落了下來,背上那對詭異的翅膀也消失了。

  “那也是你不好,為什麼不好好地在家裏待著!”莊美琳很不講理地說,然後卻哭了起來,“那條蛟龍那麼嚇人……我以為我要被吃掉了……你都不來……我要是被吃掉了怎麼辦……”

  那個人很溫柔地摸著莊美琳的頭,安慰說:“好了,好了,我這不是來了嗎?你不是很喜歡老張的劍鞘,現在有了蛟龍皮,咱們也做個比他還好的。”

  莊美琳索性撲到他懷裏哭起來,而他也輕拂著莊美琳的脊背。

  南宮頎帶著難以自抑的嫉妒看著這一切,雖然剛才對方救了他的命,可是、可是……你看看你的年紀,居然好意思和莊美琳這樣一個妙齡少女這麼親熱,你簡直老不修啊你!

  其實對方沒有那麼老,應該說還算是青年。

  這個青年三十出頭的模樣,五官清秀,嘴角噙著一抹笑容。南宮頎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馬上就注意到了,於是抬起頭來上上下下打量著南宮頎。他的左手依舊攬著莊美琳的腰,右手在輕輕拍著莊美琳的背。而莊美琳也靠在他肩上,兩個人親密而自然的樣子,讓南宮頎看得牙癢癢的,再加上對方那深邃的眼神在他身上打著轉,臉上的表情也就極不自然起來。

  青年看著南宮頎的神情變化,笑意更濃了:“琳琳,他是你同學嗎?”不等莊美琳回答,他便向南宮頎點頭說:“承蒙你照顧琳琳,我是狄雲浩,琳琳的爸爸。”

  爸爸?他說……他說他是是莊美琳的爸爸!

  就好像聽到了天籟一樣,南宮頎馬上就笑開了,完全來不及去細想莊美琳的父親,外表怎麼會這麼年輕,又怎麼會有莊美琳這麼大的女兒;也來不及去想他們父女為什麼姓氏不同,反正是父親就好了,至於對方是人,還是年輕的老妖怪,都無所謂,就算他是外表年輕的吸血鬼也沒關係,只要是莊美琳的爸爸就好了。

  現在,南宮頎原本對這個名叫狄雲浩的青年的不滿與敵意,馬上就全轉化成討好的“企圖”,對狄雲浩露出滿臉的笑容,用最恭敬的口吻鞠躬說:“叔叔您好,我叫南宮頎,是莊美琳的同學。”他對自己的父母長輩或者老師,也從沒這麼拘謹認真過,生怕自己鞠躬的幅度不夠大、聲調不夠謙恭:“莊美琳救過我好幾次,是她一直在照顧我,我給她添了很多麻煩。”

  ——在討好長輩的同時,莊美琳的馬屁也要拍,自己之前得罪她得罪得不輕,不下點工夫挽回怎麼可以,而且她看起來也還在生氣的樣子。

  狄雲浩聽了南宮頎的話,撫摸著莊美琳的頭髮,笑笑說:“這是修道之人的本分,你不用放在心上。”

  莊美琳聽了,抬頭看了他一眼,小聲咕噥:“我們也算修道之人?”

  狄雲浩手上加了幾分力氣,在她背上按了一下,責備地掃了她一眼,然後對南宮頎說:“南宮同學,我有話對琳琳說,麻煩你回去之後,不要提到我們父女以及今天發生的事,好嗎?”

  南宮頎知道他們有事要說,識趣地馬上告辭,不過邊走還不住地頻頻回頭去看,但是莊美琳正拽著狄雲浩的手臂撒嬌,完全沒有注意到他,不由得讓他心裏倍感失落。

  狄雲浩一直目送南宮頎,直到那個少年的背影消失,他才對莊美琳說:“不錯的孩子,有禮貌,也有擔當,對你也挺好的。”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莊美琳極不悅地嗔道。

  “你也是大姑娘了……爸爸從來不反對早戀的喔,有這麼開明的家長,你很幸福吧,呵呵呵呵……”狄雲浩說著,大笑了起來。

  “你又不是我爸爸!”莊美琳直著脖子叫了一聲。

  狄雲浩聽到她的話,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怔怔地看著莊美琳,莊美琳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太沖了,低頭不語,兩個人默默地相對。

  “琳琳……”終於,狄雲浩歎了口氣,先開了口,“你最近對爸爸,是不是有很多意見?”

  “沒有!”莊美琳的口吻還是那麼生硬,態度與口中說的話完全不是一回事。

  狄雲浩又歎了口氣問:“琳琳,你……很討厭爸爸?”語氣中不禁帶上了一分小心。

  莊美琳聽了他小心翼翼的語氣,口氣也軟了下來:“我就是討厭你為了和那個狐狸精住在一起,就把我趕出來!你把我當什麼了!累贅嗎?礙事的東西嗎?”

  “狐狸精?狐狸……你是說李姑娘?她是兔妖,不是狐狸。”

  “有什麼區別,反正不是什麼好女人,煙視媚行,妖妖嬈嬈的,看起來就夠狐媚的,你不知道人家底細就往家裏帶,還把我趕出來!”

  “她早就走了。人家一個未婚女子,怎麼可能住到咱們家?再說,她在故鄉有未婚夫的,你可別亂說話壞了人家清譽,他們這些妖怪家族,一向住在人世之外,事事還遵循古禮的,男女之間可是保守得很。”

  “真的走了?”

  “早走了,你到學校的第三天她就走了——傷也沒養好,可是急著回去見親人,匆匆忙忙就走了。”

  莊美琳的臉上總算有了點笑容,又追問:“那你為什麼不讓我住在家裏,要把我趕出來?”

  狄雲浩看著莊美琳,這個孩子已經長大了,而且她的容貌、她的眼神、她的舉止……一切的一切,都越來越像自己記憶中的那個身影。狄雲浩不明白為什麼這樣,按照他所知的理論,這明明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但是事實卻一再給他打擊。

  狄雲浩知道自己是個怯懦的人,這麼多年來經歷的風風雨雨雖然不少,可是他自己心裏最明白,這些經歷其實並沒能夠讓他的膽量和意志增加多少。遇到事情,他下意識還是會想要逃避,比如面對眼前這個少女,在這個他從小小貓兒一樣的狀態下一點點撫養長大的孩子面前,他也依舊是這樣,想著要逃避……

  莊美琳認真地盯著他,明亮透徹的雙眼,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

  可是不行,不能老是這樣下去,她已經長大了,已經學會了一身本領,到了想要反抗父親、想要飛走的年紀了,她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琳琳……我有重要的事要對你說……”

  “什麼?”莊美琳依舊抱著他的胳膊不放。

  不能再畏縮了,這是遲早要讓她知道的事情。

  “琳琳,這是關於你的身世的事情……”

  “我以為你要說什麼呢,原來是這個,沒興趣……”莊美琳撇撇嘴,放開了他的手臂,“你說什麼也沒用,我不會去見什麼親生父母的,我也不會原諒他們或恨他們,反正就是和我沒關係的事,你不用白費口舌了!”她像趕蒼蠅一樣地揮著手說。

  在她看來,狄雲浩這個有點婆婆媽媽的養父,現在是打算模仿那些三流的電視劇,對自己上演一場說服自己去認親什麼的鬧劇了。

  對於莊美琳是被狄雲浩收養的這個事實,狄雲浩從來也沒有隱瞞過,所以莊美琳從小就知道自己和狄雲浩沒有血緣關係。至於莊美琳的身世,雖然狄雲浩從來沒有提起過,可是莊美琳早就經由別的管道打聽清楚了。

  莊美琳出生在一個貧窮山村,因為沒有錢去醫院生產,她的母親是在家裏生下她的。出生之後,在那重男輕女的家庭中,這個女孩根本沒有受到一個新生兒該有的照顧,所以不久就生起病來。雖然只是一般新生兒的常見疾病,卻因為得不到及時有效的治療,還是越拖越厲害,漸漸危及到生命。

  那時,狄雲浩正好經過這個貧窮的山村,於是出於憐憫之心,拿了一筆錢給她的父母,讓他們好好為孩子治病。幾天之後,當狄雲浩回程再次經過這個山村時,卻發現那個孩子已經奄奄一息,而他拿出的那筆足夠為孩子治療的錢,早就不知被孩子的家人做什麼用去了。狄雲浩雖然對孩子的父母十分不諒解,但還是給孩子治好了病,而他們之間的緣分也就這樣開始了。

  當時還是個嬰兒的莊美琳,當然不會記得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什麼樣子,可是在幾年之後,他們再次在一座大城市的街頭相遇時,狄雲浩竟然認出了這個孩子。

  也許因為曾經救過她一命,當他看到她被父母賣給別人做乞討工具時,憤怒之下就直接把孩子帶走了,從那之後,一直單身的狄雲浩就多了個女兒。

  這些往事狄雲浩從來沒跟莊美琳細說過,可是並不代表莊美琳不知道。

  莊美琳不但知道這些,而且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依舊健在,仍然生活在那座小山村裏。不知道狄雲浩是否出於帶走人家女兒的歉意,時不時還會給那家人寄錢,這些當然也瞞不過莊美琳。

  “琳琳,你聽我說,你的身世沒有你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看著狄雲浩認真的樣子,莊美琳大笑了起來:“是啊,我的身世不簡單,我是不是什麼神女轉世,背負著拯救世界的重任?或者其實我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他們是什麼國家的國王之類的?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就別跟我來這一套了。”

  狄雲浩看著莊美琳的不在乎,無奈地歎口氣:“……我告訴你說一個故事,關於一個人怎麼犯下大錯的故事……”

  莊美琳聳聳肩,拽著他的手臂,把他拉到樹下的石頭上坐下,然後自己舒舒服服地倚在他身上,準備聽故事。

  看著少女愜意的神態,狄雲浩不知道她聽完這個故事之後會是什麼表情,她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保留地親近自己,任性地撒嬌……

  到那個時候,她看向自己的會是什麼樣的眼神……

  “二十多年前,有個出生時就失去母親的男孩得了絕症,他的父親想盡辦法也無法治好他,於是就採用了一種他們家傳的法術,為男孩續命……”

  “哇,還有這樣的法術!”莊美琳興奮了起來,“你會不會?怎麼沒教過我?真的能幫人續命嗎?這也太厲害了,那麼不就可以長生不老了!”她的雙眼閃閃發光,顯然對那個法術極感興趣。

  “那是一個不該被使用的邪術——那個法術,其實就是剝奪別人的壽命,續加在受術者身上!那個被借走性命的人,當然就會馬上死掉!”

  莊美琳自己也是個修行者,雖然學的是鬼師一派的法術,不像其他道門那樣講究正氣、天理,可是這樣的法術在她聽來,依舊是難以接受的邪惡。“不、不會吧?他是人是妖怪?怎麼可以使用這麼可怕的法術!”

  “……這個法術本來是那個家族的禁忌,數千年來都沒人使用過,可是那個父親為了救兒子,終究還是使用了。不過在為兒子借命之後,那個父親就自殺,用自己的性命向那個無辜慘死的被借命者謝罪,所以那個活下來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突然康復的,也不知道自己在使用著的,其實是別人的性命,更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突然自殺……”

  “……”莊美琳聽著這個故事,無言地盯著狄雲浩。

  她有種預感,那個法術,一定和自己所學的鬼師一門法術有很大關係,而那個活下來的孩子,很可能就是……

  “那個男孩慢慢長大,在他十八歲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一個鬼師的後代,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負著怎麼樣的過去。失去父親之後,他是在親戚們的白眼和虐待中長大的,性格變得孤僻、懦弱、自私,甚至有些神經質。離開那些親戚家之後的他,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只有一隻父親生前和他一起撿到的貓朝夕相處……”

  莊美琳感到狄雲浩在說這些時,身體在微微發抖,於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咬著嘴唇認真聽著。

  “男孩十八歲時,生活忽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父親用法術留下的遺囑生效了,男孩根據這分遺囑,找到了他們家族代代流傳下來的驚人財富,以及家族的法術秘笈。一個原本靠著打工度日的少年,就那樣變成了億萬富翁和鬼師傳人,再加上父親真實的死因與自己能夠活到現在的真相……生活一下子發生了這樣巨大的變化,那個少年頓時變得完全不知道要怎麼生活了。原本還在努力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改變生活狀況的他,變得對生活無所適從。手裏有了大筆錢財、不愁吃穿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他沒有朋友、親人,甚至沒有什麼嗜好,於是就每天躲在家中,看書、上網或者睡覺,陪伴他的,就只有一隻貓……”

  “這樣的生活過了幾年,終於那只貓的壽命也到了……一隻貓能夠活上十年,不算短了,可是少年已經不願意失去這唯一的親人,於是在一次酒後,他半開玩笑地嘗試了那個借命法術……”

  “啊……”莊美琳發出一聲怪叫。這也太誇張了吧,用邪術給一隻貓續命……對於自幼就開始法術修煉,並且深知邪術這兩個字份量的莊美琳來說,這種事簡直就像天方夜譚一樣,荒謬到滑稽的地步。

  “要是他從小就接受系統訓練,他就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以及這樣做的後果和危害性了。可是他不知道,沒有人教過他,他也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也算是一個修行者。那個時候的他只想到自己,想到失去貓貓之後自己將要承受的孤寂。我說過,他其實是個很懦弱的人,他的內心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沒辦法施展那個借命法術,但是他又不願意在貓貓奄奄一息時什麼都不做,他當時借著酒勁那樣做,與其說是想要救貓貓,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的心……他只是想要讓自己更好受一些罷了,他就是那樣一個自私的人……”

  莊美琳感到自己握著的狄雲浩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於是把自己的左手也按了上去,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手。

  “結果那個法術卻成功了……”

  莊美琳早就預料到結果會這樣,可是聽到這裏,還是感到心頭一震:一個無辜的人,就這麼糊裡糊塗地被一隻貓“借”走了性命。雖然說一樣是死,可是被一隻貓拿走了壽命,還真是讓人加倍鬱悶。

  “他父親以前為了救他施法時所布下的陣法並未撤除,他這次施法,竟然借著那個老陣法成功了……那個被借走性命的人,是個少女,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她的樣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她的性命就那樣結束了,就是因為我、我……”

  狄雲浩用力握著拳,指甲都要陷進肉裏去了。莊美琳連忙掰開他的手,重新握住:“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算自責也沒有用啊……那個人死就死了吧,她也沒受什麼痛苦,說不定今生她當了公主呢!你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善事,也該能夠抵消了……”

  雖然那個女孩很可憐,可是人總是自私的,莊美琳當然還是覺得狄雲浩更重要。那個女孩都死了這麼多年,難道還要狄雲浩去給她抵命不成?

  “呵呵呵……”狄雲浩低沉地笑了起來,那聲音聽得莊美琳心裏發毛,“琳琳、琳琳……你知不知道,那個女孩,名字叫作莊美琳……”

  什麼?莊美琳的眼睛睜大了。

  “你以為我是真的好心收養你嗎?像我這麼自私的人,怎麼可能去收養小孩!你真的以為我是偶然遇到你的嗎?你錯了,我是主動去找你的,我一直在找那個女孩的轉世之身!我害怕自己死後要償還她,所以我找到你、照顧你,我是想要把我們之間的債在生前還清……我害怕死了之後因為那件事受到懲罰!我對你好,那是我欠你的……是我欠你的,我在還債……可是你為什麼長得越來越像前世的模樣,為什麼……現在我不敢看到你,我看到你就會想起那個晚上,那個女孩笑著跑來,然後從我手裏接受死亡的樣子……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琳琳,我真的對不起你……”狄雲浩說到這裏,雙手捂著臉低聲啜泣起來,而在聽到“莊美琳”這個名字的時候,莊美琳就放開了他的手,站在他面前,呆呆地看著他。

  莊美琳心中一團混亂。

  她很想大聲尖叫,要狄雲浩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卻馬上覺得自己竟然也會有這種愛情劇中的“經典”表現,實在是被學校裏的同學們同化得不輕……

  然後又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還能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精神真是強韌……

  然後……

  “你……要是我在我親生父母身邊過得很好,你會不會把我帶回來撫養?”

  過了良久,莊美琳終於開口了,這讓狄雲浩感到稍微輕鬆了一些,畢竟那種兩個人相對沉默的氣氛對他來說太難受了。他已經有莊美琳不會輕易原諒他的心理準備,他太瞭解這個養女的個性了,屬於那種典型的得理不饒人型,又容易鑽牛角尖,還不知道她會把自己的行為想到什麼地方去。狄雲浩作了許多的心理準備,可是結果莊美琳就問了這麼一句。狄雲浩面對這個完全出乎意外的問題,下意識地搖搖頭。

  “那麼你還是救了我兩次……小時候你救我一命,現在你又撫養了我十幾年,我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上輩子的事反正我也不記得。”莊美琳皺著眉頭,在狄雲浩身邊坐下來說,

  “可是我真的長得很像前世嗎?你很不喜歡這個長相嗎?”

  “啊……可是……可是我……”狄雲浩有些慌亂地想說什麼,卻又理不出頭緒來,不知道怎麼表達。

  “你老實說,你把我趕出來,真的是因為我長得像前世,而不是因為那個女妖精?”

  狄雲浩再次點頭:知道那麼離奇的身世之後,她怎麼還有心思想這個?

  “你喜歡那個女妖精嗎?”莊美琳咬著嘴唇問。

  狄雲浩馬上搖頭。他雖然有錢、有貌、有本事,也算是黃金單身漢,可是一個單身男人帶著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從事的又是“特殊”行業,因為工作關係,一直過著四處飄泊的生活,這麼多年來,既沒有條件也沒有心情去考慮自己的感情問題——好人家的女孩怎麼會看上自己這種人。或者像莊美琳說的,自己真想娶老婆的話,多半要娶個妖怪才行了。

  “那你有沒有……意中人……”莊美琳垂著眼簾,繼續問奇怪的問題。

  狄雲浩繼續搖頭。

  “你是不是覺得還欠我……”

  狄雲浩點頭。

  “我喜歡你,你娶我,我就不要你還債!”

  莊美琳斬釘截鐵的言辭,把狄雲浩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看著因為害羞而把頭埋在手臂中裝鴕鳥的莊美琳,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呼吸調勻,才大喝一聲:“琳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雖然身上背著對莊美琳的債,可是狄雲浩畢竟是把莊美琳當作女兒養大的,天底下任何一個正常父親,在聽到自己女兒說要嫁給自己的話,頂多有兩種反應:女兒十歲之前這樣說,就會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在女兒的心目中地位真高,並且會到處去炫耀;要是女兒在十七、八歲說這種話,那除了氣得七竅生煙,還真難以用其他的情緒表達自己的震驚。

  “你什麼時候學了這樣的混帳話!這是什麼意思,你就算對爸爸有什麼不滿,也應該直說出來,怎麼淨學這些烏煙瘴氣的東西!這種話也是能亂說的……”

  狄雲浩作為父親,威嚴總還是有一點的,火氣上來了,沖著莊美琳就是一頓教訓。

  被他怒氣衝衝斥責了一番,莊美琳也跳了起來,紅著眼睛沖他喊:“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你不是我親生爸爸!我喜歡你怎麼不行了?怎麼就成了有違天理了!天理沒事管我喜歡誰幹嘛!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你,要嘛娶我,要嘛還命!”

  “你……”狄雲浩真不明白她這是突然怎麼了,莊美琳的反應完全出乎狄雲浩的意料之外,原本做好的心理準備也全部沒用了。聽莊美琳提到“要嘛還命”這句,他苦笑了一下:“你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好了……我沒什麼話說……”

  “我要你的命幹嘛!我要你的命幹什麼用啊!”莊美琳直著脖子又嚷了起來,“寧願要還命也不娶我,是吧?好,你把那只死貓給我拿來,讓我掐死他,我就原諒你!”

  “琳琳,你這簡直就是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我怎麼無理取鬧了……我怎麼無理取鬧了……”莊美琳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啜泣著,“我喜歡你怎麼就不行了……明明是你故意的,這麼多年對我這麼好,又這麼溫柔體貼,還有那麼大的本事……我不喜歡你我喜歡誰啊……你一定是故意讓我喜歡上你的……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你……”

  “我怎麼可能故意讓自己的女兒喜歡我?”

  “我不管,我不管……要嘛就娶我,要嘛還命!”

  看著哭個不停的莊美琳,狄雲浩扯著自己的頭髮,忽然覺得自己這個父親做得真是失敗透頂,難道是因為自己從一開始就別有用心,所以沒能完全用一個父親的心態去對待莊美琳的緣故,現在的局面就是老天給自己的報應?

  “琳琳,我的年齡比你大了二十多歲,而且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人品,你說你喜歡我什麼?你這麼漂亮、聰明,天下多少好男孩讓你去挑,你值得為了我哭成這樣嗎?來,快別哭了……”狄雲浩決定跟孩子說道理,來打消她那種奇怪的念頭。

  “別用那種口氣哄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你看,你都已經是大人了,就應該明白,你喜歡爸爸和愛情不是同一回事,對不對……”

  “就是一回事,你又不是我爸爸!”

  “琳琳……”

  莊美琳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對狄雲浩產生這種感情的,由於一直都知道她和狄雲浩沒有血緣關係,所以她從來也沒覺得自己的感情有什麼不對,擔憂的只是狄雲浩會不會接受,會有什麼反應。

  原本她還在等待、忍耐著,想要等自己再長大一些,再把自己的感情表白出來,可是今天突然發生的事,讓她在情緒激動之下,完全忘記繼續隱瞞。

  說實話,莊美琳對於前世的事並不怎麼在意,不管前世那個少女有多麼倒楣或悲慘,畢竟以現在的莊美琳來說,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而且要是沒有前世恩怨,今生她也不可能遇到狄雲浩,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或許這是一種幸運也說不定。

  莊美琳本來在意的,是狄雲浩收養自己的動機,難道他是為了把前世的債主控制在身邊,才收養自己的嗎?可是莊美琳畢竟也是個鬼師,她很明白,在自己剛出生時的那次治療,狄雲浩就已經還了自己一條性命,後來的街頭偶遇,他其實已經不欠自己什麼了,而當時要是狄雲浩沒有把自己帶走,自己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是就此流落在城市的街頭,乞討、偷盜,長大之後就成為妓女,還是回到山村的家中,被用一筆彩禮“買給”另外一個家庭當妻子……

  現在的莊美琳簡直不敢想像那種生活,而且她也清楚知道,要是狄雲浩沒有帶走自己,自己現在過的一定就是那種生活。

  狄雲浩這個人不是什麼完人,也不算是善良的人,有些自私和冷酷,有時候還很懦弱,但是他對她很溫柔,脾氣好得過分,幾乎是百依百順地滿足她的任性。他很有擔當,不管她闖了什麼禍,不管對手多麼強大,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前,為她做收尾的工作。

  這種好男人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了,反正不能讓他便宜了那些女妖精——想起某些妖精看著狄雲浩的眼神,莊美琳就莫名生氣。

  狄雲浩努力想要講道理以解決女兒在情感上的迷惘,輕聲細語地跟莊美琳說著道理。在他看來,這都是自己的錯,是因為自己沒有完整用對待女兒的態度對待這個孩子,才會讓這個孩子的情感出現這麼大的問題。孩子沒有教育好,當然是家長要負責。

  “我喜歡你……”

  “……”

  “要嘛娶我,要嘛把那只死貓給我……”

  “……”

  “不聽不聽……”

  “……”

  可能是從小受到狄雲浩那種有些懦弱,容易被外界改變自己立場的性格影響,莊美琳的個性特別倔強,屬於那種認准了路就八頭牛也拉不回來,撞上南牆都要把南牆撞出個窟窿繼續走的人。她根本就不聽狄雲浩的種種理由,堅持著自己的要求。

  狄雲浩終於發現,自己壓根兒就說服不了女兒。

  唉……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把過去的罪孽說了出來,心裏剛剛有了一種解脫的輕鬆,馬上就有更可怕的事擺在眼前,難道自己的人生真的就註定不得安寧嗎……

  女兒啊,爸爸真的欠你不止一輩子吧……

  狄雲浩無語地坐在莊美琳身邊,無可奈何地看著還在啜泣的女兒,這個時候,遠處一個緩緩移動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山坡下面,一個少年正躲躲閃閃地藏在一棵大樹後面,往這邊眺望著。

  這是剛才那個名字叫南宮頎的少年吧?看來他很關心琳琳啊。

  狄雲浩不由得笑了起來。

  相距那麼遠,南宮頎當然是沒辦法看清楚這邊的情況,可是狄雲浩的視力卻是夠把他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少年正圍著一棵樹轉著圈子,眼睛始終沒有離開自己和女兒待的地方,看他幾次想要往前走,又退了回去,臉上滿是擔憂,可以感受到他對莊美琳的真切關心。

  是啊,琳琳這麼好的女孩,那些男孩子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看不見?

  在狄雲浩看來,自己的女兒長得漂亮,人聰明,又有本事,而且自己家裏也很富裕,這樣的女孩在學校裏應該是男生們趨之若騖的物件才對,怎麼會到現在都沒有男孩追求呢?(正常的父親,自己上高中的女兒要是有男孩追求,心態應該完全不一樣吧?),一定是以前自己沒有關心過這方面的事,老是帶著孩子居無定所,害得琳琳總是在轉學,所以沒辦法和同學培養出感情來,看來這次把她送到寄宿學校真的是做對了,這不是馬上就有個不錯的男孩出現了嗎?

  這個叫南宮頎的男孩,長得還算英俊,能上這所學校,家境應該也不錯,看他的面相也是富貴雙全的面相,最重要的是他在之前明知道危險,依舊擋在琳琳身前不肯讓開——雖然實際上是滿礙事的——可見這個孩子的人品和對琳琳的情感,都是經得起考驗的……

  以前琳琳很少跟同齡的男孩子交流,所以才會把她的情感寄託在自己這個和她最接近的男性身上吧?以後讓她多和同齡的男孩接觸,自然就會覺得像自己這樣的老頭子並不適合她了。

  狄雲浩心裏打著如意算盤,對漸漸停止哭泣的莊美琳說:“琳琳,你現在才十七歲,考慮感情的事還太早,爸爸跟你做個約定好嗎?”

  “你想敷衍我?不可能!”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相信別人,爸爸敷衍過你嗎?”

  “你現在就是!”

  “你這個孩子!我決定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在這個學校裏待到畢業,其他的事等考上大學再說。”狄雲浩拿出父親的威嚴,嚴厲地宣佈自己的決定。

  “什麼?還要在這裏待下去?整天對著那些炫耀家產的小孩,再待我就要發瘋了!”莊美琳不快地叫起來。

  “你別忘了自己和他們一樣大,也是小孩子!還有,現在的社會,知識才是最重要的,你若再照以前的方式上學,這輩子就別想考上大學了。就在這所學校裏給我老老實實地上課,考上大學再說別的。”

  “我們這樣的修行者,幹嘛要大學文憑?”

  “現今社會幹什麼都要文憑!正海大師算得上是得道高僧吧?就是因為沒有佛學院的文憑,結果都沒有寺院要他,只能當個沒有度牒的野和尚!”

  “沒有寺院要他,是因為他老調戲女香客,和文憑沒關係……”竟然拿那個出名的酒肉和尚來當例子,他沒別人可說了嗎?“什麼知識重要,需要大學文憑,某人自己不也是只有高中畢業……”莊美琳說著,白了狄雲浩一眼。

  “我,我是考上了沒去念——我可不是考不上大學!”狄雲浩被女兒揭了傷疤,老臉一紅,支吾著辯解。“總之,你就得給我好好地考上大學,什麼其他事,都等大學畢業之後再說!我會提醒徐兄弟他們,這些年就不要給你工作機會,你的生活費我會按月匯到你的帳戶裏頭!”

  “你……”聽到自己的收入來源他都要控制,莊美琳知道他這次是認真的了,不由得氣呼呼地瞪著他,“你知道這個學校的孩子多麼能擺闊嗎?沒有錢,我兩天就會被人家笑話死。”

  “你爸爸我還供得起你上學!供應小孩上學本來就是家長的責任,多少錢我都出得起!總之,你就別想在上學時間再找藉口出校園,給我好好念書!”狄雲浩還不明白她的那點心思。

  “那我大學畢業以後呢?”

  “什麼?”

  “我要是按照你的要求拿到大學文憑了呢?到時候你就娶我是不是?”

  狄雲浩計算了一下,等莊美琳大學畢業,最少還要六、七年的時間,這還得是她一次就能考上理想學校的結果。六、七年時間,一個小女孩就該長成大姑娘了,相信在這麼長的時間裏,足夠她去遇到一個能夠打動她的心的同齡人。就算她遇不上,自己這個當父親的還不能幫她去找嗎?到時候就算狄雲浩哭著喊著要娶她,她也不幹了吧?

  “那我們一言為定!”狄雲浩寵愛地揉揉莊美琳的頭髮。

  “你最好不要到時候反悔!”莊美琳雖然認定自己的感情是不會改變的,但是對狄雲浩卻不太放心,“你該不會為了不遵守約定,明天就娶個狐狸精回來吧?”

  “當然不會!”

  “那好!”莊美琳帶著燦爛的笑容,與狄雲浩擊掌約定。

  “好了,你也該回去了,你那個男同學還在等你呢。”狄雲浩對著那個少年躲藏的方向一指。

  “誰?”需要把那“男同學”幾個字咬得這麼清晰嗎?莊美琳往他指的方向看,結果看見南宮頎正磨磨蹭蹭地往這邊溜達。“真討厭,他這個人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

  “是嗎?我看他滿關心你的嘛。”

  “難說!你不知道他有多迷信,說不定是知道了你是世外高人,正想著要拜你為師呢!”莊美琳不以為然地說。

  可憐的孩子……狄雲浩同情地看了南宮頎一眼:“好吧,為了避免待會兒有人哭著拜師,我就走了。好好讀書,有空給爸爸打電話。”說完,再次摸摸莊美琳的頭,張開那雙“翅膀”飛走了。

  “可惡,騙子……”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莊美琳一下子哭了起來,“就會變著法子敷衍我,你以為我會按照你的希望去喜歡別人嗎?你休想!你給我等著,等我大學畢業,我非要你娶我不可……”

  “莊美琳,你爸爸走了……你,你怎麼哭了?伯父罵你了?”南宮頎爬上山坡,就看到莊美琳在抹眼淚,立刻上去表示關心。

  “都是你不好,走開……”正好一肚子氣沒處發洩的莊美琳,一把推開他就走。

  南宮頎完全摸不著頭腦,只好急忙跟了上去:“你到底怎麼了?喂,你等等我啊……莊美琳……等等我……”

  少女和少年的身影一前一後,很快下了山坡,狄雲浩在空中默默看著,長歎一聲,轉身飛向了遠方……


  ※※※※※※※※


  幾年後,在某個除鬼之後的現場,狄雲浩鼓起勇氣向朋友出示了一張莊美琳的照片。

  “這是誰?”

  “你不記得了嗎?她叫莊美琳……我是說,琳琳她是……”

  “喔,你女兒啊,長這麼大了……很漂亮,比前世好看……”

  “游少菁,你不覺得她和前世長得一模一樣嗎?”

  “怎麼可能,一點都不像啊……你看,你女兒是瓜子臉,莊美琳是圓臉,你女兒丹鳳眼,莊美琳是雙眼皮,你女兒……總之,一點都不像啊……老狄,你該不會是忘記前世的莊美琳長什麼樣子了吧?”

  “真的不一樣?”

  “不一樣,一點都不一樣啊。莊美琳的樣子我不可能忘記的!狄雲浩,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女兒和莊美琳又沒有血緣關係,她們怎麼可能長得一樣?”

  “……對,你說得對……”狄雲浩先是茫然,接著露出了釋然的表情……是啊,十幾年的時間,足夠自己忘掉那個莊美琳,只關心自己的女兒了……

  “你女兒最近好嗎?怎麼不帶出來一起行動了?聽他們說你以前總是帶著女兒出來炫耀的。”

  “她剛剛考上大學,現在最重要的是讀書,趕緊找個男朋友……”

  “你這父親真奇怪,哪有人希望自己的女兒早早找男朋友的!”

  狄雲浩歎了口氣,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擁有正常的父女關係啊……

  那個姓南宮的男孩子不錯,這次好像放棄了更好的大學,硬是跟琳琳去了同一所學校吧……

  還是不太放心,完成眼前這件事之後,就去看看吧……

  《捉鬼實習生 番外篇》完




後記

  寫完了《捉鬼實習生 番外篇》的最後一筆,忽然意識到,“捉鬼實習生”這個系列竟然是我真正全部完成的第一個故事。

  “龍之眼”系列也好,《都市妖奇談》也好,這些我最早開始構思的作品,現在依舊在遙遙無期的寫作中,反而是這個因為一張掛在牆上的鍾馗圖而忽然在腦海冒出來的故事,我竟然把它從頭到尾地寫完了,對於一向慢半拍的我來說,也算是個值得慶祝的奇跡吧。

  最初開始動筆寫《捉鬼實習生》這個故事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個故事會帶給我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自己動用電腦直接寫作,第一次寫女性為主角的故事,第一次讓自己的故事裏出現美少年這樣的人物。當然,其中最重要的還是,這是我第一個寫完了的故事,我終於也有可以很驕傲地說出“儘管看,那個坑是我填平了的!”這樣的話來的時候了。

  《捉鬼實習生》中的故事發生在現代的社會,可是它的淵源,依舊是來自那些年幼時的夜晚,奶奶在床頭為我們講過的古老故事。那些古老的故事隨著成長,已經成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那些故事中的主人公們,在我的意識中他們就存在在這個世界中,和我們一起呼吸,一起看日升月落,一起感受著時光的步伐。只不過他們謹慎地隱藏起了自己的身影,讓我們只能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與他們相見而已。

  我是那種總是會為過去的傳說著迷的人,那些古老的、衍生與與我們生活的時代完全不同的社會的故事,總是令我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於是與這些故事相關的幻想也就會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耀武揚威地佔據整個大腦,直到我忍不住去拿起筆來寫出它們……

  呵呵,好像離題了。

  胡思亂想和愛走神是一種毛病,當把這種毛病發展到寫後記也能出現的時候,大概也就已經成為了我的生存狀態了。

  那種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構造那些不存在的人和事的習慣,一旦養成了真的很難改掉,很慶倖的是自己能夠用筆把心中時不時冒出來的那些故事寫出來,更加慶倖的是,這樣寫出來的故事,竟然還有朋友會喜歡,會去認真地閱讀,會有人去跟我分享我的夢幻世界,分享我幻想中的人和事。

  《捉鬼實習生》這個故事已經完結了。

  能夠從頭到尾地把一個故事寫出來,對於我來說是一件很美妙很幸福的事情。想到這個故事還能被很多朋友閱讀,這種幸福感就更加地難以言喻。

  謝謝那些閱讀過這個故事的朋友們,謝謝你們現在手中拿著這本書,在閱讀我寫下的這個故事,寫下的這段話。

  衷心的感謝和祝福!

  可蕊2008.6.30
1234567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