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鬼實習生 作者:可蕊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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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渣 2010-4-13 21:44: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 114130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12
游少菁的生活壓力真的很大——除了經濟上的壓力,家事上的壓力,還包括她生活中的秘密太多,給她的心理造成了難以形容的壓力。

  鐘學馗私入陽間是個秘密;鐘學馗私入陽間卻卡在牆裏不能動,只能任人宰割也是秘密;偷運到陽間來的地府珍貴靈獸波兒象在這裏生活是秘密;斑斕的真實身分是秘密,轉世的時候沒有喝孟婆湯也是秘密;自己手腕上的玲瓏劍是秘密,而貓貓肚子裏有狄雲浩的藏魂壇也是秘密……

  每當想到這一切秘密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游少菁有時候越想就會越鑽牛角尖,認為自己的生活應該步步為營、事事小心,所謂隔牆有耳,在她看來連空氣中部遍佈了不知來歷的耳朵與眼睛。所以為了守住這一切秘密,她在家中立下了嚴厲的家規:一切有可能出賣家中秘密的言行,統統視為觸犯一級家規,嚴懲不貸!

  鐘學馗不能動,斑斕老奸巨滑,貓貓智力低下,其實家裏會觸犯這條家規,並且頻頻受罰的就只有波波。

  游少菁的處罰種類並沒有一定的規矩,全憑她當時的心情:挨駡、不給飯吃、不許看電視、取消零食、派斑斕恐嚇、不許出去散步……等等等等。而波波最怕的,其實不是別的,而是散步這一項。

  按常理來說,以斑斕和波波的智商,就算把他們放出去自己玩耍,也不會有任何走失的可能,可是寵物在沒有主人帶領下獨自散步,顯然是一件很怪異的事,所以,游少菁絕不允許家裏出現這樣引人注意的現象,不管多忙祿,她都會儘量抽空每天帶幾個寵物身分的家庭成員出去溜達一下。週六、周日還會帶他們去附近的公園轉轉,讓他們跑跑跳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三個寵物之中,斑斕對於出門散步這件事覺得可有可無,反正在家一樣可以練身體、看書、上網、替鐘學馗上課,過得十分充實。貓貓則是散步可以,公園什麼的遠地方它壓根兒不想去,寧願在家裏曬太陽、睡覺。

  而波波,就是唯一一個把出門散步當作生命唯二意義的——另一個是吃。他好不容易到了陽間,卻只能從窗戶或電視裏看看真正的藍天、白雲、小鳥……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每次出門的時間,就是他最高興、最聽游少菁話的時候,不過今天,游少菁一定會用受傷作藉口不帶大家出門,她就是這麼嬌弱,一點小事就弄得天下大亂。再說,就算帶他們去,她也一定會找理由不帶我去,哼,她就是這麼偏心,一定會這麼做……

  “波波……波波!”波波滿腦子胡思亂想,游少菁叫了幾聲他才反應過來,“我們要出門了,你真的不去?”游少菁皺著眉問。

  平時一到散步時間,不管自己有多忙,這只小豬都會上竄下跳地大鬧,非去不可,今天是怎麼了?是因為剛才自己打了他幾下,他還想要消極抵抗嗎?哼,不去正好,帶他一個出去,要花十倍的精力,不如只帶斑斕和貓貓省事。

  波波見游少菁一身運動裝,斑斕已經站在門口,而貓貓也極不情願地被抱在她懷裏,愣了一下,便連蹦帶跳地沖了過去。他當然要去,憑什麼不去!

  “要不我陪你們去……”鐘學馗建議。

  他對游少菁受了傷還要帶著斑斕他們出門的舉動不太贊成。雖然剛才他用法術幫游少菁作了簡單的處理,現在游少菁走路已經不瘸了,可是他自己明白,法術治標不治本,游少菁心理上受到的驚嚇一時是平復不了的,現在她最好休息,好好睡上一覺。可是游少菁決定的事情,鐘學馗也沒辦法改變;按照游少菁的個性,要是因為她受傷而讓斑斕他們失去出門散步的機會,她一定即使進了臥室也睡不著。所以鐘學馗乾脆建議讓自己跟著出去,要是有什麼事也能幫上忙。

  游少菁回頭對鐘學馗說:“你也一起來?好吧,變出一身衣服來,就沒有人看得出你不是人,老悶在家裏也不好,反正太陽下山了。”

  鐘學馗一臉大義凜然,用真實面目示人對他來說是很有心理壓力的,要不是為了游少菁,他才不會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奇怪的是用一張鬼臉出來嚇人,他倒一點愧疚之意都沒有。

  “你不想去就算了喔。”游少菁看他猶豫就說。

  “我當然去……”鐘學馗在地上轉了個圈,身上已經換上了一身和游少菁一樣的運動服——在他看來,運動服就是男女都能穿的衣服,省得他再去想要變什麼衣服。

  游少菁看看他和自己一樣的打扮,沒有說什麼,搶先出門去了。

  因為有了鐘學馗的加入,游少菁選擇到離家一條街的街心公園。

  在社區中,一男一女兩個人一起散步,不用一會兒,就會成為社區中口耳相傳的大新聞,而一個獨居少女和異性一起散步,更是會成為爆炸性的新聞。並且在日後,新聞的主角會成為鄰里間那些無聊老人家們監視關注的物件,一舉一動都會在社區中廣為流傳。而在街心公園裏認識的人寥寥無幾,要自由多了。

  游少菁和鐘學馗繞著人工湖慢慢走著,懷中分別抱著小豬和肥貓。斑斕很識趣地遠遠跟在後面,保持著聽不到他們對話的距離。

  由於鐘學馗身上的衣服是照著游少菁的運動服變出來的,於是,兩個人看起來就像身著情侶裝的情侶一樣,這為他們引來了許多遊客的目光——這麼俊美的男生,怎麼這麼沒眼光,挑了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女朋友?游少菁可以明顯地感到很多擦肩而過的人眼神中寫著這樣的話。

  帶著一點惡作劇的心態,游少菁故意和鐘學馗挨得很近,一邊親密地說話,一邊看著那些憤憤地為鐘學馗抱不平的女性經過,暗自吐舌頭。

  “不象話,不象話!”鐘學馗憤憤地叫著,“男女授受不親,現在的人竟然這麼無恥……”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人工湖的岸邊,一對情侶正旁若無人地擁吻著。對於身性保守的鐘學馗而言,這種在公開場合的大膽舉止,顯然是下流、無恥、難以接受的。

  游少菁回頭一瞄,果然,斑斕大人此時也把頭扭向了一邊,一臉見了鬼的受驚狀。這兩個傢伙腦子裏裝的全是那些古板思想,根本就看不得一點浪漫的事——雖然游少菁自己也覺得情侶親熱去樹叢中比較好,湖邊還有帶著小孩子散步的父母呢。

  那對情侶不管周圍人的眼光,越吻越熱烈,彼此的手開始往對方身上忘情地探起來。

  “太不要臉了,太不要臉了!”

  “好了,又不關你的事,人家談戀愛,你去搗亂,才該遭天打雷劈呢!”見鐘學馗大有大步上前糾正的架式,游少菁扯住了他的衣袖。

  “可是他們、他們……成何體統啊,成何體統啊……”鐘學馗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活像一個道學的老頭子。

  “現在談戀愛都是這樣,你真跟不上時代。”

  “不會吧,你們現在都……那你也會和男人……”話沒說完,游少菁重重一記就敲在了他頭上。什麼話也敢亂說,真是不知死活!

  鐘學馗剛剛偷偷想像了一下游少菁和……的那種情形,臉一下子紅了,用手用力地揪著自己的頭髮。自己一定是受到了惡鬼的侵襲,剛才竟然有了某種下流無恥的念頭,太不應該了。

  “差不多就可以了,當沒看見不就得了嗎?”游少菁把鐘學馗的怪異舉動都歸於他太敏感了。不過游少菁自己也是個沒有戀愛經驗的女孩,周圍一對對的情侶也讓她和鐘學馗一起走著時有些難堪,於是便拉著鐘學馗往花園那邊走去。

  “你有多久沒來陽間了?”

  “從死了之後就再也沒來過。”雖然從電視上看了很多,可是真的走在其中,感覺還是十分奇妙。

  “那你一定有很多沒見過的東西,人情風俗也完全不一樣了,看不慣也是正常的。其實你還算冷靜,要是我一下子到了幾百年後的社會,看到的事一定也會讓我大驚小怪。”

  “呵呵,我沒你想的那麼和時代脫節,天天都有人死了到陰間,陽間的消息我們可一點也不會少知道,更何況還有那些在陽間執勤的鬼差,他們常常會帶新鮮東西回去,我就有一隻手錶,據說還是瑞士產的,不過在陰間沒什麼用,我們的時間和這邊不太一樣。”

  “沒用你要它幹什麼?”

  “有面子啊!在我們那裏,要是沒有一、兩件陽間出產的東西,會被人笑話的。”

  “還有這種習俗,那你儘管拿,用我家的東西去和你們同事賭好了,說不定可以再騙個捉鬼套裝什麼的。”

  “那不可能,有捉鬼套裝的人都可以自己來陽間的。”

  “……”

  鐘學馗和游少菁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公園的另一頭,正當他們轉身往回走、再次穿過公園時,一陣狗叫聲激烈地響起。

  公園中遛狗的人很多,可以看見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狗,斑斕的外表是屬於比較顯眼的那一種——品種太平凡、樣貌太醜陋了,在這種各種名犬充斥的地方,他算是個異類,經常受到其他愛狗人士的白眼。

  由於游少菁並沒有與其他狗主人相互交流養狗經驗和樂趣的打算——她從沒把斑斕當狗養,所以並不熟悉這裏的狗,也不打算在這裏為斑斕解決終身大事之類的,所以聽見斑斕和另外一條狗的叫聲混合出現之後,愣了一下才跑向那邊。是不是有哪條狗欺負斑斕了,斑斕是絕對不會主動去招惹那些狗的,但總有一些不長眼的狗,會來挑釁這只看起來好欺負的雜種狗。

  游少菁趕過去的時候,果然看見兩隻大型犬正把斑斕圍住,而斑斕身後,波波正頭朝下、屁股朝天地窩在草叢中。

  大狗的身後有一對夫婦模樣的人,看來似乎是大狗的主人,正在吆喝著要他們的狗奮勇向前,不要輸了什麼的。在他們眼中,斑斕這種外貌的狗很可能是野狗,即使脖子上掛著狗牌,也不會有什麼像樣的主人,欺負了也沒事。

  游少菁略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波波又闖了什麼禍,然後自己躲起來讓斑斕幫他解決。

  斑斕用冷淡的眼光看著眼前的兩條狗,雖然轉世做了這麼多世的畜牲,最初那種不得不與家畜爭鬥而產生的深深羞辱感已經沖淡不少,可是他心底的驕傲仍舊讓他有種勝之不武的感覺——以他憑著記憶練來的“功夫”,雖然這個身體還沒有完全長成,但對付兩條狗實在不是難事。就算把他們都咬死,也花不了斑斕多少工夫,可是那有什麼意思?咬死兩條狗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那兩條大型犬憑著直覺,知道斑斕不好對付,雖然它們的主人一再催促,兩條狗也並沒有行動。它們不動,斑斕自重身分,當然也不會先對兩隻狗動手,只是冷冷地看著它們,雙方就那樣僵持著。

  游少菁和鐘學馗走過來時,那一對夫婦還在大聲吆喝,給他們的狗助威;聽那氣勢,他們是恨不得兩條大狗一躍而上,把斑斕活活撕了才痛快。

  鐘學馗最討厭這種欺負別人取樂的行為,更何況他們欺負的對象還是鐘學馗很尊重的斑斕。他一提衣袖就要上前去,卻被游少菁一把拉住。

  “請問,這是在幹什麼?我的狗怎麼了嗎?”游少菁走到斑斕和兩隻大狗之間,向那對夫婦問,口氣當然不怎麼客氣。

  “你養的什麼破狗!把我的鞋子都弄髒了!”那個女人氣哼哼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她的皮鞋上倒真有兩個小腳印,不過任誰看也知道那不是狗的腳印,而是……

  隨著主人的說話,那兩隻大型犬開始賣力地叫起來。對斑斕它們有些顧忌,但是對游少菁,它們倒是兇猛異常,甚至做出了要撲咬的架勢。

  你們要是敢撲上來,斑斕立刻就會要你們的命!游少菁不屑地一笑。她回頭掃了一眼,波波已經很機靈地不見了蹤影,不知是他自己躲了,還是鐘學馗用法術把他藏起來了。“狗踩的嗎……”游少菁故意用目光在那個女人臉上和鞋子上來來回回地掃著,嘴角的笑容很明顯地在問:你眼睛有毛病嗎?

  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也有人開始對她們指指點點,各種議論聲開始傳入耳朵。那對夫婦現在再想開始找那只肇事的小豬已經太遲了,他們四處張望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那樣一隻小東西,隨便往哪個角落草叢一藏,都不容易找到,自然是沒辦法和游少菁在這個問題上爭辯。

  “什麼人養什麼畜牲!”那個男人憤憤地丟下一句。

  在這麼多人圍觀下,他有些下不了臺,誰想到這麼一個嬌小的女孩,面對兩條大狼犬竟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本來他預想的是,先把那條大狗教訓一頓,等狗的主人出現,便好好嚇嚇對方——反正只要不縱狗傷人,沒人會管這種事。他們夫婦的狗是這附近當中最名貴、最厲害的狗,他一向以此為榮,也以別人畏懼這兩條大狗的樣子為樂。說起來,這麼兩條樣子兇惡、體形龐大的狼犬,男女老幼有幾個不怕呢?可眼前這個女孩,連一點也不畏縮,她看著那兩條身價不菲的狗的神情是那麼不屑一顧,好像她身後那只醜陋的土狗,才是名貴的犬種一樣。

  “虎!”男人踢了一腳自己的狗,那條狗立刻大聲吠叫,作出要撲咬的架式,前爪騰空,口水隨著張開的獠牙亂濺。

  他這樣做的目的,也不過是想嚇嚇游少菁,看她逃走的樣子而已。可是身為游少菁養的寵物的斑斕,不能忍受這樣的羞辱。身為一隻狗狗,他就不能允許別的狗在自己面前恐嚇自己的主人。

  那條狼犬的聲音還沒落,斑斕已經無聲無息地猛撲上去。只聽見幾聲慘叫,兩條撕打的狗的身影轉瞬間便分開了;斑斕若無其事地蹲在游少菁右腳邊,而那條狼犬的半隻耳朵已經不見了,臉上也多了數條深深的抓痕,後腿上更是鮮血淋淋,趴在地上站不起來。

  “你、你……”那對夫婦指著游少菁,氣得渾身發抖。這條狗的腿被咬斷,幾乎就可以說是廢了。“你要賠我,你竟然縱狗行兇!我們不會放過你的,這條狗值五萬塊,你給我賠,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報警吧!”游少菁寸步不讓,看著那對夫婦冷笑,“咱們看看誰的狗會被拉去處理掉!”

  斑斕有全套狗的身分證件。在這個養狗的人百分之九十不報狗戶口的時代,游少菁為了確保斑斕百分之百的安全,不惜花費金錢和時間,為斑斕辦足了手續。所以斑斕是一條合法的狗,只要他沒有咬人,管理部門不能拿他怎麼樣。

  可是游少菁敢打賭,那兩條狼犬什麼手續也沒有——不是因為它們脖子上沒有狗牌,而是因為市區內根本不允許飼養大型犬只!雖然這個規定並沒有什麼人執法,不過規定就是規定,那兩隻狗再名貴,也是黑戶,而斑斕走到哪里,都可以抬頭挺胸。

  “你們還要鬧的話,我們就報警了!”鐘學馗從人群外擠進來,向那兩個人揚了揚手中的手機——用幻術變的。

  “你們弄殘了我們的狗,別想就這麼算了!”那兩個人的氣焰熄滅了不少,但還是不肯善罷甘休,“告訴你,我們認識的人可多了,就算……”

  游少菁左有斑斕,右有鐘學馗,才不怕他們,正要再開口,鐘學馗卻對她使了個眼色。游少菁心有靈犀,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一臉不服氣地對那兩個人叫:“賠你們錢!你們縱狗咬我,我還想找人賠呢!你們賠不賠,賠不賠!不賠我就告你們,這裏可是很多人看見了!”

  那兩個人也不是善類,向來只有他們賴別人,哪有別人賴他們;見游少菁先拉開了架式,準備用他們喜歡並擅長的方式解決糾紛,他們當然也不客氣,沖著游少菁走上兩步,氣勢洶洶,正準備……

  這時,他們手上牽的狗忽然發狂似地叫起來,然後轉身向後,拔腿就跑,就連那只腿受傷的,也跑得像一陣風似的。看這麼兩條大狗忽然狂叫著沖過來,圍觀看熱鬧的人哪里敢擋路,馬上閃出一條通道,眼睜睜看著那對夫婦被發狂般的狗拽著,一陣煙般地消失在轉角處……

  聽著那狗吠人叫漸漸遠去,游少菁和鐘學馗相對大笑起來,鐘學馗只不過在那人想威脅游少菁的時候——如果那個人不先作出對游少菁或其他人不利的舉動,他是不能先動手的——對那兩隻狗施了兩個小法術:其一,治好那只傷狗的腿,其二,嚇唬它們,讓它們覺得正面對著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於是那兩條狗作出了動物正常的選擇,轉身逃走。

  可憐那對夫婦的手分別纏著兩條狗鏈,根本掙不開,不知會被愛犬折騰成什麼樣子……

  “噗噗噗噗……”波波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對著那兩個人的背影揮舞著蹄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這個傢伙,就會闖禍!游少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波波,你自己說說,這次幹了什麼壞事!”鐘學馗回到家,把懷中的波波往茶幾上一放,學著游少菁的架式審問他。

  “噗噗噗噗(別擺那麼一副怪架式,嚇唬誰呀)……”波波最討厭那種居高臨下對他說話的態度了。

  “別嚇唬波波,不是他的錯。”游少菁放下肥貓之後說,“那種人我看了也有氣——他們一向拿嚇唬別人取樂,活該受教訓。波波幹得好,那種人就該教訓——來,獎勵你的!”一塊巧克力被塞進了波波嘴裏。

  由於常在公園遇見那對夫婦和他們的兩條狗,游少菁對他們的印象十分不好,覺得他們受到教訓是活該。

  “你不是老嫌波波調皮?”這個人真是,自己教訓波波也不對,不教訓波波也不對。她要是做了地府的官員,下面的鬼差一定會被她折騰死。

  “那也得看對象!波波那麼害怕狗,他會去招惹帶著兩條大狗的人嗎?一定是他們先欺負波波了!不過……波波,你下次可不能做完就跑,扔下斑斕一個幫你擋,太沒義氣了,不像男子漢。”

  “噗噗噗噗……”你憑什麼管我!

  “反正這種事以後不准做!”鐘學馗的觀點和游少菁不同,他覺得既然開始了訓話,還是讓波波認錯比較好。

  “下次還要這麼做!”游少菁拍著波波的頭,沖鐘學馗吐吐舌頭。

  “你……”鐘學馗對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噗噗噗噗……”波波沖鐘學馗吐舌頭,那個表情和游少菁一模一樣,鐘學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把巧克力吞下去之後,波波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他很容易覺得餓,也很容易覺得困,其實都是因為他不肯吃鬼的緣故。鬼魂是波兒象的主要食物,吃一隻就足夠他很長時間的能量消耗,可是相反的,要是不肯吃鬼或是吃不到鬼,波兒象再吃多少別的食物也總是感到填不飽肚子。而且像波波這樣的小波兒象,不吃鬼魂的話,是永遠長不大的。

  波波寧願不長大,也不要做別人強迫的事情。

  波波剛剛睡著,便感到有什麼東西在碰自己,仔細感受,原來是坐在旁邊的游少菁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自己。

  討厭,動手動腳的……波波扭扭屁股。

  不過游少菁正在和鐘學馗輕聲交談,根本沒發覺波波的動靜。

  秋天的夜晚已經有了涼意,偏偏游少菁老喜歡大開著窗戶,好吧……波波往游少菁的腿靠了靠,你摸我,我就用你取暖,咱們兩不相欠。真的很暖和,不錯,就是瘦了點,再胖點比較舒服……波波迷迷糊糊地再次進入了夢鄉。

  過了不知多久,冷意還是把波波弄醒了。

  睜開眼,見游少菁已經進了臥室,屋子裏也熄了燈,他的身上倒是蓋了一條毯子,可是毯子還沒睡暖,蓋在身上反而覺得冷冷的。

  那只肥貓呢?波波抬頭,正好看到貓貓大搖大擺地擠開門,正走向它的夜間睡覺處——游少菁的床上。偏心!憑什麼它可以睡床,我就要睡冰冷的沙發。想想以後的天氣會越來越冷,波波心裏就無比難受。正好這個時候,那只肥貓一個輕蔑的眼神瞟來,更是惹起波波一肚子怒火。

  游少菁剛剛躺下,準備看兩頁書再睡時,就感到一樣東西重重“砸”在了自己身上。

  “貓貓,不要每次都瞄準我跳,你想想自己的體重!”

  貓貓根本不理她,在她腿邊用身體拱出一個“窩”,舒舒服服地蜷成了毛團。

  游少菁剛剛重新拿起書,“砰!”腿上就被砸了一下。

  “貓貓你這個屢教不改的……咦……”不對,貓貓的體重還壓在自己的腿那裏,上床的是什麼東西!游少菁猛地抬頭,正好看見波波惡狠狠地沖向貓貓,一頭把它撞開,然後霸佔了貓弄出的“窩”,自己躺了進去,還用鼻子噴出了一個很得意的哼哼聲。

  “喵嗚……”脾氣再好的人也有一個底限,而貓也一樣,波波可以進行別的挑釁,但是睡覺的地方萬萬不能讓他搶走!仗著有游少菁在身邊撐腰,貓貓弓起了背,張牙舞爪地朝波波撲了上去。

  “喵喵喵喵……”

  “噗噗噗噗……”

  一貓一豬就在游少菁身上撕打了起來。

  “住手,快住手!你們快給我住手……”游少菁連連喊叫都沒有什麼作用,索性拿起枕頭,向他們沒頭沒腦地打了下去。

  “碰碰碰……”幾下拍過,波波和貓貓終於分開,還各自氣呼呼地看著對方。

  “貓貓,你睡你的覺,這不是你的錯。”游少菁撫摸貓貓幾下,安慰幾句。心胸寬大的貓貓便馬上忘了剛才的不快,自己又推出一個窩,呼嚕呼嚕地躺下了。

  “波波……”游少菁轉過身來,面對波波。

  要趕我出去了吧?偏心,討厭,我才不稀罕呢!波波剛想自己下床省得被她趕時,游少菁已經抓住了他,把他拎到自己身體的另一邊,拍拍床鋪說:“以後你上床的時候在這邊,不許和貓貓搶!記住了,我的身體就是界線,誰敢越界,我就把他扔出去!聽見了嗎!”說著,把毯子搭在波波和貓貓身上,關上了燈,自己氣呼呼地躺下了——連看個書都無法安心,真是的。

  她,讓我睡在這裏?她沒把我趕出去?波波有點不相信自己眼前發生的一切,反而睡不著了,翻來覆去了半天,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靠著游少菁的身體,波波感到很溫暖、很溫暖,好像很久以前,他曾經睡過的某一個地方一樣……

  一路上的鬼魂看見一隻波兒象跑來,都嚇得鬼哭狼嚎地四散奔逃。鬼差們對於這麼一隻小波兒象自己在路上跑也感到很奇怪,不過出於
與自己工作無關的事不要過問的心理,誰也沒有多管,就任由他一直跑了過去。

  波波一個勁地向前跑,根本沒有在意周圍的情況。

  不久之前,他剛剛從鐘學馗和另一個鬼差的對話中,聽到了一件事情。

  “你養著那只波兒象幹什麼?吃力不討好,上頭也不滿,他又不聽話,不是我說你,快扔了算了。”

  “那怎麼行呢?他那麼小,又沒人要他,我再不管他,他怎麼辦?還不是又四處搗亂,弄得那些鬼魂天天提心吊膽?有我養著他,比他自己亂跑好吧?”

  “你把他扔給他母親不就行了,小孩由父母照顧不是天經地義。”

  “他母親?他還有母親?”

  “廢話,沒母親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他母親在泰山王殿上做靈獸呢,你決定不要他了?那改天我幫你托人給送去?”

  “來,喝酒、喝酒,以後再說……”

  母親,自己的母親?

  波波本來都已經忘記了,自己原來還有母親。

  對啊,媽媽說她會回來的,可是自己後來卻被那些鬼差抱走了,媽媽回來就找不到我了。媽媽現在一定還在找我,我得去,我得去告訴媽媽我在哪里。

  泰山王,第七殿,我來了,媽媽……

  於是波波便沖向了泰山王殿,一路狂奔,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毅力,可以一直跑那麼遠都不停下來歇一歇。

  想到媽媽就在那裏,波波就會有用不完的力氣了。媽媽找不到自己一定很傷心,就像自己迷迷糊糊醒來發現找不到媽媽的感覺一樣,現在我來了,媽媽,我來了!以後你可以天天抱著我睡覺,再也不用找不到我了!

  媽媽就在裏面,波波不要害怕,媽媽在裏面呢,她是強大的靈獸,一定可以保護你的……

  看著眼前的地獄,波波心裏也是發毛,那些鬼魂受刑的哀嚎聲一直從各個牢獄傳到這裏,給這個地方配上了一種特別的背景音樂。可是他反復安慰著自己,只要找到媽媽就好了,媽媽可了不起了,只要到了媽媽身邊,波波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媽媽,我、我來了……波波咬咬牙,一閉眼,往地獄裏面沖了過去。

  波波在一間間牢房、一座座大殿中尋找著、呼喊著,後來,他終於看見了母親,遠遠的,隔著很多的鬼差,只看了一眼……

  當那些鬼差奉命把這只搗亂大殿的小波兒象抓出去的時候,那只成年的波兒象就立在大殿上,如同一尊龐大的雕像。她向這邊看來的目光,冷漠中帶著不屑,似乎對一個這麼沒有規矩的同類,是如此地看不起。

  媽媽,媽媽……你別這麼看我,我是你的孩子……為什麼這麼看我?

  鐘學馗,你為什麼還來找我?媽媽都不要我了,你來找我幹什麼……

  我就是不吃,你們越這麼對我,我越是不吃……我為什麼非要和他們一樣,誰規定的,我就是我,我偏不做波兒象,偏不,我就不,嗚嗚……

  媽媽,你別走,我想在你懷裏睡一會兒……

  波波撲騰了半天,感到身體被溫暖的東西圈住,頓時感到舒服了許多,於是翻翻身又睡了。

  這只小豬,睡覺怎麼這麼不老實!游少菁翻過身來,把波波抱到了自己手臂上,讓他枕著自己的胳膊。反正他那麼小,一點也不會覺得重,總比讓他像推磨一樣在自己身上轉圈好,弄得游少菁都要睡不著了。

  “好了,睡吧,睡吧……”在游少菁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之下,本來正在夢中磨牙、哼哼的波波,漸漸睡著了……

  媽媽呀,還是在你懷裏睡覺暖和呀……

  今天游少菁進門,就是一臉的不高興,於是屋子裏的家庭成員們馬上嗅到了暴風雨就要來臨的味道,各自提高警覺,免得不小心就成了她的出氣筒。

  游少菁扔下手裏的東西,重重往沙發上一坐:“氣死人了,那些搶匪那麼囂張!太過分了!”

  “你又被搶了!”鐘學馗大驚,一連聲地問:“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事?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不是說了以後看見可疑的人就躲著點嗎?”他上下打量游少菁,游少菁全身乾乾淨淨,看起來好好的,倒不像受到傷害的樣子,才松了口氣。

  游少菁的心情一不好,家中的用餐結構便會出現兩極化的狀態,其一,是她憋著氣拼命做菜,讓全家狠狠地吃上一陣都吃不完:其二,是她會沒有心情做飯,讓大家吃買來的現成飯菜。今天的情況屬於後者,游少菁給大家分配了買來的食物之後,才開始講述今天發生的事。

  今天放學的時候,在游少菁她們學校附近的街道上,那夥騎著摩托車呼嘯來去的飛車搶匪又出現了。

  由於是週末,游少菁放學時是和蕭憐憐、武有樹一起走出校門的。初秋的天漸涼,蕭憐憐從宿舍中收拾了一大袋穿不著的夏天衣服,準備趁著週末回家洗乾淨,然後換成秋裝拿回宿舍。那女孩的衣服總是不少,用一個大背包滿滿地裝了一包,由武有樹幫她拿著。

  看到這樣一個大包,那些飛車搶匪也許誤會其中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竟然把目標放在了它上面。

  游少菁他們三個騎著車走了一段路,那些已經悄悄跟上來的飛車搶劫集團突然加快車速,往他們沖了過來。

  游少菁經歷過一次這樣的搶劫,所以感到後面有摩托車快速沖來的時候,心裏便已經有了點預感,大聲叫:“憐憐、大樹,小心後面。”

  蕭憐憐和武有樹的運動神經比游少菁好得多,馬上同時往路邊一扭車頭。於是那個搶匪原本向武有樹伸手的動作便落了空。

  就在游少菁松了口氣的時候,只見那些已經沖了過去的搶匪,竟調轉車頭又折返回來,再次伸出了手,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架式。

  這時武有樹已經跳下了車,沖著那膽大囂張的搶匪大吼一聲。他一百九十幾公分的大塊頭,伸手反拉過去,像擒小雞般地硬把那個坐在車後座的搶匪給硬扯下來,“碰”一聲扔在地上。蕭憐憐對男朋友的英勇行為十分驕傲,馬上拿起手機打算報警。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到車聲隆隆,又有五、六輛摩托車出現,每輛摩托車上都是前後坐著兩個人,從各個方向冒出來往他們沖來。武有樹一個人招架不住對方這許多人,頓時成了被他們圍毆的局面。

  雖然是在學校門口,很多同學看不過去沖上來幫忙——主要是武有樹籃球隊的隊友們,可是很快便因為那些搶匪亮出了匕首、西瓜刀等兇器,讓學生們的反抗全部停止了。

  蕭憐憐的那個背包還是被其中一個人一把搶走了。那個人當場翻翻,見裏面只有衣服,便把那些衣物都丟在路上,然後一夥人重新上車,呼嘯而去。

  太囂張了,太過分了!

  游少菁在推擠中也被撞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被這些狂妄的犯罪者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自己的兩個好朋友還有許多路人在場,她一定會忍不住用手腕上的玲瓏劍把這些人好好教訓一下。

  等員警趕到,那群人早就不見蹤影,而被他們毆打過的武有樹,不但鼻青臉腫,身上還有被鋼煉抽出的幾條青紫色傷痕;蕭憐憐看了,心疼得直哭。游少菁一邊幫蕭憐憐收拾地上被扔得到處都是的衣物,一邊因為憤怒而把牙咬得格格作響。

  員警來了之後,依照慣例記錄口供、勘察現場,打著官腔說話。

  至少游少菁知道,自己是在一周前被搶的,但是到現在,那些飛車搶匪還是在路上縱橫,而且看起來越來越囂張。游少菁不敢說員警辦案不力,因為李劍利曾經說過當員警的不容易,他們的壓力也很大。可是身為社會治安的維護者,游少菁這樣的普通市民在一連兩次經歷了這種事之後,除了他們,實在找不出別的對象來抱怨。

  “他們已經囂張了這個地步,光天化日之下,搶劫、打人!太過分了!”游少菁一邊吃飯,一邊還是忍不住生氣。

  “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放心,員警遲早會抓住他們的。”鐘學馗安慰她說。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遲早’!”游少菁撇撇嘴,“‘遲’是什麼時候?‘早’又是什麼時候?現在已經有人受傷了,難道要等到有人受到無法挽回的傷害和損失,甚至再有人死掉,事情才可以解決嗎?那些員警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於是又開始對社會現狀偏激的評論——她現在處於判逆期,很容易產生這種過激的想法。不過好在她也只是在家裏說說,基本上出門之後,她老是一副優等生的樣子。

  波波趁著到她盤子裏搶肉時嗅了嗅她的身體。

  還是有股好聞的味道,淡淡的、幾乎無法察覺,但就是聞了感覺很可口。

  可惜不是她帶回來的食物的味道。

  波波知道,那是惡鬼的味道。這個家裏只有他知道,連鐘學馗和斑斕都不知道。

  不過我偏不說,波波有點得意地搖了一下耳朵。這件事只有我知道喔,你們都不知道。如果你今天晚上還是抱著我睡,哄得我心情好了,說不定我一高興就會提醒你一下。他決定考驗一下游少菁的表現,現在什麼也不說。

  就在波波心裏打著算盤的時候,忽然聽見游少菁說:“我覺得那些搶匪中的幾個有點怪,似乎……完全陷入了一種狂熱中,不是為了錢財,而純粹是為了搶劫在搶劫一樣。”

  “你是說……”鐘學馗瞪大了眼睛。

  “也許是我神經過敏。”游少菁聳聳肩。怪事遇多了,就會有一種什麼事也往怪力亂神上想的習慣,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游少菁決定馬上放棄那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噗噗噗噗……”波波用鼻子噴出聲音,拖著游少菁的炸肉走了。

  波波在草地上又滾又跳,自由真好,外面的世界真是太舒服了!

  今天,斑斕有個重要的電視講座要看;而貓貓由於吃得太飽拒絕出門,躲進了游少菁的真絲睡衣中,以衣為“人質”,死都不肯出來;於是到了最後,便只有波波一個被帶出來散步。

  不過游少菁表現得還算不錯,並沒有因為斑斕他們不出來而將散步的品質下降,而是依舊按照週末的慣例,帶著波波來到街心公園。

  波波愉悅地在草地上亂跑一通,一回頭,發現游少菁剛買了一個大霜淇淋,馬上又一溜煙地跑了回去。

  “只許吃一點。”游少菁認為豬吃霜淇淋會對健康有影響,所以不准波波多吃。

  波波也不客氣,撲上去就用舌頭把整個霜淇淋飛快地舔了一圈,然後看著游少菁,得意地笑起來:“你還吃嗎?反正不給我你也吃不成了,不想浪費的話就投降吧。”

  “小壞蛋!”游少菁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可還是把霜淇淋全給了他。

  早這麼做不就得了,還要費我一番心思。波波抱著霜淇淋,加快進食速度,因為他看到游少菁又走向了那個小攤販——這種霜淇淋味道很好,波波覺得再來一個自己也吃得下。

  游少菁剛剛選了一個新的霜淇淋,還沒等她張口吃,一陣喧嘩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頭看見遠處一個男人正快速地跑過來,而在男人後方,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似乎是在追趕,又似乎是指著他的背影在喊叫著。

  游少菁馬上想到了“搶劫”這兩個字。

  那個搶匪正往這邊跑來,游少菁已經可以看見他的左手上抓著一個女用手提包,而右手則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看著搶匪越來越接近,周圍的人大多選擇閃避,有幾個本來躍躍欲試的青年,看到那個搶匪抽出了匕首之後,也猶豫著選擇了後退。一轉眼,公園的這條石子小路上,便只剩下了手中拿著一支霜淇淋的游少菁站在那裏,和那個快速跑來的搶匪遙遙相對。

  距離已經近到游少菁可以看清楚這個人的長相。

  是他!

  游少菁從來不會忘記自己看過的人,更何況這個人就在今天下午還搶過蕭憐憐的東西,還和他的同夥一起打傷過武有樹。

  對,他就是那些飛車搶匪中的一個,而且還可能是個小頭目,因為游少菁見過他指揮同夥毆打武有樹。為什麼他又跑到公園裏來搶劫遊客了?這和一般飛車搶匪的行為模式不同?看看他臉上那種狂熱、扭曲的神情,難道真的……

  游少菁知道自己應該退開,她一個普通少女,沒必要扮演見義勇為的角色。可是,她的腿卻動不了,而且手也不由自主地抬起來,用玲瓏劍對準了對方。

  竟敢傷害我的朋友,我要好好教訓你!我不管你是強盜還是惡鬼,我就知道你無端地傷害了我重要的朋友!

  看著越來越近的那個人揮動匕首的動作,看著他兇狠、得意、目空一切而又帶著獰笑的面孔之後,游少菁便忘了害怕,只剩下在對方鼻子上狠狠打一拳的念頭——她不會拳擊,可是她知道普通人絕對抵抗不了飛劍的力量,玲瓏劍已足夠打塌對方的鼻子。

  “姑娘,快閃開啊……”

  “小姐,躲開了!”

  “你不要命了,快到一邊……”

  世界上好人總是比較多的,人們紛紛對游少菁叫了起來。

  游少菁沒有動,依舊看著那個男人跑近。

  “砰!”波波像個小炮彈一樣,撞上了游少菁。

  游少菁一個嬌小的女孩,怎麼受得了波兒象的衝刺加飛撞,立刻踉踉蹌蹌地向路邊晃了幾步。

  而那個搶匪也在這個時候到了附近,他用手一比,惡狠狠地罵道:“他媽的不想活了!”把游少菁推倒在地,便沖了過去。

  波波趁機又奪走了游少菁手中的那支新霜淇淋,鑽到一邊享用去了。

  游少菁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那個搶匪已經只剩了個背影。

  “波波……”無奈看著那個搶匪消失,游少菁氣呼呼地低頭想要對破壞她復仇計畫的波波發脾氣,卻發現波波不見了——當然,同時不見的還有那個霜淇淋。

  帶著贓物霜淇淋畏罪潛逃了?你這個小壞蛋,我不教訓你,你就不知道我的厲害!游少菁氣哼哼地在樹後、草叢中找了起來,準備給波波一點小小的教訓。

  肉球一樣的波波撒開四條小腿之後,跑得就像一顆被踢動起來的足球,速度絕對可以用飛快來形容。不一會兒,他就越過了那座種滿植物的小土山,來到了另一面的山路上。

  果然,那個搶匪已經跑到了這裏。

  在那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在等著他,他們正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麼。接下來,搶匪就把手中的錢包交給了那個等在這裏的男人,然後匆匆離開了。

  哼哼,我就知道你跑不了的,我的鼻子可靈了,被我盯上的東西,就算躲在冰箱裏,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哼哼……

  波波沒有再跟上那個離開的搶匪,而是一直瞪著那坐在樹後的男人看。他又舔了一口霜淇淋,真可惜,剛才跑的時候有一大塊掉了找不到,浪費啊。

  在不長的時間裏,就有好幾個鬼鬼祟祟的人過來,把自己手中拿的東西交給那個男人,之後又各自散去,不用問也知道他們不是去幹什麼好事的。那個男人一直坐在那裏,可是他身上的那股好吃味道,波波遠遠就聞到了。

  這個惡鬼很狡猾,他不是控制被自己附身的人親自去搶劫,反而是用邪氣影響了周圍的同夥,讓他們去執行自己的計畫。難怪那個笨蛋游少菁看不出來,這麼隱密的手法,也只有像自己這個聰明敏感的靈獸才能發覺呢。

  波波對自己的頭腦沾沾自喜,對於游少菁的沒用大加貶斥——剛才要不是自己阻止,她就鑄下用飛劍打凡人的大錯了,她用這個霜淇淋來報恩並不過份吧?

  波波看著一個男人坐在那裏,時不時有人來交給他一些財物,而他就得意地笑著,笑得嘴都扭曲了。顯然他認為自己的做法天衣無縫,只要等著這些人的靈魂都被他侵蝕了,然後拿來吃掉就行了。

  可憐的惡鬼,要是我沒來陽間,你的生活該有多幸福啊!

  波波吃完了那個霜淇淋,把自己的皮毛整理乾淨,然後就扭著小屁股,搖搖擺擺地往下走去。

  “啊……”一聲慘絕人寰的喊叫聲劃破了公園的夜空。

  有些正在公園散步的遊人驚詫地看見,一個粗壯的大男人正被一隻拳頭大小的小豬,嚇得屁滾尿流的逃竄著。

  聽說過恐狗症,似乎也有人怕貓,可是這個恐豬症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啊……

  “噗噗噗噗噗……”真好玩啊,波波又是吐舌頭、又是揮蹄子,盡情戲弄著那個被惡鬼附身的人。不管是什麼動作,反正只要他一動,那個人就會在地上滾出好遠,好像可愛的波波才是可怕的惡鬼一樣。

  那個人沒命地逃竄著,就好像人類看見了一隻肉食性恐龍站在自己面前一樣——不,恐龍只能吃掉人類的肉體,可是波兒象會把鬼魂的靈魂一起吃掉,這對惡鬼來說,實在可怕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

  男人在地上滾動到背靠上一塊大石頭,而波波已經到了他面前。

  發現自己再也逃不掉之後,他便聲嘶力竭地叫起來:“你、你再過來,我就自殺!你,你不能傷害凡人,我知道你們不能傷害凡人!”說著,掏出一把匕首指著自己的咽喉。

  “媽媽,那邊有個人被豬嚇得要自殺。”

  “瘋子,不許看他!”

  “我只聽過恐狗症,這裏有個人有恐豬症喔,你們快來看,太好玩了!”

  “真有意思,這只是香豬吧,真是太厲害了,我也想養一隻。”

  “……”

  看熱鬧是人的天性,何況是豬逼人自殺這種“驚天動地”的大事,人們當然不會放過,不一會兒便圍上了不少人。

  “噗噗噗噗……”有種你就自殺,肉體一死你就沒處躲了,我就可以……波波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口獠牙!那可是連鬼都可以撕碎的波兒象的利齒。這個動作給了惡鬼充分的幻想空間:波兒像是怎麼吃鬼的,是一口吞下去,還是撕成小片再吃,還是……

  那個惡鬼揮舞著匕首,對著波波狂喊:“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他不敢“自殺”,因為失去了肉體,波兒象馬上就會撲上來,自己就只能被吞食。他這樣小小的惡鬼,對於鬼仙都能吃的波兒象來說,連塞牙縫都不夠。

  噗噗噗噗……從哪里開始咬呢……聞聞,真香啊……波波一邊演戲嚇唬對方,一邊也為那個香味深深陶醉。太好聞了……不,不可以吃,要忍住,一旦吃了他,自己這麼多年的堅持可就毀於一旦了。不過聞聞也過癮啊,好吃、好吃的味道……

  那個惡鬼見波波從頭到腳地嗅自己,嘴角口水都淌下來流了自己一身,知道生死一線間,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於是一咬牙,沖出這個人的身體,盡力往上方飛去。

  這個惡鬼不知道波兒象會不會飛,可是豬不會飛,也許這個像豬的波兒象也不會,這就是自己的最後一線希望了。等到逃離開這個波兒象的視線,立刻附身到那幾個備用的其中之一個身上去,然後離開這座可怕的城市,越遠越好……

  這個惡鬼的推測其實沒有錯,波波是不會飛的。

  波兒象這種靈獸會飛,但是他們的法力是逐漸眾集的,法力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才能學會騰雲駕霧,而這種法力的最主要來源,就是靠著吃鬼來累積。波波從不吃鬼,他的力量也就不會增長,當然也就學不會飛。

  不過,波波的彈跳力非常好。

  由於不會飛行,而且因為游少菁家的冰箱很高大,所以經常鍛煉的波波,也許是九界之中的波兒象裏面彈跳力最好的。

  只見他一伏肚皮,然後蹭地一下,便向上方彈了上去,正撞在那個煙霧狀的惡鬼身上,同時已經張開了口,一口咬了下去。

  “嗷……”惡鬼發出了一聲慘叫,之後,便從空中跌落下來。波波立刻跳到他的身上,又跳又跺。“噗噗噗噗噗……你還敢跑,還敢跑,再跑啊……”

  在波波的盡情蹂躪下,沒多大一會兒,那個惡鬼便凝縮成了一團,化作了一顆鬼珠滾在草叢上。

  當然,此時周圍圍觀的人們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個獨自在草坪上玩耍的小豬身上,而是集中到那個被豬嚇昏的怪人那裏。這麼一個大男人,真的被一隻拳頭大小的小豬嚇得口吐白沫昏死過去,真是一大新聞啊。於是就有熱心人開始打電話給報社和電視臺。當然,世上還是好人多的,也有熱心的人在通知報社和電視臺之後,開始撥電話叫救護車。也有些人想要把波波找出來,證實這個事件的真實性,可是波波早已經逃離了現場。

  有些人想要在救護車趕來之前,先把那個男人扶到路邊。這時,一個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在人家試著扶起他時,七、八個各種樣式的錢包從他的口袋中滾了出來。

  他一個人怎麼帶這麼多錢包?

  人們開始議論、懷疑,並且有人打了110,場面就更加熱鬧了。

  波波把那個鬼珠含在口中,向公園門口跑去。平常出來散步要是走散了,游少菁總是會在那裏等他們。

  遠遠看見游少菁的時候,波波就感到了氣氛不對。游少菁的臉黑著,雙手叉腰,一隻腳還在不停地點著地面,這個姿態明顯是在說著:“我很生氣。”

  她到底在生什麼氣啊?我都好心幫她把那個惡鬼處理掉了。波波顯然已經遺忘了在處理惡鬼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波波,你什麼時候能學得乖一點……”

  “噗噗噗噗(我為什麼要乖)……”

  “你為什麼總是要戲弄別人呢,想要霜淇淋為什麼不好好說呢!”

  “噗噗噗噗噗(我說你給嗎?那我現在就要十個,你去買啊,你這小氣鬼)……”

  “我決定一個星期不給你吃霜淇淋,哼哼。”

  “噗噗噗噗(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講理,我剛剛幫了你一個這麼大的忙,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

  游少菁抓下囂張地跳到她頭上的小豬,象徵性地在他屁股上拍了幾下。波波大聲地抗議:“噗噗噗噗(你憑什麼又打我)……”忽然張嘴瞪眼地凝固在那裏,然後用蹄子拼命地摳著自己的喉嚨。

  “你怎麼了,波波,你不是吃了什麼壞東西吧?”游少菁一下子緊張起來,抱起小豬拍打他的脊背,“你是不是吃了什麼壞東西啊,你怎麼了……”

  她看到波波拼命挖自己喉嚨作嘔的樣子,真的是很擔心,於是抱著波波,飛快地往家的方向跑去。要是波兒象有什麼不舒服,也只有鐘學馗這個鬼差可以幫助他了。

  咽下去了,被她一拍真的咽下去了……波波在心裏痛苦地嚎叫著。

  剛才還含在嘴裏的那個鬼珠,在被游少菁敲打的時候,一不小心吞到肚子裏了。

  他發過誓不吃鬼的,為什麼就這麼咽下去了!

  而且連味道都沒有嘗到,太虧了……

  都是這個女人不好,都是她不好!於是他開始用力地蹬、踢、咬游少菁。

  游少菁一直緊緊抱著他不放手,一口氣沖回了家裏,一進門就呼叫:“鐘學馗你快看看,波波好像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鐘學馗立刻出現在面前,把波波搶過去仔細檢查著,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陣之後說:“沒事啊,他這不是好好的嗎?”

  “可是他剛剛明明都翻白眼了,還一個勁的抽筋似地掙扎,你看看,還咬了我呢。”游少菁還是不放心。

  “波波,你不是故意欺負她吧?”鐘學馗壓低聲音,悄悄地問。

  “噗噗噗噗(誰欺負她了,是她欺負我,是她害我……害我)……”波波忽然意識到,自己出爾反爾吃了鬼是一件很丟人的事,要是被斑斕和鐘學馗知道了,一定會笑自己的,所以絕不能讓他們知道,絕不能讓他們取笑自己。於是他急忙閉上了嘴,悻悻地鑽到一邊去睡覺了。

  游少菁一直在為波波擔心,他的表現太不正常了。不僅進門後就無精打采地趴在一邊,連宵夜都沒有吃一口,而且最後竟然就那麼睡著了,也沒有像這幾天習慣的一樣,和貓貓搶被窩。

  游少菁把波波抱到床上,撫摸著他的小耳朵:他應該沒事吧?靈獸應該不至於食物中毒吧?他不是連鬼都吃嗎?有毒的老鼠藥什麼的,應該不會對他有影響吧?

  當游少菁擔憂地睡了一夜之後,第二天一早,她是被波波的嚎叫聲驚醒的。

  波波站在地上,正盯著自己的腳邊,驚恐地大叫,似乎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游少菁慌忙跳下床去查看,仔細看了看之後,松了口氣:“這個好像是……波波的牙啊……來,張嘴……”她抱起波波,扳開他的嘴仔細看著,在舊的獠牙脫落的位置,新的牙齒已經微微露出頭來了。原來他的不正常是因為這個啊。

  游少菁溫柔撫摸著小豬的頭,安慰說:“好了,好了,只是換牙而已,小孩子長大了都會換牙的,不用害怕,很快新的牙就長好了。對了,這幾天你就不能吃硬東西了,我會給你做軟一點的東西吃的……好吧,也會把肉末和巧克力加在裏面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沒有牙就不能吃飯。”

  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波波惡狠狠地看著她。

  波兒象的獠牙是對付鬼魂最強大的武器,初生的小波兒象獠牙上凝結了父母的力量,他們會在開始吃鬼之後進行換牙,代表從此之後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處理鬼。

  波波沒想到自己居然只吃了一個鬼珠牙就掉了,這下根本瞞不住了,鐘學馗和斑斕一定會知道自己已經吃過鬼了。想到這裏,他的心裏就難掩氣憤,呼呼地向著游少菁叫著:“就是因為你不好!就是因為你不好!”

  “沒事沒事,你不用這麼驚慌,真的很快就長出來了。這些天我會給你做特別、特別好吃的東西,你放心好了……你看,我的牙也是換過的,現在長得多整齊。”游少菁讓他看自己的牙。

  “咕咕咕咕咕……”少了獠牙的波波叫起來有些漏氣。

  “沒事的、沒事的……”游少菁把他抱在懷裏安慰著,“好孩子,不用怕,沒事的……相信我好了,波波馬上就會長出又漂亮又整齊的新牙來了。好了,乖孩子……波波是個勇敢的孩子,連惡鬼見了你都會逃跑,怎麼會害怕換牙呢!”

  波波被她抱著、撫摸著,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他掙脫下來,把那兩枚獠牙銜起來,想了想,放下其中一枚,然後一仰頭把嘴裏的那枚牙齒吞了下去。

  “波波……”游少菁發出一聲驚叫,“你想噎死嗎,快吐出來,吐出來……”說著,就去摳波波的嘴。

  “波兒像是要把自己換的牙吃掉的……”鐘學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臥室門口,“這樣他們可以提高能力。”

  “真的嗎?那這一個也吃了吧。”游少菁撿起那顆有著漂亮弧形、光澤的牙齒,遞給波波。這種看起來像工藝品一樣的東西真的能吃嗎?只知道有些動物有把自己褪下來的皮吃掉的習慣,沒想到波兒象居然也有類似的習性,真是……不是什麼好習慣啊……

  波波搖搖頭,把那枚牙齒往游少菁的手裏拱了拱。

  “他把那顆送給你了,你帶著可以護身。”鐘學馗解釋。

  波兒象的乳牙可是凝聚了父母的靈力的好東西,據說是可以用來製作修煉法寶的上等材料!不過從來沒有證實過,因為有誰敢去搶波兒象的乳牙呢?波波現在把一顆乳牙送給了游少菁,真是對游少菁很大方啊。不過看波波的樣子,似乎不打算告訴游少菁這顆乳牙有什麼功用,於是鐘學馗也就不打算多管閒事,說一些讓波波尷尬的話了,以後記得提醒游少菁經常帶著這顆乳牙就是了。

  “給我的嗎?謝謝了,波波,你是好孩子……”這顆牙齒很好看,弧形很漂亮,光澤也很柔美,就像象牙一樣!這麼說,他是波兒象,也算是象的一種吧?可以把它做成項鏈帶著,自己也算是擁有象牙製品的人了,游少菁不禁有些得意。

  “不過,鐘學馗,你怎麼會在我的臥室裏?”

  “我聽到你和波波都在叫……你、你要幹什麼……你別衝動,我不是只站在門口嗎,我還沒進去……”

  “你竟然敢鑽進只穿著睡衣的少女的臥室裏來!你這個色狼!給我滾出去……”

  “你的睡衣比你的迷你裙還保守呢,我又不是沒看過你……喂,你要幹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斑斕,救命啊……”

  “你別跑,我非教訓你不可,你這個色狼、下流的傢伙……”

  波波打個嗝,看著游少菁追趕鐘學馗而去之後,決定不理睬這兩個瘋瘋癲癲的傢伙,準備去把自己昨天晚上損失的睡眠補回來。

  游少菁是說了要給自己做特別好吃的東西吧?但願她不要食言!一定會有很好吃的東西吧……

  波波漸漸進入了夢鄉,他開始覺得,吃了鬼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為此犧牲了睡眠真是一件蠢事,還是待會兒的早餐內容更值得關心一些……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14
Chapter2 山夜

  這個夜晚無月無星,一片漆黑。

  對游少菁這種在城市中長大的孩子來說,實在是不習慣連一點燈火都沒有的夜晚,更何況她還是在深山老林中感受這樣的一片黑夜。

  隔著層層疊疊的枝葉,可以感受到上方陰沉沉的天,枝葉的縫隙間看不見一點星光。游少菁就這樣僅僅借著前面同伴身前正浮動的光芒,一腳高一腳低地在山林中走著,邊走邊在心中反復自問,自己是怎麼在這種時間,到這種地方來的?

  毫無疑問,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她是因為受到了威脅,因為某個人卑劣、赤裸裸的威脅,她才不得不在深更半夜跑到這樣的深山老林中來!

  想到這裏,游少菁狠狠地盯了前面那個背影一眼。

  “游少菁,跟緊一點,注意!左邊是懸崖,掉下去算你活該!”前面的少女回頭提醒她。

  游少菁嚇了一跳,連忙向右邊靠靠。在她看來,周圍是黑漆漆一片,所謂的懸崖在什麼地方,她根本就看不見,要不是凌岩回頭提醒,她說不定真的會掉下去。不過我不會感激你的!游少菁看著凌岩的背影想,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這時一陣犬吠傳來,跑出去探路的斑斕回來了。

  “斑斕,找到那個鬼屋了嗎?”游少菁看了凌岩一眼,把“鬼”字咬得特別清晰。

  “汪汪汪汪汪。”

  “真有那種鬼地方?”對於斑斕的回答,游少菁感到無比失望。

  凌岩回頭說:“快點,我們要在午夜前到達。”

  “午夜……多麼適合的時間啊……”游少菁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午夜時間到一座位于深山老林中的鬼屋,多麼有靈異感啊,如果自己是靈異事件的愛好者,說不定會激動得哭起來吧?可惜游少菁是個心態正常的少女,還沒淪落到對這種事產生興趣的地步。

  游少菁一邊嘀嘀咕咕,一邊加快了腳步。

  說真的,到了這種地方,她除了抱怨幾句之外,也只能認命了。反正她是不敢離開凌岩身邊的,鬼才知道這樣的山林中會有什麼樣的怪獸妖精呢。

  凌岩,你這個罪魁禍首,你這個壞蛋,我恨你!游少菁磨著牙,把這個詛咒在心底念了一遍又一遍。

  凌岩這位捉鬼美少女,有個奇怪的兼職——在她本人看來,也許上學才是兼職——那就是經由奇怪管道受理捉鬼生意,這種生意可是很賺錢的,普通的業務打過折之後還要五、六萬元一次,其他費用另算,要是情節比較嚴重,收費也就更高——嚴不嚴重還是她自己說了算,委託人要是有本事分析,就不用請她了。真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啊!

  既然現今社會推崇賺錢多的行業,而且人家不偷不搶還能算是助人為樂,又是人家自己選擇的職業,游少菁沒理由說什麼,可是……如果凌岩不在工作時把不相關的人也牽扯進來就好了。

  上次被捲進凌岩的生意中,游少菁自己也有責任,可是這次分明就是凌岩有意陷害,用卑鄙的恐嚇手段把游少菁拖進來的。

  就在今天早上,凌岩把游少菁從教室叫了出來,然後說:“是這樣的,按照慣例,我們家族中的人接觸到其他修行者之後,都要為他們記錄一份檔案——我就是想問你,你是希望我說你是一個能力極高、擁有飛劍的絕世高手呢,還是希望我說你是個擁有一點天份,無意中學了一點法術,誤打誤撞才解決了幾次事件的幸運兒呢?”

  “大姊,你是天上的太陽、地上的明燈,我的人生和未來就掌握在您的手中了!”游少菁帶著諂媚的表情,撲上去握住了凌岩的雙手。那還用問嗎?如果她用第一種方式回答上去,在一個世家裏備了案,游少菁的一生就算是毀了啊。

  “我明白了,你喜歡第二種。好,那你週末跟我走一趟吧。”

  那叫什麼實話?第二種才是實話,第一種那叫不負責任的誇大,好不好!

  游少菁難以置信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凌岩,她怎麼可以這樣!於是,游少菁變成了凌岩手中的麵團,任憑人家要捏圓或捏扁。她思量再三,小聲問:“可不可以不去?”

  “可以。”

  但是你會亂說我的事!

  “那要去幹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可不可以請病假……”

  “可以,我不會強迫你的……”

  “明白了……我去!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謝謝,到時候我們就再一決勝負好了,我不會一直輸給你的!”

  “什麼嘛……”

  縱然有一百萬個不情願,游少菁卻只能任由凌岩擺佈。

  凌岩讓她回家準備一下,說是有一件委託要去處理——游少菁就是免費助手;之後就開車載著游少菁出了城。

  真不知道交通警察是怎麼回事,凌岩明明不滿十八歲,為什麼她可以開車!一路上游少菁是多麼期盼會有員警在關鍵時刻從天而降,攔下這個根本不可能有駕照的司機,然後自己就可以得到自由了。可惜的是,員警這種生物從來不會在老百姓需要的關鍵時刻出現,游少菁就這樣被凌岩帶走了。

  游少菁在車裏問起究竟要去幹什麼的時候,終於得到了凌岩的回答。

  “在山裏原本有個村子,”凌岩不知是不是受多了游少菁的詛咒,終於開始良心發現,對游少菁說出她們的目的,“後來因為下大雨造成土石流,半個村子都被埋了;政府為他們規劃了新村,全村都遷到別處。不過在那個村子的舊址仍留有許多舊房子。上個月有些山友進山,以那裏作營地,結果有三個人陷入昏迷……”

  “又發生土石流而受傷了嗎?”現在雖然已經入秋,卻還是常有豪大雨,一定是全球暖化引起天氣不正常,這就是人類不尊重大自然所受到的懲罰。

  凌岩回頭看了她一眼:“如果只是土石流,他們會來找我嗎?”

  “不會……”

  “那三個人是在睡夢中變成那樣的,沒有生病、沒有受傷,沒有什麼原因就在早上醒不過來了。臉上是吃驚的表情,好像看到了極為可怕的東西。”

  “嚇昏的。”

  “據醫生說不是。”

  游少菁對醫學問題不懂:“那麼是……”

  “魂魄丟了。”凌岩作了科學的結論。

  游少菁翻翻白眼。

  “目前在醫院的他們情況相當不樂觀,根據醫生說的話,以他們目前的狀況,即使用最好的藥物,最多也只能再活半個月。那三個人的家屬都想把事情查清楚救救他們,於是那個領隊便利用關係找上了我。”

  “而我是附贈品,活該倒楣。”

  “酬勞我會分你一半的。”凌岩一向把帳算得清清楚楚。

  “多少?”游少菁絲毫不掩飾對錢的喜好。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討厭錢,更何況游少菁這個要養活一大家子的窮學生。

  “一半?十五萬。”

  真是賺錢的買賣啊,一半十五萬,那不就表示一共要人家三十萬?

  好吧,既然命運無法逃避,有十五萬的慰問金也好,游少菁在車裏時是這樣想的,可是等她下了車跟著凌岩進山之後,才明白十五萬沒有這麼好賺。

  下車進山,開始的路還能走,確切地說——應該是開始的時候還有路可以走。

  雖然山中小路是沙石鋪成的,早已經隨著人們的搬遷而被雨水和風侵蝕得不成樣子,可是那至少還是有路。等走到天黑之後,山勢越來越險峻,而路也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只能在山坡和樹木之間跋涉。游少菁是那種體育成績永遠徘徊在及格邊緣的“柔弱”少女,她一向討厭運動,並且忠實地實踐著自己的喜好——從來不去做什麼運動,因此她的體力很不怎麼樣。隨著視線越來越不好,游少菁體力消耗得也越來越大,她已經覺得自己就要到極限了。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山友這樣的生物?為什麼會有人把爬山當作一種嗜好?游少菁覺得讓他們在山裏遇到鬼怪真是太好了,這樣就可讓他們知道不要沒事來爬什麼山,也就不會再給像自己這樣無辜的人添麻煩了。

  她們就這樣在山裏一直走,直到天全黑了還在走。她們的目的地是山中鬼屋,而且凌岩還想在午夜時分抵達。

  游少菁覺得自己在做一件近乎瘋癲的事,覺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下去了。

  我恨你,凌岩!

  游少菁在被樹根絆倒,重重地趴在地上之後,捂著自己的鼻子大叫了一聲。

  凌岩聳聳肩,像沒聽見般地繼續向前走去。

  游少菁看著她帶著那團唯一光源越走越遠,只好一肚子不情願地努力爬起來,加快腳步跟上去;她可不想被扔在這種深山老林、還可能有鬼怪出沒的地方。

  斑斕在她腳邊跑來跑去,不時用吠聲鼓勵著她。帶著斑斕來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至少在心理上他可以成為游少菁的支柱。

  本來游少菁是不打算帶著斑斕出門的,和凌岩同行,她怕凌岩會看出斑斕的與眾不同,進而暴露出游少菁家裏的全部秘密。可是鐘學馗和斑斕都堅持要讓斑斕跟來,什麼樣的秘密都無法與游少菁本身的安全相提並論。於是在二比一的投票結果下,斑斕跟著游少菁進了山。

  有斑斕在身邊,游少菁總覺得很有安全感。可能是斑斕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大將之風,讓她覺得自己帶著的不是一條狗,而是跟在一個能力出眾的長輩身邊吧。

  不管怎麼說,地府大將軍劉漢即使現在轉生成了狗,他的經驗和知識也足夠幫助游少菁應付大多數的情況——至少游少菁是這麼認為的,她總是對斑斕有種盲目的信任。

  “斑斕,要是我待會兒實在動彈不了,你會背著我跑吧?”

  你對一隻狗的要求太高了吧!

  斑斕決定再次到前面去探路,免得游少菁真的讓自己背著她。他知道這個女孩要是發現已經沒辦法了,就會變得很堅強、很有幹勁;要是讓她知道還有什麼可以依賴的話,就會總想著讓別人來努力。

  至於游少菁,則正感歎著,這斑斕為什麼不轉生成一匹馬呢?

  凌岩把時間掐得剛好,又走了一會兒,在正值午夜的時候,她們來到了一個小山坡上。山坡下,就是凌岩說的那個山村。雖然天地一片漆黑,可是游少菁依舊看見了那座小山村的輪廓,似乎是因為村子的顏色比周圍都還黑暗的原因。

  游少菁揉揉眼,在一瞬間,她好像看見了村子另一側的一些房屋,可是仔細看時,那裏卻是一片平滑的山坡,山坡則是由從山上滾滑下來的泥石構成。那就是那次土石流的痕跡,就在那些土石下面,應該還壓著半個村的房屋、牲畜,以及沒來得及逃走的七口人……

  游少菁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視力竟然開始適應了這樣的黑暗,那個在山坡下的村莊,在她的眼裏越來越清晰。

  “覺得怎麼樣?”凌岩站在她身邊,邊傾著身子向下看邊問。

  “很糟……”游少菁從牙縫裏吐出這兩個字。

  光是要走進那種陰氣森森的村子裏就已經夠糟了,更糟的是游少菁看到了村子上有一種東西在飛旋——仿佛一件無袖的風衣般,帶點幽藍顏色的東西正在那裏翻騰著,而且看起來很大,遠遠看去幾乎就像半個屋頂一樣。即使體積與實力不成正比,多少也有點關係吧?

  如果可能,游少菁真想就此止步。

  “你看見了嗎?”凌岩問。

  游少菁點點頭說:“好大啊……看起來真可怕……”

  凌岩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在凌岩眼中,整個村子上都籠罩了一層黑氣,而在黑氣的盤旋之中仿佛有人類的哀嚎隱隱傳出,整個村莊的氣氛很詭異,不過“大”這個詞究竟是指什麼呢?游少菁看到了什麼自己沒有看到的東西嗎?

  凌岩沉默片刻說:“我們下去吧。”

  “不去可不可以?”游少菁作著最後的掙扎。

  “可以,我回去之後就如實上報。”

  “走吧……”

  “汪汪汪汪……”斑斕已經跑下了山坡,回頭對她們大聲叫著。

  沿著山坡下來之後就是村口。就在這個時候,凌岩用來照明的光團消失了,原本被溫暖光線包圍著的少女,一下子處身於黑暗之中。凌岩又拿出了張符,手一抖,符便變出了一個光團,這次光團浮在了游少菁上方。

  游少菁知道凌岩是有意這麼做的,因為凌岩很清楚自己沒有什麼實戰經驗。游少菁沒辦法向凌岩說自己其實已經用不著照明物了,因為現在周圍一切在自己眼中都變得很清晰——這真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不過真是實用的符,有這樣一團溫暖色調的光在眼前,會讓人的感覺好很多。鐘學馗為什麼不幫自己準備幾道這樣的符呢?(斑斕:他做的照明符只會發出鬼火,你要不要?)

  游少菁站在村口向四周看去,雖然主人都已經離去,房屋卻依舊保存著。由於失去了主人,建築物們獨自承受了一年多風吹雨打的日子,已經破敗不堪。從最近幾處房子的狀況看來,它們離倒塌似乎已經不遠了。

  有時候房子這種東西也很奇怪,如果沒人住,只要很短的時間就會破敗不堪,裏面的陳設明明沒有受損,也會壞掉;而要是有人住在裏面,即使主人很懶散,不怎麼收拾打掃,房子也會很堅強,不用維修也不會走到倒塌的地步。

  這裏的房子就顯現出這樣一種無人居住的局面,而且它們的前主人離開時,把身上能夠用的東西,比如門窗、燈泡之類的,都摘下來帶走了;房子們就那樣張著黑洞洞的嘴巴和眼睛待在原地,上面爬滿黏著昆蟲屍體的蜘蛛網,牆縫裏長出了草,一些鳥類在這裏築了巢,不時會發出奇怪的叫聲從窗口飛出去。即使只看這些屋子的外表就說它們是鬼屋,也保證一點都不冤枉它們。

  “他們當時住在從村口進去的左邊第三間房子。”凌岩說。

  游少菁伸手一指:“一定是這裏了。”

  毫無疑問,這座房子是視線範圍內最完好的一棟,如果游少菁和凌岩只是普通的山友,並且想在這裏過一夜的話,也會選擇這棟房子。

  不過由於她們兩個都不是普通的山友,所以都不由自主地在房子的幾公尺之外停下腳步了。

  “這間屋子要是不被叫作鬼屋,那簡直是對不起‘鬼屋’這個稱號。”游少菁喃喃自語道。

  在她的眼中,這棟房子上面“生長”了一條幽藍色的藤狀物,像一條巨蟒般反反復覆地把屋子纏了無數圈,緊緊地用它的身體把整棟房子包裹在其中,即使是窗子也不放過。只有房子的門口是敞開的,在那棟幽藍色詭異的屋子上,這個門口仿佛一個黑洞洞的大口,在等待著食物自己走進去一樣。

  不知道裏面有什麼,游少菁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得自己都嫌吵了。

  她曾經見過好幾次惡鬼,也見過比惡鬼還可怕的人類,可是那些惡鬼都是用人的形象出現的,視覺衝擊並不算太大。而現在時值午夜,在一處深山老林中、一座被土石流淹沒一半的村子裏,面對著一棟這樣詭異的屋子,再加上空中還有那個巨大、像一件無袖外衣般的東西在飛舞,伴隨著空氣中的嘶嘶聲和一個近乎呻吟的斷續聲音……綜合以上種種,游少菁認為自己現在正不斷發抖的雙腿,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我們進去。”

  “不,不去!我死也不去這麼可怕的地方……”游少菁發現自己的勇氣不知道都到什麼地方去了。

  雖然這裏的黑氣看起來更濃一些,可是她都已經站在這個村子裏了,還在乎到邪氣比較濃一點的地方嗎?凌岩對游少菁的反應感到難以理喻。

  “你寫你的報告吧,我反正是不會去的!”游少菁咬牙切齒地宣佈。

  “好啊,那你自己回去吧。”凌岩白了她一眼,自己舉步往屋子裏走去。

  “等……等等……”游少菁顫聲叫。叫她一個人回去?她回得去嗎?姑且不說她根本不認識路的問題,萬一在山裏遇見什麼野獸之類的,她也是死定了啊。想來想去,游少菁還是覺得有凌岩的地方比較安全,於是急忙跟了上去。

  游少菁緊緊貼著凌岩,一步一步地往屋子裏挪去。斑斕不愧是見多了大風大浪,比游少菁這個做主人的要鎮定許多,跑在她和凌岩的前面,先進了屋子。

  進屋之後,光線變得像摻入了一種綠色的光芒,使屋中本來就糟糕的景象顯得更加詭異。游少菁一直緊挨著凌岩,踮著腳尖,從她的肩上往屋裏看去。

  “這麼嚇人的地方,那些人怎麼敢在這種地方過夜?”一般人看到眼前這種景象,該做的事應該是馬上轉向逃走吧?

  雖然凌岩知道在這種時候,所有的注意力都應該集中在周圍的環境上,但還是忍不住分神白了游少菁一眼。

  游少菁給凌岩的感覺完全不像一個修行者。游少菁遇事時的反應,以及她的一些言行,都不像是因為沒有經驗才產生的,就像剛才,她竟說出了那麼奇怪的話。她難道不明白,她們兩個是因為打開了天眼才看到現在的一切,如果是普通人,又怎麼可能看見這一切呢?就算靈感強一些的,也不過會感到有些不舒服而已。該不會游少菁一直都在裝傻吧?要不然像她這樣課業成績第一名的優等生,總不至於問出這種有腦子的人都能想明白的問題啊。

  一轉眼的工夫,游少菁也想通了這一點。對啊,自己看到這裏的可怕樣子,是因為自己有那倒楣的陰陽眼,如果是沒有這種能力的人,也就可以幸運地眼不見心不煩了。唉,自己這個所謂的天賦,簡直就是自己所有煩惱的來源——如果沒有這個天賦,鐘學馗就不會認為游少菁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鬼差;他不認為游少菁會成為優秀的鬼差,也就不會整天纏著她去抓什麼惡鬼了;她不去抓什麼惡鬼,也就不會被凌岩誤解自己是一個高手而盯上了;要是不被凌岩盯上,游少菁現在應該在被窩裏一邊摟著肥貓,一邊摟著小豬呼呼大睡,當然也就不會到這個鬼地方來了……

  游少菁覺得自己人生的絕大部分麻煩,都是來自於這個特殊版的陰陽眼能力,如果有一天可以拋棄這個能力,她一定一點也不會捨不得。可是,如果是同樣的能力出現在凌岩他們這種人身上,就會有完全不同的待遇吧,這一定會成為他們最最珍視、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捨棄的才能。

  唉,命運這個東西有時候就是故意的……

  “汪汪汪汪汪……”幾聲犬吠打斷了游少菁的胡思亂想。

  她抬起頭,發現斑斕正站在東邊的房屋門口,向裏面叫著。斑斕可不是那種會大驚小怪、一點動靜就亂叫的狗,他這麼叫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游少菁覺得自己全身都緊繃起來,咬著嘴唇向那邊走去。站在門口,先往裏面探了探頭。

  其實那間屋子並沒有什麼異樣,與佈滿了藤蔓狀的東西、並且還像蛇蟲一樣不斷在蠕動,令人看了就像整間屋子都在蠕動一樣的外間相比,這間裏屋乾乾淨淨,就像正常的棄屋一樣,除了灰塵、蛛網,地上生出來的雜草和牆上的水漬之外,並沒有什麼引入注意的地方。

  斑斕正在屋子裏嗅來嗅去,而屋子的地面上留著一些速食面包裝、香腸紙、煙蒂等等不應該屬於這個地方的東西!應該是凌岩說的那些山友們遺留的東西,那麼這裏應該就是他們宿營的屋子,而他們出事,也是在這間屋子裏了?

  斑斕依舊一圈一圈地在屋子裏轉著,努力想尋找什麼,以他馬首是瞻的游少菁,馬上就打消了因為這間屋中的平安景象而生出的慶倖。

  從斑斕的表現來看,這間屋子絕對不像外表那麼安全,要不然那幾個山友也不會在這裏出事,斑斕也不會這麼謹慎。可是,為什麼連她什麼也看不出來?要是她的眼睛都看不到的話,是說明這裏安全呢?還是說明這裏已經危險到了一個難以想像的程度?

  游少菁甩甩頭,努力把剛才這個念頭從自己的腦海中趕走,要是按照這個思路一直想下去,以後她的生活就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只要是看不到危險的地方,她都會當作那裏有著難以想像的巨大危險存在,因此她將不敢上學、不敢出門、不敢……

  游少菁一轉頭,見凌岩已經取出了幾支小旗子,在屋子的四角各插上一支,然後又在窗戶、門口、中間牆壁上貼起了符咒。游少菁明白,她這是為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戰鬥事先佈置場地,但願她的符咒都很管用,那些鬼怪就這樣被擋在外面進不來,然後自己就可以安安靜靜地過完這一夜,明天不管凌岩再說什麼,自己都要堅決地打道回府,再也不聽她的了。

  游少菁自己也有不少符,這次出門還特地都帶著,幾個衣服口袋都塞滿了,那全是鐘學馗為她準備的。不過那些符基本上都是護身用的,不能拿出來佈陣。

  游少菁的心情有些緊張,鐘學馗在關鍵時刻凸槌的專長她是深有體會的,那些符值不值得依靠,還真是難說。現在身處這麼危險的地方,她可以倚仗的,除了凌岩的實力和斑斕的經驗之外,似乎只剩玲瓏劍了。想到這裏,游少菁不禁伸手輕輕撫摸著玲瓏,希望它待會兒不要隨意發飆或是半路凸槌才好。

  斑斕在屋子裏轉了幾圈之後,便逕自在屋子裏的一角趴了下來。這時,凌岩也完成了她的準備工作,選了個地方席地而坐,閉目養神,什麼也不說。看著他們兩個,游少菁忽然覺得他們倒真有相似之處,於是看看斑斕,看看凌岩,再看看斑斕,再看看凌岩,越看越覺得他們兩個現在的神情、動作都很相像,不由得偷偷笑了出來。這樣一笑,倒覺得自己的緊張情緒緩和了下少。

  游少菁過去坐在斑斕身邊,微側身子擋住凌岩的視線,伸出手指在斑斕面前寫:你發現了什麼?隨即又用手將字跡撫去。

  斑斕看著游少菁,先點點頭,卻又馬上搖頭,過了一會兒,他才伸爪在地上寫了個“等”字,然後用爪子把字掃掉,閉上了眼。

  游少菁歎口氣,只好也學著凌岩的樣子,坐在那裏閉目養神,只不過她實在沒有凌岩那樣的修為,沒辦法一直那樣靜坐著,忍不住一會兒張開眼睛四處張望,一會兒又感到有什麼東西在盯著自己而跳起來察看。過了一陣子,又覺得連夜爬山的疲倦湧了上來,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睡意,眼皮一個勁地往下掉。

  這個時候不能睡,不能睡……

  游少菁在心裏反復告誡自己,可就是抵擋不住那襲來的睡意。她本來就是睡眠很淺的人,一點動靜就能讓她醒來並且半天難以再睡著,在陌生的環境中更是很難入睡,可是今天卻覺得想要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游少菁的朦朧僅是一瞬間的事,不過她對於自己這樣短暫的無意識感到很生氣——關鍵時刻這麼大意怎麼行。於是用力掐一下臉頰,強迫自己清醒過來。這時候,斑斕和凌岩還保持著原來的姿態不動,於是游少菁盡力集中了自己的精神,再次開始學著他們的樣子。

  屋中兩人一狗無比安靜,只剩下從窗隙、門口不住擠進來的風聲在嗚咽著。

  不知不覺,已經在這間鬼屋中待了將近一個小時。

  隨著時間的推移,游少菁的心情越來越緊張,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心理因素,她感到周圍的氣氛越來越令人不安,不論窗外傳來的風聲、樹枝搖晃聲,還是這間屋子外面那些藤蔓之類的東西蠕動時發出輕微的窸窣聲,甚至凌岩與斑斕的呼吸聲,以及她自己的心跳聲,都令游少菁感到越來越接近危險。

  會有什麼事發生?會出現什麼東西?攻擊會從什麼地方來?牆壁?地面?屋頂?空氣中?她胡思亂想著,雙手抓在衣服上,抓了又放。相對于凌岩和斑斕的穩重,她的表現可以說是張惶失措。雖然對於像她這樣的一個普通少女來說,在這種環境之中,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可是,看到斑斕和凌岩紋風不動的鎮定態度,游少菁還是覺得自己太慌亂了些。

  游少菁一會兒期盼著凌岩和斑斕能快些有點反應,別讓她一個人在這裏不安;一會兒又期盼著他們一直保持這種狀態,因為那就表示還沒有事情發生。在她種種情緒交替之間,時間並沒有停止腳步;又過了一會兒,游少菁看看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到了淩晨一點三十分。

  一個小時三十分鐘了,還是沒有事情發生,是不是表示沒事了?

  又過了十幾分鐘,游少菁終於忍不住了,試探著問凌岩:“似乎沒什麼事啊,是不是你弄錯了?這裏根本沒有害人的東西?”

  凌岩沒有理她。

  游少菁又問斑斕:“斑斕,你發現什麼了嗎?”

  可是斑斕也沒有反應。

  怎麼會這樣?凌岩不理她可以理解,可是斑斕不可能這麼對她啊。

  游少菁這麼想著,伸手去推了推斑斕,斑斕毫無反應,而且隨著她的推動,身體躺倒向一邊,卻還是保持著那種歪頭趴著的姿態。

  怎麼會這樣?游少菁一下子跳了起來。她抱起斑斕搖晃幾下,發現斑斕的呼吸,心跳都很正常,只是沒有了意識,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那幾個山友,那幾個山友……

  游少菁感到自己的心就要從喉嚨跳出來了,這種情形不就和那幾個山友的情形一樣嗎!斑斕怎麼會也變成這樣。游少菁沖到了凌岩身邊,伸手一推她,原本盤膝而坐的凌岩也斜倒在地,和斑斕一模一樣。

  他們怎麼變成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在自己身邊,但在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自己卻一點都不知道!

  游少菁驚慌失措,對凌岩和斑斕一陣又推又拉,可是他們兩個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睡著了一樣,呼吸均勻、面色平靜,可就是對外界沒有反應,任由游少菁叫也好、推也好、擰也好,他們就是不動彈。

  什麼時候發生了這樣的情況?自己明明就在旁邊,為什麼會一點感覺都沒有?游少菁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們,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口袋中找出了一些符咒。

  鬼火牌照明符?不是,體力恢復符?也不是,驅邪符?對了,就是它。游少菁拿起這些軀邪符,一人一張地把這種符貼在了凌岩和斑斕的額頭上。這種符是鐘學馗畫的,據說可以驅散在人身上的邪鬼,對於惡鬼附身的人有奇效,游少菁把它們往凌岩和斑斕身上貼上之後,便耐心地等待奇跡出現,比如他們身上有邪念被驅出,或是他們開始回魂、有醒來的跡象之類的,可是等了大約十五分鐘,卻什麼也沒發生。

  我還有呢。還有……醒神符,據說可以讓人頭腦清醒,不受迷惑。

  同樣貼上之後,那一人一狗還是沒有動靜。

  鐘學馗,你這個神棍!你畫的符沒一張是真的管用的!

  游少菁慌亂之中掏出另一張符,那是一張與鐘學馗聯繫的符,使用之後,鐘學馗就會用“靈魂出竅”的方式趕到她身邊。本來她是竭力避免使用這張符的,因為那種方式很可能對鐘學馗造成傷害,何況現在她已經離開了市區,他們之間距離這麼遠,游少菁也不放心鐘學馗趕這麼遠的路。但是現在凌岩與斑斕變成這樣,事態緊急,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看著那張符咒在手中化作一隻黑色的鳥兒飛走之後,游少菁才松了口氣。她把凌岩和斑斕放在一起,然後在他們身邊坐了下來。雖然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只要自己還沒事,就絕不能再讓他們受到什麼傷害,她要一直在他們身邊守著,瞪大眼睛,絕不允許任何邪氣靠近。

  不過她之前什麼也沒看見啊,即使屋子外面那些噁心恐怖的“藤蔓”,也並沒有伸到屋裏來,這一點游少菁可以肯定。她也相信自己眼睛的視力,在這種情形下是很好用的,要是有什麼東西,她應該不會看不見。

  難道是那個時候,自己睡了大約一分鐘的那個時候?游少菁覺得只有那個時候是自己沒有注意到的。要是自己沒睡著就好了,都是因為自己睡著了,他們才會變成這樣的。游少菁也不想想,能夠把凌岩和斑斕在無聲無息之中變成這樣的力量,就算她看到了,又能怎麼樣呢?只是她一味地陷入自責之中,於是更加發誓要在鐘學馗到來之前好好保護他們的身體。

  游少菁在心中不住地祈禱著鐘學馗快點來,因為她開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就好像馬上會有什麼事發生一樣,她的預感向來是好的不靈、壞的靈的典型,但願這次不要應驗才好——雖然這種可能性很低。

  此時,外屋的那些“藤蔓”狀的東西,忽然開始加大了蠕動的動作,而它們蠕動的枝梢,全部指向了游少菁他們所在的那間東屋……


  ※※※※※※※※


  凌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站的地方好像是一個極大的山洞,黑暗中帶著一些幽藍色的光線,讓她勉強可以看清自己身處的環境。山洞很高大,看不到頂部,只能看見頭上方有一些鐘乳岩懸吊著,而遠處則有水流聲傳來,也有從鐘乳岩上滴下來的水滴聲在回蕩。山洞在她身前延伸,完全與黑暗融合在一起,而在她的身後,是一面光滑的石壁。

  “這是什麼地方……”

  忽然響起的聲音把凌岩嚇了一跳,她急忙往身邊看去。

  在她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男子,不知道為什麼,凌岩剛才察看周圍環境時,竟然沒看到他,直到他出聲,才讓凌岩警覺到這裏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那個男子的身影朦朦朧朧的,他看看凌岩,又看看周圍,然後揚起手,在他手中亮起了一個發光的藍色光團,頓時照亮了周圍二、三十平方公尺的範圍。

  光線中,凌岩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這個男子的長相。他的年齡似乎應該在三十歲上下,臉龐有著很剛硬的線條,很濃的黑眉下面有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身上穿著一件非常古風的勁裝,整個人顯得英氣勃勃,又讓人有種不可侵犯的感覺。

  男子看著自己的手,把那個光團舉到了距離自己臉很遠的地方,臉上有種怔怔的神色。然後轉身看著凌岩,上下打量著她,好像要從凌岩身上看出什麼秘密來一樣。

  被他那樣一雙眼睛盯著,實在不好受,更何況是在這樣一切都不明的環境中。凌岩抽出劍,指著那個男子喝叱:“你是什麼人!”

  男子還是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變成了一片茫然,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們這是在哪里?”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凌岩對男子充滿了防備,凝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可是那個男子的注意力卻從她身上轉移了,他先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上上下下、又看又摸,讓凌岩不禁皺眉——一個大男人,對自己的身體怎麼這麼重視。等確定了自己身體的狀況之後,又開始觸摸四周的石壁,甚至把接到的水滴用手指沾了一點在嘴裏嘗了嘗,最後才又抬頭對凌岩說:“你有沒有看見游少菁?”

  “游少菁?你認識她?”難道這個男人是游少菁的朋友?凌岩帶著防備地問。

  男子點點頭,他手指一彈,手上的那個光團飛了起來,懸在他們上方,而且亮度也大為增加,亮到了使人不敢直視的地步,把周圍照得更加明亮。這使得原本也想使用一張照明符的凌岩打消了念頭,畢竟水準相差太遠,她何苦在人家面前顯露出技不如人的弱點。只是男子製造的這個光團發出的光線偏藍,使得它照亮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種幽幽的藍色,和這個山洞中原本就有的那種藍色光線摻雜在一起,讓看在眼中的一切顯得更加陰森。

  男子借著光線,又觀察了一遍周圍,然後似乎松了口氣般地說:“還好游少菁沒有受到影響。”

  凌岩看到那個男子在沒發現游少菁後那種長鬆口氣的樣子,明白他絕對把游少菁的安危放在自己的安危之上。不知道他是游少菁的什麼人,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他這麼關心游少菁,應該不會是敵人。而且他的法力明顯比自己高,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總是個助力。

  是啊,游少菁並沒有出現在這裏,雖然並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怎麼中的招,但是游少菁沒有出現在這裏,是不是表示她依舊安全?還是她遇到了比自己還要危險的事?是凌岩硬把游少菁帶到這裏來的,本來是覺得這裏的局勢要比上一次面對惡鬼險峻,應該可以逼游少菁露出真本事,可是萬一游少菁真的表裏如一,自己可就害了她。

  這個男人很關心游少菁,他出現在這裏是因為游少菁嗎?游少菁告訴了他這件事,他是跟在自己和游少菁後面來的嗎?如果他是游少菁的保護者……不對,他使用的這種藍色光球和這個山洞中的光線感覺太像了,就好像是出於同一種法力,難道眼前的這一切,其實是他在搞鬼?

  凌岩一直緊盯著男子的一舉一動,她知道那些狡猾的鬼怪,是可能以任何形式現身的。

  “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我們怎麼會到這裏?”男子撫著自己的額頭,自問自答著,“這裏似乎……不是現實世界……那麼,這裏是怎麼形成的呢……在這裏的究竟是靈魂還是意識呢……”

  “你在說什麼?”凌岩雖然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可是她的經驗畢竟與真正的高手還有段距離,突然在什麼都沒覺察的情況下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她當然會急於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看來,這個男子似乎知道一些。

  那個男子想了想,卻說了一句:“再看看,也許……”就沒有了下文,凌岩見他開始沿著曲曲折折的通道往前走,也跟了上去。

  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像是大型的地下鐘乳石洞,到處都有鐘乳石柱聳立或垂掛,樣子千奇百怪,在藍色光線照射下,像是隱藏了無數的怪獸惡鬼,影影幢幢地散佈在他們走過的通道兩邊,隨時都會撲向走過的人一樣。

  凌岩這時忽然想到了一點:在來這裏之前,她已經作了大量調查,收集了很多資料,其中就包括這個廢棄山村周圍的環境。她記得在資料當中有這樣的記載—— 這個山村附近的山裏,有一處地下鐘乳石洞。石洞規模很大,當地政府還曾經有過要將之開發成風景遊樂區的計畫,可是由於石洞位在群山深處,交通不便,洞中地形又十分複雜,開發需要天文數字的資金,結果作罷了。

  那麼現在自己是不是就在那個石洞中?凌岩知道石洞雖然不是什麼神秘的所在,可也絕對不是很常見。那麼剛才那個男子為什麼又說不是現實世界,靈魂或者意識之類的話?他憑什麼那麼判斷呢?

  凌岩心裏有著種種疑問,可是腳下卻一點也沒遲疑地緊緊跟著那個男子。

  走了一段路之後,周圍更加黑暗了,原本的幽藍色光芒似乎和黑暗分開來了,黑暗更加黑暗,而光芒卻在周圍閃爍得更加詭異。並且開始有奇怪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那呻吟和哀號摻雜的聲音,使人產生一種似乎在走向地獄的錯覺。

  凌岩也是見過無數大場面的人,這種環境和聲音當然影響不到她,而那個男子更是坦然自若,好像走在康莊大道上一樣。凌岩注意到他控制的那團藍色光球,其實一直在悄悄變化著亮度,隨著周圍的黑暗增加,這個光球的亮度也在增加,使得他們周圍的可視度一直保持在一定的程度以上。

  比起驟然的亮度,這樣微小的變化需要以更精妙的方式來控制,可是那個男子卻做得那麼自然隨意,仿佛是在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就已經做出隨心所欲的變化了。

  如果他是敵人,一定是個很可怕的敵人。

  凌岩看著男子的背影,偷偷深呼吸了幾次。

  走出沒多遠,男子驀地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低聲對凌岩說:“有東西過來了。”

  凌岩也有了感覺,在男子說話的同時,她已經一手持劍、一手抽出了幾張符咒,作好了作戰準備。

  男子點點頭,對這個少女的反應感到滿意。

  就在這時,從他們身前身後,有許多“東西”沖出了黑暗,快速地向他們湧來,其中有模樣古怪的妖魔,也有形象可怖的鬼怪,甚至還有全身鮮血淋淋、肢體不全、作古代打扮的將領士兵……它們往凌岩兩人沖過來,口中都發出一種介乎於呻吟與憤怒之間的聲音。

  這麼多妖魔鬼怪忽然出現,讓凌岩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凌岩認得出其中一些是有名的妖獸,這樣的妖獸以前她只在古籍上看過記載,知道它們都是些強大的存在,在世間很難遇到它們,卻不知道為什麼這裏會有這麼多。凌岩知道這種對手可不是她可以對付得了的,可是身處險境,她還是強作鎮定地擺好了迎擊的架勢。

  “這是……”隨著那些怪物們的逼近,凌岩忽然在這些妖魔鬼怪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不只一個,凌岩看見了好幾個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身影——那都是她以前消滅過的鬼怪,都是與她有過生死搏鬥的對手。可是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那個在校園中專門殺害情侶的女鬼,那個嗜吃人類心臟的鼠妖,那個……他們不是已經死了嗎?凌岩是不會忘記自己親手殺死的對手的。

  男子又回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感覺到她的驚訝與意外,於是對她說:“不用怕,它們都是我們心目中最在意的敵人,現在出現的只是這個地方生成的幻影而已,只是數量多一點,它們並沒有真的戰鬥力。”

  “幻影?你是說……我們中了幻術?”

  “不一定,也許是,也許……沒那麼簡單……”男子在關鍵問題上還是言詞含糊,這讓凌岩對他生出了幾分不滿,原本已經消散一部分的防備之心又提了起來。

  凌岩警惕地盯著那些“敵人”,仔細看看,她處理過的鬼怪只占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其他的怪物們大多樣子猙獰、氣勢兇猛,而且看起來十分厲害的妖魔。剛才他說這全是他們心中的“敵人”,那麼不是自己的敵人的話,這些就是……

  “這個、這個也是你的敵人之一……”當凌岩看到正從道中緩緩爬出來的那個怪物之後,忍不住叫了起來。

  男子抬頭看了一眼,頓了一頓才說:“是它啊……果然在這裏看到它了……我剛才還在想,為什麼它沒有出現……”

  凌岩看著那個怪物步步逼進,不由得後退了幾步,顫聲問:“你、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敵人!”

  男子似乎在想什麼心情,一臉的茫然與感慨,過了一會兒,直到那個怪物已經到了幾步之外,他才歎口氣說:“過去了……都過去了……”說著,拾起頭看著那個怪物,“老對頭,看你這樣出現,我第一個不答應。不管這是什麼‘東西’在作怪,讓你受這種恥辱的仇,我來替你報!”

  那是一個龍頭人身,全身長滿紫色鱗片的怪物,一雙金黃色的眼眸露著兇狠的光芒,兩隻手的指爪像是一把把的小匕首,雪亮而鋒利,不住地張合著,透露著一種殺機。可是它的身上卻佈滿了幾條深達骨頭的傷痕,尤其是左胸口,有一個碗口大的血洞,肋骨翻著白生生的骨髓從血骨中伸了出來,而它的心臟就垂掛在那個傷口之外,微微搏動著。它的目光迎上了男子,仰天發出了一聲狂吼。

  如果凌岩沒看錯,這應該是蛟龍一類與別的生物雜交生下的怪物。據說這種怪物擁有龍的血統,卻嗜殺好鬥,所以一般都會被龍族囚禁在海底,免得它們上岸殺傷太多。凌岩只在祖先的記載中見過,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可以真的看見這種怪物。

  隨著那個怪物的逼近,其他本來已經圍攏上來的妖魔鬼怪開始畏縮,而那個怪物也不客氣,隨手就把那些攔在它前面的鬼怪們打碎或擊飛,就那樣一路吼叫著撲向那個男人。男人始終站著沒動,帶著一種憐憫的神情看著龍頭怪物的接近。

  他真的是那怪物的敵人嗎?若真的與這種怪物為敵,那麼活下來的一方怎麼也不該是這個男人才對啊!

  這時,那個男子已經與龍頭怪物面對面站著,臉上儘是傷感的神情;特別是龍頭怪物咆哮著沖上來時,男子竟然連連搖頭地後退了半步,仿佛這個要攻擊他的,不是他的敵人,而是他的親朋好友一樣。

  凌岩已經沒辦法再去注意他了,因為其他怪物們似乎不敢接近那個龍頭怪物,於是都把目標集中在她身上。

  凌岩揚劍向那個最先撲上的怪物刺去,這個怪物雖然不像龍頭怪物那樣可怕,可也是一個外表恐怖的妖獸。凌岩和它鬥了幾招之後,發現那個男子說的或許是真的,這些妖魔鬼怪並沒有真實的那麼強大,這個妖獸要是真的出現在凌岩面前,凌岩恐怕支撐不了幾個回合,可是現在,她卻可以和對方打成平手。

  可惜的是,在眼下的局勢中,和這麼一隻怪物打成平手並不能為她的處境帶來什麼好轉變,其他還不知有多少怪物正在向她團團圍上來。凌岩不知道那男子怎麼會有這麼多敵人,可是她知道自己現在很倒楣,因為那個男子的敵人幻影全都找上了她。

  男子正在與龍頭怪物對峙,那個龍頭怪物看起來比其他妖魔鬼怪們理智許多,並沒有馬上撲上去,而是一邊怒吼著,一邊圍著男子轉。

  凌岩並不指望男子回來幫助自己,只是希望龍型怪物快點開始進攻男子,如果她想得沒錯的話,只要沒有了龍頭的威脅,那些怪物一定會優先攻擊那個男人,因為他才是它們的敵人。

  可是就在凌岩被完全包圍的時候,那個男子忽然主動出手了,不過不是針對那個龍頭怪物,而是針對包圍凌岩的那些妖魔鬼怪。只見他忽然間開始行動,用快得連凌岩都看不清楚的速度連續攻擊,而凌岩身邊包圍著的那些怪物就那樣紛紛被他擊飛了出去,而且大多是以支離破碎的姿態飛出去。

  凌岩驚恐得瞪大了眼睛。

  她剛剛才和這些怪物戰鬥過,清楚知道這些怪物的厲害,那麼這個男人呢?他是比這些妖魔鬼怪更可怕的怪物嗎?

  看到男子放棄自己先去攻擊其他的妖魔鬼怪,那個龍頭怪物似乎被深深激怒了,於是狂吼著向男子撲上去。

  這個時候,那個男人正背對著龍頭怪物,所以凌岩來不及多想,就舉劍往龍頭怪物刺去,她想靠自己的力量避免那個男子措手不及地受到襲擊。

  可是男子卻猛地轉身,一把握住了她的劍身,另一隻手舉摯擊去,和龍頭怪物抓來的爪子相撞;龍頭怪物被震得後退了數公尺,男子卻只是後退了幾步而已——同時還拖著凌岩。

  他赤手抓著凌岩的鋼劍,卻對利刃一點也不在乎,放開手後對凌岩說:“它是我生平最尊敬的對手,縱使今天在這裏的只是一個幻影,我也不能讓它受到不符合它身分的污辱,請你不要動手,讓我自己來面對它吧。”

  什麼意思?我的攻擊對它是種污辱?

  男子的言下之意讓凌岩十分不舒服,他憑什麼這麼說!可是就在這片刻之間,凌岩身後已經又撲上了好幾隻鬼怪;凌岩顧不得與他生氣,揚手撤出幾張符咒,先把最前面的幾個鬼怪擊倒,然後揮劍向其他鬼怪撲去。

  男子對凌岩的舉動再一次點頭,於是他也大吼一聲,一掌向那個龍頭怪物拍了過去。只見他這樣平凡無奇的一掌,竟然帶起了一陣疾風,不僅把龍頭怪物擊飛出去,而且周圍的怪物也被擊倒了一片,其中有一些竟被強大的力量撕成了兩段。

  “喝!”男子大喝一聲,手臂向外一分,又是一股勁力向外拍去,除了剛剛爬起來的龍頭怪物再一次跌倒之外,又有不少其他怪物被掃飛或撕碎。

  在這個男子的攻擊下,凌岩身邊暫時出現了一片空地,使得凌岩有時間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不知道這個男子究竟是人是神,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力量。

  男子就像是僅活動了一下肢體般,晃晃手腳和脖子,又是大喝一聲,向前一躍,迎面一掌往那龍頭怪物打了下去。龍頭怪物也咆哮著,口爪並用地反擊。他們兩個的爭鬥橫掃四方,在他們附近的怪物們全都倒了楣,不知有多少因被他們的力量牽連到而粉身碎骨。於是,其他鬼怪們很快就學會了避開他們兩個,把矛頭重新指向了凌岩。

  凌岩招架了片刻,便感到喘不上氣來。這些鬼怪有很多實力遠在她之上,如果不是幻影,她在面對這樣的怪物時,恐怕一分鐘都支撐不了。不過,即使面對的只是幻影,她也感到應付不來,心急之下,不由得頻頻向那個男子看去。

  向來被喻為天才的凌岩,從小到大都一帆風順,她從來都沒像今天這樣陷入困境,面對強敵環繞,應付不了且進退無路,僅有的希望竟然只能放在一個陌生人的援助上,這讓她十分惱火,可是又無可奈何。

  那個男子雖然說龍頭怪物是他的敵人,可是現在這個龍頭怪物的幻象顯然並沒有達到當他“最尊敬”的敵人的程度。在男子疾風般的攻擊之下,龍頭怪物步步後退,隨著男子的最後一聲狂吼,在一個拳風凝成的白色光團之中,龍頭怪物被炸成了無數碎片。男子仰頭長嘯,發出了綿長的嘯聲,把整個石洞震得嗡嗡作響。他這種近乎發洩的嘯叫,不僅僅把凌岩嚇得不輕,四周不少鬼怪也被震住,一時忘了沖上來。

  男子轉過頭,往凌岩這邊躍過來。凌岩看著他那副閃爍著光彩的神情,不知怎地感到一陣畏縮——看起來戰鬥正讓這個男人處於興奮之中,這麼好戰的人可以信賴嗎?

  男子躍入了鬼怪群中,拳腳紛飛的一氣攻擊,打得周圍鬼怪很快就被一掃而光,只聽他仰天大笑:“痛快,真是痛快!”

  這讓凌岩又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因為這樣張揚好鬥的性格,正是凌岩的長輩們自幼就教育孩子們一定要避免的,所以凌岩自然認為這種性格很不好。

  男子笑了幾聲之後,雙目如電光般地四下一掃。而那些剩下的鬼怪雖然對剛才那個龍頭怪物有些畏懼,不知道為什麼倒是不怕這個幹掉了龍頭怪物的怪物,依舊想向他湧去。男子縱身向前迎擊,就在凌岩認為又要看見一場單方面屠殺時,周圍一切忽然發生了扭曲,就好像劃過了數道水波一樣,那大片的怪物隨著“波紋”的蕩漾,竟然消失了大半,剩下的也像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也不動。又過了片刻,又是這樣的一陣動盪,剩下的怪物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到這樣的變化,凌岩反而更加小心,不知這個變化之後,又會有什麼樣的離奇事件發生。

  “游少菁……幹得好!”男子看著敵人們消失,原本興奮的神情慢慢平復,眉頭一松,露出了很高興的神色。

  游少菁?她幹了什麼?凌岩不解地看著男子。

  男子已經向前走去,覺察到凌岩一直在看著他,才對凌岩解釋說:“看來游少菁並沒有像咱們一樣被拉進來,她在外面對咱們的身體使用了驅邪、清神之類的符咒,幫我們把那些怪物驅散了。”

  游少菁對著我們的身體……凌岩一時無法消化完這些話。

  男子看著石洞深處繼續說:“我們的意識可能被什麼東西關住了……我想那幾個山友也是遇上這種事,才會變成那個樣子吧?現在我們到處找找,也許還可以找到。”

  凌岩對他的提議不怎麼贊成:“為什麼不想辦法讓游少菁把我們喚醒呢?現在這種既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又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搗鬼的情況下,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想辦法離開再從長計議?”

  男子側臉看看她,問:“你接下的任務不是救醒那三個人嗎?你打算放棄了?”

  “我……”凌岩當然不是打算放棄,可是這地方太過詭異,而出現的那些鬼怪又明顯比她更強,教她怎麼可能會有繼續前進的念頭。凌岩承認,這男子確實很強,比她以前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強,可是那是屬於他的力量,凌岩沒有依靠陌生人的習慣。

  男子看著她那倔強的表情,微微一笑:“這裏的怪物都是我們各自認為的對手,接下來你對付你的,我對付我的,我不會連累你,你也應該可以消滅那些早已是你手下敗將的傢伙吧?”

  凌岩無話可說,看到男子的身手之後,凌岩知道他不是在說大話。凌岩不願意讓對方覺得自己是一個膽小鬼,所以點了點頭。

  男子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向前走去。

  跟在男子身後又走了幾步,凌岩忽然問:“我叫凌岩,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

  男子回頭看著她一笑,他還滿喜歡這個要強、驕傲、有韌性的少女,至少她比游少菁或鐘學馗更適合與鬼怪為敵的生活,他想了想說:“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保證不告訴游少菁之外的任何人。”

  這麼神秘幹嘛?難道他是有什麼來頭的大人物?還是他就是游少菁的老師?他教導游少菁是件秘密的、不可告人的事?凌岩心裏產生著疑問,但是自幼受到長輩們的告誡,知道很多世外高人都有著怪脾氣;而且凌岩也對別人的隱私不感興趣,想要知道這個男子的名字,不過是出於受到對方的幫助,知道姓名將來才好加以報答而已,於是點頭說:“我不會說出去的。”

  男子苦笑一下說:“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只是沒臉讓人家知道這個名字罷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的名字,叫劉漢……”


  ※※※※※※※※


  游少菁望眼欲穿地等著鐘學馗出現,可是她等了大半個小時,等回來的卻是一隻符鳥——那是她剛才發出去與鐘學馗聯繫,符紙化成的黑色小鳥。符鳥在屋子裏盤旋了幾圈,終於降落到游少菁身邊,並且在一回到她身邊時,就立刻開始燃燒,最後化為灰燼消失了。

  游少菁的心立刻涼了半截。

  這張符是怎麼回來的?是它沒有找到目標才回來嗎?還是鐘學馗沒有接到它?不,這兩種可能的發生率不到萬分之一……

  那麼,最後一個可能,就是它根本沒有飛出某個範圍,能量用完後只能回來。

  天啊,這可怎麼辦?一旦失去所有外援,很有自知之明的游少菁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急切地在屋子裏團團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凌岩和斑斕還是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完全是睡著的樣子。

  游少菁知道,這就和凌岩說的那三個山友的情況一樣,如果不想辦法解決,就只能看著他們與那些人一樣,一直保持著這植物人般的狀態,並且慢慢衰弱下去,直到……

  不行,游少菁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她咬著嘴唇,拼命要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為什麼他們變成這樣而我沒事?一定有什麼關鍵,是什麼保護了自己?一定有一個關鍵的點存在,冷靜點,游少菁,好好想想,你會想到的……

  她又轉了好幾圈,把自己和凌岩他們之間的狀態分析了一遍。先不說斑斕,畢竟他現在除了內心之外,就只是一條狗;但是凌岩不同啊,她有本事,有經驗,不可能出來執行任務時不準備防身的東西,可是她的護身用品完全沒有幫到她;那麼自己身上又有什麼,起了那個決定性的保護作用呢……

  游少菁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上的手鐲,不,是飛劍玲瓏,是它的影響?不對,它只有攻擊能力,應該不能防禦。而且玲瓏有發現敵情就嗡嗡作響的習慣,之前並沒有聽見它嗚叫,說明它並沒有感覺到什麼。

  那麼是鐘學馗畫的符的其中一種?可是會是哪一種呢?游少菁又把那些符全掏出來看了一遍,可是看起來都很正常,沒有一張像是會在這種情況下發揮作用的。

  還有什麼?鬼珠,這個東西除了在同類靠近時會發涼之外,沒有別的用處——天氣漸涼,游少菁早就把微型空調這個功能給漸忘了。還有……波波的一顆乳牙。

  波兒象的牙齒,這東西會不會有什麼效果?這是波波送給她的,小小的波波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有了長大的跡象,雖然樣子沒有變多少,可是看得出來比原來胖了,而且還換了牙。他換下來的兩枚獠牙自己吃了一枚,另外一枚卻非要送給游少菁不可。游少菁看牙齒的樣子很漂亮,所以在波波堅持要她收下之後,就把這顆乳牙當作墜子掛在脖子上,不過她只是把它當作“象”牙首飾來戴,從來沒想過這東西有沒有別的作用。

  波兒象的牙應該有點用吧?

  游少菁不知道,波兒象的乳牙,是一種很珍貴的東西。

  波兒象以鬼物為食,他們的獠牙可以撕碎一切靈體,不僅僅是波兒象的“武器”,也是一種很珍貴的煉製飛劍的材料。而波兒象的乳牙則更是珍貴,因為那是凝聚了波兒象父母的法力的東西,是父母為了保護子女所留下的力量凝結。小波兒象開始吃鬼之後,就會開始產生自己的力量,乳牙也就會慢慢脫落,表示他們已經長大,就要開始依靠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了。

  波波一直不肯吃鬼,所以他的乳牙不會掉,就永遠長不大。不過這一切已經因為一個意外而改變了,無意中吞了鬼珠的波波,本來想要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但是他的乳牙卻出賣了他。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別的小波兒象都是要在吃掉很多鬼,累積很多能量之後才換牙,而他卻只吃了一顆鬼珠,乳牙就掉下來了?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不過抱怨並不能改變事實,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發誓不吃鬼的波波吃了鬼,這讓波波簡直拾不起頭來——其實也只有鐘學馗和斑斕知道而已,游少菁都處於懵懂狀態,而且誰會因為這個笑話他呢;可是游少菁適時的安慰,和在波波換牙期間給予食物上的特別關心,安慰了波波受傷的心靈,於是基於不欠這個女人人情的心態,波波把自己的一顆乳牙送給了游少菁——他死也不會承認是因為喜歡游少菁,為了她的安全才給她的。

  由於波波的彆扭性格,游少菁並不知道這顆乳牙的真正價值,她得到它的時候,只是有種女性得到了象牙之類製品的喜悅。現在她就拿著這顆牙反復看著,是不是這顆牙齒起了什麼作用呢?

  對,一定是它,這是自己身上唯一用途不明的東西,也是與凌岩之間最大的不同。

  游少菁下定了決心,連忙取下這串項鏈,把它往凌岩的身上按去。

  在她想來,凌岩即使不會應手而醒,至少也會有些起色,可是事情卻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凌岩不僅沒有什麼好的反應,反而像被電擊了一樣,身體猛地一彈,然後劇烈地抽搐起來,甚至在她手臂上那處被波波牙碰到的地方,出現了一種被烤焦的深黑顏色,並且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往周圍擴散開去。

  游少菁連忙驚慌地把手縮了回來,也不是這個,這個東西反而傷到了她!

  凌岩、凌岩……

  游少菁慌亂地抱起凌岩,往她身上貼上那些治療傷口的符咒。過了好一會兒,凌岩身體的抽搐才漸漸平靜下來。

  游少菁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她不敢再胡亂往他們身上使用東西了,要是因為自己的無知而傷害到他們,就不是後悔可以彌補的了。

  為什麼當初在斑斕講課時不好好聽一聽呢?為什麼自己平時對那些關於鬼怪的知識總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呢;要是現在自己的知識再多一些的話,或許就不會陷入這樣無助的局面中了。

  游少菁一面埋怨著自己,一面竭力轉動自己的腦袋。就在這時,幾條“藤蔓”已經蠕動著,悄悄伸進了門口……


  ※※※※※※※※


  凌岩和劉漢沿著石洞往前走著,除了陰森的氣氛減輕了許多,以及怪物們都不見了之外,四周的景物並沒有因為游少菁的符咒而有什麼更大的變化,凌岩甚至覺得自己是在不斷重複著同樣一段洞窟,因為那根像是夜叉惡鬼的鐘乳石柱,她已經是第三次看見了。這裏的一切其實都不大,不過是同樣的景物在不斷打亂順序和重複組合出現罷了。要不是劉漢在“路邊”發現了一個山友,凌岩一定會開始懷疑自己是在一個周而復始的圓形洞窟中打轉。

  這個山友被一根鐘乳石筍包裹在裏面,他的身體整個被包住,只剩下一顆頭露在外面,而洞頂上方的水還在不斷地淌下來,水滴在他頭頂,隨著水的滴落,一些石質的東西出現在上面。現在他的頭頂已經凝結出一層石質的東西,把他的頭髮黏連在一起。

  想來這裏與真正鐘乳石洞中鐘乳岩的形成速度差很多,如果再過幾天,這個人的頭部就可能會被一層石殼包起來,不知道那樣一來,現實中的他是不是也會死掉。

  凌岩上前檢查了一下,發現對方和現實中的那個山友一樣,處於一種失去知覺的狀態,這似乎與她和劉漢來到這個空間之後還保持清醒的狀況很不一樣。

  “如果我們輸給了那些幻影,也會變成這樣。”劉漢看出她的遲疑,於是對她解釋了一句。

  “把他弄出來嗎?會怎麼樣?”凌岩知道自己的實力經驗都比不上這個男子,現在是救人要緊,不是顧及自尊的時候,所以她很誠懇地向劉漢請教。

  劉漢搖搖頭:“我看,現在不能把他弄出來,那樣他可能會死……我們先離開,等找到其他兩個人和這裏的根源之後再說吧。”

  凌岩也這麼認為,她把那個人頭上和脖子上的石質東西弄下許多,讓這個人的頭部露出來更多,免得他們走後,他被這些石質的東西完全覆蓋。

  劉漢一直看著她做這些,並沒有幫忙或反對,直到凌岩完成了,兩個人才開始繼續前進。

  “劉……前輩。”凌岩思索了一會兒,採用了這樣一個稱呼;雖然這個劉漢的年紀不算大,可是凌岩總覺得他像是個前輩高人,“要是這裏不是現實,您看這一切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我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所以不看看也不敢亂說。”劉漢倒是很謙虛,不過也沒有拒絕“前輩”這個稱呼,“那麼,你是怎麼看的?”

  凌岩搖搖頭:“我也從來沒見過這種事。”她知道劉漢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不願意多說。

  凌岩現在心裏很鬱悶,在同齡人之中,她向來出類拔萃,可是自從遇上游少菁之後,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先是那個看起來呆呆的游少菁處處讓她覺得技不如人,現在這個有可能是游少菁師父的劉漢,更是影響到她對自己家族、對強者的認知。有著這樣的能力,他真的是人類嗎?他是不是一個強大的千年老妖的化身?

  劉漢又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忽然回頭說:“我以前見過一種可以製造出幻覺的法寶,可以讓使用者營造出一個真實的幻境,甚至可以在主人的操縱下把別人的精神也拉進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這樣的法寶在人間……”

  很久以前?你所說的很久以前,最多是三十年前吧?除非你真是個千年老妖。不過凌岩當然不會這樣說出來,而是問:“你覺得我們被拉進了一個這樣的幻境中?”

  劉漢點點頭:“有可能……可是很奇怪,如果是那樣,法寶的主人可以隨意變化幻境中的一切,又何必用那些幻影來對付我們……難道他想和我們玩貓抓老鼠的遊戲?”

  剛才的一切只是遊戲?那麼那個“主人”的力量將強大到什麼地步?凌岩想到這裏時,感到一陣心悸。

  “但還是不對,如果那樣,他製造出來的怪物應該和我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而不是剛才那些偽劣品……”劉漢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麼我們要怎麼才能回到現實呢?”凌岩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17
劉漢抿著嘴唇苦笑了一下,又開始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連他也說不上來,凌岩感到更加不安了。

  劉漢與凌岩那忐忑不安的心情完全不一樣,他現在很興奮。

  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沒有用雙腳行走,沒有用口講話,沒有用雙手去戰鬥過了?多少年他沒有用自己的樣子去面對周圍的一切了?

  他沒想到,在這個幻境之中,竟然可以以“自己”的樣子出現,甚至自己的法力、身上的服裝,都和以前習慣的一模一樣;恍惚之中,他倒像是經歷了時光的倒流,回到了他身為地府大將軍時的時光。

  不過劉漢也明白,自己這個樣子只能在這個幻境中存在,用不了多久就會隨著幻境消失,回到那具四條腿的軀殼中去.沒關係,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讓我再堂堂正正地去和敵人戰鬥吧!只要讓我用自己的樣子,我不畏懼去面對任何敵人,這個環境再強大一些又怎麼樣呢,就讓它再強大一些好了!

  這樣想著,劉漢的腳步越來越快。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游少菁就會把鐘學馗叫來,他們兩個會一起從外面的現實中解決問題——那樣無疑會快得多。然而,驕傲卻使他不願意在鐘學馗那個半調子的鬼差,以及游少菁那個小姑娘之後解決問題,即使身處幻境之中,他也要做得比他們更好。

  又走出沒多遠,游少菁的符已經失去了效果,周圍的景物再次開始變得陰森,而且那些怪物又再次出現在前後兩方,往他們兩個逼了上來。剛才他們消滅掉的那些也重新出現了,其中包括那個龍頭怪物。

  “照我們說好的辦。”劉漢說著,長嘯一聲,迎著怪物們撲了上去,只見他手腳齊飛,那些鬼怪在他的手下往往一招不過便被擊碎。

  凌岩目瞪口呆地看著劉漢就那樣沖向了那個龍頭怪物,而同樣地,那個怪物也以相同的方式——一路把其他怪物打得粉碎——沖向劉漢。也許他們真的是彼此最熟悉的敵人,都熟悉到這個地步了,讓凌岩看得不住抽動嘴角。

  凌岩看得出來,此時的劉漢並沒有使用法術,僅是憑著自己的身體和武藝在作戰。這個發現更讓凌岩吃驚,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想過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武藝、這樣的人物。就算他是個千年老妖,修煉到這個地步也實在可怕。

  不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看起來全身心都沉浸在戰鬥中的劉漢,真的說到做到了,那些“屬於”凌岩的鬼怪他一個也沒去碰,甚至在龍頭怪物行動時還會出手幫一下,讓它們全部安全地“到達”凌岩身邊。

  凌岩對他這種遵守諾言的行為感到哭笑不得、抱怨不能,只得揮劍對抗。

  雖然這些幻影製作的妖怪不堪一擊,連它們原本的十分之一實力都沒有,可是數量很多,一擁而上也很麻煩。要不是看到它們,凌岩都快要忘記自己原來已經處理過這麼多事件、打敗過這麼多鬼怪了。

  那個白衣披發女鬼,是她第一次正式參加除鬼行動時的對象,那個時候第一次看見厲鬼的她,明明害怕得一直在顫抖,可是當厲鬼出現的時候,她還是第一個沖了上去。雖然最後是她和幾個哥哥一起降伏了這個女鬼,可是跟隨他們的長輩還是認為她是其中處理最得當、出力最多的一個,那時候凌岩才只有八歲。

  那個蝴蝶妖,是凌岩第一次單獨行動時遇到的對手,在親眼看到它像吸取花蜜般地把人的精血吸幹,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轉眼變成一具乾屍時,凌岩曾經激動得失去了理智,險些讓自己也成為那些乾屍中的一具,可是最後還是憑著她自己的韌性和實力扭轉了局勢。

  從那之後,凌岩就學會了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慘劇,都要沉著以對,雖然事後她總是會偷偷躲在被窩裏為那些受害者哭泣。

  那個男鬼,是她最近處理的事件主角。他因為愛上的女同學和他分手而自殺,之後就在學校中騷擾情侶,只要聽見女性向男性提出分手,就會出現害死女方。可是他卻不知道,最後把他降伏的凌岩,正是一個前女友被害死之後,傷心欲絕的男子請來的,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他一樣,在女子提出分手後就恨不得殺了對方,有些人的愛情,並不會因為對方的絕情而改變。

  那只鼠妖,本來是與世無爭、安安穩穩修煉的妖怪,只是因為有一次遇到人類的大規模滅鼠行動,看見了那堆成小山的老鼠屍體,就開始對人類進行殘酷的報復,專門挖出人類的心臟來吃。凌岩至今都不明白,是它把自己變成了魔物,還是人類把它變成了魔物。

  還有那個小孩子的鬼魂,他把其他孩子害死,只是想要一個玩伴,可是卻沒有一個靈魂是他能夠留住的,因為那些心中沒有仇恨、清清白白的孩子們的靈魂,馬上就會進入輪回,誰也不會陪在罪孽越來越深重的他身邊。

  那個老人,是為了保護他的子孫,可是卻在不停地傷害無辜。

  那個樹妖……

  這些都是凌岩永遠無法抹滅的記憶,現在它們卻用這樣清晰的模樣出現在她眼前。

  由於不知後面還會遇上什麼,凌岩不想浪費事先製作的符咒,於是也學劉漢,只用武藝對付敵人。

  面對那從她八歲降伏的第一隻鬼魂開始出現的敵人,她腦海中不斷閃現出當時對付這些虛張聲勢的鬼怪的情形,同時也想到了自己當時面對他們的種種不足與錯誤。她以前在有空閒時,便會常常回憶自己過去的場場戰鬥,反復推敲其中的不足,現在再度面對這些敵人,她自然很認真地按照自己腦海中規劃的最佳戰鬥方式進行。雖然這些幻影比實際的弱小很多,可是可以同時對付這麼多敵人,或許說明了她的戰鬥方式確實比以前有效了許多吧?

  劉漢一邊戰鬥一邊時時關注著凌岩,看著她的一招一式,不時偷偷點頭。這個女孩確實出色,難怪她那麼驕傲自信,對游少菁有那種既敵視又惺惺相惜的複雜心情——可惜似乎選錯了物件。劉漢認為,如果和凌岩交個朋友,對游少菁的實力和心態,都會有很大幫助。

  游少菁真是個難題啊。

  要是說劉漢這輩子遇到的最為難的事,游少菁的存在肯定是其中的前三名。

  從理論上來說,游少菁絕對適合成為一個修行者,而且恰好身邊又有了劉漢這樣一個適合成為老師的“人”,而且她還具有一種特殊的“親和力”——雖然這樣說鐘學馗他們都不會同意——得到了玲瓏飛劍和世界上最彆扭的波兒象的認可,她已經得到了最好的天賦與機緣,在修行者們看來,這種人不去修行簡直天理難容。

  游少菁就是這樣一個天理難容的人。

  她對於自己擁有這一切的看法只有一個:災難。上天的懲罰,自己太倒楣了,所有的麻煩都自己跑到家裏來。

  因為哀悼受到太多騷擾的平靜生活,現在的游少菁對於“成為鬼差”、“修煉”這類辭彙嚴重過敏,誰要敢在她面前提起,她就會給誰好看,包括地府大將劉漢也不給半點面子。

  而名義上,劉漢是她的寵物狗。

  劉漢是個有原則的人,做家畜是他應受的懲罰,他不會去逃避,所以在游少菁面前,他必須盡到一隻狗的本分:聽從主人的吩咐,並且保護主人的安全。

  劉漢不能反對游少菁的任何決定,雖然游少菁很尊重他,總會聽取他的意見,可是這個少女在某些方面是無法說服的,而這些無法說服的方面,正是對劉漢最重要的。

  那就用婉轉的辦法吧,要是讓她多接觸一些靈異事件,總有一天她會主動學習的。而凌岩這種人,正是一個可以幫助游少菁多多遇見靈異事件的最佳人選,讓她成為游少菁的朋友再適合不過了。

  劉漢承認,身為一隻狗,這樣算計自己主人是不對的,可是,這也是為了人間正義嘛——鐘學馗的口頭禪在這個時候拿來使用再適合不過了。

  凌岩不知道劉漢的想法,她看到戰鬥中的劉漢不時看向自己,嘴角還帶著一抹奇怪的微笑,不由暗暗詫異,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總覺得這樣的笑容,與他的樣子一點都不相稱。

  這時劉漢那邊鋪天蓋地的敵人已經沒剩下幾個了,而凌岩也已把自己的敵人消滅得差不多了;正在進行最後的戰鬥時,凌岩忽然感到一陣燃燒感從體內冒了出來。

  那種感覺開始時還有點溫暖,但是馬上就變成了一種像要焚燒肉體般的痛苦,令她頓時呻吟著跌倒在地;感覺中,她的身體已經燒起來了,她的每一片血肉,每一片靈魂都在燃燒著,要被化為灰燼。就在她腦海中閃現出“自己要死了”這個念頭時,那種痛苦忽然消失了,就像突然來時那樣突然消失,完全從她的感覺中褪去。

  雖然從開始到結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可是那種痛苦帶來的後遺症卻使凌岩渾身無力,倒在地上連呼喊都發不出來,只能呻吟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反正現在她依舊渾身都在劇痛,連手指都沒有辦法移動一下。那種被燃燒的劇痛,使她的腦子短時間內無法正常思考,只能在地上掙扎著,眼看著那些剩下的妖鬼向自己撲來。

  一陣勁風過後,劉漢出現在她身邊,凌岩看到在這一瞬間的工夫,所有鬼怪都被劉漢擊毀,已經全部消失不見了。

  劉漢半跪下來扶起凌岩,仔細察看了她的情況,然後皺著眉頭說:“這個游少菁,真是冒失!”

  “什麼……”凌岩有氣無力地問。

  游少菁丈做什麼了?她不會在外面對自己的身體下毒手了吧?

  劉漢搖搖頭,沒有再對凌岩解釋,他也沒辦法解釋。

  游少菁怎麼敢把波兒象的牙按在人身上!那樣會對人的魂魄直接造成傷害,比什麼鬼怪的攻擊都嚴重得多。嚴重的話,甚至可能對靈魂造成無法逆轉的創傷。

  游少菁整天把鬼珠當手鏈,把飛劍當手鐲,把波兒象的牙齒當墜子,完全忽視這些東西其實都是有危險性的。鬼珠的陰氣可能對人體產生影響,使人變得體弱多病——這對游少菁無效,因為她的體質天生陰性。玲瓏的靈性太強,已經超出了飛劍應有的程度,所以它可能會對持有者造成反噬傷害,當然,這對游少菁也沒有影響,玲瓏很喜歡這個新主人——它和游少菁的性格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剩下的就是那顆牙了。

  當波波硬要把乳牙送給游少菁的時候,斑斕曾經產生過阻止的念頭。波兒象的乳牙不是一般的東西,波兒象的牙齒本身已經是難得的寶貝,不論煉製法寶還是飛劍,都很有用處,而波兒象的乳牙就更是難得中的難得,那是凝聚了波兒象父母靈力和對孩子的保護之心的物體,一般小的波兒象換牙之後,都會自己把乳牙吞下去來增加自己的力量,可是波波卻完全違反了他們這種靈獸的本能,把自己的一顆乳牙送給了游少菁。

  斑斕知道,這可能會成為游少菁保命的法寶,也可能成為她懷璧其罪的來源。

  波波的性格很彆扭,雖然他很喜歡游少菁,甚至到了可以把珍貴的乳牙送給她的地步,但是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所以鐘學馗和劉漢也不會故意拆他的台,告訴游少菁那顆牙有多麼寶貴,只是一再告誡游少菁,千萬不要讓人看見這顆牙而已。雖然有了象牙首飾卻不能拿到其他女孩面前炫耀有些痛苦,可是游少菁還是聽話了。

  然而也因為這樣,游少菁根本不明白波波的牙是什麼、有什麼用。劉漢可以想像,她現在一定在外面慌亂著,用她能想出來的一切辦法想喚醒自己和凌岩,於是把這顆牙也用上了。她不知道波波只把牙送給她——在靈獸面前,被承認和不被承認是有巨大區別的!並不代表別的人也可以用,她用這顆牙去救凌岩,和想攻擊凌岩沒什麼兩樣。

  不過這似乎也不是游少菁的錯,她這個人極度缺乏這方面的常識,由於鐘學馗整天嘮叨,急於想給游少菁灌輸知識的行為,引起她的反叛心理,只要一聽到這類話題,就會呈現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的狀態,斑斕和鐘學馗平時給她灌輸的知識,她怕是百分之一都沒記住。目前看來是沒辦法讓她對法術感興趣了,只有等她自己轉變態度吧。

  劉漢歎口氣,在凌岩身上施展幾個法術讓她感覺舒服一些。

  想他劉漢一向眼高過頂,千挑萬選,幾百年都沒找到一個徒弟。雖然想拜師的鬼差排成了長隊,卻因為他太挑剔了,一個也看不上,都被拒之門外了。現在也真是報應,哭著、喊著想認真教游少菁法術,人家卻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裏,反正就是兩個字——“不學”,劉漢也毫無辦法。

  看到凌岩漸漸恢復了一些,劉漢對她說:“那些東西雖然不難對付,可是恐怕十分難纏,只要我們心裏還記著這些敵人,它們就沒辦法完全消滅,過一會兒就又會出現了。你要是撐得住,我們快點往前走吧。”

  他以為自己不想嗎?可是自己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過凌岩什麼也沒說,咬咬牙奮力地撐起了身體,她可不想讓劉漢看扁了。

  劉漢按住她的肩:“你的靈魂受到了一些傷害,最好不要再動了。我看這種時候,就別管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

  什麼意思?

  “反正我們只是魂魄,也不算什麼……”劉漢這麼說著,忽然雙臂用力,把凌岩抱了起來。

  凌岩嚇得尖叫了一聲。

  “等怪物再出來,我就放你下來,別擔心……”劉漢邊安慰她,邊採取了儘量讓雙手中抱住的凌岩遠離自己的身體,以減少自己與她之間的身體接觸面積、既奇怪又累人的方式,抱著凌岩向前走。

  雖然在游少菁家裏看了很多電視劇什麼的,知道現代人都很不知羞恥——不,是都很開放。可是劉漢的內心深處,還是認為那都是假的,是電視裏編出來的,這個世界理所應當還是男女有別、連話也不應該隨便說的那樣。至於他現在抱著凌岩,自然就屬於情非得已的權宜之方了,而且他一個千年老鬼,面對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也和面對自己的孫女差不多,不至於敗壞人家名節。

  可是他卻不知道,凌岩和他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凌岩雖然生長在現代社會,可是她受到的卻是極為傳統的教育.在她那個大家族中,甚至還保留著每天早上向長輩磕頭請安的習慣。她腦中更是根深蒂固地有著好女孩應該和男性保持距離的觀念。現在劉漢一把把她抱起來,讓她心裏慌亂不已。直到發現劉漢為了保持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惜使用花費那麼多力氣的抱法之後,她才偷偷松了口氣。

  劉漢手上抱了一個人,反而比兩人一起行動時的速度還快,就連這個石洞中原本凝結的空氣,都在他的快速行動下流動了起來,在凌岩的耳邊呼呼作響著。

  凌岩不由得偷偷打量劉漢。

  雖然乍看之下劉漢不算什麼美男子,但是仔細看來,他還是很英俊的。也許他的五官並不精緻,可是那種硬線條更能勾勒出男性魅力,當他出現現在這樣一臉認真、眉頭微皺、抿著嘴唇的表情時,會給人一種很可靠、認真的感覺。而那雙眼睛深邃威嚴,被它們盯著的時候,又使人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個身處高位的人物。

  世界上總是有很多高人,他們或許不為人所知,卻擁有別人難以企及的力量。看他最多三十幾歲的樣子,要真是人類的話,不知道他要有怎樣的天賦與努力才能做到現在這個樣子——凌岩覺得,在這種境由心生的幻境中,要是劉漢真是一個千年老妖,不太可能不露出一點真面目的。

  劉漢已經跑了很久,凌岩覺得他一直保持這種姿態一定很累,可是劉漢並沒有把手臂收回去靠近身體的打算,甚至在跑動中都儘量避免因為搖晃而碰到凌岩的身體。

  這個男人不僅本領高強,為人也很穩重……不知道他和游少菁是什麼關係,是她的長輩、師長,還是朋友……

  凌岩在想著的時候,劉漢忽然停住了腳步,並且馬上把她放了下來,說:“看,那是……”他一隻手扶著凌岩的手臂,另一隻手向前一指。

  在不遠處的一條石筍中,又出現了一個男人。這個人比之前的那個被埋得淺一些,肩膀之外部還露在外面,閉著眼睛不知生死。

  “看來他們也是順著這個方向走過來,前面那個被禁錮住得比較早。所以被埋得也深些,而這個人走到這裏才被抓住。”凌岩猜測。

  劉漢仔細看看那個男人,確定他還活著。

  “那麼再往前走,應該還可以找到另一個人。可是即使找到了,要怎麼帶他們出去呢?”凌岩的任務就是要救這三人,可是現在她連自己要怎麼離開都不知道。

  “這地方太奇怪了……”劉漢四下看著,心中有許多想不通的東西。

  這個幻境中表現出來的危險性,與它的能力似乎不成正比。

  這兩個山友已經被困住了好幾天,環境卻還不能把他們吞噬掉,哪怕是把製造這麼真實的幻境的能力分出十分之一來,這兩個山友也早就被消化乾淨了吧。或者,幻境困住他們,不是為了要吞噬掉他們,那是為了什麼呢?困著這些人只是任由他們的身體慢慢衰弱死去,這有什麼意義呢?

  劉漢相信,即使是鬼怪,也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只不過,找到那個原因需要時間罷了。

  還有那出自他們記憶中的鬼怪,實力也實在讓人疑惑。既然連那麼久遠的、已經沉澱到記憶深處的敵人都可以挖掘出來,為什麼不能複製它們真正的能力呢?為什麼出現的怪物都像是小孩子的把戲?

  為什麼這個幻境的能力和實力之間,差距會這麼大?

  “我有一個想法,也許製造這一切的,其實是……走吧,我們往前走,也許可以發現什麼。”劉漢又對凌岩做出要抱起她的動作,可是,就在他說話的時候,那些怪物們又出現了,並且開始向他們包圍上來。

  凌岩感到自己的體力已經恢復了一些,就再一次提起了自己的劍。

  “不,這一次你不用出手,我一個人來解決。”劉漢按住了她的劍,“游少菁現在就在外面忙呢,你也和我一樣,不想在她之後解決事情吧?所以我們也得快點才行。”

  凌岩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如果游少菁是他的徒弟,他應該更願意讓游少菁多接受一些考驗、增加一些經驗才對吧?應該希望她能親自解決事情,要是能比老師做得更好,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凌岩的長輩們就是這樣。這麼說來,劉漢根本不是游少菁的老師,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是彼此平等,所以才會產生競爭意識。

  “你……”凌岩正想問些什麼,卻看見劉漢已經撲向了鬼怪們。

  這次劉漢沒有完全靠肉搏去攻擊,而是在搏鬥中開始施展一些法術——很奇怪的是,他使用的都是一些簡單的法術,其中大部分連凌岩都會使用。以他這樣的身手,卻使用簡單的小法術,實在有些不相符。

  看著看著,凌岩終於發現了劉漢的這些小法術,與他的招式配合得多好,在他使用的時機,這個法術有多麼有效、多麼合適,配合上他的招式,正好可以給那個敵手最致命的攻擊。當她發現劉漢在攻擊時會不時看向自己的時候,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劉漢沒有花費多少工夫,便把眼前那些鬼怪再一次殲滅。等他回過頭來,發現凌岩雙眼發亮地看著他,眼裏是興奮又有所思的神情。剛才的戰鬥會給她一些啟示吧?他對凌岩頗有好感,有意用這種方式給她一些指點,或者說,也是出於一種排遣寂寞的心理,畢竟整天對著鐘學馗和游少菁那樣的“學生”,對劉漢這樣的老師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你發現了嗎?”

  面對劉漢的問題,凌岩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能明白劉漢的善意指點,也很感激他,可是要怎麼表達出來呢?一時之間她陷入了局促不安,不知道怎麼開口。

  “那些從你腦海中出來的怪物,剛才的實力大幅增加了……”劉漢接著說,並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少女有些發紅的臉頰——他這麼穩重守禮的人,怎麼可能盯著一個少女的臉看呢。“因為你的實力下降了,它們就變強了。”

  “是嗎……”凌岩沒想到他說的是這些,不過她也確實沒有注意到,凌岩的那些老對手對劉漢來說太不堪一擊了,所以在劉漢的攻擊中,實在很難讓人感受到它們變強了。

  劉漢又想了一會兒,對凌岩說:“走吧,我想我就要找到答案了……”說著不等凌岩有什麼反應,就又把她抱了起來,快速向前奔去。


  ※※※※※※※※


  游少菁奮力地揮動著手中的玲瓏劍,對周圍源源不斷纏繞上來的“藤蔓”砍殺著。

  玲瓏劍完全顯示出真實面目之後,是一把又長又大、適合將軍馬上作戰的寶劍,真不知道它的製作者怎麼會給這樣一把劍取一個“玲瓏”這樣簡直像惡搞的名字。游少菁不得不用雙手才能握住它,雖然劍很輕,可是她還是揮得氣喘吁吁。

  “你說,你為什麼不是一把衝鋒槍呢!”游少菁對玲瓏無理地埋怨著。

  不過玲瓏確實是一把鋒利的劍,所及之處,那些“藤蔓”都紛紛被砍斷,然後落在地上枯萎消失。游少菁就這樣努力地在屋子裏來回砍殺,不知道已經有多少“藤蔓”被她砍掉了,可是後面的“藤蔓”還是源源不斷地從門口、窗戶中湧進來。

  開始的時候,這些“藤蔓”只能從門口進來,游少菁持劍堵住那一個方向,還算可以應付,可是當凌岩在窗戶上貼的那些符咒被衝破之後,窗戶外面的“藤蔓” 也開始瘋狂湧入,讓她有些應付不來,再加上她聽到屋頂上也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恐怕是有很多“藤蔓”想要從那裏沖進來吧?不過幸虧這些“藤蔓”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很注意對要保護房屋本身,才一直沒有頂破牆壁或屋頂,也沒有從地底下鑽出來,要不然游少菁早就被它們打敗了。可是她自己知道,再這樣下去,她也實在擋不住。

  其實這些“藤蔓”拼命想要攻擊的並不是游少菁,甚至它們還表現出一種對游少菁很懼怕的樣子,儘量躲著她——要不是因為如此,游少菁的身手怎麼可能撐這麼久?這些“藤蔓”的攻擊物件,是躺在地上的斑斕和凌岩。

  即使游少菁再不明所以,也知道若被這些像怪物觸手般的東西纏住,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一直努力幫他們抵擋著。只是眼看著這些“藤蔓”從各個角落不斷冒出來,游少菁知道自己就要撐不住了。

  怎麼辦?

  還是先想想看,為什麼它們不攻擊自己呢?

  是因為它們只選擇沒有意識的人下手,還是因為別的?

  游少菁覺得自己絕對沒有那種魅力,讓這個古怪地方的兩次攻擊都沒找上自己,這裏面一定有別的原因。

  隨著“藤蔓”們前僕後繼的攻擊,游少菁已經從原本站在門口堵住它們的攻擊路線,變成了守在凌岩和斑斕身邊一步也不敢走開。即使是這樣,還是不時會有比較靈巧的“藤蔓”突破她的防守,忽然卷纏到凌岩或斑斕身上,這時游少菁就不得不一邊應付周圍的“藤蔓”,一邊緊張地去把纏到他們身上的扯下來。她真擔心這些東西纏到身上之後會對他們造成影響,可是卻越是著急而越是手腳不聽使喚,怎麼也沒辦法同時做好所有的事。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他們就要被這些“藤蔓”吞沒了。

  游少菁無奈地看著已經被很多道“藤蔓”纏上的凌岩和斑斕,大口喘著氣。

  這樣下去不行,一定要想別的辦法。

  游少菁拿下鬼珠,扔在凌岩身上。那些“藤蔓”沒有什麼反應,依舊瘋狂地撲向凌岩。游少菁又拿出鐘學馗給她的所有護身符放在斑斕身上,這次那些“藤蔓”的攻擊看起來緩和了一些,至少對斑斕的攻擊減緩了,但凌岩卻受到更多攻擊。

  某一部分的符有用,但並不具有關鍵性作用。

  游少菁把所有的符分成兩份,在凌岩和斑斕身上各放了一半,然後從脖子上摘下那條象牙項鏈。

  她的手上拿著這條項鏈時,那些“藤蔓”依舊在努力躲著她,可是當她把項鏈放在斑斕與凌岩之間時,那些“藤蔓”就像剛發現了新目標一樣,瘋狂地向她撲了上來。

  我就知道是這個緣故。游少菁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就是原因。

  波波的牙齒不是簡單的東西,她早該想到了,為什麼斑斕和鐘學馗都用不同的方式一再告訴自己,這顆牙齒不能離身、也不能讓別人看到,就是因為這個吧——鐘學馗的理論是怎麼說的?不能捉老鼠的貓也能令老鼠害怕?!看來不能吃鬼的波兒象牙齒,依舊是為了吃鬼才長的啊。

  游少菁不明白波波的牙齒為什麼會傷害凌岩,難道凌岩不是人而是一隻鬼?這個念頭太荒謬了。這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可以肯定,波波的牙齒可以恐嚇這些“藤蔓”。那就這麼做吧。

  游少菁又看了一眼斑斕和凌岩,他們還是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而那些“藤蔓”依舊纏繞著他們——波波的牙放在他們之間,那些“藤蔓”雖然越聚越多,可是每當盤繞過他們的半個身體到達內側時,就會被波波的牙齒逼走,這樣一來,那些“藤蔓”雖然層層疊疊地堆了上來,卻始終不能圈起他們的身體,把他們纏起來。

  這樣就暫時安全了。游少菁這樣想著,揮動玲瓏往門口殺去。

  現在這些“藤蔓”已經不怕她了,她再站在這裏,就會取代斑斕他們成為被包裹的對象。也許屋外會安全一點,游少菁記得自己來時看到的情景,這半個村子雖然都被那種奇怪的氣氛籠罩著,但就數這間屋子裏的氣息最濃烈,換句話說,這地方是最可怕的,到別的地方去,也許情況會好一些。

  游少菁沒辦法把斑斕和凌岩都帶走,但是她可以把波波的牙齒留給他們,自己先逃出去。離開這間屋子之後再使用一張聯絡符,也許就可以和鐘學馗取得聯繫了。

  這樣想著,游少菁沖向了門口——雖然窗子那邊的“藤蔓”看起來少一些,可是游少菁很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根本沒本事在這麼多“藤蔓”騷擾下,從那麼高的窗臺上爬出去。早知道就好好上幾堂體育課了——游少菁終於明白,學校安排的所有課程都是有道理的,說不定哪節課的內容就能救你的命。

  為了能從堵滿了“藤蔓”的門口沖出去,游少菁不得不使用一次玲瓏劍攻擊:這種由鐘學馗事先灌注法力所引發的攻擊,只能使用三次。游少菁知道自己接下來就只能靠它在關鍵時刻保命了。

  沖出了那間屋子,游少菁發現自己或許錯了。

  她看見整個村莊,不,是整座山嶺都被那種奇怪的光芒包圍,“藤蔓”在瘋狂地生長,似乎要佈滿每一個角落。雖然游少菁比誰都明白,這些東西其實應該是肉眼看不見的,可她還是為這片山林中生活的動物、植物們感到擔憂,被這種東西包圍著,會不會被它們吃掉?

  不過現在的游少菁,最應該擔心的是她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聯絡鐘學馗肯定是不可能的,雖然她還是放出了一張聯絡符,可是心裏沒有抱一絲希望。看來還是得靠自己,游少菁的視線轉向村子中殘存的那條小路上。

  在她的視野中,一條顏色特別的“藤蔓”就在那條路上婉蜒著。

  游少菁看見,所有其他“藤蔓”,都只是從那上面伸展出來的分枝,那條“藤蔓”蠕動著,帶動了其他“藤蔓”們的瘋狂蔓延。

  這個就是主幹了吧?那麼順著它就可以找到根在什麼地方。游少菁自己都被自己這個大膽的念頭嚇了一跳。自己要幹什麼?這裏已經夠危險了,難道還要到更危險的地方去?這些怪東西的根部必然會更危險吧?可是又有什麼其他的解決辦法呢?

  斑斕和凌岩生死不明,又連絡不到鐘學馗,雖然說還有撐到太陽出來再想辦法的選擇,可是若太陽出來之後,斑斕他們依舊醒不了呢?那些山友的情況不就是那樣嗎。再說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能不能支撐到太陽出來,還是一件很難說的事情呢。

  玲瓏劍還可以攻擊兩次,與其等到兩次救命機會都用完了束手待斃,不如用這兩次機會拼一拼。

  我一定是瘋了,竟然想這麼做!游少菁一邊這樣評價著自己,一邊沿著那條主幹的方嚮往山腳跑去,同時還在不斷地揮動玲瓏,砍著那些纏繞上來的“藤蔓”。


  ※※※※※※※※


  “你也感覺到了吧?”劉漢對凌岩說。

  凌岩點點頭。剛才她的神智幾次出現了恍惚,但都是一閃而過,不過這種短暫的異常感覺,已經足夠讓凌岩警覺了。既然劉漢這樣問,難道他也感受到了?凌岩現在已經對劉漢產生了一種依賴感,她當然不希望劉漢出現什麼差錯。

  劉漢不知道現實中正在發生什麼,但是可以想像,這個幻境的製造者發現想在幻境中制服自己不是那麼容易之後,就開始從現實中下手了。不知道游少菁怎麼樣了?有波波的牙在,這樣明顯帶著鬼氣的幻境製造者,應該不敢對她怎麼樣吧?不知道鐘學馗是不是已經趕來了?

  不對!劉漢的眉頭一皺,想到了一個被自己忽略掉的可能。

  這個幻境的製造者既然可以製造出幻境,表示對於空間的控制很有一套,他怎麼可能讓游少菁那種水準的人發出的求助符,飛出他的控制範圍。

  鐘學馗不會來了,他根本不可能接到游少菁的求助。

  劉漢自從進入這個幻境之後,心裏並沒有擔心害怕,有的只是興奮,那種久違的戰鬥生涯重新回到面前、難以抑制的興奮,使他失去了對全局周詳的思考;在他的想法裏,憑著自己的實力解決這件事情應該沒有任何困難,他甚至想要在這個幻境中多待一些時間,好讓自己多體會一下做人的感覺。可是他忽略了,他的搭檔不是他以前的那些部下,他在現實中的身體也不是地府大將軍劉漢的身體。

  而他卻把現實中的這一切爛攤子,全丟給了游少菁這樣一個沒有任何能力的少女。

  劉漢用力甩甩頭。這次他犯了一個大錯誤,要是游少菁因此受到什麼傷害,他怎麼能原諒自己。

  他向來是個很有自製力的人,這次因為長久以來做畜生的壓抑爆發出來,才會失去應有的判斷力,可是有的時候,很小的一點失誤就足以釀成難以挽回的大錯,這點他不是早就明白了嗎?為什麼還會讓同樣的錯誤一而再地發生。

  凌岩發現了第三個山友,當她用相同的方式對他進行完簡單的處理,回到劉漢身邊正要說什麼時,卻發現劉漢臉上的神情很不對勁:“你怎麼了?”

  劉漢一把抱起了她:“我們要趕快,游少菁可能有危險!”說完,便再次向前跑去。他知道,既然三個山友都已經出現,就表示前面只剩下為他們兩個準備的“機關”了,劉漢期待著那個幻境的操縱者出面——面對劉漢這樣的對手,他也只剩下親自出面這麼一條路了吧?

  那種輕微的暈眩感連續出現了幾次,然後就開始有規律發作的跡象。憑著劉漢和凌岩的適應能力,很快就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並且在這種情況下又打退了一波幻影敵人的攻擊。果然,敵人這次的攻擊能力大幅提升了,就像劉漢所想的,當他們的情況變得越糟,那些幻影的能力就越強大。這令凌岩很擔心,要是劉漢這樣持續不斷地戰鬥下去,精神力總會下降的,而那些幻影卻可以一再地出現,並且越來越厲害,這樣劉漢也終會有支撐不住的時候吧?原來這才是這個幻境最可怕的地方。

  劉漢也顯得很焦急,急匆匆地往前趕去;還沒把這次出現的幻影全部消滅,就開始向前跑去,任由那些幻影緊緊跟在後面追趕。他甚至忘了和凌岩保持距離,雙臂緊緊地抱住凌岩的身體,以至於凌岩都感受到了他的緊張。

  “游少菁的本領很高,她不會有事的……”凌岩試著安慰劉漢。能令這個男人這樣緊張,他對游少菁一定十分關心吧。

  可是劉漢根本就沒注意到凌岩在說什麼,他正在緊張地尋找目標,一定有一個控制點在,不管對方使用的是什麼樣的法寶,既然這個幻境中充滿了鬼氣,就表示這個幻境不是自動運轉的,而是由控制者在推動著,那個控制者需要在幻境中設置一個點。劉漢只要找到這個點,就有絕對的把握對付那個控制者,甚至讓對方嘗嘗反噬的滋味。

  可是對方把這個點藏在了哪里?

  “下一次攻擊我會放棄抵抗。”劉漢對凌岩說,“在這之前,我會先把所有攻擊都吸引到我的身上,你等它們攻擊我的時候,注意周圍的動靜,我想這些幻影會在戰鬥中變強,一定需要控制者的某種操縱才行,你如果看到了什麼異常,就馬上通知我。”

  “你要放棄抵抗!為什麼?”凌岩驚叫起來。像劉漢這樣的男子,即使面對如何的困境,也不會輕易選擇放棄抵抗吧。

  “只是為了尋找那個控制者的所在。”劉漢說得很輕鬆,“游少菁也許已經遇到危險了,我沒時間慢慢尋找了。”

  還是為了游少菁。

  凌岩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於是點了點頭。

  眼看著劉漢被那些妖魔鬼怪包圍著撕咬,對凌岩來說絕對是十分痛苦的事;看著這個明明有著那樣高超身手的男人,現在卻咬著牙在承受那些他一掌就可以打碎的鬼怪的傷害,凌岩可以感受到他受到折磨的不僅僅是這具虛幻的肉體,還有他的驕傲和自尊。尤其是那個龍頭怪物一直緊緊追逐著劉漢,它的抓咬是那麼鋒利,每次攻擊都在劉漢身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或乾脆撕下一塊肉來。

  為什麼他要這樣忍耐,為了游少菁他可以這樣做,可是游少菁知道嗎?她知道這個男子為了她可以做出這種犧牲嗎?她現在在什麼地方,她知道這個男子正在為她承受痛苦嗎?

  凌岩覺得要不是自己現在的身體是幻化出來的話,一定已經淚流滿面了。雖然劉漢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她在一旁流淚,可是凌岩還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軟弱,於是硬生生地扭過頭,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圍上。劉漢說過,要她注意周圍的異常,她不想讓劉漢的痛苦白受。

  隨著劉漢的傷勢加重,那些鬼怪們的攻擊力也越來越強。

  不管凌岩怎樣把注意力集中在劉漢要她注意的地方,她都沒辦法讓自己不去偷看劉漢的情況,就連她都看出那些鬼怪的力量在增長,身處其中的劉漢又是什麼樣的感受呢?凌岩心裏焦躁痛苦,劉漢說過,這些鬼物要變強一定會受到哪個控制者的指揮,為什麼自己什麼也沒看見,到底會在哪里?快一點,要快一點發現……

  凌岩焦急地四處亂看著,特別是那深深的洞窟深處,凌岩總覺得在那裏一定有著什麼。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鬼物們還在不斷地變強,可是那個控制者到底從哪里進行控制的。

  在深深的黑暗中,忽然有幽藍的光線一閃。

  “看到了!”

  隨著凌岩一聲大喊,劉漢的身影忽然閃電般地動了起來,只見他雙手不斷掐出各種法訣,連續十幾個法術向著鬼怪們襲去。隨著他一聲大喝,那個龍頭怪物再次被他赤手撕裂,然後劉漢一把抱起凌岩,往她指點的方向飛躍而去。

  “淩姑娘,劉某有兩件事拜託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劉漢的聲音微微帶著些氣喘聲,但依舊平靜沉穩,身上的那些傷痕似乎沒有為他帶來很大的傷害。

  “您請說。”凌岩連忙答應,“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竭盡全力。”

  “第一,今天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游少菁(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狗冒這種險會亂發脾氣,劉漢寧願面對比這裏多一倍的敵人,也不願意面對游少菁揮動坐墊,張牙舞爪的樣子)。”

  “好、好的……”他不願游少菁知道他為她付出的一切嗎?是怕她擔心,還是……

  “另外,淩姑娘,以後請你和游少菁做個朋友好嗎?”

  “什麼?”

  “游少菁那個人雖然嘴上刻薄一點,而且總是因為想太多而鑽牛角尖,又總能把事情看得扭曲,這種性格使她沒什麼朋友。可是她其實是一個心地很善良,總能為別人著想的人,相處久了,你會喜歡這樣的朋友的……”

  他對游少菁真的很瞭解、很關心啊。凌岩有些恍惚地說:“好啊,要是她不介意的話……”

  “她其實很喜歡你,總是說你很厲害,很羨慕你呢……所以請你一定要跟她交個朋友,劉某拜託你了!以後請您多多照顧游少菁。”

  說話間,劉漢放下凌岩,對她拱拱手,然後伸手往眼前一個被鐘乳石包裹著、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的光團抓了下去……

  等一下,你為什麼要用那種好像再也不能見面的口氣說話?難道你又想為了游少菁做什麼危險的事嗎?

  凌岩撲上去,想和劉漢一起去抓那團幽藍的光團,可是已經晚了一步,劉漢已經把光團握在手中,一團光芒頓時把他包住,凌岩看著他的身影在光芒的包裹下透明起來,可是下一秒又清晰起來,而那些光芒則被壓下去了一些。

  凌岩眼前的情況就在這樣的變幻中迴圈著,她幾次想要衝上去幫助劉漢,可是根本沒辦法接近。眼看著這種情況卻無法幫他,凌岩對自己的無能深感痛恨。

  自己這個樣子算什麼天才,是井底之蛙還差不多。不但比不上游少菁,和劉漢比起來更是雲泥之別,現在就連想要幫一點忙都完全無從下手。自己過去竟然還那麼驕傲,竟然還想和游少菁一較高下。

  游少菁,你現在究竟在幹什麼?他在為了你不顧性命時,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就在那種變幻又進行了幾次,劉漢的神情越來越嚴肅時,一道白光插進了他們之間,立刻把藍光壓了下去。凌岩只聽見劉漢喊了一聲:“幹得漂亮!”然後就感到自己像是被一個深深的漩渦吸入一般,失去了知覺。


  ※※※※※※※※


  凌岩醒來時,發現自己依舊躺在那棟山村廢屋中。她略一回神就跳了起來,四處尋找著劉漢。可是屋子裏空無一人,就連游少菁也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汪汪汪汪汪……”

  一陣犬吠從外面傳來,凌岩想起了游少菁帶著的那條狗,連忙跑了出去。果然看見那條長相古怪的狗正對著門口狂叫,看到她出來,立刻向前跑去,跑了幾步又回頭看著凌岩,似乎在等著她跟上自己。凌岩知道狗是通人性的,說不定能帶自己找到游少菁和劉漢呢,於是急忙跟了上去。

  走出屋子凌岩就發現,籠罩在整個村子上空的邪氣已經消散了,看來劉漢已經制服了那個幻境的控制者。

  隨著那只狗的腳步,凌岩跑到了村子的另一頭,遠遠看見了那處掩埋了半個村子的山坡時,就聽見了一個叫聲:“救命啊、救命啊……快來救救我啊……”

  游少菁?凌岩急忙加快了步伐。

  等她再近一些,就看見那處山坡不知道為什麼又一次發生滑動,許多山石泥上夾著草木翻騰得到處都是,而游少菁就在這種情況下被土石埋住了,只剩下頭部和一條胳膊露在外面,正在一邊用那條胳膊扒土一邊呼救,看到凌岩之後就像看到救星一樣。

  “凌岩,你來得太好了,快救救我吧……嗚嗚嗚嗚……”說著,可能是因為受了太多驚嚇,竟然哭了起來,“我看到那些怪藤的根就在這下面,就用玲瓏劍射它,結果山就崩了……嗚嗚嗚……這可不能怪我啊……你們沒事就好了,我還以為救不了你們了呢……嗚嗚嗚嗚嗚……快救救我,我要被活埋了……”

  劉漢最後說的那句“幹得好”,指的就是這件事嗎?到最後還是劉漢和她聯手解決了事情,自己什麼忙都沒幫上。

  凌岩想著,急忙上前去幫游少菁挖開身上的土,那條叫作斑斕的狗也撲了上來,四肢並用地把泥土刨開。可是劉漢為什麼沒有出現呢?他那麼關心的游少菁現在需要幫助,他為什麼沒有出現呢?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以至於連幫助游少菁也做不到了?

  凌岩一邊努力救助游少菁,一邊在心裏盼望著劉漢的出現,可是直到她把那個泥人似的游少菁從土中拔出來,也沒看到劉漢的身影。

  難道他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自己在幻境中產生的幻覺嗎?凌岩的心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過,用自己都聽得出打顫的聲音問游少菁:“劉漢他、他……怎麼樣了?”

  “劉漢!你、你說什麼劉漢!”游少菁發出了一聲怪叫。

  凌岩不明白她為什麼有這麼奇怪的反應:“我們一起在那個幻境中歷險,不知道他現在平安嗎?”

  “平安,太平安了,一點事都沒有,你不用為他擔心,呵呵呵呵……”游少菁心虛地笑著,偷瞄正在刨土的斑斕——他還真能裝啊,這樣子倒是真的像只喜歡挖土的狗。

  “他已經走了嗎?”

  “走了走了,走了好遠了,呵呵呵呵呵……”

  看到游少菁明顯不願意回答,凌岩沒再追問,接著抹汗的動作,偷偷擦掉了眼角的一滴淚。

  “這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剛才我的玲瓏打中它了……”游少菁想起了重要的事情,開始在腳邊的泥土中尋找起來。她覺得這一切危險應該都是那個東西引起的,所以想要找出來讓凌岩拿去處理——她是專家不是嗎?

  可是她們兩個挖土翻了很久,也沒發現什麼。就在游少菁嘟噥著不解的時候,斑斕趁著凌岩背對著他們時抓抓游少菁的褲腳,用爪子指指自己的嘴。

  “不會吧,你咬著東西幹什麼?快給人家凌岩!”游少菁堅決反對斑斕把這危險的東西往家裏帶。

  斑斕堅定地搖頭,目光炯炯地看著游少菁。這次他不會讓步,這東西他一定要。

  游少菁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終於被打敗了,很尷尬地對凌岩說:“我看咱們別找了,東西……好像被劉漢拿走了……”既然她都知道有個劉漢了,就讓他來背黑鍋吧——似乎也不算黑鍋,本來就是他拿走了。

  凌岩點點頭。這次事件她什麼力也沒出,不論發現了什麼,她都沒資格拿。

  “糟了……”游少菁忽然又跳了起來,往村子中跑去,“我忘了重要的東西……”

  看著她的背影,凌岩苦笑著搖搖頭,可是笑著笑著,不知怎麼地,一滴眼淚又落了下來……

  斑斕遠遠看著她,也搖了搖頭,跟上游少菁的腳步跑開了。


  ※※※※※※※※


  游少菁跟著凌岩從教室裏出來,一直等她開口說話。

  從那個山村回來已經好幾天了,凌岩一直沒來上學,而斑斕則在家裏茶飯不思地擺弄他弄來的那個圓球狀物體,根本不理睬游少菁,令一肚子疑問的游少菁找不到任何可以詢問的物件。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凌岩和斑斕在昏迷過去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凌岩是怎麼見到劉漢的?不是見到了斑斕,而是劉漢,這真是太奇怪了。

  自己用玲瓏攻擊的那個東西又是什麼,為什麼斑斕拿著它像看到寶貝一樣?

  那些山友最後怎麼樣了?是像凌岩他們一樣醒來了,還是已經遭遇了不幸?

  這些疑問都快讓游少菁把腦袋想破了,可終究沒有想出答案來,就連鐘學馗也沒有辦法幫她分析出什麼結論來。今天凌岩終於出現了,游少菁急於從她那裏得到答案。

  可是凌岩一直在前面走著,圍著教學大樓轉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完全忘記了身後還有個游少菁。直到游少菁實在忍不住拉了拉她,她才回過神來,看著游少菁,又遲疑了一下子,才問:“劉漢,他好嗎?”

  “啊,劉漢?”游少菁愣了愣才省悟過來她在問誰,關於劉漢好不好這個問題,還真難以回答。投胎做了狗的劉漢算是好,還是不好呢?不過也沒辦法說別的,只能點點頭說:“好,他很好啊。”

  “他……他現在在哪里?”

  哪里?我家裏啊,我剛幫他縫了個新的狗睡墊呢。當然還是不能直說,游少菁不太明白凌岩為什麼這麼問,難道她對斑斕的身分產生了懷疑。畢竟當時在幻境中的是凌岩和劉漢,可是出了幻境,凌岩身邊便只剩下游少菁和一隻狗,這種情況會不會讓她產生豐富的聯想?游少菁緊張了起來,看著凌岩,防範地問:“你找他有什麼事嗎?他、他不在這裏。”

  凌岩咬著嘴唇問:“他……我能不能見見他?”

  “不能!”游少菁斬釘截鐵地回答,對她而言,保護斑斕他們才是首要的,可不能因為害怕得罪凌岩而讓步。緩了一緩,覺得自己說話的口氣太絕了,於是又加上一句:“他向來不喜歡見人。”

  “我也不行嗎?”凌岩顯得有些失落。

  “誰也不行!”讓別人看見劉漢是一條狗,那還得了。“對了,你沒有跟別人說過他的事吧?你可是答應了他的!你可千萬不要對你的長輩什麼的說啊!”雖然斑斕說凌岩答應了他不說劉漢的事,可是萬一呢……

  游少菁真怕凌岩回到家裏把這件事一說,劉漢可是個知名人物啊,凌岩不知道地府大將軍劉漢,可是並不代表她家族中沒人知道啊。萬一傳出劉漢在這裏出現,又傳到了地府,他們再派人來一搜查,而自己家裏除了變成狗的劉漢,又搜出來波兒象一隻、私入陽間的鬼差一名、地府著名飛劍玲瓏劍一把、鬼珠一串……等等違禁走私的生物和物品,那樣不僅他們會被抓回地府,自己也會被送到地獄去受罰……

  天啊……

  游少菁的冷汗都流下來了,要怎麼辦,要怎麼才能讓凌岩不說出去?賄賂,用法寶買通她,飛劍行不行?波兒象的牙齒?鬼珠?什麼都行,只要凌岩看中就給她,只要能保護斑斕,自己什麼都捨得。

  就在她滿腦子想著怎麼行賄時,凌岩又問:“他、他到底是你的什麼人?是你的師父嗎?”

  “師父?不、不、不是……”游少菁腦海中閃現出自己對著一條狗畢恭畢敬地叫師父的情景,臉上不禁流下了冷汗,“他可不是我師父,我不是你們那種修行者,沒有師父的,他像我的長輩一樣,雖然也教我很多東西,可是我更願意把他當作朋友。”

  “朋友嗎……”凌岩神色黯然。游少菁對劉漢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他說起游少菁的時候,那種關心誰都看得出來,(游少菁:廢話,沒有我誰給他飯吃,給他地方住,帶他散步,打預防針,給他修毛剪指甲,你以為養寵物容易嗎!)他為了游少菁可以犧牲自己,吃各種苦,而游少菁甚至可以代替他一口回絕自己的要求,可是在游少菁眼中,他只是一個有些像長輩的朋友嗎?

  游少菁的運氣真好啊,可以遇見他那樣的人……現在的他,一定已經把凌岩這個人忘了吧?雖然他當時對自己那麼溫柔,而且稱讚有加,可是他的心力,一定都用到了關心游少菁身上去了吧?

  “劉漢他有沒有……提起過我……”

  “啊?”游少菁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他說起你……”

  凌岩抓著衣角,緊張又充滿期待地點點頭。

  “啊,他說你……說了、說了,他說你資質出眾、性情堅定,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還說你長得很漂亮,還說要我好好與你相處,還說……還說有緣以後再見……”游少菁反復地構思著斑斕對凌岩的看法,雖然有些話是她編的,可是基本上也就是這樣吧。

  可是凌岩顯然只聽了其中一部分,笑容難掩地說:“是嗎?他說我漂亮……”

  他唯獨沒說這個,其他的倒都是他的本意。游少菁那種不祥的感覺又出現了,似乎有不得了的事情要發生了。不行,一定要阻止。她連忙岔開話題問:“對了,那件事最後怎麼樣了?那些山友醒了嗎?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凌岩聽她說起“正事”,神情頓時認真起來:“那幾個山友已經醒了,不過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休息,畢竟他們的精神受到了傷害。至於事情發生的原因,就只是我的推測了……也許你問問劉漢,他應該比我知道得多。”

  游少菁撇撇嘴:“最近他沒空理人,我才懶得問他。你快跟我說說你的發現,我這幾天老是想著這件事呢。”

  凌岩看了看游少菁那一臉不快的神情,沒再多說什麼,對她認真地彙報起調查的結果。反正凌岩也看出來了,游少菁雖然對事情好奇得要命,可是要她親自去調查的話,她一定寧願不知道算了,所以凌岩也懶得和她計較,大方拿出自己的成果與她分享,說不定這樣還可以經由游少菁把自己的推理告知給劉漢,並且能間接聽到劉漢的意見呢。

  “當時出事的那間屋子的主人,是那次土石流時的受害者之一,我想這次事情很可能就是他留下的怨念造成的。”

  游少菁用力點著頭說:“我也覺得事情一定跟那間屋子的主人有關係,那些怪東西對我們毫不留情地追殺,卻始終不曾破壞房子。那位屋主真的已經死了?”

  凌岩點點頭。

  死了就對了,如果還活著,那種“功力”可就可怕了,那種事很像一個惡鬼或怨魂做出來的。游少菁對自己憑著一己之力也能推敲出一些接近的結論,感到很是得意。

  “那棟房子是他們兩口子辛苦了大半輩子的心血,結果新房子剛剛蓋好不久,屋主夫婦還沒來得及搬家,就因為舊屋在山腳下而一起被土石流吞沒了。”凌岩邊說邊搖頭歎氣。

  他們一定是太不甘心了,一定會想著,如果我們早一點搬家,如果我們住在新屋裏,就不會死得這麼淒慘了之類的。而且對於他們的新屋子,更是有許多不舍。他們辛苦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才蓋好的,卻一天也沒機會在裏面生活的屋子,在他們死後會被什麼人擁有?憑什麼要讓他們佔有我們的屋子!

  就是由於這樣的不甘心,與對將要佔有他們屋子的人的憎恨,他們的念頭才停留了下來。本來那種念頭在沒有變成惡鬼之前,對人是不會有什麼傷害的,可是由於山體滑動,山中的一些古墓被沖毀了。凌岩估計,一定是有件什麼法寶從古墓中被土石流沖了下來,正好落在那死去的屋主埋骨的地方,於是那股保護自己房子的念頭與那件法寶相互感應,便生出了那麼多可怕的變幻。不過那畢竟只是一股還沒成形的惡念,力量實在有限,才沒有對被捲進去的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不過連一股沒有成形的惡念都可以擴展出那樣可怕的能力,製造出那樣真實的幻境,那件法寶一定是一件極為厲害的東西吧?不過自己可能沒機會知道那是什麼了。凌岩對於劉漢帶走那件法寶沒有任何不滿,因為那本來就是劉漢應得的。只是她很清楚這個世界上,看法因人而異,萬一別人知道劉漢擁有那樣的法寶,就一定會給劉漢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就連她家族裏的長輩們,凌岩都不敢十分信任。

  “我對我家族裏長輩的報告,只說是古墓中出來的厲鬼作祟、懾人魂魄,你一定要記清楚這個說法。我沒有提到劉漢,也沒有提他拿走的那件法寶。”

  游少菁一臉感激地連連點頭。凌岩真是個好人,難怪斑斕那麼推崇她,一直要自己和她做朋友。

  “另外我調查過了,那個男主人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因為調皮,在山中玩耍時誤入一個地下鐘乳石洞,被困了三天四夜才獲救——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可是對他而言,那個石洞依舊是世界上最可怖、最危險的地方,所以那個困住我和劉漢的幻覺,才會以那個石洞作為背景吧……”

  游少菁點點頭。其實這個屋主人也沒有多少的惡念,看看他心中最可怕的地方不過是一個石洞便知道了,說不定他生前是一個老實善良、與人無爭的普通農民呢,僅僅是因為心中的不甘和一點怨恨,便差一點害死六條性命……不知道那對夫婦真正的魂魄是不是已經進入了輪回,但願他們來生能夠擁有舒適又安全的房屋,度過平安快樂的生涯。

  “劉漢他……”凌岩又把話題繞了回來。

  她怎麼還沒有忘記啊?天啊,不要讓她再提劉漢了,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游少菁在心裏哀鳴著。

  “他說……如果我們有緣一定會再見的,是嗎……”

  其實是我說的……游少菁只能點點頭,並且在心裏保證,自己以後再也不說謊了。

  “我們以後……會再見面的……”凌岩說著,拿出一個錢包一樣的東西,塞給游少菁說:“這是我剛剛學會製作的符,請你帶給他,請他幫我……指點、指點……”說著,帶著臉上的紅暈轉身走了。

  這個是符……

  是,是有一張紙符,裝在一個用黃色綢緞做的,細細繡滿雲龍花紋的小袋子裏;光看這個袋子的手工,恐怕沒有精心做上幾天是做不出來的,難怪剛才看見凌岩的手指上有好多“小紅點”。

  這個“符”是要送給劉漢的……

  游少菁覺得自己那種不祥的感覺已經證實了,一出可怕的故事就要在她的眼前上演了……


  ※※※※※※※※


  “斑斕、斑斕,不好了……斑斕,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游少菁一進門,就拎起了斑斕,用力搖動,“你看看、你看看,這是凌岩要送你的,而且她一直在問你的事,對你關心得不得了。”

  斑斕忙碌了幾天,正睡得迷迷糊糊,被游少菁搖醒後,用鼻子嗅嗅那個小布袋子,搖搖頭,表示沒發現什麼危險物品——那個凌岩也不像那樣的人,於是閉上眼睛繼續睡覺去了。

  鐘學馗則關心地大聲問:“出什麼事了?怎麼了?她懷疑斑斕的身分了嗎?她要幹什麼?那是什麼符?有沒有危險?”

  “根本不是那個意思!”這些男人……不對,男鬼和鬼狗……反正就是他們這些雄性生物和非生物嘛,怎麼會麻木到這種地步,他們真的就看不出來,凌岩她分明是……“斑斕,你好好看看,這是凌岩專門做了送給你的!”游少菁對斑斕暗示著。

  斑斕打起精神,用爪子刨出了那張符來,翻來覆去地看,不時汪汪叫兩聲,似乎對凌岩的製作水準還滿欣賞的。

  游少菁抓了那個早被扔在一邊的小袋子,遞到他眼前:“你看看這個!這個才是她要送你的東西!”

  斑斕掃了一眼,神色悻悻的,明顯在說:“布袋,有什麼好看的。”

  “你看看,這可是手工做的,上面的花紋全是手工繡的,你看看,多精緻,這可是很高的水準啊,要花很多時間來做的。”

  一般,斑斕搖搖頭。

  以前,劉漢生活中所有的衣服、鞋襪,哪一樣不是手工做的,而且他畢竟曾經身居高位,雖然不尚奢華,可是用的終究還都是上等繡品,凌岩這種手藝只能說還能看,他不笑話已經是好了,還要他誇獎不成?不過現在也不時興女孩子動針線了,比如游少菁,平時頂多自己縫個扣子,連毛衣有洞都拿出去找別人補,相比之下,這個凌岩已經算難得的傳統女孩了。

  “你這個笨蛋,到底有沒有聽明白我在說什麼!”游少菁抓住斑斕的脖子就晃。

  可是你確實沒說什麼啊!斑斕一臉無辜。

  “她看上你了!她喜歡上你了!你這個笨蛋!她送給你的是自己手工做的愛情信物!天啊、天啊、天啊!”游少菁發出了世界末日般的哀嚎。

  斑斕當場就僵在了那裏,呆滯地看著游少菁,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

  鐘學馗則在一邊顫聲問:“不、不可能吧……那個女孩,她瘋了……天啊,她愛上……”說著,用眼角去掃斑斕。那個女孩子愛上了一條雜毛雜種的醜狗,雖然現在的人類已經發展到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年代,可是,也、也不至於這麼變態吧……

  “你們想到哪里去了!”游少菁一聲咆哮,這些男人,腦子裏全是齷齪念頭,“她看上了劉漢!她看上劉漢了!她在幻境中見到了劉漢,所以愛上他了!天啊,我真想不通,她為什麼會喜歡一個老頭子,難道她缺乏父愛?這下可怎麼辦?她認定了劉漢是我師父,以後一定還會纏著我打聽劉漢的事!怎麼辦!斑斕,你趕緊給我想個辦法出來!”在游少菁的心目中,劉漢就應該是個五十上下、嚴肅認真的訓導主任般的人物,凌岩這樣一個青春美少女,怎麼會看上老男人?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鐘學馗張大了嘴,過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原來是劉漢將軍對女性的吸引力又發作了,記得當年,甚至還有女仙人為了他尋死覓活的……真不愧是劉將軍啊,投胎做了狗都無法掩蓋他的魅力啊。

  斑斕僵直了很久,他確實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因為得到的那件法寶經過他的研究,確認可能會給他的生活帶來重大轉機,所以他這幾天心情很好,好到對於突然而來的意外情況失去了應變能力。

  所謂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依……斑斕喃喃地低吠著,覺得——人世間的事情太過複雜,我一隻狗還是去睡覺好了。於是打著哈欠,拖著尾巴往自己的睡墊走去。

  “斑斕,你快給我想想辦法!她再問起劉漢我要怎麼辦?”游少菁還在咆哮。

  隨她叫吧,反正我是狗,這些感情糾紛的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睡覺了,對,睡覺,一覺醒來噩夢就結束了……

  “斑斕,不許你逃避現實,你給我想個辦法解決她!斑斕……”

  斑斕用爪子捂住耳朵,進入一個美夢與惡夢交替出現的世界,女主人歇斯底里的聲音已被他的意識漸漸排除在外了……


  《捉鬼實習生5》完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19
捉鬼實習生(六)亂局與惡鬥

【內容簡介】:
  七十多年前,九百惡鬼逃出了地獄,在人間為非作歹;七十多年後,終於有人展開了捉鬼行動
  在城郊新建的村莊中,發生了一起滅門血案,現場慘不忍睹。李劍利支援警方的搜山行動,來到了這裡,卻意外被凶手襲擊而負傷。凶手在被捕後,竟然對他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終於找到你了!」
  而另一方面,游少菁屢屢被凌岩拖出來捉鬼在一次又一次的捉鬼行動中,游少菁發現,最近被惡鬼附身的人越來越多了,這會不會是什麼事情發生的前兆?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20
序章

  冬日的山林顯得蕭索清冷,落葉與枯枝佈滿腳下,人們走在其中,就得聽腳下不斷傳來“喀嚓喀嚓”、“嘩啦嘩啦”的聲音,令需要安靜前進的警員們都感到有些煩惱。不過任務還是要繼續,帶隊的警官不斷輕聲向身後發出命令,搜索依舊按部就班進行著。

  這次進山參加搜索任務的警員們,一共分成五隊,李劍利就在其中一隊裏。

  李劍利剛在一個月前離開文職工作,成為一名可以正式參加案件偵查的員警,讓他有種美夢成真的興奮。不過,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不好,在他成功調職的這個月裏,他們居然沒接到任何一起重大案件,基本上需要解決的,都是些流氓打群架之類的事。這個紛亂的城市忽然間變得風平浪靜,人人安分守己,這當然是員警們的願望和努力的目標,但是對於滿腔熱血的李劍利來說,就未免有些被潑了冷水的感覺。

  不過,就在李劍利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生銹的時候,終於出現了一個大案子。

  在城郊的某個村莊中,發生了一起血案,一名男子趁著黑夜摸進鄰居家裏,一連殺了三家共十幾口人,然後又趁著夜色潛逃入山。

  由於這個村子是剛從山裏遷建的新村,村中的居民都剛搬進新房子,也才選了新鄰居。人們在擇鄰的時候,不是彼此有親戚關係,就是很要好的朋友,畢竟沒有人願意和自己的仇人相鄰而居,但這卻也成為那男人能輕易在深夜進到別人家裏的關鍵。

  不過他那些親戚和朋友都沒有想到,這次他們接待的不是來串門子的親朋好友,而是準備剝奪他們生命的惡魔。

  那個男人把包括親弟弟一家在內的鄰居,全部進行滅門式的屠殺,倖存者只有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他因為被姊姊塞進雞窩,才沒有被兇手發現。也就是這個孩子,證明了所有人都是同一個兇手所殺,並且說出了他熟識的那個兇手的名字。

  看著那些最少被分成五、六塊的屍體,真難以想像下手殺害的人,竟然是他們天天見面相處的老朋友。看著那些被開膛剖肚的嬰兒,或是被挖出眼睛的孩子,到過犯罪現場的員警,都被那血淋淋的殺戮場面嚇呆了,甚至有些辦慣了殺人案件的老員警,都忍不住跑出來嘔吐。

  等人們到了那個兇手家裏時,才發現那個男人不但殺了鄰居,連他的妻兒也同樣慘遭毒手,而且死狀也是極端淒慘。

  這樣一個瘋狂的殺人狂魔,讓他逍遙法外實在是太危險了。於是,在目擊證人提供的線索下,警方最後確定這名男子已逃進山裏,並開始對那片山林進行地毯式搜索。

  警方調集了大批員警上山搜索,李劍利也是其中一員。

  這是李劍利第一次參加這種重要行動,既緊張又興奮,一直興沖沖地沖在隊伍最前面,直到領隊的警官不得不警告他注意點為止。

  李劍利不像他的同事都是員警學校畢業的,在學校中已經學了很多關於辦案的技巧與步驟,他只是一個普通大學畢業的學生,也是以行政職考進警局的,雖然大家都在說“到了工作崗位才知道,原來學校裏學的東西根本沒什麼大用”、“書本上的東西和現實根本就不一樣”之類的話,可是李劍利還是真實感受到了壓力,他覺得那些話簡直就是對他這個外行人的嘲笑,他倒寧願自己懂得那些在現實中無用的書本知識。

  於是,就在認為自己外行、什麼都不懂的心理負擔越來越重之下,李劍利急於在行動中表現自己。

  搜山的進度在緩慢推進著,同時,山外也不斷有一些新線索傳進來。山中另一個村莊有人在淩晨看見那個男人,他進入村莊偷了一些食物,然後又消失在山林之中。

  那個男子自幼在山裏長大,對這座山的熟悉程度遠遠不是員警們所能比擬。這座山的範圍極大,而且叢林密佈、山勢複雜,山中還有很多山洞、溶洞之類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他如果真的在什麼角落躲起來不露面,想要找到他真是難於登天。可是好處是他也是個人,需要飲食才能生存,所以他到山外偷食物時,就暴露了他的行蹤。

  “轉過這個山腳,再往前不遠就是一個廢村的遺址,那個男人就是從那裏遷到新村去的;他對那個地方很熟悉,也許會回來。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帶隊的警官宣佈。

  員警們都加快了步伐,他們的心情都一樣,急於把那個殘暴的兇手緝捕歸案。在聽過現場同事們的描述之後,他們都認為那種手段簡直不像是人類做出來的,那個兇手根本就是一頭瘋狂的野獸,若任由這種野獸在外面遊蕩,不儘早將其逮捕,簡直就是任由無辜民眾的生命受威脅。

  李劍利依舊走在隊伍最前面,一邊走一邊調整自己所有的感知,全神注意著周遭的動靜。

  轉過了山腳,不遠處真的出現了一個村莊的影子,不過待大家走近之後,就發現這裏剩下的只是一些斷垣殘壁,有些房子的屋頂已經塌陷;即使比較完好的房子,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大概在人們搬遷之前,已經把所有還有利用價值的部分全部帶走了。

  原本用石板鋪成的村中小路,已經長滿了雜草,很多房子中的草甚至有一個人高。一隻不知是誰家在搬遷時遺棄的貓從草叢中怪叫一聲竄出來,把大家嚇了一跳之後,又鑽進另一邊的草叢去了。

  雖然天色還不算晚,可是走進這座村子後,大家都覺得光線似乎整個變得陰暗,一種陰森的氣氛籠罩著這個地方,那些張著黑洞洞的門口、窗戶的房子當中,仿佛都藏著不可知的危險。

  在隊長的示意下,大家分散開去,開始一間間搜查。由於村子搬遷時被留下的雜物不少,影響了搜查進度,反倒是那些已經搬得空空蕩蕩、連門窗都沒有的房子,只要往裏面張望一下,就可以知道有沒有人。

  李劍利和另一位同事沿著村子原來的小路往村子的北邊走去,一邊走一邊仔細地查看每一間屋子、每一棵大樹、每一堆雜物。那位同事是老資格,穩重老練,由他來帶領李劍利這種新人相當合適。他一邊搜索,一邊低聲對李劍利說一些搜捕的訣竅。

  李劍利聽前輩說,這種狀態下的逃犯最容易狗急跳牆,因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一旦被捕根本不可能有活路,所以往往會在與員警狹路相逢時抵死反抗。想到一個這樣兇殘的罪犯拼命時的可怕,李劍利也感到很緊張,可是為了不讓同事們小看自己,表面上依舊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

  一連搜了幾個院落都沒有什麼發現。李劍利他們當然明白,嫌犯就那麼一個,而山又是這麼大,哪有那麼巧的事就能剛好讓他們找到,只不過不管機率如何,他們這些員警的職責就是認真地搜查每一個可能的地方,不放過任何一點線索或跡象。

  轉過一座連籬笆都被拆得亂糟糟的院落,李劍利走向了他們負責區域的最後一棟房子。他的同事落後在幾步之外,正在揉眼睛——剛才他察看草地的時候,飛出來的一隻鳥用翅膀搧了他一下,眼睛中似乎跑進了異物。

  李劍利看了這麼多廢屋,心理上有些放鬆,沒有等同事跟上來,就自己進去了。

  院子不大,裏面的建築和剛才看到的那些差不多,正面是三間瓦房,進門的右手邊有一個存放雜物的小屋。

  李劍利先往小屋中察看,發現這家主人比較大方,屋子裏沒被帶走的雜物比前面幾家都多。農村人都比較節儉,即使並不貧窮,也不會隨意丟棄可能還有用的東西,於是這種東西越積越多,有些甚至還是代代相傳,就在家裏的某個角落堆積下來;搬家時雖然覺得已經沒有用處,但仍會把它們帶走。相較之下,這家主人就扔下了很多東西,現在還在這間小屋中堆著。

  這樣一來,李劍利的視線就被雜物擋住,沒辦法看清楚屋子裏的情況。反正屋門早已經被拆走了,李劍利舉步走進屋裏。

  就在他進去的同時,跟在後面的那位同事聽到了一聲野獸咆哮般的吼叫。

  不好。

  “小李,小心啊……”這位老刑警立刻拔槍沖了過去。

  隨著“砰砰”兩聲槍響,那位趕上來的老刑警看到的,是一個蓬頭垢面、兩眼泛紅,嘴角邊血跡斑斑的男子正仰天狂笑著,一邊笑嘴裏就噴出更多的血水來。

  李劍利舉槍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脖子上有一道傷口正在淌血。而那男子的小腹、胸口各中了一槍,傷口流出的血正快速蔓延。

  這個男人的照片這幾天警方都已經看爛了,這就是他們正在追捕的目標。

  又是一聲槍響,老刑警的子彈打中了那個男人的腿,他搖晃著倒了下去,口中卻還在狂笑著,那笑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這時,其他警員聽到了槍聲,都紛紛趕來,其中幾個沖上去制服了那個男人,把他銬起來。男人根本沒有掙扎反抗,任由刑警們擺佈著,只是嘴裏的笑聲一直都沒有停止。

  “帶走!”

  隊長一聲令下,幾個警員幾乎是拾著那個男人往山下走去。

  大家都看得出來,中了三槍的他急需救治。雖然他罪大惡極,但也要經過審判才能定罪,現在他有權得到妥善的治療。

  那個男人一直在流血,可是聲音卻沒有減弱,依舊是那麼刺耳地笑著。

  “小李,你沒事吧?”老刑警收起槍,關切地問李劍利。

  這時李劍利臉色蒼白,脖子流血,身體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會倒下去一樣。

  “沒事……”一直維持著舉槍姿勢的李劍利,這時才收起了動作,有些害怕地回答:“他忽然撲出來咬了我一口,我把他踢開之後就開了槍……”

  這時同事們已經拿了隨身攜帶的止血繃帶來幫李劍利處理傷口,聽他這麼說,便有人開玩笑:“哇,這個傷口是咬的啊,那你可得小心了,這個人說不定有狂犬病什麼的,你最好下山就去檢查、檢查。”

  李劍利苦笑。

  順利逮捕了嫌犯,同事們的心情都放鬆下來,可是他的心裏卻有種難言的憂慮;他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剛才開的槍,還是因為那個男人那種魔音穿腦般的笑聲。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槍法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准,在向一個活生生的人開槍時,居然一點猶豫、一點顫抖都沒有。

  自己是一開始就瞄準了他的胸口和腹部吧?可是自己明知道那些都是致命部位,打中是會死人的。不是應該像前輩一樣,先打他的腿嗎?為什麼在來不及思考的情況下,自己會出手這麼狠毒?

  李劍利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跟著大隊下山。

  由於嫌犯的傷勢比較重,所以在山腳等待他的,不是警車而是救護車。

  李劍利遠遠看著,那個男人仍然睜著眼睛,並且不時發出一、兩聲的大笑,這讓李劍利有些放心:看來他似乎死不了。

  不過,就在要被拾上救護車的時候,那個男人忽然跳了起來。

  被子彈打穿的腿竟然還能支撐著他一躍而起,用難以想像的動作甩開了那些攔阻的人,然後沖到李劍利身前,一把揪住了李劍利的衣領。

  李劍利以為他又要咬人,馬上用手抵住對方的脖子,同時一腳踹向他的傷腿。

  可是男人並沒有如預期般往後倒去,反而再次哈哈大笑起來,口中的血水直噴得李劍利滿臉。這樣笑了幾聲之後,隨著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身體一軟,竟然趴在了李劍利身上不動了。

  刑警們紛紛上前把他推開,才發現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李劍利慌亂地擦著自己的臉,看著醫護人員上來對那個男人做著徒勞的搶救。

  “真像瘋狗一樣!”

  “他還記著是小李抓到他的吧。”

  “這種人死一個少一個,這樣死了還便宜他了!”

  “小李,沒什麼可內疚的,你幹得好,為民除害!”

  聽著同事們的話語,李劍利茫然地站在那裏。

  剛才那個男人的最後一句話是趴在他耳邊說的,大概只有他聽見了吧。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終於找到你了!”

  那個男人用那麼興奮的聲音,對自己說了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李劍利心口堵著一種難言的情緒,煩躁、憂慮、恐懼……似乎還有一點點期待什麼事情發生的滋味……

  他按按自己開始隱隱作痛的頭,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在同事們的驚呼聲中倒在地上……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22
第一章 糟糕的一天

  冬季似乎在突然之間就來到了這座城市,使得正因為這個冬天不太冷,而在討論著“暖冬”、“全球暖化”這些問題的人們有點措手不及。

  從早上開始,就陰沉沉的,寒風呼嘯著,把樹枝上剩餘的枯葉一口氣全部卷個乾淨,偶爾還會有幾片雪花飄下,預告雲層上正在醞釀著一場大風雪。這種典型的冬季景色,令人難以想像昨天還是一派陽光和煦、曬得身上暖洋洋的好天氣。

  街道上到處都是縮頭縮腦、疾步行走的人;雖然大家都已經把最厚重的衣服套在身上,還是無法抵禦這突如其來的寒冷——或者說,無法抵禦天氣突然轉變所帶來、那種心裏上的寒冷。

  在這種天氣中,人們都盡力想待在室內,讓暖氣或空調來撫慰自己的身心,除了因為工作等因素不得不待在室外的人,會主動在外面閑晃的,不是有病就是腦殘。

  所以我真是有病啊,為什麼要跟著她來!我根本就沒有義務來啊!為什麼我要做這樣白癡的事情啊!游少菁用手敲著不銹鋼扶手自怨自艾,可是卻因為扶手那金屬物特有的冰冷而馬上縮回了手,放在嘴邊哈著氣取暖。

  是啊,在這個天寒地凍、眼看就要下雪的時候,最理想的狀態應該是在有暖氣的屋子裏,窩在鋪著長毛坐墊的沙發上,喝著熱飲看電視才對,可是游少菁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在室外高處活動著。

  為什麼要這樣啊?這到底是誰的錯!游少菁在心裏呐喊。

  其實答案很清楚,因為那個罪魁禍首就在游少菁前面不遠的地方,用游少菁望塵莫及的速度前進著。

  凌岩身上只穿了一件厚運動服,連外套都沒加,也沒有戴帽子、手套等保暖用品,可是卻絲毫看不出畏寒的樣子,腳步輕快地在前面小跑著,不時還會回頭看看游少菁,催促一句:“快一點、快一點啊,不然他要跑了。”

  “我走不動了,要嘛你自己去,要嘛你背我!”游少菁咆哮。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無辜了,才剛放學、正盤算著今天這麼冷、要不要買材料回家做火鍋時,就被凌岩二話不說地拖了出來。

  問凌岩有什麼事,凌岩就用她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說:“我們去捉鬼!”

  是啊,凌岩是個修行者,所以課餘時間接受降妖除鬼的業務,既能增進修行,又能賺錢,而且還算做了好事,真是三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啊。可是,什麼叫“我們去捉鬼”?她憑什麼要游少菁陪她捉鬼啊?游少菁又不是什麼世家子弟、天才少女,像她這樣的普通少女,沒道理要主動到有鬼這種危險東西在的地方去啊!

  可是凌岩根本不聽這些合情、合理、合人性的解釋,她就是認定游少菁有責任和她一起去處理與鬼有關的事,所以也就毫不客氣地強迫游少菁同行。游少菁論武力不是凌岩的對手,講道理她又不聽,而且自己又有把柄在她手裏,雖然一肚子不願意,也只好任其擺佈了。

  “游少菁,快一點……”

  又開始叫了,真是的。對凌岩他們這種修行者來說,這世界上最沒用的科技產品大概就是電梯了吧?因為他們從來不搭,而且還霸道地不許別人搭。

  游少菁想不透,為什麼每次被凌岩拉出來,只要和高樓建築有關,她們就必定要爬樓梯?而且今天的樓梯,還是修建在樓體之外,在這樣的凜冽寒風中,她們就一前一後地順著樓梯往上爬,越往上風就越大,風越大當然也就越冷。游少菁已經凍得手腳麻木了,可是眼前通往大樓內部的所有入口偏又都被牢牢鎖著,不然她早就不管凌岩,自己進到大樓裏面去了。

  這棟樓的設計師和管理員,你們最好都被鬼吃了!這樣的安全樓梯,只會增加使用人的不安全指數吧,我恨你們……

  九樓、十樓、十二樓……最後,游少菁在“十三”這個不吉利的樓層上停了下來。

  當然,什麼十三不吉利,那只是西方人的迷信,自己只接受東方式的迷信,十四層聽起來更不吉利,而且反正已經爬不動了,還不如在這一層停下來。

  “游少菁……”

  怎麼還沒走遠啊,你自己爬就好了,不用這麼關心我。游少菁坐在臺階上喘著氣,拒絕回應凌岩的叫聲。

  過了一會兒,凌岩的聲音又傳來:“我在十六樓,已經把通道門弄開了……”

  游少菁馬上跳了起來,能夠進入大樓裏不用在這裏吹風,她當然願意多爬三層樓。

  又氣喘吁吁地再爬了三層,游少菁終於沖進大樓裏,長長地吐了口氣:有暖氣的地方就是……不對啊,裏面怎麼這麼冷?就好像自己走進的不是商業大樓,而是冰庫。

  游少菁下一秒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就在正對著通道門的走廊上,四、五道虛幻的身影正圍著凌岩,和她戰成一團,而再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三個白領打扮的男女正往電梯方向逃竄。

  你看看,連惡鬼都知道要坐電梯,你們這些修道者卻冥頑不靈,游少菁白了凌岩一眼。

  凌岩看到游少菁上來,急忙對著她叫:“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跑了!”原本調查到的惡鬼數目是兩個,可是當她來到這裏之後,卻有第三個被惡鬼附身的人在旁偷襲,使得原本穩占上風的情況出現了變化。

  游少菁看到情況緊急,來不及再去想自己已經雙腿酸軟、四肢發麻,居然大吼一聲,用很快的速度沖過凌岩和那些厲鬼身邊,往那三個人追去。

  游少菁在行動中總是慢半拍,凌岩也看得出來,不是游少菁故意拖延,而是她的體力真的不行,連同齡少女的基本標準都達不到。

  凌岩不明白,游少菁有那樣好的老師——她到現在還認為劉漢是游少菁的老師——為什麼不能從體質方面好好鍛煉自己一下呢?要知道好的體質是一切修煉的基礎啊。

  不過,游少菁除了體質不好、經驗不足、關鍵時刻反應不過來、對待除鬼的心態不太正確之外,她的實力基本上還是讓凌岩心服口服的。

  和凌岩相同年紀,不但能駕馭飛劍——使用飛劍必須得到飛劍的認同,可不是有個好長輩給你一把飛劍就可以用的;凌岩雖然因自信而驕傲,可是也知道若有一把飛劍,現在的自己也絕對沒有駕馭的實力——她要是知道玲瓏劍選擇主人的宗旨是越沒用越好,不知會做何感想;而且似乎還曾得到地府鬼差的指點——凌岩不知道,她的夢中情人劉漢,其實就是一個鬼差——這種實力和機緣,讓凌岩就是想要嫉妒也提不起勇氣。

  要是游少菁能夠更認真地對待修煉這件事,能更認真地對待捉鬼這項工作,她的成就一定無可限量,可惜游少菁對這些都不屑一顧,並不打算好好努力。

  凌岩會成為游少菁的朋友,是因為那是劉漢的願望。

  劉漢很疼愛、關心游少菁,這點凌岩看得出來。所以,她願意按照劉漢的意思去做,雖然很清楚自己根本和游少菁合不來,可是依舊願意為了劉漢嘗試做游少菁的朋友。

  因為劉漢希望自己能幫游少菁在修煉方面得到更多經驗,凌岩也就願意把自己多年的心得毫無保留地告訴游少菁——雖然這可能沒什麼用,因為游少菁的實力應該在自己之上;也願意一改自己喜歡獨來獨往的個性,帶著有時候很像累贅而且一百個不願意的游少菁到捉鬼現場實習。

  經過這段時間的“合作”,凌岩發現游少菁的實力彈性很大,要她按部就班地捉鬼,百分之百會搞砸;可要是遇上突發事件,她卻總能一舉得手,處理得乾淨俐落。這就是缺乏經驗的緣故吧?所以劉漢才希望自己能夠多教她一些遇到事情時的應對之策。

  現在就是一個混亂的時刻,也是最適合游少菁發揮實力的時刻。

  只見游少菁往那三個人沖去,其中一個男人連續施展了幾道法術來阻止這個少女的追擊,但是游少菁連腳步都沒有被打亂,依然前進,而那些法術在接近她之後,也自然被彈開了——這是鐘學馗早就做好的防護法術,當然不需要游少菁自己來發動。在經歷過許多次危險之後,游少菁早就成了驚弓之鳥,不把防身準備工作做足,就不敢出門。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在被凌岩不分時間地點地拖出來時,心裏多少還有些安全感。

  就這樣,那三個附身在人類身上的惡鬼很快就明白了,他們的攻擊對游少菁沒效果,而這個少女眼看就要衝過來了,電梯卻依舊停在頂樓沒有動靜。

  凌岩果然是對的,電梯這種東西真不可靠啊。看著那三個人臉上驚慌的表情,游少菁在心裏這麼想著。

  由於摸不清游少菁的底細,而那些準備當炮灰的厲鬼又都被放出去糾纏凌岩了,因此幾個惡鬼在面對游少菁時,並沒有抵抗的念頭,而是想著逃走。其中那兩個附身在男性身上的惡鬼相互看看,忽然雙雙伸手,把那個附身在女性身上的惡鬼抓起來往游少菁扔去。

  這種攻擊太出乎游少菁意料了,本來就經驗不足的她,根本沒有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那個惡鬼附身的人就撞在她身上。正在往前跑的游少菁和迎面飛來的人體相撞,發出了“砰”的一聲——那個女人的頭部正好撞上了游少菁的額頭。

  游少菁一個少女,怎麼經得起這種被惡鬼附身後、已經不算正常人類的肉體碰撞,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只感到頭暈眼花。

  那個附身在女子身上的惡鬼,本來已經覺得自己被同伴們的出賣行為判了死刑,沒想到眼前這個少女此時表現出來的軟弱,竟然和之前的強悍大相徑庭,於是來不及多想,出於求生欲望,她張開雙手往游少菁的脖子掐去。像這樣纖細的少女脖頸,平時她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扭斷,可是今天,她的手卻自己伸到了死亡線上。

  隨著那個女子一個張嘴瞪眼的表情,她連呼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整個人往後倒去,一團黑氣從她身上飄了出來,迅速凝縮,最後成了一粒小小的珠子滾在地上。

  游少菁揉著額頭,從地上爬起來。

  真是幸運,這個女人想要掐死自己時,正好把手按在了自己的項鏈上——以波兒象的乳牙當墜子的項鏈,絕對是對付惡鬼的終極法寶。

  她用腳推推那個女人,對方順勢倒向了另一邊,似乎還活著,可是她的靈魂不知道有沒有受到傷害。

  被惡鬼附身的人結果都不會太好,一種是被惡鬼一直控制到死,最後連靈魂都成為惡鬼的糧食;一種是被人強行把惡鬼從身體中驅出,或是半途被惡鬼捨棄,這種人的靈魂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傷害,輕的大病一場,重的會發狂而死。

  只有精神意志力格外堅強的人,才有可能用自己的意志把惡鬼從體內趕出去,雖然也會因此衰弱一段時間,但並不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甚至可以說,經歷了這樣的錘煉,這個人的精神和意志力都能更上一層樓。可惜這種人大少了,至少游少菁沒見過。

  這個女人的靈魂已經受到傷害了吧?她被惡鬼附身的時間不短,而且又在一身鬼氣的時候碰到了波波的乳牙。可是這不是同情她的時候,游少菁知道,她在惡鬼的操縱下已經傷害了不少無辜的人,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只是這個女人又何嘗不無辜呢?惡鬼啊,這些都是惡鬼的錯!可是,惡鬼又是從人類的心靈中生出來的……唉,這筆帳是算不清了,自己還是做好眼前的事吧。

  游少菁看到電梯終於來了,那兩個被惡鬼附身的男人已經向電梯中逃去,自己現在追趕是來不及了,於是把手一揚,大聲喊:“玲瓏!”

  玲瓏劍早就在等著發揮威力、證明自己比這個笨主人有用的機會了,於是立刻從游少菁的手腕上飛射出去,直撲那兩個附身在人類身上的惡鬼。只聽“砰”、 “嗚啊”、“匡當”……等一連串聲音傳來,玲瓏劍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不僅把那兩個男人打倒在地,連那礙事的電梯門也一起打了個稀巴爛,然後畫著游少菁並沒有操縱的優美曲線,在走廊中又飛了三圈,才飛回游少菁的手腕上。

  這個飛劍果然靈性強啊,獨立自主的意識似乎越來越明顯了。游少菁這個完全不被飛劍放在眼裏的主人,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半天無語,直到凌岩從後面走上來說:“這些物品損壞的費用,就從你的酬勞裏扣。”

  “什麼?”

  “是你弄壞的!若不想損失金錢,以後就注意控制自己的力道吧。”凌岩調查過游少菁的身世,知道她獨自過活不容易。

  “不是,我問的是……我也有錢?”

  凌岩皺眉說:“那當然!”難道她以為自己定那種會獨吞酬勞的人。

  “哇,太好了!本來繳了冬季暖氣費之後,我就要動用……呵呵呵呵。”她原本以為這次恐怕不得不動用貓貓的撫養費了,那是狄雲浩留給貓貓的錢,若非萬不得已,游少菁是不會動用一分的。凌岩這個兼差,酬勞可是很多的,分給自己十分之一就夠一家子吃一個月了,真是難得的好消息。

  游少菁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她從地上把三粒鬼珠都撿起來,遞給凌岩:“給你,惡鬼變的。”

  凌岩沒有接過來,反而盯著游少菁看了一會兒,然後才緩緩搖頭:“你不知道我們這些修道者處理惡鬼時,是不能把它們變成鬼珠的嗎?”

  “啊?”惡鬼被打倒之後不都會變成鬼珠嗎?這游少菁都已經習慣了啊。

  “這是只有地府的鬼差才有能力做到的。由於鬼珠有很多別的用處,地府怕陽間的修道者私留鬼珠,因此是不會把這樣的法術傳給活人的……”

  這話好彆扭啊,難道自己已經死了?游少菁咧咧嘴。不過仔細一想,前面那一個惡鬼足被波波的乳牙弄死的,後面的兩個是被玲瓏射死的,都和自己沒關係,所以就抿著嘴不說話。

  “我不知道你是從什麼地方學來這些法術,可是最好不要隨便在別人面前施展。還有,鬼珠也不要隨便給別人看到,還是有些修行者無法消除貪念。”

  游少菁用力點頭,這類有關於人身安全方面的忠告她很容易接受,而且會認真遵守。凌岩雖然有點不講理,可是心腸很好,游少菁雖然不知道凌岩他們處理的惡鬼是什麼樣子,可是看起來,自己以後要更加注意,不僅不要隨便讓別人看見鬼珠,而且也不要在別人面前製造鬼珠。要是因為鬼珠而遭人殺害的話,那就冤枉了……

  “還是你收著吧,這裏的保全應該已經聽到動靜了,我們快走。”凌岩拖著游少菁,又走向樓梯間。

  “為什麼還要從那裏走,電梯不是已經在眼前了嗎?”游少菁奮力抗議著。

  “快點,別磨蹭了!”凌岩就是看不慣游少菁這種慢吞吞的個性,“還有兩個惡鬼等著處理呢!入夜之後就更難對付了。”

  “什麼?還有兩個?”

  “也許是兩個,也許更多。”

  “為什麼啊?我為什麼要去!放我回家……”

  “快點,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知輕重!”凌岩認為游少菁是在撒嬌,於是用自己佔優勢的體力硬拖著她走了。


  ※※※※※※※※


  每當到了吃飯時間,游少菁的家庭成員們才會體認到她這一家之主的重要性,並且這種重要性會隨著吃飯時間的推遲而不斷增長。

  今天,游少菁在家庭成員們心目中的重要性,已經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因為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點,她還沒有回來,而且家裏面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就算斑斕會使用微波爐,但面對白米乾面這類糧食,也束手無策。

  貓貓已經蹲在門口,牢牢佔據了一開門就會被看到的地點,以便在游少菁一進門時就能從她手裏要點吃的;波波則在門口和窗臺間來回奔波著,一會兒趴在門上聽動靜,一會兒又在窗戶上使勁盯著游少菁回來的必經之路,似乎這樣就能讓游少菁回來的時間提前一些。

  鐘學馗大約從五點左右就開始焦躁不安,開始時他把這種不安歸因於自己在擔心游少菁的安全,可是游少菁打電話回來說她和凌岩在一起之後,他的擔心並沒有消減。雖然明知道現在的游少菁,在處理凌岩能夠受理的事件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才對——凌岩是個穩重的人,超出她能力範圍的事,她會選擇回家去和長輩們商量,特別是在經歷了山上的那次遭遇之後。可是鐘學馗依舊感到不安。

  難道自己真的是在為晚飯的事煩心?鐘學馗這樣想著。

  不過最近鐘學馗總是感到心煩意亂,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

  斑斕原本是家裏最穩重的成員,特別是前些日子從山上回來,帶回一個奇怪的物品之後——斑斕很寶貝那個東西,誰也不給看——他幾乎連吃飯時間都覺得浪費,要不是游少菁逼著,他似乎寧願不吃也要把時間用在研究那個怪東西上。

  可是今天他好像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雖然沒什麼不安的舉動,可是鐘學馗已經看到他好幾次抬頭看鐘了。

  游少菁進門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十五分了。

  她的樣子很狼狽,出門時全副武裝的手套、圍巾、帽子全都下見了,羽絨衣也破了一個大洞,裏面的羽絨都露了出來!還夾雜著幾根根本沒有加工的長羽絨,可見她貪圖便宜買地攤貨的後果。她的臉頰和雙手都被凍得沒了血色,手指上勾著幾個食品袋子,可是那種僵硬的姿態,看得出是完全沒力氣握住東西了,只能讓東西掛在凍僵的手指上。而且進門後在燈光的照射下,就可以看見游少菁臉上、手上都有一些凝固的暗紅色東西,經驗豐富的斑斕一看,就知道是凍結了的血跡。

  游少菁顯然已經筋疲力竭,當貓貓和波波爭先恐後地撲到她面前時,她只是松鬆手指,讓其中一個袋子落在地上,任由波波和貓貓為了袋子裏的熟食爭奪起來——平時為了避免這種狀況發生,她都會把東西平均分給他們兩個的。

  “游丫頭,你怎麼了?哪里受傷了?”

  “汪汪汪汪……”

  游少菁拖著腳步進門後,就重重地把自己扔進沙發裏,也不理睬鐘學馗他們的詢問,而是下了一道命令:“斑斕,你去做飯!”

  我?斑斕看看自己的爪子,再看看游少菁。別說他現在是條狗,就算依舊是那位地府大將軍,身為男人,又一向身處高位,也從來不會做什麼飯啊,能學會用微波爐已經是極限了。

  “波波去!”

  “噗噗噗……!”小豬剛剛帶著奪來的食物躲到了窗簾後面,現在正伸出頭大聲抗議起來。

  “貓貓!”正在大口猛吃的貓貓,則是連回音都沒有。

  “可惡,一個個光吃不做事……”游少菁憤憤地咕噥著,緊緊抱著沙發上的大布偶取暖。

  完了,她今天的經歷一定很不愉快,大家又要有當出氣筒的心理準備了。

  就在家庭成員們一個個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時,卻聽見游少菁咕噥著:“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吃的沒有,氣死人了,累成這樣還要給你們做飯……”說著說著,卻漸漸沒有了聲音。斑斕走上去仔細一看,她竟然已經睡著了。

  游少菁顯然是累極了,鞋子也沒脫,臉朝下趴在那裏,已經發出了微微的鼾聲。

  “唉……”從她進門就想和她說話,卻一句也沒插上的鐘學馗,看著她這副樣子,歎了口氣。

  游少菁只是個普通女孩,鐘學馗剛認識她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想當然耳地把這個表現得很強悍的女孩,當作一個可以承擔事情的人。當鐘學馗終於漸漸意識到游少菁不過是個普通少女之後,卻驚訝地發現,在經歷過多次特別事件之後,游少菁正慢慢忘掉她的普通人身分,變得越來越不把危險當回事。就好像她今天帶回來的這些傷,要是在以前,她一定大驚小怪地忙著處理,好像自己快要失血過多般地驚慌失措,但現在她卻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然而,可怕的就在於鐘學馗知道她並沒有應對那些危險的本事,不論玲瓏飛劍也好,鐘學馗的鬼畫符也好,斑斕的經驗也好,波波的乳牙也好,這些畢竟都是外在因素,並不是游少菁自己的能力,很有可能在關鍵時刻發揮不出應有的作用,鐘學馗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游少菁終將會因這些事情受到傷害。

  現在,鐘學馗和斑斕在游少菁是否應該參與捉鬼的問題上,出現了一些分歧。斑斕認為要讓游少菁接觸更多捉鬼工作,這樣才能觸發她的積極性,甚至迫使她不得不去學習法術;而鐘學馗則認為,一切應當以游少菁的安全為重,在游少菁還沒被說服學習法術之前,不應該讓她冒過多的危險。

  他們兩個趁游少菁不在時就已為這件事爭論過幾次,不過鐘學馗實在說不過強勢的斑斕,每次都會甘拜下風,空有一肚子道理卻說不出來。

  今天游少菁又被凌岩帶出去捉鬼,看這個樣子,還不知道吃了什麼苦頭。斑斕要求凌岩朵拉著游少菁去參與捉鬼的事鐘學馗也知道,可是這樣會不會有點超過她的承受能力?一定要再和斑斕好好談談才行。

  鐘學馗從牆裏出來,先為游少菁蓋了條毯子,然後拿起游少菁買的那些東西,走進了廚房。


  ※※※※※※※※


  惡鬼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好對付,游少菁覺得,自己就是因為以前面對危險時總是輕易脫險,才會產生麻痺心理,才會對凌岩的無理要求抗拒得不夠堅決。

  其實惡鬼最危險的地方,不是它們的能力,而是它們的陰險狡詐。人類的陰謀詭計已經夠令人膽戰心驚了,更何況那些惡鬼其實就是從人類內心深處最黑暗的部分生出來的呢?

  現在游少菁終於明白了這一點,因為事實已經給了她最好的證明。

  被凌岩拉去進行第二場捉鬼工作時,剛開始還滿順利的,這次她們要去的地方並不在高樓建築上,不用再艱苦地爬樓梯。一開始,凌岩就很準確地把其中一個惡鬼從被附身的人身上擒獲,而且那個被附身的男人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看起來似乎很快就能清醒的樣子。

  游少菁也終於看到了凌岩是怎麼處理惡鬼的,原來是把它封在一張咒符裏,據說是要舉行什麼儀式,以召喚鬼差來把惡鬼帶回陰間去。游少菁自己暗暗地想,據說惡鬼在陰間是可以當作業績的,那些來帶走惡鬼的鬼差,大概會把它們算在自己的業績上吧?總之,游少菁對於陰間的管理制度很有意見,總是忍不住就往不好的方面想。

  在捉到了一個惡鬼之後,游少菁的心情放鬆了下來,認為自己只要躲在凌岩身後、看著她把事情處理好,就可以回去買菜了。誰知道,第二個惡鬼卻早已為她們設好了陷阱,等著她們一步步走進去。

  她們兩個在後來的這一場追逐中,幾乎跑遍了半個城市,其間還數次幾乎被惡鬼事先設下的陷阱給要了命,更重要的是,那個被惡鬼挾持引誘她們不得不追趕的人質,竟然從一開始就已經死了,而那個惡鬼甚至連她們在看到人質早已死亡之後的憤怒激動反應,也計算進入他的計畫中。

  游少菁從來都不知道世界上可以有這麼多陰謀詭計,連別人的善良、同情,甚至憐憫,都可以被算計進去,當作引誘人走向危險的道具。在這一場追逐中,她只想著追上惡鬼救人,最後能全身而退,其實靠的都是運氣和波波的那顆乳牙。惡鬼太害怕波兒象了,就是那種天性相克而產生的深層恐懼,才使得惡鬼的計謀出現了破綻,讓游少菁和凌岩得以逃過那個惡鬼最後的機巧,逆轉地把惡鬼消滅。

  但是,也因此讓凌岩看見了游少菁的“項鏈”。

  波兒象這種靈獸,只有地府才有,凌岩根本就沒見過,所以最初她根本就不知道游少菁的飾物是什麼,只以為那是一件什麼護身法寶。

  可是游少菁慌亂中並沒有想到這些,脫口就說了實話:“這、這個波兒象的牙齒是劉漢給我的,你去問他……”她自以為把事情推到劉漢身上,對劉漢抱著好感,甚至有些愛慕的凌岩,一定不會出賣劉漢,卻不知道這正告訴凌岩自己擁有一樣多麼驚世駭俗的東西。

  凌岩呆呆地看著那個不起眼的墜子,怎麼也沒想到在游少菁身上,連這種東西都有。波兒象的大名她是聽過的,可是深知這種靈獸是地府特產,恐怕只有死後才有機會一睹其真面目,沒想到游少菁手裏會有這種靈獸的牙齒。游少菁,不,應該說是劉漢,他究竟是什麼來頭,竟然連這種東西都有?凌岩要是知道,波兒象的乳牙就連劉漢那樣的身分也不可能輕易得到,不知道會對游少菁產生怎樣的看法。

  “他竟然連這樣珍貴的東西都給你了,可見他對你真的有很高的期許……”凌岩沒發覺自己的語氣中露出了一種難以掩飾的羨慕,“你為什麼不更努力一點呢?弄得他要要求我做你的朋友,幫助你增加捉鬼的經驗……”在這一瞬間,凌岩真的有些為劉漢感到不值,因為游少菁對劉漢的用心良苦,根本就完全不領情的樣子。

  游少菁確實是毫不領情,她簡直都快要氣炸了。

  難怪最近凌岩牢牢地盯著她不放,難怪最近她老是被莫名其妙地扯到捉鬼事件中,原來都是斑斕在背後搞的鬼。這個斑斕,身為寵物,竟然算計主人,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斑斕,你給我等著瞧!

  斑斕,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等著吧,你這個卑鄙的傢伙!

  游少菁在睡夢中不時地磨著牙,發出這樣的聲音。這使得鐘學馗和波波不由自主地時不時盯著斑斕看:他究竟幹了什麼,弄得游少菁這麼生氣?這下子等游少菁醒來,他就要倒楣了吧。


  ※※※※※※※※


  游少菁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一直在作噩夢,終於掙扎著醒過來之後,又花了一會兒才弄明白自己是在家裏。

  唉,好歹還活著。游少菁發現,自己對生活的要求真是越來越低了。

  她爬起來,發現自己渾身都在酸疼,臉上、手上的小傷口也在隱隱作痛,可以想像自己現在的樣子真是狼狽得很,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

  她的目光在屋子裏打了個轉,發現斑斕正很明智地趴在角落裏裝睡,於是叫了一聲:“劉漢將軍……”

  斑斕沒聽見,繼續睡。

  “哼哼……”游少菁出乎意料的,沒有立刻沖上去對斑斕施展暴力,而是開始站起來活動四肢,“劉將軍,身為當事人之一,我是不是有權利打聽一下,你那天究竟對你的心上人說了什麼?”

  “砰!”斑斕跳了起來,瞪著游少菁。

  在劉漢的觀念中,男女之別是很重要的,“心上人”這樣的說詞,不僅是對他人格的侮辱——雖然他是一條狗,也沒什麼人格可言——也是對凌岩名節的敗壞,游少菁自己也是個女孩子,怎麼能這麼說!

  “你終於睡醒了……”游少菁幾步走到他跟前,雙手揪住他的耳朵、用力扯著,“你這個陰險的傢伙,竟然故意要凌岩帶我去做危險的事!你竟然敢算計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斑斕被游少菁扯得汪汪叫了兩聲,現在才明白游少菁為什麼對他一肚子氣的樣子,原來是凌岩說溜了嘴。

  我這都是為你好。他用眼神這樣告訴游少菁。

  “別像個老頭子一樣說話——雖然你就是個老頭子,真不明白凌岩看上你哪點了?難道她缺乏祖父愛?”游少菁用手指戳著斑斕的頭,“要知道你是我的寵物,不是我爸爸!你用不著這麼關心我的未來!還叫凌岩多帶我去捉鬼現場增加經驗?你這是在增加我的死亡率,你知不知道?我死了對你們沒有什麼好處吧?”

  “汪汪汪汪。”你大概不明白,你一直這樣下去,死亡的可能性才更高吧?斑斕認真地看著游少菁。

  “我不管你是什麼理由,反正你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破壞我的正常生活!”游少菁在斑斕頭上重重一拍之後結束訓話,“以後不許再這樣陷害我了!”

  太不公平了,要是別人犯錯,游少菁早就掄起武器(一般指坐墊),沒頭沒腦地一陣狠打了,現在斑斕做了錯事,卻只是拍幾下、揪幾下耳朵就算了,這太不公平了!波波站在桌子上,對游少菁提出抗議:“噗噗噗噗噗……”你至少要打他的屁股幾十下,再用坐墊敲腦袋幾十下,再踢上兩腳,再一天不准他吃飯吧!

  游少菁當然恨不得這樣做,可是畢竟斑斕不是真正的寵物,他的靈魂還是劉漢。游少菁這個年代的女孩,雖然不再講究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事情,可是與一個異性過分接觸還是覺得彆扭,尤其是在凌岩表示了對劉漢的好感之後,更加令游少菁意識到劉漢是男性,所以,雖然恨得牙癢癢,但也沒辦法下手太重。

  為什麼對鐘學馗就沒有這麼多顧慮?

  游少菁雖然放過了斑斕,心裏的氣其實還沒有出完,坐在沙發上繼續回憶著這混亂的一天,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原來還沒有吃晚飯,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唉,懶得動了,不吃了,洗洗澡睡覺去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不對,他們也沒有吃飯啊!

  游少菁忽然意識到,鐘學馗他們也和自己一樣餓著肚子,馬上就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自己一個人可以想不吃就不吃,可是沒道理讓別人陪自己餓肚子啊,尤其是波波和貓貓,最受不了餓了。

  幸虧路上還是分秒必爭地把需要的食材給買回來了,要是按照後來的打算,想買現成的回來吃,可就真的什麼都耽誤了——到了最後,自己根本就沒力氣做別的,還是凌岩把自己拖上計程車載回來的。

  游少菁強打起精神,往廚房走去,難道自己真的註定勞碌命,已經這樣了,還不能休息,還得做飯……

  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見裏面傳來稀哩嘩啦的一聲。

  “波波……”游少菁習慣性地大叫,一定是波波餓了,進去偷吃東西,結果打碎了什麼餐具。不過她也馬上反應過來,波波在自己轉身前還在客廳裏呢,速度沒這麼快吧?

  走進廚房,就看見系著圍裙的鐘學馗,正站在廚房裏,手忙腳亂地收拾地上的盤子碎片。見游少菁進來,訕訕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來想把菜盛出去的……你去客廳等著,馬上就能吃,真的,馬上就可以……”

  “你……在煮飯?”游少菁試探著問。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鐘學馗一副心虛的樣子。

  游少菁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看到了幾個盆、碗,裏面的確都盛了東西。

  有一碗似乎是雞蛋與番茄搭配組成的湯,一碗似乎是米飯,以及一盤似乎是自己剛買的炸肉和青菜放在一起被蒸過的東西……

  這是他做的飯?

  “我,我覺得……你一定還沒吃飯,也沒力氣做了……”鐘學馗小心翼翼地解釋,也許游少菁會怪他浪費花錢買回來的材料,畢竟他自己心裏明白,自己做的東西……剛才已經把波波從廚房裏熏出去了……

  游少菁點點頭:“看起來還能吃……你先出去等著,我再給你們炸幾條魚。”

  鐘學馗如獲大赦般從廚房裏逃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游少菁擺好了飯桌。

  餐桌上,游少菁和鐘學馗的手藝並排放著,這讓波波和貓貓不由得在要撲上桌子去搶東西吃或是要逃走之間痛苦地猶豫著。

  游少菁看著鐘學馗做的飯菜,苦笑一下,拿起筷子輕輕敲著桌子下令:“吃飯了。”

  斑斕馬上自己拖出狗罐頭,用牙齒撬開來大口地吃——他寧願吃狗食,也絕不吃桌子上的東西,眼看著今生的大志有了實現的可能,他絕不願意死於食物中毒;波波小心翼翼地趴上桌沿,小鼻子聳動幾下,然後叼過一條游少菁炸的魚,像個小肉球般地滾了下去,頭也不回地鑽進了沙發底下;肥貓是唯一無知者無畏的家庭成員,聽見游少菁招呼,馬上就毫不客氣地來到桌邊,滿桌子看了一圈,大大方方地一爪子將裝炸魚的盤子拖到自己面前,其他的飯菜連看都不看一眼。

  原來大家都不笨啊……游少菁歎口氣,伸出筷子夾了幾粒米飯,左看右看,然後一閉眼,用決絕的姿態放進口中。

  已經回到牆裏的鐘學馗,本來已經偷偷睜開了眼睛,看到游少菁真的吃了一口,嚇得連忙又把眼睛閉上。半晌,游少菁那邊都沒有動靜,於是鐘學馗又偷偷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發現游少菁並沒有露出中毒的表情,而是又夾了一口,然後邊嚼邊說:“還可以,能吃嘛……你不餓嗎?”

  “不,一點也不餓。”鐘學馗用力眨眼表示著,“你,真的吃了?”

  “還好,毒不死人……”游少菁說著,又吃了一口,然後用水沖了下去,“我以前還吃過很多比這個難吃的,你已經不錯了,第一次就能做得這樣。”

  還有比這難吃的?鐘學馗露出不相信的眼神。

  “我自己做的。”游少菁邊吃邊說,“我上小學的時候,爸爸媽媽都下回家,只好自己試著做飯吃,你想也知道,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做出來的東西是什麼樣吧?過了大半年才算是做得能吃了。”

  那個時候的父母似乎都覺得,八、九歲的女孩也該學著做飯了,似乎都沒有去想,在沒有人教的情況下,游少菁自己要怎樣才能學會煮飯?而游少菁每次總是要把自己做的東西吃光,然後在父母晚上回來問“中午自己做飯吃飽了嗎?”的時候,回答“吃飽了”。所以後來,父母吃到游少菁煮的飯菜時,都覺得她會做飯是理所當然的,並沒有去關心她是怎麼學會做飯的。

  “所以,能有人做飯吃就已經很幸福了,我一點都不挑的!”游少菁邊吃邊眯著眼睛對鐘學馗說,“你要是不介意,以後乾脆我們家由你負責來煮飯好了,我要專心去捉鬼呢,劉漢將軍和你都是這麼想的,對嗎?”

  屋子裏傳來一片慘叫聲,只有游少菁依舊怡然自得地吃著飯。

  “你們不會覺得我就應該家務、課業、捉鬼事事都包了吧?我可沒有那麼高的才能啊……”

  “要不斑斕你來學做飯,有決心總能學得會的,你看我,不是也學會面對惡鬼了嗎……”

  “再不然你們就……”

  屋子裏只剩下游少菁絮絮叨叨的聲音,其他生物則連大氣都不敢喘……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24
第二章 更糟糕的夜晚

  雪開始下的時候,風停了。

  游少菁拉起窗簾往外面看時,雪已經下了薄薄一層,把外面的世界打扮成披著白色輕紗的模樣。大朵的雪花在空中旋舞著飄落下來,用連眼睛都看得見的速度堆積。

  好的是,風終於停了,沒有出現預想中風雪交加的惡劣情景;糟的是,明天早上路一定很難走,自己還要上學呢,是不是現在就應該做好跌得四腳朝天的心理準備?

  還有一件事,自己的棉手套在今天的捉鬼行動中弄丟了,明天要怎麼騎車啊?沒有手套,手指會凍掉的。

  游少菁經過了今天的那番爭鬥、奔波,已經很累了,可還是強打著精神,想讓自己去櫥櫃裏找找去年的那副手套,不知道搬家時有沒有帶來。她搬到這裏來的時候,正好是心情最混亂時,很多東西都弄得七零八落的,到了需要用時就找不到。

  唉,真是的……游少菁鑽在櫃子裏翻了半天,終於找出了一副棉手套,卻是自己在國中時戴的,現在似乎有些小了,不過勉強還能湊合吧,有得戴總比受凍好。游少菁在手上比劃著,覺得自己在這幾年裏雖然身高沒變,可是長胖了——這真是一個糟糕的訊息呀。她不敢想像自己本來就矮矮的,再變得胖嘟嘟會是什麼情形,真是太可怕了!

  正當游少菁胡思亂想著準備上床睡覺時,窗外忽然傳來嘈雜的人聲。現在已經接近午夜時分了,忽然響起的喊叫聲格外刺耳。游少菁聽著,似乎是一大群人在追趕一個什麼人,就那樣追逐著從自己的窗外跑過去了。

  怎麼回事啊?游少菁按捺不住好奇心,掀開窗簾往外面看去。

  借著社區中的路燈,游少菁看見一群人正往社區出口的方向跑著,人人都是匆忙狼狽的樣子,甚至還有人在這樣的大雪夜裏沒來得及穿上外套就出來的。

  游少菁現在已經看不見他們在追趕的人了,不過還能聽見人們在喊著:“捉住他,別讓他跑了!”

  “大家快啊……”

  “攔住他,攔住他,他是搶匪!”

  “小心,他挾持了一個孩子……”

  “報警了嗎?員警怎麼還不來!”

  聽到這一類的話,游少菁明白,這些人都是社區中的居民,正在追趕一個搶匪,而且那個搶匪似乎還綁架了一個孩子當人質。

  這個社區的治安不太好,不時就會出現這類案件,竊盜時被撞見了就變成搶劫的也大有人在。不過像這樣被發現了之後還挾持小孩當人質的,倒是前所未聞了。

  這種人渣,捉住槍斃好了!游少菁最看不慣的就是成年人仗著自己多活幾年得來的體力欺負未成年的孩子,有本事就直接找成年人,只會欺負比自己小的,算什麼。

  不過,很奇怪啊……

  那個搶劫也好、偷東西也罷的搶匪,怎麼會選擇今天晚上出來作案呢?從今天早上開始,應該所有人都知道就要下雪了吧?說起來,如果是下雨天的話,說不定還會給小偷們提供更好的作案時機;可是在雪地上,行動的痕跡會被清清楚楚地記錄下來,這個人怎麼會選擇這樣的天氣出來“工作”呢?他們的工作應該沒有任何時間限定、自由度很大的吧,有必要一定要選擇這麼容易留下痕跡的時間嗎?還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留不留下什麼痕跡呢?

  游少菁本來覺得自己一定是已經疲倦到倒在床上馬上就會入睡的程度了,誰知道上床之後竟然睡不著,翻來覆去就是想著剛才那群人——想著那個被搶匪劫持的孩子,想著那個奇怪的搶匪,他的行為怎麼就是讓游少菁覺得……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自己就要失眠了……

  游少菁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忽然聽見外面似乎傳來開門的動靜。

  她警惕地坐了起來,仔細聽聽,外面又沒有什麼動靜了。

  游少菁並不擔心自己家裏遭小偷,即使這個社區的治安情況再不好,她對自己家裏的安全措施還是很有自信的,且不說鐘學馗佈置的那些保護法術,就算只看到鐘學馗那張臉,也足夠“治療”竊盜愛好者的扭曲癖好了。

  不過,也許是因為整天對著鐘學馗的那張臉看,已經看得麻木,游少菁已經不再那麼信任鐘學馗那張臉的威力。又等了片刻,決定出去看看。

  當她披上外衣,走到客廳的時候,正看到斑斕鬼鬼祟祟地在開門——剛才聽到游少菁房間裏的動靜,嚇得他們暫時停止行動,等游少菁似乎又睡著了之後才又開始動作,沒想到被游少菁逮了個正著。

  “你們要去哪里?”游少菁皺著眉頭的表情,充分表現出“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句古詩的深刻內涵。

  “汪汪……”斑斕低聲叫著。波波則馬上跑到游少菁腳邊,“噗噗噗”地叫起來,揮動小蹄子,一個勁兒地指斑斕,意思是說:我是被逼的,全是他的主意!

  不用波波說,游少菁也明白一定又是斑斕。自己怎麼就養了這麼一隻喜歡背著主人擺弄事情的寵物呢!

  “斑斕,你想去幹什麼?是不是和剛才那個事件有關?”游少菁問。

  斑斕點點頭。

  “那個搶匪是被惡鬼附身的人?”游少菁大膽地假設。

  看吧,這就是長期與這些傢伙在一起的後遺症。正常人有誰會在遇事之後第一時間產生這種推論啊!自己已經完全被這些怪力亂神給感染了!游少菁悲憤地想著。

  斑斕又點頭。

  “所以你們打算去處理這件事?”

  斑斕再次點頭。

  “知道了,我真是倒楣透了!”游少菁怒氣衝衝地回答,然後就開始在睡衣外面一層一層地套衣服。這個季節,又是半夜三更的,外面一定冷到不行,不多穿點會凍死人的。斑斕他們長著毛當然不怕,自己可是個普通的少女。

  “汪汪汪汪……”斑斕看到游少菁似乎也要一起去,忍不住叫了幾聲。

  “你不用一副關心我的樣子,其實你心裏很得意,對吧?我主動往那種倒楣的地方去,不是正合你的心意!”游少菁用腳推著斑斕往門外走,一邊這麼說。同時一把揪住正準備到她被窩裏睡覺的波波,塞進了羽絨衣的口袋裏。

  游少菁就是這種人,刀子嘴豆腐心,只要讓她看到了,心地善良的她根本不可能不管,雖然她自己對這類事十分厭惡。

  斑斕看看游少菁,心裏忽然覺得,自己確實太心急了一些,其實不用自己做什麼,這個少女總有一天也會主動去學習那些對付惡鬼的技能,因為以她的性格,她不可能眼看著世人在惡鬼的威脅下受苦,而她這個知情者卻什麼也不做。

  過去,劉漢認識很多這樣善良的人們,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後,他們都為了實踐自己的良知而戰鬥不休。或許之前,劉漢從來沒想過,這其實是個性造成的必然結果。

  游少菁出門之後,發現外面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冷,風停了之後,寒冷也跟著退卻,大雪用瘋狂的速度覆蓋大地,周圍一切看起來都毛茸茸的,反而多了份溫暖。

  剛才走過的人們腳印還留在地上,想要跟上去很容易。

  游少菁用圍巾捂住口鼻,再把外套的帽子扣得密密的——這倒不全是為了防寒,主要是怕別人認出自己。

  她帶著斑斕在雪地上沒走多久,就聽見前方傳來了人聲的喧嘩;再走近一些,甚至看見了警燈的閃爍,看來那個綁匪已經把事情鬧得很大了。真是可惡,他就不能像某些惡鬼一樣,採用不動聲色的方式嗎?那樣別人處理的時候也可以減少很多麻煩啊。

  又走近一些,游少菁發現,人類愛看熱鬧的習性真是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在這樣的大雪夜裏,竟然還是有很多圍觀群眾,而且還有不少像游少菁一樣正在匆匆趕來的,以至於員警們不得不特地分出人手來維持現場秩序。

  游少菁看到,這座被看熱鬧的人和員警包圍的建築,是社區裏一棟類似廠房的建築,上面有四座很大的水塔,她看到那個綁匪就挾持著小孩站在其中一座水塔上面,時不時就揮舞著手中的小孩,做出往下投拋的動作。孩子的家人也擠在人群中,看到這個動作,發出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哭聲,令聽到的人無不動容。

  “哈哈哈哈哈……”那個水塔上面的男人不知道正在和警方進行什麼交涉,發出了一陣狂笑,“你們都給我滾開,不然我就把他扔下去了……嗚……喔……”他一邊從嘴裏發出怪聲,一邊不時弄開小孩的雙臂,讓大哭的孩子做出飛機滑翔的動作,在水塔上面來回“飛行”。

  “瘋子……”游少菁低聲咒駡。

  這個人正處於被惡鬼附身的最後階段,連最後一點人性都正在消失中,很快就要變成惡鬼的一頓美食了。但是,這時候的這種人也是最瘋狂可怕的,就像是要把生命中所有瘋狂一次全釋放出來一樣,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那個水塔看起來很光滑,沒有多少可以借力攀爬的地方,那個男人正站在最高的頂部,就算有人想爬上去接近他,他也可以在第一時間內發現。

  而且,這裏視野空曠,就算警方想不顧一切出動狙擊手,在這男人中彈之後,孩子也會掉下來摔死,根本不可能接住他。

  游少菁歎口氣,她知道更可怕的是這個男子根本沒有下來的打算,他現在只是在等待生命結束、靈魂被當作美食的那一刻而已,到了那時,他手裏的孩子還是會摔下來。

  “斑斕,快點,咱們上去!”游少菁躲在人們視線看不到處,拿了兩張隱身符,分別貼在自己和斑斕身上,“待會兒我用波波去打那個惡鬼,你一定要接住孩子!”

  “汪汪!”斑斕點頭。

  或許游少菁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她現在在面對這種情況時,已經一副駕輕就孰的專家模樣了,除了她自己沒有什麼本事之外,處理事情的方式和果斷,其實一點都不遜于凌岩。

  不管你自己願不願意,這條路你是不可能不走下去了。斑斕看著游少菁的側臉,這樣想著。

  雖然用了隱身符,可是游少菁和斑斕走路時依然會留下腳印。在這種大雪之中,要是讓人們看見一串腳印由遠而近,但是並沒有人影,新的都市傳奇就要出爐了。所以游少菁很小心地踩著別人留下的腳印前進,又要小心不被人碰到。好在他們選擇走建築物背面,而由於那個男人是在水塔的正面,這個方向除了幾個負責警戒的員警之外,沒什麼看熱鬧的人。

  游少菁一側身,越過那個守在門口的員警,溜進了建築物。那個員警感到自己身邊似乎有微風掠過,可是在這樣的天氣中,當然也不會對此有什麼疑惑。

  游少菁進入了這棟建築,才知道裏面原來是一個像鍋爐房一樣的地方,要不是有今天這件事,她恐怕永遠也不會關心這裏面是什麼。她繞著那三個大鍋爐轉了幾圈,發現屋子一角有一個可以通往屋頂的通道。

  現在那個通道口敞開著,下面是焊在牆上的鐵梯,有幾個警方人員正在下面商量對策,可是那條通道周圍倒是沒有人。

  要從那裏上去嗎?自己今天真是跟“爬”這個字很有緣分啊。游少菁怨歎一聲,認命地繞過那些障礙物,來到了梯子下方。

  爬樓梯她是很擅長,可是這種梯子,而且每一階的距離還那麼大,這要怎麼爬得上去啊?咬咬牙,游少菁伸手抓住梯子,開始往上爬去。

  斑斕看到她那笨拙到令人驚訝的動作,目瞪口呆地跟在後面。雖然他現在是一隻以四肢奔跑的動物,但爬這個梯子恐怕也比游少菁要輕鬆一百倍。到了最後,斑斕實在看不下去了,而且也為了避免游少菁從梯子上面摔下來發出聲響,只好違背自己謹遵的“男女授受不親”教條,從下麵用力頂著游少菁的屁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算是把游少菁給弄了上去。

  其實那些員警有好幾次聽到動靜——主要是游少菁從梯子上下滑時發出來的,不是驚叫聲,她的神經已經在最近幾個月受到很好的鍛煉——不過鐘學馗的隱身符效力不錯,他們並沒有發現什麼,也沒有想到要順著梯子往上爬檢查一下。

  游少菁趴在建築物屋頂大口喘氣,她現在覺得,爬大樓樓梯是件多麼令人愉快的事情——至少和爬這樣的梯子相比的話。

  “嗚嗚……”斑斕竭力壓低的聲音在耳邊提醒她,事情才剛剛開始。

  游少菁抬起頭,發現自己和斑斕雖然沒現出身影,可是卻在建築物屋頂上這片平整的雪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跡:斑斕的腳印和游少菁自己半個身體趴在上面的印記。待會兒走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消滅證據。

  幸虧那個男人是在水塔的另一面,被遮擋住視線的他,並沒有看見雪地上兩種腳印正慢慢轉到他下方。

  “斑斕,準備好了嗎?”游少菁問。

  “汪汪。”

  “那好,隨時準備行動。”

  游少菁死死盯著那個男人,而男人依舊在上面大聲笑著,咕噥著一些古怪的話語。那孩子的哭聲已經低了很多,畢竟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受了這麼多折騰,肯定已經到了極限。

  游少菁在等待著機會。

  看到那個男人因為下面的喊話而移動了位置,踩著水塔邊緣往裏面走了一些的時候,她知道時機到了,於是掏出口袋裏的波波,飛快地往他身上貼了一張隱身符,然後把這個在口袋裏都能呼呼大睡的小傢伙拿在手裏,像拋鉛球般地拋向了那個男人。

  一聲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嚎叫,從男人口中傳了出來。

  游少菁一直不能理解惡鬼究竟對波兒象懷抱著什麼樣的恐懼,現在她終於親眼看見了。附身在男人身上的惡鬼,在發現飛向自己的是什麼東西之後,除了發出一聲慘叫之外,竟然什麼都沒做,而是從男人身體中飄了出來,蜷曲著擺出任人宰割的樣子,然後就被炮彈般飛來的波波一蹄子拍得消散,再也沒有一絲痕跡。

  真是可怕,用飛劍打還會剩下一顆鬼珠呢。

  失去了惡鬼的支持,已經燈枯油盡的男人立刻一頭從水塔上栽了下去,在人們的驚呼聲中跌落到地面,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而那個小孩則在這之前就已被他鬆開,並且往這棟建築物的屋頂掉落——即使這樣,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從那麼高的水塔頂上落到屋頂,也是凶多吉少了。所以一看到這個情景,孩子的家人立刻昏倒了好幾個。

  游少菁要的就是孩子落往這個方向,早就守候在旁的斑斕已經一躍而起,高高跳起來把小孩銜在口中,然後在落下來時就地一滾,化解了孩子落下的衝力。而游少菁用在斑斕身上的咒符也發揮了良好作用——可以使人的力量、彈跳力等提升的咒符,在狗身上也一樣有效。

  斑斕輕輕把孩子放下來,發現他雖然已經哭得聲音嘶啞、昏昏沉沉,可是並沒有受到更多傷害,只要父母細心照顧一段時間,他應該很快就能復原。

  游少菁看向斑斕,後者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太好了,這麼小的孩子,卻要經歷這樣可怕的事情,幸虧他沒事。游少菁長長松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用完了,一動也不想動了。

  “噗噗噗噗……”被當作武器扔出去的波波,本來落在下面的雪地上,現在自己爬上來,要找游少菁算帳了,“噗噗噗噗,噗噗噗……”你太過分了,竟然這樣對我!

  “好了,波波,”游少菁根本就毫無歉意,“你不要再吵了,他們馬上就要上來了。”說著,拿起波波硬塞進了口袋裏。波波在裏面掙扎了幾下,聽到人們確實在吵吵嚷嚷地爬上來時,也就老實了下來。

  游少菁儘量讓自己待在一個小角落中,看著一群人沖上屋頂,然後在發現那個孩子還活著時興奮地大喊大叫。

  她和斑斕一直靜靜地站在那裏,聽著人們討論著那男人怎麼會突然摔下去,這孩子又怎麼會這麼幸運,正好落在積雪比較厚的地方,毫髮無傷。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存他們眼前發生的一切,其實是由一人一狗演出的一幕喜劇。

  游少菁和斑斕靜靜地聽著,斑斕仰起頭,看見游少菁的嘴角帶著一抹笑容。

  等到人們終於散去,員警們的現場調查也結束時,游少菁已經站得腿都麻了,她牛跑到屋頂邊緣往下看看,確定附近沒有人之後,便準備沿原路返回,但是當她來到那個通道口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門已經被人鎖上了,而且是從下面鎖上的。

  游少菁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就開始搖晃那個通道口的小門。那道門的結實程度,還是值得她這個花了社區管理費的住戶滿意的,至少在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那道門依舊紋風不動,可見建商的報價並沒有從中撈住戶的錢。

  他為什麼不撈啊,為什麼不用木頭門代替啊!或者偷工減料也可以啊!游少菁氣急敗壞了。

  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風卻又開始漸漸加大起來,站在屋頂上,就格外能感受到這種變化。游少菁被凍得瑟瑟發抖,可是卻毫無辦法,只能在屋頂上打著轉。眼看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難道自己就要一直被因在這上面?為什麼這麼倒楣!老是遇到這樣的事!游少菁不住地跺著腳、哈著氣:心裏又急又氣。

  斑斕在屋頂上轉了幾圈,又沿著屋頂的邊緣往下面看,最後回到游少菁身邊,用嘴拉著她的衣襟,把她往屋頂邊緣拖去。

  “你幹什麼……斑斕,你不會是想要我從這裏跳下去吧?”游少菁的反應能力有時候是很快的。

  斑斕用力地點著頭,鼓勵游少菁往下看。

  在這個角落裏,屋頂的正下方正好有一個大雪堆。游少菁知道,這個雪堆的下面是一大堆枯枝敗葉,因為她從秋天開始,就看到這個社區中負責清掃的人把掃起來的落葉堆在這裏。剛開始時,他們還想把這些落葉燒掉,可是受到社區居民強力反對,於是就都堆在這裏,據說是想要在冬天燒鍋爐時再燒掉——真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非得把它們燒掉,而不是想辦法運走。

  反正結果就是它們到現在都還在這裏,而且已經被之前那場大雪覆蓋起來。

  游少菁知道斑斕的意思,他想要游少菁跳下去,落在那個雪堆上一定摔不死。

  游少菁的理智知道,從這種高度跳下,落在那樣一個鬆軟的地方,肯定是摔不死的。可是理智並不是一個人的全部,情感在大多數時候都比理智更重要,這絕對不是游少菁的錯,而是女媧造人時遺留下的技術漏洞,所以斑斕根本就不應該對著游少菁不停叫,也不應該用那種鼓勵、看膽小鬼的眼神看游少菁。

  “不跳,死也不跳!我寧願等著鐘學馗明天早上來救我!”游少菁緊緊抓住那個水塔的一條腿,以顯示自己的決心。

  “汪汪汪……”

  “我寧願凍死也不跳!”

  斑斕歎了口氣,又在屋頂上轉了起來,開始想別的辦法。忽然,他在屋頂邊緣停住,死死盯著下面的什麼東西,那緊張的姿態,很少在這個有大將之風的狗身上看到。他喉嚨中隱隱發出一陣低沉的吼叫,兩隻眼睛閃閃發光,似乎那裏有什麼讓他緊張,甚至有些害怕的東西。

  游少菁不由得靠過去,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去,一邊低聲問:“斑斕,那裏有什麼?”

  斑斕沒有回答,而是往下面探著身體,似乎那個讓他緊張的東西在很接近屋簷的下方。游少菁也跟著把身體探了出去。

  然後,斑斕很輕易地就一頭把身材嬌小的游少菁從屋頂上頂了下去。

  由於大風呼呼地灌進喉嚨,游少菁甚至沒來得及發出驚叫,就呈大字型地趴在了那個落葉堆上,激起了無數的落葉和雪片。

  “天啊……斑斕你……”游少菁爬起來,狼狽地吐著嘴裏的雪和草莖、葉片,怒氣衝衝地看著正從屋頂上輕鬆跳下來的斑斕。

  斑斕落在游少菁的身邊,又在她的身上濺了不少雪。然後自己抖抖身體,一臉:“你這不是下來了?”的表情,掃了游少菁一眼,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

  “你太過分了,要是我摔死了,作鬼都不會放過你!”游少菁在後面對斑斕大聲抗議著。斑斕根本連頭都沒回。

  自己是不是越來越被寵物牽著鼻子走了?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是不是已經受到挑戰和動搖!游少菁一邊走,一邊氣呼呼地踢著路上的積雪,現在她的心情比起剛剛回家時更糟了。她有種預感,這種糟糕的生活似乎才剛剛開了個頭,以目前惡鬼在她生活中出現的頻率來看,很快就將發展成只要她出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被惡鬼附身的了。

  “真是糟透了,為什麼惡鬼這種東西就像蒼蠅一樣繁殖,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游少菁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斑斕聽見了她的咕噥,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繼續走路。不過游少菁總覺得,斑斕的眼神中多了什麼東西,就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

  真是糟糕,難道又要被自己的寵物算計了?

  游少菁現在覺得,養著一隻擁有成熟思考能力的寵物,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游少菁回到家裏之後,根本沒來得及抓緊天亮前不多的時間再去睡一會兒,而是立刻就受到另一番驚嚇。

  斑斕搶先進屋後,就一直看著游少菁。當他看到游少菁進了家門,準備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臥房時,便莊重地坐在了游少菁面前,發出了一聲幾近於人類笑聲的低吠。

  游少菁不知道斑斕為什麼攔住自己,但是,也僅只是片刻,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在她眼前,空氣似乎發生了一次短暫的扭曲,然後,她就發現自己眼前的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男子。

  對,那是一個游少菁從來沒見過的陌生男子。

  他的年齡似乎在三十歲上下,個子很高、體形偏瘦,臉龐有著很剛硬的線條,筆挺的鼻子、寬額頭,濃密的黑眉下面有一雙幽黑的眼睛。他留著一頭齊腰長髮,平整地束在腦後,身上穿了一件仿古的服裝,整個人顯得乾淨俐落、英氣勃勃,但是顧盼之間又讓人有種不可侵犯的感覺。

  “你是誰!”游少菁指著他厲聲叫著。

  “是我,劉漢。”第一次用人的面目面對自己的主人,劉漢顯得有些尷尬,畢竟當狗時還好,一旦變成人形,他對於自己現在的身分就難免感到一陣羞恥。

  “你是劉漢!”游少菁叫得更大聲了,“你怎麼不是一個老頭!”

  在她心目中,劉漢應該是個老頭,不然至少也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男人才對,這種印象已經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了,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年輕男人說自己就是劉漢,她實在難以接受。

  劉漢沒想到游少菁第一個問題居然會問這個,一時愣住了,自己怎麼不是一個老頭?這個問題可真不好回答。

  “將軍、將軍……”有個興奮的聲音插了進來。

  鐘學馗看到自己的第二號偶像正站在面前,興奮地在牆裏面叫嚷著,渾然忘記了這段時間自己就一直和對方生活在一起。

  “他真的是劉漢?”游少菁跟鐘學馗確定。鐘學馗以前見過劉漢,是不會弄錯的。

  鐘學馗熱烈地證實:“當然是,當然是!他就是劉將軍!將軍,您終於可以變化成人形了!”

  劉漢苦笑一下:“這只是這個法寶的功效而已,我覺得,這樣跟你們說話更方便一些。”他擺弄了一下他胸前掛著的一樣東西。

  游少菁記得那樣東西,是在不久之前,她和斑斕跟著凌岩到山裏去處理事件時得到的,據斑斕說,那是件很了不起的法寶,是專門給鬼魂使用的,可以讓靈魂製造出一個幻境,在那個幻境中的一切,對於被吸進幻境的人來說,全部都是真實的。

  游少菁自己沒見識到那個幻境的威力,但劉漢和凌岩都見識過了,而且就在那次的幻境之旅中,凌岩還對劉漢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游少菁本來還在懷疑凌岩有戀父情結,現在看看劉漢的真面目,凌岩頂多算是有戀兄情結罷了。

  不過,那個東西可以讓劉漢恢復原來的樣子嗎?這樣一來,自己以後就輕鬆了吧?有了這位地府大將軍坐鎮,什麼惡鬼厲魂,收拾起來還不像是踩死螞蟻一樣容易。

  劉漢就知道游少菁會先想到她自己的問題,這個女孩始終無法坦然接受她已經不可能與這些事情劃清界限的現實。

  “坐下來再說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訴你們。”劉漢用一種主人的口吻說,並且伸手比了個請的姿勢。

  這個人的氣質和動作都很古樸,而且有種應該由他主導一切的氣勢。游少菁這麼想著,要是一開始劉漢就用真面目出現,而不是斑斕,游少菁可能完全無法與他相處吧?

  “這就是你一定要留下這個東西的原因嗎?它能幫你變成人?”游少菁看著劉漢的那個法寶,好奇地問。

  劉漢搖頭:“這只是一個幻境,在這個幻境裏,我才能讓自己用人的形象出現,不過我現在還只能維持一個很小的幻境,畢竟這法寶是給鬼魂使用的,不是給狗。”當他得到這個法寶之後,就一直在研究,可是受限於自身條件,也只能到這個地步了,他也知道,自己在今時今日不應該有過分的奢求。

  “也就是說,你至少以後可以做飯了,是吧?”游少菁充滿期待地假設。

  這個季節,天氣肯定會越來越糟,要是有人能夠在家裏做飯,好讓她在天氣最惡劣的時候不用趕回來做飯,而可以在溫暖的學校宿舍中窩一晚,她一定會無比幸福的。

  她只會想到這種事嗎?劉漢用很無奈的目光看著游少菁。

  毫無疑問地,在以前,劉漢擇徒的標準是“天賦出眾”,那麼在遇到了游少菁這樣一個天賦確實出眾的女孩之後,他已經開始覺得,其實還是鐘學馗那種雖然天資平平,卻專心好學、努力不懈的人更適合自己來教導。

  “我根本不會做飯……”劉漢急於進入正題。

  “你可以學,我來教你。”可是游少菁對能為自己爭取福利的機會很執著。

  “我也不打算學……好了,我有正事跟你們說!”劉漢拿出他的威嚴,打斷了游少菁的窮追猛打。

  “好吧,你如果覺得比你們吃飯更重要的話……”游少菁瞄著眼前這個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男子。這真的是那只善解人意的寵物狗嗎?為什麼同樣的行為,一隻狗做起來就比一個人做來得容易被接受?是誰說過“事物最重要的在於本質而不是外表”這種蠢話?那個人一定沒經歷過自己的寵物狗變成訓導主任的悲劇!

  “……游少菁……游少菁,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劉漢皺著眉頭問。毫無疑問,游少菁在恍神,根本沒聽見自己的話。當狗的時候,他的忍耐力比較強;可是現在,游少菁在自己說這麼重要的事情時也能聽而不聞,他覺得自己真有些受不了了。

  “好吧,你說吧,這次我保證認真聽。”游少菁終於從對劉漢和斑斕的外貌對比中清醒過來。

  鐘學馗剛才已經聽見劉漢的話了,現在則像突然領會般地叫了起來:“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劉將軍,你一定是弄錯了!”

  劉漢淡淡一笑:“我也很希望自己弄錯了。”

  他這種自信的態度,給了鐘學馗更大的打擊,鐘學馗喃喃自語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游少菁從沒見過這個樂天派加粗線條的鐘學馗這樣,忍不住焦急地問:“到底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你要是精神集中,剛才就聽到了。劉漢看看她,重新開始說:“你不覺得最近惡鬼忽然變得多起來了嗎?”

  游少菁點頭,最近她確實有這種感覺,不正常事件的發生頻率越來越頻繁,就好像被惡鬼附身的人忽然增多了一樣。

  “而且還有這樣專門給鬼使用的法寶出現……”劉漢緊鎖著雙眉說,“要是我沒判斷錯,似乎是有修煉成形的惡鬼出現了……”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25
第三章 越來越糟的局面

  時間已經是凌晨,游少菁還是沒能照她一天來的願望,到暖暖的被窩裏躺下,好好地睡上一覺。她現在仍然坐在沙發上,對面是嚴肅得像個訓導主任的劉漢。現在的游少菁鞀靿鞅鞄,摋撇搿撤正在努力地消化劉漢之前說的話,感到自己的睡意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按照剛才劉漢的臨時授課,游少菁知道了,原來惡鬼這種怪物,也是有“鬼生”追求的——在此之前,她還以為它們存在的目的就是害人呢——惡鬼們進行的一切活動,它們害人作惡,其實最終的目的還是自身的“進化”。

  劉漢說的時候,是使用“修煉”這個辭彙的,可是游少菁就是覺得,那些惡鬼的行為不是什麼修煉,就是單純地利用別人的靈魂來追求自己更高層次的生存,這與生物界的弱肉強食異曲同工。

  游少菁從劉漢那裏知道,惡鬼存在的目的,就是想要獲得形體,也就是所謂的修成肉身。有了形體,它們就不再是只會按照本能行為的一抹意識,而是擁有更多情感和智慧的一種新生命了。本事再也不是那種面對真正高手時不堪一擊的惡鬼所能比擬的,甚至能再進一步修煉,直到成為魔神。所以,這種鬼的傷害和破壞力,也就更為強大。

  也就是說,得到一個形體是想更進一步的關鍵。

  游少菁覺得,其實不僅惡鬼是這樣,就連鐘學馗他們這樣的鬼差,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在地府成為鬼差之後的第一步,就是先想辦法修煉出一個形體,改變自己虛無飄渺的鬼魂狀態。

  也就是說,表面看起來比人類更厲害的鬼魂們,它們最想要的東西,其實就是人類那樣的一具形體。

  游少菁細細想著惡鬼的進化史:它們先是從人類的靈魂深處誕生出來,然後按照的本性附身在人類身上、吞噬人類的靈魂,使自己成長壯大,越是強大的惡鬼,吞噬人類靈魂的能力就越強,可是在它們強大到一定地步之後,它們就會產生實體——一個像人類一樣的身體。也就是說,惡鬼們一直在追尋的,其實就是它們最初誕生時、拋棄了它們的那具身體嗎?

  好像是有點悲哀的過程啊。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最近惡鬼會突然多起來了吧。”劉漢見游少菁在認真地思索,便對她這麼說。

  “不明白,為什麼出現了有形體的惡鬼,其他惡鬼也會跟著多起來,難道那個有形體的惡鬼可以像老鼠一樣繁殖?”游少菁大膽地假設。

  劉漢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因為其他惡鬼也想得到修煉出形體的方法,所以它們在得到有同類修煉出形體的消息之後,就會蜂擁而至,把那個同類當作它們的首領。”其實這些他剛才已經說過一遍了,可是游少菁不知道在想什麼,根本沒聽進去。

  游少菁默默點頭,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一直覺得惡鬼都很陰險、狡詐,怎麼也會這麼蠢。”

  這話說得劉漢一頭霧水,他發現自己和游少菁有著很大的代溝,經常會出現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的情形。

  “我是覺得,那個成形的惡鬼肯定不會把自己的方法或秘訣告訴其他惡鬼吧。”游少菁說出自己的想法,“那些比他低等的惡鬼來到他身邊,只會讓他用那個所謂的方法當誘餌控制行為,成為他的打手吧?它們那種怪物,怎麼可能把自己的秘密和同類分享呢?它是絕對不會讓另外一個惡鬼得到和自己一樣的能力的吧?那些惡鬼平時都很狡詐,怎麼會連這個問題都想不通呢?”

  劉漢微笑著點頭,游少菁善於自己思考這一點很不錯。“它們就算明白自己是送上門來給那個成形的惡鬼使喚,也沒辦法抗拒對修煉成形的渴望。你不要忘了,它們本來就是惡鬼,是貪婪與欲望凝聚起來的東西。它們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是沒有抵抗能力的。別說是去受同類奴役,就算明知道將面對毀滅.它們也會前僕後繼的。”

  “真是可怕的東西……”游少菁喃喃自語。

  鐘學馗一直靜靜聽著劉漢和游少菁的對話,這時才問:“將軍,你真的可以肯定這附近出了一個成形的惡鬼嗎?”

  劉漢點頭:“要是僅就最近惡鬼數量增多的現象仍無法說明問題的話,這個法寶或許也可以作為證據之一。”他指指自己戴著的法寶,“你們知道嗎,這種法寶本來就是惡鬼修煉出來的!”

  “什麼!”游少菁和鐘學馗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游少菁是因為劉漢竟然使用惡鬼做出來的東西感到奇怪,而鐘學馗則是因為在他習慣的思維中,惡鬼是一種只會做惡、破壞的鬼,根本沒有它們還能製作法寶的概念。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劉漢對他們兩個的大驚小怪很不以為然。“成形的惡鬼還有修煉成魔神的先例呢。只要他們有了形體,一樣可以煉製法寶。這個法寶一定就是某個成形惡鬼煉製的。”

  “就是現在在這附近的那個成形惡鬼嗎?”

  劉漢搖頭:“我倒覺得這個惡鬼可能是來找這個東西的,畢竟這個東西的出現和最近惡鬼的突然增多之間,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差呢。要知道,成形的惡鬼想要奴役其他同類,其他惡鬼也是千方百計想要從成形惡鬼那裏得到修煉成功的方法。說不定是哪個惡鬼偷了這個法寶逃到這裏,而那個成形惡鬼一直追來了。”

  劉漢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游少菁還是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你的意思是說,那個成形惡鬼來到這裏,是來找這個法寶的?”

  劉漢點頭:“很有可能。惡鬼都是貪婪的傢伙,怎麼可能讓自己的法寶被別人偷走。”

  “很有可能?也就是說,那個成形惡鬼在找你!現在你正拿著他的法寶!”游少菁提高了音量。這麼可怕的事情就要在自己身邊發生了,自己竟然現在才知道,當事人劉漢竟然還是那麼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樣子。

  “那就讓他來吧。”劉漢淡淡地說。

  “什麼就讓他來吧!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不是什麼大將軍,而是一條狗!你憑什麼去和那麼可怕的怪物鬥啊!雖然我不是很懂,可是也知道,惡鬼一旦有了形體,它們最大的弱點就消失了。你憑什麼在這裏大刺刺地說什麼‘那就讓他來吧’啊!”游少菁激動地上前一把揪住了劉漢的衣領,粗暴地搖晃著他大叫。什麼訓導主任般的威嚴,見鬼去吧,根本就是比波波還會找麻煩的寵物,幹嘛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

  劉漢完全沒想到游少菁會這麼做。確實,在他當狗的時候,游少菁經常對他暴力相向——這女孩暴力傾向很嚴重,而在之前的轉世中,更加殘暴的對待他也經歷過,身為家畜,有時候處境是很悲慘的。這些他都能忍受,因為那是他應受的懲罰,可是當他是人形的時候,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粗暴無禮的行為,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少女。這讓這位在人前威嚴慣了的將軍一時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過於尷尬。

  “斑斕……不是,劉漢,你怎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那個成形惡鬼萬一找上門來,你準備怎麼辦?”游少菁繼續用力搖晃他。

  劉漢手一揚,一個光圈般的東西飛出,把游少菁牢牢束縛住:“我早就說了,這個法寶的作用就是讓使用者製造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裏,我就可以恢復自己能力的一部分!你根本沒仔細聽我說話!”

  游少菁被捆得像根棍子一樣,噗通倒在沙發上,驚訝地看著劉漢。這就是所謂的法術,劉漢以前是地府大將軍,所以他的法術比起鐘學馗來,簡直天差地別,那麼……

  “你有了這個法寶,就可以這麼厲害了嗎?”游少菁看著充滿自信神采的劉漢問。

  “那個惡鬼如果來找我,我會自己對付它的。”雖然在這個空間裏,他的能力也只恢復了五成,可是劉漢覺得,憑藉自己對惡鬼的瞭解程度和過去的經驗,對付一個成形惡鬼足夠了。

  “是啊……以後凌岩找我出去,我會帶著你的!”游少菁用雀躍的聲調說。

  “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以後不用再去捉鬼了,有你出馬就行了!”游少菁向他宣佈自己單方面的決定。

  劉漢知道游少菁是個一遇到強者,就想要把責任往外推的人,可是沒想到這種時候她也會想到這方面去,所謂的本性難移,指的就是她這種人吧?

  他揉揉額頭說:“我想說的是,大量的惡鬼聚集,地府一定會有所察覺,按照慣例,會派遣大量的鬼差到陽間來處理。而那個成形惡鬼如果形跡敗露,也會有地府大將來應付。所以,最近這個城市中的鬼差數目一定會大幅增加,你要小心,不要敗露了鐘學馗和波波的行蹤。”

  這才是他最重要的建議,不過繞了這麼一大圈才說到,不知道是游少菁的錯,還是他的表達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

  “你最近不要跟著凌岩出去,也不要再出手了!”劉漢鎖著眉頭說。

  不出他所料,游少菁果然完全忘記自己被捆成棍子狀,跳起來大聲歡呼著:“萬歲……”然後再次摔倒。

  劉漢解除了法術,然後游少菁就興奮地拿起了電話:“我要打電話給凌岩,你跟她說不用我再跟她出去,要不然她不會放過我的!”說著,就開始撥號碼:“喂,凌岩嗎?我是游少菁,你等等,劉漢找你……”然後在劉漢驚訝的目光中把話筒遞了過去。

  劉漢想不到游少菁會來這一招,愣了片刻才接過電話。

  “劉……漢先生……”電話那邊的凌岩聲音還有些睡意;這是當然的,現在是淩晨三點鐘,正常情況下,人都在睡覺吧。

  “對不起,凌小姐,這麼晚了打擾你……”劉漢真不知道怎麼跟凌岩說話,尤其是在游少菁跟他說凌岩喜歡他之後。勾引良家婦女,這可是他向來深惡痛絕的事,怎麼會發生在他身上。數千年來,他一向謹守著男女界限,對地府的女性鬼差都是敬而遠之,除了公務之外,話都下多說半句的,怎麼就跟一個剛見一次面的人類少女扯不清了呢?自己真的沒做什麼會讓人誤會的事情啊。

  “沒關係、沒關係……”電話那邊一陣慌亂,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可是凌岩的聲音倒是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劉先生,您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最近游少菁有些別的事情,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捉鬼了。因為是我拜託你帶她去的,所以還是由我來向你說比較禮貌。”

  “是因為她的事……啊,我是說,這當然是她的自由,我沒有權利要求她必須跟我左。”

  誰說的,我從來沒自願跟你去過,你還不是每次都強迫我!游少菁在一邊嘀咕著。

  “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啊,還有一件事……”劉漢覺得,既然都和凌岩通了這次電話,也算是有緣,能夠提點一下有志向的晚輩也是應當的,於是又加上一句,“可能你也發覺了,最近惡鬼的動向不太正常,你平時行動最好小心一點,遇到什麼問題,儘量先和經驗豐富的長輩商量之後再處理。”有些事情不能說得太白,相信凌岩只要小心謹慎,一般惡鬼也傷害不了她。

  “謝謝你,謝謝你……那麼你自己,也要小心……”凌岩的聲音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平穩,幾乎是結巴著把這寥寥幾個字說完的。

  “謝謝。那麼再見了。”劉漢掛斷了電話,一轉頭就看見游少菁兩隻眼睛閃閃發亮地盯著自己看,兩隻耳朵豎得跟兔子差不多,一副“我很感興趣,我正在偷聽”的模樣。看見劉漢掛斷電話,游少菁不無失望地說:“為什麼這麼快就掛了啊,多說幾句嘛,凌岩很想得到你的指點喔!”嘴上說是“指點”,可是看她那種笑容就知道,她心裏想的根本不是這個。

  劉漢張張嘴,最後還是決定不理她。隨著他轉身走開的動作,空間再次發生了一次扭曲,眼前的劉漢已經又變回了斑斕,走回他經常待著的那個角落趴下了。

  游少菁沒機會繼續打聽劉漢對凌岩的看法,甚至對感情的看法,或者有沒有妻子、情人之類的消息,感到很是失望,小聲嘟噥了一句:“凌岩怎麼會看上你……”

  時間已經不早了,她看看表,想著是該去好好補一覺,或者乾脆不睡了等著去上學,最後決定再去補眠,於是一邊想著待會兒打電話請個病假,一邊爬上了床。

  游少菁本來以為在聽劉漢說了那麼多之後,一定會擔心得睡不著,然而事實是,她的頭一黏上枕頭就馬上呼呼大睡過去,睜開眼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在被窩裏用沒睡醒的腔調偽裝作感冒聲音給班導師打電話請假,竟然馬上就被准了假,還換來了一堆“好好照顧自己”、“身體最重要”的問候,要是游少菁不是一個課業成績優異的學生,想必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

  反正今天不用上學了,游少菁索性又在被窩裏躺了一會兒。一邊撫摸著波波胖乎乎、軟綿綿的身體,劉漢的話也開始爬上了心頭。

  一個很厲害、已經修煉成形的惡鬼就在這座城市之中,而它的目標很可能是斑斕脖子上的那個法寶。要是可能,游少菁很樂意用交出法寶的方式換取和平,可惜的是,她很清楚,在惡鬼面前,任何和平的想法都是可笑的,那種怪物的概念中,根本沒有與人類和平相處這一條。

  游少菁看得出來,劉漢其實更像在期待著那個怪物找上門來,他似乎有信心與那個怪物一戰。游少菁不知道他這種信心是從哪里來的,難道就憑那個法寶?可是游少菁知道劉漢是個穩重的人,他不會像毛頭小夥子一樣冒冒失失,僅憑著一腔熱血行事——比如說鐘學馗。他有足夠的經驗和知識,說不定真的能對付那個成形惡鬼。

  但是隨之而來的麻煩呢?劉漢似乎是完全沒有考慮過吧?

  要是真的像劉漢所言,地府在察覺了某個地方的惡鬼增多之後,會按照慣例派出大量鬼差處理,那麼現在這座城市中很有可能已經遍佈鬼差,要是游少菁他們什麼也不做就這樣乖乖地躲著,或許那些鬼差還不一定會覺察他們的存在,萬一劉漢和那個成形惡鬼發生了衝突,恐怕就想藏也藏不住了。

  游少菁雖然一直很瞧不起地府充滿官僚作風的管理方式,但這並不能代表地府的鬼差都是笨蛋,他們不可能沒發現這裏惡鬼聚集的原因是因為一個成形惡鬼,也不可能不注意那個成形的惡鬼的動向啊。

  劉漢真的不能什麼也不做,交給地府的人馬去解決嗎?不是說發現了成形惡鬼之後,地府會派出將領處理嗎?地府的將領也就是和劉漢原來的職位相當的人物啊,處理這些事情應該不難吧?

  游少菁的個性就像劉漢想的一樣,在她知道有強者可以依靠時,就會自然而然地想要把責任都推過去。她平時並不想提高自己的能力,可能也是潛意識裏想要讓自己一直處於弱者的地位吧。因為弱者就可以背負比較輕的擔子,弱者就有權利讓強者站在自己的前面擋風遮雨。

  即使在一個家庭裏也一樣,一個懂事堅強的孩子,家長就會不知不覺地把更多的東西交付到她身上。要是自己也和別的孩子一樣哭鬧、撒嬌、什麼都不管地胡鬧、沒有大人在就活不下去,他們也許就不會那樣對待自己了,就不會在把自己扔在一邊的時候,還說“沒關係,小菁自己什麼都會做”了。

  游少菁不想做很多事情,她想和其他同年紀的人過一樣的生活,但卻總是事與願違,似乎事情總是會自動地往她身上堆積,完全不管她是不是願意接受。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首先是要在最近這段日子裏保證不暴露大家的行蹤,帶波波和貓貓出門散步的例行運動暫時取消,手上的玲瓏劍也要取下來放在口袋裏,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護身符不到萬不得已不再使用。

  游少菁努力想著自己能做的事情,反正和成形惡鬼戰鬥的難度太高,自己還是敬而遠之得好,做能力範圍內的事就好吧,其他聽天由命。但願劉漢不要選擇在這間屋子裏與惡鬼決鬥。

  游少菁起床的時候,精神倒是好了很多。有時候就是這樣,明知道事情已經糟糕到了極點,反而就更容易接受,反正也反抗不了,就只能接受。

  做早飯,吃飽喝足是第一要務,身體才是保命的本錢。

  然後是採購,儘量在家裏儲備更多的食物,就可以減少外出。游少菁已經準備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除了上學之外,就窩在家裏哪兒也不去。如果事態發展到更緊張的狀態,就乾脆請病假,連學校也不去了。縮頭烏龜是最好的自保方式,這可是大自然億萬年進化出來的結果,不會錯的。

  游少菁抱著這種想法出門之後,才發現今天沒去學校是個多麼正確的決定。

  昨夜大雪過後,路上積了厚厚一層雪,早上清潔隊已經把道路上的積雪掃除了——這樣一來更糟,因為最初的一層雪在落下後融化,然後又在之後的寒冷中凍起來,上面的積雪被掃去後,這層貼在道路上的薄冰就露了出來。這種路況,可想而知包得像粽子一樣的人走在上面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全副武裝的游少菁小心翼翼地走著,身邊時不時有摔跤的行人提醒她要注意安全。看起來自己沒有因為大雪封路就把電動自行車扔在家裏是正確的選擇,這個狀況下電動自行車雖然不能騎,但可以用來當作拐杖平衡身體。游少菁推著車走在路上,儘量踩著有積雪的地方前進。

  在付出三個跟頭的代價之後,游少菁終於走到了附近的超市。

  說真的,平時游少菁不太喜歡到這裏買東西,雖然離家近一些,可是這裏的東西比起前面一條街的菜市場,總是貴了不少,但是這樣的天氣下,菜市場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出來賣,只能到這裏來多花一些錢了。

  超市里冷冷清清,沒有幾個顧客,就連店員也無精打采,在這種天氣中,沒有什麼人願意主動出門,於是游少菁就成了這家超市里寥寥無幾的幾個客人之一。

  游少菁下疾不徐地在裏面逛著,反正要買的東西很多,她也不急著回去。

  就在游少菁這裏看看、那裏翻翻地在貨架間遊蕩時,一個青年走進了超市。這個男子除了穿著稍微單薄一點之外,與別的顧客沒有什麼區別,所以在他走進來時,並沒有任何人多注意他一些,可是很快地,人們就知道他不是一個普通顧客了。

  游少菁正比較著兩種奶粉哪一種更省錢時,聽到前面收銀台方向傳來了一聲女性的驚叫。

  怎麼了?這驚叫聲就跟宿舍裏出現老鼠時女生們發出的差不多。

  游少菁不知道前面會發生什麼事,可是這裏的警衛可是很兇狠的,會把他們懷疑偷東西的人拖出去暴打,還能在上了電視新聞之後振振有詞,想必收保護費的流氓都不敢到這裏來鬧事吧?所以她也沒有往壞的方向想,隨意伸頭往收銀台的方向瞥了一眼。

  游少菁看到的是一個年輕人手中拿著一把尖刀,正死死架著一名女收銀員,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不會吧?已經密集到這種程度了?游少菁不禁咋舌。她不知道是事情真的到了滿街都是惡鬼的地步,還是自己運氣這麼好,隨便出來逛個超市都能遇到惡鬼附身的人。

  不管答案是哪一個,反正都夠糟的。

  游少菁這樣想著,腳步卻在不知不覺中往前面移動;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藉著貨架的遮蔽,走到了很接近收銀台的地方。

  天啊,我難道是屬石頭的,昨天晚上吃了那麼大的苦頭,今天還這麼主動?游少菁在心底發出了一聲哀號。

  這不關我的事啊,地府的鬼差可是拿薪水的,凌岩他們那樣的修道者也是有酬勞的,我為什麼要白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而且我是個柔弱少女啊,這個時候應該躲在一邊發抖,等著英雄來救命才對……

  游少菁拼命想要說服自己,可是這次她的那些理論都無效了,因為她走得越近,就看得越清楚,那個收銀小姐臉上那種痛苦恐懼的神情,使她沒辦法用等地府的人來處理的理由欺騙自己——以地府的工作效率,等到鬼差出現,這個女人的魂魄早就先一步到地府去報到了。

  那個青年一邊大喊著:“把你們的錢全部拿出來,不然我就殺了她!”一邊不住地收緊手臂。

  那個收銀小姐被勒得不停呻吟,卻因為抵在脖子上的尖刀而不敢掙扎。然而,她的呻吟聲卻激起青年更加暴虐的行為,他的聲音越來越狂躁,而且用更加粗暴的方式對待那個收銀員,甚至在警衛試圖接近時,揪起收銀員的頭髮,把她的頭往收銀臺上撞。

  如果不出意外,員警們應該快要趕到了吧?等他們趕到,這個收銀小姐也就被判了死刑,因為那個被惡鬼附身的男人一定會先殺了她,然後再和員警拼命。游少菁太瞭解這種惡鬼的行為方式了。

  不管怎麼說,總不能見死不救。

  這個時候,所有的顧客都從邊門逃出去了,整個超市的銷售區就只剩下她一個人,所以她只要避開監視器,就不怕別人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於是,游少菁下定了決心,偷偷從口袋裏掏出了玲瓏劍。

  就在游少菁把玲瓏劍放出去的一瞬間,她聽到了一個嬌嫩的聲音呼喝:“惡鬼,納命來!”

  於是,兩道光芒一先一後打中了被惡鬼附身的男子——白色那道,是玲瓏劍的劍芒;而青色那道,則是從一個剛剛現形在收銀臺上的小女孩手中發出來的。

  被惡鬼附身的男子,在同時中了兩下之後頹然倒地,而游少菁和那個女孩卻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起來。

  那個女孩最多只有十歲,生得白皙可愛,一雙大眼睛眨呀眨地注視著游少菁,微微露著嘴角的一顆小虎牙。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蝴蝶、牡丹圖案的對襟小紅襖,腳上是繡有同樣圖案的繡花鞋,頭上紮著一對羊角辮,隨著她的跳動而晃動著,襯托出這孩子無比的活潑可愛。

  那孩子跳躍著來到游少菁面前,再次上下打量了游少菁,用甜甜的聲音問:“這位姊姊,你是人間的修行者嗎?”

  人間的修行者?她這麼問,豈不就說明她不是人間的人,或者說她是一個……

  “你、你是……”

  “鬼差啊,你們這些修行者應該認得出來吧?”小姑娘用一隻腳為軸心,在地上轉了個圈,讓游少菁看清楚自己的身影。

  “可是你……”

  鬼差出來執行任務的時候,應該穿著套裝,牛頭套裝、馬面套裝、黑白無常套裝之類的。這類套裝游少菁穿過一次,知道它們除了能夠給使用者帶來巨大力量之外,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讓所有鬼差出現時有統一的形象,也就是說,不管那個鬼差原本是什麼樣於,穿上套裝之後,同一套裝的使用者會變成相同的樣子,就連馬眼的直徑和牛角的弧度都不會有一分一毫的區別。

  可是眼前這個小女孩,顯然沒有穿著套裝,因為根據游少菁的瞭解,地府好像沒有一個職位的形象是這樣子的,這完全不符合地府對於職員形象威嚴、嚇人的要求。

  “我是個實習鬼差,還沒資格得到套裝呢。”小姑娘也知道游少菁在奇怪什麼,很爽快地回答,“現在惡鬼出現聚集的跡象,上面又不肯多派人手,我們這一組只好把我們這些實習鬼差也派到陽間來……這些惡鬼太多了,根本忙不過來啊……主管要我們見到你們這樣的陽間修行者,就和你們保持聯繫,一起努力制服這些惡鬼。”

  “什麼!”游少菁聽了小姑娘的話,驚叫起來,“只有你們一組鬼差在處理這裏的事!這裏有個成形的惡鬼啊,按照慣例不是應該由地府大將出面的嗎!”

  聽這個小女孩的意思,地府在這樣嚴峻的情況下,竟然還能保持著平時一貫的官僚作風,任由一組普通級別的鬼差來處理這件事。也許他們又在開著那種幾十年也開不完、開完了也不一定能夠拿出處理方案的會議了吧?等到那些地府的高層終於定下事情處理方案時,這個地方也許已經被惡鬼搞得面目全非了。

  聽了游少菁的話,小姑娘倒也驚訝起來,用同樣難以置信的口氣叫:“你竟然連這個也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啊!”

  她原本因為看到這個人類少女連對付一隻最低等的惡鬼都動用飛劍,認為這個少女一定是個修行有成的高人,所以按照這次得到的指示現身與她結交而已。可是沒想到游少菁一開口,不僅知道這裏出現了成形惡鬼的事,就連地府處理這類事情的方式都知道。要知道,地府為了保持神秘以讓世人敬畏,他們的工作流程、處理事情的法規,都是不輕易讓活人知道的,即使是和地府關係最密切的修行者,也不會輕易讓他們接觸到地府的法則。這個少女究竟是什麼角色?難道是前輩高人化身?

  她們兩個再一次大眼對小眼,最後還是游少菁先意識到自己太多事了,遇到這種事,應該躲得遠遠的才對,怎麼傻呼呼就和這地府的鬼差攀談起來?見習鬼差,顧名思義就是還在學習當鬼差的鬼魂,他們並不是真正的鬼差,關於地府的事肯定並不是完全清楚。幸虧自己遇見了一個這樣的鬼差,現在走應該還來得及……

  游少菁這樣想著,便學著電視上古人的方式拱拱手:“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告辭了!”說完拔腿就跑。等到那個小女孩反應過來,游少菁早就跑出超市大門,消失在看熱鬧的人群中。

  小女孩抓抓頭:“我還沒來得及問她的姓名呢?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面?這樣的陽間高手,要是肯和我們配合,我就可以拿到獎金了。”她還是第一次到陽間來,所以有很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根本就沒對游少菁產生懷疑,倒是為自己差點到手的獎金哀悼不已。

  女孩隨手撿起那個惡鬼凝結成的鬼珠,卻沒想想為什麼那個少女是陽間的人,但她攻擊的惡鬼卻凝聚成了鬼珠。在看熱鬧般地看了一陣人類員警的忙亂之後,女孩才蹦跳著走出了超市。

  趁著這次機會,應該可以去找鍾大哥了吧?反正這次是自己單獨行動,他們不會知道自己去了什麼地方,到時候把這顆鬼珠交出去,就應該可以交差了。

  小女孩這樣想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看了起來:“……××路××社區……這是幾號樓啊……102室……鍾大哥就在這裏嗎?”她又打開剛才隨手從超市中拿出來的一份本市地圖察看,很快就發現,那個××路就是現在她站的這條路,而××社區也就在不遠的地方。

  “我的運氣真好,就知道我一下子就可以找到鍾大哥的。去告訴他最近發生的事,看看他要不要跟我回去?”小姑娘自言自語地沿著游少菁不久前走過的路,走了下去。

  游少菁回到家裏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自己手裏提的東西並沒有付錢。由於當時超市中一片混亂,而且裏面又只剩下她一個顧客,所以也沒有人想到跟她收錢的問題。而她自己又在看到那個小女孩鬼差後急著逃走,但是手裏仍出於本能地緊緊抓著她選好的商品,於是……

  天啊,我就這樣成了小偷……不,搶劫犯了……游少菁很是沮喪地趴在茶幾上哀歎,一邊哀歎自己的品行毀於一旦,一邊又哀歎自己的手腳太慢,早知道多拿一些東西,也省得待會兒還要出去買。等過了好久,才想起要把自己剛才的遭遇講給鐘學馗他們聽。

  聽到游少菁“一不小心”在地府鬼差面前暴露了玲瓏劍,劉漢不由得皺眉,可是聽到游少菁說到那個小女孩見習鬼差的樣貌,鐘學馗卻又沉思起來;聽游少菁的形容,這個小鬼差怎麼這麼像她呢……

  “游丫頭,你有沒有問她叫什麼名字?”

  游少菁搖頭:“我幹嘛要問她的名字?我可不想再見到她了。”

  鐘學馗想再說些什麼,忽然只聽“碰”的一聲巨響,似乎整個屋子都隨著響聲搖晃了一下。

  “有人在攻擊這個屋子設下的防護陣法!”鐘學馗叫了一聲,立刻從身體中脫離出去,卷起袖子準備迎戰。

  他在這間屋子設置防護陣法已經成了習慣,每隔幾天就會在斑斕的指點下做一個新的陣法,以至於這個屋子周圍的陣法已經重重疊疊、名目繁多了。但是,自從他設置了陣法之後,這還是第一次遭到攻擊,正是檢驗自己對這些新知識的掌握程度。

  就在鐘學馗準備啟動第二個陣法開始反擊的時候,驚訝地聽到了屋子外面傳來了嚶嚶的哭泣聲。

  “好痛啊……嗚嗚嗚……為什麼要打我……嗚嗚嗚……”聲音細小柔怯,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鐘學馗愣了一下,一把拉開了門,然後站在他身後的游少菁就看見那個穿著紅襖的見習鬼差小女孩正坐在門口地上,雙手捂著臉哭泣著。

  “鈴……丫……真的是你?你怎麼到這裏來了?”鐘學馗吃驚地看著小姑娘問。

  那個被鐘學馗稱為鈴丫的女孩張開手,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看著鐘學馗,上下打量了一陣之後,怯聲怯氣地問:“這位先生,您是誰?怎麼認識我?”

  鐘學馗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有些不忍心地上前把她抱了起來:“鈴丫,是我啊,鐘學馗!”

  “鍾大哥……”鈴丫一臉不相信,抹抹眼淚,仔細盯著鐘學馗看,“你是鍾大哥?你?你變得一點也不像,不要騙我了。”眼前這張臉和鐘學馗的臉簡直是一點像的地方都沒有,他憑什麼冒充鍾大哥。

  鐘學馗被她看得有些尷尬,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就是鐘學馗啊……你看,我的身體還卡在那裏呢……”他讓鈴丫看屋子裏面,鈴丫迎面看見的,當然就是牆裏面的那張鬼臉。

  “鍾大哥……鍾大哥……”鈴丫看看眼前的俊美少年,再看看牆裏的鬼臉,兩者之間的落差給她的震撼顯然很大,來回看了好幾次,才伸手摟住了鐘學馗的脖子:“鍾大哥,你怎麼不回去了,我天天都在你家門口等你……”說著,就哭了起來,十分委屈的樣子。

  鐘學馗安慰地拍著她的背,好生地哄著。

  游少菁看著他們兩個,不覺有些茫然,然後她又發現,原本在一邊睡覺的波波此時已經爬了起來,正沖著那個叫鈴丫的小女孩又是刨蹄子、又是瞪眼睛的,不由得也看著那個女孩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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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iwtlew 於 2010-4-11 01:56 PM 編輯

第四章 集結

  華燈初上嘕嗹嘐嘛,蜿蜑蜻蜠站在摩天大樓的頂上,看著燈火一點一點亮起氳滱漓漎,臧臺與舕最後彙聚成五彩的海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可是看的次數多了,就會漸漸失去最初那種激動的感覺。

  狄雲浩站在樓頂平臺的欄桿外面熐熂熉熗,遰遯適遭任由高處的大風獵獵吹動衣襟,俯視著下麵的繁華都市。

  狄雲浩記得自己第一次站在這個角度看這城市時鬿魂鬾魟,萉菧菗蒯有著與現在完全不同的心情。那時候,雖然因為自己的生活剛經歷了巨變而對未來感到迷惑僝僬僕僎,榾榜槊槔可是看著腳下的芸芸眾生,他的心裏還是有些高高在上的自豪。他知道自己擁有普通人沒有的本事,擁有普通人沒有的力量,他要是願意,絕大多數人只能對他的一切行為望之興歎,連反抗的餘力都沒有——雖然只能想想而已,但是這種俯視眾生的感覺,可是每個男人的夢想。

  可是現在,狄雲浩只是覺得有些疲憊。

  為什麼在人類之中隱藏著這麼多的危機,以前的狄雲浩從來沒有想過,他要為了保護那些懵懂無知的人們疲於奔命。就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那些危機的存在,而狄雲浩知道,所以他必須獨自承擔一切。這樣的經歷幾乎每天都在重複發生,其實並不能給人帶來救世主的快感,反而令狄雲浩越來越感到無助。

  自己只是個鬼師,所作所為也只是為了給自己積攢陰德,以彌補曾經犯下的錯。狄雲浩沒想過要承擔這麼多責任,可是他又不能眼看著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類死去。

  為什麼是我!游少菁的仰天長歎浮上了心頭,令狄雲浩忍不住笑了出來,現在他終於能理解游少菁的心情了。

  狄雲浩把剛才收伏的兩個鬼僕召喚出來,命令它們去做善後工作,而自己則沿著摩天大樓的外牆一躍而下。這種行動方式有些冒險,但好處是快捷方便,還能滿足自己耍帥的願望,雖然觀眾也只有鬼僕而已。

  現在事情很不對勁,狄雲浩覺得應該決定下一步的行動了。

  身為鬼師,惡鬼們剛剛出現異常時他就已經覺察到了,並且根據他對惡鬼的瞭解,也迅速分析出這些惡鬼出現異常行為的原因。

  有個成形惡鬼出世了。

  對於鬼師來說,惡鬼並不僅代表著邪惡,也不僅是需要消滅的物件。在鬼師的修煉手法中,惡鬼可是占著重要的地位。可以用來煉成鬼僕,也可以當作修煉法寶的材料,更可以成為提升自身能力的工具……

  總之,要是狄雲浩有他父親的水準,或是再給這個鬼師家族的天才少年三、五年的時間,聽到成形惡鬼的消息後,狄雲浩絕對不會產生逃避的想法,而是會主動找上門去——一個成形的惡鬼,可以變成多麼好用的鬼僕啊,可以用來做多麼好的法寶啊,吸收了它的能量,自己的實力又可以提高多少……

  可是現在,狄雲浩產生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避開。

  他不打算為了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去冒這麼大的風險,畢竟他清楚自己的程度,成形的惡鬼還不是他能對付得了的。

  原本狄雲浩已經買好了機票準備遠行,反正對他來說,四海漂泊,到什麼地方都一樣。可是再次分析了那些惡鬼的動向之後,他的行動卻開始了遲疑。

  這些惡鬼集結的方向,竟然是自己的故鄉啊……

  如果說狄雲浩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牽掛,那就是寄養在游少菁那裏的貓貓了。雖然惡鬼不至於會去為難一隻貓,可是畢竟貓貓在游少菁家裏啊,誰知道游少菁會不會攪和到這次事件當中?依照游少菁的個性,這簡直就是必然會發生的。

  狄雲浩經過一番激烈的思考,決定還是跟上惡鬼,往它們彙集的方向去看看。若不是前往他的故鄉,他再走也不遲。萬一真的向著那個方向,他至少要去把貓貓救出來。

  唉,總覺得自己在做出一個糟糕至極的決定。狄雲浩這麼想著,快步走向了自己停在街邊、本來已經準備丟棄不要的跑車。

  凌岩坐在長輩們中間,在一群平均年齡都在五十歲以上的老者中,她這個紅顏少女顯得格外顯眼,也顯得格格不入。不過,這可是因為她是小字輩當中特別出色的人物,而且這次的消息又是她最先得到,才有資格坐在這裏和族中長者們一起討論對策,她的平輩甚至父輩的族人,可是都只能在外面等著聽候吩咐呢。

  不過現在的凌岩,根本就聽不進去長輩們在說什麼。

  惡鬼的動態異常,那是劉漢提醒她注意的。

  凌岩太重視劉漢的話了,所以特意連夜跑出去注意惡鬼的動向,沒想到越是注意越是令她膽戰心驚。站在全市最高的大樓頂上,凌岩清楚地發現在這座城市的上空,有多少地方有鬼氣在縈繞著。而且綜合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她不得不作出這個城市的惡鬼正在增加的結論。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惡鬼無法在一夜之間可以生出很多,為什麼會突然大量地出現?難道是出了什麼事,使得這個城市在短時間內產生了大量惡鬼?不會,這種可能性太小了,即使在亂世、人人朝不保夕的時代,都不可能從人的心底生出這樣多的惡鬼,要是一地能夠生出這麼多的惡鬼,那裏早就成了人間地獄了。那麼是怎麼回事?難道這些惡鬼是從別的地方聚集來的?

  對,一定是這樣,這些惡鬼是從別的地方聚集到這裏來的。

  凌岩這時才恍然大悟劉漢要她小心保重、有事儘量先跟家族中的長輩商量的真正意思。難怪他不讓游少菁出來,就是因為他發現了惡鬼的異常,怕游少菁遇上危險吧?

  凌岩心裏一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既因為劉漢對自己的提醒感到激動,也因為劉漢對游少菁的關切而感到一絲絲嫉妒。惡鬼們的行為發生了異常,劉漢馬上就把游少菁保護起來,而對自己僅是提醒一聲。

  不過,自己似乎也僅跟劉漢有過一面之緣,在他心目中怎麼可能和游少菁相比?而且,自己從小就生活在特殊環境中,目前女孩們懂的、會的、感興趣的,自己都是一竅不通,就連遇到了自己中意的男子,也不知道怎麼去表達。繡個荷包……可是現在的男子,連荷包是幹什麼用的都不知道了吧?只有像自己這樣還保留著傳統思想的家族,才會要女孩們去學做這些東西,劉漢拿去恐怕也沒什麼用吧。

  凌岩一會兒想著不知道劉漢對自己是什麼看法,為什麼收了自己的荷包之後卻沒有給自己任何音訊;一會兒又想著劉漢說不定隨手就把那個難看的荷包給扔掉了;一會兒又想到劉漢和游少菁的關係,是不是游少菁自己並沒有察覺劉漢對她的情誼,才聲稱他們是亦師亦友。

  這樣胡思亂想了很久,凌岩才醒悟過來,當下要緊的事是惡鬼們的異常動態,這要儘快回報給家族裏的長輩們才行。

  誰知家族中的長輩們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反應遠遠超出了凌岩的預料。

  凌家會法術的成員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全員來到了這裏,而且在族長的主持下,召開了一次大規模的家族會議。凌岩在這時才知道,惡鬼們的異常集結,其實是因為一個很嚴重的原因——有一個修煉成形的惡鬼出現了。

  凌岩從長輩們那裏知道,只要有成形惡鬼出現,周圍的其他惡鬼都會得知訊息,然後不顧一切地往那個成形惡鬼的所在地聚集而去,那個地方很快就會在惡鬼們的集結之下成為一個鬼域。

  歷史上,淩家的祖先們也曾經遇過幾次修煉成形的惡鬼出世的情況,根據祖先們留下來的記錄,幾乎每一次淩家都會為了替天行道而全門盡出,最後結果都是死傷慘重,最嚴重的一次甚至僅有三人生還。

  雖然明知形勢嚴峻,可是淩家的族人還是一致決定要與惡鬼們一戰,絕對不能讓它們危害一方,也絕不能違背了祖先們留下來的門風。這一次淩家會法術的老少族人,除了十歲以下的,又都集合在一起,準備接下來的惡戰。

  凌岩因為是惡鬼們異常動向的第一個發現者!為了不扯出劉漢,凌岩只好說一切都是出於自己的觀察——也受到長輩們的另眼相看,允許她坐在家族長者們之間,一起商討事情。

  不過,凌岩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長輩們說的話她根本聽不進去,只是在想著劉漢的事。

  劉漢應該早就知道成形惡鬼的事情吧?他既然已經注意到了惡鬼們的彙集,以他的閱歷和經驗,一定可以分析出其中的原因。那麼,他會用什麼態度對面對這件事呢?是置身事外還是出面對付惡鬼?他讓游少菁在這個時候回避,是不是代表他自己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凌岩知道,在這種局面下選擇退避不是錯誤,因為淩家其實是在迎接明知不敵而以身護道的爭鬥,劉漢和游少菁都沒有這樣的義務。可是她卻覺得,劉漢不是那種會逃避的人,他遇到成形惡鬼這樣的對手,只會帶著興奮迎戰。他是個真正的強者,願意接受強者的挑戰。那麼,自己是不是有機會與劉漢並肩作戰呢?不,他好像很忌諱讓自己家族中的人知道他和游少菁的事,所以他一定不會在淩氏家族面前現身。那麼自己呢?他願不願意和自己一起作戰……

  凌岩一直這樣胡亂地想著,直到族長的呼叫聲把她驚醒過來。

  “岩兒,岩兒……”

  “啊……族長,凌岩敬候吩咐。”凌岩連忙站了起來。

  “你帶領你們這一輩的小兄弟姊妹們,在這裏等待接應。要是事情不對,你就立刻帶著他們撤出去,務必以保全家族最後的力量為先。”

  “啊,可是……”

  “岩兒,你們這一輩中,也只有你和你大哥有與惡鬼相鬥的經驗,其他孩子們讓他們去又能怎麼樣?他們連惡鬼附身的人有什麼特徵都不知道,豈不是平白送死?你要好好帶領他們,只要你們這些孩子無恙,我們淩家的未來就有了保障。”

  從一開始,把凌岩他們這一代的孩子們帶來,就不是為了讓他們親身上陣,主要是為了看看這些後生們面臨危機時的表現,再來是讓他們見見世面,知道與妖魔鬼怪們的真實戰鬥是多麼慘烈的事。畢竟在經過這次爭鬥之後,淩家很可能就只能靠這些年輕晚輩來支撐了。

  “族長,讓我跟你們去吧,大哥他可以……”凌岩急忙發表意見。

  “不行,這是長輩們決定的事情!”族長斷然否決了她的要求。

  凌岩是凌家這一代中最有天分也最努力的孩子,將來還有遠大的前途,絕對不能在這裏有所閃失。

  “可是……”

  “不要再說了,叫他們都進來,我來說說我們這次的行動計畫……”族長站了起來,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窗外,“我們淩家,無論如何都不會看著妖魔鬼怪在人世間撒野……”

  凌岩有些茫然地看著族人們魚貫而入,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


  游少菁從廚房裏出來,看到鈴丫正坐在牆上的鐘學馗面前,絮絮叨叨地和他說著話,邊說邊雙手比劃著,興高采烈的樣子。

  而波波還是坐在一旁,一副氣呼呼的樣子,盯著鈴丫。從鈴丫進門來,他就是這個樣子,但是鈴丫一直沒有理睬他。

  游少菁現在也知道了鈴丫和鐘學馗的關係。

  這還要從鈴丫死的時候說起:

  鈴丫生前是貧窮農家的孩子,過去在那樣貧窮的家庭中,像鈴丫這樣的女孩,被父母像貨物一樣地賣掉是很普遍的事情。於是,鈴丫也在她十歲那年被賣掉了。不過與她前面幾個姊姊不同的是,她既不是被賣到別人家裏當童養媳,也不是被賣到大戶人家當丫環,更不是被賣到秦樓楚館,而是成了一戶大戶人家主人出殯時的童男童女。

  對於生活在現代社會的游少菁而言,童男童女的概念就是寺廟裏神像旁邊的那兩個拿東西的未成年童工,所以她花了一些時間才弄明白,在大戶人家的葬禮上出現,並且擔任重要角色的童男童女意味著什麼。

  陪葬品,用活生生的孩子來做陪葬品!在聽鐘學馗的解說時,游少菁感到自己的心臟都抽緊了。

  她原本以為用活人作為陪葬品的事,在秦始皇那個時代就結束了——秦始皇本人不是用了許多的兵馬俑來代替活人陪葬嗎?為什麼在距離游少菁生活時代這麼近的年代,還有人在用小孩子作陪葬品!

  相對于游少菁的暴跳如雷,當事人鈴丫倒是看得很開,若無其事地說著這件事,並且還說,她在被人強行灌了水銀毒死後,就成了鬼魂,由於她有一定的資質,而且又是沒有活到生死薄上規定的壽命,所以就在地府滯留了下來。

  滯留期間學了一些法術,最後通過考試,成了見習鬼差、脫出輪回,她自己對這樣的生活還頗為滿意。

  鈴丫和鐘學馗認識,就是從鈴丫當了鬼魂之後,既不能轉世投胎又沒有地方可去,在陰間到處徘徊時。那時候的鐘學馗注意到這個每天下班途中都可以看到的女孩靈魂,就把她帶回自己家,並且開始教她法術。游少菁覺得,鐘學馗這個人有收留流浪動物和鬼的習慣,波波不也是他這樣從街上撿回來的。

  鈴丫算是很給鐘學馗面子,鐘學馗自己覬覦已久的鬼差職位,鈴丫在第一次的考試就通過了。這樣一來,鈴丫就有資格學習更高深的法術,反而成了鐘學馗的老師,鐘學馗有不少法術就是向她學的。

  別看鈴丫外表幼小,其實她做見習鬼差已經近百年了,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之所以始終沒有獲得正式資格,是因為她恰好在幾次的“資格實習”中都不及格。

  說起鈴丫的資格實習,倒也有些湊巧,每次她去負責的鬼魂,都正好是當年那個把她當作童女陪葬的大戶的轉世。這個前世仇人落在她的手裏,結果可想而知,不是原本要投胎做人被鈴丫送去做了畜牲,就是原本可以投胎到一個不錯的人家,卻被鈴丫投到了那家的僕人家裏。反正見習鬼差出錯是可以原諒的,不能取得資格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懲罰了,至於那個倒楣的鬼魂,只能下輩子再補償他吧。當然,要是正好又碰到了見習鬼差考試,那麼就下下輩子,再下下輩子,再下下下輩子……

  這樣的報復確實太快人心,可是游少菁不得不懷疑,鈴丫真的是“湊巧”在實習的時候每次都遇到這個前世的仇人嗎?

  根據鈴丫提到這個問題時的笑容滿面,以及鐘學馗對於每次實習考核所需費用的抱怨,再聯想到地府的工作作風與官僚主義……游少菁基本上可以肯定,鈴丫下一次的考試肯定還是不及格。

  鐘學馗來到陽間被卡在牆裏面之後,偶爾還會用靈魂出竅的方式回地府去探聽情況,他也有幾個交情很好的朋友,不但一直有別的鬼差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幫他處理工作以免上司起疑,而且陰司的最新情報也會及時被他得知。

  為了方便萬一發生什麼事情時的聯絡,鐘學馗最親近的幾個朋友,都知道他在陽間的住處,鈴丫就是其中之一。鈴丫這次有機會來到鐘學馗的住處附近執行任務,當然要上門來看望他一下。

  基本上瞭解了鈴丫的情況之後,游少菁就一直在廚房裏忙碌。陰間沒有煙火之氣,所以那裏的食物味道與陽間相差甚遠,來到陽間執行公務的鬼差們,都會找機會吃上一頓,鈴丫當然也不例外。不過她不必使用從地下黑市換來的陽間貨幣,而是到鐘學馗這裏來白吃。

  鐘學馗熱情地招待自己的朋友,並且擺出家裏最豐盛的飯菜——他只負責動嘴,實際操作的人當然是游少菁。

  游少菁邊忙邊發現,波波也跟著自己進了廚房。通常,這個小傢伙是只在飯菜做好以後才出現的。波波趴在游少菁腳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游少菁直覺地發現,波波很不喜歡鈴丫,打從鈴丫進來之後,他就一直很不對勁,先是生氣,然後是吵鬧,最後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波波,你不喜歡那個鈴丫啊?”游少菁問。

  “碰!”波波跳上了砧板,“噗噗噗噗”地沖著游少菁叫起來,同時還很努力地揮動著蹄子,似乎在強調自己的話。

  “反正你就是不喜歡她,對吧?她也在鐘學馗那裏待過,你們應該一起生活過啊?”游少菁又問。

  “噗噗噗噗噗噗!”波波雙目圓睜,發出憤怒的吼叫。

  那個時候的鈴丫總是背著鐘學馗欺負他,然後轉眼就在鐘學馗面前變成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哭著說波波多麼調皮,趁著鐘學馗不在時打了她之類的,慫恿鐘學馗把波波扔出去。而鐘學馗總是把鈴丫的話信以為真,雖然不至於把波波趕出去,但也狠狠教訓了波波幾次。波波苦於不會說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鈴丫陰一面陽一面地挑撥,他對鈴丫的印象當然好不了。

  波波在鈴丫的手上吃了很多苦頭,來到陽間之後總算是擺脫了這個噩夢,誰知道她竟然又跟到了游少菁家裏來。波波可不希望游少菁也像鐘學馗一樣被鈴丫迷惑,然後來為難自己,所以緊跟在游少菁身邊,以免鈴丫又在游少菁背後搞鬼。

  “波波,人家是客人,知道嗎?要有禮貌。”游少菁一邊忙一邊吩咐波波,“反正她也待不久,即使再討厭,忍一忍就走了。”

  “噗噗……”從游少菁的語氣中,聽出她對鈴丫也不怎麼喜歡,波波立刻有精神了起來,興高采烈地在食物中撿了幾樣他願意吃的偷走,然後大搖大擺地回到了客廳。

  鈴丫還在那裏和鐘學馗訴著苦,什麼鐘學馗走了之後,衣服也沒人幫她洗了,屋子也沒人幫她打掃了,別人欺負她也沒人幫她出頭了……嘴裏還滿滿地塞著零食——自從游少菁宣佈要減肥之後,這些零食本來全部都是屬於波波的。

  “……”

  波波從背後偷襲,一蹄子推倒了鈴丫。

  “波波!”鐘學馗大聲叫,“你怎麼又欺負鈴丫!”

  鈴丫也馬上露出委屈的樣子,嘟著嘴用哭腔說:“我又沒有惹你,你又來了……”

  “噗噗噗噗……”誰理你們啊,也不看看這個家裏誰說了算。波波得意洋洋地把他的零食全部銜了回去,當著鈴丫的面開始猛吃。

  鈴丫又裝了一陣子委屈,終於明白,在這裏鐘學馗根本管不了波波,也就是說她無法利用鐘學馗從波波那裏佔便宜,於是顧不得形象,往波波撲了過去——再不下手,波波就要把那種很好吃的點心都吃光了。看著他們兩個廝打在一起,倒是教鐘學馗驚訝得難以相信,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也會這樣勇猛地出手?

  其實波波和鈴丫,倒是說不上誰對誰錯,他們那些糾紛,也就是兩個小孩子在長輩面前爭寵的小伎倆罷了。可是現在是在游少菁家裏,對於游少菁而言,鈴丫是個陌生人,而波波是她家庭中的一員,因此在看到鈴丫和波波打鬧時,本來對鈴丫就不是很喜歡的游少菁,心中的反感又增加了一層。

  鈴丫進來之後,游少菁的心裏就一直不是很高興,也不知道是在氣鐘學馗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訴他在地府的同事,還是在生氣鐘學馗和鈴丫之間那麼親密。

  反正那才是他真正的朋友,真正朝夕相處的人們,我這裏不過是他一個臨時的落腳處而已。游少菁這麼想著,重重地把手裏的盤子往桌子上一放:“吃飯了!”

  她那有些僵硬的口吻,再次讓鐘學馗覺得吃驚。

  鈴丫倒是沒有察覺主人的情緒,在她看來,這裏是鐘學馗的家,至於游少菁,就算是半徒半僕吧。鐘學馗常說游少菁是個天賦出眾的人,這種人為了學習鬼差們的法術,願意精心照顧一位落難的鬼差也並不稀奇。

  在鈴丫看來,游少菁所做的一切當然就是她應該做的,鐘學馗連好不容易得來的飛劍都送給她呢,簡直讓她占了大便宜——為了不曝光劉漢的身分,鐘學馗謊稱游少菁的飛劍是一位鬼差前輩送給自己的,反正鈴丫也不認識玲瓏劍。鈴丫覺得鐘學馗就是太好說話了,對於這樣一個原本對修煉一竅不通的女人,隨便教她些法術她就該感激涕零了,竟然還把難得一見的飛劍給了她。

  鈴丫為那把飛劍嫉妒不已,在她看來,鐘學馗有什麼好東西,向來都是由她先選的,這次的飛劍也應該一樣才對。不過她知道鐘學馗的脾氣,是不會主動把飛劍從游少菁那裏要回來的,看來還是得自己想辦法才行。

  “姊姊,我要一點醬油。”

  “姊姊,我的盤子髒了。”

  “姊姊,我想換雙筷子,這雙掉在地上了。”

  “姊姊……”

  從開飯以後,鈴丫就指使著游少菁做這做那,反正只要看見游少菁坐下來拿起筷子,她的要求就會跟著來。游少菁一開始還儘量滿足她的要求,可是來來回回折騰了幾次之後,就對她的要求冷淡下來,在鈴丫又一次兩眼忽閃忽閃地看著游少菁,要求“姊姊,我想再要一碗湯”的時候,游少菁抬頭沖她一笑:“沒有了,剩下的還要給鐘學馗吃呢,你要是不嫌棄,波波吃剩下的就給你吃了吧。”

  鈴丫的笑臉立刻僵了下來:讓自己吃豬吃剩下的,她怎麼好意思說出口——沒禮貌,沒規矩,自己可是見習鬼差呢,鍾大哥也不過定個文職而已。她應該比尊重鍾大哥更尊重自己,然後在自己循循善誘下,乖乖地把飛劍拿出來求著自己收下,好讓自己指點她幾招才對,怎麼竟敢這樣對自己——她要是知道她的鍾大哥或地府大將軍劉漢在這個家裏的地位,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狂妄的想法了。

  無欲無求者無畏,游少菁並沒有需要這些鬼差大將軍們幫助的地方,而這些鬼差大將沒有她就無法生活,這才是他們這種奇怪關係的成因,鈴丫卻錯把游少菁當作一個有所求的人,所以從一開始,她就用錯了策略。

  “喂,你怎麼這樣啊?我可是個見習鬼差呢,你這樣不尊重我,讓我吃豬剩下來的東西!”鈴丫用她那柔軟的聲音說,同時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好像自己真的受了多麼大的委屈一樣,“你這樣不尊重我們地府的人,怎麼能學習我們的法術呢……”快快賠禮認錯,然後把飛劍當補償給我吧!

  誰稀罕啊?就你這麼一個見習鬼差,劉漢人將軍求人家,人家都還不學呢!波波作了個翻白眼的動作,把碗裏的菜湯一口氣喝光:就算我不喜歡,都不剩下給你!

  “你是見習鬼差,應該知道波兒象在地府的地位比鬼差高啊,怎麼這樣說波波呢?”游少菁不動聲色地還擊。

  得到誇獎的波波,立刻挺起胸膛,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模樣。

  “他也算是波兒象?他根本就是頭豬!”鈴丫嘟著嘴,指著波波宣佈自己的觀點。

  “噗噗噗噗……”不等游少菁回答,波波就撲了上去,和鈴丫打在一起。

  在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中,鐘學馗發現自己正在面對更多難以置信的事:游少菁竟然開始收拾餐桌了,完全忘記還沒有來喂自己吃飯這個問題。

  “喂,游丫頭,我、我,還有我呢……”

  “乒乒乓乓,稀哩嘩啦……”

  游少菁仿佛沒聽見便進了廚房。


  ※※※※※※※※


  惡鬼見不斷有低等的同類聚集過來,心裏感到很厭煩。自從自己修煉出了形體,這些同類就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樣,源源不斷地趕來,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讓原本就一肚子不悅的他更加煩躁。

  惡鬼猛然睜開眼睛,雙手連連揮動之間,附近的十幾隻惡鬼已經被他抓在了手裏,揉作一團吞進了肚子。有些修煉成形的惡鬼在修煉有成後,喜歡把這些聚集到自己身邊的同類當作部下使用,可是這個惡鬼並沒有這種打算,對他來說,這些同類都是沒事找事地在增加他的心煩,所以它們都該死。

  這幾天下來,他一邊趕路一邊不斷把前來依附他的同類吃掉,已經不知道吃了多少,可是只要他稍一停留,同類還是會源源不斷湧來。要是他現在有時間,一定把這些礙眼的傢伙全部吃掉,可是現在的他卻要忙著去尋找一件對自己十分重要的東西,沒時間為了這些愚蠢的同類停留。

  惡鬼知道,自己的目標已經越來越近,但是他不能保證那件東西沒有被他的敵人利用——雖然他很懷疑以敵人的能力,有沒有辦法正確使用那件東西,可是能威脅他安全的東西,即使毀掉,也不能落到別人手裏。

  下面的城市燈火絢爛,這種地方向來是這個惡鬼最喜歡的狩獵場所;現在,在這裏等著他的,不是那些心靈出現漏洞的人類,而是更加強大的對手……這類對手的靈魂一定更加美味,吃了之後,一定可以增加更多法力。

  惡鬼這樣想著,往這座城市降落,而他身後,是一大串像尾巴一樣緊緊跟隨的低等惡鬼……


  ※※※※※※※※


  莫瀟剛走出學校大門,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看看號碼,接起了電話:“李劍利,好久沒看到你了,你的案子結束了?”

  李劍利在剛剛調到辦案第一線的時候,就很興奮地告訴所有的朋友,“我以後可是真正的刑警了,工作時間很有可能不能接電話,你們打電話找不到我不要著急啊,哈哈哈哈……”不過此後這還是莫瀟第一次在他的工作時間接到電話。李劍利終於有機會參與辦案了,他一定很高興吧!趁這個機會敲他一頓好了。莫瀟高高興興地想著。

  電話那邊傳來了李劍利熟悉但有點慵懶的聲音:“我住院了,你們也不來看我……”

  “住院?被歹徒打了,還是在打了歹徒之後又被你們隊長修理了?”莫瀟不懷好意地故作關切。

  “哼……”李劍利顯然不願意說他住院的原因,也就是說,他住院的原因恐怕和莫瀟想得差不多,要不然他早就在電話那邊開始大肆渲染自己的英勇事蹟了。“我要出院了,朋友送的水果很多都沒吃完,要不要給游少菁送一些過去?”

  游少菁一個人住,李劍利和莫瀟總覺得她在吃住上都很受委屈,有什麼好吃的,就總是想著給游少菁留一份。

  莫瀟聽李劍利這麼一說,馬上就贊成:“你剛出院,我帶她去看你吧。”順便把你的水果全幫她搬回去。莫瀟是不會在這方面客氣的。

  “那我就等你們來。”李劍利輕聲笑著,掛斷了電話。

  “這傢伙,怎麼學會細聲細氣地說話了,住院住老實了。”莫瀟看看手中的手機,嘀咕一句,開始打電話給游少菁。


  ※※※※※※※※


  遠處的一家醫院中,李劍利正靠在床頭上,看著自己剛剛掛斷的手機,嘴角露著一抹笑容。兩個同事正在他的病床附近忙碌地幫他收拾東西,看他這種悠閒的樣子,忍不住抱怨:“小李,你自己倒也動一動啊,這些東西有沒有不要了的?”

  “都不要了……”

  “什麼?”他們沒聽清楚李劍利的自言自語。

  李劍利笑著從床上跳下來:“我是說,不用你們費心了,我自己慢慢收拾就好。”

  “嘿嘿,這樣是不是說這些東西一年之後還會是老樣子地擺在那裏?”兩個同事也是單身男性,對於同類的行為十分瞭解。

  李劍利哈哈地笑著,拖了個旅行袋,開始不管種類、不管來歷地往裏面塞東西。吃的、用的、髒衣服之類的,轉眼就消失在他的手下。

  “你真是高手……”兩個同事在看到他用髒褲子卷著沒吃完的點心裝進旅行袋的時候,終於發出了由衷的感歎。

  李劍利當仁不讓地謙虛道:“過獎、過獎。”一邊說一邊繼續塞東西,臭襪子和即食面,內褲和巧克力,刮須刀和牙刷……速度確實比那兩位同事幫他弄時快多了。

  受不了他,兩個同事搖著頭,覺得李劍利雖然在行動現場莫名其妙地昏倒了,可是腦子居然沒因這次治療而有所進步,真是夠冥頑不靈的了。

  就在他們結束說笑準備出院時,外面的走廊上傳來了吵鬧聲。聽到裏面似乎夾雜著呼救的聲音,李劍利的兩個同事出於職業本能,雙雙沖出了病房。李劍利看著他們的背影淡淡一笑,低頭繼續他的收拾工作,似乎走廊上的動靜與他毫無關係。

  走廊上的聲音在兩個刑警出去之後變得更加熱鬧,嘶吼叫喊、哭鬧喝罵、威脅慘叫,一樣也不少,同時還伴隨著看熱鬧人群的陣陣驚呼,就算李劍利沒有出去,也可以想像此時此刻走廊上正上演著什麼樣的戲碼。

  “你們害死了我老公,我要殺了你……”

  “你冷靜一點,你先生被送來的時候就傷勢過重,我們已經盡全力搶救了。”

  “就是你們害死我老公的,我要殺了你……”

  “拉住她,快拉住她!這個女人是個瘋子!”

  “注意,她手裏拿著手術刀!”

  “啊……我的耳朵……”

  各種聲音此起彼落,終於,李劍利的同事們出場了:“我們是員警,先放下你手裏的手術刀,有什麼事可以慢慢說!”

  “你們害死了我老公,你們全是兇手!”員警出場之後,那個女人的聲音更加淒厲了,接著就聽見不斷有各種驚呼傳來,似乎是她開始攻擊周圍的人了。在人們的驚呼聲、那個女人的吼叫聲、兩個員警的喝斥聲中,乒乒乓乓的搏鬥聲也響了起來。

  李劍利已經收拾完手邊的東西,坐在床邊,對外面的聲音充耳不聞。看看身邊其他病床的病人也跑去看熱鬧了,於是他拿出一個貼身帶在身邊的錢包。打開黑色的皮夾,在夾層裏,用銀行卡掩蓋著的地方,有一張女性的相片。

  照片是用手機偷拍的,所以看起來有些模糊,上面的少女手裏抱著一大堆生活用品,微微側著頭,一副為剛剛殺價成功而笑顏逐開的樣子。

  李劍利用手撫摸過照片,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雖然只是一張照片,可是已經足以讓他盯著出神了,要是真實的人站在眼前……莫瀟說要帶她一起來,是吧?

  我正在等著你呢……李劍利撫摸著照片輕聲說。

  兩個同事入房的聲音打斷了李劍利的沉思,李劍利動作迅速地把錢包收了起來,笑吟吟地看著他們的狼狽相。兩個刑警都是辦慣大案子的老手,面對殺人犯、搶劫犯、毒販、人犯、走私犯……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狼狽過。只見他們兩個的衣服上都是破洞,臉上也被抓出了好幾道抓痕,其中一個同事的脖子上還有一個清晰的口紅印……和兩排正滲著血水的牙印。

  “制服那個女人了?”李劍利把“女人”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兩個刑警對付一個女人還弄成這樣,確實是夠狼狽了。

  “那簡直是個瘋子!”那個帶著口紅印的同事憤憤地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狂犬病,我得去打疫苗預防一下才行。”傷倒是不重,可是這傷又是女人的指甲印,又是口紅印、牙印的,若不說清楚,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毀了。

  “就是啊,瘋子!”另一個同事表示贊同。那女人大可怕了,動作無比瘋狂,力氣也大得嚇人,很像精神病患發作時的樣子。

  “最近真是很奇怪,這種瘋子似乎忽然增多了,前天我們家附近的商場裏,也有個人拿著刀亂揮,就跟剛才那個瘋子一樣。”

  “我也覺得最近新聞裏這樣的事好像很多,你們說是不是有種‘瘋子’病毒正在傳播啊?”

  “瘋子病毒?你的想像力可真豐富!真有這種病毒,那豈不天下大亂了!”

  李劍利聽著兩個同事的交談,忽然笑起來:“走了,我要出院……”說著,提起行李就往病房門外走去。

  “你等等我,我還得去打狂犬病疫苗呢……”

  “哈哈哈,你去打瘋子病疫苗好了……”

  “哼,要是有那種疫苗,我還真想去打一次!”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26
第五章 迷惘的心

  游少菁的心情十分鬱悶,原因就是那個鈴丫一直賴在家裏不走。

  不知道鐘學馗是不是向鈴丫解釋過自己並不是鐘學馗的學生,而是這個家的主人,是鐘學馗的房東兼飼養者,反正這個鈴丫對游少菁就是說不出的不友好。

  游少菁原本打算就和她跟波波說的一樣,反正鈴丫是客人,忍一會兒她就走了,所以並沒有表現出自己的不悅。誰知道鈴丫還順著鐘學馗一句“來陽間的時候有空來玩啊”的客套話,就開始賴在這裏不走了。

  游少菁不是個不懂禮貌的人,既然是鐘學馗的客人,而她又承認了鐘學馗他們都是這個家庭的成員,那麼招待他們的客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但這也得那個客人知道自己是個客人啊,現在的問題是,鈴丫小姑娘根本就把她自己當作這個家的主人,而游少菁則成了應該為她服務的傭人。

  當然,小姑娘採用了很高明的手段,她本來就生得可愛,只要甜甜一笑,或者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眼中淚花一閃,來上幾句“姊姊,我不是故意的……”、“姊姊,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姊姊,我真的很想要……”就會讓人忍不住想要滿足她的願望。

  不過這種模式怎麼這麼熟悉?

  對了,波波剛出現時,也是採用這種戰術,閃著明亮可愛的大眼睛,用乖巧可愛的外表騙人,其實本質上是個……而且鈴丫還加上她的語言攻勢,實力比波波更勝一壽。

  鐘學馗就擅長培養這種“孩子”吧?難怪波波和她合不來,他們根本就是同類、是冤家,能合得來才怪!

  只不過波波是確實天真,而鈴丫就讓人覺得有點老謀深算——她已經存在了上百年了,並不能因為一直維持著小孩子的外表,就真的把自己當作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啊。

  今天是週六,鈴丫一早就出現在游少菁家裏,開始要這個要那個,又要看這部動畫、又要看那部電視劇地亂提要求,鐘學馗根本看不出自家人毛病,依然感覺良好。游少菁倒是耐著性子,一一滿足了鈴丫的要求,但是波波卻已經開始受不了,在屋子裏又跑又蹦地表示著自己的不悅。

  “吃吧。”游少菁把削好的水果端出來,還不等放到桌上,鈴丫已經俐落地搶了過去,自己抱著盤子坐在地板上,一邊自己吃一邊往鐘學馗嘴裏塞。

  “葡萄也不剝皮,這樣吃好麻煩……這個西瓜的籽太多了……柿子還澀的呢,就拿來給別人吃了……”鈴丫吃也吃得不安分,一直嘮嘮叨叨地抱怨不休,好像之前軟語相求游少菁買這買那的不是她一樣。鐘學馗沒啥心眼,吃著聽她嘮叨著,不知不覺也隨口嘟噥了幾句。

  “吃都嫌麻煩?”游少菁放下手中的抹布走過來,“那就不吃吧,別累著了。波波,你要不要吃水果?”

  那還用問嗎?波波不吃水果,可是他喜歡做任何能讓鈴丫感到難受的事情,包括吃不喜歡吃的水果。

  游少菁話音剛落,肉球一樣的波波已經出現在盤子邊,一蹄子蹬開鈴丫的手,叼著盤子跑掉了。

  以前在地府的時候,波波和鈴丫便經常發生肢體衝突,可是鈴丫這個見習鬼差,能力還是有一些的,通常波波都被她欺負得很慘。直到前幾天,在陽間的第一次戰鬥發生之後,波波才意識到,其實自己很厲害,不僅不輸給鈴丫,而且還比她厲害,只不過以前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波兒象,才會被她欺負。

  我可不是豬,我是波兒象,嘿嘿,一個小小的實習鬼差也敢跟我鬥。波波故意停在鈴丫看得到的地方,對著鈴丫露出潔白的獠牙一笑,開始往嘴裏吞水果。雖然不好吃,可是自己多吃一塊,鈴丫就要少吃一塊,嘿嘿,太好吃了。

  “波波不許欺負人!”看到鈴丫眼眶開始泛紅,鐘學馗連忙幫她出頭,“游丫頭,你也是的,鈴丫只是說實話嘛,她又不是故意的。”

  她本來就是故意的,只有你看不出來。

  游少菁實在有些忍不住了:“既然覺得吃得太累,那就不要吃。有了喜歡吃的再吃吧,這些不喜歡的就給波波,他不挑食。”

  “姊姊,你生氣了……”鈴丫馬上又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游少菁,“我不是嫌你弄得不好吃,是你被賣水果的騙了,便宜沒好貨的,你為什麼不去大超市買,非要買路邊攤……”

  游少菁搖搖頭,拿起書包:“我要去做功課了,你們自己聊吧。”說完,便走向了書房。她雖然知道鈴丫已經不算是什麼小女孩了,可是外表看起來確實很小,讓她不想有欺負小孩的感覺。

  鈴丫見游少菁走了,又和鐘學馗說了一會兒,卻不由得開始往書房的方向瞄。那裏面有電腦和網路,這兩樣東西都是鈴丫慕名已久但一直沒機會接觸的,也許可以去看看。想到這裏,她站起來往書房走去。

  “鈴丫,游少菁很討厭別人打擾她寫作業!”鐘學馗急忙提醒她不要去招惹游少菁。他雖然在這方面有些遲鈍,可也隱約感受到游少菁這幾天的不快。更令他不解的是,游少菁心情不好的時候,竟然沒像平時那樣拿起坐墊之類的兇器就亂打亂敲,實在是太異常了。鐘學馗把游少菁的心情不好,歸結於最近事情太多,特別是那個成形惡鬼的事情讓她煩躁,卻沒想到游少菁真正煩躁的原因就在身邊。

  鈴丫來這裏,鐘學馗是很高興的。畢竟他被卡在牆壁裏,身邊除了游少菁之外,只有劉漢這麼個威嚴的長者,整天虎視眈眈地,不是逼著學法術,就是被逼著養神修煉,可以說樂趣很少。有了鈴丫這個可愛小姑娘出現,他多了一個說話的物件,也多了一些資訊來源,忙著和鈴丫聊地府裏最近發生的事,聊自己來到陽間後經歷的事,是件很愉快的事。

  他認為鈴丫很可愛、討人喜歡,所以完全忽略了游少菁的感受,也忽略了一直把他當作父兄看待的鈴丫感受。

  女人的嫉妒是很可怕的,鐘學馗不明白這一點,活該要倒楣了。斑斕這麼想著,搖搖頭找個角落趴下,等待著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他故意旁觀著這件事情發生而不去調解,其實有他的打算。也許鈴丫的出現正是一個機會,可以幫助他做一件針對游少菁的事——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反正已經做過算計主人的事情了,他這個寵物也不在乎再多算幾次。

  鈴丫走進書房時,看到游少菁正在書桌前寫作業,便直接跑到電腦前面,興奮地問:“這個東西怎麼打開?是不是打開了就可以看到世界上所有事情?”

  游少菁皺起了眉頭,可還是忍著說:“你先出去,等我寫完作業再告訴你怎麼用。”這星期她有一天請假,就開始覺得自己的功課退了步,現正對照蕭憐憐的筆記努力補課,實在不希望別人來打擾。

  鈴丫生前從來沒上過學,地府裏的鬼差培訓又是師徒相授的方式,所以她對於寫作業這種事完全不能理解,不知道游少菁在那裏寫些什麼。聽到游少菁拒絕自己,便不高興起來:“我又不會礙你的事,你怎麼這麼小氣!難怪鍾大哥在你這裏總是受委屈!”

  鈴丫自己發洩對游少菁的不滿也就罷了,她不應該把鐘學馗也扯進來。本來只是她自己心裏猜測鐘學馗在這裏受了委屈,現在這樣一說,倒好像是鐘學馗這樣向她訴苦了一樣。

  游少菁愣了一下,問道:“他自己說受了委屈?”

  鈴丫想也沒想就說:“那當然了!”她可以代表鐘學馗發言,這在鈴丫的想法裏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說得無比理直氣壯。

  游少菁沉默片刻,忽然拉起鈴丫來到客廳。鈴丫被她硬拖了出來,不高興地用力甩開游少菁的手,氣憤地叫:“你幹什麼啊!”

  “對質!”

  “什麼?”

  游少菁不理睬她,看著鐘學馗問:“鐘學馗,是你跟她說,你在這裏受了委屈嗎?”

  鐘學馗愣住了,但看到游少菁那不善的眼神,馬上就反射性地一連聲說:“不委屈,不委屈,一點也不委屈……”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反應不過來,只是想著自己要是不能說出讓游少菁滿意的答案,馬上就要倒楣了,卻完全沒注意到游少菁話中的真正涵義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於是,他那種敷衍、明顯是為了自保的口氣,讓兩個女性都產生了充分聯想。

  鈴丫搶著先叫了起來:“你看看,他被你嚇得根本不敢說真話,你還說沒讓他受委屈!”

  游少菁張口想要辯解,可是看看鈴丫氣鼓鼓的樣子,再看看傻瞪著眼的鐘學馗,一時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她看著鐘學馗,等了一陣子都沒等到他開口,忽然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很沒有意思,於是轉身回了書房,並且把門給鎖上了。

  “她這是幹什麼啊?老是這樣陰晴不定的。”鐘學馗不解地嘀咕。

  “是啊、是啊,這個人很不好相處呢!”鈴丫喜孜孜地接上他的話。

  鈴丫與鐘學馗已經一起生活了很久,她從生前開始,就不曾得到過別人真正的關愛,所以對鐘學馗對她的關心萬分珍視和貪婪,就連和波波這樣不會說話的小靈獸分享都不願意,更何況知道了鐘學馗來到陽間之後,是和游少菁這樣一個少女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就外表年齡來說,游少菁和鐘學馗正是年紀相仿,而她自己卻是個小孩子,這就讓她更加看不順眼游少菁和鐘學馗在一起。要是鐘學馗和游少菁之間起了什麼摩擦,她可是求之不得。

  鐘學馗卻歎了口氣,真是不知道游少菁這幾天怎麼了,脾氣怎麼越來越難以捉摸。現在正是多事之秋,游少菁可能是因為覺得要面對很多問題,才會整天憂心忡忡吧?

  游少菁回到了書桌前面,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她勉強迫使自己看了幾行字,就忍不住把作業本、書本都重重地一摔。

  自己這是怎麼了?她用力揉著額頭,長長歎息一聲。

  其實鐘學馗要怎麼樣,和自己並沒有太大關係吧?他只是一個私自來陽間的過客而已,也許明天,也許過一段時間,他就要回地府去,自己和他也就沒什麼見面的可能了。所以他覺得受了委屈也好,覺得自己對不起他也好,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行,沒必要為了他的態度而讓自己感到難受。

  游少菁這樣安慰著自己,提醒著自己,那個鈴丫是他的朋友,那才是和他一起生活、在同樣環境中的同類,所以他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是理所當然的。自己身為房東,幫他好好招待客人就是了,完全沒必要讓其他的事情影響自己的心情。

  心裏這樣想著,那種氣憤和不甘便逐漸平息下去,但是另外一種惆悵的心情卻湧了上來。

  是啊,鐘學馗終究是要走的,還有波波,他也會一起帶走。斑斕雖然可能要和自己一起生活更長的時間,可是最近的種種事情也讓游少菁意識到了,斑斕並不是一隻真正的寵物,而是那個執著於捉鬼的地府大將。和他一起生活的後果,就是會不斷被他拖進那些事件當中。游少菁不能保證自己能夠一直忍受下去。或許,可能的話,斑斕和凌岩在一起倒是很合適的選擇。

  他們本來就不是自己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不管自己怎麼努力照顧他們,最後還是要分離。等他們都離去之後,自己就可以回到原本的平靜生活中了吧?到時候,自己就是真正地一個人生活,沒有人在家裏等著自己為他們做飯,也沒有人不斷地為自己添麻煩,更沒有人在耳邊嘮嘮叨叨,說些自己不愛聽的話……

  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會不會懷念他們?

  游少菁知道自己一定會的,因為就算是現在,只是想到自己將要和他們分離,她的心裏就已經十分難受了。

  可是對於他們而言,自己又算什麼呢?

  對於這些就已經存在成百上千年的鬼差來說,自己這樣一個人類女孩,大概也就是一個匆匆過客,一段時間之後就會被遺忘了吧。

  游少菁第一次開始認真思考這段日子以來的生活,發現自己這段日子完全是以鐘學馗他們為中心在生活著。可是顯然,自己只是他們生活中的一段插曲,甚至說,如果不是她在這裏而是換了別人,他們也是同樣會這樣生活,要是遇見凌岩那樣的人,說不定對他們來說反而更好,而要是遇見不太好的對象,游少菁相信,他們也會有辦法解決的。也就是說,自己本來就不是必要的。

  游少菁一直把自己看作是這個家庭的家長,認為鐘學馗他們在接受自己的照顧,所以他們沒有自己不行。現在這個錯誤的想法終於被打消了,令她覺得十分沮喪。

  從鐘學馗出現在牆壁上開始,其實才過了半年,可是在游少菁心目中,鐘學馗他們已經是生活中不可取代的一部分了。可是生活總是在不停地改變,自己沒能力阻止,似乎也只能適應。

  游少菁歎口氣,似笑非笑地咧咧嘴。

  是啊,自己最擅長的,不就是適應環境嗎?從小到大,自己不就是一直、一直在不斷變化著的環境中被推來推去嗎?那麼,現在的生活環境即使再發生一些改變,又能怎樣呢?自己還是一樣需要生活下去。

  她在那裏翻來覆去地想了很久,一直嘗試安慰自己說這一切都是必然要發生的,可是終究還是難以壓抑那種難過、委屈的心情,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中流下了眼淚。

  真是不值得啊,他們明明都把自己看得可有可無,為什麼還這樣難過啊。反正他們就要離開了吧?劉漢要是能夠用那個法寶恢復一部分能力,應該可以幫助鐘學馗從牆上出來才對。然後他們正好結伴而行,去做他們降妖伏魔、拯救天下蒼生的事業,而自己正好也就可以和那種種的危險說再見。這是多好的事,自己應該高興才對!

  對,要高興,晚上要做頓好吃的慶祝一下……

  游少菁在翻來覆去地調整自己的心情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莫瀟,嗯,是我……沒事啊,我正在寫作業呢。”

  聽到莫瀟熟悉的聲音,游少菁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不管怎麼說,總還是有人願意關心她。

  “李劍利受傷了?他不要緊吧?”聽到李劍利受傷的消息,游少菁緊張了起來。

  好多天沒接到這個新任刑警的電話了,以前他三下五時總是要打電話來嘮叨兩句“安全”、“生活”之類的話題,最近沒受到他的“騷擾”,游少菁還以為是因為他終於成為正式刑警,工作太忙碌而放過自己了,誰知道竟然是因為他受了傷在住院。

  在那一瞬間裏,游少菁覺得自己還滿對不起李劍利的。這個世界上真正關心游少菁的人不算太多,甚至連游少菁的親生母親也沒有這樣的習慣。可是李劍利這個原本素昧平生的人,卻因為游少菁的父親曾經資助他上學,就一直在游少菁身邊幫助她、關心她。游少菁自己這段時間卻因為忙於捉鬼,而完全忽略了他,甚至連他受傷住院了都一無所知。

  “他什麼時候出院……已經出院了嗎?你要去看他,好啊,我也去……嗯,你來接我吧,我得去買些東西……我打電話給他看看他喜歡吃什麼……好,我等你來。”

  掛斷莫瀟的電話,游少菁馬上開始撥打李劍利的電話:“喂,李劍利,我是游少菁啊……聽說你住院了,怎麼這麼見外,住院都不告訴我呢?”

  李劍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恍惚,可能是身體還沒完全恢復的緣故吧。不過說了兩句之後,他就恢復了精神,一個勁兒地要游少菁馬上就去他那裏,他要請客慶祝自己大難不死。

  “慶祝……你還真敢說!下次就不一定這麼幸運了!”游少菁聽著他那大大咧咧的聲音,不由得告誡幾句,“危險的時候先注意自己的安全再去逞英雄也不遲啊。”

  李劍利在電話那邊嘿嘿笑著,也不反駁,反正游少菁知道,他一個字也不會聽進去的。

  “你最好不要出門,在家裏好好休息,想吃什麼,我和莫瀟買了帶去吧。”游少菁聽到李劍利開始歷數那些熟悉的餐廳,便乾脆打斷他的計畫。真是的,才剛出院,這麼冷的天,不是應該老老實實地待在暖和的房間裏嗎,他這就開始想出去跑了。

  “好啊,我等你來我家……我很期待你來,真的……”很奇怪的,李劍利居然沒有堅持,反而溫和地這樣說。

  有點奇怪,可能是身體不好時,就格外盼望有人陪陪自己吧?游少菁沒有多想,告訴他:“好的,我馬上就去了!莫瀟應該已經在來接我的路上了,我不跟你多說,該準備出門了!放心,我會帶你最喜歡吃的東西去的!”

  “我等你來……”

  游少菁放下手機,趕緊開始換衣服、找錢包。收拾東西的時候,鐘學馗終於注意到她的行動:“游丫頭,你要出去啊?做什麼?”

  真難得,忙著和鈴丫聊天時還能注意到我。

  游少菁背對著他,淡淡地說:“李劍利受傷住院,今天剛出院,我和莫瀟去看看他。”

  “哎呀,那個那麼強壯的人也會受傷啊!他沒事吧?”鐘學馗對李劍利印象不錯,趕忙詢問。

  “已經出院了,應該不是什麼重傷。”游少菁聽他關心李劍利,倒是平靜了下來,好聲好氣地回答他,“我們這就去看看他,免得他在家裏悶。”

  她說的“我們”,當然是指她和莫瀟了,游少菁總是和莫瀟那麼親近,這讓鐘學馗心裏老是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看著游少菁為了和莫瀟出門在那裏選衣服,這件不好看、那件有點薄,總之就是要把最好看的樣子給莫瀟看就是了。

  真是……什麼眼光啊,那男人明明是游少菁的舅舅,卻對外甥女抱著非分之想,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游少菁卻這麼信賴依戀他!鐘學馗故意忽略游少菁和莫瀟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事實,在心裏憤怒著。

  “我今天晚上不回來做飯了,你們自己熱中午剩下的吃吧。”游少菁覺得自己也該有點自己的時間了,不能總是讓他們把自己的時間占得滿滿的。至少現在,受傷的李劍利比家裏這幾個吃飽了還要故意找點麻煩的傢伙更需要自己。“斑斕,聽見了沒有?”游少菁不在家,家裏的微波爐基本上都是斑斕在操作的。

  “汪汪汪汪……”斑斕用力點頭,搖頭晃腦的樣子很容易讓游少菁聯想到這傢伙正在期待著自己出去。

  也許是他們這些地府的來客有什麼悄悄話要說,自己在這裏礙著他們了。游少菁苦笑一下,搖搖頭,原來在這個家裏,自己才是多餘的人。

  “喂,你出去了……那、那我們怎麼吃飯?”鈴丫意識到事情不妙,趕緊問了一句。

  “你們吃中午剩下的,還有很多呢。”鈴丫這個也要、那個也要的,弄得游少菁中午做了一桌子菜,結果一家人一共才吃了一半,就算不出門,原本游少菁晚上也不打算再做新的了。

  “你想讓我吃剩飯!”鈴丫一副要哭的樣子。

  她可是準備了好多難題要在晚上為難游少菁的,要是游少菁做不出來,就說這些菜都是鐘學馗平時愛吃的,他果然在這裏受了委屈。誰知道游少菁卻說不做晚飯了。

  “反正你也不是外人,中午很多菜都是你要我做的,還一筷子都沒吃呢,晚上就熱一熱吃吧。”游少菁看看表,莫瀟應該也快到了吧?現在的街道上依舊積雪濕滑,他騎著摩托車可要小心一點。

  鈴丫把嘴嘟著:“可是你怎麼讓我吃剩飯……”

  “那本來就是你剩下的!”游少菁拍拍鈴丫的小腦袋,“浪費可是會遭天譴的,你是地府的工作人員,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可是人家在地府這麼久,就是盼望著能吃到陽間的熱飯菜……嗚嗚,好不容易有你這麼好的姊姊來給我做飯了,可是你又……姊姊你對我那麼好,我不是有意想找你的麻煩,我就是想吃熱的飯菜嘛……”

  看到可愛的鈴丫這樣一揉眼睛,鐘學馗立刻就投降了:“游丫頭,你就先幫她做一點再走不行嗎?”

  “不行,莫瀟已經在路上了。”

  “就幫她一個人做一點,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不行,我還要去幫李劍利買東西呢,晚了就趕不上他吃晚飯了。”

  “姊姊你怎麼這麼小氣……”鈴丫捂著臉,從指縫裏看著游少菁,哽咽著說,“姊姊故意不給我飯吃,你不喜歡鈴丫……”

  “是啊、是啊……”鐘學馗看見鈴丫哭就覺得心疼,這孩子生前什麼人世間的福都沒享到,現在就只是想吃一點陽間的食物,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游少菁就算給她做頓飯,不也就把個鐘頭嘛。

  游少菁深吸口氣,認真地說:“李劍利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在我需要的時候他總是在身邊幫助我,可是我呢?這些天除了忙著捉鬼就是伺候你們,連他受傷住院的事都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他出院了,難道還要磨磨蹭蹭地不在第一時間趕去看他?我跟他說好了,要他等著我帶東西去,難道讓他一個剛剛出院的人在家裏等著,我卻在這裏給一個放著一桌子菜不吃、無理取鬧的人做飯?”

  “我……我不是無理取鬧,我不是……”鈴丫開始抹眼淚,“你不想給我做就算了,用不著亂扣帽子……”

  “鈴丫,你不是個小孩子,難道你真的因為自己的外表是小孩,就把自己當作小孩子了?”游少菁忍無可忍地看著鈴丫的假哭,“你已經存在一百年了!一百年!我今年才十八歲而已,咱們兩個究竟誰是姊姊?你真的覺得,我就應該不斷地聽你沒完沒了的要求、任由你使喚嗎?你別再學波波裝小孩了好嗎?你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波波才是!他都沒有像你這麼無理取鬧過。”

  小孩子的無理取鬧和思想成熟的人的故意找碴,游少菁還是分辨得出來的,這就是她實在不喜歡鈴丫的原因——為什麼鈴丫就可以裝出小孩子的面孔來撒嬌耍賴,自己卻要承擔一個少女不應該承擔的一切,包括受她的刁難,自己難道就真那麼低人一等?

  可能因為游少菁這番話說得太重,鈴丫忘記了假哭,而鐘學馗也大張著嘴愣在那裏。鐘學馗真的沒想過游少菁是這樣想的。他本來認為,游少菁能夠對波波那麼疼愛,自然也能夠同樣接受鈴丫,可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游少菁一直是在忍耐著完成鈴丫的要求,她沒有把那些看成是小孩的撒嬌,而是看作了找麻煩的挑釁。

  “游丫頭……其實鈴丫……”鐘學馗想要解釋鈴丫是個很好的孩子,不會故意找別人的碴,但是游少菁打斷了他:“我知道,你們是像親人一樣的一家人,可是這裏是我家……鐘學馗、鈴丫,這裏是我家,我很願意招待你們,可是也請你們記住你們是客人,好嗎?你們已經影響我的生活很多、很多了,李劍利是我現實中的好朋友,等到將來你們離開這裏之後,他依舊是我的好朋友,你們不應該要求我為了幫你們做飯而不去探望受傷的他。”

  “游丫頭,我們可沒有不讓你去看他吧!只是請你幫鈴丫做頓飯而已,你也不用借題發揮,說這麼大的道理!”鐘學馗因為游少菁口氣中的那份疏遠而生氣了。

  她為什麼這麼說,就好像李劍利才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好吧,自己也沒資格管她交朋友的事,可是她為什麼要說那些自己離開之後怎麼樣的話?難道對她來說,自己就是一個因為被卡在這裏而她才不得不接受的人物,等自己可以自由活動了,彼此的關係就要消失得乾淨,再也不來往見面了?

  游少菁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在自己找氣生?和他生氣值得嗎?這個人的心裏,除了什麼維護正義、保衛人世之類的大道理,根本就空空如也,別人再做多少事情,反正他也感受不到。“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想想就知道。我今天真的有自己的事情,所以不能把時間用來照顧你們了,就是這樣……其實,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可是你不應該要求我也一樣喜歡你的朋友……”

  “你也太小氣了吧!”終究這一切還是因為鈴丫,鐘學馗就不明白,為什麼游少菁會不喜歡鈴丫這麼乖巧的孩子,“她不就是個孩子,你怎麼就和她過不去呢!”

  “我小氣……這是你的真心話?”游少菁認真地問。

  游少菁不是個小氣的人,她的心腸很軟,很願意幫助別人,這些鐘學馗都知道。可是他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示弱,於是瞪著眼睛說:“難道你不小氣?為什麼對鈴丫……”

  游少菁疲憊地揮揮手:“好了,我知道……莫瀟應該已經來了,我要走了,以後再說……斑斕別忘了熱飯,波波,你喜歡的香腸在櫃子上,不用熱也可以吃。”她真的不想再和鐘學馗說什麼,只覺得自己應該離開這個裝滿了怪力亂神的屋子,出去走走。

  “喂,你別走,我……”鐘學馗還沒說完,游少菁已經開門出去了,在門關上之前,可以看見她正迎向了走來的莫瀟。

  “……”

  波波跑了過來,重重地在鐘學馗臉上踢了一蹄子,然後憤怒地看著他“噗噗噗”地亂叫。

  “她本來就是討厭,你幹嘛護著她!”鈴丫出來維護鐘學馗。

  “噗噗噗噗……”就是因為你的出現才讓事情變糟的,你才是個討厭鬼!波波怒氣衝衝地看著鈴丫,他準備要使用武力把這個討厭的女孩趕走了。

  鈴丫對於欺負慣了的波波,竟然不再受她的欺負感到很不習慣,不自覺地就想要用過去習慣的方式對待波波。見波波對自己氣勢洶洶,想也沒想就是一腳。現在波波怎麼肯吃這種虧,騰地跳了起來,在空中就躲開了鈴丫的腳,一口咬在了她的小腿上。波兒象的牙齒可不是裝飾品,頓時讓鈴丫慘叫起來。

  “波波……鈴丫……”鐘學馗不得不從身體中出來,試圖分開他們,可是他們兩個誰也不肯示弱,越打越激烈,鐘學馗上前都被波波一蹄子踹了個跟頭。“你們兩個都住手,弄亂了屋子,游少菁回來會生氣……”鐘學馗竭力阻止著,可是顯然起下了什麼作用,打架中的鈴丫更是故意去弄亂屋子裏的陳設。

  這時,男子威嚴的聲音響起:“可以了,你們都適可而止吧!游少菁說得很對,不要忘記了,我們都只是這個家的客人,不要無端給主人添麻煩……”

  鐘學馗回頭,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斑斕臥著的地方,變成了席地而坐的劉漢。劉漢手指一彈,波波和鈴丫都跌了一個跟頭,雙雙翻滾到夠不著對方的地方去了。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打我!”鈴丫跳起來沖著劉漢叫。

  “劉漢。”劉漢淡淡地說,他相信自己的名字,對地府的鬼差來說,不管是不是見習生,都應該聽說過。

  “劉漢?劉漢……你是那個劉漢!”鐘學馗最崇拜的人是鍾馗,其次就是劉漢,一直和鐘學馗生活在一起的鈴丫,怎麼可能不知道劉漢。“不可能,劉漢明明已經被貶入輪回了!”鈴丫想起劉漢的際遇,指著眼前這個男人叫。

  “我確實是被貶作畜生了,你剛才不是也看到我了嗎?”劉漢穩健持重、光明磊落,所以不喜歡鈴丫這種滑頭滑腦、在別人背後搬弄是非的人,當然對她也就沒有什麼好臉色。

  “劉將軍……你怎麼……”鐘學馗不明白他怎麼會在鈴丫面前出現,難道因為剛才游少菁說不喜歡鈴丫,他這條忠狗就要出來幫主人驅逐鈴丫了?

  劉漢看了鈴丫一眼,淡淡地說:“一個小小的見習鬼差,諒她也不敢亂說我的事情。”

  這倒是事實,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劉漢在地府身居要職多年,不知道有多少老朋友、老部下依舊是重要部門的官員,只要其中有十分之一還念著與劉漢的舊情,劉漢的事就算被察覺了也無關緊要。就算鈴丫回去把這件事情報告給上級,也很有可能在半路上就被哪一級的官員壓了下來。

  鈴丫真的不敢亂說劉漢的事,不僅不敢,而且還戰戰兢兢地看著劉漢,一副受驚的樣子。鐘學馗是個文職,所以不知道這位將軍一時興起參與培訓見習鬼差,由於要求過於嚴格,結果弄得見習生們傷亡慘重的傳說。

  劉漢看看她,終究沒再說什麼,而是對鐘學馗吩咐:“趁著游少菁不在,我們出去找個地方,那個成形惡鬼想必就快找上門來了。”

  這就是他故意看著游少菁被氣走的原因。要是游少菁不離開,按照她的個性,知道了劉漢和鐘學馗要去冒險,嘴上怎麼說不願意,最後還是會跟上去。劉漢並不希望游少菁參與這次行動,除鬼是他和鐘學馗這個鬼差的職責,就算因此送命也是以身殉職。可是游少菁還有七十多年的陽壽,根據地府的生死薄,她命中註定了富貴雙全、婚姻美滿,還將有個能夠名揚四海的兒子,劉漢不忍心因為他和鐘學馗而扭曲了游少菁原本的命運。

  本來只想能把游少菁氣得留在房間裏不出來,足夠讓自己和鐘學馗偷偷走掉就可以了,沒想到出了李劍利這件事,倒是白費心機,讓游少菁多生了不少悶氣。

  鐘學馗早就知道劉漢的打算,開始收拾起自己平時做的符咒什麼的,準備跟著劉漢出門,想了想,忽然悄聲問:“將軍,你說剛才游少菁為什麼那麼生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安然無恙地回來,現在心裏最關切的就是游少菁究竟為什麼生氣,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她,萬一她一直這樣生著自己的氣怎麼辦?

  劉漢看看他,不禁皺皺眉頭,想想游少菁也真不容易,這個鐘學馗簡直……

  “喂,你們要去哪里?”鈴丫叫起來。

  “去捉那個成形的惡鬼。”鐘學馗對她吩咐,“你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裏,要不然就回地府去!”

  “我……我也要去……”鈴丫追上來,拉住鐘學馗的衣角。

  “很危險,你不許去!”鐘學馗拉下臉來命令著。

  “可是我也是個鬼差,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我不能聽到有成形的惡鬼卻反而臨陣脫逃!”鈴丫板起臉,認真地說。

  她確實不像她的外表那樣是個小孩,她是個心智成熟的鬼差,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和義務。

  “說得好,就憑這句話,你已經是個合格的鬼差了!我們走吧。”劉漢稱讚一句,同意了鈴丫和他們一起行動。

  這時波波也一下子跳進了鐘學馗懷裏,他並不想去捉什麼鬼,可是也不能讓鈴丫比自己更出風頭,所以一定要跟去再說。劉漢看看這個奇怪的隊伍,再次點了點頭。

  鐘學馗出門前望瞭望這間屋子,以及牆壁上自己的臉。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來,要是再也回不來了,游少菁回來會不會對著這張臉傷心?她以後還會不會想起自己?

  要是剛才沒有對她那樣說話就好了……

  要是能夠回來,千萬要跟她說對不起……

  他變幻出一身普通的運動服,手裏抱著波波,腳邊跟著斑斕,隱身的鈴丫緊緊跟在身後,大步往空蕩無人的街心公園走去……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3:28
第六章 亂局

  道路上的冰雪使得長途駕駛成了一件很困難且痛苦的事情,一路上,狄雲浩至少已經看見了五起車禍,都是因為車子打滑才翻倒在路邊的。狄雲浩的駕照是花錢買來的,他根本就沒有認真練習過駕駛,要不是派出了幾個鬼僕在前面幫他拖車,這種路況下,他肯定能夠製造出一起更加精彩的交通事故來。

  好不容易開了幾個小時的車之後,城市中那些高樓大廈已遠遠地出現在道路的那一頭,車上的狄雲浩才微微松了口氣——至少市區內道路的積雪要少得多,他翻車的可能也就小得多了。由於知道這座城市現在一定不太平,狄雲浩在接近時便收起了鬼僕,自己小心翼翼地駕駛著車輛前進。

  狄雲浩駕著車越接近城市,越感到那種詭異氣息的強烈。

  身為一個鬼師,狄雲浩對於惡鬼這類東西格外敏感,當他發現自己甚至不用仔細尋覓,就可以在周圍的建築物之間找到一、兩個飄浮著的惡鬼時,他意識到這裏的情況比他想像得還要糟糕。

  怎麼會有這麼多惡鬼?究竟是人心險惡,生出的惡鬼越來越多,還是因為這裏的成形惡鬼格外厲害,以至於無數的普通惡鬼都從遙遠的地方趕來追隨他?

  不論答案是哪一個,都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事情。

  狄雲浩再一次在心裏下了決定,找到游少菁警告她之後,就立刻帶著貓貓離開,這裏的惡鬼是多是少,那個成形惡鬼是厲害還是笨蛋,都和自己無關,自己只要保護好貓貓就行了。

  在這種路況下,駕駛技術不好就是不行,狄雲浩進入市區後不久,就自己親身體驗了這個道理。當車子拐上一條單行道之後,由於發現對面突然出現了一輛迎面開來的車,手忙腳亂地閃開中,他的車沖上了安全島。

  可惡,剛花了幾百萬買的新車!

  狄雲浩氣衝衝地從車上跳下來,準備找那個在單行道逆向行駛的司機算帳,卻在看了駕駛座一眼之後便停了下來。

  “不會吧?已經亂到這個程度了嗎?”狄雲浩喃喃自語著,看著那個司機在單行道的車流中逆向而行,不一會兒就因為接連撞了幾輛車而打轉停了下來,癱瘓在路邊。

  真是一團混亂啊。

  狄雲浩抬頭分辨一下路線,連車也不要了,從車廂裏拎出行李,快步往游少菁家的方向走去。這個城市已經成了這樣,不用多久,那些修行者、鬼差、特勤組……就會蜂擁而至,自己可不能待在這裏等著受池魚之災。速戰速決,帶著貓貓就走!

  以狄雲浩的體力,背著一個大背包在積雪道路上跑上百十公里都不會有什麼疲勞感,可是那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就未免太顯眼了,狄雲浩可不想在這種時候惹人注意,所以就用稍快一些的步伐在路上走著。只是他心裏著急,不知不覺之中步伐就越來越快,不一會兒已經變成了小跑步。

  不開車也有不開車的好處,可以躲開城市複雜而繁忙的交通網,去證實兩點間直線最近的科學定理。狄雲浩一會兒躍過護欄,一會兒穿過商場,一會兒溜過外人勿入的住宅社區,自己覺得這樣一來速度倒是快了不少,不斷為自己扔車步行的果斷決定感到滿意。狄雲浩計算著,越過眼前這個社區之後,也就到了一條可以直通游少菁家的大路,在那裏叫輛計程車,應該很快就能到達游少菁家。

  就在走進社區後不久,狄雲浩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仰頭看著眼前一棟公寓,臉上神情緊張,鬢角甚至冒出汗來。

  不會這麼巧吧?這麼大的城市,自己隨便走走,就能遇上?

  狄雲浩稍一猶豫之後,立刻選擇了後退,他沒有什麼降妖除鬼的雄心壯志,而且對於自己有幾兩重心知肚明,在遇到這樣的物件時,當然會選擇退卻。

  可是不等他走出幾步,對方卻像是已經發現了他,原本彌漫了整個社區中的鬼氣忽然凝聚在一處,往狄雲浩壓了下來。狄雲浩從來不曾面對過這樣強大的鬼氣,只感到被對方的氣勢壓得完全透不過氣來,甚至全身骨骼都發出了“格格”的聲音。

  被鬼氣包圍之後那種透骨的寒冷與心中不由自主生出的絕望,足夠侵吞任何人的心志,而狄雲浩本身又不是一個心志堅定的人,雖然身為鬼師,他有特殊抵抗惡鬼的方法,但是眼前這個惡鬼的能力與他懸殊極大,已經遠遠超過狄雲浩能夠應付的範疇。

  可惡,難道自己就要死在這裏?狄雲浩曾經對自己使用了藏魂術,按照常理,在他的藏魂壇不被毀壞之前,他的肉身就不會死亡,可是現在的對手是個成形的惡鬼,對方的力量足夠造成反噬,在吞噬了他的肉身之後,再把於遠處的他的藏魂壇破壞掉。

  不,我不能就這麼死掉,我不甘心!

  狄雲浩知道,自己要是這麼死去,藏魂壇中的魂魄雖然因為距離緣故而不會被惡鬼吞食,但卻會變得支離破碎,也就是說,縱使自己能夠到達地府,以後也只是一縷殘魂,再也沒有轉世成人的機會了。狄雲浩是個鬼師,深知生死之事,他並不怕死,卻深怕自己的靈魂受到傷害。

  絕不,我絕不能死在這裏……狄雲浩強壓心中翻騰著的絕望,強壓自己想要放棄的意念,硬挺起精神,竟然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幾步,手中也亮出了幾張符咒,一副準備與對方拼命的樣子。

  那個不知躲在何處的成形惡鬼看到狄雲浩這樣子,倒是產生戲弄他的興致。玩弄人類的心靈正是惡鬼們最喜歡的事,即使已經修煉成形,這個惡鬼也擺脫不了這種天生的嗜好,於是他收斂了自己的威壓,等待著這個人類的反攻。他既然能在自己的威力之下前進,還倔強地擺出攻擊架勢,一定也有點本事,這種人在絕望的時候,靈魂的味道一定會更好吃。

  成形惡鬼如此設想著接下來要如何戲弄狄雲浩,卻驚訝地發現,就在他的氣勢收斂的瞬間,狄雲浩接連拋出了幾張隱身、防護的咒符,然後趁他分神時,快速地往社區出口逃竄。

  成形惡鬼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眼看著他逃出了很遠才狂笑起來:“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可是就在他要去追趕狄雲浩的時候,卻看到樓下一輛摩托車正自遠而近駛來,車上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他立刻忘掉剛才那個人類的事,興奮地在屋子裏打起轉來,計算著過幾分鐘她才能出現在自己面前。

  游少菁坐在莫瀟摩托車後座上一路行來,發現這個城市中的惡鬼更多了,也許是因為初來乍到的關係,大部分惡鬼都沒有找到可以供它們附身的人類,所以就在空氣中四處飄浮著,看起來格外毛骨悚然。

  地府的人馬究竟在幹什麼?難道就只派來鈴丫那種鬼差處理,剩下的事情就不管了?這座城市怎麼辦?這裏的居民們怎麼辦?游少菁早就知道,地府是個官僚主義嚴重、工作效率低下的地方,可是低到這種程度也太過分了吧!再這樣下去,這座城市的居民可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啊。

  她胡思亂想著,卻又束手無策。像她這樣的女孩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之下,能夠自保就不錯了,難道還要想著拯救世界?

  算了,再想也沒有用,先想想可憐的李劍利吧,也不知道到底受了什麼傷,在電話裏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明說,不會真的是因為辦事不力被他們隊長打的吧?

  李劍利的家鄉不在這個城市,所以他現在的住所是租來的。一個單身男子租的房間,裏面的狀況應該可以想像得到,雖然李劍利從來沒請游少菁來過,可是游少菁有幸參觀過莫瀟的房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莫瀟這個人平時可比李劍利乾淨俐落了不只一倍,按照這個推論,李劍利住的地方恐怕……反正游少菁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敲門之後,李劍利幾乎馬上就開了門,就好像剛才他就站在門後等著一樣。

  李劍利的屋子出奇乾淨,不僅是因為打掃得窗明幾淨、一塵不染,而是因為這裏的氣息乾淨得出奇,只要有生物,甚至有鬼魂的地方,都會有某種氣息,可是李劍利的家裏怎麼會乾淨到這種程度,就好像這個屋子裏並沒有任何“東西”居住一樣乾淨,沒有一點人氣,也沒有鬼氣,就好像——剛剛被“人”用法術打掃乾淨了……

  游少菁驚訝地回頭看著站在門口的李劍利。

  李劍利一改平時總是大大咧咧的神情,臉上帶著溫文的笑容,凝視著游少菁說:“你終於來了,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游少菁驚訝地看著眼前這男人熟悉的面孔,顫聲問:“你、你究竟是誰?你不是李劍利!”她的陰陽眼在這個時候已經自動開啟了,也就是說,她現在面對的是可以影響到她安危的東西。游少菁使用陰陽眼看到的,是一個有著李劍利的外表,但是全身籠罩著青黑色鬼氣的“人”,正對自己溫柔地微笑。

  “我怎麼不是李劍利呢……”李劍利依舊笑得溫和,“我確實是李劍利啊。”

  “你不是!你根本不是人!”游少菁再一次尖叫,卻是因為她在“李劍利”身上,看到了比她以前見過更強烈的鬼氣。

  “即使不是人,我也依舊是李劍利啊……我對你是不會有所改變的……”“李劍利”的雙眼溫柔如水,看起來更加不像那個總是粗線條的青年。

  莫瀟不解地看著他們兩個:“你們在說什麼啊?”不過仔細看來,眼前的李劍利真的與平時十分不一樣,那種笑容、那種神情、那種看著游少菁時閃動的眼神,都與平時自己熟悉的李劍利完全不同。“你……究竟是誰?”莫瀟不由得也問出了和游少菁相同的問題。

  李劍利對他們笑著,緩緩關上了門。


  ※※※※※※※※


  凌岩沖著屋裏的堂弟們大聲吼叫著:“快讓開,七叔受傷了,快讓開!”在她身後,兩個青年男子拾著一個中年人,正急忙地沖進屋來,屋子裏的少年們紛紛讓開,他們把中年人放到床上。

  “治傷的丹藥呢?四哥,新的繃帶你究竟買回來沒有!”凌岩向屋裏手忙腳亂的少年們再一次喊叫起來。

  現在,這個家族與惡鬼們的戰鬥已經全面展開,凌岩他們這些少年少女不被長輩允許到前線去,就在後方擔任著通信聯繫、後動補給、救助傷患的工作。自從與惡鬼們的展開戰鬥,淩氏家族就一直不斷有人受傷,有的人傷勢很輕,簡單的治療之後就能繼續回去參戰,也有的傷患傷勢比較嚴重,眼前送來的七叔就是這種情況。

  凌岩看著擅長治療的族人為七叔作了診治,確定他沒有大礙之後才松了口氣,在一邊坐了下來。

  這幾天,她雖然一直帶領著這些同輩兄弟姊妹們在後方,可是其實也十分忙碌,只是做著這些事的時候,心裏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去能夠親自和惡鬼戰鬥的地方。

  凌氏族人正在城市各個角落和惡鬼戰鬥,但他們還沒能找到那個成形惡鬼的蹤跡。不知道游少菁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正在劉漢的帶領下,也在進行著激烈戰鬥?劉漢能夠找到那個成形惡鬼嗎?要是找到了,他準備就憑他和游少菁兩人與之戰鬥嗎?要是他們……

  凌岩的腦子裏亂糟糟的,她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多想想自己的家族,可是她的思緒就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劉漢身上。

  也許從此之後,就再也見不到劉漢了。經過這次事件,也許他不能活著回來,也或許自己會在戰鬥中死去。凌岩自從開始除妖捉鬼的工作之後,就有了或許有一天要為此送命的覺悟,可是她真的很希望就算要死,也要在和劉漢並肩作戰的時候死去。

  想到現在和劉漢並肩作戰、同生共死的人是游少菁,凌岩的心裏就會湧起難以壓制的護意,不管她怎麼告訴自己不應該這麼想、沒資格這麼想,都沒用。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這個念頭在凌岩的心裏盤旋著,終於到了壓抑不住的地步。

  “大哥,接下來你來負責這裏,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凌岩霍地站起來,對她這一輩中年齡最長的男子說。

  那個男子顯然已經習慣了凌岩比他強、自己應該受凌岩指揮一事——其實這個家族中的同輩人都有這樣的習慣——聽到凌岩這樣說,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結結巴巴地問:“我?”

  “是啊,你是我們的大哥!”凌岩就是看不慣自己這些兄弟沒有男子氣概的樣子。

  “可是、可是、可是……族長,你……可是……”不等他“可是”結束,凌岩已經拿起了自己的東西,直接從窗子跳了出去。

  “喂,小岩(岩姊、妹妹、堂姊……)你不能丟下我們……”窗戶裏探出了一堆人頭對著凌岩呼喚,可是凌岩連頭都沒有回,背著身向他們揮揮手,快步跳上了一輛家人停在那裏的摩托車,呼嘯而去。

  她不知道要到哪里找劉漢,所以決定先去游少菁家裏看看。

  凌岩知道游少菁的住址,可是她從來沒去過。游少菁是個不喜歡和別人深交的人,根本就沒打算邀請凌岩到家裏。凌岩決定先去那裏看看,說不定就可以找到劉漢。


  ※※※※※※※※


  狄雲浩跑得氣喘吁吁,他剛才可是拼盡了全身力氣,那奔跑速度大概可比奧運會的賽跑選手了。不過這個時候倒是沒有一個慧眼識英雄的體育教練從街上經過,白白讓他這樣一個擁有長跑資質的人才埋沒在民間。

  “天啊,我這算是什麼運氣……這個城市這麼大,就教我遇上了……”狄雲浩扶著一棵樹,邊喘氣邊嘀咕。

  他為了甩開那個成形的惡鬼,故意在城裏兜了個大圈子,現在看來,那個惡鬼並沒有追上來,自己倒是已經安全了。

  “不行,這城市太危險了,馬上走,帶著貓貓去澳洲、美國、非洲、南極……反正越遠越好……”狄雲浩以前為了逃避自己闖下的禍,曾經辦了好幾國的長期簽證,現在倒是能夠拿來用了。他跑了這麼一大圈,已經來到游少菁家附近,打定主意後就快步向前走去。

  狄雲浩提步剛走了幾步,一輛摩托車正呼嘯著從身後駛來。那輛車在這種路況下竟然還能高速行駛,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狄雲浩敏捷地往路邊一跳,眼看著那個連安全帽都沒戴的騎士箭一般地射了過去。

  真是高手!這樣也行!

  剛因路況和駕駛技術的綜合原因,不得不把車扔掉的狄雲浩,由衷地讚歎了一聲。

  不過那個騎車的人怎麼好像……背著一把桃木劍!

  狄雲浩不禁皺起了眉頭。桃木劍除了某些迷信人士用來掛在屋子裏驅鬼之外,基本上也就是修道者用來作武器的。這騎士既然帶著這種武器,去的方向又是游少菁家,會不會……

  狄雲浩愣了一愣,馬上拔腿飛奔追上。

  當狄雲浩抵達游少菁住的那棟樓前,正好看到那個騎士從樓裏出來,那是一個身穿紅色運動服的少女;在這樣的季節裏,她穿了這樣一身,倒是一點也不顯得單薄,反而給人一種活力四射的感覺。

  她不會真的是到游少菁家去吧?

  狄雲浩正要上前詢問,就看到對方的眼神忽然停在遠處的某個地方。狄雲浩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在社區的另一個出口附近,一個少年正牽著一條狗快步行走著。

  那個少年在狄雲浩眼中看來非常眼熟……

  對了,那不就是那個和游少菁在一起的鬼差嗎?他怎麼會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狄雲浩左右看看,沒有發現游少菁的身影,倒是在那個少年的身邊,又看見了一個隱身狀態的女孩子。

  這時,他看見那個少女騎士已經往那個少年走去,來不及多想,也跟了過去。


  ※※※※※※※※


  凌岩來到游少菁家門口,敲門後沒有半點回應,正要走出來趴到窗子上去看時,卻發現了一個少年正帶著游少菁那條名叫斑斕的狗走在不遠的地方。游少菁的那條狗很通人性,幾次的接觸中,凌岩對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知道它對游少菁忠心耿耿。現在看到它被游少菁以外的人帶著,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然後就發現那個少年並不是人類。

  游少菁去哪兒了?這個少年又是誰?

  凌岩急忙往那邊走去。剛走兩步,就發現自己身邊又竄出一個男的,目標也是那個少年。

  凌岩和狄雲浩都不知道彼此的底細,所以一邊走一邊保持著警惕,眼看就要追上時,他們幾乎同時開口:“斑斕!”“鐘學馗!”

  鐘學馗和斑斕止住腳步,驚訝地看著迎面而來的兩個人:狄雲浩和凌岩?他們兩個怎麼走在一起了?

  狄雲浩和凌岩互相對視一眼,又幾乎不約而同地問:“你怎麼在這裏?游少菁呢?”只不過他們詢問的對象一個是鐘學馗,另一個是斑斕。

  “你們怎麼一起來了?”鐘學馗不解地反問,“游少菁去看一個剛出院的朋友,我們是要去……”忽然想到,這兩個人不正是兩個很好的幫手嗎?於是往斑斕看去。

  斑斕看看狄雲浩和凌岩,想了想,對鐘學馗點點頭。

  “我們正要去對付那個成形的惡鬼,你們願不願意來幫忙?”鐘學馗會意地詢問他們。且不說凌岩,狄雲浩這個鬼師在對付惡鬼方面,可是有著出類拔萃的能力。

  “我去!”

  “我不去!”

  兩個人又同時回答,可是這次回答正好相反。

  “我要去,我還可以通知家裏的人來幫忙!”一聽找到了那個成形惡鬼,凌岩立刻這麼說。

  “我不去,我本來就是來帶貓貓逃走的,我可不想和那種怪物扯上關係!”狄雲浩之前的經歷帶來的恐懼還留在心底,他可不打算去找那種不同等級的敵人。

  鐘學馗再次看向斑斕,斑斕搖搖頭,於是鐘學馗說:“不需要通知其他人了。狄雲浩,你要走就走吧,貓貓在游少菁家裏,你自己應該能打開房門。”

  狄雲浩也不再多說,轉身就走。凌岩看著他,不禁皺眉;惡鬼出世,像這樣的修道之人,竟然不是想著如何除鬼救人,而是一心想著逃走。游少菁一個女孩子,整天畏畏縮縮沒擔當也就罷了,他一個大男人也這樣,真不愧是游少菁的朋友,兩個人一個樣。

  鐘學馗知道狄雲浩天性就是這樣,也不再指望他了,帶著斑斕又開始往前走。

  凌岩追上來問:“你是游少菁的朋友嗎?這麼重要的事情,真的不用找人來幫忙嗎?”

  鐘學馗想了想,說:“萬一我們不行,你再找你的族人出面吧……待會兒劉漢也會出手,我們有不方便讓別人知道的事。”反正凌岩很快就會知道斑斕就是劉漢這件事了,鐘學馗也就實話實說了。

  凌岩得知馬上就可以見到劉漢,倒是什麼問題也沒了,緊緊跟著鐘學馗他們。鐘學馗偷偷看看她,再看看斑斕,不知道待會兒她能不能承受得了真相的刺激。

  大雪過後,街心公園裏見不到一個人影;這種寒風凜冽的天氣,足以把任何人欣賞雪景的興致都給凍回去。鐘學馗他們選擇在這裏,就是因為這裏空蕩無人。另外,這座街心公園雖然占地不大,但已經修建多年,裏面的樹木十分茂盛,再加上假山、涼亭等建築,倒是很能遮擋外人的目光。

  鐘學馗找了個樹木茂密、而且正好有座假山可以擋住臨街一面的角落,對斑斕說:“就在這裏吧?”

  斑斕看這個地方距離街道和人們居住區都很遠,即使使用法術,也不容易影響到外界,於是點點頭。

  凌岩驚訝地看著鐘學馗和一條狗商量事情,可是緊接著,更令她驚訝的事情出現了,隨著空間輕微地扭曲,那條狗的身影從原地消失,站在那裏的是劉漢。

  “你……你……”凌岩指著劉漢結結巴巴,難道劉漢的真面目竟然是一隻狗妖,可是自己曾經相斑斕相處過,從這條狗身上一點也察覺不到妖氣啊。

  “對不起,淩小姐,這就是我的苦衷。”劉漢微微一笑。這下,這個少女對自己的那點心思該熄滅了吧?“我是地府大將劉漢,因為失職之罪被貶入輪回,今生是游少菁養的狗。”

  凌岩看著劉漢輪廓分明的臉龐,再想想那條醜陋的雜種狗,有種在作夢的感覺。

  “淩小姐一向以捉鬼除妖為己任,劉某十分敬佩,劉某的苦衷也請淩小姐體諒。”劉漢向凌岩抱拳。他望著凌岩的神情,倒是有些輕鬆,至少以後她不會再對自己抱著游少菁說的那種感情了吧?至於自己的秘密,劉漢相信自己的眼光:凌岩不是那種會出賣別人的人。

  凌岩咬著嘴唇看劉漢,囁嚅地問:“那、那你現在……”

  “這是這個法寶的作用,”劉漢指指自己脖子上那個黑漆漆、毫不起眼的東西說,“你應該還記得這個,這就是上次我們一起去山裏時得到的。這個法寶的作用就是製造一個空間,讓使用者的心中事物呈現出來。雖然一條狗並不足以控制這種法寶,但好在我只用它來展現我自己的真實靈魂,這還是能夠做到的。”

  凌岩不由得點頭,她第一次見到劉漢,不就是在那樣的一個空間裏嗎?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法寶出自一個成形惡鬼之手。至於它是怎麼掉落在那片山林中的,我不好妄加猜測,可是現在這座城市裏的那個成形惡鬼,一旦知道了它的存在,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對修煉有很大幫助的法寶——說不定它就是為了這個法寶才來這裏的。”

  “你們現在就是要用這個法寶,來引誘那個惡鬼自己送上門來?”凌岩一下子就猜到了他們的計畫。

  劉漢點頭:“我在這裏啟動這個法寶,那個成形惡鬼一定已經感知到了,要是你不願意面對它,現在走還來得及。”

  凌岩有些氣憤地一揚眉:“難道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聽你這番話之後就逃走的嗎?劉漢,想不到你也是這種小人之心的人,算我凌岩看走了眼,竟然喜歡上你!”

  劉漢瞪眼張嘴,一副嚇傻了的樣於,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他雖然不是個道學先生,可也從來沒想過一個少女對男人說“我就是喜歡你”這種話的情景,更何況這件事還發生在自己身上。本來以為凌岩看到劉漢是一條狗之後,應該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誰知道她竟然……

  “咳咳……”鐘學馗用假咳提醒他們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他來到陽間後,天天看電視劇,對於這種情況的接受能力比劉漢要強得多,甚至覺得這個凌岩與劉漢還滿配的,而且要是劉漢接受了凌岩,他就不會對游少菁產生什麼想法了……

  “你們三個,這都什麼時候了!”鈴丫暴喝了一聲。

  凌岩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女孩雖然很驚訝,但知道她也是和劉漢他們一起的夥伴,所以馬上就收斂起自己的心思,默默地站在一邊,不再說話。剛才一時衝動說出了心底話,實在是因為覺得這次的行動凶多吉少。修行者對於不好的事總是會有一定的預感,特別是涉及到自己的生死,那種預感總是比較準確。而現在的凌岩,就感到了自己有可能無法在這次行動中平安脫險,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把心裏話說出來。

  可是話說完了,她又感到無比後悔。劉漢已經表明身分,他是地府的大將,也就是一名鬼仙,雖然現在被罰入輪回,可是將來總要回歸本位;自己一個小小的凡人,這究竟是在幹什麼?像她這樣的修道之人,對於“仙”字總是看得格外重,所以心裏千回百轉的,想的就是自己和劉漢身分上的差距,完全沒有像劉漢預料的那樣,把劉漢今生是一條狗的事放在心上。

  不知劉漢聽了自己那冒失的話之後會怎麼想。她偷偷看去,看見劉漢沉著臉似乎在想什麼,仿佛對那些話並不怎麼在意。凌岩微微松了口氣,之後又有一種完全放鬆的感覺。反正自己已經把話說出來了,以後的事也就沒必要再擔心了,因為那些事情自己並不能控制。即使要死在這裏,自己也已經讓他知道了……

  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心意,即使不接受,自己也沒什麼遺憾了。遇見了,表達了,還能有什麼遺憾呢……她站在一邊,靜靜地等待著戰鬥開始。

  劉漢也在鈴丫的吆喝聲中清醒過來,不禁苦笑,我這是怎麼了,縱橫兩界這麼多年,竟然會被一個人類少女的幾句話弄得一時亂了方寸,說出去豈不成了笑話?現在的女子真是一點矜持都沒有……

  他看看自己身邊的夥伴們說:“現在那個成形的惡鬼應該已經覺察到這個法寶被使用了。鐘學馗,你負責把它引到我製造的這個空間裏來,我們要好好地招呼它一下!”

  雖然,即使在這個空間裏,劉漢也只能恢復到五成的功力,可是他依舊信心十足,臉上神情沉穩,目光炯炯,似乎又回到了他率領陰兵、叱吒縱橫的歲月。


  ※※※※※※※※


  狄雲浩抱著貓貓走出游少菁的家門時,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天空,看到那個街心公園的上空果然開始聚結鬼氣,知道鐘學馗他們和那個成形惡鬼之間的戰爭恐怕已經開始了。狄雲浩搖搖頭,他對於鐘學馗他們的膽大妄為很不能理解:就憑他們幾個要去對付那種水準的惡鬼,怕是輸多贏少,下場堪憂,真不知道這些口口聲聲說要保護世人的人,腦子裏是怎麼想的?不過,反正游少菁也沒被牽連進去,狄雲浩也懶得多管這個閒事。

  對於狄雲浩來說,游少菁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不僅曾經幫助他逃脫地府的鬼差,還幫他照顧貓貓這麼長的時間,現在他就要帶著貓貓走了,總覺得自己就這樣私自進入,留一張紙條就帶走貓貓有些不太禮貌,反正那個成形惡鬼已經被鐘學馗他們吸引,這座城市裏已經沒有更大的危險了,自己是不是應該去找游少菁打個招呼,說一聲再見?

  他詢問了一下貓貓的意見。這只肥貓的智力不低,這些日子來已經對游少菁產生依戀之情,聽到要永遠離開游少菁,當然願意去跟她告別,喵喵叫著同意。

  以狄雲浩的法術,在手裏有游少菁的物品的情況下,想要找到游少菁的行蹤是很容易的。施展法術之後,狄雲浩很快就確定了游少菁的位置,然後再次對著公園的方向歎了口氣,毅然地不再去想那些人的命運,而是走向了相反方向。

  狄雲浩跑步到達他確定的游少菁所在位置時,才驚訝地發現,游少菁竟然就在之前他遇見成形惡鬼的那個社區裏。

  游少菁的運氣也太好了吧,她到這裏來,正好就有人把那個惡鬼引走了,不然她說不定也會遇上。狄雲浩在心裏這麼想著,走上之前確定了那棟公寓的位置。

  來到游少菁所在的這戶人家門前,狄雲浩就感到強烈的不對勁。

  這裏面住的真是游少菁生病的朋友嗎?不,這不是人類的氣息!狄雲浩在門前止步,咬著牙關,看著那扇普普通通的門,似乎在看什麼驚人的怪物。

  游少菁在裏面。

  那個成形的惡鬼竟然沒有被鐘學馗他們引走。

  游少菁在這裏面……

  現在走還來得及,對方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現在就全力逃走應該還來得及……

  屋子裏,游少菁的聲音在驚叫著:“你究竟是什麼東西,你不是李劍利!”

  是的,那絕對不是人類,游少菁自己也發現了,可是她能怎麼樣呢?狄雲浩知道,游少菁基本上是什麼自衛能力都沒有的。狄雲浩承認自己貪生怕死,可是把朋友丟棄在險境中自己逃走,他卻做不到。

  難道真要面對這樣可怕的怪物了?

  狄雲浩一邊在心裏問著自己,一邊一咬牙,抬腳踹向了那扇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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