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鬼實習生 作者:可蕊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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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渣 2010-4-13 21:44: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 114131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10-4-14 02:16 編輯

【捉鬼實習生‧一】少女與鬼差

【內容簡介】:
七十多年前,九百惡鬼逃出了地獄,在人間為非作歹;七十多年後,終於有人展開了捉鬼行動。
這大概是游少菁這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個暑假了。
自從發現被禁錮在陰陽兩界夾縫中的倒楣鬼差,她的生活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沒想到這傢伙更以不能動彈為由,不但騙吃騙喝,還說她天生陰陽眼,要她幫忙捉拿七逃出地獄的九百惡鬼。
竟然要一個普通女高中生做這麼危險的事,有沒有搞錯?但既然只有她看得到這個鬼差,也無法逃避捉鬼這件事了


楔子

  隨著夜色漸濃撇搿撤摘,塾墐墋墅燈火通明的居民社區漸漸歸於沉寂,昏暗的路燈成為了這裏唯一的光源。社區中的大路都毫無規律地停放著各種車輛嫚嫩嫞嫛,嫠嫣嫗嫕從汽車到自行車一應俱全,為自己的代步工具找一個好的停放位置是這裏的居民們每天的大事踉輔輐輒,蒠蓌蓋蒧因此引起的糾紛和爭吵幾乎每天可見。而綠化區的小徑湮沒在青草綠樹之間,蜿蜒的石子路徑兩側漁潎漾漸,褕裬褖裮生長茂盛的樹木在夜風中扭動著肢體,形成一種與白天生機勃勃時截然不同的怪異景象。

  在這樣老舊的社區做保安實在不是件好差事聚聝肇膉,勫匱匰厬正在巡邏的兩個保安心中都有著這樣的想法。要是可能的話,他們也不希望公司把他們派到這種人手少、環境差、居民的毛病又特別多的老居民區來,可是像他們這樣的新人,也沒有什麼選擇的權利。

  兩個保安說著一些牢騷話,漸漸地走到了社區的後半部分。走到十一號樓的時候,他們兩個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瞥向了十一號樓的三樓。

  就在那個黑漆漆的窗口後,三天前發生了一起兇殺案。男主人把自己的妻子殺死之後分屍,然後上吊自殺了。按理說殺人後分屍是為了藏匿屍體更方便,兇手既然都決定要自殺了,為什麼還要做這種多餘的事情?這一點連警方都無法解釋。

  於是社區中開始傳出事件的各種版本,甚至有人說在事發之後,在寂靜的夜裏,依舊可以聽見那個房間中發出打鬥的聲音,女人哭泣的聲音,男人獰笑的聲音。也有人說,在深夜時分,如果從這座樓下經過,就可以看見一張蒼白的、流著血的人臉貼在窗戶上,好像想要從玻璃中擠出來一樣,仇恨的目光死死盯著樓下經過的行人。

  兩個保安心中越是害怕,越是忍不住偷偷向樓上看去。當然,他們既沒有聽見什麼哭鬧聲,也沒看見什麼臉孔,一切依舊正常。

  保安甲掏出煙,遞給乙一根,自己也點上一根,吞吐著煙霧說:“這個差事真不是人幹的,工資少,活兒累,還要擔驚受怕的。”

  保安乙帶著戲弄的口吻問:“你怕了?把那些傳言當真了?”雖然他自己也很怕那些事情,可是能以此取笑一下同伴也是枯燥工作中的調合劑。

  保安甲一翻眼皮,“誰怕了!我看是你剛才腿肚子都在抽筋吧!”

  “你才是給嚇得……”

  兩個保安相互開著玩笑,剛才的不安已經漸漸消除,就在這個時候,金屬撞擊發出的清脆聲音傳入了他們耳中。

  當……

  當……

  有人在偷車。

  這是兩個保安的第一個念頭。

  可是等他們辨別清楚了聲音的方向後,忽然都覺得自己的雙腿僵硬,根本無法挪動了。

  在他們身後不遠,空蕩蕩的石子小徑上,那個“當當”的聲音還在傳來,好像是有人拿著鐵器,一邊敲打著地面一邊向這邊走來,又好像是身上帶著鐵鏈在地上拖過,與石子地面碰撞時發出的,並且慢慢地向這邊靠近。

  可是石子路上沒有任何東西。

  兩個保安驚恐地睜大了眼,卻什麼都看不見。

  只有那個聲音在黑夜中,是那麼刺耳。

  “鬼……鬼……”保安甲從打著架的牙縫中吐出這麼幾個字。這個時候他的同伴倒是比他反應要快得多,已經轉身向著值班室跑去,保安甲略一發愣,就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兩名保安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響了起來,“老馬啊,我怎麼覺得他們是看見我們了,被嚇走的?”

  “是嗎?我們這麼可怕嗎?我活著的時候,可是有名的美男子啊。”另一個聲音這麼說。

  如果這個時候兩個保安依舊留在這裏,就會看到,在那條石子小徑上出現了三個“人影”。其中兩個高大魁梧,一個生著一顆牛頭,另一個生著一顆馬頭——這二“人”的形象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可是恐怕沒有人會因為他們的知名度而看到他們不心生恐懼。在他們的身後,一個被鐵鏈緊緊拴著的男人,正發出低低的呻吟,不時用力掙扎,想要從束縛中逃出去。

  馬面踢了他一腳訓斥道:“別白費勁了,我們哥倆手中還沒有能逃走的罪人!以為躲在遠處我們就抓不住你嗎,哼哼!”

  牛頭也冷笑著說:“你早知道害怕,怎麼會做出殺妻這樣的罪行,現在知道晚了!你以為殺了人再自殺就算是一命抵一命了?做夢!走吧,油鍋在等著你呢!”

  就在他們要拖著這個男人的靈魂離開時,一陣嗡嗡的聲音帶動了整個空間的扭曲。

  那種生人不能察覺的聲響和震動,在牛頭馬面的耳中卻是難以形容的巨大尖厲,使得他們不由得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痛苦地等待這個聲音消失。

  直到十幾分鐘後,這個聲音才完全消失,扭曲的空間也恢復了正常。牛頭破口大駡:“哪個混蛋在這種時候使用渡池來陽間?不會調查一下這附近有沒有人在執行任務嗎!”馬面也附和著罵起來。罵了一陣一回頭,卻發現那個鬼魂趁機拖著鏈子跑了,他們只好罵罵咧咧地追了上去,也忘記了要找那個造成他們不便的傢伙算賬。

  在牛頭馬面連踢帶打地押著那個鬼魂離開後不久,一個生人聽不見的聲音在整個社區上空響了起來,“天啊,我這是怎麼了……救救我啊,有沒有人在?快來救救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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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1:46

第一章 少女與鬼差

本帖最後由 冰渣 於 2010-4-13 21:49 編輯

第一章 少女與鬼差

  時間八月一日,正好是建軍節。

  游少菁呆呆地看著牆上的日曆,今天相隔游少菁的父親因為貪污受賄被羈押已經過了十一天。

  這十一天的時間對於游少菁來說漃滲漳滹,監盡瞀瞉既像是一年那麼長,又好像是一晃眼就過去了犓犕獄獐,輒輕輎輓以至於她在回想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時記憶裏空落落的。她在十一天前的舊日曆上面用筆劃了一個圈,並且撣了撣日曆上堆積的灰塵。灰塵飄落而下菬萓蒨菛,蜵蜣蜱蜥正好落在鐘學馗的眼睛裏,他又沒辦法去擦拭誦語誨誥,覡覝覟觨只好拼命眨著眼大叫起來,“你幹什麼啊?看著我點兒!我在下麵呢!”

  “就你那副尊容想看不見也難吧!看見了晚上不做噩夢我就算是精神堅韌了。”游少菁淡淡地說,同時故意又多弄了些灰塵下來,氣得鐘學馗哇哇大叫。

  其實游少菁這樣說雖然刻薄些,卻也不無道理,且不說鐘學馗的醜陋長相——蓬亂得像鳥窩的頭髮上帶著一塊髒得像抹布的頭巾,豹頭虎額,臉黑如鍋底,一雙環眼,一隻大一隻小,腮上長滿虯須——這樣一副晚上出門足以嚇死人的相貌,想讓人不注意都是很難的,而且他所在的地方更是奇特:在游少菁家的南窗邊,因為許久沒人居住而結滿蛛網的牆壁上掛著一份國畫內容的掛曆,在這副日期是三年前、已經開始泛黃的老掛曆的正下方,從牆裏生生地凸出一塊黑色物體,仔細看來就會發現竟是一張人臉。

  這張臉只有上至額頭、下至下巴、後至半個耳朵的面積露在牆外面,就好像在牆上很小心地鑿出一個與他的臉龐分毫不差的洞,然後他從外面把臉伸到那裏一樣。不過就算是走到屋外也是看不到鐘學馗其他部分的。據他的說法,他是在從陰間來陽間的路上被卡在了通道裏,所以才會只有半邊腦袋出現在陽間,其他部分還泡在陰間的渡池裏。

  這樣的一張臉,以這樣詭異的方式出現在這樣一間平凡的屋裏,叫人怎能不去注意他?游少菁甚至還打算晚上不關門窗就睡覺,試試看如果有不長眼闖進來的小偷會不會被嚇死。

  鐘學馗當然不知道游少菁的盤算,現在他的目光盯在了桌子上游少菁為她自己準備的晚 餐上,尋思著怎麼樣才能說服游少菁喂給自己吃一點兒。

  游少菁故意拿著雞毛撣子到處亂掃,弄得這間本來就髒亂不堪的房子裏灰塵亂飛,她還不時把雞毛撣子從鐘學馗的臉上拖來拖去,使他不住地打噴嚏。鐘學馗知道游少菁這種行為絕對是故意的,自己說什麼恐怕都沒有用,所以只能那裏長籲短歎:“原來想拯救世人真的這麼難!天降將大任於斯人啊……鐘學馗啊鐘學馗,你可要牢記自己的抱負,不要因為挫折就打了退堂鼓啊!不管遇到多少倒楣的事情,不管遇到多麼冷漠的人,你可都要為了茫茫蒼生堅持到底……”

  “行了行了,這樣的話你一天要說二百次,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游少菁扔下撣子頹然地坐下。


  ※※※※※※※※


  游少菁也說不準鐘學馗什麼時候出現在這間屋子裏的。

  因為父親涉及的案子,除了所有財產被沒收外,在他名下的那套住宅也被查封了。游少菁不願意和繼母一起住,也不願意去生母和繼父那裏,一時竟無家可歸。最後想起來外公生前的這套舊房子,於是提出自己搬到這裏住。外公生前就決定了把這套房子留給他最疼愛的游少菁,雖然外公去世後舅舅擅自把房子轉到了他自己的名下,但是游少菁現在說要去住的時候,舅舅還是爽快地答應了。

  游少菁提出獨居的要求後,生母只是說一個女孩子自己住算什麼,出事怎麼辦之類的話,也沒有十分反對。繼母則乾脆露出了不用和這個繼女一起生活的慶幸神情。游少菁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她爽快地只帶了自己的隨身衣物就來到了這所舊房子裏。

  來到自幼跟外公生活的地方,一關上門,游少菁在別人面前偽裝出來的堅強全部崩潰了,她捂著臉開始大哭,任由靠在門上的身體軟軟地滑到了地上。自從撫養她的外公去世,對於她來說,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就是父親,這個世界上唯一關心她的人也是父親,現在父親忽然被捕,她的世界可以說陷入了崩潰的邊緣。在別人面前她還可以硬撐著,一旦獨處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不管這個少女平時顯得多麼冷漠堅強,畢竟她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

  游少菁不相信父親是那種會貪污受賄的人。父親一件衣服穿幾年都捨不得換,他最疼愛的游少菁到現在還沒騎上想要已久的電動車,不久之前還聽到他與繼母因為不能買鑽石項鏈而口角。如果真的貪污了幾十萬怎麼會過這樣的生活?可是誰也不會聽她一個“孩子”的辯解,因為還在調查期間,她不能去探望父親,甚至連父親現在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對於父親的事,所有的親戚,包括繼母都很漠然,游少菁難以接受他們那種明顯放棄了父親的態度,暗暗決定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也要為父親做點兒什麼!只要父親是清白的,就一定可以找到他沒有犯罪的證據。

  游少菁坐在地上哭了很久,昏昏沉沉中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求求你別哭了,你已經哭了三個多鐘頭了,就算你不怕哭啞了自己的喉嚨,也請你可憐可憐我的耳朵吧……”

  許久沒有人居住的屋子裏竟然有人?

  這個念頭令游少菁又驚又氣,她雙手抹著眼淚四處張望,已經哭得朦朧不清的雙眼在屋子裏看了幾圈,卻沒看到什麼人存在。難道自己神志不清出現幻覺了?她扶著牆站起來,準備到衛生間用冷水洗把臉清醒清醒,這時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小姑娘,請你幫個忙,把我臉上的這個東西揭了可好?”

  游少菁再次跳了起來,她在屋裏四處亂搜,只要能夠藏人的地方,就連窗簾都拉開看,看有沒有人躲在後面,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小姑娘你就幫幫忙吧,我在這裏卡了好幾天了,天天頭上蓋著個東西實在難受啊。”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誰?誰在那裏!給我出來!”游少菁抓起桌上的煙灰缸防身,聲色俱厲地喝問。

  “我在這裏啊,這裏!”那個聲音十分高興地提示她,“快來幫幫我吧,好心的小姑娘,我現在出不去啊。”

  好心的小姑娘?自己不是遇到狼外婆了吧?

  游少菁在心裏嘟噥著,順著那個聲音找過去。

  當她遲疑著掀起牆上那副許多年都沒有更換的舊掛曆時,不由發出了一聲尖叫:“鬼啊……”

  出現在她面前的正是鐘學馗的那副尊容。

  鐘學馗花了多半個小時才安撫好了被他嚇到的游少菁,跟她解釋說自己是陰曹的鬼差——相當於陽間的公務員,鐘學馗著重地聲明了這一點。因為陰間有幾隻惡鬼逃到了陽界,為了將它們捕捉回去,他這個責任心重、正義感強的鬼差才毅然決然地決定來到陽間執行公務。誰知道在穿越兩界時出了點兒問題,他被卡在了兩界的夾縫裏。臉露在陽界游少菁家的牆上,身子卻還泡在陰間的渡池裏。

  “你真的是陰間的公務員?”游少菁聽完他的解釋後第一句就這麼問。她可不相信執行公務的人員會被卡在牆裏。該不會……他才是那些企圖越界的惡鬼吧?

  聽了她的疑問後,鐘學馗難以啟齒的表現更是讓她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對付惡鬼要用什麼方法來著?游少菁拼命回憶著祖母生前講的那些鬼怪故事。黑狗血?桃木符?自己現在上哪兒弄這些東西去?對了,《易經》!那些筆記小說裏不是都記載著書生除鬼用《易經》嘛。她跑到書房從書架外公生前收集的古書中翻出《易經》,張開書頁對著鐘學馗,“惡鬼,你給我乖乖從實招來,不然我把《易經》扣到你頭上去!”

  “我真的不是惡鬼!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還敢狡辯!就看你那副長相都像惡鬼!”游少菁用《易經》拍著他的頭說。

  鐘學馗一下子瞪起了牛眼,“我的長相像惡鬼?我的長相明明跟鍾馗大人一模一樣,你竟然說我像惡鬼!”

  “鍾馗?捉鬼的那個鍾馗嗎?這麼說來……”聽了這話後游少菁再看鐘學馗,果然覺得他的模樣真的很像畫裏的鍾馗。不過話說回來,只看外表的話,鍾馗也不像什麼好人吧。

  “鍾馗大人是我最尊重的人,為了學習他,我可是花了兩百多年才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呢!鍾馗大人看到後都誇獎我‘能不以臭皮囊為念,專心修行’呢!鍾馗大人說了……”鐘學馗一說起他的偶像,馬上開始雙眼放光,滔滔不絕。

  游少菁卻開始搖頭歎息,崇拜鍾馗,學他行事沒什麼不好,可是連模樣也要學他就未免太瘋狂了,難道陰間也有鐵桿粉絲這一說?不過經過這麼一鬧,她倒是不再懷疑鐘學馗是惡鬼了,“難道你真的是公務員?那怎麼會卡住出不來?你們陰間的工作這麼危險嗎?”

  鐘學馗雖然面黑如鍋底,但是聽了游少菁的問話還是泛出了紅潤,“跟你說老實話吧,其實我是自己偷偷跑到人間來的……”


  ※※※※※※※※


  九百惡鬼逃出地獄其實已經是八十多年前的事了,由於當時動盪的人間局勢也影響到了地府,那個時候的地府管理也比較混亂,這樣大的越獄事件,被發現後竟然一直沒有得到有效重視,直到造成的危害越來越大,十幾年前開始才被重新拿到了閻王們的議事日程上。

  九百隻惡鬼集體越獄,這可是地府自建立以來最大的越獄事件,地府的各層官員翻遍了多達數億條的各項規章制度,卻查找不到在這種情況下應當採取何種措施的依據。於是十殿閻羅數千年來第一次坐在了一起,放下所有的公務召開一次全地府王級官員全體會議。

  這個會議一開就是十年。

  為了創建一條適用的、不與其他章程衝突的、全新的規章,閻羅們絞盡腦汁,可是原本的規章太多了,新擬定的規章出臺後,單單翻查舊規章作對比就需要一百名熟練的判官工作一個多月,而這一個多月的工作的結局往往是以“派遣一百人的隊伍到陽間這一條與《兩界通行管理條例》中的第七章第六條‘前往人間公幹的人員一次不得超過十人,旅遊的人員一次不得超過十五人’衝突。”,“抓捕逃犯不符合《黑白無常工作手冊》中規定的黑白無常的工作範圍。”,或者“按照《地府軍隊管理法》規定,新建一支部隊必須先將其派遣到天界擔任五十年巡邏任務,所以快速組建一支專門抓逃犯的部隊恐怕並不可行。”等這樣的查對結果告終。

  這次很多鬼差都無比關注的會議還在繼續著,鐘學馗就是這些關注者之一。

  他是負責接待橫死鬼魂的鬼差,隨著九百惡鬼逃走的時間越來越長,他所接收的橫死鬼中是被惡鬼附身所害的就越來越多。鐘學馗每當聽著那些屈死的鬼魂訴說他們是怎麼被害的,訴說那些惡鬼在人間的所作所為,就義憤填膺。他多盼望閻羅們早點商討出個法子,儘快去把那些危害人間的惡鬼捉捕回來,可是日盼夜盼總沒個消息。終於有一天,鐘學馗再看到十幾個被虐殺的孩子的鬼魂後再也坐不住了。他收拾自己的兵器法寶,決定獨自到人間捉鬼,不管將來會受到什麼懲罰。

  滿懷壯志,內心儘是悲天憫人的鐘學馗來到渡池邊,用投石問路的方法引開看守,一頭就紮了進去。等他入水之後才想起來,通過渡池去天界或者陽間是要靠攜帶不同的腰牌來區分的,他什麼都沒拿就這麼冒冒失失地沖進來,結果就是通往天界和陽間的漩渦同時亮了起來,並且發出巨大的吸力,把鐘學馗往它們的懷抱拖去。鐘學馗在它們的拉扯下終於從對自己的健忘懊惱中清醒過來,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自己的身體在這種拉扯的情況下大有被撕開的危險。

  “我要去的是陽間啊,我要去陽間!”鐘學馗大叫著,拼命向通往陽間的漩渦遊去。他在兩個漩渦的夾縫中奮力劃動雙臂,整整遊了七八個時辰後,他的努力終於收到了成效,他開始慢慢地向通往陽間的漩渦靠近。靠得越近,另一個漩渦的力量就越小,終於他在快速地旋轉中像一根木樁一樣一頭插進了通往陽間的那個漩渦,同時也被那股力量壓擠得昏了過去。


  ※※※※※※※※


  “等我醒來就在這牆裏了,”鐘學馗一臉沮喪地說,“而且頭上還蓋著東西,什麼都看不見。更慘的是,身子沒過來,泡在水裏又冷又濕。幸虧渡池裏沒有魚蝦,不然還不被它們咬死。”

  “放心好了,就算動物也不會隨便吃看起來有毒的東西。”游少菁現在可以確定這個笨蛋不是惡鬼了。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其實渡池裏雖然沒有魚蝦,還是有一些別的怪物的,鐘學馗這幾天一直在想這件事情。剛松了口氣忽然回過味來,“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看起來有毒?”

  游少菁把鏡子擺在他面前,示意讓他自己看。

  “你的意思是我長得很難看?就算我長得很難看,當面這樣說你不覺得很傷人嗎?”鐘學馗圓睜著一雙牛眼大吼。

  “長得這麼難看本來你的錯,出來嚇人就更是你不對了。”游少菁馬上吼回去,“你不想想自己長成這樣,又出現在這種地方,我一個女孩子家沒被你嚇死就不錯了,說你兩句還不行嗎!”

  “我花了兩百年才變化成這個樣子,你竟敢說難看!”鐘學馗大怒,“表面上看你是污辱了我,其實你是在污辱鍾馗大人!你敢污辱我最敬佩的鍾馗大人我豈能饒你!我非把你臭揍一頓不可!”

  游少菁用手拍著他的頭說:“來揍我啊,來咬我啊!有本事你出來啊!”一個堂堂的鬼差居然被她戲弄,鐘學馗大怒,但是他現在動彈不得,只好成為游少菁砧板上的魚肉了。好在游少菁很快就失去了戲弄他的興趣,開始收拾起屋子來。


  ※※※※※※※※


  搬來這裏後,游少菁一直在收拾屋子,可是已經空置一年多,房子不是那麼好打掃的。舊傢俱、垃圾和她的行李堆得到處都是,她連午飯都沒吃忙活了一整天,可是根本看不到什麼成效。只要一看到眼前這些垃圾游少菁就會心煩得難以形容,而鐘學馗那雙一大一小賊亮的眼睛還無時無刻不盯著她,讓她怎麼能不覺得煩躁呢。她把沙發上堆的雜物往地上一掃,雙手抱著頭蜷在沙發裏,不動也不說話,看到她這樣子鐘學馗也識趣地閉上了嘴。

  過了好久游少菁才有氣無力地問:“你餓了吧?”

  鐘學馗正在無聊地東瞅西看,聽到游少菁的話愣了一下,“呃,你問我?”

  游少菁依舊蜷在那裏有氣無力地說:“這裏還有別人嗎?”

  “你是問我……嗯,我是餓了。不,我是說,我不吃東西也餓不死,當然能吃更好。可是你準備的東西這麼少,還是你先吃吧,我吃你剩下的就行。”

  游少菁搖搖頭。她找來個高板凳放在鐘學馗臉下方,正好是他嘴的高度,把食物擺在上面,使他稍微一動嘴就可以咬到東西。鐘學馗吃了幾口,這是他被卡在這裏以來第一次吃到飯菜,心裏頗有些感動。他含著東西含含糊糊地說:“你也吃啊,你自己怎麼不吃?”

  游少菁早又回到沙發上蜷在那裏,半天沒有動靜,好久才用微弱的聲音說:“我吃不下。”

  “好歹吃一點兒,你今天忙活一天了,如果不吃東西不但身體受不了,還會落下腸胃病的。相信我,我上一輩子就是因為參加科考時太緊張吃不下飯,結果得了胃病,最後在放榜那天吐血死了。你可要記住我這個前車之鑒,千萬不要……”

  這個鬼怎麼這麼嘮叨?游少菁按著太陽穴走進了臥室,沖還在不停勸她吃東西的鐘學馗重重摔上了門。

  這個傢伙長得像“鬼”一樣,怎麼看也不像是因為營養不良吐血死掉的啊。對了,他說過他是因為崇拜鍾馗,到了陰曹地府當上鬼差後不但改了自己的名字,連樣貌也花費了數百年時光修煉成的。真不知道他原來長成什麼樣,既然會羨慕鍾馗的長相,原本大概長得像根豆芽菜吧。游少菁胡亂地想著,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


  鐘學馗站在大殿門口焦急地搓著手,大殿四周一片森嚴肅靜,那兩扇緊閉的殿門依舊沒有絲毫要打開的意思。鐘學馗悄悄走近幾步,想趴到窗戶縫上向裏偷看一眼,一隻手重重地拍上他的肩頭,還沒等他回頭去看,對方另一隻手就抓住了他的衣領,像拎小貓一樣把他拎到了臺階下,重重向地上一放,青玉石板都發出了 “咚”的一聲。

  “哎喲!哎喲!”鐘學馗捂著屁股仰頭叫,“馬大哥,你下手太狠了吧!”

  威風凜凜的馬頭大漢又用腳尖踢他一下,“我是幹馬面工作的,可不姓馬!別亂起外號,幸虧今天是我值班,要是換了別人,偷窺大殿是要重打一百大板的,你知不知道?”

  “我沒偷窺,就是想知道大王們的會開完了沒有。”鐘學馗委屈地說。

  馬面在鐘學馗腦後拍了一巴掌,差點兒把剛抓起來的鐘學馗又打趴下,“你整天那麼關心這些幹什麼。大王們的決定關你這個小鬼差什麼事,你就別在那裏杞人憂天了。”

  “這怎麼能說是杞人憂天!”鐘學馗一下子跳起來,“事關千萬蒼生,誰不應該挺身而出,怎麼能因為自己位卑言輕就不上前呢?”

  “好了好了,你就別理他了,他的脾氣你不清楚嗎?”馬面的搭檔牛頭走過來阻止他們喧嘩,“鐘學馗,這裏的規矩你也懂,再胡鬧下去別怪我們不客氣。”

  鐘學馗對嚴厲的牛頭畏懼多一些,雖然嘴裏還在低聲嘀咕,可是已經不敢再在殿門口轉悠,自己走到了旁邊。過了良久,大殿側門打開了一條縫,一個僕役托著一個菜盤閃身出來,又快速地把門關上。鐘學馗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許大哥,裏面怎麼樣了?會快開完了吧?”

  這名姓許的鬼差皺皺眉,“怎麼又是你小子,天天來亂竄,小心你們班頭告你擅離職守。”

  “別管那些,先告訴我裏面有沒有什麼動靜,上次說七殿閻君因事去天庭,會議中止了,現在又開始了沒有?”

  “開始了,今天人齊著呢。”

  “那商量得怎麼樣了?”

  “我哪敢偷聽大王們議論事啊,不知道。”

  “許大哥,這裏有瓶好酒,是朋友送的,本來想請許大哥嘗嘗,不過……”

  “拿來拿來,你小子還藏了這麼一手。”許姓鬼差一把搶過酒瓶。他打開瓶蓋嘗了一口,滿意地長噓口氣,“果然是人間的美酒,咱們地府怎麼釀也釀不出這個味道啊……”

  “那許大哥……”鐘學馗覥著臉貼了上來。

  “唉,告訴你也無妨……”許姓鬼差神神秘秘地說,同時還東張西望,一副怕別人發現的樣子,壓著嗓子說:“其實大王們還在品從天界帶來的仙茶,這一輪討論還沒有開始呢。”

  “咕咚”一聲,鐘學馗倒在了地上。

  許姓鬼差用腳踢踢他,“你幹什麼啊?這是什麼地方你倒下就睡,被大王們知道了還不剝了你的皮!快走快走!別在這裏搗亂了!”

  “怎麼這麼慢,都快十年了還沒有結果,我要自己去陽間捉拿惡鬼,我要去為民除害,我要……”鐘學馗奮力掙扎著,想要擺脫許姓鬼差沖到大殿裏去向十殿閻羅們請戰,可是身體卻像被石頭壓住了一樣無法動彈,又像在深深的湖底被水波捲動著,根本不聽自己使喚。“我要去為民除害,我要去替天行道,我要去陽間捉拿惡鬼……”鐘學馗喊叫著,奮力掙扎著,最後終於大汗淋漓地醒來。

  太好了,原來只是個噩夢,自己還好好地在牆裏卡著呢——不過卡在牆裏好像比做噩夢更糟。

  鐘學馗大口喘著氣,終於醒悟自己身在何處。還是那間亂七八糟的屋子,天已經亮了,可是厚厚的窗簾依舊關著,只能從縫隙裏透出一絲陽光照在鐘學馗旁邊的牆上。昨天那個女孩呢?怎麼還沒起來啊。她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還沒有正經吃東西,現在又不出房門,該不會……


  ※※※※※※※※


  “喂……喂……喂……小姑娘,醒醒啊……喂……小姑娘,太陽出來了……小姑娘……”

  一直在難以把握的夢境中徘徊的游少菁就是被這種斷斷續續、刺耳至極的聲音吵醒的,她盯著天花板呆了半天,才想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夢裏種種詭異的景象依舊在腦海裏閃現著,令剛剛睡醒的她有種很累的感覺。她呻吟著把頭靠在枕頭上,一動也不想動。這時門外又是一波號角傳了進來,“喂……喂……小姑娘…… 喂……”

  游少菁的頭腦終於又清醒了一些,抓起一個枕頭向門上重重一摔大喝道:“你號什麼!吵死人了!”

  門外的鐘學馗松了口氣,“你沒事就好。你昨晚沒吃飯,今天早上又一直沒動靜,我還以為你怎麼樣了呢。”

  游少菁苦笑一下,自己的生母、繼母、親戚在這種時候都對自己若即若離,反而是這個從牆裏冒出來的鬼差在關心自己。於是本來要向鐘學馗扔過去的“暗器”也不好意思再出手,又訕訕地收了回去。

  游少菁準備了簡單的早餐,在鐘學馗滔滔不絕地訴說不吃飯的危害聲中,自己也拿起了筷子,可是沒吃幾口便停在半空,怔怔地掉起淚來。鐘學馗在艱難的吃飯動作中停了下來,眯著眼看了她一會,甕聲甕氣地問:“你有什麼心事嗎?說給我聽聽如何?從我看見你起你就一直不開心。”

  “我爸爸他……”自從父親出事之後,游少菁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自己心裏的想法,可是現在不知為什麼,竟然對著這張鑲在牆裏的鬼臉說了起來。看見游少菁在面前邊說邊落淚,鐘學馗有心安慰她,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過了好久才說:“你也別難過了,雖然是惡鬼附身才使你父親做出種種錯事,但是有道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會被惡鬼附身也是因為他自己心術不正才給了對方可乘之機,不過你放心,等他判了死刑,到了陰間之後,判官們會辨明他是因為被附身才犯錯的,會給他輪回轉世的機會的……”

  “你才會被判死刑呢!別詛咒我爸爸!”游少菁尖叫著拿起碗盤向鐘學馗劈頭蓋臉地打下去,直到眼前沒有可以抓的東西了,才蹲在地上抱著頭哭起來。鐘學馗掛著一臉的菜葉飯粒,茫然地看著她。

  游少菁的哭聲忽大忽小,忽而號啕,忽而啜泣,忽而哽咽,一直縈繞在耳邊。鐘學馗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自己臉上的菜湯都幹了,游少菁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鐘學馗實在受不了了,開始哀號:“你別哭了,別哭了,有什麼事想不開,用得著這樣哭啊,我死的時候我爹娘都沒這麼哭過……求求你別哭了行不……啊啊啊……我快受不了了,你別哭了……”他大聲叫嚷著,不過游少菁沒有理會他,繼續在那哭泣。

  “求求你別哭了,我會幫你捉到那個惡鬼為你父親報仇的,你就饒了我行不行……捉到那個惡鬼後我讓你用刀剁,用火燒,用油炸,用鋸子鋸……你想怎麼出氣都行,現在就饒了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游少菁一下子抬起頭來問:“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保證捉到那個惡鬼讓你處置個痛快。”

  “我是問我爸爸的事,他,他其實無罪是嗎?”

  “當然是真的,而且就算他犯了再大的罪,只要依法服罪,接受了人間的審判,將來到了陰曹地府,對他今生的作為就不會再追究了,不能一罪兩罰不是……” 鐘學馗本來還要詳加解說陰間的處罰章程,卻被游少菁打斷,她騰地站起來盯著鐘學馗的眼睛問:“你說過的事情都是真的嗎?”

  “我說的是真的,我從來不說謊!”鐘學馗揚著眉毛頗為自豪。

  “那麼你是從陰間來的,你們陰間跑了一些惡鬼,你是捉鬼的鬼差,我父親之所以會幹壞事是因為被鬼怪附了身?”游少菁一口氣地問。

  “真得不能再真了!”鐘學馗眨眨眼。

  “你又沒有見過我父親,怎麼知道他是被惡鬼附身?”

  “因為你身上有鬼的味道,我知道你沒有被鬼附身,當然就是你身邊的人出事了。”鐘學馗又沖著游少菁吸吸鼻子,“味道已經很淡了,但是還能分辨出是一個很貪婪的惡鬼……”

  “嘭”!游少菁在他的臉上狠狠打了一拳,並且尖叫:“你這個色狼!”

  鐘學馗被打得莫名其妙,“我哪里像是色狼!你、你憑什麼打我?”

  游少菁臉紅著退開幾步,站得遠遠地問他,“你有沒有辦法捉到那只惡鬼?”

  鐘學馗得意洋洋地說:“那還用問,那樣一隻小小的惡鬼怎在我的話下,我本來就是來捉鬼的,一隻兩隻惡鬼算得了什麼!”

  “你自己剛才說過的,要把那只鬼捉來任我處置,現在你去把它捉來,我要把它碎屍萬段……”游少菁雙手握拳,臉上露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這種笑容出現在她那張哭得一塌糊塗的臉上,令鐘學馗產生了想要縮回牆裏去的衝動。

  “我、我現在沒法幫你……我不是動不了嗎?”鐘學馗小心翼翼地說,“而且你可別以為捉到那個惡鬼你父親就沒事了,他在陽間照樣要被判刑的,所以……”在游少菁目光的逼視下,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聽不見了。

  “你是說你這個鬼差捉不了那個惡鬼?”

  “如果我行動自由的話,一個惡鬼當然不在話下,可是現在我不是……”

  “哼,那我爸爸怎麼辦?你不是自稱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的嘛,現在眼睜睜看著惡鬼害我爸爸不管!還敢叫什麼鐘學馗,鍾馗怎麼可能像你這樣!”

  這句話給了鐘學馗極大的刺激,他環眼一瞪,“好,我就證明給你看我不負鐘學馗之名!但是你要幫我一個忙。”

  “你說!”只要能救父親,游少菁什麼都願意去做。

  “你幫我找到惡鬼的下落,我自然有辦法幫你收拾它!”

  “它不是附在我爸爸身上嗎?”

  “它現在怎麼可能還在你爸爸身上陪著坐牢,肯定早就溜了。要是一直被它附在身上,你爸爸現在恐怕已經被它同化,開始發狂了……總之你幫我找到它,我就幫你想辦法來收拾它,不然我也沒辦法。我的處境你應該知道。”

  游少菁不再說話,開始靜靜地思索起來。鐘學馗沒有打擾她,靜靜地等著。果然沒用多久,游少菁便決絕地一甩頭,“說吧,要我怎麼做?”

  “你先去洗洗臉吧。”

  “什麼?這樣就有用?”

  “你的樣子像個大花貓。”

  “……你怎麼不早說!”


  ※※※※※※※※


  鐘學馗也無法推算那個惡鬼離開游少菁的父親後會附到何人身上,所以建議游少菁從她父親入獄前接觸比較密切、人品方面又有問題的人下手,最好就是她爸爸的同案犯,這樣的幾率比較大。問題在於,游少菁對於父親被捕的原因一直懵懵懂懂,此時不但對鐘學馗說不出個所以然,就連她自己心裏也是糊裏糊塗的,根本不知道父親平時與哪些人來往較多,尋思了半天才決定找大人們去問一問。

  自從父親出事後,原本三天兩頭往家裏跑的叔叔和姑姑早不見了蹤影,而生母這邊自從離婚就不再問及父親的事了。游少菁盤算了好久,發現可以去問的竟然好像只有繼母。

  游少菁的繼母比父親小了十多歲,是個時髦漂亮的女人,與游少菁的父親結婚後的這七八年中跟游少菁的關係一直平平淡淡,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距離。現在游少菁想起她來竟然有模糊的感覺,似乎父親出事才短短幾日,自己就想不起繼母的樣子了。

  “唉,還是去問問她吧。”游少菁歎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雖然不是很想與她接觸,可是父親被捕的原因,她總應該知道得很清楚吧。

  游少菁拿出手機,撥下一個熟悉的號碼,動聽的彩鈴聲後一個爽朗的男聲傳來,“少菁,你沒事吧?這幾天怎麼不接我電話?你現在住哪兒?和我表姐一起還是搬到你生母那裏了?用不用我去看看你?”

  “莫瀟。”聽到對方親切的聲音,游少菁鼻子一陣發酸,沙著喉嚨說:“我沒事,現在我在外公以前的舊房子呢。我這幾天忙著搬家,沒開手機。”

  電話那邊的莫瀟沉默片刻,鄭重地問:“是表姐不讓你和她一起住嗎?我去找她說說,這都什麼時候了!”

  “不是的,莫瀟,是我不想跟她同住。我現在挺好的,一個人住清靜。”

  莫瀟笑了一聲,“你還是老脾氣,一個人住缺什麼不缺?需要我幫你做什麼不?需要我的話儘管開口,我知道不論你的生母還我表姐都是指靠不上的人。”

  游少菁嗚咽起來,這句原本應該由親人對她說的話,卻從莫瀟這個非親非故的人口中聽見,她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捂著嘴哽咽,眼淚從面頰上淌下去。電話另一邊的莫瀟也沉默著,直到游少菁平靜了一些,才聽到他問:“你找我有事吧?什麼事你儘管說。”

  “你知不知道你表姐現在住在哪里?我想要找她。”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1:47
第二章 繼母與補習老師

  “你應該知道她住在哪里對嗎?”游少菁問。在可能的情況下獐獑獃獍,煽熊熔熄她提到繼母莫琳時都會用“她”來代替確切的稱呼。

  “……”電話那邊的莫瀟對於她會主動聯繫自己的表姐十分驚訝,但是還是說:“我倒是知道斠斡旖旗,榜槊槔榶可是那個地方不好說,全是老房子勩勫匱匰,銠鉻銝銇樓牌號很混亂的,不如告訴我你在哪里?我來載你去。”

  游少菁略微猶豫一下歊歌歋歍,摬摐撦摻說出了自己的地址。可是剛一放下電話她就後悔了,且不說自己現在蓬頭垢面的樣子蓍蓁蒟蒺,綡綰綷緎家裏亂糟糟一團,就單只因為牆上那張鬼臉,這裏也不適合接待客人啊。現在不是沮喪的時候,絕對不能讓莫瀟看見那張鬼臉。她果斷地跳起來,首先把亂七八糟的雜物全部塞進箱子,推到臥室裏牢牢關上房門,再把那副老掛曆拍打一下灰塵,掛回到鐘學馗的面前。

  “你要幹什麼?你要幹什麼?”鐘學馗在掛曆底下大叫起來。

  游少菁揭起掛曆惡狠狠地警告他,“你給我聽著,等一下我有朋友要來,你膽敢弄出聲音或者讓他看見你的話,我就把你用水泥堵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鐘學馗繼續抗議著。

  “這還用問嗎?不是每個人都有像我一樣堅韌的神經,我可不希望莫瀟被你嚇死!就算他不害怕,你要我怎麼向他解釋牆上長鬼臉的事?跟他說你是鬼差?你認為人家會不會相信?說不定他會認為我是神經病。”

  “我會讓他看不到我的,求你別再把那個東西蓋到我頭上了!”鐘學馗現在的處境雖然不算好,但比起原來掛曆蓋頭的時候舒服多了,他實在不想再回到原來的狀況中去。

  “你可以讓別人看不到你?”游少菁眯起眼睛。

  “是啊,那是最基本的法術啊。你什麼時候看見黑白無常滿街走了,我們可以……”

  “你們可以隱身是不是?可是你昨天卻故意嚇唬我!”游少菁憤怒地大吼。鐘學馗的那張臉驀然出現在眼前所帶來的衝擊可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現在她知道了那個“事故”本來是可以避免的,怎麼可能不生氣。

  鐘學馗還在解釋:“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我總不能一直呆在那個底下吧?好不容易聽到有人進來,我當然要趕緊呼救……”

  游少菁不管他說什麼,把掛曆掛得端端正正的,還要按一按保證沒有臉部的凸起顯現出來,然後才再次扔下一句威脅,“聽著,你要是敢動,我馬上就去買水泥回來!”

  鐘學馗雖然不知道水泥是什麼,但是聰明地選擇了沉默。所以莫瀟來到這裏時並沒有發覺什麼不對勁。倒是他看著這所舊房子,看著屋子裏亂七八糟的舊傢俱,看著面容憔悴的游少菁,心裏有一種難言的酸楚。他深知游少菁的倔強和驕傲性格,儘量不讓自己表現出什麼,裝作若無其事地問:“自己住習不習慣啊?需要我幫什麼忙儘管說。”

  “我還不是一直自己住。”游少菁也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自從初中時父親再婚,那時開始她就一直住校,只有週末回一次家。莫瀟深知她家的種種事情,所以不再糾纏這個話題,“你要現在去嗎?”

  游少菁就是喜歡莫瀟這種乾脆的性格,淡淡一笑說:“越快越好。”

  “那就走吧,我的車在外面。”


  ※※※※※※※※


  游少菁從莫瀟的摩托車上下來,看著眼前的居民區詫異地問:“她住在這裏?”

  莫瀟把他那輛老摩托車停在一邊說:“是啊,很奇怪吧?以表姐那性子居然會來這種地方住。”

  眼前這片社區只怕比游少菁存在世間的時間還長些,是清一色五層居民樓,一共有二十餘座。樓身上原本貼著的馬賽克早脫落了無數,斑駁的樓體使游少菁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傷痕累累這個詞。仰頭向樓上看去,各家的陽臺都堆著雜物,隔著那髒兮兮的玻璃看去,一切都油膩膩的。游少菁小心翼翼地提著裙角走在佈滿了煙蒂、灰土、小廣告和不知名垃圾的樓道裏,再次向莫瀟確認,“她真的搬到這裏來了?”

  莫瀟聳聳肩,“如果不是我幫她搬的家我也不相信,小心,那裏好多鴿子屎。她住樓頂,馬上就到了。”

  通往樓頂的樓道蓋子不見了,站在501室的門前就可以看見一方湛藍的天空。門前有一大灘積水,大概是前幾天下雨時漏下來的,積水跟樓道裏的垃圾混在一起,已經開始散發出了異味。游少菁踮著腳尖跳過去,看著莫瀟敲響了門後還在懷疑,自己那個優雅時髦的繼母,真的會住在這裏?

  這裏連門鈴都沒有,莫瀟一邊拍門一邊叫:“姐,開門啊,我是莫瀟。”

  屋裏沒有動靜,游少菁心裏居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姐,開門!”莫瀟繼續敲打著房門,扯著嗓子大聲喊叫。在這種沒有隔音效果的樓道中,他的喊叫引來了好幾道鄰居的怪異眼光。不過他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敲了十幾分鐘後,屋裏傳來了一聲低低的“來了”。

  當繼母莫琳來開門時,游少菁甚至不敢認眼前這個人了。來開門的這個衣著樸素,頭髮蓬鬆,手中拿著來不及放下的抹布的中年女人,真的是那個衣著得體、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莫琳嗎?看她那張沒用半點兒化妝品的臉,游少菁真的認不出來。

  “瀟瀟你怎麼來……少菁你也來了?”莫琳魂不守舍似的,過了一會才看見莫瀟身後的游少菁,帶著吃驚的表情讓他們進屋。

  屋子裏一片淩亂,看情形倒是與游少菁的新住處極為相似,或許屋子的主人沒心思打掃吧。“坐,坐……”莫琳連說了幾個“坐”字,才意識到家裏根本沒有能坐的地方,連忙手忙腳亂地去收拾堆滿了待洗衣物的沙發。

  “不用了。”游少菁忙阻止她,“我來隻問你一件事,我爸爸是因為什麼事被捕的?”她實在不想跟莫琳在一起多待,而且這間屋子氣氛令人窒息,使她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壓抑,所以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

  莫琳的動作一下子凝固在那裏,遲疑了半天才說:“其實,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你爸爸工作上的事不太跟我說。”

  “可是逮捕人總得有個理由吧?難道他們什麼理由都沒有爸爸就肯跟他們走!”游少菁叫出來。還是什麼都不想跟自己說嗎?用自己年紀還小來做藉口,什麼都不讓自己知道。難道自己沒有權力知道父親發生了什麼事嗎?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莫琳一下子坐下去,竟然開始啜泣起來。

  本來準備跟她大吵大鬧的游少菁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莫瀟知道莫琳是不會說什麼了,拉著游少菁默默地離去。


  ※※※※※※※※


  她居然先哭起來了,我還想哭呢。游少菁坐在摩托車的後座,雙手緊緊抓著莫瀟的衣服,難以抑制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風中傳來莫瀟的聲音:“你想吃什麼?我請你吃午飯好嗎?”

  游少菁沉默了半天才說:“隨便。”

  莫瀟是作為補習老師被介紹給游少菁的。那是三年前,游少菁還是個初中生,而莫瀟剛剛考上大學。當父親領著莫瀟來到游少菁面前時,游少菁僅僅是點點頭表示看見他們了,根本沒有歡迎的意思。

  “菁菁,這是莫瀟,你莫姨的表弟。最近你的功課落下很多,我請他抽空來給你補補課。他可是××大學的高材生哦。莫瀟,這就是我女兒少菁,被我慣壞了,你多費心。”父親就這麼簡單地介紹了幾句,便留下他們兩個人走了。游少菁知道父親是怕自己不喜歡繼母而當著他的面給這個補習老師難堪,所以匆匆躲開。他就不怕他走了之後自己刁難這個叫……叫莫瀟的傢伙了?還是只要眼不見心不煩就好?想到這裏,倒覺得莫瀟有點兒可憐,就這麼被推過來不管了。抬頭給了他一個淡淡的微笑,“我們從哪里開始學?”

  “呵呵,”莫瀟坐下來的時候一臉苦笑,“本來還以為你會趕我走呢,所以我什麼課本都沒帶。”

  “你很希望我趕你走嗎?”游少菁心想,那咱倆倒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是啊,我想你也同樣很希望我消失吧?只要你趕我走,咱倆的願望就都實現了。”莫瀟用很有誘惑力的言辭勸說著游少菁。

  “嗯……”游少菁上下打量著他,“可是問題在於,我爸爸是認為我現在的成績必須有一個補習老師,就算把你趕走他也會另外找一個來。你這個人至少還不討人厭,我覺得總比去面對不知道如何的下一任補習老師強。今天沒帶課本啊?那我們從明天開始上課行不行?您同意的話我就先去看電視了,再見莫老師。”

  後來莫瀟才知道,游少菁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所謂的成績下降不過就是上次考試她在偷著看小說,過於沉迷於小說的情節而沒有答卷子,所以導致不及格罷了。她的父親因為這一次的成績下降就慌亂地為她找補習老師,對女兒的不瞭解可見一斑。不過對於莫瀟來說,利用一個根本不需要補習的學生來掙掙零花錢也不錯。

  帶著這個念頭,莫瀟正式接受了游少菁的補習老師這個職位,也就是從那時起,原本礙于親戚情面想來應付了事,同時混點錢花的莫瀟,與根本不需要補習的游少菁成為了一條繩上的螞蚱。從莫瀟打著給游少菁上課的幌子跟女朋友約會,到游少菁打著找莫瀟補習的幌子去看通宵電影,他們兩個幹的某些事情總是少不了對方在背後默默支持。也因為這樣,他們成了忘年之交。

  游少菁的同齡朋友很少,可是不管怎麼說,莫瀟總會想盡辦法幫助她。在父親出事這個最需要別人關心時候,原來總是討好她的人都不見了,包括親人在內,大家都躲著這個不幸的女孩子。但莫瀟還是在她一開口求助時,就來到了她的身邊。


  ※※※※※※※※


  莫瀟把游少菁送回家,擔心地看著她進門。游少菁晚餐吃得很少,雖然她要了一大份打包說是晚上再吃,可是誰知道她會不會吃呢。

  “少菁,”在游少菁要進門的時候,莫瀟大聲說,“那件事我去幫你打聽,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飯、睡覺,養好精神!”

  游少菁看著莫瀟揮著手,跨上車風馳電掣地離去,心情不知不覺好了一些,連步子都輕快了不少。進到屋裏揭開鐘學馗臉上的掛曆,把帶回來的食物往他眼前一放,“給你的,吃吧。”說著急匆匆地沖進屋裏,不一會穿一身黑色運動服,用帽子蓋住半邊臉的她便又出現在正狼吞虎嚥的鐘學馗面前,“我要出去一下,你好好看門,如果有小偷敢進來就給我嚇死他。”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啊?好女孩晚上不應該出門。你怎麼穿成這樣?不是想幹什麼壞事吧?我跟你說,做人首先要正直,其次要……”

  “你們那個時代男人要是把頭伸進單身女性的房子該怎麼辦?”游少菁打斷了他的囉嗦,俯下身子盯著他,用請教的口吻問。

  鐘學馗被嘴裏的食物噎得說不出話來。

  游少菁不再理他,獨自出門了。她打扮成這副夜行者的樣子,確實打算去幹一件違法的勾當——她想回自己家裏去看看。那所房子在父親出事後已經被貼上了封條,游少菁不知道自己如果偷偷進去屬於什麼罪名,但知道那肯定是法律不允許的。

  不過既然打定主意要為父親幹點兒什麼,一張小小的封條是擋不住游少菁的。她準備好了小刀、鉗子、一瓶水、一副手套、一瓶膠水和一副大墨鏡。

  多看小說和電視劇還是有用的。

  自己居然也有做小偷的一天?游少菁這麼想著,把渾身上下收拾俐落,看看遠處的燈火,轉身關好門低著頭匆匆而去。


  ※※※※※※※※


  雖然夜色已深,社區裏許多燈光依舊亮著。游少菁畢竟在這裏住了許久,輕車熟路地就繞過警衛,進入了看似保安嚴密的社區中。她知道電梯裏面都安裝有攝像頭,所以步行走上十樓後已經是氣喘吁吁,扶著牆壁歇了好半天才走向家門。

  雖然以前就很少回這裏,可是畢竟是自己的家,現在再走這條熟悉的走廊,心裏真不是滋味。走到家門口,游少菁習慣性地掏出鑰匙後才發覺事情不對——門上的封條為什麼揭開了?游少菁可不會認為這是哪家頑皮小孩子的惡作劇,她伸手推推門,門關得嚴嚴的,但是她發現保護鑰匙孔的密碼鎖開著。她迅速地把頭貼在門上,果然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裏面有人!”游少菁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大聲呼叫有小偷,可是接下來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自己不就是在圖謀不軌嗎?這時候喊叫出來,還不一定誰來捉拿誰。聽到裏面響起腳步聲,游少菁快速地躲到了樓梯旁邊的雜物間裏。雜物間是清潔工們存放工具用的,地方本來就狹小,加上堆滿了掃帚、水桶、抹布什麼的,游少菁竭力收縮身體才勉強把自己塞進去。腳底下踩著掃帚,頭頂上懸著水桶,一把散發著菌類生物氣味的拖把就跟她面對面站著。

  游少菁一邊在心裏詛咒那個把拖把大頭朝上放的清潔工,一邊屏住了呼吸,因為她聽見了開門、關門聲,屋裏的人應該已經走出來了。游少菁聽見了男人壓低聲音的交談,卻不能斷定對方是兩個還是三個人。

  “不然就幹掉……”

  “那個女孩也是麻煩……”

  輕輕的腳步聲和這樣的交談聲由遠及近傳入游少菁的耳朵中,那寥寥的幾個字,帶給游少菁的是陷入冰窟的感覺。

  那個縹緲虛幻的聲音用輕描淡寫的方式說的“幹掉”,指的是誰?

  游少菁忽然警醒過來,不對!這些人不是檢察院的人!她本來以為屋子裏面的是檢察院前來搜尋證據,可是剛才她忽然想到,對方為什麼會選擇走樓梯,如果是光明正大的行為,他們何必跟自己一樣選擇這麼辛苦的辦法?

  那是什麼人?他們要幹掉的麻煩的女孩難道是……

  隨著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向這邊漸漸走來,游少菁的心不爭氣地怦怦直跳,發出的聲音似乎大得可以一直傳到門外去。

  外面的人走到了附近,說話聲卻消失了,這令游少菁更加緊張,她的心幾乎縮成了一團,死死咬著嘴唇,生怕自己的牙齒不小心發出碰撞聲。她紋絲不動地站著,任由汗水水順著脖子一直淌下去。

  要是自己這個時候發出聲音……

  要是自己這個時候被發現了……

  游少菁在幾乎凝滯了的時間中,挨到聽著那些人從一門之隔的走廊經過,打開安全門,沿著樓梯走了下去。

  直到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游少菁還是僵立在那裏,直到一個呼呼的聲音把她嚇得跳了起來,她才恢復了行動能力。

  原來是自己喘氣的聲音。

  游少菁捂著胸口,頭上頂著忘了拿下來的拖把,在水桶上一下子坐下來。

  原來偵探並不是一個很有趣的職業。

  游少菁苦笑著,用力揉著自己的臉。她不知道剛才外面經過的是什麼人,可是她知道,其中有一個,很可能是被惡鬼附身了。

  惡鬼啊,就算是個普通的鬼都夠嚇人的了,更何況鬼差都說危險的惡鬼。

  游少菁坐了很久,才平復下心情。剛才的一瞬間,她真的很害怕,當危險就在一門之隔的地方時,一個十幾歲的普通女孩子除了害怕還能有什麼反應?

  爸爸,我很害怕……

  游少菁喃喃自語。

  從很小的時候母親就跟她很疏遠,不管生病也好,受傷也好,停電的夜裏害怕也好,都是父親守在她的床邊。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小菁。”父母離婚的時候,父親就是這麼說。

  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人了,自己也不能失去父親,所以不管怎麼樣都要證明他是清白的!有本事真的來幹掉我試試!

  游少菁的倔勁上來了,倒是忘記了害怕,她奮力從雜物堆裏鑽了出來,拉開門沖了出去。

  樓梯上已經不見了人影,也聽不到任何腳步聲。

  游少菁略加思索就打消了追下樓去看看的打算,不管對方在自己家裏幹了什麼,可想而知他們是不想讓別人發現的,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在明知道對方不是一個人的情況下還敢跟去,那不是擺明瞭不知道“危險”兩個字怎麼寫。

  她在樓梯口站了一會,確定聽不到任何動靜後向自家的房門走去。


  ※※※※※※※※


  鐘學馗百無聊賴地四處亂看,心裏深深後悔沒有求游少菁為自己打開電視機再走。他現在的處境可謂十分糟糕,身體和頭分為兩界,一邊是泡在冰冷池水裏的身體,一邊是鑲嵌在牆壁裏的腦袋,而且還都不能動彈。幸虧他這個人天性比較樂觀,游少菁走了之後他就胡亂地看著屋子裏的擺設解悶。

  說起來陽間有的東西其實地府都有,有些鬼差甚至還有收集陽間新產品的愛好。可是不管怎麼說,那些東西在陰間古典式的建築裏都看起來有些古怪,不如人間原汁原味的擺設看著順眼。

  這個就是垃圾桶,這種造型應該是叫做皮卡丘還是卡皮球來著?那個是空氣加濕器,裏面會噴出水霧來。可是為什麼要在屋子裏噴水呢?我現在多希望能把自己弄乾燥一些啊。那邊的是CD架吧?真想知道所謂的CD是什麼東西,怎麼就能發出聲來呢?可惜那個小丫頭不見得會放給我聽。那邊是巧克力吧……

  就在鐘學馗對著巧克力流口水的時候,窗子忽然發出了一聲輕輕的響動。他沒法扭頭,但是斜著眼睛還是可以看見窗戶一角的。只見一個刀片在玻璃上輕巧地一轉,玻璃窗就出現了拳頭大的洞口。接著,一個人伸手進來靈巧地撥開了窗戶。

  屋子裏黑漆漆的,從視窗接連跳進來的兩個人根本看不見牆上有什麼古怪,所以游少菁說的“如果有小偷就嚇死他們!”的命令,鐘學馗也就沒有辦法執行了。鐘學馗是個心地善良的鬼差,在兩個小偷按亮手電筒之前便隱沒了身影,免得真的嚇死一個半個的。

  “好像沒有人。”身材略高的那個小偷趴在臥室門口聽了一陣說。

  鐘學馗暗暗好笑,當然沒人了,她也跟你們一樣做賊去了呢。

  “你確定嗎?進去看看再說。”身材矮小一些的小偷吩咐說。身材略高的小偷輕輕撬開臥室門溜了進去,不一會出來說:“確實沒人。”

  “不是調查清楚了她就住在這兒嗎?怎麼會沒在?”

  “也許正好出去了吧。”

  “現在的女孩子居然半夜三更也往外跑,也不知道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真是不要臉!等,等她回來為止!”

  鐘學馗越聽越不對勁,這兩個小偷根本不是來偷東西的,而是來找這裏的主人,也就是游少菁的。他們兩個大男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摸到一個女孩子獨居的地方,肯定沒安什麼好心,幸虧游少菁出門去了,可是萬一她現在回來就糟了。游少菁對自己不錯,又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子,自己可得幫幫她。

  “你們兩個嚇死了可別怪我啊,怪就怪你們自己不該生出歹念……”鐘學馗喃喃自語著,剛剛下定決心要突然顯形嚇唬這兩個不安好心的人,其中個子小一些那個忽然接起了電話,他對著電話那頭唯唯諾諾一陣,向同夥招呼說:“今天不等了,老闆還有別的事交代咱們辦。記住啊,回去就跟他們要錢,不管找沒找到他要找的人,咱們總是來過了!”

  他們兩個在屋子裏一陣忙活,把整個屋子翻得亂七八糟,最後還順手拿走了游少菁放在臺子上的零錢,大概是想偽裝成小偷入室,讓游少菁失去警覺,可惜不知道有鐘學馗一雙雪亮的眼睛在一直盯著他們。

  “等那個小丫頭回來得好好提醒她才行,怎麼會被人盯上了呢?要說她也不像值得人家劫財劫色的人啊,沒看見她有什麼錢財,相貌也普通尋常……”


  ※※※※※※※※


  因為“先行者”們已經破壞了封條,所以游少菁連事先準備的道具都沒用上就順利地進入了屋子。屋子裏到處亂七八糟,所有的抽屜箱櫃全被翻開來,裏面的東西丟得滿地都是。游少菁無法推斷這是來“抄家”的警員們弄的,還是剛才那幾個人的傑作,不過她很小心地不去收拾,而是直接走向父親的書房。

  這間書房雖然名義上是父親的,其實平時都是游少菁在這裏學習看書,父親反而很少進來,游少菁曾經多次嘲笑父親買來那些多豪華精裝書籍都是用來裝門面的,他自己根本沒有翻過一頁。但是父親存放秘密東西的地方就在這個書房裏,這幾個地方繼母都不一定知道。

  游少菁找出一本純裝飾性的大塊頭書,可是裏面只有父親原本就放在那裏的幾張存摺,數額都不大,父親在繼母的嚴密監視下想攢點兒私房錢並不容易。其中一張是用游少菁的名字存的兩萬元。游少菁看著上面的數額,幾次想把它裝進口袋裏,但是想來想去還是放了回去。

  她關上書櫥,又打開了電腦旁邊的印表機。

  印表機裏雖然放著不少空白的打印紙,但是這台印表機是從來不用的,因為父親只會用電腦流覽新聞,而繼母對電腦根本沒有興趣,連怎麼開機關機都不會。游少菁的臥室裏則有她自己專用的一台,配備了她喜歡的雷射印表機。游少菁在那一疊空白的打印紙中翻動幾下,找出了一張寫有字的。

  “菁菁:爸爸最近老是失眠,許多事情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一輩子在官場上打拼,本來以為爾虞我詐已經看得多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菁菁啊,爸爸希望你將來無論選擇什麼職業,都不要再跟政治扯上關係了。冰箱裏有你最喜歡吃的冰淇淋,是你莫姨專門給你買的,你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嘗嘗啊。”

  這是游少菁與父親之間“秘密”聯絡方式,父女兩個有什麼不想讓繼母知道的悄悄話,就用這樣告訴對方。

  游少菁看著這張紙條,記得自己上次回家還來這裏看過,那時只有父親留的一張提醒她生母就要過生日的紙條,而父親是在自己去舅舅家住的第三天出事的,也就是說這張紙條是父親在那三天中留下的。看起來紙條上沒說什麼,可是想想又不太對勁。父親到底想跟自己說什麼?說工作上的不順心?對自己未來的建議?還是冰箱裏的冰淇淋?

  父親從來不對游少菁說工作上的事情,這沒頭沒腦的幾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而且冰箱裏的冰淇淋不會等週末她回來再親口對她說嗎?當著繼母的面說這番話效果不是更好?難道他在那個時候已經知道週末沒法和自己見面了?還是……游少菁急忙跑進廚房,拉開冰箱尋找著,可是裏面根本就沒有什麼冰淇淋。

  難道來抄家的人把冰淇淋都吃掉了?還是根本沒有冰淇淋?就算某些執法人員素質不高,總不至於在抄家時偷吃人家家裏的東西,而剛才的那幾個人應該沒工夫吃東西啊。

  那麼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冰淇淋嗎?父親寫的冰淇淋到底指什麼呢?是不是要自己仔細搜查冰箱的意思?

  游少菁拿出手機給莫瀟發了一個短信,要他幫自己問問莫琳,爸爸出事前莫琳買沒買過冰淇淋放在冰箱裏?然後又在冰箱裏仔仔細細地找了起來。等她找遍了整個冰箱一無所獲的時候,莫瀟的短信也回了過來:她說買過冰淇淋,還是你最愛吃的香草口味,可是你爸爸出事後她要搬出來,放著怕變質,就送給鄰居家小孩了。你問這個幹什麼?你在哪?家裏怎麼沒人接電話?

  游少菁苦笑起來,自己真是神經過敏了,居然在充滿變質食品味道的冰箱裏找了這麼久。

  我沒事。

  這樣給莫瀟回了一個短信後,游少菁皺著眉頭在屋裏打轉,父親如果留下什麼東西,會在哪里呢?還是當時他真的被什麼惡鬼附身,已經不是他自己了?不可能,如果另一個靈魂在操縱父親的身體,他怎麼會記得前妻的生日,還要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她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父親的東西沒找到,倒是發現了一個莫琳的小盒子,裏面竟然有她和前男友的往來書信。看來她是真的失魂落魄到了極點,竟然把這樣的東西都遺落在這裏,也不怕抄家的人看到。

  游少菁找了個袋子,把裝著繼母情書的盒子和一件父親常穿的衣服一起放了進去。想了想又找了幾件自己的衣服。

  她先在門口趴著聽了一陣,確定走廊上沒有動靜,才悄悄地溜出門去,依舊是走樓梯下樓,沒有任何阻礙順利地離開了社區。忽然想到自己以前住在這種號稱安全體系健全的社區裏,身上倒是有些冒冷汗。


  ※※※※※※※※


  鐘學馗打著哈欠,看到又有一個人溜進屋子。有了前面人的開路,這個人進來得十分容易,輕車熟路地從開著的窗戶跳進來,拿著手電筒在屋裏一掃,看清了屋子裏的樣子,居然破口大駡起來,“這是哪個王八蛋小偷,居然敢搶在老子前面!”

  鐘學馗歎息一聲,這還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自己不安好心還有心責備別人。不過他也看出來了,這個人也不是為了偷東西來的,而是在找什麼東西。小姑娘到底得罪什麼人了?怎麼會接二連三地來些不正經的人搜查她家呢?門外傳來腳步聲,這個人走到門口,“咦”了一聲。接著是急促地敲門,“小菁,你在家嗎?開門!開門!”鐘學馗聽得出來,這是白天來接走游少菁的那個男子的聲音。他呻吟一聲:你這不是來添亂嗎……

  門外的莫瀟顯然已經發現了屋裏的不對勁,不過他錯誤地以為游少菁在屋子裏,並且已經遇到了什麼危險。想到剛才的幾通電話都沒有人接聽,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外面轉悠了不多會,居然也從窗戶爬了進來。只是他已經在外面吆喝了半天,屋子裏的盜賊怎麼可能沒有準備,早就在視窗下等著他,一進來就把他按倒在地。

  莫瀟奮力掙扎,大聲喊:“你別囂張,我已經報警了!”

  “小偷還敢報警,你不知道老子就是員警嗎?”把莫瀟的頭死死按在地上的這個人用更大的聲音說,並且還從腰間掏出了手銬。

  莫瀟怎麼可能乖乖讓他把自己銬住,趁著對方只有一隻手,奮力一挺身子把對方彈開,抓起手邊的東西沒頭沒腦地向對方打去。屋裏已經被開始來的那兩個人弄得亂七八糟,地上到處都是東西,莫瀟慌亂之下沒注意自己拿的是什麼,直到打在了對方的頭上才發現是個瓷雕。種著小小文竹的瓷雕與那個人的頭骨相撞,發出沉悶的一聲,瓷雕上漂亮的小天使頓時磕掉了腦袋。

  鐘學馗微微鬆口氣,剛才他用法力才在關鍵時刻拖住了那個人的行動,幸虧莫瀟機靈地掌握住了那個機會,不然他除了違背游少菁的交代顯出形來,把莫瀟和那個傢伙一起嚇昏以外,也沒有別的主意了。

  莫瀟記得這個小瓷雕還是自己給游少菁買的,今天倒是救了自己一“命”,可惜這麼好看的小玩意就此報銷了。他拿起剛才對方掏出來的手銬,毫不客氣地反過來把對方銬上。然後慌慌張張地沖進屋裏大叫:“小菁,你在哪里?你沒事吧?你別怕,我已經把那個賊給抓住了,你出來吧!”

  鐘學馗撇撇嘴,那是你抓住的嗎?要不是有我在,是你被人家抓才對。

  莫瀟找遍了屋子也沒有看到游少菁,出來狠狠踢了那個人一腳問:“你到底是什麼人?少菁到哪里去了?你把她怎麼了?”

  那個人被他踢得呻吟了一聲,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少給我裝死,我問你……啊……”他忽然發覺對方的頭上鮮血淋淋,頭髮都濕成綹了。難道自己把他打死了?莫瀟頓時手腳發涼,即使是個小偷,打死人也是犯法的啊。“喂,你醒醒。你可千萬別死,我這就送你去醫院!”他慌亂地用毛巾把對方的傷口捂起來,拿著電話撥打119。

  游少菁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混亂的情景:到處亂七八糟,東西摔得滿地都是,地上躺著一個用手銬銬著的陌生男人,他身上滿是血跡,莫瀟正用自己最喜歡的一塊毛巾捂著他的頭,手裏拿著電話大喊大叫。

  “這是怎麼了?莫瀟,你怎麼在這裏?他是誰?”游少菁跑過來問,那個男人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令她不由得懷疑對方是不是死了。

  “我也不知道……我打電話你不接聽,擔心你出事就過來看看,誰知道看到窗子開著,屋裏沒有燈。我叫你有沒有回應,於是就翻窗戶進來,結果看到這個小偷在偷東西……是,是他先打我的……我可沒想到會把他打成這樣……他、他、不會死了吧……”莫瀟那麼瀟灑的人在這種情形下也結巴起來,心裏想到這個人要是死了,恐怕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原來是小偷!”游少菁看到在牆上的鐘學馗正在對她擠眉弄眼的,看他的口型,似乎是“死不了”三個字。他是個職業鬼差,他說不會死肯定就死不了,游少菁微微松了口氣,想想又是一肚子氣,怎麼到哪里都遇上這種人,專門跑到人家家裏翻箱倒櫃。“死小偷,報警把他送派出所!”

  莫瀟著急說:“他這個樣子應該先送去醫院。這救護車怎麼還不來?”

  “管他呢,反正死不了就行!”游少菁不是個心腸狠毒的女孩,只是她自己現在身在不幸之中,這些小偷還要雪上加霜地來偷盜,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費都已經成問題了嗎!在有了鐘學馗死不了的保證之下,她什麼同情心都提不起來,只想要好好教訓對方。

  “我不是……小偷……”地上那個男人發出低低的呻吟之聲。

  “死小偷,馬上就送你去派出所,你去跟員警解釋吧!”游少菁狠狠地說。

  “我……就是員警……”

  “什麼?”

  “證件在口袋裏……”說完這句話,那個男人又昏過去。

  莫瀟從他口袋裏摸出一個警官證,拿在手裏呆呆地看著同樣愣在了那裏的游少菁……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1:50
第三章 見習刑警與專職司機

  “他真的是員警,[網路名家] 可蕊 -【捉鬼實習生‧一】少女與鬼差《全文完》[網路名家] 可蕊 -【捉鬼實習生‧一】少女與鬼差《全文完》伊莉討論區伊莉討論區怎麼辦?襲警是什麼罪名?”莫瀟一邊在醫院的急診室外踱著步子,一邊抓著頭髮神經質地低叫。不是他膽子小漹滿漊滷,慣憀慁愬實在是襲警這個罪名太大,他好好一個優秀生怎麼莫名其妙就成了襲擊員警的罪人了呢?

  游少菁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塹塾墐墋,褘褕裬褖用力搓著手指,上面沾著一些血跡嗺嘆嘗嘂,銈銜銧鉽是她幫著莫瀟抬那個受傷的刑警時沾到的。陌生人的鮮血讓她十分彆扭,不知不覺中已經搓得通紅了。

  “莫瀟碪碴硾碨,奪奩奫嫨實在不行就說我打的,那裏是我家,他偷偷進去本來就不對,再說,再說我還不滿十八歲,到不至於會被判刑……”

  莫瀟搖搖頭,什麼也沒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再怎麼沒出息也不會讓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幫自己頂罪。“私闖民宅本來就是他不對……”莫瀟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似的說,“是他不對在先的,他跑到你家裏去,還把房間翻得亂七八糟。”

  游少菁很想對莫瀟說,房間中的混亂並非出自那個刑警弄的,而先他而去的兩個人,不過她無法向莫瀟解釋她是怎麼知道的這個關鍵性問題,總不能跟他說是一個叫鐘學馗的鬼差告訴自己的吧?

  怎麼辦?莫瀟打了員警……

  手上的血跡早就被搓沒了,可是游少菁依舊在無意地搓動著手指。

  “病人醒了,你們誰是他的家屬,來給他辦一下住院手續。”一個護士出來,用一種見多不怪的語氣吩咐。

  莫瀟與游少菁同時長長松了口氣,傷害員警的罪名比殺害員警總要小一些。

  莫瀟與游少菁馬上沖進了急診室,那個刑警躺在病床上。由於大量失血,他的臉色十分蒼白,那是一張年輕生動、線條分明的面孔,他清醒時想必是個充滿熱情的人。

  這個年輕的刑警在藥物與傷勢的雙重作用下醒來,已經是淩晨時分,睜眼就看見游少菁、莫瀟兩個人都站在他的床前,低頭悔罪著。

  “警官,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下手那麼重打你,可是……”

  “可是你不該深更半夜跑到我家去啊……”游少菁接過話頭為莫瀟分辯。

  “所以,所有的醫療費我們會負責的……”

  “你要是因此告莫瀟的話,就太不公平了。不要忘了,你也是從窗戶進去的……”游少菁接著說。

  “你家……”刑警按著頭呻吟一聲,“我記起來了,有人打我的頭……你家……對了,你就是游少菁吧?”他的眼睛一亮,看著游少菁急切地問。

  游少菁點點頭,因為不知道對方的意圖,所以沒出聲。

  “你就是游叔叔的女兒!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刑警支著身體坐起來,向游少菁伸出手,“我是李劍利啊,你還記得嗎?李劍利!”

  “李見利……”游少菁與莫瀟對視,他們好像都不認識這個人。

  “不是‘見利忘義’的‘見利’,是寶劍鋒利的‘劍利’。”李劍利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對他名字的誤解,馬上加以說明,“我是游叔叔贊助的大學生之一,四年前你和游叔叔一起到過我們學校,親手把學費送到我們手中的,你忘了嗎?”

  游少菁知道,父親出身貧苦,讀書的時候因為交不起學費幾度面臨失學。所以他工作之後很喜歡幫助貧困大學生,幾乎每年都要贊助一兩個。游少菁為了感受知名大學的氛圍,也跟著父親送過幾次款,可是那些受贊助的學生並沒在她心中並沒有留下什麼印象,所以也記不起李劍利指的是哪一次了。

  莫瀟也知道游少菁的父親有這個習慣,為此自己的表姐還深表不滿,夫妻間口角過多次,他點頭說:“原來你是姐夫贊助的學生,已經畢業了嗎?工作好像不錯。”

  李劍利不無自豪地說:“上個月剛剛考入刑警隊,多虧游叔叔的幫助,不然我早就……”他的神色沉重下來,低聲說:“我想找游叔叔道謝的時候,才知道出了那件事……我知道游叔叔是好人,他一定是冤枉的!”說著,他安慰地拍拍游少菁的手背。

  李劍利本來是想要找游少菁的父親報告自己順利畢業,找到了好工作的喜訊,卻意外地得知恩人入獄,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他多方打聽,卻始終無法得到游叔叔入獄的理由,於是想起了游少菁來。便打聽了她的住處準備去拜訪,一來關心一下恩人的女兒,二來把事情打聽個明白。

  無奈游少菁現在住的那棟舊房子連個明確的門牌號都沒有,他轉悠了好久,直到晚上才到達目的地。一到那裏,職業敏感度便讓他發現這座房子有人闖入過了,他想在暗中觀察,結果卻被莫瀟當作了小偷,挨了重重的一擊。

  “我不相信游叔叔會貪污,挪用公款!”李劍利語氣肯定地說,“游叔叔不是那樣的人!”

  “謝謝你……”游少菁輕聲說。

  自從父親出事以來,包括親人在內,李劍利是第一個用這麼肯定的口氣宣佈相信父親是無辜的人。對著這個一臉誠懇的青年,她鼻子一酸,淚水湧出了眼眶。她畢竟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女,雖然她堅信父親是無罪的,甚至不惜去尋找那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惡鬼,可是她還是無比渴望身邊能有一個人支持自己,贊同自己的觀點。

  “你放心,我會把事情查清楚,還游叔叔一個清白的。”李劍利目光炯炯地宣稱。順利考入警隊成為了刑警後,他的自信心有點兒過度膨脹。

  游少菁用力點點,“我也在調查爸爸的事。”

  “我們一定可以找出真相!”李劍利馬上把自己升格為游少菁的同伴,握住她的雙手用力一搖。

  莫瀟對他親近的行為微微皺眉,不動聲地把游少菁的手拉出來說:“少菁,你馬上就要開學了,別為這些事分心,交給我吧,我來幫你證明姐夫的清白。”

  “你們真的願意幫我?”游少菁哽咽著問。

  兩個青年一起點頭。


  ※※※※※※※※


  等到李劍利的同事們得知他們隊上的新隊員居然被邪惡的歹徒打傷的消息趕來時,李劍利已經成為了襲警罪犯的同盟,事情的真相也就被他們三個扭曲成了—— 李劍利前去拜訪游少菁,不巧的是游少菁已外出與莫瀟約會。李劍利發現有人進入了游少菁的房間,於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與刑警的職責而上前阻止,卻反而被對方的同夥襲擊受傷倒地。幸虧游少菁與莫瀟及時歸來,將他送入醫院治療。

  游少菁雖然有些抵觸被說成深夜出門約會,但是為了莫瀟的安全,也只能硬著頭皮認了。要莫瀟進監獄和跟自己約會,不用選她也知道該承認哪樣。

  警方按照慣例在案發現場取證,整個過程中游少菁的心始終揪著,害怕被火眼金睛的刑警們發現真相,又害怕牆上的那個特殊的裝飾品——鐘學馗被刑警們發現。幸虧刑警們對自己同事的證詞深信不疑,而鐘學馗也證明了他的障眼術水準——有一個刑警還在被碰歪的掛曆上仔細檢查過有沒有指紋,卻愣是沒有發覺掛曆下面的秘密。

  游少菁這才松了口氣,她真害怕警方為了研究鐘學馗究竟在哪里而乾脆把這房子拆了。


  ※※※※※※※※


  警員們撤退之後,游少菁、莫瀟和李劍利在這間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屋子裏召開了第一次合作分工會,李劍利受的只是皮外傷,包紮止血後已經不妨礙他的行動了,所以借著為同事們指認“案發地點”的原因溜出了醫院,就再不肯回去乖乖躺著了。

  “不管怎麼說,我不相信游叔叔那樣的好人會干犯法的壞事!”李劍利拿一個煙灰缸敲著桌子來加強自己的語調,“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我身為一個警務人員,有義務去為游叔叔查明真相,還他清白!”

  莫瀟心中暗想,他肯資助你們上學就肯定是好人了?那些貪官貪污了幾千萬上億的,再拿出一星半點的來做做好事,就個個成了好人不成?莫瀟對於那個大表姐十余歲的表姐夫始終沒有什麼好感,即使游少菁已經跟他成了好朋友,他依舊不能原諒那個男人當年身為有婦之夫,還勾引表姐的行為。要不是因為當年第三者的帽子扣在了表姐頭上,她怎麼會失去了大好的前途,到現在落得家庭事業兩邊空。

  “我爸爸就是被冤枉的!”游少菁說,“我一定會找到真相。”

  “小菁,如果你堅持要這麼做的話,我當然也是會全力幫助你的。”莫瀟馬上向游少菁保證,“不過……”

  游少菁知道莫瀟對爸爸的印象並不好,就像自己對繼母的印象不怎麼樣一樣,她對莫瀟一笑,不管什麼時候,莫瀟都是會第一個站出來支持自己的人。她向著眼前兩個青年鄭重地點頭,“謝謝你們願意幫我。”

  “首先咱們得弄明白游叔叔的確切罪名是什麼!”李劍利問了一下,發現包括游少菁在內,都只知道一個籠統的“貪污受賄”罪名,“我回去找同事打聽打聽。”

  莫瀟也說:“我再去問問表姐。她好像不太願意說這種事,我儘量勸她說出來。”

  游少菁則說:“我可以去問問爸爸的老同事們,他們中也許有人知道……”父親出事之後她一直刻意避免與父親那些同事見面,因為她不知道會從他們那裏看到什麼樣的表情,同情還是幸災樂禍?父親擔任領導的時候,不管是否出於真誠,他們對自己都是客氣熱情的,甚至有點兒刻意討好的。游少菁不願意面對事發前後他們變化的嘴臉,可是她更想知道事情始末,更想幫助父親。

  “那咱們就這麼定了。李警官,我送你回醫院,小菁,不管你多麼想幫助你爸爸,今天你得好好休息,待會我會給你買飯回來,這亂攤子也等我回來收拾,我送李警官回去後,咱們再來商量搬家的事。”

  “搬家?”游少菁詫異地問。

  “這個地方這麼不安全,你一個女孩子怎麼住下去?萬一……總之你還是搬到我表姐那裏吧。”

  “我不會搬走的。”游少菁斬釘截鐵地說。她的性格很是倔強,從來沒人能改變她決定了的事,這也是她與莫琳的關係永遠也好不起來的原因。莫琳這個繼母對游少菁生活上是照顧得不錯,但是在兩個人剛開始相處的時候,莫琳就用“為了你好”的理由想要為游少菁決定轉學、決定住不住校等事情,使得她們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熟知這一點的莫瀟一臉不甘地出門送李劍利回醫院。要是他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偶爾入戶偷竊的小偷,而是沖著游少菁來的話,估計他會強迫她搬走。

  游少菁把兩個青年送出門,剛一回頭鐘學馗就對她說:“我看那個莫瀟說的挺有道理的,你住在這裏太危險了。那些人想要找你,也不知道還會不會來?不然你還是搬個地方住吧。”他說出這句話時心裏有些捨不得,游少菁雖然脾氣暴躁一點兒,但是這幾天對他還是很照顧的,要是游少菁不在這裏住了,誰來喂他吃東西,他豈不是又要任由灰塵在臉上堆積了。

  “不用。”游少菁一甩頭回答,“我還等著他們來呢!”她臉上掛著陰險的笑容,拖出一隻滅蚊燈放在鐘學馗的臉旁邊,調整一下角度,讓滅蚊燈幽藍色的光照在鐘學馗的臉上,“如果他們再來,我就嚇死他們。”雖然現在是大白天,窗外豔陽高照,可是幽藍色的光下的鬼臉再配上游少菁口中發出的笑聲……如果那些不長眼的人再來的話,沒準兒真的會被嚇死。

  “你這個樣子比鬼還可怕啊……”鐘學馗呻吟一聲。

  “哼!”

  “游姑娘,你真的那麼肯定你爸爸是無辜的嗎?”這幾天,隨著游少菁身上沾染到的鬼氣越來越淡,鐘學馗對於自己那天脫口而出的判斷開始產生了懷疑。游少菁身上有鬼氣,也不一定就是從她爸爸身上沾來的啊,也許她只是在街上與一個被鬼附身的人擦肩而過也說不定。自己要是一不小心給了她一個虛幻的希望,等到真相大白,她會更加傷心。

  “我爸爸是無辜的,是無辜的!是無辜的!”游少菁大聲叫嚷著,抓起手邊可以碰到的一切東西向著鐘學馗丟去,“不許說我爸爸犯了法……”鐘學馗驚恐地看著那些椅墊、杯子、垃圾桶什麼的飛向自己,當他看到游少菁又抓起了一個沉重的銅底座臺燈時大叫起來,“你要砸死我嗎……你爸爸是無辜的,是無辜的還不行嗎!”

  游少菁並沒有把手中的東西扔過去,而是無力地垂下手任憑它滾在地上,然後癱坐在地上,手中緊緊抱著一個靠枕把臉埋在裏面,肩膀輕輕地聳動著。鐘學馗不知道她是否哭了,正搜腸刮肚地找著安慰的詞句,游少菁忽然又站起來,用力把她手中的抱枕拋向鐘學馗,“莫瀟說的一點兒沒錯,有你這雙鬼眼在這裏盯著真不安全。”然後氣衝衝地跑回臥室,用力關上了門。

  “喂,這是我的錯嗎?我自己樂意的嗎?”鐘學馗不甘心地大叫起來。


  ※※※※※※※※


  “小李,你剛剛走上社會,許多事情你還沒有經歷過,許多事情你都不明白,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楊科長端著一杯熱茶,一臉過來人的神情對李劍利諄諄教導。

  “可是……”李劍利剛一張嘴,楊科長便做一個手勢阻止了他,“我知道,現在我說這些你一定聽不進去,可是為了你好我還是要多幾句嘴,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只知道憑著自己的一股子勁辦事,從來不知道前思後想。三思而行,比如這次吧,你到處打聽那個案子的事,知道的明白你是為了報答游愛國對你的恩惠,不知道的會以為你拿了他什麼好處。你現在是個刑警,是執法人員,你的行為會被別人看成濫用職權,會對你的將來造成很大影響的。”

  李劍利雖然通過了刑警考試,可是現在他還是試用期,分配的工作也與衝鋒陷陣辦案無關——因為他是文科出身,被分在了秘書科,楊科長正是他的直屬上司。

  楊科長由於多年的內勤工作,與周圍那些精明強悍的同事們不同,三十多歲,胖乎乎的,戴著一副眼鏡,開口先帶笑,是單位上出了名的老好人。李劍利剛剛步入社會就遇到這樣一位待人和善又很熱情的上司,本來還在感歎自己運氣好,可是今天楊科長絮絮叨叨地勸他做人要識時務,要善於自保,要學會讓自己遠離麻煩的話題,讓他有點兒心煩,不由開口說:“但是最重要的是真相不是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有罪就是有罪,無罪就是無罪,事情總是應該有個說法的。”

  看著李劍利慷慨激昂的樣子,楊科長撲哧一笑,“小李啊,記得我剛剛從部隊退伍來到這兒時,也跟你一樣,認定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可是時間和現實會一點點教會你許多原本不懂的東西的。假亦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這句話你聽過的吧?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他就是會把真的變成假的,把沒的變成有的,把白的變成黑的。”

  李劍利打斷他的話說:“可是事情終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是嗎?我們員警的義務不就是維護正義嗎?”

  “我們的義務和天職是維護法紀。”楊科長一臉嚴肅地提醒他。

  “法律不正是用來維護正義的嗎!”

  楊科長瞥了他一眼,沒再回答。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如果對方不是自己的上司,李劍利簡直想要拍桌子走人了。楊科長看他面紅耳赤的模樣,悠然一笑,“我在檢察院有個老戰友,我跟他說了,讓他留心打聽打聽那件事,你回來之前他給我打了電話……”說著從報紙底下拿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喏,我記下來的,自己看去吧。”

  李劍利連忙一把抓過去訕訕地說:“科長,我剛才……真是太謝謝你了!”

  楊科長不介意地一笑,“年輕人啊……年輕真好啊……我是老啦……”說著端著茶杯踱了出去。李劍利拿著那張紙,一屁股坐下,急切地看了起來。


  ※※※※※※※※


  “陳阿姨,我可以在這裏等許叔叔回來嗎?”游少菁有禮貌地問面前的中年婦女。

  “哎呀,真是不巧,我這正要到外面去辦事呢,你看這屋裏都是單位上的檔,如果讓你自己在這裏等……”

  “沒關係,我明白的,那我在外面等好了。”游少菁對對方笑笑,退回了走廊上。在她出來的同時,兩邊有幾間辦公室及時關上了門。游少菁靠著牆站在走廊上,低下頭不去看周圍角落中射來的怪異目光。以前她不願意到這裏,是因為她不喜歡這裏的人出於討好父親的緣故對自己刻意屈就討好,而現在則是不願意面對那些憐憫、懷疑、譏諷、幸災樂禍的目光。她咬著牙站在這裏,是為了弄明白父親被捕的真相。

  許申是父親原來的副手,父親出事之後已經當了正職,他一定知道詳情,而且他與父親這麼多年的搭檔了,一定不會拒絕自己吧?游少菁為了見許申已經來了三四次,可是每次不是遇上他外出,就是遇上他開會,今天秘書又說他出去了,游少菁下定決心,要等到他回來為止。只是所有人都不願讓游少菁到他們的辦公室裏等待,她只好站在走廊上,像一盆觀賞性的花卉一樣接受著別人的目光。

  兩面都是辦公室的走廊光線昏暗,游少菁縮縮身體,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走進這座大樓,她渾身就開始起雞皮疙瘩,仿佛進入了秋天。那種冷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倒像是要一直冷到心裏去似的。難道是大樓裏的冷氣開得太大了?還是著走廊不見陽光的原因?可是以前她常常到這裏來,怎麼從沒有這樣的感覺。

  她雙手摩擦著裸露的臂膀,後悔沒穿著長袖的衣服出門,這個時候,一種異樣的感覺籠罩上了心頭。

  就好像走夜路的時候,感到身後有人在無聲無息地跟著自己一樣。

  游少菁現在是背靠著牆站在走廊上,整條走廊一直延伸到兩端的樓梯處,她都可以一覽無遺,游少菁第一次覺得,一棟辦公樓中要是沒有人走動,竟然是寂靜得帶些詭異。

  她的心中有種很想要離開的念頭,雖然知道自己這樣的恐懼莫名其妙,可是就是難以抑制。

  “這不是小菁嗎?”

  忽然響起的聲音把游少菁嚇得一個激靈。

  一個中年胖子手中拿著保溫杯,胳膊下夾著皮包,一步三晃地從電梯方向晃過來,“你怎麼來了?來,到叔叔屋裏坐坐!”

  游少菁輕輕皺了皺眉頭,這個人是父親的另一個副手劉天保,父親常批評他工作不積極,喜歡公款吃喝,甚至生活作風也不太好,所以游少菁對這個說話輕浮的人沒有什麼好感。今天遇上了他,還不知他嘴裏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呢。那些與父親關係好的人都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更何況這個平素與父親不對脾氣的人。

  “我是來找許叔叔的。”游少菁聞到那股隨他而來的酒氣,頭得更低了。不過奇怪的是,這個人帶著滿身的酒氣煙味一過來,周圍彌漫的那種冰冷的感覺倒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想你許叔叔,沒想你劉叔叔啊?”劉天保的大臉帶著酒氣伸到了面前,“來,來,到劉叔叔這裏坐坐,跟叔叔說說話。”說著拍著游少菁的肩,用一種近乎放肆的動作把游少菁推進了他的辦公室。游少菁不知道這個以作風不好聞名的人想幹什麼,不過現在是大白天,外面是辦公樓,有不下五十人在辦公,如果他敢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就大聲喊叫。游少菁這麼想著,咬緊了嘴唇。

  關上辦公室門,劉天保一轉頭,本來已經有七分醉態的神情忽然變得清醒了許多,把游少菁拉到遠離門口的角落,壓低了聲音問:“小菁,你到這裏來幹什麼?”

  游少菁被他的轉變弄得緊張,頓了一頓說:“我來找許叔叔,想問問我爸爸到底因為什麼事……可是來了幾次,都沒遇上他。”

  “他去哪兒了?”

  “開會去了?”

  劉天保冷笑一聲,“我和你打賭,他就好好地在他辦公室裏,哪兒也沒去!你沒看見樓下,他的專車、司機還在那裏,他怎麼出門?”見游少菁不信,他狡黠地一笑,拿起電話撥打,口吻一下子又變得半醉不醒的,“頭、頭兒,我回來了……呵呵呵,沒喝多少,就半斤……我說你在哪兒啊?我們的游大小姐來了,在這兒等著你呢……開會啊,啥時便回來啊?喔,今天下午回不來了啊,行,沒問題,我代你招呼小菁……呵呵呵,看你說的,憑我跟她爸爸那麼多年交情,我能不盡心盡力地招呼她嗎?呵呵……”

  他掛上電話,對游少菁狡黠地笑說:“他說他在開會回不來。可是我剛才拔的是他辦公室的座機。”

  游少菁一下子哭了起來,怎麼連爸爸最好的朋友兼助手都這樣,難道他以前跟爸爸稱兄道弟的交情,全都是假的嗎?

  “哭什麼呢?這有什麼好哭的……這個社會誰跟誰說實話啊?被人騙了就哭的話,你劉叔叔我還不早就哭死了……”劉天保噴著酒氣說。

  游少菁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半晌才哽咽著說:“那麼,劉叔叔,你能不能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劉天保給自己泡了杯茶,吹著熱氣,停了好半天才說:“真相我哪知道啊……憑你爸爸跟我的關係,他會告訴我不成?”

  游少菁知道爸爸和劉天保相處得並不好,可是現在,這麼多的同事之中,竟然只有劉天保站出來幫自己一把,她不由得對這個胖子多了幾分好感,抽泣著說:“可是我連爸爸是為什麼罪名被抓起來的都不知道……”

  劉天保打個酒嗝,把手中的茶吹了吹,接著說:“×××公司你知道吧?”

  游少菁搖搖頭。

  劉天保歎口氣,這種年紀的小女孩關心的是明星、漫畫、化妝品,問她這些社會上的新聞確實強人所難,“這件事在咱們市鬧得挺大的,前一陣子他們的老員工還大鬧了一次,轟轟烈烈的。”

  “到底是什麼事?難道與我爸爸有關?”這麼大的事,如果爸爸牽扯其中,那一定是很嚴重的罪名,游少菁急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當時那家公司經營狀況不好,所以去年聯繫賣給了一家外企,賣了三千多萬,可是那家外企一轉頭就遣散了所有員工,回手把企業轉賣了一個多億。那家公司光固定資產,就遠遠超過了二、三個億啊。所以那家公司的員工們開始鬧,上頭一開始就查到侵吞國有資產上來了,而你爸爸是當時這場交易時出面的政府官員,你明白吧?所以就牽扯受賄,故意賤價出售國有資產,於是……”

  “我爸爸不會那麼做的!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劉天保歎口氣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工作上的事,你爸爸是不會讓我知道的,我們倆的關係……呵呵,我不說你也知道……”


  ※※※※※※※※


  “表姐,你就把話說清楚點兒不行嗎?”莫瀟跟著莫琳在屋裏走來走去、走去走來地轉了好幾圈了,終於沉不住氣地叫了起來。

  莫琳用力甩甩手上沾的洗衣粉泡沫,又向客廳裏走去,莫瀟立刻又跟上去,大聲叫:“你別裝作聽不見行不行,我說了半天了,敢情還是我自己在唱獨角戲啊!”

  莫瀟自幼在奶奶身邊被撫養長大,而大他十七歲的表姐莫琳當時剛剛踏上社會,由於工作單位的緣故,也寄住在奶奶家中。於是表姐像個小媽媽一樣,擔負了一半照顧莫瀟的任務,莫瀟對於表姐的感情也與眾不同,比一般人家的表姐弟還要親密許多。莫琳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百依百順,由於她自己沒有孩子,可以說是付出了一種母愛在莫瀟身上。莫瀟也特別聽姐姐的話,在他叛逆期時,父母的話他都會反抗,可是莫琳說幾句,他總是會聽從。

  現在莫瀟向莫琳詢問游少菁父親的事,莫琳都支支吾吾就是不說,莫瀟心中越來越不痛快,使起小性子來,把她手中的抹布搶下來扔進垃圾筒,又把她洗好的衣服倒進了浴盆。“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了!你什麼也別想幹,直到你告訴我為止!”說完抱著手臂重重向沙發上一坐。

  莫琳看著他歎口氣,“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一副小孩子脾氣!你問這些幹什麼,我早說了,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為我擔心,至於他……唉,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不是我想知道,是小菁,那是她爸爸的事,她有權力知道!”莫瀟對這個表姐夫沒什麼感覺,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可是莫琳與游少菁都是對他很重要的人,而這兩個人正是被這個男人聯繫在一起的。所以他比誰都希望這個男人平安無事,讓莫琳和游少菁可以恢復笑顏。

  “少菁她想知道……”莫琳有點兒茫然地問。

  “對,她是鐵了心要弄清楚一切的,她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倔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動她的。”莫瀟對於游少菁那種無聲的倔強多次經歷,印象深刻。

  “少菁她還小,知道這些沒什麼好處……”莫琳囁嚅著說。

  “你就別在我面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莫瀟一點兒也不留情面地說,“你和小菁的關係我還不明白,別說得自己好像多關心她似的,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相互之間都恨不得對方不存在一樣啊。”

  莫琳一揚眉毛,“如果她是那麼想我也沒辦法,可是我是絕對對她實心實意的!”

  莫瀟也知道繼母難做,尤其是面對一個游少菁這樣倔強聰明的女孩子,莫琳這些年也不容易。誰叫她自己當年那麼多好小夥子看不中,非選擇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去承擔破壞人家家庭的罪名呢,要是那時已經懂事的游少菁會對她有好感,才真正是奇怪的事。“不說這些了,我是為了姐夫的事來的,你快點兒把事情說明白,我好回去告訴少菁,免得她在那裏瞎想。”莫瀟一揮手說。

  “她瞎想什麼了……”莫琳囁嚅著說。

  莫瀟對於游少菁想要調查這件事其實並不支持,可是又不能放任她和那個剛認識的刑警去鬧,只好自己也加進來,想想就覺得心煩。於是只是催促著說:“你別管這麼多了,把事情告訴我就行,小菁有我看著,出不了事的。”

  “好吧,事情是這樣的……”莫琳想了又想,終於開了口。


  ※※※※※※※※


  游少菁低著頭匆匆從辦公大樓中走出來,在身後無數窺探的目光以及指指點點下,她不願意讓人們看到她微紅的眼睛,給人們再增添一些茶餘飯後的話題。雖然從劉天保那裏知道了父親被抓的原因,可是其他的事情劉天保一概不知道——也許是知道卻不肯說。但是以他與父親的關係,能夠說這些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游少菁心中對他能不計前嫌地對自己說實話十分感激,反觀那些以前受過爸爸恩惠、現在躲得遠遠的不聞不問的人,他已經是不錯的人了。更過分的是許申居然對自己冷嘲熱諷,這就是成人世界中的人情冷暖吧,自己到也算見識到一次,她無不自嘲地這麼想著。

  站在辦公樓前高高的臺階上,盛夏時分,整個世界都反射著有些刺眼的陽光。游少菁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忽然想起了莫瀟與李劍利也在幫著自己為了這件事情奔波,也許他們有什麼線索也說不定,一時間又充滿了希望,幾乎想立刻掏出手機來聯繫他們。

  一輛轎車從遠處駛來,停在辦公樓前,年輕的司機下來鎖門,大搖大擺地走向大門,路過游少菁身邊的時候似乎愣了一愣,但還是毫不停留地走了過去。

  “田哥?田哥,等一等,我有話問你。”游少菁認出那個人後忍不住叫了起來。可是對方像沒聽見一樣,反而加快了步子,轉眼進了辦公大樓,游少菁舉步又止,沒有追上去。

  剛才過去的那個年輕人名叫田辛,在游少菁的父親沒有出事之前的幾年,一直擔任他的專屬司機。游少菁忽然想到,父親在工作期間接觸最多的同事,不是副局長許申或者其他下屬,而是田辛這個專屬司機才對。不管爸爸去哪里,都會由田辛開車送他,同樣地,一些不會對其他下屬們說的事,也許會在田辛面前透露隻言片語。說不定田辛知道爸爸在那個企業的案子中到底做了什麼。

  游少菁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有道理,如果問問田辛,應該會得到一些有用的資訊。不過剛才田辛明顯是在有意地回避自己,也許父親出事,他這個與父親最親近的人在單位上日子也不好過,所以才故意不和自己搭話的吧?

  如果是以前,游少菁早就沖進辦公樓,找到田辛直接發問了,可是最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讓她的行動慎重了不少。思前想後,決定在門外等他出來,反正下班的時間快到了,她也不用等很久。

  游少菁挑選了一個可以清楚地看見辦公樓的大門,看清楚每一個出入人員的地方,躲在樹下耐心地等待。


  ※※※※※※※※


  這個季節,下午三四點鐘太陽的熱度還十分嚇人,游少菁手中的手帕很快就可以擰出水來了,她看著不遠處的冷飲攤舔著嘴唇,怕自己去買飲料的時候田辛走了,所以強忍著不動。

  還不到下班時間,游少菁就看見田辛走出來,等到他走到了從辦公樓內不易看到的角度,游少菁連忙迎了上去。

  田辛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但馬上露出一副素不相識的樣子,想從她身邊走過去。

  “田哥,你等一等……”游少菁見他的舉動便知道,這個以前與父親關係密切的司機,現在對父親的這件事的態度,其實與其他的同事沒有什麼區別。“田哥,我不會耽誤你許多時間的,我只是想問問你……”

  “你他媽的煩不煩啊!”田辛一把打開她的手,忽然咆哮起來,“你以為你老子還是局長,你還可以任意支使我啊!我最討厭你那副大小姐的嘴臉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我就噁心!你那個老子是罪有應得,沒人陷害他!你就等著他被判死刑吧,你這個賤貨!”說著用力推了游少菁一把,把游少菁推得後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了馬路邊。

  游少菁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罵罵咧咧地揚長而去,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雖然她經歷了父母離異、父親入獄之類的事,可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肆意地辱駡過,今天一天的經歷一下子湧上心頭,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在游少菁的記憶中,父親的司機田辛向來是個和氣熱情的人。

  住校的游少菁每週回家一次,如果遇見雨雪天氣,他總是會主動開車去接她,雖然游少菁覺得自己乘坐父親的車不好,可是田辛還是堅持那麼做。在遊少菁的心裏,對於他的這種行為還是很感激的。平日田辛對父親也很尊敬,人前人後總愛說游局長對他的恩惠,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云云。甚至有到基層單位擔任小幹部的機會也主動放棄了,甘願為父親當司機為他開車。

  現在他怎麼會突然有了這麼大的變化?那個穩重禮貌的田辛,怎麼會像神經質一樣當街對自己動手,還用髒話罵人?即使他對父親有什麼不滿,也不必用這種方法表達啊……

  游少菁遠遠目送田辛上了一輛摩托車,心中忽然想到他剛才的一句話——“你老子是罪有應得,沒有人陷害他,你就等著他被判死刑呢!”

  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游少菁來到辦公樓打聽消息,自始至終沒有吐露過父親是冤枉一類的想法,那麼田辛怎麼會說出“沒有人陷害他”這樣的話來?誰問他父親是不是被人陷害的了?

  還是因為……

  游少菁抬頭看著田辛消失在車流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這時辦公樓中下班的人已經陸續走了出來,游少菁不願意再讓他們看見自己,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坐了上去。

  車發動之後,本來想要回家的游少菁忽然改變了主意,跟司機說:“請去新民社區。”

  “新民社區,好的。”司機有點兒好奇地看了這個臉上掛著淚痕,衣服上沾滿了灰土的少女,按照她的要求調頭。

  這一行幹久了,什麼樣的客人也見過,這個少女一副像剛吃了男人虧的樣子,一定也不是什麼規矩女孩吧?現在的孩子啊,真是……司機這麼胡思亂想著。

  游少菁卻絞著手提包的帶子,心中對自己一時的心血來潮有些顧慮,田辛對自己的態度那麼差,自己這樣貿然地上門來,會不會是自討沒趣,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裏,還是去試一試吧。


  ※※※※※※※※


  新民社區是個不大的居民區,裏面都是些十幾年的老房子,田辛的家就住在這裏。以前游少菁來過一次,倒還記得大概的位置。

  計程車剛剛停下,正在憑著記憶確定方位的游少菁還沒掏出錢包,就看見田辛又從社區走了出來,邊走邊拿著電話在說什麼。由於計程車的車窗有些反光,有些焦急和惱怒的他從車邊走向停車棚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車裏坐著游少菁,當然也就沒有放低自己的聲音。

  “你們不用他媽的跟我耍花樣了,你們從這件事中弄了多少錢,我就要其中的一半!不然我就去承認你們要我誣陷他的事情!”

  游少菁就聽到了這麼一句。

  她一下子僵硬在那裏,一動都不能動。

  誣陷,這究竟是游少菁期待聽見還是不願聽見的詞?

  直到司機不耐煩地催促她給錢,游少菁才驚醒過來。

  “請跟上那輛摩托車!”游少菁看到田辛已經發動了摩托車,慌忙對司機說。

  “好……”司機故意長長地拖著聲調答應。在他腦海中,已經自動編寫出了一部關於中年男子誘騙少女,始亂終棄,少女不甘心,誓要討個說法的劇情。游少菁當然不知道他的這些念頭,只是緊張地盯著在車中穿梭的摩托車。

  田辛指的被誣陷者是誰?是不是自己的父親游愛國?是誰指使他這麼做的?為什麼要這麼做?游少菁對於田辛為什麼要陷害對他有恩的人並不感興趣,她想知道的是,指使他這麼做的人是不是這件事真正的主謀?是不是就是鐘學馗的推論中,那個被惡鬼附身的人?

  她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一邊死死盯著田辛的摩托車,生怕一個不小心跟丟了。根據剛才田辛的那個電話,他可能去找背後指使他的人了吧?那麼自己一直跟著他的話,是不是就可以……

  游少菁這麼想著,心中既緊張又興奮,還帶著一種奇異的恐懼。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1:53
第三章 見習刑警與專職司機

  “他真的是員警,怎麼辦?襲警是什麼罪名?”莫瀟一邊在醫院的急診室外踱著步子,一邊抓著頭髮神經質地低叫。不是他膽子小,實在是襲警這個罪名太大,他好好一個優秀生怎麼莫名其妙就成了襲擊員警的罪人了呢?

  游少菁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用力搓著手指,上面沾著一些血跡,是她幫著莫瀟抬那個受傷的刑警時沾到的。陌生人的鮮血讓她十分彆扭,不知不覺中已經搓得通紅了。

  “莫瀟,實在不行就說我打的,那裏是我家,他偷偷進去本來就不對,再說,再說我還不滿十八歲,到不至於會被判刑……”

  莫瀟搖搖頭,什麼也沒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再怎麼沒出息也不會讓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幫自己頂罪。“私闖民宅本來就是他不對……”莫瀟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似的說,“是他不對在先的,他跑到你家裏去,還把房間翻得亂七八糟。”

  游少菁很想對莫瀟說,房間中的混亂並非出自那個刑警弄的,而先他而去的兩個人,不過她無法向莫瀟解釋她是怎麼知道的這個關鍵性問題,總不能跟他說是一個叫鐘學馗的鬼差告訴自己的吧?

  怎麼辦?莫瀟打了員警……

  手上的血跡早就被搓沒了,可是游少菁依舊在無意地搓動著手指。

  “病人醒了,你們誰是他的家屬,來給他辦一下住院手續。”一個護士出來,用一種見多不怪的語氣吩咐。

  莫瀟與游少菁同時長長松了口氣,傷害員警的罪名比殺害員警總要小一些。

  莫瀟與游少菁馬上沖進了急診室,那個刑警躺在病床上。由於大量失血,他的臉色十分蒼白,那是一張年輕生動、線條分明的面孔,他清醒時想必是個充滿熱情的人。

  這個年輕的刑警在藥物與傷勢的雙重作用下醒來,已經是淩晨時分,睜眼就看見游少菁、莫瀟兩個人都站在他的床前,低頭悔罪著。

  “警官,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下手那麼重打你,可是……”

  “可是你不該深更半夜跑到我家去啊……”游少菁接過話頭為莫瀟分辯。

  “所以,所有的醫療費我們會負責的……”

  “你要是因此告莫瀟的話,就太不公平了。不要忘了,你也是從窗戶進去的……”游少菁接著說。

  “你家……”刑警按著頭呻吟一聲,“我記起來了,有人打我的頭……你家……對了,你就是游少菁吧?”他的眼睛一亮,看著游少菁急切地問。

  游少菁點點頭,因為不知道對方的意圖,所以沒出聲。

  “你就是游叔叔的女兒!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刑警支著身體坐起來,向游少菁伸出手,“我是李劍利啊,你還記得嗎?李劍利!”

  “李見利……”游少菁與莫瀟對視,他們好像都不認識這個人。

  “不是‘見利忘義’的‘見利’,是寶劍鋒利的‘劍利’。”李劍利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對他名字的誤解,馬上加以說明,“我是游叔叔贊助的大學生之一,四年前你和游叔叔一起到過我們學校,親手把學費送到我們手中的,你忘了嗎?”

  游少菁知道,父親出身貧苦,讀書的時候因為交不起學費幾度面臨失學。所以他工作之後很喜歡幫助貧困大學生,幾乎每年都要贊助一兩個。游少菁為了感受知名大學的氛圍,也跟著父親送過幾次款,可是那些受贊助的學生並沒在她心中並沒有留下什麼印象,所以也記不起李劍利指的是哪一次了。

  莫瀟也知道游少菁的父親有這個習慣,為此自己的表姐還深表不滿,夫妻間口角過多次,他點頭說:“原來你是姐夫贊助的學生,已經畢業了嗎?工作好像不錯。”

  李劍利不無自豪地說:“上個月剛剛考入刑警隊,多虧游叔叔的幫助,不然我早就……”他的神色沉重下來,低聲說:“我想找游叔叔道謝的時候,才知道出了那件事……我知道游叔叔是好人,他一定是冤枉的!”說著,他安慰地拍拍游少菁的手背。

  李劍利本來是想要找游少菁的父親報告自己順利畢業,找到了好工作的喜訊,卻意外地得知恩人入獄,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他多方打聽,卻始終無法得到游叔叔入獄的理由,於是想起了游少菁來。便打聽了她的住處準備去拜訪,一來關心一下恩人的女兒,二來把事情打聽個明白。

  無奈游少菁現在住的那棟舊房子連個明確的門牌號都沒有,他轉悠了好久,直到晚上才到達目的地。一到那裏,職業敏感度便讓他發現這座房子有人闖入過了,他想在暗中觀察,結果卻被莫瀟當作了小偷,挨了重重的一擊。

  “我不相信游叔叔會貪污,挪用公款!”李劍利語氣肯定地說,“游叔叔不是那樣的人!”

  “謝謝你……”游少菁輕聲說。

  自從父親出事以來,包括親人在內,李劍利是第一個用這麼肯定的口氣宣佈相信父親是無辜的人。對著這個一臉誠懇的青年,她鼻子一酸,淚水湧出了眼眶。她畢竟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女,雖然她堅信父親是無罪的,甚至不惜去尋找那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惡鬼,可是她還是無比渴望身邊能有一個人支持自己,贊同自己的觀點。

  “你放心,我會把事情查清楚,還游叔叔一個清白的。”李劍利目光炯炯地宣稱。順利考入警隊成為了刑警後,他的自信心有點兒過度膨脹。

  游少菁用力點點,“我也在調查爸爸的事。”

  “我們一定可以找出真相!”李劍利馬上把自己升格為游少菁的同伴,握住她的雙手用力一搖。

  莫瀟對他親近的行為微微皺眉,不動聲地把游少菁的手拉出來說:“少菁,你馬上就要開學了,別為這些事分心,交給我吧,我來幫你證明姐夫的清白。”

  “你們真的願意幫我?”游少菁哽咽著問。

  兩個青年一起點頭。


  ※※※※※※※※


  等到李劍利的同事們得知他們隊上的新隊員居然被邪惡的歹徒打傷的消息趕來時,李劍利已經成為了襲警罪犯的同盟,事情的真相也就被他們三個扭曲成了—— 李劍利前去拜訪游少菁,不巧的是游少菁已外出與莫瀟約會。李劍利發現有人進入了游少菁的房間,於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與刑警的職責而上前阻止,卻反而被對方的同夥襲擊受傷倒地。幸虧游少菁與莫瀟及時歸來,將他送入醫院治療。

  游少菁雖然有些抵觸被說成深夜出門約會,但是為了莫瀟的安全,也只能硬著頭皮認了。要莫瀟進監獄和跟自己約會,不用選她也知道該承認哪樣。

  警方按照慣例在案發現場取證,整個過程中游少菁的心始終揪著,害怕被火眼金睛的刑警們發現真相,又害怕牆上的那個特殊的裝飾品——鐘學馗被刑警們發現。幸虧刑警們對自己同事的證詞深信不疑,而鐘學馗也證明了他的障眼術水準——有一個刑警還在被碰歪的掛曆上仔細檢查過有沒有指紋,卻愣是沒有發覺掛曆下面的秘密。

  游少菁這才松了口氣,她真害怕警方為了研究鐘學馗究竟在哪里而乾脆把這房子拆了。


  ※※※※※※※※


  警員們撤退之後,游少菁、莫瀟和李劍利在這間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屋子裏召開了第一次合作分工會,李劍利受的只是皮外傷,包紮止血後已經不妨礙他的行動了,所以借著為同事們指認“案發地點”的原因溜出了醫院,就再不肯回去乖乖躺著了。

  “不管怎麼說,我不相信游叔叔那樣的好人會干犯法的壞事!”李劍利拿一個煙灰缸敲著桌子來加強自己的語調,“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我身為一個警務人員,有義務去為游叔叔查明真相,還他清白!”

  莫瀟心中暗想,他肯資助你們上學就肯定是好人了?那些貪官貪污了幾千萬上億的,再拿出一星半點的來做做好事,就個個成了好人不成?莫瀟對於那個大表姐十余歲的表姐夫始終沒有什麼好感,即使游少菁已經跟他成了好朋友,他依舊不能原諒那個男人當年身為有婦之夫,還勾引表姐的行為。要不是因為當年第三者的帽子扣在了表姐頭上,她怎麼會失去了大好的前途,到現在落得家庭事業兩邊空。

  “我爸爸就是被冤枉的!”游少菁說,“我一定會找到真相。”

  “小菁,如果你堅持要這麼做的話,我當然也是會全力幫助你的。”莫瀟馬上向游少菁保證,“不過……”

  游少菁知道莫瀟對爸爸的印象並不好,就像自己對繼母的印象不怎麼樣一樣,她對莫瀟一笑,不管什麼時候,莫瀟都是會第一個站出來支持自己的人。她向著眼前兩個青年鄭重地點頭,“謝謝你們願意幫我。”

  “首先咱們得弄明白游叔叔的確切罪名是什麼!”李劍利問了一下,發現包括游少菁在內,都只知道一個籠統的“貪污受賄”罪名,“我回去找同事打聽打聽。”

  莫瀟也說:“我再去問問表姐。她好像不太願意說這種事,我儘量勸她說出來。”

  游少菁則說:“我可以去問問爸爸的老同事們,他們中也許有人知道……”父親出事之後她一直刻意避免與父親那些同事見面,因為她不知道會從他們那裏看到什麼樣的表情,同情還是幸災樂禍?父親擔任領導的時候,不管是否出於真誠,他們對自己都是客氣熱情的,甚至有點兒刻意討好的。游少菁不願意面對事發前後他們變化的嘴臉,可是她更想知道事情始末,更想幫助父親。

  “那咱們就這麼定了。李警官,我送你回醫院,小菁,不管你多麼想幫助你爸爸,今天你得好好休息,待會我會給你買飯回來,這亂攤子也等我回來收拾,我送李警官回去後,咱們再來商量搬家的事。”

  “搬家?”游少菁詫異地問。

  “這個地方這麼不安全,你一個女孩子怎麼住下去?萬一……總之你還是搬到我表姐那裏吧。”

  “我不會搬走的。”游少菁斬釘截鐵地說。她的性格很是倔強,從來沒人能改變她決定了的事,這也是她與莫琳的關係永遠也好不起來的原因。莫琳這個繼母對游少菁生活上是照顧得不錯,但是在兩個人剛開始相處的時候,莫琳就用“為了你好”的理由想要為游少菁決定轉學、決定住不住校等事情,使得她們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熟知這一點的莫瀟一臉不甘地出門送李劍利回醫院。要是他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偶爾入戶偷竊的小偷,而是沖著游少菁來的話,估計他會強迫她搬走。

  游少菁把兩個青年送出門,剛一回頭鐘學馗就對她說:“我看那個莫瀟說的挺有道理的,你住在這裏太危險了。那些人想要找你,也不知道還會不會來?不然你還是搬個地方住吧。”他說出這句話時心裏有些捨不得,游少菁雖然脾氣暴躁一點兒,但是這幾天對他還是很照顧的,要是游少菁不在這裏住了,誰來喂他吃東西,他豈不是又要任由灰塵在臉上堆積了。

  “不用。”游少菁一甩頭回答,“我還等著他們來呢!”她臉上掛著陰險的笑容,拖出一隻滅蚊燈放在鐘學馗的臉旁邊,調整一下角度,讓滅蚊燈幽藍色的光照在鐘學馗的臉上,“如果他們再來,我就嚇死他們。”雖然現在是大白天,窗外豔陽高照,可是幽藍色的光下的鬼臉再配上游少菁口中發出的笑聲……如果那些不長眼的人再來的話,沒準兒真的會被嚇死。

  “你這個樣子比鬼還可怕啊……”鐘學馗呻吟一聲。

  “哼!”

  “游姑娘,你真的那麼肯定你爸爸是無辜的嗎?”這幾天,隨著游少菁身上沾染到的鬼氣越來越淡,鐘學馗對於自己那天脫口而出的判斷開始產生了懷疑。游少菁身上有鬼氣,也不一定就是從她爸爸身上沾來的啊,也許她只是在街上與一個被鬼附身的人擦肩而過也說不定。自己要是一不小心給了她一個虛幻的希望,等到真相大白,她會更加傷心。

  “我爸爸是無辜的,是無辜的!是無辜的!”游少菁大聲叫嚷著,抓起手邊可以碰到的一切東西向著鐘學馗丟去,“不許說我爸爸犯了法……”鐘學馗驚恐地看著那些椅墊、杯子、垃圾桶什麼的飛向自己,當他看到游少菁又抓起了一個沉重的銅底座臺燈時大叫起來,“你要砸死我嗎……你爸爸是無辜的,是無辜的還不行嗎!”

  游少菁並沒有把手中的東西扔過去,而是無力地垂下手任憑它滾在地上,然後癱坐在地上,手中緊緊抱著一個靠枕把臉埋在裏面,肩膀輕輕地聳動著。鐘學馗不知道她是否哭了,正搜腸刮肚地找著安慰的詞句,游少菁忽然又站起來,用力把她手中的抱枕拋向鐘學馗,“莫瀟說的一點兒沒錯,有你這雙鬼眼在這裏盯著真不安全。”然後氣衝衝地跑回臥室,用力關上了門。

  “喂,這是我的錯嗎?我自己樂意的嗎?”鐘學馗不甘心地大叫起來。


  ※※※※※※※※


  “小李,你剛剛走上社會,許多事情你還沒有經歷過,許多事情你都不明白,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楊科長端著一杯熱茶,一臉過來人的神情對李劍利諄諄教導。

  “可是……”李劍利剛一張嘴,楊科長便做一個手勢阻止了他,“我知道,現在我說這些你一定聽不進去,可是為了你好我還是要多幾句嘴,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只知道憑著自己的一股子勁辦事,從來不知道前思後想。三思而行,比如這次吧,你到處打聽那個案子的事,知道的明白你是為了報答游愛國對你的恩惠,不知道的會以為你拿了他什麼好處。你現在是個刑警,是執法人員,你的行為會被別人看成濫用職權,會對你的將來造成很大影響的。”

  李劍利雖然通過了刑警考試,可是現在他還是試用期,分配的工作也與衝鋒陷陣辦案無關——因為他是文科出身,被分在了秘書科,楊科長正是他的直屬上司。

  楊科長由於多年的內勤工作,與周圍那些精明強悍的同事們不同,三十多歲,胖乎乎的,戴著一副眼鏡,開口先帶笑,是單位上出了名的老好人。李劍利剛剛步入社會就遇到這樣一位待人和善又很熱情的上司,本來還在感歎自己運氣好,可是今天楊科長絮絮叨叨地勸他做人要識時務,要善於自保,要學會讓自己遠離麻煩的話題,讓他有點兒心煩,不由開口說:“但是最重要的是真相不是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有罪就是有罪,無罪就是無罪,事情總是應該有個說法的。”

  看著李劍利慷慨激昂的樣子,楊科長撲哧一笑,“小李啊,記得我剛剛從部隊退伍來到這兒時,也跟你一樣,認定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可是時間和現實會一點點教會你許多原本不懂的東西的。假亦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這句話你聽過的吧?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他就是會把真的變成假的,把沒的變成有的,把白的變成黑的。”

  李劍利打斷他的話說:“可是事情終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是嗎?我們員警的義務不就是維護正義嗎?”

  “我們的義務和天職是維護法紀。”楊科長一臉嚴肅地提醒他。

  “法律不正是用來維護正義的嗎!”

  楊科長瞥了他一眼,沒再回答。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如果對方不是自己的上司,李劍利簡直想要拍桌子走人了。楊科長看他面紅耳赤的模樣,悠然一笑,“我在檢察院有個老戰友,我跟他說了,讓他留心打聽打聽那件事,你回來之前他給我打了電話……”說著從報紙底下拿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喏,我記下來的,自己看去吧。”

  李劍利連忙一把抓過去訕訕地說:“科長,我剛才……真是太謝謝你了!”

  楊科長不介意地一笑,“年輕人啊……年輕真好啊……我是老啦……”說著端著茶杯踱了出去。李劍利拿著那張紙,一屁股坐下,急切地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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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阿姨,我可以在這裏等許叔叔回來嗎?”游少菁有禮貌地問面前的中年婦女。

  “哎呀,真是不巧,我這正要到外面去辦事呢,你看這屋裏都是單位上的檔,如果讓你自己在這裏等……”

  “沒關係,我明白的,那我在外面等好了。”游少菁對對方笑笑,退回了走廊上。在她出來的同時,兩邊有幾間辦公室及時關上了門。游少菁靠著牆站在走廊上,低下頭不去看周圍角落中射來的怪異目光。以前她不願意到這裏,是因為她不喜歡這裏的人出於討好父親的緣故對自己刻意屈就討好,而現在則是不願意面對那些憐憫、懷疑、譏諷、幸災樂禍的目光。她咬著牙站在這裏,是為了弄明白父親被捕的真相。

  許申是父親原來的副手,父親出事之後已經當了正職,他一定知道詳情,而且他與父親這麼多年的搭檔了,一定不會拒絕自己吧?游少菁為了見許申已經來了三四次,可是每次不是遇上他外出,就是遇上他開會,今天秘書又說他出去了,游少菁下定決心,要等到他回來為止。只是所有人都不願讓游少菁到他們的辦公室裏等待,她只好站在走廊上,像一盆觀賞性的花卉一樣接受著別人的目光。

  兩面都是辦公室的走廊光線昏暗,游少菁縮縮身體,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走進這座大樓,她渾身就開始起雞皮疙瘩,仿佛進入了秋天。那種冷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倒像是要一直冷到心裏去似的。難道是大樓裏的冷氣開得太大了?還是著走廊不見陽光的原因?可是以前她常常到這裏來,怎麼從沒有這樣的感覺。

  她雙手摩擦著裸露的臂膀,後悔沒穿著長袖的衣服出門,這個時候,一種異樣的感覺籠罩上了心頭。

  就好像走夜路的時候,感到身後有人在無聲無息地跟著自己一樣。

  游少菁現在是背靠著牆站在走廊上,整條走廊一直延伸到兩端的樓梯處,她都可以一覽無遺,游少菁第一次覺得,一棟辦公樓中要是沒有人走動,竟然是寂靜得帶些詭異。

  她的心中有種很想要離開的念頭,雖然知道自己這樣的恐懼莫名其妙,可是就是難以抑制。

  “這不是小菁嗎?”

  忽然響起的聲音把游少菁嚇得一個激靈。

  一個中年胖子手中拿著保溫杯,胳膊下夾著皮包,一步三晃地從電梯方向晃過來,“你怎麼來了?來,到叔叔屋裏坐坐!”

  游少菁輕輕皺了皺眉頭,這個人是父親的另一個副手劉天保,父親常批評他工作不積極,喜歡公款吃喝,甚至生活作風也不太好,所以游少菁對這個說話輕浮的人沒有什麼好感。今天遇上了他,還不知他嘴裏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呢。那些與父親關係好的人都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更何況這個平素與父親不對脾氣的人。

  “我是來找許叔叔的。”游少菁聞到那股隨他而來的酒氣,頭得更低了。不過奇怪的是,這個人帶著滿身的酒氣煙味一過來,周圍彌漫的那種冰冷的感覺倒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想你許叔叔,沒想你劉叔叔啊?”劉天保的大臉帶著酒氣伸到了面前,“來,來,到劉叔叔這裏坐坐,跟叔叔說說話。”說著拍著游少菁的肩,用一種近乎放肆的動作把游少菁推進了他的辦公室。游少菁不知道這個以作風不好聞名的人想幹什麼,不過現在是大白天,外面是辦公樓,有不下五十人在辦公,如果他敢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就大聲喊叫。游少菁這麼想著,咬緊了嘴唇。

  關上辦公室門,劉天保一轉頭,本來已經有七分醉態的神情忽然變得清醒了許多,把游少菁拉到遠離門口的角落,壓低了聲音問:“小菁,你到這裏來幹什麼?”

  游少菁被他的轉變弄得緊張,頓了一頓說:“我來找許叔叔,想問問我爸爸到底因為什麼事……可是來了幾次,都沒遇上他。”

  “他去哪兒了?”

  “開會去了?”

  劉天保冷笑一聲,“我和你打賭,他就好好地在他辦公室裏,哪兒也沒去!你沒看見樓下,他的專車、司機還在那裏,他怎麼出門?”見游少菁不信,他狡黠地一笑,拿起電話撥打,口吻一下子又變得半醉不醒的,“頭、頭兒,我回來了……呵呵呵,沒喝多少,就半斤……我說你在哪兒啊?我們的游大小姐來了,在這兒等著你呢……開會啊,啥時便回來啊?喔,今天下午回不來了啊,行,沒問題,我代你招呼小菁……呵呵呵,看你說的,憑我跟她爸爸那麼多年交情,我能不盡心盡力地招呼她嗎?呵呵……”

  他掛上電話,對游少菁狡黠地笑說:“他說他在開會回不來。可是我剛才拔的是他辦公室的座機。”

  游少菁一下子哭了起來,怎麼連爸爸最好的朋友兼助手都這樣,難道他以前跟爸爸稱兄道弟的交情,全都是假的嗎?

  “哭什麼呢?這有什麼好哭的……這個社會誰跟誰說實話啊?被人騙了就哭的話,你劉叔叔我還不早就哭死了……”劉天保噴著酒氣說。

  游少菁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半晌才哽咽著說:“那麼,劉叔叔,你能不能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劉天保給自己泡了杯茶,吹著熱氣,停了好半天才說:“真相我哪知道啊……憑你爸爸跟我的關係,他會告訴我不成?”

  游少菁知道爸爸和劉天保相處得並不好,可是現在,這麼多的同事之中,竟然只有劉天保站出來幫自己一把,她不由得對這個胖子多了幾分好感,抽泣著說:“可是我連爸爸是為什麼罪名被抓起來的都不知道……”

  劉天保打個酒嗝,把手中的茶吹了吹,接著說:“×××公司你知道吧?”

  游少菁搖搖頭。

  劉天保歎口氣,這種年紀的小女孩關心的是明星、漫畫、化妝品,問她這些社會上的新聞確實強人所難,“這件事在咱們市鬧得挺大的,前一陣子他們的老員工還大鬧了一次,轟轟烈烈的。”

  “到底是什麼事?難道與我爸爸有關?”這麼大的事,如果爸爸牽扯其中,那一定是很嚴重的罪名,游少菁急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當時那家公司經營狀況不好,所以去年聯繫賣給了一家外企,賣了三千多萬,可是那家外企一轉頭就遣散了所有員工,回手把企業轉賣了一個多億。那家公司光固定資產,就遠遠超過了二、三個億啊。所以那家公司的員工們開始鬧,上頭一開始就查到侵吞國有資產上來了,而你爸爸是當時這場交易時出面的政府官員,你明白吧?所以就牽扯受賄,故意賤價出售國有資產,於是……”

  “我爸爸不會那麼做的!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劉天保歎口氣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工作上的事,你爸爸是不會讓我知道的,我們倆的關係……呵呵,我不說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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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姐,你就把話說清楚點兒不行嗎?”莫瀟跟著莫琳在屋裏走來走去、走去走來地轉了好幾圈了,終於沉不住氣地叫了起來。

  莫琳用力甩甩手上沾的洗衣粉泡沫,又向客廳裏走去,莫瀟立刻又跟上去,大聲叫:“你別裝作聽不見行不行,我說了半天了,敢情還是我自己在唱獨角戲啊!”

  莫瀟自幼在奶奶身邊被撫養長大,而大他十七歲的表姐莫琳當時剛剛踏上社會,由於工作單位的緣故,也寄住在奶奶家中。於是表姐像個小媽媽一樣,擔負了一半照顧莫瀟的任務,莫瀟對於表姐的感情也與眾不同,比一般人家的表姐弟還要親密許多。莫琳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百依百順,由於她自己沒有孩子,可以說是付出了一種母愛在莫瀟身上。莫瀟也特別聽姐姐的話,在他叛逆期時,父母的話他都會反抗,可是莫琳說幾句,他總是會聽從。

  現在莫瀟向莫琳詢問游少菁父親的事,莫琳都支支吾吾就是不說,莫瀟心中越來越不痛快,使起小性子來,把她手中的抹布搶下來扔進垃圾筒,又把她洗好的衣服倒進了浴盆。“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了!你什麼也別想幹,直到你告訴我為止!”說完抱著手臂重重向沙發上一坐。

  莫琳看著他歎口氣,“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一副小孩子脾氣!你問這些幹什麼,我早說了,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為我擔心,至於他……唉,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不是我想知道,是小菁,那是她爸爸的事,她有權力知道!”莫瀟對這個表姐夫沒什麼感覺,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可是莫琳與游少菁都是對他很重要的人,而這兩個人正是被這個男人聯繫在一起的。所以他比誰都希望這個男人平安無事,讓莫琳和游少菁可以恢復笑顏。

  “少菁她想知道……”莫琳有點兒茫然地問。

  “對,她是鐵了心要弄清楚一切的,她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倔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動她的。”莫瀟對於游少菁那種無聲的倔強多次經歷,印象深刻。

  “少菁她還小,知道這些沒什麼好處……”莫琳囁嚅著說。

  “你就別在我面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莫瀟一點兒也不留情面地說,“你和小菁的關係我還不明白,別說得自己好像多關心她似的,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相互之間都恨不得對方不存在一樣啊。”

  莫琳一揚眉毛,“如果她是那麼想我也沒辦法,可是我是絕對對她實心實意的!”

  莫瀟也知道繼母難做,尤其是面對一個游少菁這樣倔強聰明的女孩子,莫琳這些年也不容易。誰叫她自己當年那麼多好小夥子看不中,非選擇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去承擔破壞人家家庭的罪名呢,要是那時已經懂事的游少菁會對她有好感,才真正是奇怪的事。“不說這些了,我是為了姐夫的事來的,你快點兒把事情說明白,我好回去告訴少菁,免得她在那裏瞎想。”莫瀟一揮手說。

  “她瞎想什麼了……”莫琳囁嚅著說。

  莫瀟對於游少菁想要調查這件事其實並不支持,可是又不能放任她和那個剛認識的刑警去鬧,只好自己也加進來,想想就覺得心煩。於是只是催促著說:“你別管這麼多了,把事情告訴我就行,小菁有我看著,出不了事的。”

  “好吧,事情是這樣的……”莫琳想了又想,終於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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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少菁低著頭匆匆從辦公大樓中走出來,在身後無數窺探的目光以及指指點點下,她不願意讓人們看到她微紅的眼睛,給人們再增添一些茶餘飯後的話題。雖然從劉天保那裏知道了父親被抓的原因,可是其他的事情劉天保一概不知道——也許是知道卻不肯說。但是以他與父親的關係,能夠說這些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游少菁心中對他能不計前嫌地對自己說實話十分感激,反觀那些以前受過爸爸恩惠、現在躲得遠遠的不聞不問的人,他已經是不錯的人了。更過分的是許申居然對自己冷嘲熱諷,這就是成人世界中的人情冷暖吧,自己到也算見識到一次,她無不自嘲地這麼想著。

  站在辦公樓前高高的臺階上,盛夏時分,整個世界都反射著有些刺眼的陽光。游少菁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忽然想起了莫瀟與李劍利也在幫著自己為了這件事情奔波,也許他們有什麼線索也說不定,一時間又充滿了希望,幾乎想立刻掏出手機來聯繫他們。

  一輛轎車從遠處駛來,停在辦公樓前,年輕的司機下來鎖門,大搖大擺地走向大門,路過游少菁身邊的時候似乎愣了一愣,但還是毫不停留地走了過去。

  “田哥?田哥,等一等,我有話問你。”游少菁認出那個人後忍不住叫了起來。可是對方像沒聽見一樣,反而加快了步子,轉眼進了辦公大樓,游少菁舉步又止,沒有追上去。

  剛才過去的那個年輕人名叫田辛,在游少菁的父親沒有出事之前的幾年,一直擔任他的專屬司機。游少菁忽然想到,父親在工作期間接觸最多的同事,不是副局長許申或者其他下屬,而是田辛這個專屬司機才對。不管爸爸去哪里,都會由田辛開車送他,同樣地,一些不會對其他下屬們說的事,也許會在田辛面前透露隻言片語。說不定田辛知道爸爸在那個企業的案子中到底做了什麼。

  游少菁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有道理,如果問問田辛,應該會得到一些有用的資訊。不過剛才田辛明顯是在有意地回避自己,也許父親出事,他這個與父親最親近的人在單位上日子也不好過,所以才故意不和自己搭話的吧?

  如果是以前,游少菁早就沖進辦公樓,找到田辛直接發問了,可是最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讓她的行動慎重了不少。思前想後,決定在門外等他出來,反正下班的時間快到了,她也不用等很久。

  游少菁挑選了一個可以清楚地看見辦公樓的大門,看清楚每一個出入人員的地方,躲在樹下耐心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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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季節,下午三四點鐘太陽的熱度還十分嚇人,游少菁手中的手帕很快就可以擰出水來了,她看著不遠處的冷飲攤舔著嘴唇,怕自己去買飲料的時候田辛走了,所以強忍著不動。

  還不到下班時間,游少菁就看見田辛走出來,等到他走到了從辦公樓內不易看到的角度,游少菁連忙迎了上去。

  田辛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但馬上露出一副素不相識的樣子,想從她身邊走過去。

  “田哥,你等一等……”游少菁見他的舉動便知道,這個以前與父親關係密切的司機,現在對父親的這件事的態度,其實與其他的同事沒有什麼區別。“田哥,我不會耽誤你許多時間的,我只是想問問你……”

  “你他媽的煩不煩啊!”田辛一把打開她的手,忽然咆哮起來,“你以為你老子還是局長,你還可以任意支使我啊!我最討厭你那副大小姐的嘴臉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我就噁心!你那個老子是罪有應得,沒人陷害他!你就等著他被判死刑吧,你這個賤貨!”說著用力推了游少菁一把,把游少菁推得後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了馬路邊。

  游少菁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罵罵咧咧地揚長而去,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雖然她經歷了父母離異、父親入獄之類的事,可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肆意地辱駡過,今天一天的經歷一下子湧上心頭,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在游少菁的記憶中,父親的司機田辛向來是個和氣熱情的人。

  住校的游少菁每週回家一次,如果遇見雨雪天氣,他總是會主動開車去接她,雖然游少菁覺得自己乘坐父親的車不好,可是田辛還是堅持那麼做。在遊少菁的心裏,對於他的這種行為還是很感激的。平日田辛對父親也很尊敬,人前人後總愛說游局長對他的恩惠,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云云。甚至有到基層單位擔任小幹部的機會也主動放棄了,甘願為父親當司機為他開車。

  現在他怎麼會突然有了這麼大的變化?那個穩重禮貌的田辛,怎麼會像神經質一樣當街對自己動手,還用髒話罵人?即使他對父親有什麼不滿,也不必用這種方法表達啊……

  游少菁遠遠目送田辛上了一輛摩托車,心中忽然想到他剛才的一句話——“你老子是罪有應得,沒有人陷害他,你就等著他被判死刑呢!”

  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游少菁來到辦公樓打聽消息,自始至終沒有吐露過父親是冤枉一類的想法,那麼田辛怎麼會說出“沒有人陷害他”這樣的話來?誰問他父親是不是被人陷害的了?

  還是因為……

  游少菁抬頭看著田辛消失在車流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這時辦公樓中下班的人已經陸續走了出來,游少菁不願意再讓他們看見自己,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坐了上去。

  車發動之後,本來想要回家的游少菁忽然改變了主意,跟司機說:“請去新民社區。”

  “新民社區,好的。”司機有點兒好奇地看了這個臉上掛著淚痕,衣服上沾滿了灰土的少女,按照她的要求調頭。

  這一行幹久了,什麼樣的客人也見過,這個少女一副像剛吃了男人虧的樣子,一定也不是什麼規矩女孩吧?現在的孩子啊,真是……司機這麼胡思亂想著。

  游少菁卻絞著手提包的帶子,心中對自己一時的心血來潮有些顧慮,田辛對自己的態度那麼差,自己這樣貿然地上門來,會不會是自討沒趣,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裏,還是去試一試吧。


  ※※※※※※※※


  新民社區是個不大的居民區,裏面都是些十幾年的老房子,田辛的家就住在這裏。以前游少菁來過一次,倒還記得大概的位置。

  計程車剛剛停下,正在憑著記憶確定方位的游少菁還沒掏出錢包,就看見田辛又從社區走了出來,邊走邊拿著電話在說什麼。由於計程車的車窗有些反光,有些焦急和惱怒的他從車邊走向停車棚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車裏坐著游少菁,當然也就沒有放低自己的聲音。

  “你們不用他媽的跟我耍花樣了,你們從這件事中弄了多少錢,我就要其中的一半!不然我就去承認你們要我誣陷他的事情!”

  游少菁就聽到了這麼一句。

  她一下子僵硬在那裏,一動都不能動。

  誣陷,這究竟是游少菁期待聽見還是不願聽見的詞?

  直到司機不耐煩地催促她給錢,游少菁才驚醒過來。

  “請跟上那輛摩托車!”游少菁看到田辛已經發動了摩托車,慌忙對司機說。

  “好……”司機故意長長地拖著聲調答應。在他腦海中,已經自動編寫出了一部關於中年男子誘騙少女,始亂終棄,少女不甘心,誓要討個說法的劇情。游少菁當然不知道他的這些念頭,只是緊張地盯著在車中穿梭的摩托車。

  田辛指的被誣陷者是誰?是不是自己的父親游愛國?是誰指使他這麼做的?為什麼要這麼做?游少菁對於田辛為什麼要陷害對他有恩的人並不感興趣,她想知道的是,指使他這麼做的人是不是這件事真正的主謀?是不是就是鐘學馗的推論中,那個被惡鬼附身的人?

  她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一邊死死盯著田辛的摩托車,生怕一個不小心跟丟了。根據剛才田辛的那個電話,他可能去找背後指使他的人了吧?那麼自己一直跟著他的話,是不是就可以……

  游少菁這麼想著,心中既緊張又興奮,還帶著一種奇異的恐懼。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1:55
第四章 殺人兇手與捉鬼套裝

  田辛騎著摩托車在大街小巷中穿梭著,正是車道擁擠的下班時間,摩托車相對於汽車來說有著無比優勢,當他敏捷地轉進一條小巷後,計程車卻被人流擋在了路口對面。好不容易等了一個紅燈時間追過去之後,看到這條很僻靜的小巷上行人車輛都不多,一眼就可以從這頭望到那頭,哪里還有摩托車的影子。

  游少菁失望地歎了口氣。

  自己果然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哪有這麼容易就能跟蹤田辛找到了陷害爸爸的真凶,要是調查案子這麼簡單,自己不就可以去當員警了?

  “小姐,接下來怎麼走?”

  游少菁聽得出司機的聲音中有著幸災樂禍的興奮,皺皺眉頭說:“不用了。”遞上錢徑直下了車。成年人都是這樣的嗎?甚至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別人失敗的樣子就先在那裏幸災樂禍起來。

  她在小巷上焦躁地走了幾步,才意識到一時生氣讓計程車走了,自己要怎麼回家?難道要步行到大路再重新叫車?游少菁苦笑著搖頭,慢慢地沿著街道向前走去,走過一個緊鎖的鐵門後,她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又後退回來。

  ×××大型機械廠。

  這不正是把爸爸牽扯進來的那個被出售公司旗下的一家廠嗎?田辛是剛好從這裏經過,還是專程要到這裏來的?

  游少菁看著那兩扇緊緊關著的大門,猶豫了半天,決定進去看看。

  大門雖然是鎖著的,可是大門上開出的那扇小門卻大敞著,游少菁一點兒也不用費力地就走了進去。

  這間工廠的大門雖然不怎麼氣派,其實裏面是很大的。一排排的廠房都是那種十分高大卻只開著小窗戶的建築,各種鳥雀從那些已經破裂的小窗戶中飛進飛出,帶出一種蕭條的景象。由於已經全面停產,廠區一個人都看不到,廠房之間的空地與柏油路的縫隙中都生出了青草,看來都在朝著越來越茂盛的方向生長。那些在夏日的陽光下一個個開著大門的廠房,都像張著黑洞洞大嘴的某種怪物,裏面模糊的機械影子似乎都在蠕動著要活過來似的。

  田辛總不會來這種一個人都沒有的地方吧?

  游少菁沒走出多遠就為自己找著藉口,開始打退堂鼓。剛剛說服了自己,在一回頭的工夫,陽光照在一輛摩托車上的反光卻刺疼了她的眼睛。

  這不是……田辛的摩托車嗎?

  看來他果然來了這裏,竟然讓自己瞎貓逮到了死耗子。

  他來這裏幹什麼呢?游少菁一邊想,一邊在摩托停靠的附近轉悠著尋找起來,這附近只有兩座廠房,其中一棟的大門是關閉著的,而另外一棟的大門則半掩著。

  游少菁悄悄地靠近,剛一探頭便聽見裏面傳出了在空曠的建築物中說話特有的聲音。

  果然在這裏。

  游少菁鬼鬼祟祟地溜了進去,順著聲音,悄悄地向前靠近。

  進入這個廠房,周圍的光線變得昏暗,溫度也下降了不少,游少菁的眼睛一時難以適應這種明暗變化,感覺仿佛進入了另一個空間一樣。她不敢亂走,藏身在離門口最近的一台大型機械後面。過了一會,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才開始逐漸看清楚周圍的一切。這間廠房中立著兩排聳立到屋頂的大機械,到處都是灰塵和垃圾,裏面的說話聲這個時候反而小了。游少菁這個角度,既看不見人,也聽不清聲音。

  游少菁咬咬牙,開始向前移動。

  廠房既大又空闊,使得一點兒輕微的聲音都會變得很響亮,她生怕自己的腳步聲會被對方聽到,幾乎是借著機械的掩護在向前爬行,走一步就要停一停,緩慢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挪動。

  聲音越來越清晰,已經可以聽得出說話的兩個人都很激動,聲音拔得很高。

  田辛一邊說一邊弄得身邊的機械丁當作響,似乎在借此向對方示威,“我告訴你們,誣陷不是什麼大罪,我就是認了也坐不了幾年牢,倒是你們自己幹的事情自己清楚,要是我把你們招供出來,你們的下場一定會很難看!”

  對方說了句什麼,但是似乎是屈服了,放低了聲音,游少菁沒有聽清楚,於是又向前挪動一些。

  田辛接著說:“我不聽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理由。調查得緊又怎麼樣?你們不是把姓遊的那個倒楣蛋推出去做替罪羊了嗎?你們不把承諾過的那份錢立刻給我,我就不客氣了!”

  “可是……”

  對方的聲音依舊不大,游少菁豎直了耳朵也只聽見了兩個模糊的字眼。她咬咬牙,又向前挪動幾步,躲到了另一台大型機械後面。從這個角度她已經可以看見田辛了,田辛一臉怒容,青筋都暴了出來,顯得很是猙獰。正在大聲地要求對方馬上給錢。這一次游少菁第一次聽到了一個確切的數字:十五萬。

  就是為了這個數目,田辛誣陷了幫助過他許多的游愛國,令他為沒有犯過的罪坐了牢。

  對方似乎在說現在他不方便之類的,再次惹起了田辛的火氣,他大步向前邁去,消失在游少菁的視野中。

  接著便傳來了扭打的聲響,吆喝的聲音,那種尖厲的喊叫在廠房中回蕩著。

  他們雙方開始狗咬狗了嗎?游少菁這麼想著,又向前悄悄移動一些。

  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看清楚那個與田辛說話的人的樣子,甚至沒有聽清楚對方的聲音。現在他們扭打在一起,應該不會注意其他的動靜,正是靠近觀察的大好時機。

  “哈哈哈,你以為我會老是像條狗一樣聽你的話,受你們指使嗎?現在讓你們看看到底誰該聽誰的……”

  游少菁還沒向前蹭出幾步,田辛狂妄的笑聲就響了起來。他的對手好像已經被他制服了。就這麼點兒本事怎麼敢出來跟田辛談判的?他應該奮起反抗,直到跟田辛“同歸於盡”才對啊。本來已經在腦海中幻想對方兩敗俱傷之後,自己威武地出場,把他們都踩在腳下,現在搞得游少菁有些微微失望。

  “我告訴你,我就是要錢,所有的錢!你們這一次至少弄了幾百萬吧,我也不貪心,給我一半,否則我就跟你不客氣……”

  游少菁又向前挪動了一些。

  “快點兒給我錢,不然我就殺了你……”

  不知道田辛是不是瘋了,就算對方想給你錢,也不可能在這裏就拿出幾百萬吧?大概由於游少菁自幼生活優越,又還處於愛做夢的年紀,她對於金錢沒有多少欲望,並不知道幾百萬這個數字,足以令很多人做出可怕的舉動,甚至陷入瘋狂。

  幾聲慘叫響起,夾雜著田辛的咆哮。

  周圍的機械被碰撞得直響。

  糟了,難道他真的想要殺人!

  游少菁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有種可怕的預感再次使得她感到周圍一片冰冷。

  游少菁忘記了很重要的一點——而田辛則根本不知道這一點——田辛手中抓住的人的身上附著一個惡鬼。

  於是在下一分鐘,游少菁看到田辛的身體從他剛才站的地方拋了起來,然後,在一串怪異的笑聲中,一個“人影”進入了游少菁的視線。

  不,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惡鬼。

  雖然游少菁從來沒有見過鬼,但是看著那個面目煞白猙獰,雙眼紅似滴血,身上穿著一襲白色的喪衣,雙腳離地飄浮著,口中還在發出怪笑的人形“物體”,不論誰都會想到“惡鬼”這個詞。

  “小子,你真是自己找死啊……呵呵呵呵……”惡鬼一邊笑著,一邊向著田辛飄過去。

  “鬼、鬼啊……”田辛對對方的第一印象和游少菁一模一樣,不過惡鬼是沖著他去的,所以他更加驚恐地叫著,站起來試圖逃走。他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想要朝廠房大門逃走,但是雙腿的速度怎麼勝得過飛行,不等他逃出幾步,那個惡鬼已經輕飄飄地到了他的面前。

  惡鬼呵呵地笑著,伸出雞爪般的雙手掐住了田辛的脖子。

  不知道是惡鬼使用了什麼法術還是田辛已經被嚇呆了,他居然沒有做出什麼反抗的舉動。只是隨著惡鬼將他越提越高,掐得他的脖子越來越緊,他的手腳蹬刨得越來越厲害,卻又忽然停止下所有的動作,只剩下身體還在輕輕抽搐。

  目睹了這一切的游少菁用力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一個人的生命就這麼消失了,前後不到幾分鐘。

  這就是惡鬼,鐘學馗口中要自己幫他捉拿的、從地府逃出來的怪物。

  在開什麼玩笑,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既不是鬼差也不是道士,自己憑什麼去捉這麼可怕的東西。就連田辛那樣強壯的男人也一下子就被殺掉了,自己能幹嘛。

  惡鬼把田辛的屍體扔在地上,然後踩著他的頭一扭,把整個頭顱都擰了下來,用手指在天靈蓋上戳了幾下,然後湊過嘴去,在空闊的廠房中傳來了輕輕的吸吮聲。

  游少菁的身體難以抑制地顫抖著,她雙手抱著肩頭蹲在地上,不知道下一分鐘那個惡鬼是不是就會發現自己,來把自己掐死然後吃掉。她在這一分鐘才明白,原來鐘學馗口中的捉鬼不是一次偵探遊戲,不是一次想像中的城市英雄秘密行動,不是一次巧合與推理結合的歷險,而是真真正正地面對惡鬼這種超出活人想像的東西的生死經歷。要不是還有最後一分理智在控制著她,游少菁一定早就嚇得哭了出來。

  不能哭,不能喊叫,不能出一點兒聲響。她反反復複地告誡著自己,要忍耐,不能想著爬起來逃跑的念頭,因為這樣的行為只會把自己推到更加危險的境地。只要自己靜靜地躲著,這個惡鬼一定會離開的,到時候自己就有逃走的機會了。

  惡鬼吸食完田辛的腦漿,又開始打量屍體的其他部分,那種垂涎欲滴的目光令游少菁不寒而慄。

  清亮的流行音樂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游少菁與惡鬼同時一愣。

  下一刻游少菁什麼也不顧了,轉身飛奔向廠房的門口。

  她不知道這個時候誰會給自己打電話,可是在心裏發誓,如果自己僥倖不死,以後不管幹什麼重要的事情,都一定先把手機關掉。如果不幸死了,下輩子再也不用手機了。

  這個關頭了自己還能想這些,是不是說明已經快被嚇瘋了?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沒命地跑著,因為知道惡鬼就在身後,所以連頭都不敢回,生怕自己看到惡鬼撲來的樣子,會被嚇得再也邁不動步子。因為很久沒這樣劇烈運動過了,她只聽見自己的心臟像要竄出喉嚨似的猛跳著,聽見自己呼呼的喘息聲,聽見自己的腳步落在地面上的沙沙聲。

  也許下一秒惡鬼的利爪就要抓到自己的頭上了,她的心裏只有這樣的念頭,也許逃跑只是一種下意識的掙扎,她根本不相信自己可以逃出生天。所以當她沖出工廠的大門,沖上街道,一口氣跑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攔住一輛計程車坐上去之後,才在司機驚異的目光中,發現自己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我還活著。

  沒有被惡鬼吃掉,我還活著。

  倖存的喜悅和巨大的恐懼在心中蔓延,她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了。

  “請快點兒開車……我想回家,我想回……家……”說出自己的地址後,游少菁蜷在座位上斷斷續續地哭著說,“我想回家,求你快點兒開車……”

  司機什麼也沒多問,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踩下了油門。

  游少菁或許並不知道,是時間救了她一命。

  現在這個時間雖然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鐘,可是夏天的陽光依舊明亮,惡鬼不附在人的身上,就不敢這樣貿然地走進陽光中。等他去“穿”回人類的外衣後,鐘學馗偷偷施加在游少菁身上的一個小法術又起到了作用——那是在前幾天晚上游少菁決定要去當夜行人的時候,鐘學馗為防萬一,在她身上施加了一個可以防止惡鬼追蹤的法術。因為這個法術還沒失效,游少菁逃出這個惡鬼的視線之後,惡鬼沒有辦法用法術追蹤她的去向,所以才讓她這樣順利地逃走。

  惡鬼追到路上之後,游少菁早已沒有了蹤跡。

  “原來是那個小丫頭,我認識她……”惡鬼咬牙切齒地說著,“要跟我搗亂的話,你剛才應該已經看見自己的下場了吧……呵呵呵呵,我知道怎麼才能找到你,你逃也沒有用……”


  ※※※※※※※※


  游少菁沖進屋裏,回身鎖上房門,驚魂未定地靠在門上大口喘著氣。

  鐘學馗不解地問:“你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游少菁慌忙跪到他面前,絞著手驚慌地叫:“殺人了,殺人了,有惡鬼殺了個人!”她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張鑲嵌在牆裏的鬼臉的身份,心中生出了一種安全感。對了,他是個鬼差,是專門捉惡鬼的人。於是雙手抓住鐘學馗的臉皮用力向外扯著,“你給我出來啊,出來啊……你不是鬼差嗎?你不是要到人間來捉惡鬼嗎?現在你快點兒去啊,快點兒去啊……”可是她怎麼可能把鐘學馗拽出來。幾番努力之後,她洩了氣似的一下子坐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鐘學馗又驚又急地問:“到底出什麼事?什麼人被殺了?你沒受傷吧?”

  游少菁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得不停哽咽著搖頭。過了好久才勉強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說完又抽泣起來。

  畢竟她還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在自己眼前被殺,而且還被擰下頭來吃掉,這些畫面對她的衝擊太大了,怎麼也無法安定下來。為什麼自己要面對這一切,為什麼自己要去眼睜睜看著成人之間的爭鬥甚至謀殺,為什麼這時候自己身邊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唯一能指望的,居然是一個鑲在牆裏的鬼差,連一支可以依靠的胳膊都沒人可以給自己。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游少菁對鐘學馗又捶又打,只是她哭得根本沒有了力氣,鐘學馗臉上連個紅印都沒留下。

  “為什麼我要看到這種事情,為什麼……我不願意……我只是想要幫爸爸而已,為什麼……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到關鍵時刻,誰都不來……只有我一個人…… 誰都不來……”她蜷起身體哭泣著,仿佛又回到了曾經自己最無助的時刻,一個人待在停電的房間中哭泣,可是大人們只是在門外激烈地吵鬧,誰也沒有來看自己一眼,誰也沒有來給自己一隻溫暖的手……

  “別哭了……生死輪回是誰也無法逃避的事,也許他命中註定如此……”鐘學馗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接著感到有一雙有力的手按在了她的肩頭,“所以別哭了,也許重生對他來說是件好事。在他沒有犯下更大的罪過之前,我向你保證,那個害死他的人即使在陽間得不到應有的懲罰,地獄也會為他敞開大門的。”

  游少菁驚訝地向前看去,鐘學馗依舊鑲在牆裏,只是保持著一個張嘴瞪眼的姿態一動不動,她遲疑地問:“那個……你是……”

  鐘學馗阻止了她回頭的打算,有些難為情地說:“別看,別看,我的樣子……這是我的離魂術,我的魂魄沒有辦法改變外表,所以變不成鍾馗大人的樣子,你還是別看的好。”

  他的手掌很有力,使游少菁沒辦法回過頭去。可是當她感到身後出現了一副堅實的臂膀後,心情忽然平靜了不少。鐘學馗的聲音現在就在她的頸旁,使遊少菁感到他真實地存在,而不再是一個牆中虛無的鬼差。她看著眼前的那張鬼臉,聽身後那些無奈的聲音,忽然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你到底長成什麼樣?難道連現在都還不如嗎?”

  “我長得……總之別提了,說這些幹什麼。”鐘學馗極不情願提到自己的相貌。

  “你這不是可以離開牆嗎?平時為什麼不用這個……呃,離魂術對嗎?”

  “這個法術使用的時候有時間限制,六個時辰才能用一次,而且使用後的六個時辰內法術會盡失,所以不能常用,本來是想等你找到那個惡鬼之後再用這個法術去抓他的。”

  “既然限制這麼多,你幹嘛現在用它,萬一這半天裏惡鬼出來了怎麼辦?”

  “可你哭成那樣,我最怕看見你哭了……”

  游少菁坐在地板上,和她背靠背坐著的是鐘學馗的魂魄,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窗外的月光淡淡地灑在屋裏。游少菁覺得鐘學馗離開那個身體後,說話的聲音也溫柔了不少,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那個惡鬼的事讓我來想辦法,你就別插手了,對你一個女孩子來說太危險了。”

  游少菁抱著自己的肩頭想了良久,各種念頭在心中來來去去,可是最後,還是說出了一個自己也不相信的決定,“不,我得救我爸爸,我是很害怕,可是我得救我爸爸。而且如果我沒有看錯,那個惡鬼附身的人是……他是認得我的……就算我不再幫你,他也不會放過已經看見他真面目的我吧……”

  “可是……”鐘學馗沒想到剛才她嚇成那樣了,現在還有勇氣說出這樣的話來。

  “反正我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一個人解決事情了,就算再怎麼害怕,自己不鼓起勇氣來的話,沒有人可以幫你……”游少菁歎息說。她的聲音那麼輕,其實很希望鐘學馗沒有聽見自己的這句話。

  鐘學馗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一時無言以對,過了半天才說:“那個一直在響……”

  “什麼?”

  “你的那個小電話……響了很久了……”

  “什麼?”游少菁這時才注意到,她的手機正在努力地演奏著鈴聲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其實自從她進門,她的手機和座機就沒有停止地輪番在響,只是遊少菁一點兒也沒有理睬的意思,鐘學馗還以為她是故意不想接聽,就一直沒有提醒。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她太緊張了,壓根兒沒有聽見這些已經可以說是刺耳的聲音。

  “莫瀟?是的,我沒注意電話在響……啊,我,我睡著了……我一直在家裏……”游少菁聽到莫瀟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後,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把他牽扯進來。一來莫瀟的性格是絕不會去相信什麼惡鬼附身的事情,他一定會想要去弄個水落石出,最後也許會因此而受到惡鬼的傷害。二來,她不想要莫瀟在最後的時候,為了事情的真相傷心,因為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與田辛說話的那個人是……

  “小菁,你有沒有在聽我說!你從下午就不接電話,去你家敲門也沒有人應答,我跟那個員警都快急死了,還以為你被人殺人滅口了!”

  “對不起莫瀟,我吃了安眠藥入睡的……”

  “總之你沒事就好了,我還要打電話給那個員警說一聲。安眠藥那種東西少吃!”莫瀟帶著一種就算我說了也沒用的無奈語氣又囑咐一句,然後掛斷了電話。

  他好像很不高興吧。

  從下午開始就焦急地尋找自己,一邊倒處亂跑一邊打著沒人接的電話,估計到這個時候晚飯都還沒有吃吧。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給他的回答卻是一直在睡覺,甚至連一點兒歉意都沒有,換成自己也會不高興。

  游少菁無力地放下電話,長歎了一口氣。

  莫瀟對於她來說,是很重要的朋友,是的,很重要……自己要是可以擁有一些力量和勇氣就好了,為什麼自己偏偏只是個普通的少女,為什麼不能像漫畫或者小說中那樣,天生就有神奇的力量,關鍵時刻就可以變成正義的英雄……

  “喂,”游少菁抬起頭來的時候只看見白影一閃,牆上的鐘學馗已經開始睜眼張嘴“活”了過來。他就那麼害怕被人看見他的本來面目嗎?“你教我一個辦法,讓我變成可以捉鬼的超人!”

  “這怎麼可能?”鐘學馗對於她的要求斷然否定,“你又不是修行者,怎麼可能去捉鬼?你能看見惡鬼的存在,已經是很特殊的體質了。說真的,當時遇到的是你,我也覺得很意外,為什麼自己會有這麼好的運氣,遇見一個天生陰陽眼的女孩。”

  “陰陽眼?你說我……別胡說八道了,我長這麼大,除了你之外,今天下午第一次看見鬼!”在游少菁的概念中,所謂的陰陽眼就是無時無刻都看見一個個鬼魂在到處飄的一種天生倒楣體質的人,她自己再怎麼想,也是頭一次有這種離奇的經歷。

  “你認為的那種不受控制地看見靈異現象的,只是擁有很不穩定的陰陽眼罷了。真正的陰陽眼應該是像你這樣。不是你自己想要運用,或者我這樣的鬼差主動觸發你,再者是有靈異物體對你的安全造成威脅的情況下,你是不會發覺自己有這樣的能力的。很多陰陽眼的擁有者要等到死後到了我們那兒才知道自己有雙陰陽眼呢。”

  鐘學馗沉浸在回憶中說:“我也是這樣,死了之後那個鬼差忽然問我:‘你小子有雙不錯的陰陽眼嘛,想不想留下來當鬼差啊?’那個時候啊,人們都寧願投胎也不願意當鬼差呢,不像現在,一個位子十幾個鬼魂搶,一個工作三四個鬼在做……”

  “那麼我要怎麼才能擁有捉鬼的能力?”游少菁打斷了他的嘮叨。

  “死了之後當鬼差!”鐘學馗斬釘截鐵地回答。

  游少菁拿起手邊夠得著的東西向著他丟去。


  ※※※※※※※※


  鐘學馗看著游少菁從臥室裏搬出了褥子、被子、枕頭等鋪在自己不遠處,不解地問:“幹什麼啊?你就算給我鋪床,我也……”

  “笨蛋,誰給你鋪床了?是我要睡在這裏!”

  “你……”鐘學馗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起來,“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可以睡在一個男人的眼皮底下。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第一……”游少菁把面孔靠近他惡狠狠地說,“你是個鬼差,也就是死了的人的一種,根本不是什麼男人!我頂多算是睡在一個死人的眼皮底下,死人有沒有眼皮有區別嗎?第二,因為我要睡在這裏,所以為了我的安全,從我睡下開始,你就不許再睜眼睛,直到明天早上我起床為止!”

  “什麼?誰不是男人?”鐘學馗大怒。

  “就是你!”游少菁的臉靠得更近了一些,目光中的殺機暴露無遺,“你是說你其實還是個男‘人’嗎?鬼差大人!”

  “算了,反正我確實已經死了。”鐘學馗處於任人宰割的地位,只好再次向惡勢力妥協。

  游少菁整理好地鋪,想了想終於沒有過去關上燈。她向鐘學馗宣佈,“從現在起給我閉上眼,我要睡覺了!”說著用毯子把自己牢牢地包裹起來,蜷著身體靠著牆壁躺下了。

  她其實還是很害怕吧。鐘學馗在心裏想,都嚇得不敢自己一個人睡覺了。這麼熱的天,她還要包上厚毯子,是因為一直在害怕得發抖吧。按照正常人的思維,看到惡鬼吃人誰都會害怕的,更何況她還不得不去再次面對那個惡鬼。這個女孩子的膽量,已經算是夠大的了。

  “喂,你放心睡覺好了,我一夜都不會睡,守著你,保證不睜眼!”

  鐘學馗這麼說完之後,游少菁的姿態似乎微微有些放鬆。鐘學馗按照約定閉上眼,聽著游少菁的呼吸越來越勻稱,大概已經睡著了。


  ※※※※※※※※


  游少菁驚叫一聲坐起來,才發現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月光透過百葉窗照在身上,自己還是睡在牆邊的地板上,身邊既沒有被惡鬼撕成碎片的爸爸和莫瀟,也沒有血池地獄中的種種可怖場景。“呼……”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又癱躺在地鋪上,忽然想起身邊還有一雙眼睛,連忙拉起毯子蓋好,偷偷向鐘學馗看去。這個鬼差倒是還算老實,正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喂,我剛才做了一個噩夢,夢見被惡鬼扯進了地獄。你們地府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游少菁知道自己無法再次入睡了,於是想要跟鐘學馗說說話。

  鐘學馗半天都沒有反應。

  “喂,你睡著了嗎?”

  ……

  “喂……”

  游少菁用手拍拍鐘學馗的臉,可是對方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就好像……就好像不久之前他靈魂出竅了一樣。“鐘學馗,你又從身體中跑出去了嗎?你不是說十二個小時只能使用一次嗎?”游少菁站起來在屋子裏尋找鬼差。可是不論她怎麼喊叫,鐘學馗都沒有反應。

  怎麼會這樣?難道他自己逃走了?

  難道他……

  種種不好的想法冒上心頭,游少菁在屋子裏翻箱倒櫃一陣後,忽然意識到,現在這個房子中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沒有了那個看起來很不可靠的鬼差,現在成了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裏。如果那個惡鬼到這裏來的話,自己該怎麼辦?

  剛才的噩夢一下子浮上了心頭。

  游少菁蜷縮在地鋪上,手中緊緊抓著毯子,想要儘量把身體靠近鐘學馗那張可怕的鬼臉。“你這個沒有信用的騙子,你自己說要守著我睡覺的!你自己說會保護我的!”越來越多的恐怖場景在腦子裏像走馬燈一樣地盤旋著,游少菁渾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哭成了淚人。


  ※※※※※※※※


  鐘學馗實在不願意用現在的樣子見人,可是他的身體卡在牆裏,如果想要自由行動一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在水中伸展一下四肢,雖然靈魂的自由不會給身體帶來任何感覺,但被束縛久了,做一下這樣的動作,在心理上是一種釋放和安慰。

  從渡池中浮上來,四周空蕩蕩的,到陽間執行事務的鬼差大多不用走這個地方,所以在整個陰曹,這裏算是個鬼跡罕見的地方。渡池四角八尊獸雕發現他從水中上來,十六隻眼睛同時放出紅光把他罩在其中,確定了他的身份之後,才黯然消去。渡池周圍水霧浮動,水聲滴答,鐘學馗才短短半個月沒有回來,倒像離開了大半輩子,心中不能唏噓。感歎了半天,才邁步前行。

  離他住處不遠處有一個熱鬧的市場,一些鬼差的家屬,無善無惡還在等待投胎的鬼魂們聚集過來,叫買叫賣,與陽間的集市也差不多。鐘學馗平時與這裏的鬼魂都十分熟悉,他不願意讓大家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所以躲在一邊,等著集市散場。

  “喂,你什麼鬼?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一隻手拍上了他的肩。

  鐘學馗一回頭,一張青面獠牙的大臉正在他不遠的地方,一雙藍眼瞪得老大。

  “呼!”看清對方之後,鐘學馗松了口氣,“田大哥,是我!鐘學馗!你嚇死我了!”

  啪,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冒充誰不好,冒充小鐘!他那張臉長得比我還‘漂亮’呢,你這樣一張小白臉就冒充他?”

  “真是我!真是我!”鐘學馗連忙說:“你忘了,上次你把大王殿上的琉璃燈偷去送情人,還是我幫你編了個謊,說是大王喝醉後自己不小心打了。嘿嘿,可是後來那個女人又把那個燈轉送給她的情人,那個情人又……”

  田大哥連忙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拖進了一個角落,四處看看,確定沒有人聽見他們的交談後才松一口氣。“真的是你小子,你這些天去哪了?活兒我們幾個可是全幫你分著幹了,可是你也不能突然就不見了,然後又變這副樣子回來吧?”他上下打量著鐘學馗現在的模樣,嘴裏“嘖嘖”地讚歎。

  鐘學馗被看得臉紅,囁嚅著解釋,“我、我的法力還不夠,還不能把魂魄也變化好……”

  田大哥搖頭感歎,決定不去與這個審美觀有問題的傢伙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了,又問:“你到底去哪了?班也不來上,大夥都以為你被無間獄中的惡鬼拖去吃了。”

  “我不是留書信了,你們沒看到嗎?”

  “沒看見啊,你留哪兒了?”

  “我屋裏的桌子上啊。”

  “白癡!”田大哥又是對他一巴掌,“你不在,你的屋子誰進得去?大家不知你幹什麼去了,又怕你是偷偷出去玩了,不敢上報,怎麼能進你的屋子?”

  鐘學馗一拍腦袋,自己怎麼忘了這個茬了。以前地府的門戶是十分隨便的,大家都可以到別人的住處隨便串門,可是近十幾年來,新的鬼魂多了之後,把人間流行的“個人隱私”一詞帶入了陰曹。幾位閻王一商量,陰間的門戶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除了主人親自動手,誰也打不開。大王們自以為“我們地府在保護鬼權,保護個鬼隱私等等方面已經遠遠走在了陽間前面了,哈哈哈哈……”也不管給別人增添了多少麻煩。

  “其實啊……”鐘學馗看看周圍沒鬼,小聲說:“我去陽間了。”

  “什麼?你竟然敢私自去……唔唔唔……”這次成了鐘學馗堵他的嘴。

  “我覺得無數惡鬼在人間作怪,我們地府總這麼開會扯皮太不對了,所以就……”

  “你傻啊你!這麼大的事,你一個小鬼差可以做什麼,你知道私入陽間是什麼罪名嗎?”

  “不知道……”鐘學馗老老實實地回答,“認真查了有關於私入陽間的處罰條例,只找到了私入陽間為惡的處罰條例,還有什麼私入陽間談情說愛的處罰,私入陽間探親、會友的處罰,私入陽間旅遊、購物的處罰,私入陽間報私仇私恩的處罰……反正沒有規定私入陽間捉鬼是什麼罪名……”

  “唉……”陰曹的律條多如牛毛,想在裏面尋找一個專用的律條,還真得專業的判官才做得到,平時大多數鬼差都把翻查律條作為一件苦差看待,鐘學馗居然自己跑去做了仔細的研究,可見他去陽間捉鬼的決心之大。“我也不說你什麼了,我也有子孫後代在人間,也不希望他們遇上那些惡鬼。這邊的工作你不用擔心,我們大夥兒分分就替你做了。反正現在一個人的活兒本來就是三個人在做,只要你不讓上頭抓著就行了。說說你這次回來幹什麼?”

  “我在那邊的情形很尷尬,所以找了個人類幫手,回來找點兒東西給她護身。”

  “什麼?你還敢把活人扯進來?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喂,你想用什麼幫她?該不會……”想到那個東西,田大哥忍不住心頭一悸。

  鐘學馗用力點頭,“對,對就是它!呵,用他對付惡鬼,簡直就像用貓對付耗子一樣管用啊!哈哈哈……”

  “你簡直瘋了,居然想把它弄到人間去!我不管了,與我無關,你自己去鬧吧。”田大哥搖著頭走了。

  鐘學馗一直等到集市散去,他才鑽出來小跑著溜回了自己的住處,好不容易把他要找的物件找到、捉住,討價還價讓對方同意幫忙後,又小心翼翼地向渡池前進。走在路上,看到一處住房外掛著幾件剛洗的衣物,眼珠一轉,又四下看看無鬼,撲上去把那些衣物全拿過來,抱著就跑。

  他消失後不久,一個聲音響起,“老婆,我的工作服呢!我得上班去了!”

  “我剛給你洗了,在院子裏掛著,自己去看看幹了沒。”

  “沒有啊,你掛哪兒了?”

  “咦,怎麼會不見了?我明明搭在這裏的。”

  “少了工作服我怎麼上班?哪個缺德的偷我的衣服!”


  ※※※※※※※※


  游少菁癱在牆角,哭得累了,已經昏昏入睡,忽然聽見一個破鑼嗓子在耳邊呼叫起來,“游丫頭,游丫頭,快醒醒,別睡了……”

  游少菁張開眼,映入眼中的首先是那雙滴滴亂轉的牛眼。

  是他,他回來了。

  原來他不是逃走了。

  游少菁眼睛紅紅地看著一臉興奮的鐘學馗,嘴唇翕動著,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是“啪”,重重一個耳光打在了鐘學馗臉上,“你這個惡鬼,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我……不是你自己說要幫我守夜嗎?”說著說著,淚水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你這個沒有責任心的騙子!明明說要保護我的……卻趁我睡著了自己溜走……你這個騙子……”

  “我幾時騙你了?我這不是看你太害怕了,回陰間去幫你找防身的東西了嘛!你幹嘛打我?”鐘學馗被她打得莫名其妙,一肚子委屈地說。游少菁這個女孩子別的都好,就是脾氣暴躁了點兒,動不動就會生氣發脾氣,甚至使用暴力。

  原來他還知道去做這些。

  游少菁稍稍放心,但還是說:“你剛才忽然一動不動了,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怕那些惡鬼而逃走了。”

  “我怎麼可能怕他們,我就是為了阻止他們作惡才來到陽間的!”說到這個話題,鐘學馗立刻變得大義凜然,“我不是說了嘛,我是回陰間去給你找幫手和武器了。你說得對,你一個小女孩怎麼對付得了那些惡鬼,我回去幫你帶來了專門對付惡鬼的東西了。”

  “什麼東西?”游少菁驚喜地問。她上下打量鐘學馗,他現在的狀態,要怎麼從陰間帶來東西?又怎麼拿出來交給自己?

  鐘學馗口中念念有詞,咕噥了半天,游少菁見他一臉的嚴肅,一副要作什麼大法的樣子,心中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全神貫注地等著看從陰間運來的物品,誰知道鐘學馗裝模作樣半天,竟然只是大打起噴嚏來,“阿嚏!阿嚏!”幾聲之後,幾樣東西從他的鼻孔中噴了出來落在地上。

  “好噁心啊!”這是游少菁的第一印象。

  這是什麼東西,不跟鼻屎一樣嗎?

  “這可是大名鼎鼎的鬼差專用套裝……”這麼大的東西從鼻子中噴出來,鐘學馗看起來也十分舒服,哼哼唧唧地說,“你快穿上看看。”

  “什麼?”

  “這個可是大名鼎鼎的捉鬼套裝,你試試能不能穿上?”鐘學馗一臉的期待。

  不知道為什麼,游少菁卻覺得自己竟然從那雙閃閃放光的眼睛中,看出一抹不懷好意來……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1:58
第五章 惡鬼與惡鬼

“你穿上試試,看看你能穿不能。”鐘不馗說,“這套制服在陰間也不是每個鬼差都能穿的,可是要經過層層考察,層層篩選,還要用好幾年的時間來培訓才行。你是活人,限制就更多了。幸虧你天生是陰陽眼,我想說不定你能行,就給你偷來了……”

  游少菁聽說好不容易出現的捉鬼道具有可能自己無法使用,心中有點慌亂,也顧不上計較這套衣物到達陰間時所經過的途徑了,連忙拾起來,開始比劃著往身上一一地穿戴。

  在地上看起來不大的東西,拿在手上一抖卻成了一大堆。這所謂的捉鬼套裝共計有:上衣、褲子、手套、襪子、鞋子、頭套、口罩以及一把吃西餐時用的叉子組成。“這倒底是什麼跟什麼呀?”游少菁咕噥著,把它們按部就班地弄好。

  這套衣服倒也真有它的神奇之處,本來灰糟糟粗糙糙的看不出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但是一穿到身上,馬上有種與身體合而為一的感覺,似乎自己的身體周圍產生了一層能量,並且通過這件衣服充斥到了她的全身。

  “好象真的變厲害了……”游少菁伸握手掌,自言自語地說。現在的她有種自己可以打倒一堵牆的感覺。

  “好樣的,你果然能穿上它!”鐘學馗也大聲喝彩,“你不知道,這套衣服心有邪念的人或靈魂是穿不上的,反而會被它的反噬之力打傷。我怕你不敢試,都沒敢告訴你。你真是個心地純潔的姑娘,呵呵呵呵……”

  “你!”游少菁怒吼,雖然不知道他說的反噬是什麼,可是想像一下也知道,這種套裝既然有那麼大的作用,那麼裝著失敗被檢測出什麼“邪念”的人,下場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他居然一點也不告訴自己,就這樣騙自己穿著。

  “好了,好了,別說沒用的了,快拿上武器,讓我看看整體效果!”鐘學馗知道大事不好,他可不願意被穿上了捉鬼套裝的游少菁毆打,連忙轉變話題。

  “武器?”

  “就是那把鋼叉!”

  “鋼叉?這個不是吃西餐的餐叉?”游少菁順噥著,俯身拾起了被她隨手放在茶幾上的叉子。

  叉子一入手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她的手中快速拔高變粗,轉瞬之間便成了一人半高的巨大武器,叉身剛好一握粗細,黑色的叉桿入手冰涼,似乎是一種很堅硬的金屬製成。三條尖頭寒光閃閃,幾個裝飾用的鋼環相互碰擊,發出了“錚錚”的聲響,給人一種沉重鋒利,無堅不摧的感覺。不過拿在手中到沒覺得重,似乎是專為游少菁設計的一樣,十分的襯手。

  好象很威風,就是武器的種類有點奇怪,象自己這樣的妙齡少女,手中拿的應該是小龍女那樣的絲帶金鈴,或者精靈遊俠使用的長劍、長弓才對,而不是這種更適合猛張飛一類人物的巨大鋼叉。

  “帥呀!太帥了!”鐘學馗不住地大聲稱讚,“太帥了!太威風了,太好看了!”

  真有那麼好?被鐘學馗的叫喊弄得有點飄飄然的游少菁半信半疑地拉出門後的穿衣鏡,向鏡中的人只掃了一眼,便發出了一聲尖叫……

  接著又是一聲……

  “怪物……妖怪啊……我,我變成了什麼!怪物啊……”她沖到鐘學馗面前,對著他就打下去,“你說,你說,你把我變成了什麼怪物!”

  只見鏡子中的人物身高一米九十開外,膀大腰圓,身著一身黑色盔甲,面長半米,上面均勻地鋪著一層棕色的細絨毛。眼如銅鈴,鼻孔又大又圓,正向外噴著白氣,嘴唇咧到腮後,露出一口又白又亮的板牙,頭上一對耳朵豎著,敏感地轉動著,腦後髻毛紛揚,又黑又粗,飄飄灑灑,手中執著一柄鋼叉,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怪物!你給我說明白!說明白!”游少菁的眼淚都快下來了。一個妙齡少女,雖然稱不上什麼絕色佳人,小家碧玉的清秀還是有的,一下子變成了這樣的怪物,叫她怎麼受得了!

  “別打我,這怎麼會是怪物,這是馬面的標準配備!”

  “馬面是什麼東西?是什麼怪物!”

  “你該不會連大名鼎鼎的牛頭馬面都沒聽過吧?”

  “馬面?哪個馬面嗎?”游少菁的腦子有些亂。

  “你真沒聽過嗎?現在的孩子在學校裏究竟學什麼啊,怎麼連基本常識都不知道……”

  “哪有學校會教這種東西!”游少菁又打了他一下。原來是牛頭馬面中的那一個,還好不是妖怪……不過,牛頭馬面應該也算妖怪的一種吧?“你說,你怎麼把我變成這個怪樣子?快把我變回去!”

  “這是套裝的效果,你把套裝任意取下一件,效果自然就消除了,不過力量也就消除了。”鐘學馗的意思是要游少菁就這麼穿著,樣子也好看,而且還安全。可是游少菁馬上就飛快地扯下一隻手套。果然,鏡子中的馬面立刻恢復成了少女。套裝其他的元件雖然還穿在身上,可以感覺的到它們存在,但是用肉眼從鏡子裏都看不出半點痕跡,鏡子中的少女身上穿的,還是那件普通的夏裝。而那把巨型鋼叉,也在手上恢復成了一把小小的餐叉。

  “原來所謂的職業套裝是這個意思,套在一起就出現一個地府的職業……”游少菁自言自語。依此類推,一定還有牛頭套裝,無常套裝,判官套裝之類,不知道哪一種對付惡鬼最厲害?

  “這是我順手從人家掠衣桿上偷來的,所以沒有仔細挑選,如果拿到牛頭的套裝更適合你用一些,因為可以使用暴跳如牛的特技……”鐘學馗認真地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游少菁眯起了眼。

  鐘學馗連忙咳嗽幾下,轉而去解說套裝的功能。

  據種學馗說,地府的鬼差們與陽間的公務員除了穿著打扮之外,在外表上其實沒什麼區別,因為畢竟大家都是人的靈魂轉化的(游少菁看著他的臉,十分懷疑地問:“真的嗎?”)。可是在執行公務的時候,鑒於大多數鬼差的長相對於惡鬼厲鬼可謂沒有多少威攝力,所以所謂的職業套裝就是為了彌補這些不足而存在的。比如說牛頭馬面的套裝,不論男女老少穿上,都會變成那個標準的模樣,可是說為地府的執法力度,執法形像建設方面,都起到了重大的作用。

  “不過你還是活人,這套裝的作用你根本發揮不出十分之一,而且它是我偷來的,丟東西的馬面馬上就會去申請新的制報的,依照一般的流程,三、五天之內新的制服就會發放下來,到時候舊的這一套的所有效用便會自動被取代,消失掉,也就是說,你最好能利用它在三五天之內找出那個惡鬼並且捉住他,不然這套衣服也就報銷了。”

  “什麼!只有這麼一點時間!”游少菁剛剛因為得到捉鬼套裝而稍稍放鬆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那過了時間怎麼辦?萬一到時候我沒找到那惡鬼,萬一以後再遇見他,我不是死定了!你自己不是鬼差嗎?把你的套裝給我拿來!快,快把你的套裝交出來!”游少菁抓住鐘學馗就是一頓搖晃。

  “我只是個文職,你要我的制服有什麼用?”

  “文職?”

  “我是個接待鬼魂的文職鬼差,沒有那種專門捉鬼的制服。”

  “原來你只是個文員。”游少菁瞪著眼說,“你還敢私自來捉鬼?”

  “我負責接待的是橫死的鬼魂……”鐘學馗難得地低下聲來說,“這些年來,我老是遇見被那些惡鬼所害的無辜之人。有被殘暴之鬼附身的人殺的死者,有被色欲之鬼姦污一怒自殺的女孩,有被食人鬼……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我要親手抓住這些作惡多端的惡鬼,為這些無辜的死者報仇。你沒有幹過我的工作,你不會明白的……看著他們,我心裏就難受,身為一個鬼差,看著他們,我……”

  那麼,田辛也會成為那些橫死者當中的一員吧?如果鐘學馗沒有私自跑到人間來,而是還在履行他的職責的話,說不定也會遇見他……

  想到這裏,游少菁心中對於田辛的憎恨一下子消失了大半,他畢竟已經死了,不論他做過多麼可憎的事,也已經是隨他的死亡化為往事了。

  “我想你是對的,如果放著這些惡鬼不管,他們一定會害更多的人……”游少菁輕輕地說。

  鐘學馗熱淚盈眶。這麼久以來,他的鬼差同伴對他來陽間捉鬼的事情不是嘲笑,就是不解,好不容易現在聽到了一句支持的話,叫他怎麼不感動。

  “可惜來的鬼差是你,要是來個更有本事的就好了。”游少菁又嘟囔一句。

  “我哪里不好了!我好歹也是……”

  “你說你卡在這裏有什麼用?除了給我偷來那個馬上就會失效的捉鬼套裝,你還能幫上什麼忙?”

  “我……對了,我除了這身衣服,還給你帶來一個幫手呢。”

  “幫手?”游少菁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高大魁梧的牛頭鬼差,心中一陣驚喜。

  鐘學馗的面部正在古怪地扭曲著,向她結結巴巴地說:“他,他來了,正在過來。”

  “在哪里?”游少菁完全無法預見會看到什麼,所以十分地緊張。

  “他從我耳朵裏爬進來了,馬上就,就……”鐘學馗皺鼻子擠眼睛歪腮努嘴地說,“就從嘴裏,不對,不對,波波,你走錯了,那裏是……啊,啊,啊,啊嚏!”他忽然打了一個大噴嚏,游少菁眼尖地看到一樣東西從他的鼻孔噴射出來,在地上翻滾著,撞上了沙發腿,發出“咚”的一聲。難道他找來的鬼差也和套裝一樣,要從他的鼻孔中出來?這也太……

  游少菁四處尋找,終於找到了鐘學馗鼻子中出來的東西。

  那個東西大的有乒乓球大小,對於鼻孔來說恐怕太大了一點,所以只聽鐘學馗在那裏“哼哼嘰嘰”地叫著疼。那個東西在地上滾動著,滾一圈就大一些,漸漸長到有游少菁的拳頭大小,坐在地上,頭和四肢從蜷成一團的狀態下伸了出來。那是一個粉紅色的,長著細細茸毛的小傢伙,大鼻子,大耳朵,圓圓的小眼睛亮晶晶的正在打量四周,四隻小蹄子輪流做著曲伸運動,捲曲的小尾巴晃啊晃的。

  游少菁驚呼:“這就是你找來的幫手,這,這不是一隻豬嗎?”

  “撲……!”小豬沖著她揮舞著蹄子發出一陣憤怒的聲音。它難得有個來陽間旅遊的機會,剛出來卻有人叫它小豬,實在是破壞了它的大好心情。

  “波波可不是豬,而是一隻波兒象。”鐘學馗大聲介紹,那只小豬也挺起胸膛,擺出一副了不起的神態。

  “象?你說它是象?大象的象嗎?”游少菁將信將疑。

  “它是波兒象。”鐘學馗加重語氣,“是我們地府特有的靈獸,專門愛吃惡鬼,在我們那只要罪大惡極的鬼魂都是讓它們吃掉。”

  地府的死刑是這麼執行的嗎?太殘忍了吧?

  游少菁圍著那只“小豬”轉了一圈,對於鐘學馗的介紹還是無法相信,不過這只小豬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它的背後,那種毛茸茸、軟綿綿的手感,配上它的外形,簡直是可愛到了極點啊。“你叫波波對嗎?你要吃東西嗎?我雖然沒有惡鬼給你吃,可是給你吃巧克力好不好?”

  “撲撲,撲撲!”波波發出意義不明的叫聲,可是從它用力點頭的動作來看,它很樂意品嘗一下“巧克力”這種食品。游少菁拿了一塊巧克力給這只小豬,看著正與巧克力搏鬥的波波,再一次發出疑問:“它真的有那麼大的威力嗎?”

  “你別看它現在還小,長大了可是有一頭成年大象那麼大呢。”

  “你的意思是說,它只是個幼兒,不,是個嬰兒?”——與成年大象相比,波波的形體確實還不如一個嬰兒與成人的比例大。

  “唉,那也沒辦法呀。”鐘學馗長歎一聲,“波波像是靠吃惡鬼來成長並且增長法力的,可是波波不知為什麼,就是拒絕吃惡鬼,所以一直長不大。所有的地獄都轉了一遍,結果大家都不要它,最後才被我撿回來養的。”

  “什麼?也就是說它根本不會吃惡鬼?”游少菁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穀底,她看著波波圓滾滾的樣子,捨不得說出把它趕回去的要求,但是馬上提出了再找一隻成年波兒象的建議。

  鐘學馗睜大了眼說:“那怎麼可能,波兒象在我們地府也是極為稀有的靈獸,一共那麼幾十隻,各層地獄還分不過來呢,怎麼可能讓它們來陽間,何況……那麼大的東西你讓它們怎麼來?你又怎麼帶出去?你放心,波波雖然不吃惡鬼,可是嚇嚇對方是足夠了——你見過老鼠不怕貓的麼?”

  游少菁想像一下自己牽著一頭象大象一樣巨大的豬在街上行走的情景,不由打個寒顫,還是波波好了,又嬌小又可愛,裝在口袋裏就可以帶走。這時的波波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那塊“堅硬”的巧克力解決掉了,正捧著杯子,沾裏面的水仔細清潔自己沾上巧克力漿的皮毛。

  “波波,你跟我去找那些惡鬼教訓它們好不好?”游少菁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總歸還是喜歡可愛的東西,這只小豬與一頭大象般的豬相比,她寧願選擇可愛的波波。

  可是不等她的手摸到身上,波波已經一躍而起竄到了鐘學馗的臉下,擺出一副與剛才討要巧克力的時候完全不同的面孔。哼哼的叫著,小蹄子揮舞著,似乎很是生氣。

  剛才游少菁與鐘學馗的對話,它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小傢伙小的時候,是地府中的香餑餑,這個也搶那個也要的,把它捧上了天,可是真的發現它不肯吃惡鬼之後,大家就對它來了個一八十度大轉彎,誰也不理睬它,不要它了。波波年紀雖小,可是也算得上是歷盡了“鬼”情冷暖,它對於吃鬼之事越來越排斥,不能不說也是因為這些際遇產生的逆反心理,是這個小傢伙對於周圍環境的小小反抗。

  鐘學馗在大家都不要它之後,把它撿了回來,不但悉心地照顧它,給它一切能找到的好東西吃,而且從來不對它提任何要求。所以波波喜歡鐘學馗,當鐘學馗不知道怎麼回事失蹤了之後,它茶飯不思,沒日沒夜的到處尋找他。現在鐘學馗出現了,還帶它到陽間玩兒,誰知道它的高興勁還沒過去呢,就聽到鐘學馗在和一個女人商量,怎麼讓自己去捉鬼。

  一定是這個女人不好,是她把鐘學馗騙走了這麼久,然後還要利用自己對鐘學馗的感情,讓自己去吃惡鬼!

  想到這裏,波波瞄準了游少菁,準備撲上去用蹄子把她蹬倒。

  “啪!”

  游少菁下意識的用手拍落了一樣飛向自己的物體,等那個東西落地打滾之後,才看清楚原來是那只小豬。

  小豬落地之後還不甘心,再次扭動著小屁股,向著游少菁刨蹄子,還哦呼呼的叫著。

  “它這是幹什麼啊?不是長了狂豬病吧?”游少菁瞪了鐘學馗一眼。

  “它很討厭被要求去捉惡鬼,誰說要它吃鬼它就對誰使用暴力——就是這樣大家才都不要它。”鐘學馗解釋說。接著又哄小豬:“波波,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只要我帶你來陽間玩,你就幫我這個忙,這個忙就是要你嚇唬嚇唬一個惡鬼,不用你真的吃的。”

  小豬的尾巴一卷,嘴巴一撇,表現出一副我就是騙你了怎麼樣的神情。

  “波波,你怎麼可以這樣……”

  小豬在鐘學馗的吵嚷聲中理都不理他,逕自來到游少菁剛才拿出巧克力的地方,揭開糖盒子就大大方的享用起來——我就是不聽你們的話,氣死你們!

  看看這只小豬,看看自己手中拿著的所謂捉鬼套裝的手套,游少菁有種上了當的感覺。


  ※※※※※※※※


  百葉窗外的天色開始發白,游少菁拉開窗戶的時候,一抹陽光已經出現在了天邊。

  “又是一天……”她自言自語地低喃一句,挽起袖子開始下廚房做飯。這幾天來鐘學馗從來沒有見她好好吃過飯,可是看現在的架勢,她是想要大做一桌。她大概是要做給我吃吧?鐘學馗做著不切實際的美夢,熱切地期待著一頓豐盛的早餐。當廚房中香味開始飄出來的時候,本來在游少菁毯子中睡覺的波波也躥了出來,又偽裝出一副可愛天真的神情跑去討東西吃。看到忙碌的游少菁不上它的當,自己叼了一個荷包蛋就跑。

  游少菁端出豐盛的不像早餐的飯菜向鐘學馗眼前一放,她自己的面前擺的則是更多的一份。把波波恬著臉要的荷包蛋分給它之後,游少菁一言不發地大吃了起來。

  這種氣氛有點奇怪。

  鐘學馗小心翼翼地問:“游少菁,你,你沒事吧?”

  “你希望我有什麼事?”游少菁嘴裏含著食物,含糊不清地說。

  “你怎麼忽然象好幾天沒吃飯一樣?”雖然她就是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

  “就要去跟惡鬼面對面了,不吃飽怎麼行!”游少菁冷冷地說。波波聽到惡鬼這個詞,敏感的逃到了沙發底下,不住的哼哼著以表示它堅決不去的決心。

  “你最好盼望我在這身套裝失效之前制服那些惡鬼,不然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把你捆了去的,除非你躲回陰間去!”游少菁惡狠狠地宣佈,引來了波波憤怒哼哼著抗議。

  鐘學馗看著游少菁在那裏準備出門,心裏很是為這個女孩現在的這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心態擔憂。

  游少菁想來想去,還是把那套捉鬼套裝穿在了身上,只剩下一副手套塞在口袋中,這樣一來,她從外表看起來還是原來的一身牛仔裝束,可是關鍵時刻,只要把手套套上去,從口袋中拿出“餐叉”,馬上就可以“變身”成為馬面,使展鬼差的力量了。

  “人家都是變身成超人、貓女、蜘蛛俠什麼的,為什麼我會變成馬面?”她一邊嘀咕著,一邊再次準備出門。對了,還有一個“法寶”,她收住步子,目光投在正蜷在沙發底下裝作睡覺的波波身上,要不要帶這只小豬出門呢?幾經思量,她還是決定放棄,一來這個小豬脾氣太壞,二來她反正有捉鬼套裝可以依靠,還是別太指望這只不一定靠的住的豬的好。

  她向鐘學馗打了個招呼,正準備要出門,門口卻響起了敲門聲。

  “誰?”

  “是我,你開一下門好嗎?”

  是莫琳的聲音。

  游少菁先是緊張了一下,接著想到自己原本的目的地,不由一笑。咦,居然可以笑了?從早上開始她的臉部肌肉就好像僵硬了一樣,什麼表情都做不出來,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刻,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了,真是對自己的神經有些佩服了。

  游少菁打開門,門外站的果真是莫琳。

  “我可以進來嗎?”莫琳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游少菁卻沒有讓她進屋的打算,反而問:“為什麼要到我這裏來?你不是應該到警察局去投案自首才對嗎?”

  “投案自首?你在開什麼玩笑?”莫琳嘴裏這麼說,她的臉上卻一點驚愕的表情都沒有。

  “侵吞國有資產,陷害我爸爸,殺害田辛……你是認為這些罪名不值得坐牢呢?還是認為我不會去警察局揭發你?”游少菁帶著一種冷酷的微笑說。能夠對著陷害父親的仇人說出這句話,令她感到一種報復的快感。

  “果然是你……多管閒事的丫頭!”莫琳從牙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話。

  這句話就是說她間接的承認了吧?本來還不是十足把握的游少菁抬起手,劈臉就是一個耳光打了下去:“你這個混蛋,居然害我爸爸!”

  莫琳敏捷地躲開了她的攻擊,反而反手一掌打在她的臉上:“你這個賤丫頭,要不是有你,我和你爸爸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游少菁的身手顯然不及莫琳敏捷,重重地挨了這一耳光,半邊臉都紅了起來。她捂著臉瞪著莫琳:“原來是我叫你背叛我爸爸的嗎?是我叫你婚後還和以前的男人來往的嗎?是我叫你陰一面陽一面,在我爸爸面前對我一副笑臉,一轉身就對我沒好聲氣的嗎?你大概不知道吧,我跟我爸爸有過一個約定。”

  莫琳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女孩,她已經跟這個孩子在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只是為了這個孩子對自己婚後的生活的干涉而感到憤怒,可是從來沒有好好的琢磨過這個孩子心裏究竟在想什麼。

  游少菁慢慢的說,“他跟我說他要再婚的時候,問我想不想要一個繼母,我告訴他,只要這個繼母不欺負我干涉我,我就不會欺負她,干涉她……莫琳,你自做聰明啊,本來我根本不會干涉你和我爸爸之間的事情的,你卻偏偏想要用手段把我趕到我媽媽那裏去。你不知道這些事情我都會告訴我爸爸吧?你也不會知道,咱們兩個說的兩種版本中,爸爸總是會相信我的吧?因為我從來不會跟爸爸說謊的……呵呵,你這個人啊,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不要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被繼女欺負的後媽了,你自己怎麼對待我的,你自己心裏明白。”

  這個女人總是把自己偽裝成被丈夫寵愛的女兒欺負的樣子,是不是時間久了她自己內心深處也這麼以為了?可是有些事情,她也許可以忘掉,但是遊少菁忘不掉。不管她和父親之間有什麼摩擦,她都會把原因歸結到自己這個與她合不來的繼女身上,這次是不是又要這樣?把她利用丈夫斂財之後又用丈夫做替罪羊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說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繼女不好?

  莫琳有些氣急敗壞地喊:“那又怎麼樣?愛情已經成了過去時,婚姻又是這個樣子,他為了你這個死丫頭又不肯讓我再要一個孩子。我想要抓住一些錢有什麼不對!”

  游少菁淡淡地說:“可那不是你的錢!”

  莫琳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問:“你怎會知道是我的?”

  “我看見你殺了田辛——不過在那之前,我曾經找莫瀟問你,冰箱裏的冰淇淋到哪里去了。你說送給了鄰居的小朋友。冰箱裏有那麼多蔬菜、肉類任由腐爛著,你把冰淇淋送給平時總說人家不好的鄰居?其實你是看到了爸爸給我的留言,害怕爸爸留下了什麼證據給我吧?所以你把冰淇淋毀屍滅跡了,還找了人到我家裏來翻找,想要從我這裏得到爸爸留下的東西。那個時候我已經在懷疑你了——家裏什麼都沒有帶走,連你與老情人的書信都留著,卻一分錢也沒有了——這就是被貪財鬼附身的證據吧!”

  從一開始游少菁就不相信是自己的父親被惡鬼附身——鐘學馗說是在她身上發覺到了鬼氣,可能是從她父親那裏沾染的,可是游少菁在父親被捕之前,正好是一個星期沒有見到過父親了,她不相信那所謂的鬼氣可以在自己身上停留這麼久。是不是有別的在這段時間內與自己接近過的人被惡鬼附身了?

  在那個時候游少菁已經有了這樣的想法。

  游少菁的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使得莫琳在一瞬間顯出了驚慌的神情,可是接著她便冷靜下來,看著游少菁一聲冷笑:“沒想到你不僅僅脾氣壞,你的膽子也不小……”她的面孔忽然變得猙獰扭曲,慢慢靠近游少菁,“你以為,我不會殺你是嗎?”

  游少菁似乎害怕似的向後退卻,一邊卻悄悄拿出了那只套裝手套:“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放過我,所以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咯咯咯咯……”莫琳的笑聲仿佛是從嗓子眼中擠出來的一樣,她的眼睛已經變成了一種死灰色,面孔也蒼白的看不出一絲的血色,“你的膽子真是很大啊,咯咯咯咯,我喜歡你這樣不怕死的人……”

  “是嗎?在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想行兇?忘記了這裏是在社區樓下,隨時會被人看見。”

  “咯咯咯咯……你以為我會被人看見嗎?”

  莫琳步步緊逼,逼著游少菁向屋中退卻。不過這正是游少菁想要的,雖然鐘學馗說捉鬼套裝不會被一般人看見,可是誰知道他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的可信度,自己還是小心點好,不然說不定就像不久前發生附近兇殺案的房子有目擊鬼魂的傳言出現一樣,她不希望看見馬面的流言開始流傳。

  眼看莫琳已經踏進了門檻,游少菁也已經在身後把那只手套往手上套了一半的時候,正要伸手掐住游少菁脖子的莫琳忽然發出了一聲非人的驚叫,然後轉身就跑。

  游少菁愣了一下,然後順著莫琳剛才的視線,看到了在沙發下面露著半個屁股的波波。

  原來她是看到這個波兒象嚇得逃走了,可惡的肥豬,不幫忙就算了,居然在關鍵時刻給我搗亂!本來只要把手套戴上,這個惡鬼就手到擒來了!游少菁急忙追了出去。

  “喂,穿上套裝,穿上套裝!馬面的套裝可以發揮快馬如飛的特技……”鐘學馗在身後扯著嗓子大聲喊起來。可是游少菁還是邊跑邊把那只手套塞回了口袋,不知道她是根本沒有聽見還是不願意相信鐘學馗的話。

  眼看著莫琳跳上了她開來的車子,游少菁也攔住了一輛計程車:“跟上前面的車!”這幾天自己對於這種影視作品中常見的場面,似乎已經進行得十分熟練了呢。


  ※※※※※※※※


  “我擔心少菁,你為什麼也要跟著來!”莫瀟對於李劍利的厚臉皮很是反感。總是要跟著自己來游少菁一個女孩子獨居的家裏,好像他跟游少菁多熟似的。

  李劍利在呼嘯的風聲中大聲回應:“你說什麼?大點聲……我聽不清楚……”

  “哼……”莫瀟踩下油門加快了車速。

  來到游少菁居住的社區入口,還沒等他們拐進去,就看見游少菁匆匆的沖了出來跳上一輛計程車,然後快速駛去。莫瀟大聲吆喝了幾聲,可是游少菁顯然沒有聽見。

  “我看……她像是在追前面的那輛車……”李劍利帶著職業敏感說。

  前面那輛車看起來怎麼這麼眼熟……莫瀟在心中暗暗嘀咕。

  “別磨蹭了,快追上去……”李劍利推推他的背。莫瀟再次發動摩托車,掉頭之後向著計程車追去……


  ※※※※※※※※


  怎麼又是這裏?

  游少菁看著這間停工的工廠,看到田辛被殺的時那種難受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為什麼她會跑到這裏來,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會追上來嗎?還是曾經殺過人的地方會給她安全感?游少菁看看那輛連門都沒有鎖就被丟在路邊的跑車,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不知道莫琳會去哪里?但是游少菁直覺地向著昨天看到田辛被殺害的那間廠房而來。這時莫瀟與李劍利也來到了廠門口,他們看著游少菁的背影大叫起來。

  “小菁……”

  “游少菁……”

  游少菁不由皺起了眉頭,他們兩個怎麼也來了?而且莫瀟他……這件事本來不希望他知道的。看著兩個青年快步跑過來,她歎口氣說:“我在……在追莫琳……就是她誣陷了我爸爸……”她躲閃著不敢看莫瀟的眼睛,“她自己親口承認了……為了錢……”

  “不可能!”莫瀟不出意料地叫起來,“我表姐不會作這種事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可是你也不能為了救你爸爸就這樣誣陷她吧!”

  是啊,她也許不會做,可是被惡鬼附身之後就……游少菁想起了鐘學馗曾經說過,蒼蠅不抱無縫的蛋的說法,要不是這個人自己生出了邪念,惡鬼是不能……

  “她就在裏面,你自己進去問她吧……”她無法解釋更多,只好這麼說。莫琳很疼愛莫瀟,就算被鬼附了身應該也不會傷害他吧?

  “我不信!表姐,你給我出來說清楚……表姐……”莫瀟大喊著向那個廠房跑去。

  李劍利看著莫瀟的背影對游少菁說:“我覺得……你說的是真的。我聯繫到一位處理你爸爸案子的檢察官,他說你爸爸的案子其實有很多疑點,但是他自己就是一口咬定了是自己所為。檢察院懷疑他是想為別人抵罪。能讓他這麼關心的,恐怕也就是老婆孩子了吧?——我本來昨天就想打電話告訴你的,可是你一直不接電話。想不到你已經知道了。”

  游少菁點點頭:“咱們也快點進去,我不放心莫瀟。”她聽見裏面已經隱隱傳來爭吵聲,還是擔心莫琳身上的惡鬼會對莫瀟不利。

  游少菁和李劍利走進這個大廠房的時候,莫瀟正與莫琳激烈地爭吵著。

  莫琳對於游少菁指正的事情毫不爭辯,一口就承認了,這令本來以為游少菁隨口胡說的莫瀟很是氣憤,不住地斥責莫琳“簡直是瘋了”、“不是人幹的事”、“喪心病狂”之類。他對莫琳的感情使得他無法接受莫琳會變成這樣,所以言詞之間就特別的狠毒。

  她是被鬼附身才會這樣的啊。游少菁看著莫瀟青筋崩起,面紅耳赤的樣子,真是有些不忍心地想要告訴他真相。

  如果讓他認為他感情深厚的表姐是因為惡鬼的緣故才變成這樣,他說不定心裏會好受一些。

  可是這樣的事請莫瀟怎麼會相信,自己又怎麼解釋自己是怎麼知道的。

  “莫姨,你去自首吧。爸爸到現在還想要為你頂罪,你去自首的話,他不會怪你的。”游少菁不希望自己在莫瀟面前變成什麼馬面,想來莫琳也一定不希望在莫瀟面前變成惡鬼吧。

  “是啊,表姐,你去自首吧,我陪著你去!不管結果怎麼樣,我們都還是你的親人,姐夫他可是寧願自己坐牢,都想保護你的啊!”莫瀟也這麼說。他還不知道田辛被殺的事情,真的希望可以用自己的真情感動莫琳,讓她去自首。

  “自首,我憑什麼去自首!”莫琳看著莫瀟,眼神忽然變得淩厲起來,“我才不會去自首呢。他是咎由自取,我是不會把我到手的東西在交出來的,那些錢全是我的,全是我的!”被貪鬼附身之後,她對於金錢的喜愛已經強烈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怎麼可能會輕易同意把到手的錢交出來。

  莫瀟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可怕的神情,被嚇得後退了半步。站在他身後的李劍利一個箭步沖到前面大聲喊:“我是刑警,請你為了自己考慮,投案自首吧!不然我就要依法……”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一條人影從旁邊撲出來,手中舉著什麼東西對著他就砸了下去。李劍利本能的閃了一下,但是還是沒有完全的避過,被對方擊中了肩頭,發出了一聲慘叫。

  “許申!”游少菁眼尖地認出了這個撲出來的人,大叫一聲。有一些原本心中的疑惑在這一刻解開了。為什麼莫琳可以偷偷插手父親工作上的事情?又是誰許諾了田辛在父親被捕之後,在單位上不受到冷落排斥還要升官。原來是這個父親最信任的副手和繼母一起編制了這個把父親送入牢房的圈套。

  “莫瀟幫忙!”李劍利遭到了襲擊,馬上就開始還手。許申也好、莫琳也好對他而言都只是陷害了他的恩人的陌生人,所以在他的心中沒有任何的顧忌,向莫瀟招呼一聲跳起來撲向了掄著一條鋼筋的許申。

  許申這樣一個中年發福的男子,按道理說是說什麼也不會是李劍利這樣一個身強力壯的青年刑警的對手的,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許申竟然隨便一把,就把李劍利推出了好幾步,然後一腳踹倒了企圖上前幫忙的莫瀟。“咯咯咯咯……”一串怪異的笑聲從他的口中發出,“你們這些笨蛋,自己送上門來……免得我一個個去找你們……”揮動手中的鋼筋向他們就砸。

  惡鬼。

  游少菁被這個笑聲嚇得怔住了。

  這個聲音跟昨天在田辛被殺的時候聽到得一模一樣,難道……被惡鬼附身的人不是一個,而是莫琳和許申兩個人?所以他們才會“合作愉快”的一起陷害爸爸吧?

  “你們要我們去自首……咯咯咯咯……不自首就告發我們啊……”許申怪異地笑著,忽然從他的身後冒出了大批的鬼魂。這些鬼魂很符合平時人們對於鬼魂的看法,一個個渾身是血,肢體不全,五官殘缺,露著獠牙向著他們三個撲來。

  “你們告發我們吧!去陰曹地府告發我們吧!我們不怕!我們本來就是從那裏逃出來的,他們又能將我們奈何……”

  在許申的狂笑聲中,游少菁、莫瀟和李劍利相互靠在一起,驚恐地看著這些可怖的鬼魂向著他們逼近……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1:59
第六章 群鬼與美男子

  游少菁看著許多鬼魂忽然湧現出來,很驚異於自己的心中竟然是悲哀的感覺多過了害怕。

  鐘學馗說過,被惡鬼害死去到陰曹報到的人倒還不是最淒慘的,有一些道行深一些的惡鬼,他們會故意的去殺人,然後把被他們殺害的人的靈魂控制起來,當作他們的“打手”。這些可憐的靈魂被害死他們的惡鬼控制去為非作歹不能得到解脫,除非是這個惡鬼被除掉或者被降伏,否則他們就永遠不能得到輪回轉世的機會。

  那麼附在許申身上的惡鬼就是屬於比較厲害的那種嗎?看來自己的運氣還真是沒得說:不但一下子遇見了兩個惡鬼鄰鄲酷酴,鞀靿鞅鞄而且其中一個是鐘學馗口中道行很深的那一種。

  因為“許申”法術的緣故,李劍利與莫瀟也都看見了這些鬼魂,與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游少菁相比,這兩個唯物主義者受到的精神上的衝擊更大,頓時都呆在了那裏,然後在幾秒鐘之後開始大叫。

  “你們兩個發什麼呆!快跑啊!”游少菁大聲喊。她不想在這兩個青年面前變成馬面,所以想要他們兩個先逃出去。

  “鬼,這些真的是鬼!”莫瀟在被一隻鬼魂抓出了幾道血痕之後,發出了一聲從夢境中驚醒的喊叫。他和李劍利發現這些鬼魂不是幻覺,而是真的可以傷害他們之後,不約而同地把游少菁護在中間,赤手空拳地和圍上來的鬼魂開始搏鬥。

  “不許傷他,他是我的弟弟。”莫琳怒斥著沖過來把幾隻撲向莫瀟的鬼魂丟出去。那些鬼魂很懼怕她,頓時不敢再靠近莫瀟了。

  “瀟瀟,你快點走吧,這裏的事情跟你無關!”她冷著臉向莫瀟宣佈。看來她與許申的想法一致,是想要將游少菁和李劍利這兩個知道了他們秘密的人殺掉滅口了。

  “表姐……”莫瀟看著她雙手抓鬼,驚叫一聲,“表姐,你到底怎麼了?”

  “我叫你快點走,別等我改變主意把你和這個賤丫頭一起收拾掉。”

  被惡鬼附身的人會隨著時間的延續慢慢地被惡鬼侵蝕掉身心,一開始他們也許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想要利用這些惡鬼,可是卻不知道自己一旦被惡鬼附在了身上,就已經在一步步走向神魂俱銷的境地了。被惡鬼附身後最好的辦法就是趕快向有法力的修煉者或者異能人士尋求幫助,可惜的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被惡鬼附身的人在一開始根本不會發覺自己身上已經附上了惡鬼,因為那些惡鬼所利用的,本來就是他們自己的欲望與邪惡,等到他們發現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了,他們的靈魂已經被惡鬼沾染,再也分辨不出是非和兇險了。

  游少菁連忙向莫瀟示意,要他在莫琳的神志中還能記得他這個表弟的時候離開,可是莫瀟怎麼肯在這種時刻拋下游少菁,他沖向莫琳,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用裏搖晃著吼叫:“你到底幹了什麼!你到底幹了什麼!”

  莫琳的目光中最後的關懷很快就被兇殘取代了,她一揮手就把莫瀟打倒在地,然後一群鬼魂就向著莫瀟撲了上去。

  “這才對嗎,這些人類就應該殺!殺!殺!你卻老是在那裏婆婆媽媽的!”許申高興得哈哈大笑。他被惡鬼侵蝕的比莫琳厲害的多,已經基本上沒有什麼人類的情感了,看到殺戮就會感到無比的興奮。

  莫瀟直到被群鬼包圍為止,也沒有把驚異的目光從莫琳的身上移開,對他而言,直到現在還不敢相信最疼愛自己的表姐會傷害自己吧。

  他那樣呆滯的看著,甚至忘記了抵抗身邊的群鬼。

  游少菁眼睜睜地看著莫瀟的身影被那一大堆奇形怪狀的鬼魂“吞沒”,不由大聲尖叫起來,甚至忘記了應該馬上“變身”。

  這時一團火焰從她身後射過來,頓時把莫瀟身上的鬼魂逼開了不少。有些鬼魂被這道火焰掃中,居然發出啾啾的痛苦的聲音。

  游少菁回過頭,只見李劍利手持一桿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拿來的電焊槍,槍口正噴出藍紅色的火焰,向著那些鬼魂沖去。他這一招果然有用,那些鬼魂不自覺地讓出了一條縫隙,李劍利把莫瀟拉了出來。他一隻手拎著在群鬼攻擊之下一身狼狽還丟失了眼鏡的莫瀟,一隻手揮舞著那桿焊槍向游少菁大聲喊:“快走,我來斷後!”同時把不得不眯著眼睛打量周圍一切的莫瀟向她推過去。

  “你們快跑,跑一個是一個!”看他咬牙切齒,五官猙獰的樣子,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與這些鬼魂生死一搏了。

  “你要幹什麼,快跟我們一起逃。”莫瀟反過來拉住了他的手臂。

  “我是員警,有保護市民安全的義務。”李劍利大聲重申他的身份。

  “那些不是犯罪份子,是鬼!”

  “既然犯罪,鬼也一樣應該受到處罰。”李劍利斬釘截鐵的說。

  “真見鬼,你……”莫瀟仔細一想,自己現在反正也已經真的看見鬼了,也就不在乎多見這麼一個固執的正義感過重的傢伙了。“小菁你快先逃出去,我和他幫你開路!”莫瀟放下心中對莫琳的疑惑與不滿,這個時刻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護好游少菁。

  游少菁看著兩個青年奮不顧身的樣子,忽然轉身向這門外跑去。她可不是想要獨自逃走,而是不能在他們面前變成馬面,不然自己的形象可就全部毀掉了,也不知道要怎麼向他們解釋馬面的事情,只好出去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再戴上手套。

  堅持一下,我馬上就回來救你們。

  游少菁在心裏默默對他們保證著,拼盡全力的跑向門口。

  “小遊小心!”隨著李劍利的一聲大喊,游少菁忽然被從旁邊伸出來的一隻手一把扣住了脖子。

  “表姐,你要幹什麼!”

  莫瀟在李劍利忙著用焊槍對付鬼魂的時候,雙手著地地在地上摸索他的眼鏡——反正看不清楚了,也就不怎麼害怕了,碰到礙事的鬼魂他還敢一手拽住甩出去,連李劍利都暗暗佩服他的膽量。而鬼魂們的注意力大部分被李劍利手中的焊槍吸引了,沒有顧得上對付他,竟然被他順利的找回了自己的眼鏡,在把裂出了幾道蛛網紋的眼鏡扣回眼睛上的瞬間,他順著李劍利的喊聲看向大門口,結果卻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擋在門口的莫琳忽然閃出來一把掐住了游少菁的脖子,於是忍不住叫了起來。

  “莫琳,放開我!不然的話我就對你不客氣!”游少菁掙扎著叫。

  莫琳用鼻子哼了一聲,她認為游少菁已經是她的“獵物”了,所以對對方的話不屑一顧,反而向莫瀟吆喝:“你沒事跟這種小賤貨摻和什麼,還不快回去!”看來她這片刻的功夫重新壓制了惡鬼對自己的心神的干擾,也許是因為對莫瀟這個表弟的關切之情太強烈吧,她還是選擇了保護莫瀟。隨著她的話,那些鬼魂在莫瀟面前讓開一條路,看來是要放他離開了。

  莫瀟一搖頭:“表姐,我是跟他們一起來的,要走,我們三個一起走才行!你為什麼這麼做?你不知道跟你合作的那個人是惡鬼嗎?姐夫和小菁對你一向很好,你怎麼可以跟那種鬼怪合夥害他們?表姐,我知道你一定是被這個人迷惑了,你讓我們一起走吧,也許你是被那個惡鬼逼迫才作這些的,我們一定會找到辦法……”

  李劍利打斷了他對於自己表姐的行為是出於許申脅迫的幻想:“她也是個鬼,你看她的影子,她也是個鬼!”

  莫琳因為是站在廠房的門口,所以她的影子被從外面射入的光線長長地印在了地上,一直延伸到了莫瀟他們的腳邊,那是一個蓬頭散髮,手如雞爪的可怖形狀,與門口那個風韻猶存的女人完全不同。

  “表姐……”

  莫琳把掐住游少菁的手收得更緊了,游少菁不禁掙扎著,看來沒有辦法了,只好讓莫瀟與李劍利看見這詭異的一幕了,但願他們兩個的口風緊一些,不要給自己到處宣揚。游少菁正準備摸索著把那只手套戴上,莫瀟忽然沿著群鬼讓開的那條路沖了過來。他一走過群鬼就立刻重新把李劍利包圍起來,防止他跟在莫瀟後面逃走。

  莫瀟來到莫琳近前,劈臉就是一拳打過去。莫琳把游少菁重重地仍在地上,然後雙手提著莫瀟的領口把他舉了起來:“你真的以為我不會吃你嗎?對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喜歡上那個小賤人了,所以聽她的話要跟我作對了是嗎!這個小賤人專門跟我作對,對了,她一定是故意要勾引你,讓你來對付我是不是!”

  “表姐,你瘋了!”

  說得好,我看也是這樣的!捂著喉嚨的游少菁在心裏這麼贊同他的話。

  被甩到地上之後,她忍著背部的劇痛快速地爬到了一台大型的機械設備後面,利用這台數米高的機器把自己的身影完全遮擋好。

  “你敢說我瘋了!你這個沒有良心的畜生,為了那個小賤人,連你也要跟我作對!我要把她一點一點的撕成碎片,然後一塊一塊的吃掉。”

  惡毒的言語夾雜著磨牙的聲音,令游少菁聽的汗毛倒立,不由慶倖自己在這個角度看不見她的表情。

  莫琳對於游少菁的憎恨遠遠超出了游少菁和莫瀟的想像——他們知道莫琳很不喜歡游少菁,可是沒有想到她居然恨到想要殺了她的地步。即使這個繼女是她婚姻中的障礙,可是在婚前她不是應該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了嗎?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被惡鬼附身之後仇恨被擴大了吧?游少菁只有這樣想心情才會好一些——突然知道一個與自己一起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好多年的人,其實心裏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誰都不會覺得有趣的。

  莫瀟似乎和莫琳打起來了,不過勝負可想而知。

  到了此刻,游少菁也顧不上許多了,快速地掏出手套套在手上,又取出餐叉一抖。叉子迎風而長,轉眼便高過了她的頭,重重在地上一頓,鋼環錚錚作響,然後大吼一聲,聲勢驚人撲了出去——她也是對這身行頭心中沒底,故意弄出點動靜來,給自己壯膽。這身套裝的真正力量她並沒有嘗試過,誰知道到了關鍵時刻管不管用。

  她這一出場,果然造成了巨大的騷動,不僅僅那些鬼魂像看見“鬼”一樣的四散閃避,就連李劍利與莫瀟都發出了兩聲怪叫,聲音比剛才看見鬼時可高亢多了,令游少菁聽了不由皺眉。

  只有“莫琳”面不改色,向著游少菁撲了上來,口中還發出“嘶嘶”的怪叫,可能她剛才與莫瀟的爭鬥扭打中打的頭腦發熱了,竟然看到鬼差也不懼怕。

  游少菁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力量有多大,有點害怕真的傷害到莫琳,揮動叉子避過要害向她的腿部掃去。莫琳一跳閃過,就地一滾,張口向游少菁的小腿咬來。現在的游少菁連上鬃毛身高兩米有餘,她咬的位置倒是順口方便。游少菁抬腿就向她踢去,只見靴子與莫琳的額頭相觸,“蓬”他冒出一大團火花,“莫琳”發出一聲長叫,然後一團虛影從她身上滾了出去,在七、八步開外重新凝結成了一個人形惡狠狠地瞪著游少菁。而莫琳本身卻倒在地上,雙目緊閉,牙關緊咬,人事不省。

  “表姐!表姐!”莫瀟撲上來抱住她,“你,你是什麼?把我表姐怎麼了?”不管怎麼生氣,看到莫琳這樣他還是著急害怕,對著眼前這個馬臉大漢責問起來。

  游少菁看著那個虛影化作一個蓬頭厲鬼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嘴裏對莫瀟說:“我是馬面,老和牛頭一起出現的那個鬼差,你們不認識嗎?她身上附的惡鬼已經出來了,她應該沒什麼事了。”——除了要在人間坐牢之外。

  “馬,馬面?”李劍利結結巴巴地重複。先是鬼群,又是附在人身上的厲鬼,現在又出來一個馬面,到底還有多少挑戰他的思維能力的事情要出現?

  “你們快帶著她逃走,這裏交給我!”游少菁向著他們大喊。這句英雄人物口中的臺詞被她說的慷慨激昂。身為一個纖弱少女有機會說這樣的臺詞,實在是件奇妙的事情。

  “不行啊馬大哥,游少菁還在這裏!”李劍利大聲叫,“我們還有個同伴在這裏……糟了,怎麼一轉身就不見了,一定是被他們捉走了!我要去救她!”

  想不到認識沒多久,這個李劍利竟然這麼講義氣,真是不錯的人哪!游少菁對他的好感頓時大增。

  “你們先走,由我去救她!”游少菁一邊揮動叉子向那個又撲上來的惡鬼亂刺,一邊大聲喊。因為她看見“許申”已經抓住了幾個在見到馬面後試圖逃竄的小鬼塞到嘴裏吞嚼著,竟然毫不害怕的樣子,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麼厲害,心中沒底,更希望莫瀟與李劍利趕快離開。

  “小菁,小菁……”莫瀟抱起莫琳,想向再次闖過群鬼往裏面沖,李劍利也抓著那柄氣焊槍,打算和他一塊去救人。

  自己都用這副模樣說話了,難道還是沒有什麼說服力?

  游少菁用鋼叉擋在他們與許申之間:“你們只會添麻煩,快走!我自然會救你們的同伴的!”——放心吧,我自己是絕對不想死的。說著抬腿又把撲上來的原本附在莫琳身上的那個惡鬼踢倒。

  見她的樣子威武不凡,李劍利和莫瀟相互看看,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相信她。

  游少菁又加上一句:“你們不走,它再附到你們身上,我就麻煩了!”她雖然不知道惡鬼是否可以隨便附到人類身上,不過見莫瀟與李劍利聽了這句話後開始後撤,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


  莫瀟與李劍利架扶著昏迷的莫琳消失在這個大倉庫的門口,終於只剩下了游少菁一個人面對兩個惡鬼以及三、四個沒有逃走、也沒有被吃掉的遊魂。她努力把目光從惡鬼噁心可怖的面孔上挪開,偷偷咽咽唾沫。

  兩個男人一走,她自己心裏還真是有點發毛。

  “赫赫赫赫,鬼差!沒想到還能看到鬼差……”許申發出了一串怪笑,“我最恨的就是鬼差了,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來。”

  不是說惡鬼見了鬼差就象犯罪份子看見員警一樣,會害怕、逃竄嗎,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怕?難道是說,就象敢與員警動手拒捕的都是悍匪一樣,敢和鬼差叫板的一定也是惡鬼中的惡鬼吧?想到這裏,游少菁開始有點冒汗了。

  兩個惡鬼一個頂著人類的身體,一個以原形,一個從正面,一個從上方地向游少菁撲了上來,游少菁身上穿的這身地府鬼差戰鬥專用制服,所要對付的物件就是這種惡鬼,所以各種功能即便穿在游少菁這種外行的外行身上,也可以發揮出一定的作用。她雖然不會什麼招術,可是憑藉著套裝帶來的力量,索性把叉子揮動的象車輪一樣,兩個惡鬼根本踏不進她身邊一米之內。過了一會,她心中畏懼漸漸消去,自信心開始增長,既然這兩個惡鬼合力都不能把我怎麼樣,我是不是應該轉守為攻了呢?
 游少菁自己也想不明白,看到惡鬼殺人的時候,她明明是嚇得魂不附體,可是只隔了不到一天,她卻敢手執叉子對付兩隻惡鬼。大概一來是為了救父親,二來是有捉鬼套裝撐腰,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惡鬼已經知道她的存在了,知道她知道了他們的秘密,一定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左右是個死,還不如拼了呢!她性格中倔強的一面在這裏起到了重大的作用,把他們制服爸爸就可以洗刷冤屈,自己就可以得到安全,不然自己就性命不保,爸爸也會坐牢,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麼可說的,只有大著膽子上了。

  想到這裏,她大吼一聲,沖向惡鬼。

  游少菁對那個附在許申身上的鬼還多少有點顧及,總覺得那是個特別可怕的惡鬼。而對那個已經從莫琳身體中出來了的鬼就沒有那麼客氣了,而且剛才掐自己脖子的仇恨還被牢牢記在心裏,於是招招掛風地向它揮叉,恨不能一下把對方挑在叉子上叉死。

  兩個惡鬼的法術對於穿著馬面制服的游少菁幾乎沒有作用,而他們見到鬼差後的驚恐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承受能力,根本沒有覺查到眼前這個鬼差根本不是真的而是一個少女假扮。其實包括附在許申身上的那個惡鬼在內,惡鬼們都知道自己見到鬼差之後,基本上是沒有逃走的希望的,這才是它們奮不顧身地沖向游少菁的真正原因。

  與其束手就擒,還不如拼命一搏,弄不好打敗了鬼差還有逃走的指望。

  又爭鬥了幾個回合之後,游少菁對於這身制服的使用越來越熟練起來。她發現捉鬼專用套裝的名頭真的不是白叫的,這套衣服的功能幾乎全與捉鬼有關,用它來與別的人爭鬥的話穿著的人也許會吃大虧,但是用在鬼的身上卻能效果加倍。於是當她發現這兩個惡鬼的攻擊即使打在她的身上,她所受到的傷害也並不很大時,她對兩個惡鬼開始蔑視起來。

  原來所謂的惡鬼也不過如此。它們也就是欺負普通人有本事,陰間的閻王們真不知道怎麼想的,只要派幾個鬼差就可以輕易解決的事情,他們居然需要開上這麼多年的會議。

  游少菁邊想邊加快了進攻的速度,她希望能夠速戰速決,只要把他們抓起來,一切就結束了,爸爸就可以恢復自由了,自己就可以回到平靜的生活中去了……

  那個原本附身在莫琳身上的惡鬼已經被游少菁打中了很多次,看起來又怕又驚,想要逃走又不敢,因為現在失去了附身的物件,時間又是白天,如果沒有了同伴保護它根本無法走到外面滿地的陽光中去。看到這個惡鬼已經掀不起什麼風浪,現在游少菁在打鬥中主要的注意力是放在“許申”身上的,一來因為這個惡鬼比較厲害,二來因為他還附在許申的身上,游少菁急於把它像剛才那個惡鬼一樣,從人類的身體中驅除出來,不管許申多麼可惡,游少菁可是絕對不想殺了他。所以她的進攻總是沖這個惡鬼而去,只要解決了他,另外一個應該好對付。

  當游少菁再次揮動叉子向那個附在許申身上的惡鬼刺去的時候,這個惡鬼終於撐不住了,發出一聲劃玻璃似的尖銳叫聲,接著許申的身體整個倒向遊少菁,那個惡鬼已經從他的身體中鑽了出來,懸停在半人高的地方,惡狠狠地盯著游少菁。

  這個惡鬼的模樣比起剛才那個從莫琳身體中出來的惡鬼,比起剛才那一大群鬼魂都還要醜惡。但是卻要真實的多,半邊臉頰雖然枯如骷髏,可是居然已經像是實體的樣子,不再是別的鬼魂那麼虛虛浮浮的一團。

  “赫赫赫赫……”這個惡鬼淒厲地笑著,“我不管你是不是鬼差,敢來壞我的事,就去死……”說著便向游少菁撲下來。

  鐘學馗在向游少菁講解捉鬼套裝的用途的時候,曾經提到過,惡鬼附在人身上的時候雖然會給鬼差帶來恐怕誤傷的麻煩,但是它們一旦脫離了人體,那個時候才是最可怕最難對付的。因為這個時候的惡鬼身上還帶著一絲的陽氣,可是性情卻因為被從人身上趕出來更加的暴躁。莫琳身上的那只惡鬼看起來本事不怎麼樣,可是這一隻就不同了,怎麼看都是很難對付的樣子。

  游少菁索性先發制鬼,把鋼叉在頭上掄了起來,沖著那個惡鬼撲了上去,嘴裏喊了一聲:“你要是乖乖的束手就擒,我就當你是投案自首,不然的話,哼哼……”這句話充分的體現了她心中其實還是很害怕對方的,就算是對方真的束手就擒,她似乎也沒有資格認定對方是不是屬於自首,說的嚴重一點,她現在穿的捉鬼套裝本來就是鐘學馗偷來的,她自己也應該算是盜竊犯的同夥才對。

  那個惡鬼並不示弱,也擺開架式撲向游少菁,可是就在他們將要接觸到的一瞬間,那個惡鬼忽然轉向,把它那個本來在一邊彳亍著想要溜走的同伴一把抓住向游少菁扔過來,它自己趁機快速的飛向門口。

  那個被同伴拿來做了擋箭牌的惡鬼根本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已經被游少菁手中的鋼叉把他紮了個透心涼。游少菁自己也是愣住了,她明白過來原來是那個惡鬼早就害怕了,他裝做一副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樣子,無非是想要擾亂自己的注意力,等到自己忽略了他會逃跑這個可能性,然後再用同夥當作道具來干擾自己的進攻,最終得到了逃走的機會。

  鋼叉上的那個惡鬼發出幾聲啾啾聲,然後像煙霧一樣的消散,最後,只剩下一顆青色的珠子跌落在地上。

  解決了一個。

  游少菁籲口氣,看到那個逃走的惡鬼已經到達了廠房的門口,立刻揮動叉子追了上去。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是一直追到大街上,讓全市的人都看見自己這副怪樣子都沒關係,反正這個惡鬼是萬萬不能再叫它逃走了的。

  “哪里跑……哇呀呀呀……”打得有些頭腦發熱的游少菁模仿著電視裏黑旋風李逵的形象大聲叫喚著向前追去,那個惡鬼頭也不敢回的向前猛跑,它知道門外還有三個人在,其中一個雖然處於昏迷狀態,而且生氣已經被它的同伴吸得差不多,沒有什麼用處了,但是另外兩個都是強壯的男性,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個心中有貪念,自己就可以奪取他的身體,然後向遠處逃走了。鬼差在陽光下能力也會受到限制,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

  這個惡鬼在心中盤算著如果能逃過這一劫,要帶著利用許申得到的金錢到什麼地方去繼續尋找另一個弄錢的時機時,忽然發覺身後的鬼差沒有了動靜。

  它遲疑一下,還是忍不住偷偷扭過了頭。


  ※※※※※※※※


  游少菁剛剛追出幾步,忽然感到全身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擊了一下,一個趔趄跪倒在地上,接著感到身體中的力量似乎被抽幹了,伏在地上無法動彈,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辦法移動。這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游少菁艱難地移動自己的脖子,但是就連頸部都無法隨意地轉動,費了一番力氣之後,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目光調整了一下,落在她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雙少女的手,手指白皙修長,別人常常跟她說她長著一雙藝術家的手,沒有去學習某種樂器實在可惜了。

  對,這是一雙少女的手,而不是馬面那粗糙有力的大手。

  為什麼?

  游少菁覺得自己現在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捉鬼套裝會從身上消失?為什麼自己現在全身都在劇痛,就好像是自己的力氣和意志一起被那套套裝帶走了一樣。

  那個丟失套裝的馬面已經申請了新的制服。

  對,一定是這樣的。

  可是為什麼這麼快?鐘學馗不是說申請新的制服一般要三到五天嗎?為什麼剛剛半天就這樣了?陰間辦事的效率不是低得嚇人嗎,跑了幾個惡鬼上百年都拿不出解決的方案,為什麼到了自己這裏,他們的辦事效率就快了!(此時此刻的陰間:馬面:“呵呵,幸虧老杜那個笨蛋申請了新制服,自己又把舊的找到了,倒是便宜了我,改一下名號就可以穿。不然的話好幾天不能上班,這個月的獎金就泡湯了。呵呵呵呵……”)

  “原來是這樣……一個小女孩得到了一套捉鬼套裝……”聽見了好像是在摩擦玻璃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來,“你就以為可以用它來對付我們了?你以為就憑你,就可以對付我們了嗎?”

  游少菁聽著那個聲音越來越靠近自己,卻沒有辦法抬頭去看看對方的位置,更別提什麼躲閃了。

  “我記得,你是那個笨蛋的女兒……”離開了許申的身體之後,惡鬼關於許申身邊的一些人和物的記憶變得模糊了,可是對於游愛國還記得一些,“你跟他一樣笨嘛……不過能穿上那身制服,說明你也適合成為鬼差吧?”

  那個惡鬼的聲音已經到了自己的正上方了。

  怎麼辦?難道真的要這樣束手待斃?

  游少菁努力地想要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可是卻是徒勞無功。她的力氣已經隨著套裝的能量轉移一起被吸走了,那一點小小的力量雖然不會令套裝真正的主人有任何的察覺,但是對於游少菁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孩來說,足以令她幾天動彈不得了。

  難道要死在這裏了?

  游少菁心中生出難言的絕望。

  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而言,死亡這個東西一下子以一種真實的面目出現在近前的時候,是會令人感到無比絕望和恐懼的。

  為什麼會這樣?我還不想死。

  都是我自己的錯,要是我沒有相信什麼捉鬼套裝就好了。明明早就知道除了自己的能力,其他外部條件帶來的力量和優勢都是虛幻的,為什麼這一次就會犯下這樣致命的錯誤呢?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也不怪帶來這個靠不住的捉鬼套裝的鐘學馗,這都是自己的錯……

  “要是殺了你,你就會成為一個鬼差的候選者吧?”惡鬼陰險地笑著,在游少菁的正上方徘徊,身體上的陰冷之氣不時的令游少菁身上感到刺骨的寒意,“我可不會給你成為鬼差的機會的,因為你要跟我一樣,作個惡鬼……赫赫赫赫……”

  游少菁勉強可以移動的目光中看到,那些原本都逃散了的鬼魂正在聚集過來。也就是說,這個惡鬼想要把自己變成跟這些死後還要受它的控制的鬼魂一樣嗎?不,就算非要死不可,我也不要變成這樣!游少菁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忽然揚起了脖子,向著那個惡鬼漂浮在自己面前的“尾部”就是一口。

  惡鬼對於這種不痛不癢的傷害倒是有些惱怒,但是並沒有像游少菁想像的那樣殺人洩憤,而是把游少菁拎了起來,伏在游少菁的耳邊說:“外面還有兩個男人,都是你的朋友吧?我呆會就要你的鬼魂去殺掉其中一個,而另一個就作我的‘新衣服’,你說好不好……”

  莫瀟,李劍利,你們快點逃走……你們千萬不要還呆在外面,要快點逃走……

  游少菁心中一絲希望都沒有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浮上來的是鐘學馗的那張鬼臉。她居然一點也沒有怨恨這個把自己帶到了這種可怕的境地的家夥,他其實是個好鬼,而且很有責任心,要是地府的官員都像他這樣,自己今天就不會慘死,爸爸也不會被誣陷,許許多多被惡鬼殺害的人們也不會失去生命了……

  鐘學馗,你一定要幫我報仇。

  當惡鬼的爪子按在了她的喉嚨上的時候,游少菁這麼想。她本來以為這一定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個念頭了,可是沒有想到,隨著一聲怒斥,已經佈滿了游少菁全身的鬼魂忽然潮水般地退了開去。

  “惡鬼,本大爺在此,怎能容你們傷人!”

  鐘學馗的聲音。

  游少菁全身都一震。

  他不是說要過二十四個小時才能再次使用這個能力嗎?而且還說過在陽光下不能走太遠的距離,為什麼現在……

  游少菁抬頭看到正與惡鬼傲然對立的,卻並不是鐘學馗。

  他正好面對著游少菁這邊,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面容。

  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穿著一身黑色緊身的俐落古裝,把他的皮膚映襯得格外的白皙。他的面孔生的十分的俊美,劍眉星目,唇紅齒白,要不是有喉結存在,游少菁或許會以為他是個穿了男裝的美少女。

  游少菁不是沒有見過俊美的男子,現在的諮詢這麼發達,不管願不願意,各種媒體上總是會充斥著各種明星的形象,其中自然不乏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的男人。就算在她身邊,莫瀟是斯文清秀的一代校草,李劍利也是算得上英武瀟灑。可是這些人都無法與眼前這個少年競爭美男子這個名號吧?在這一秒之前,游少菁從來沒有想像過世界上有男性可以生成這樣的。

  少年的目光緊盯著惡鬼,透露出難言的憤怒與殺機,銳利的眼神仿佛要看穿那個惡鬼的身軀一樣。

  幸虧他的眼神一點也不柔和,不然會被看成是娘娘腔。不對,我到底在想什麼!游少菁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居然看一個男性看得傻了眼發愣,這實在是……她拍拍自己微微泛紅的臉頰,發現自己已經可以動彈了,於是爬了起來。

  “游丫頭,呆在那裏別動!”少年向她吆喝一句,向著惡鬼撲了上去。那個惡鬼似乎知道眼前這個少年不是游少菁那樣的半吊子鬼差,命令所有的鬼魂沖著少年撲上去拖延時間,自己轉身就逃。

  游丫頭?這不是鐘學馗對自己的稱呼嗎?難道……

  游少菁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其實並沒有看到鐘學馗不模仿鍾馗時的本來面目,因為他自己說他原本長得很醜陋,難道這就是他的本來面目?也就是說,他認為自己現在這副樣子醜陋,所以才花了幾百年時間變成鍾馗的模樣的。

  這究竟是什麼審美觀啊!

  要是以後他敢稱讚我漂亮什麼的,一定要狠狠地給他幾下!游少菁在心中暗暗的決定。

  鐘學馗說他自己是個文職的鬼差,並不擅長戰鬥,游少菁不知道那是不是他謙虛的說法,可是現在看來,他至少比游少菁穿著捉鬼套裝的時候厲害得多,只見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鬼魂驅趕開,沒出幾秒已經追上了那個惡鬼。

  “惡鬼,今天你的報應到了了!”隨著鐘學馗的一聲大喝,那個惡鬼在他的手中灰飛煙滅,跟之前附身在莫琳身上的那只一樣,凝結成了一顆小小的珠子落在地上。

  “鐘學馗……是你吧?”游少菁畢竟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萬一把這樣一個美男子錯叫成鐘學馗,就算對方不生氣,也會偷偷笑話她的眼睛有毛病吧。

  “不是我是誰。”

  果然是他。

  “你怎麼不帶著波波出來,我不是跟你說了……”鐘學馗剛要開始嘮叨教訓,忽然聲音停頓,游少菁眼看著他的身影像是接收不好的電視信號一樣,開始波動、虛幻起來。

  再開口時鐘學馗的聲音也開始模糊不清:“我沒時間了……為了救你用了本源的力量……我,就要……你自己要小心了……要是再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帶上波波……那兩個珠子,是,惡鬼凝結成的……只要不到陰間,他們就會一直……那個樣子,你帶著……可以保護……我沒有時間了……你要自己……保重……”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身影跳動一下,倏的不見了。

  消失了……

  游少菁呆呆地看著剛才鐘學馗站的地方。

  他該不會是就此消失了吧?他是個鬼差,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死掉吧?可是他說的本源之力是什麼?為什麼又要說他自己時間不多了?

  鐘學馗,你可不要這麼容易就死掉……游少菁忍不住哭了起來。

  從地上撿起那一大一小兩顆青珠子,握在手中一股冰冷的感覺直透手心,令游少菁打了個冷戰。

  這一切都是真的,惡鬼在這裏,可是鐘學馗呢,他難道已經……

  笨蛋,真是笨蛋……還說要來捉盡天下惡鬼呢,結果剛剛開始就這樣了,還好意思學人家鍾馗……

  “小菁!”

  “游少菁!”

  “你怎麼樣?沒事吧?”

  “有沒有受傷?那些……鬼呢……”

  莫瀟與李劍利一先一後地跑了進來。他們兩個跑到了安全地帶之後,越想越覺得不能就這麼把游少菁一個人扔下不管,相互一商量有各自找上傢伙(每人一炳電焊槍)沖了回來,誰知道進來後沒有看見一個鬼魂,也沒有看見那個威武的馬面,只有許申躺在地上不知道死活,而游少菁正跪伏在地,在放聲大哭。她的脖子上有一個明顯的紫色的手指掐握痕跡,看起來觸目驚心。兩個青年嚇得不輕,圍在游少菁的身邊一連聲的問她有沒有受傷,要不要緊。

  “莫瀟……”游少菁像看到親人一樣,一頭撲進了莫瀟的懷裏,越發是抽抽搭搭地說不出話來,這半天的奔波、驚嚇、勞累、從絕望到得救的大起大落、加上心中極度的悲傷,她又哽咽幾聲,還沒說清楚什麼,就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小菁……”

  “游少菁……”

  “快,快叫救護車……不,我送她去醫院……”莫瀟抱著游少菁向外面狂奔,這時遠遠的,警車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00
尾聲 結束與開始

  這個暑假似乎過得格外的快,一轉眼已經到了明天就要開學的日子。

  游少菁默默地整理著自己的書包和行李,因為她打定主意開學以後還是要回到學校的宿舍中住,這套房子也該還給舅舅和舅媽了。

  一個暑假竟然可以發生這麼多的事情,現在回憶起來好像還在夢中。

  那天,她醒來之後就已經身在醫院中,據守護在她床前的舅媽說,她已經整整昏睡了兩天一夜。

  而在她昏迷的期間,那件事情已經結束了。

  莫琳清醒過來之後獄獐獑獃,像僥僗僝很痛快地承認了她與許申合夥斂財,陷害游愛國的事實,因為證據確鑿,估計法院方面將不得不重新審理這個案子。莫琳本來就沒有受什麼傷,附在她身上的惡鬼又是比較弱小的一隻,所以她的精神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只是對於被惡鬼附身的事情一點也不記得了,認為一切就是自己做的。

  這總比那個許申好。

  許申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陷入了瘋狂,現在已經被移送到了神經病院,等到精神鑒定下來,說不定能夠逃過殺害田辛的罪名應該挨的那顆子彈。

  這就是游少菁醒來在醫院中聽到的事情。

  半個月後案子審下來,莫琳因為主動交待案情,全額退回了贓款,被從輕發落,只判了十年有期徒刑。而許申已經因為精神失常,在出庭受審之前就從醫院的樓上跳下死亡。出乎游少菁意外的是,她的父親游愛國因為包庇罪,還是被判處了兩年零三個月的有期徒刑。

  他明明知道一切是誰在背後搗鬼的,可是寧願坐牢也一聲不出。

  游少菁沒有想到爸爸是這麼的愛著莫琳,為了她可以放棄事業、自由、一世的清白以及……女兒。要是她早知道的話,要是她那個時候懂事一點的話,一定會躲得遠遠的,再也不去打擾爸爸的婚姻生活。

  自從那天之後,游少菁再也沒有見過莫琳,倒是莫瀟去監獄看她,她帶回話來,向游少菁說:對不起。

  也許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


  游少菁停下手中的事看著窗外,等到爸爸出獄,自己也到了上大學的年紀了吧,萬一到時候考上的是外地的學校,豈不是又是面對四年的父女分離……

  事情雖然已經算是結束了,也如她所願的給父親洗清了罪名,可是游少菁依舊高興不起來。

  這個暑假,真是發生了太多事情了,這間房子,也給她留下了太多的回憶。

  牆裏面的鬼差、惡鬼、捉鬼套裝、波兒象……這些事情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就連莫瀟與李劍利也採取了沉默的策略,對於警方隱瞞了當時看到的惡鬼了、鬼魂了、馬面了這些情節,只是說他們發現了許申殺害了田辛,所以前去調查,與他發生了衝突,甚至在裝作不記得那天的事情的游少菁面前也這麼說。

  兩個青年一片的好心想要保護游少菁的心靈,卻不知道最希望那些事情永遠被隱瞞的人就是游少菁。


  ※※※※※※※※


  兩個惡鬼化成的珠子一大一小。

  大的只有黃豆粒大,小的不過比米粒略大一點。游少菁費了好大的心思才把它們用絲線系好,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不管多麼熱的天,摸上去都是冰冷冷的,讓人覺得頓時涼爽下來。

  它們只有被帶到了陰間,才會恢復成惡鬼,接受審判。現在沒有辦法把它們送到陰間去,游少菁也就暫時戴著。


  ※※※※※※※※


  “波波……你給我站住!”

  游少菁的思緒被一陣東西落地的聲音打斷,抬頭就看見波兒象正在自己的廚房中亂翻,為了夠著一截香腸,把許多的東西從櫃子上弄了下來。看見遊少菁氣呼呼地向自己沖來,波波立刻歪著腦袋,眨著眼睛,搖著小尾巴,作出一副極其可愛的樣子向她示好。

  “你這個小騙子,我會上你的當才怪!給我站住,我不打你我就不姓遊!”游少菁怎麼還會上它這個當,不理睬它的可憐樣,大步地沖了過來。

  看見自己的招數不好使,波波也馬上露出了本來面目,一邊對游少菁吐舌頭噴鼻子,一邊在屋子上躥下跳地逃避。游少菁跟在它後面一副誓不甘休的架勢,頓時把屋子弄得一團混亂。

  “別鬧了,別鬧了,你這麼大個人了,跟波波計較什麼啊……”鐘學馗極力地想要打圓場。

  “嘭”,一個杯子飛過來,打在離他不到五釐米的地方。“閉嘴,你這個大騙子!我已經決定再也不和你說話了!”游少菁惡狠狠對著牆中的那張鬼臉說。

  “我到底怎麼得罪你了啊。”鐘學馗冤枉地叫起來,“我救了你也沒聽你說聲謝謝,反而天天給我臉色看,你這人怎麼這樣。”

  “還不是因為你亂說話,又是什麼我時間不多了……我用了什麼本源之力了……害得我以為你……你……”游少菁皺著眉頭說不下去了。

  天知道那些天在醫院中,以為鐘學馗已經消失了的她有多麼的傷心,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就連父親已經洗清了罪名的事情都沒法令她高興。想到那個冒失魯莽,但是又心地善良的鬼差就這麼死了,她的心裏就好像堵上了什麼東西,扯得整個心臟都在發疼。在醫院中恍恍惚惚的,做夢都會夢到他。

  誰知道出院後一踏進家門,迎面就看見這個傢伙的那張可怕的面孔,聽見他在嚎叫“你怎麼這麼多天不回來”“你要餓死你的救命恩人啊”之類的話,叫她怎麼不生氣?


  ※※※※※※※※


  “我幾時說我用了本源之力就要死了?不過是兩天之內不能動,也不能說話,會陷入一種昏迷的狀態,所以才要把事情跟你交代清楚,你自己理解能力不好怎麼可以怪我!”鐘學馗還在那裏振振有詞。

  游少菁狠狠地瞪著他。

  那個時候她剛剛在死亡線上打了個轉,滿腦子都是死啊活啊的事情,這個死鬼差又用那種方式說那樣的話,怎麼能怪她理解錯。

  “哼哼,反正我要搬走了,你就是想要騙我,以後也沒有機會了。”游少菁眼珠一轉,收起怒容,得意洋洋地對鐘學馗說,“還有你這只豬,趕快把它弄回陰曹去,免得在這裏餓死了。”

  “什麼,你要搬走!”鐘學馗的面色大變。

  “是啊,證明了我爸爸沒有貪污,我總不能一直住在這裏吧,要回自己家裏去住了。”嘿嘿,害怕了吧,沒有我在,看你怎麼吃東西,看電視,還有這只豬要怎麼生活。游少菁偷偷地笑著,等著鐘學馗開口乞求自己。

  “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鐘學馗的話與懇求可一點都不搭邊。他瞪著眼睛吆喝起來:“你自己的爸爸得救了,就不管別人了?世界上還有那麼多惡鬼在橫行,你居然要撒手不幹了!你怎麼可以這樣!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這是什麼意思?

  游少菁眯起眼睛看著鐘學馗:“你說什麼?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我繼續幫你捉鬼吧?”

  “就是啊。”鐘學馗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有多麼過分地痛快承認,“那麼多惡鬼逃出地獄,你才降伏兩個怎麼能就這麼不管了呢。”

  “地獄裏逃出惡鬼關我什麼事!捉鬼又關我什麼事!這些事是你們地府的責任吧?別強加到我這個普通人身上來!”

  “天下平安,匹夫有責嘛,你看看你周圍被惡鬼害了的人,不覺得自己有責任去拯救他們嗎?”

  “不覺得!我一個弱女子,理應該受到保護才對,為什麼反而要去拯救別人啊!”

  “反正你死了以後會成為鬼差啊,就當現在實習還不行,對你將來的工作水準有好處的。”

  “你再說死啊活啊的給我試試!”

  “你總有一天要死啊,我又不是說謊。”

  “你再咒我一句試試看!”

  “你就是會死嘛,怎麼成了咒你……喂,喂,你要幹什麼!女孩子家怎麼可以這麼暴力……君子動手不動口啊……不是,是君子動口不動手……救命啊……”

  波兒象已經趁機把那截香腸叼在了嘴裏,在窗戶下面享用起來,人間的陽光照在身上,還是很舒服啊……


  《捉鬼實習生1》完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05
【捉鬼實習生‧二】新學期與新麻煩

【內容簡介】:


七十多年前,九百惡鬼逃出了地獄,在人間為非作歹;七十多年後,終於有人展開了捉鬼行動……


漫長的暑假結束了,新學期正式開始,游少菁本以為可以安靜地過日子,沒想到新的麻煩接踵而至。


家裡的牆上有個嘮叨不休的鬼差,還附加一隻拚命吃個不停的寵物,這些煩惱本來該和正常的高中生無緣,但這同時,學校附近接連發生暴力傷人事件,甚至悄悄侵入了校園……


在游少菁為了生活煩惱時,新的危機也漸漸浮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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