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鬼實習生 作者:可蕊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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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渣 2010-4-13 21:44: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 114132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07
第一章 新學期

  從四樓教室的視窗看出去,正好可是看見一排大樹的樹梢,樹上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在嘰嘰喳喳地嬉鬧,不知不覺中吸引了游少菁的視線。

  附近越來越多的公園和綠地被覆蓋,越來越多的建築物拔地而起,使得這些小動物不得不逃到了還留有一片綠地的校園中。不過它們能在這裡生活的時間也不會很長了,因為今天開學第一天,老師宣佈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由於腳下這塊地皮要被開發成商業區,所以學校準備搬遷。新校址選在臨郊區的地方,暑假期間已經破土動工,預備寒假後就把整校師生遷過去了。

  對於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同學們一直在紛紛議論,有說遷校之後學習環境更好了的;有說那裡離家太遠,不得不轉學的;有說要回家跟父母商量的……反正自從老師宣佈後,教室中的議論聲便沒有消失過,連講課的老師也無法制止。

  “少菁,你聽說沒有?那個建新學校的地方,原本是一大片墳場呢。”游少菁的同桌肖憐憐神秘地壓低聲音對正對著窗外發呆的游少菁說。

  “是嗎?”游少菁敷衍性地回應一句。老師才宣佈了沒多長時間,個個同學便已經“聽說”了種種的傳聞了。也不知道沒走出過教室的他們,是從哪裡得來的這些小道消息。

  “你不知道吧……”肖憐憐有點兒得意地說。現在班裡不知道這種事的,恐怕只有游少菁這個總是喜歡一個人不聲不響的傢伙了,“聽說啊,那個地方不乾淨……”她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那裡一開始動工,就挖出了許多骨骸來喔!”

  “那裡本來是墳場的話,挖出骨骸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游少菁對於這個話題沒什麼興趣。

  “可是啊……”肖憐憐把頭又伸過來一些,用一種陰森的口吻說:“可是聽說那些工人裡有人看到鬼了,一個白色的影子,一到晚上就會在工地上飄來飄去,還發出嗚嗚的哭叫聲……”

  真是個令人討厭的話題……

  游少菁無奈地一隻耳朵聽,一隻耳朵出,現在的她對於鬼啊怪啊這一類的話題可有點兒過敏,實在不願意談及。

  如果沒有暑假的那段離奇經歷,游少菁也許會跟同學們一樣,對靈異事件充滿好奇,一邊害怕一邊熱切地去討論吧。可是她現在真是避之不及。在短短的假期中發生的那些事,真是讓她覺得整個世界和對世界的認知都產生了變化。那大概是游少菁這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個暑假了。

  聽著肖憐憐的“小道消息”,游少菁的思緒又回到了暑假。

  游少菁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的生活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那麼大的變化。

  唉……

  游少菁偷偷歎了口氣,現在最麻煩的是,牆裡面那個鐘學馗還天天糾纏不休,非要自己幫助他再去尋找、捕捉惡鬼,還說什麼自己天生陽陽眼,是十分難得的人才。鐘學馗所指的陰陽眼,並不是常人認為的常常會看見靈異物體、靈異現象的陽陽眼,而是會自動選擇開關狀態——不是與自己或身邊的人安全有關的靈異現象,就不會看見,因而不會對日常生活產生影響。常常有人終其一生也不會發現自己是陽陽眼。擁有這樣體質的人在死後,一般會被選為鬼差的候選人。

  所以鐘學馗認為游少菁應該預先為她自己將來死後的事情做個準備,在還活在陽間時,就開始做捉鬼的練習,等將來她死了,就可以輕鬆地弄個牛頭馬面之類的來幹幹,別像鐘學馗那樣,當了幾百年鬼差還是個文職。鑒於這些原因,游少菁就應該與他合作,從現在開始進行一個鬼差應有的訓練。那個傢伙總是這麼欠揍,天天在一個花季少女面前大談特談“你死了之後如何如何”的話題,叫游少菁怎麼可能不厭煩他呢。

  更重要的是,游少菁現在不得不面對一個人的生活。

  雖然父親留給她一些存款,可是生活中的事情繁雜瑣碎,並不是只有金錢這一樣煩惱。游少菁本來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獨立的女孩,可是現在真的要她去面對生活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與同齡人相比,好不到哪裡去。

對現在的游少菁而言,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用在鐘學馗那個古怪的要求上,再說就算她有時間和精力,一次與惡鬼的對峙已經令她夠難受了,她絕不想再經歷第二次,絕不會把大好的青春時光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可惡的鬼臉,總之我就是不答應他,他再這麼胡攪蠻纏,我就去買水泥把他封在牆裡!

  游少菁想起早上鐘學馗五點多鐘就開始一直持續到她出門的嘮叨,在心中惡狠狠地想。

※※※

  “……所以,我聽說連咱們校長都同意了,花大價錢去請了法師來捉鬼除妖呢。當時事情鬧得可大了,好多知道消息的同學都偷偷去工地看熱鬧,我和大樹也去了,可惜晚了一點兒,只看到一地的紙錢灰。”肖憐憐用這麼一句話為她剛才說的種種可怕事情作證明性的總結。

  原來學校要搬遷的事情暑假時已經在同學和家長中傳開了,大概也只有游少菁這個忙自己事情、對學校的資訊毫不關心的人,才不知道這件大事。所以今天老師一正式宣佈,大家馬上就報出了種種的傳聞、內幕、小道消息、靈異故事……

  “我覺得,世界上沒有鬼……”游少菁決然地說。要是真的那樣就好了,不過游少菁覺得自己有夢想的權力。

  “什麼嘛,你這個人就是這麼不浪漫!”肖憐憐對她吐吐舌頭。

  “請問肖憐憐小姐,喜歡鬼怪與浪漫有什麼關係?”游少菁向她微微揮臂,用十分嚴肅的表情問。

  然後兩個女孩一起用課本擋著臉笑了起來。

  “游少菁,肖憐憐,你們兩個聽課聽得很認真嘛?那好,你們誰來回答一下我剛才的問題?”正在上課的老師對下面的喧鬧有些忍無可忍,準備殺雞給猴看。

  游少菁和肖憐憐雙雙站起來,她們一個因為專注於講小道消息,一個因為一邊在想自己的心事一邊還要對朋友的講述加幾分留心,所以都沒聽進老師的講課,現在她們連老師問的問題是什麼都不知道,更別談回答了。

  “殷老師剛才問的是……”一個男聲極力壓著嗓子從身後傳來,“黑板上那個英語句子的……”他只需要把問題敘述一下就行了,這樣的問題還難不倒游少菁,她馬上大聲說出了答案,然後一臉虔誠地看著老師。

  殷老師有點兒意外地點點頭,“回答得很對,你們兩個都坐下吧。”

  游少菁與肖憐憐坐下後再次用課本擋住臉,對身後男生擠擠眼表示感激。

※※※

  下課後教室裡頓時熱鬧起來,游少菁與肖憐憐也拉開凳子和別的同學聊天。剛才幫她們的那個男生就坐在她們後排,現在正在對她們的感謝表示謙虛,“反正我也不會,只好提醒一下你們是什麼題目。不就上課說個話嘛,用得著大驚小怪麼,連少菁的面子都不給。”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最少有一米九的身高使得他即使坐著也要低頭對身邊的游少菁和肖憐憐說話。

  游少菁在班裡是學習尖子,一般的老師都會為她這樣的優等生網開一面的,而大多數的學生也認為老師偏袒成績好的學生,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游少菁聽了他的話聳聳肩。

  這個大塊頭叫武有樹,與肖憐憐一樣,跟游少菁從初中開始就是同學。這個傢伙雖然外表看起來很粗線條,其實是個細心體貼的人。游少菁領會過多次“人不可貌相”這句名言的含義。武有樹平時就很關心朋友,有什麼事情總會挺身而出,以女孩子的保護者自居。在游少菁認識的同齡人中,他是唯一一個異性朋友。

  “大樹,你早上是不是沒吃早飯?”肖憐憐看著武有樹一邊說話,一邊從抽屜中拿出速食麵幹啃,不由皺起了眉頭。

  武有樹一邊嘎吱嘎吱地嚼著速食麵,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早早就起來訓練,沒時間再回家吃飯了……”武有樹是校籃球隊的隊員,新學期開始的全市比賽中,他將以主力隊員的身份上場,所以他本人對這件事極為緊張,天天主動增加訓練量。

  “你這麼下去,沒到比賽身體就垮了!”肖憐憐惡狠狠地在他額頭上戳了一指頭,然後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油紙包和一瓶礦泉水扔在他面前。油紙包散發著誘人的香味,武有樹打開來,裡面是四個肉燒餅,他歡呼一聲,大口吃起來。

  “大樹他們今年不知道能不能得全市冠軍?”肖憐憐猜測著,“他這麼不要命地練,要是還不能取得好成績,就太沒有天理了!”

  哎呀,好像不太對勁啊。

  游少菁在開學的第一天,忽然發覺自己兩個好朋友——肖憐憐與武有樹之間,似乎多多少少出現了點兒超友誼的感覺。這令游少菁不得不猜測,自己的暑假生活過於混亂,因而與他們沒怎麼聯絡,他們之間是不是已經……

  “憐憐,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在暑假都做了什麼?是不是和大樹……嘿嘿嘿嘿……”游少菁扭住肖憐憐,一連串地奸笑著問。

  “你這個沒義氣的,一個暑假都不見人影,打電話也找不到你,你還敢問我!”肖憐憐義正嚴詞地駁回她。

  唉,終於還是說到這個話題了。

  游少菁家中的事沒有對學校任何一個人說過,就連對她唯有的兩個好朋友她也一直沒提起。不是想要故意隱瞞,只是以前游少菁就不認為自己的父親擔任要職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所以從來不像有些官員子女那樣把自己的父母掛在嘴邊,她的朋友也僅僅知道她父親是個政府公務員而已。加上游少菁父母離異的事實,所以朋友們都很避諱這方面的話題,從來不敢多問她。現在要是把暑假發生的事情說出來,以前關於父親工作的謊言也就被拆穿了,游少菁猶豫一下,才開口說:“其實,我家是出了點兒事……”

  游少菁揀可以說的事情向肖憐憐和武有樹簡略地說了一下,當然,關於什麼鬼差啊、惡鬼啊、陰曹地府、波兒象啊,她是統統隱瞞不說的。事情的真相也變成了官方的說法,她自己與惡鬼的事情也變成了跟蹤收集真正罪犯的線索,以協助警方破案。

  即使這樣說,游少菁的話還是引起了肖憐憐與武有樹的震驚,畢竟對於十六七歲的高中生來說,跟蹤罪犯、目擊殺人、與犯罪分子搏鬥什麼的,已經是夠刺激的事情了。再說他們兩個怎麼也想不到,在短短的一個暑假裡,游少菁家裡居然會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那麼現在你……跟你媽媽住在一起?”肖憐憐小心翼翼地問,她知道游少菁跟她自己生母的關係並不好,現在她父親坐牢,她要怎麼辦?能不能受得了跟她母親一起生活。

  “不是啊,”游少菁輕輕鬆松地說,“我自己住在外公留給我的房子裡。”

※※※

  游少菁目前住的那套房子,本來是她外公去世時特意留下遺囑留給她的。可是外公去世後,這座房子已經被舅舅轉到了他名下。游少菁本來以為舅舅是想不顧外公的遺囑佔有這所房子,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再回去過。直到父親出事才試著向舅舅提出暫時住住的請求。沒想到父親的判決下來後,舅舅找到她,第一句話就是: “走,我們去把房子過戶到你名下。”看到游少菁猶豫,旁邊的舅母又加上一句,“幸虧我們當時多了個心眼,要是早早地把房子轉到小菁名下,就算她媽沒有圖了她的,這一次她爸爸也給糟踐了。”

  原來是這樣,游少菁為自己的小人之心羞愧不已。

  舅舅和舅媽對於因為有婚外戀而離婚的游少菁父母向來很不喜歡,他們就是為游少菁的利益考慮,才會做出別人眼中侵佔外甥女財產的事情吧。

  為了外甥女能有一定的生活保障,游少菁的舅舅花了很大力氣才從法院查扣的財產中,把原來游少菁父親的房產以游少菁這個未成年人要居住為由要了回來,又幫助游少菁出租了出去,這樣,游少菁每個月就有幾百元的固定收入,可以當她的生活費了。

  “小菁啊,舅舅和你舅媽都沒什麼本事,幫不了你什麼忙。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好大學,你的日子還長著呢……”

  舅舅翻來覆去只會用這樣的話安慰游少菁,似乎還在為了不能幫游少菁出生活費和學雜費而慚愧,卻忘記了他剛剛把價值十余萬的房子轉到了她名下。

  游少菁之所以能夠輕鬆地面對將來的生活,衣食住行有了基本的保障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有可以依靠的親人,她知道,不管自己什麼時候去敲舅舅的門,舅舅和舅媽都會毫不保留地説明她,關心她,這使她心裡踏實。

※※※

  “……你自己住?難道你今年不打算住校了?你行不行啊,一個人住多危險啊!”肖憐憐這才明白為什麼今天早上在分配宿舍時沒看到游少菁的名字,她們兩個向來住在一起的,本來還以為她被分到別的宿舍去了,正想跟她商量去找老師怎麼換到一起來呢。

  肖憐憐的大驚小怪聲把游少菁的“魂”喚了回來,她聳聳肩,“我自己住怎麼不行?我不是一直自己照顧自己嗎?”同齡的少年少女中,像她一樣會做飯洗衣、整理房間的確是不多,也難怪她會為此自豪。

  “不是誰照顧誰的問題,而是你這樣一個花季少女獨居,就不怕有心懷不軌的人對你……”肖憐憐作出一副嚇人的模樣向游少菁逼近,並且色狼一般地伸出了魔爪。

  游少菁拍開她的手,一仰頭說:“我才不怕呢。”她確實不怕,每當到了夜裡,她都會在鐘學馗的下方放上一盞藍色光線的滅蚊燈,她相信,這樣的燈光配上鐘學馗的鬼臉,足以令大多數不長眼的小偷之流當場心臟病發作了。

  “你還是小心點兒好。”武有樹吃完了東西,終於騰出了嘴,“最近發生很多起專門針對學生的搶劫案,你知道嗎?”

  “是啊,你自己來來去去的,萬一被壞人盯上怎麼辦?還是住校吧!”

  游少菁自己是很想住宿舍,那樣可以省多少事啊,可是家裡的鐘學馗與波波怎麼辦?自己不回去他們不是要等著餓死——雖然游少菁不知道已經是鬼差的鐘學馗還會不會被餓死。可是把他們扔下不管的狠話她也就是說說而已,怎麼也做不出這麼絕情的事來的。所以對肖憐憐的提議,她可憐巴巴地眨著眼睛,什麼也不說。

  “真是被你氣死了!”肖憐憐用手指敲著桌子,“你就是這麼倔,別人的話一句也聽不進去!我就不知道,除了我和大樹這兩個脾氣好的,誰還跟你做這麼多年的朋友。”

  “憐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游少菁岔開話題,抱著肖憐憐的手臂撒嬌。

  “你們在說什麼啊?”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游少菁,你一個暑假都去哪裡了?我給你打好幾次電話都沒有開機。”黃明邊說邊走到他們的小圈子裡坐下。

  “沒什麼,我們在說大樹他們球隊今年能不能拿冠軍。”肖憐憐和游少菁異口同聲地回答。

  黃明用手拍拍武有樹的肩膀,信心十足地說:“那還用問嗎?大武一定行的!我們的目標是全市第一!”說著握拳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到時候我們都會去當啦啦隊的,大武必勝!”

  武有樹憨厚地一笑,“我們一定會贏的!”

  “少菁,這是你想找的太極樂隊的歌,我幫你找刻成CD了,一個暑假都沒找到你呢。”黃明繼續剛才的話題,並且把一張自己刻制的CD遞過來。

  “謝謝了,下次請你吃冰激淩。”游少菁也不推辭地接了過來。

  “太極樂隊是什麼啊?外國樂隊?”肖憐憐拿過去好奇地看。

  “很久前的一個香港樂隊,我也是偶爾聽到他們的歌覺得不錯。他們的歌現在很難找了,沒想到黃明居然找來了,真是厲害!”游少菁還是在莫瀟那的一盒很老舊的磁帶上聽過這個樂隊的歌,覺得好聽,偶爾說起過一次,沒想到黃明竟然上了心,給她找了來。

  “其實現在網路上什麼找不到?只要知道正確的方法就行了。”黃明笑笑走了。

  幸虧她沒趕著問暑假的事,不然臨時還真不知道編什麼謊。

  黃明是個熱心人,平時在班裡不管誰有事情,她都會盡心盡力幫忙。要是有人問高二(四)班誰的人緣最好,恐怕大部分同學都會不假思索地回答:黃明。正是因為這樣,平時不太喜歡和人交往的游少菁才和她保持著還算不錯的關係。不過也正是因為黃明的這種交友廣泛,所以游少菁沒有辦法和她成為真正的好朋友,游少菁覺得自己和黃明根本就是兩種人。

  不管是誰都想要黃明那樣的朋友吧。而自己這樣的,只有憐憐和大樹才受得了。游少菁拿著那張CD笑笑,放進了書包中。

  “游少菁,你爸爸是不是坐牢了?”一個女生一踏進教室就這麼嚷嚷起來。

  教室裡原本嘈雜的聲音一下子就消失了,幾乎所有同學的眼睛都在那個女生和游少菁之間來回轉動著,一個同學的父親坐牢了,這種消息足夠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心了。

  游少菁一時愣在那裡,看著這個女生,什麼也說不出來。

※※※

  嚷嚷著進來的女生名叫蘇芸,這個高挑驕橫的女孩,是高二(四)班的地下班長。地下班長這個外號也許有些奇怪,可是這倒是這個班級的真實情況。

  蘇芸是高幹子弟,而且她沒有游少菁那種不願意宣揚自己父親官職的習慣,從進入這所高中第一天起,她父母的身份就幾乎人盡皆知了。蘇芸與她身份成正比的就是那種高高在上的驕傲,總是習慣俯視著看別人。

  不知道為什麼,校長與班主任對蘇芸十分縱容,她偶爾幹些欺負別人的事情,老師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人說校長的女兒就在蘇芸的爸爸手下工作,也有人說班主任的愛人是蘇芸媽媽的同事,這樣的傳聞不明真假,可是總是有什麼原因,使得蘇芸的地位很不一般。上面有老師的庇護,下面也就有許多同學願意跟著她。可以說蘇芸與黃明剛好是兩個極端,她身邊的都是願意奉承她、跟著給她服務的同學,而她是從來不需要為別人做什麼的。

  班長方彩虹也是跟隨在蘇芸身邊的一員,所以班裡需要班長管理的大小事情,其實都是蘇芸在發號施令,而方彩虹去執行。於是蘇芸就有了地下班長這麼個外號。就連老師要佈置什麼事情,也常常是把蘇芸叫去安排,可見老師們本身也是認可了蘇芸的這種地位。至於為什麼不直接選蘇芸當班長,一來是在什麼都以成績為先決條件的高中裡,蘇芸的成績實在說不過去;二來她當班長,以她的人緣恐怕很多同學會不服氣。讓既是她好朋友,學習成績又優異的方彩虹來擔任班長,正是一種曲線的做法。

  當然這些只是游少菁與肖憐憐她們私下裡的猜測,老師們究竟是怎麼想的,她們這些學生當然不會知道,而對游少菁、肖憐憐這種與蘇芸河水不犯井水的學生,誰當班長與她們何干?

  應該說游少菁本來並不討厭蘇芸,畢竟那是人家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蘇芸不是個會隨意欺負人的人,與別人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今天,游少菁卻被蘇芸的行為,弄得不知所措。

※※※

  “游少菁,原來你爸爸是游愛國啊,怎麼會被抓起來的?”蘇芸絲毫沒有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一臉關切地向游少菁走來。

  “這和你沒關係吧。”肖憐憐一下子站起來擋在游少菁面前。

  “我關心關心她怎麼了?”蘇芸白了肖憐憐一眼,“游少菁,聽說你爸爸貪污了不少啊,判了幾年?用不用我幫你托人在監獄裡照顧他?是不是你繼母也一起抓起來了?那你現在怎麼辦?”

  游少菁低著頭,身體微微顫抖著。也許蘇芸確實沒有惡意,她只是在抓緊機會表現她自己的優越感而已,至於這樣會給別人什麼樣的感受,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中。對於和自己同樣算是幹部子女的游少菁的不幸的宣揚,正好可以凸顯出她自己的高高在上。

  這時黃明也在旁邊開口了,“蘇芸,你這樣不太好吧?哪有把這種事這樣嚷嚷的?你是關心游少菁,還是想害她啊。”

  “你什麼意思,我好心關心同學還不對了!”就如同蘇芸與黃明的性格上的差異一樣,兩個人平時也相互看對方不順眼。出身好又漂亮,但是偏偏學習和人緣都不佳的蘇芸,與工人家庭出身、長相平凡,但是學習成績優秀、幾乎是人人稱道的黃明,她們對對方的不屑之中,也夾帶著嫉妒之情吧,所以她們幾乎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跟對方作對的機會。

  “要是你的爸爸因為貪污被抓起來,你願意別人在班裡大聲嚷嚷嗎?什麼關心游少菁,你根本就是幸災樂禍,想看人家的熱鬧!”

  “你說誰的爸爸會被抓起來!”

  “說誰誰自己心裡明白!”

  ……

  游少菁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她心裡很明白,紙裡包不住火的,父親的事情同學老師遲早會知道,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居然是在開學的第一天,還是被蘇芸在這樣的情形下當中喊出來。

  “真是資訊時代啊……”游少菁喃喃自語,居然露出了一絲苦笑。她發現自己竟然能在短暫的驚慌難過之後,快速地冷靜了下來。也許是因為她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這一切遲早會發生,反而能坦然面對了吧。

  黃明和蘇芸還在激烈地爭論著,游少菁看著她們,心中生出了一股怒火。也許表面上看,黃明是在幫自己說話,可是實際想想,她們兩個其實半斤八兩。一個是想借著自己家發生的不幸事情來表現她的優越感,另一個則是借著這件事情向她的“敵人”發難。

  游少菁承認自己有把別人往壞處想的嫌疑,其實這兩個女孩都有實在真正關心自己的可能性,可是毫無疑問,她才是這場鬧劇的真正受害者,總有不高興的權利吧。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對她十分瞭解的肖憐憐知道,外表看起來不言不語,大大方方的游少菁,其實脾氣並不是很好,她一旦發起火來,就很難勸止得了了。於是偷偷拉著游少菁的衣袖要她冷靜。

  游少菁甩開她的手,冷笑一聲重重地一拍桌子,“夠了,拿別人的事說三道四怎麼這麼有興趣?都給我閉上嘴,不然我就不客氣了!”她在學校裡一直保持著比較沉默穩重的形象,現在突然發作出來,同學們都訝異於她的真實面目,教室裡倒是真的安靜了下去。

  游少菁像一頭小獅子一樣盯著兩個女孩,蘇芸不服氣的神情與黃明的歉意眼神都被她嚇了回去,看著她有些呆滯。

  “不要讓我再聽見誰再議論我家的事,不然我會使用暴力的……”游少菁眯起眼睛,嘴角帶著冷笑看人的樣子很是嚇人。所有的同學都知道,她一定不是嚇唬人的。雖然大家並不認為身材嬌小的游少菁是個隱藏在學生中的武林高手,可是站在她身後的武有樹人高馬大,絕對沒有人願意為了說幾句閒話去和武有樹發生點兒什麼比較激烈的肢體接觸。

  隨著上課鈴聲的響起,進入教室的老師結束了教室中的怪異氣氛。

  游少菁坐下後用書本擋住臉,想著剛才教室裡的情形不禁苦笑,心中一陣難受,鼻子有些發酸……

※※※

  一進門扔下書包就開始掃地、抹桌子,窗簾似乎也有些髒了,乾脆摘下來洗一洗。還有木地板,也該打打蠟……房子怎麼會這麼髒啊,看來需要一次大掃除了。

  游少菁一邊哼著歌,一邊在屋子裡忙來忙去。肉球似的波波在她腳底下跑來跑去,催促著她趕緊進廚房,不小心差點兒把她絆倒,她俯身抱起波波,輕柔地吻了一下,“可愛的小波波,我在幹活,不要搗亂好嗎?廚房裡有你喜歡的點心,自己去吃吧。波波真可愛……”

  波波不但沒有馬上沖進廚房去找它喜歡吃的東西,反而一頭鑽進了沙發底下,驚恐地看著游少菁。

  “游丫頭,你沒事吧……”鐘學馗小心翼翼地問,“你該不是在學校裡遇到什麼事情了吧?怎麼這麼不對勁?”

  “我哪裡不對勁了?沒看見我很高興嗎?”游少菁歪著頭對他一笑,繼續手中的活。

  “我看你哪裡都不對勁……”鐘學馗小聲咕噥。

  “我的心情很好很好,所以今晚將給你們準備一頓大餐,你們想吃什麼啊?”游少菁笑得陽光燦爛地問。

  波波徹底鑽進了沙發下麵,只剩下打著卷的小尾巴留在外面。

  “你別這樣成不成?有事就說出來嘛,這樣挺嚇人的……”鐘學馗冒著巨大的危險直言。

  游少菁眉頭一揚大吼:“你怎麼這麼盼著我不高興?我哪裡不高興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不高興了?”

  “是人就能看得出你不正常,你看你把波波嚇得。”鐘學馗見她開始發脾氣,反而放下了心——還會生氣就說明精神沒問題。

  “你是人嗎?你是人嗎?”游少菁舉起沙發靠墊重重地在鐘學馗頭上砸了幾下,然後氣哼哼地進廚房去了。

  鐘學馗長出口氣,這下正常了……

※※※

  整整一天,借著關心為名目來轉彎抹角打聽消息的同學絡繹不絕,把游少菁弄得心煩不已。其中或許也有真正關愛的,可是身心疲憊的游少菁已經無力去分辨了,所以用粗暴的態度把所有人都打發走。她自己心裡很清楚,自己這麼做只會令謠言更加猖獗,輿論對自己更加不利。要是聰明的話,應該採用泰然處之的態度,越是不當一回事地面對,別人越是摸不透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雖然心裡跟明鏡似的什麼都知道,但她的脾氣卻使她無法做到。

  於是開學的第一天,游少菁就在這種混亂中度過。

  游少菁本來期待在新的學期裡,恢復到平靜的生活中去,可是事實顯然沒有打算讓她如意,她的心情確實鬱悶極了。回到家裡打了鐘學馗幾下,倒是覺得心情好了一些。游少菁一邊做飯一邊想,要是家裡沒有這兩個吃白食的,自己回來之後該是什麼情形。不知道是會躲在被窩裡哭泣,還是胡亂砸東西洩憤。

  這兩個傢伙雖然麻煩,但是至少令家裡多了些生氣吧。游少菁懷疑,要不是家裡有鐘學馗在,她究竟有沒有勇氣一個人出來住?

  不管怎麼說,鐘學馗這個人不囉嗦那些鬼啊怪啊的時候還是不錯的,有他在,生活多了不少生機。那個波波雖然頑劣,有時候也是挺可愛的。

  游少菁雖然不喜歡大魚大肉,可是還是開始烹飪鐘學馗與波波鍾愛的食物。

  不管局面怎麼樣,新學期總算是開始了,以後的日子,自己總還是要過下去的。我游少菁可是連惡鬼都不怕,還怕你們幾個同學嚼舌頭!我才不讓你們打擾我的平靜生活呢!她狠狠地把紅燒肉從鍋子裡倒進盤子,裝出笑容走出廚房,“波波,鐘學馗,吃飯了,我做了你們喜歡的紅燒肉。”

  “哎呀,游丫頭你又出問題了……”鐘學馗驚叫起來,接著是一連串的靠墊撲打聲和慘叫聲……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09
第二章 新事件

    雖然課程表上下午只有三節,可是當老師把因高考在即為由增加的課上完時,放學時已經是黃昏了。好不容易可以回家的同學們在差不多相同的時間一起湧出學校,車流、人流浩浩蕩蕩地向四處散去。混在其中的游少菁邊哼著歌,邊用力踏著自行車趕路。

    以前住宿舍的時候,放學後除了打飯、做功課之外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情,生活似乎十分悠閒。既可以到管理員那裡看看電視,也可以去學校門口的網吧上上網,再或者看看閒書,與朋友們逛逛夜市,聊聊天就到了半夜。而現在自己一個人生活後,各種生活瑣事接踵而來,反而變得比遵守宿舍規矩時更加不自由。

    放學後要趕去超市或菜市場購買日用品、食物等東西,然後匆匆趕回家。回到家以後,除了一大堆家務外,還有一大一小兩張無底洞般的嘴要自己去填飽。邊做飯邊與偷吃的波波戰鬥是每天的必備功課。做好飯後,邊喂不能動彈的鐘學馗吃飯,一邊還要聽他千篇一律的嘮叨。也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長得兇神惡煞的,怎麼比一個老太太還要囉嗦。

    好不容易等到一切收拾得差不多,也到了晚上八、九點鐘,這時游少菁才能有時間靜下心來完成一天的作業。

    高二的學生,功課多得可以壓死人。而現在游少菁身邊沒有可以討論功課的同學,卻多了兩個時不時會弄出什麼名堂來打斷她用功的傢伙……一會是滿腦子只有一個 “吃”字的波波鑽進冰箱;一會是連續看十幾分鐘廣告的鐘學馗吵著要換台;一會又是鐘學馗大呼小叫,說波波從窗戶鑽出屋子了……游少菁每天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學習,不由也會哀歎,難道自己想好好學習就這麼難?

    不管怎麼說,日子總算平安過去了,開學也有一周了,游少菁已經漸漸適應了這種新的生活節奏。而她父親的那件事被同學們議論了幾天後,已經被某班女生為了某人不接受她的愛意,憤而自殺的新小道消息給淹沒了,她的生活已經恢復了她想要的平靜。

    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課,按時回家,按照流程做家務,游少菁喜歡這樣有規律的生活。如果不是鐘學馗天天嘴邊掛著那些“你死了之後……”、“你當了鬼之後……”、“你是個優秀的鬼差候選人,所以應該從現在起為了死後的事情做準備……”等等這樣的話的話,她的生活就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了。

    其實游少菁還是很喜歡鐘學馗這個“同居者”的。畢竟她一個少女獨居,安全是重大問題。家裡有鐘學馗這麼一個大男人,即使是鑲在牆裡不能動的,也可以給人很大安全感。每天晚上,游少菁都會在鐘學馗的正下方擺上一個來滅蚊燈,以保證有不軌企圖的小偷之流進來後,能在第一時間看見這張沐浴在幽藍光線下的鬼臉,雖然到現在為止,游少菁的生活中還沒有出現這麼倒楣的小偷,不過如果真有一天有倒楣小偷盯上這一戶人家的話,他的心臟無疑將要承受極大的考驗。

    鐘學馗心地很善良,嘴上和游少菁總是較勁,實際上是很關心游少菁安全的,在他看來,那些防盜門防盜窗根本不堪一擊,不足以保護游少菁的安全。所以不管游少菁怎麼解釋陽間並不是所有的小偷都有本事擰斷指頭粗細的不銹鋼,到了晚上,他還是整夜大睜著眼睛不睡,為游少菁守夜。

    ※※※

    腦子裡勾畫著今天晚上的晚餐內容,游少菁在岔路口拐進了一條斜巷。走這條小巷也許會繞一點兒遠路,但可以避過前方的一個鐵路道口,節省下等火車通過的十幾分鐘,這是她這幾天從這裡來去得到的經驗。

    說是小巷,其實大多數地方還是很寬敞的,而且路面也很好,位置並不偏僻,熟悉了火車通過的時間,每天從這裡為了繞過鐵道路口的人多得很。以至於一到了下班放學時間,這條僻靜的小巷子也變得熙熙攘攘起來,經常還會出現堵車的現象。到了現在這個時間行人車輛少了些,但是路燈明亮,還有吵吵嚷嚷的聲音從燈下打牌下棋的人口中傳出。

    游少菁隨著人流小心地繞過一桌正在打麻將的人,終於拐進了巷子的一條分叉。再往前人就少了很多,一直到菜市場之前都可以鬆口氣了。

    游少菁平時都是到了這裡就開始加快車速,那樣就可以在採購高峰之前到達菜市場,保證可以採購到新鮮蔬菜。可是今天,她的行程卻被一聲響徹小巷的驚叫聲打斷了。

    那聲驚叫從前面不遠處傳來,在大家聽到後一愣的片刻,又是一聲,似乎是有人看見或經歷著十分可怕的事情。

    打劫?聽到這樣的喊叫聲,游少菁的腦子裡第一時間冒出的就是這個念頭。現在的社會,治安是個大問題,開學以來,做刑警的李劍利給她提醒過不下一百次,說是最近出現了一個搶劫團夥,專門以學生為目標。弄得游少菁的神經每天都緊繃著,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遇上這些惡人。現在聽到這麼尖銳的呼叫,她當然會第一時間想到那去。

    這並不算是一條烏黑偏僻沒有行人的地段,居然也會發生搶劫?可是現在,在繁華鬧市搶劫事件多了去了,當然也就不差這種地方。游少菁這麼想著,不由自主地跟著許多被喊叫聲驚動的行人一齊往那個方向趕去。

    當游少菁與一大群行人聞聲而至時,看見一個頭上流血倒在路邊的人,他的自行車倒壓在身上,旁邊是一隻落在地上的書包,裡面的書本已經散落了出來。而這個此時不知死活的人身邊,有一個和他一樣穿著游少菁學校校服的男生,正大張著嘴站著,一副嚇傻了的樣子,剛才的叫聲似乎是他發出的。

    “這是怎麼了?這個孩子傷得挺重的,誰有電話,快報警吧!”

    “誰有電話,叫救護車,120、110快,快!”

    “喂,你不能走,這是你同學吧?這怎麼回事?”

    “對,你得把事情說清楚了!”

    那些路人圍上來,報警的報警,叫救護車的叫救護車,通知記者的通知記者,也有人攔住了那個最早在受害者身邊的男生不讓他離開,逼他把事情說清楚。可是那個男生的個子雖然高大,膽子卻不怎麼大,完全是一副嚇呆了的樣子,翻來覆去只會說著:“他滿身是血……他死了嗎?滿身是血……他死了嗎……那麼多血……”熱心的路人從他嘴裡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游少菁見是自己的同學,多看了一會。兩個男生她都不認識,似乎並不是他們高二年級的。她一直到看見有路人攔住了一輛願意幫忙的計程車,把傷者抬了上去,才稍稍放下了心,便與大部分看熱鬧的人一起散去了。走的時候,只見那個高大的男生還在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書包,口中喃喃地不知說著什麼。直到員警來把他帶上了警車,他還是一副被嚇呆了的樣子。

    大概是被搶劫了,怎麼這麼大的個子都保護不了自己的同學……以後走這條路可得小心了,游少菁在心中這麼想著,加快了蹬車的速度。可是就在她將要騎到巷口的時候,一股刺骨的寒意忽然從手腕上傳來,使她不由低呼一聲,險些從車子上倒下來。

    這是怎麼了?

    游少菁只覺得冷氣順著自己的手臂向全身蔓延,仿佛一下子到了嚴冬。在這片刻的工夫中,她已經發現,這股寒冷來自自己的手鏈。

    她的手鏈看起來十分普通,不過是用紅絲線纏了兩粒小小的珠子系在了手腕上而已。如果有人知道這手鏈的材質,就會對游少菁還老不滿社會治安嗤之以鼻了——她手鏈上的兩粒珠子,正是原本附身在人身上的兩隻惡鬼被她和鐘學馗降伏之後,凝結成的鬼珠。據說它們將一直保持這種封印著惡鬼的模樣,只有被拿到陰曹警醒處理一番之後,才會再恢復原樣。到那個時候,他們就面臨陰曹地府的審判了。

    游少菁發現它們不管什麼時候都涼氣森森,在這個炎熱的季節可以當作“微型空調”使用後,它們便被做成了手鏈,一直戴在她的手上。

    鐘學馗不是說,只要不回到陰曹,它們就不會發生變化嗎?為什麼會這樣?

    手鏈變成了一個冰窟,不斷地散發寒氣。她來不及去多想原因,伸手想把手鏈從手腕上扯下去,可是就在手指觸到它的一瞬間,所有的寒冷感覺忽然全部消失了,身體一切的感知都恢復了正常,她依舊身處在一個炎熱夏季的傍晚,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要不是手臂上還殘留著寒意激起的雞皮疙瘩,她簡直會以為剛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錯覺。

    游少菁茫然地捂著自己的手腕在巷子裡站了好一會,她實在是對於與惡鬼有關的事件心有餘悸了,所以心裡亂成了一團麻。直到身邊的行人越來越少,她才猛地回神過來,自己是站在一個剛剛發生了搶劫傷人事件的現場,她立刻跳上車子,飛快地向家裡逃去。

    等游少菁進門的時候,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鐘學馗問她怎麼了,她也只是說塞車,沒有說出鬼珠溫度異常的事情。要是說了的話,他一定會趁機纏著自己說上一大堆關於地府啊捉鬼啊之類的事情。

    反正自己把鬼珠戴在手腕上之前曾經三番五次地諮詢過他,他是保證了又保證,說只要不回到陰曹,就算天上的神仙、西方的佛祖來了都沒辦法讓它們變化。剛才一定是因為自己心情太緊張的關係,對,一定是鬼珠感到了自己心情焦躁,想要給自己降溫,但是做過頭了,一定是這樣的……

    游少菁這麼想著,考慮再三還是把鬼珠留在了自己手腕上。

    ※※※

    “你聽說了麼……”游少菁一進教室門,就看見肖憐憐、武有樹和黃明等幾個人圍在一起說話。她一進來,肖憐憐立刻一臉神秘地開始“八卦”,“昨天下午,咱們學校的一個學生被搶劫的打了,現在還在醫院搶救呢!”

    “啊?傷得很嚴重嗎?”游少菁愣了一下,沒想到那個同學的傷勢那麼重,一夜了還沒有脫離危險。

    “是啊,還在搶救呢,早上聽老師說,還沒度過危險期。老師說可能是最近針對學生的搶劫正好讓他趕上了,真是倒楣。”黃明也趕忙表示她知道的不比肖憐憐少。

    黃明在游少菁對她與蘇芸大聲喊叫之後,有好幾天見到游少菁都是繞著走。可能因為她性格開朗不記仇,幾天後就又開始主動與游少菁說話了。游少菁本來朋友不多,就連說得來的同學也很少,黃明和她在班上還算親密。她想通了之後,倒是主動向黃明道了歉,現在她們兩個不僅和好如初,表面上看起來還比以前親近了不少。

    游少菁接過話頭問:“找到兇手了嗎?”

    黃明和肖憐憐一起搖頭。

    武有樹則歎了口氣說:“可憐的大王,他是第一個發現受傷者的,他膽子一向就小,這次可嚇慘了,今天都沒來上學,聽說他嚇病了。”

    “大王?誰啊?”游少菁眨眨眼,把書包扔在桌上,在中間坐下來。

    “王心強,我們籃球隊第一身高,所以這麼叫他。”

    “唔,原來他是籃球隊的,難怪那麼高大,不過膽子與身材也太不成正比了吧。”游少菁回憶著昨天傍晚遇到的那個嚇得瑟瑟發抖的高個子同學,點點頭說。

    “怎麼,你見過他?”

    “昨天我也走那條路,正好看見了那件事。你說的大王,當時都嚇傻了,話都說不利索了。”游少菁沒有發現,她雖然對別人張家長李家短有點兒看法,其實到了 “關鍵”時刻,她在這方面的才能一點兒也不遜色於別人。現在和大家一湊,馬上也熱情地打聽起這件事來,“對了,被打的是誰?哪個班的?”

    武有樹說:“高三(六)的,大王的同學,名字叫陳天。”

    陳天……游少菁有些印象,這個人好像是高三年級第一名,學習成績非常好,向來是老師們掛在嘴邊的模範生。

    肖憐憐接著說:“聽說王心強和那個叫陳天的本來一前一後走一條路,半途中王心強停下幫路邊一個老頭撿東西,再趕上去就出了這事。我看王心強也不只是害怕,心裡一定也懊惱吧,如果有他這個大塊頭跟著,那個陳天也許就不會出事了。”

    黃明說:“我看夠嗆,就他那膽子,有事敢上前嗎?”

    武有樹點頭同意,“而且大王和陳天關係也不是很好,不一定會幫忙的。”

    “怎麼,他們相處得不好?”游少菁問了一句。

    黃明解釋說:“也不是不好,也不是好,他們一個是班長、學習尖子,一個是體育代表、籃球尖子,平時沒什麼往來,根本兩路人。”

    和這些傢伙在一起的好處,就是消息靈通,其準確性、真實性暫且不論,覆蓋面之廣是毋庸置疑的。可謂上知老師下知同學,前知高三後知高一,無所不包,無所不含。游少菁自己很少打聽不相干的人的事情,倒是可以從他們這裡知道不少。

    “小菁,今年不住校,以後放學回家可要小心了,這在全市已經不是第一起了呢,真不知道這些劫匪怎麼想的,居然連學生都不放過。”肖憐憐對游少菁每天獨來獨往有點兒擔心。

    “我會小心的,以後只走大路,再不繞小巷子了。”游少菁舉手保證。在自己每天的必經之路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游少菁的心裡也在發毛,她已經決定,好走也好,不好走也好,以後放學只走大路了。

    “是啊,你最好挑人多有巡警經過的地方走。”黃明建議說。

    “也不至於那麼誇張吧,好像搶劫犯專門盯著我似的。”

    ……

    ※※※

    老師踏著上課鈴聲走進教室,一陣拖桌拉凳的聲音後,教室終於歸於平靜。游少菁一邊提醒自己,現在應該把注意力放在課本上,一邊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天早上李劍利給她打的那通電話:小遊,你們學校有個學生出事了,很有可能是遇見了打劫。最近我們市發生了數起專門針對放學晚歸的學生實施的搶劫了,而且性質一次比一次嚴重,這一次竟然發展到傷人了,你可千萬小心點兒,最好上學放學都能和同學結伴走。

    對於李劍利的關心,游少菁十分感激。

    其實她與李劍利在暑假中才剛剛認識,相互之間算不上熟悉。他們既不是親戚也不是朋友,李劍利不過是游愛國入獄前救助的十幾名貧困大學生中的一名而已。

    在得知恩人入獄後,已經成為刑警的李劍利馬上就憑著直覺認定游愛國是無辜冤枉的——也許這樣的觀念很是草率,可是對於當時的游少菁來說,這種無條件的支援卻是她最需要的。

    李劍利挺身而出,要幫著游愛國查清事實,還其清白。當父親的事情解決後,游少菁與李劍利也算成了“忘年之交”。因為游少菁一個人獨居,李劍利便借職務之便時不時跟她通報一些近期全市治安情況之類的事情,提醒她注意安全。他的這份關心,已經超過了游少菁的親戚。

    “還是小心點兒吧……這個世道真是讓人沒有安全感啊,除了惡鬼,就連人也讓人害怕……”游少菁無意識地轉動著手上的鬼珠手鏈這麼想著。

    ※※※

    游少菁一直在胡思亂想,直到下課鈴聲響起,她也沒能把精力百分之百集中在課堂上。雖然見過惡鬼殺人、吃人,可是一個被打得血淋淋的同學出現在自己面前,對她還是第一次,對她衝擊很大,今天依舊老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畫面。

    別說人家王心強膽子小,其實換了誰也一樣,那種情形不嚇呆才怪。當下課鈴聲響起時,游少菁甩甩頭,在心裡為那個被與膽小鬼畫上等號的大個子打抱不平。

    “小菁去不去洗手間?”肖憐憐站起來問。

    “去。”去用冷水洗把臉,下節課還這樣可不行。現在的社會治安,這樣的事件多了去了,可不能老是想著,影響了自己的學習。

    游少菁和肖憐憐一起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不少同學在欄桿邊聊天,隻言片語飛入游少菁的耳中,內容大都圍繞著陳天遇襲的事件,看來昨天晚上的事已經成了全校的談資了。雖然事情血腥暴力,可並不妨礙大家對這件事的熱情,除了驚訝不安之外,更多的一種莫名的“興奮”。一個陌生同學的意外,足夠給大家日復一日的學習生活帶來一些波動,不管是好是壞,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們,總是渴望生活中有一點兒變化的。

    現在的時節依舊炎熱,校園中植被茂密,一陣陣的蟬鳴鳥叫在樹枝間飄蕩,給人帶來清涼感覺。即使新的校址規劃得再科學,硬體設施再先進,這些幾十年的樹木也不是一天兩天長起來的。自己的高中生涯只剩下兩年,看來是沒有機會在新的校園看見像這裡一樣綠意盎然的景象了,還是趁現在能看就多看兩眼吧。

    剛剛轉過拐角,忽然一陣寒意襲來,游少菁不禁打了幾個寒戰,大夏天怎麼會突然這麼冷?她略一愣,便發覺這陣陣寒意來自自己手腕上的手鏈,從那兩顆鬼珠上傳來的寒意沿著手臂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使得她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這種感覺就跟昨天傍晚感覺到的一模一樣。

    怎麼會這樣?游少菁這次可不能再用錯覺來欺騙自己了,怎麼會接連出現這種異狀?游少菁伸手去扯那條手鏈時,一切又恢復了正常。僅僅是這麼短的一瞬間,那種古怪的感覺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她的身體又回到了炎熱的九月,回到了向陽的學校走廊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窺視的感覺。

    誰?游少菁猛地回頭,對著身後的學生和旁邊的教室投去懷疑的目光。

    不過一切是那麼正常,身後的幾個學生對她的古怪行為多看了一眼,便從她身邊走了過去,透過寬大玻璃窗可以看見,走廊一邊的教室中,學生們聊天的聊天,看書的看書,嬉鬧的嬉鬧,誰也不像剛才在看著她的樣子。

    “小菁怎麼了?”肖憐憐問。

    “沒事,好像有人盯著我……”

    “哪有……”肖憐憐四下看看,什麼也沒發現。

    “沒事,走吧,走吧。”游少菁故作鎮定地說,並且把手鏈抹下來,裝進了口袋中。

    “你老是這樣莫名其妙……”肖憐憐咕噥著,拉著游少菁加快了腳步。

    當她們走過之後,一雙眼睛又一次盯上了游少菁的背影,從詫異明瞭,再到貪婪與仇恨,眼神越來越犀利。

    ※※※

    放學後,游少菁一走出校門,便看見正在東張西望的莫瀟,莫瀟也看見她出來,揮手向她招呼,“小菁,這邊這邊,我來接你了!”

    “你來……接我?”游少菁不解地問。

    “我聽李劍利說你們學校的事了,今天正好順路,我送你回家吧?”順路是假,對游少菁的安全不放心是真,她可是有過為了父親與殺人犯周旋的“前科”。誰知道她對自己的安全有多高的警惕性,莫瀟對游少菁的關切在李劍利之上,所以聽到那件事的當天,便趕來接游少菁放學。

    “呵,帥哥啊!”本來走在不遠處的黃明一下子跳了過來,按住游少菁的肩,誇張地叫起來,“是不是你的男朋友?不許隱瞞,快招了吧。”

    “不是,我哪來的什麼男朋友。”游少菁嬌嗔地瞟她一眼。

    她與莫瀟的關係還真不好說,論輩分,莫瀟應該是她的表舅,可是她與莫瀟又是好朋友,雖然年數有四、五歲的差距,可是他們特別談得來,即使游少菁與繼母的關係不太好,依舊不能影響他們之間的友情。

    在游少菁決心去查找父親冤案真相的時候,莫瀟也是第一個支持她的人,雖然游少菁心裡很清楚,莫瀟對她當時的決定其實是很不以為然的,可是他還是願意為了游少菁違背自己的本意。到了最後,真凶一步步指到了莫瀟的表姐——游少菁的繼母莫琳身上,面對像個小母親一樣自幼照顧自己的表姐,莫瀟還是選擇了勸對方自首,即使惡鬼附身的莫琳對他大打出手,他也沒有因此抱怨游少菁令他們姐弟反目,對現在一個人生活的游少菁而言,他更像是一個親人,卻又說不出他到底算是什麼親戚。

    看游少菁支支吾吾,黃明曖昧地笑著,對他們說:“那我不打擾你們了!”吐吐舌頭走了。

    游少菁知道她壓根沒聽自己的解釋,心中一定還在堅持認為莫瀟是自己的男朋友,“完了,讓她知道的話,明天……最晚後天,半個學校的人都會知道我有一個帥哥男朋友了。”游少菁“哀怨”地對莫瀟說。

    “那有什麼關係!”莫瀟把安全帽向游少菁頭上一按,“讓他們說去,你管他們呢,走吧。我順便請你吃飯。”

    “可是我的自行車,還有……”自己出去吃飯,鐘學馗他們的晚飯怎麼辦?

    “走吧,你那輛破驢送人都沒人要,不會有人偷的。”

    “那我明天早上怎麼上學?”

    “我會去接你的。”

    “可是……”

    “別可是了,走吧……”

    游少菁終於還是被莫瀟拉上了車去。在他們身後,看見游少菁坐上摩托摟著一個青年揚長而去的學生可不在少數,等到明天,宣傳游少菁有了一個大學生男朋友的人,可不見得只有黃明一個了。

    ※※※

    莫瀟也不問游少菁的意見,直接把她帶到了一家他們常去的速食店,點上幾樣游少菁愛吃的飯菜,又點了一些打包的菜。以前游少菁沒有吃宵夜的習慣,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每次出來吃飯都要點上一堆帶走,說是要當宵夜和明天的早餐。一定是平時一個人在家裡,根本沒有好好吃飯,所以才見到好吃的使勁地吃。看著游少菁嬌小的身材,莫瀟總覺得她是瘦了不少,於是一陣心疼。

    游少菁卻沒有這樣的念頭。因為要配合鐘學馗與波波的食性,她也跟著大魚大肉地吃了不少,倒是總害怕自己發胖,難得在外面吃飯,她當然只吃青菜豆腐一類的東西。

    “小菁,多吃點兒!”又是一大塊肉夾進了碗裡。

    游少菁偷偷吐舌頭。還不都是為了那兩個傢伙帶東西回去,自己才不得不吃這些東西給莫瀟看。

    “你太瘦了,多吃點兒。”又是一大塊肉。

    游少菁皺起眉頭,“莫瀟,我會發胖的。”

    “女孩子胖一點兒才好看呢,你就是太瘦了。”

    “女孩子胖一點兒好看?你要是這樣跟你女朋友說,她會很高興的。”

    “我哪來的女朋友?”

    “上次帶去看電影的那個呢?就是你們學校舞蹈隊的那個,皮膚很白,眼睛很大……”游少菁說起別人的事馬上就來勁了。

    “那是哪一年的老皇曆了,你記性倒是好。”

    游少菁眼睛閃閃發亮地向前探身,“莫大帥哥,你又換什麼樣的女朋友了?怎麼不介紹我認識?”莫瀟的相貌與人品都是很吸引女孩子的,所以他上了大學之後,就不斷地交女朋友、分手、再交女朋友、再分手……這樣的迴圈。每一次認識莫瀟的女朋友,游少菁這個身份特殊的“外甥女”,總是可以從那些想要討好莫瀟的女子那裡得到一些好處,所以她對這些事情就特別的感興趣。

    “我沒有女朋友,現在就關心你一個行了嗎?”莫瀟半真半假地點了一下她的額頭說。

    “沒意思……不想讓我敲詐她就直說嘛……”游少菁小聲咕噥。

    莫瀟暗暗歎氣,又開始向游少菁的盤子裡夾菜,“今天有我這個冤大頭讓你敲詐呢,多吃點兒吧,不夠再要!”

    游少菁嘟著嘴開始努力地吃,不然莫瀟會懷疑她為何要外帶的。莫瀟看著狼吞虎嚥的游少菁,心裡更加覺得,一個人生活的她一定吃了很多苦。踟躕了片刻,莫瀟試探著開口,“小菁,要是你一個人住不方便,不如我……”游少菁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向他做了一個“別出聲”的手勢,然後示意他向旁邊看去,“那裡……你看……”

    旁邊不遠的一桌上,也是一男一女在吃飯。男士比莫瀟大著幾歲的模樣,而女的看起來很是眼熟,似乎就是……就是剛才在學校門口和游少菁說話的那個女孩嘛。“你同學?不打招呼嗎?”

    “笨……”游少菁借莫瀟的身體遮擋自己,白了他一眼說:“旁邊那個是我們的老師!”

    “什麼?”年輕的男教師和女學生單獨吃飯,這簡直就是讓人想到“師生戀”。看到的話彼此都會尷尬,難怪游少菁要躲。

    陳君樂是上個學期末新來的一名實習老師,年輕英俊,風趣幽默,與同學們相處得非常融洽,雖然到學校的時間不長,卻已經成為了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了。平時看他對所有的學生都一視同仁的樣子,什麼時候和黃明走得這麼近了?難怪放學的時候在校門口遇到住校的黃明,原來是有校外的約會啊。

    “陳老師真有一手啊……”

    “竟然對自己的學生下手……”莫瀟對這個老師的人品產生了懷疑,“小菁,你平時可要小心這種人。”

    “別這麼說,這是人家的私事嘛。”按照少女的情懷,戀愛當然是應該不分年齡、身份的,師生戀算什麼啊,畢業之後不就不是師生了嘛。不過真看不出來啊,黃明和陳老師平時也看不出貓膩來,暗中竟然已經發展到吃飯時相互用紙巾幫對方擦嘴了。游少菁借用莫瀟的身體遮擋自己,兩隻眼睛瞪得老大,看人家的約會興高采烈。

    莫瀟直皺眉頭,直接給那個老師貼上了“引誘未成年少女”的標籤。他拿起紙巾給游少菁擦擦嘴上的飯粒說:“不管咱們的事趕緊走,以後不要跟這樣的老師接近知道嗎!”說完拉著她的手臂匆匆起身離去。

    游少菁被他的舉動弄得愣住了,等到反應過來已經被推出了門,“你幹什麼呀?”她抱怨著,下意識地用手抹抹嘴。

    莫瀟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是馬上提高了嗓門說:“不許跟那個老師接近知道嗎,那種男人太危險!”

    “什麼呀。你自己不也交了好多女朋友,還說別人。”

    “他是個老師!”莫瀟加重了語氣,“你知道老師猥褻、引誘學生的案子一年有多少嗎?總之你現在一個人生活,要對任何事都提高警惕,這個社會上壞人太多了。”

    聽著莫瀟語重心長地說這些老氣橫秋的話,游少菁撲哧笑了出來,她向莫瀟頑皮地做了一個敬禮的動作,“是,我知道了。不是還有你嘛,要是有人欺負我,我會找你保護我的。”

    莫瀟的臉色好看了一些,歎口氣說:“你的性格可一點兒也讓我放不下心,誰知道你什麼時候會把你說的話拋到九霄雲外去。”

    “好了好了,我會盡力的。”游少菁沒有什麼誠意地隨口說著。

    “小菁,要是你願意,不如我……”

    “哎呀……”游少菁發出一聲低叫,然後快速地躲到了莫瀟的身後,用他的身材擋住自己。莫瀟莫名其妙地問:“這是又怎麼了?”

    “噓……”游少菁連忙讓他不要出聲,壓低了聲音說:“我看見一個同學。”

    “剛才那個女的?”

    “不是,是另一個……我很討厭很討厭的人,要是讓她看見我這麼晚了還和你在一起,就說不清楚了,還不知道她會編造什麼難聽的話出來。”游少菁看到的,是在不遠處街邊東張西望似乎在等人的蘇芸。游少菁與蘇芸的關係自從開學第一天之後就很惡劣,彼此之間都還在記恨對方,所以游少菁可不想有什麼話柄落在這個人的手中。

    今天晚上真是奇怪,居然會先後遇到黃明、陳老師和蘇芸。躲躲藏藏地跟著莫瀟上了摩托車,游少菁才想起來問:“莫瀟,你剛才跟我說什麼?”

    “沒什麼……”莫瀟的聲音隔著頭盔聽起來悶聲悶氣的,“我想問問,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每天接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沒問題的,你不用那麼麻煩。”

    “那就好。”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12
第四章 新麻煩

    “啪”,一支筷子準確地擊中正想拖走點心的“小豬”,把它打得翻了個跟頭,從茶幾上像個小肉球一樣滾了下去。

    “波波,吃完正餐前不准吃甜食!”跪坐在牆邊,一口一口地喂鐘學馗吃飯的游少菁頭也不抬地吩咐。這只小豬最近明顯胖了,所以游少菁不顧鐘學馗的強烈反對,給它實行了減肥計畫。鐘學馗看見波波委屈的模樣,剛要開口抗議,游少菁已經把一大口飯菜塞進了他的嘴巴,使他只能忙著咀嚼吞咽,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鐘學馗被卡在空間夾縫裡,能露在人間的只有一張臉而已,所以根本沒有辦法正常進餐。游少菁生氣的時候也會把東西堆在他的臉下方,讓他想辦法自己啃著吃,不過大多數時間,她還是會很細心很耐心地喂他吃的。

    鐘學馗承認,游少菁為自己一點點剔魚刺或者吹涼熱湯的樣子特別溫柔美麗,不過他可不敢說出口,不然等待他的就是一頓暴打——不知道為什麼,游少菁似乎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不喜歡聽到別人對自己的相貌的讚美,有一次鐘學馗曾經嘗試稱讚她漂亮,之後發生的事情他到現在也不願意再去回憶。

    對游少菁而言事情卻是另外一種版本。

    她見過鐘學馗的本來面目,可以說那是一個極“美麗英挺”的少年,算得上是游少菁平生僅見的美少年,但是這個美少年卻偏偏認為那個醜得可以連命都丟掉了的鍾馗長得才叫好,於是努力向偶像看齊,花了幾百年變成現在的樣子。恐怕所有看過他本來面目的人,都會有游少菁一樣的感受——被他稱讚美麗或英俊,實在是一種天大的悲劇。

    “鐘學馗,我有件事情想問你……”

    鐘學馗連忙把嘴裡的東西奮力吞下去開口,結果卻噎得自己直翻白眼,直到游少菁慌忙地往他嘴裡倒上半杯水,他才勉強發出聲音,“什麼事?你說,你快說!”他們的“同居”生活中,一直是他給游少菁添麻煩,所以他是很希望能夠為游少菁做點兒什麼的。

    “……”游少菁卻沉默下來。她誤會了鐘學馗的意思,錯把他的急切與興奮當成了他猜到了自己要諮詢內容才會這樣,確實啊,自己找他還能問什麼……

    “你倒是說話啊?要問我什麼?”

    鐘學馗的話加重了游少菁的猶豫,“我還是再想想吧。”說完收拾碗筷進廚房洗刷了。

    “喂,你倒是把最後一塊肉給我吃完再收拾啊……喂,你這是又怎麼了……你這人怎麼老是跟天氣似的善變……”鐘學馗對盤子裡還沒有吃的那塊肉念念不忘,一邊對正在趁機偷吃的波波說:“她這個人真是難捉摸是吧?”

    嘴正忙著的小豬用鼻子噴出一個表示同意的“撲哧”聲。

    一直到了晚上,看著看著電視,游少菁才突然又問:“鬼珠的溫度會突然變化嗎?”

    正沉迷在電視劇中的鐘學馗根本沒有聽進去,答非所問地說:“什麼啊?嫌它涼的話,天氣冷就別帶著了唄,早就跟你說不要這麼做,哪有人拿惡鬼做首飾的啊,想想都噁心。”

    “嘭嘭”,連續兩個坐墊都準確地命中了目標。

    鐘學馗委屈地大叫:“你幹什麼又使用暴力!”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游少菁咬牙切齒。自己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要問他,他居然來上一句這樣的回答,真是太可氣了。

    “你不就是說鬼珠帶著嫌涼了嘛。”鐘學馗不服氣地嘟囔。

    “我是說它會突然變涼,突然變得很涼很涼的,溫度像冬天一樣!”游少菁向他吼叫。鐘學馗一下子愣住了,張著嘴瞪著眼,整個表情凝固在一個瞬間。他有些呆滯的神情令游少菁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看他的神情,難道說這是很嚴重的事情?還是……她心中開始慌亂,偷偷把鬼珠手鏈抹下來放在了茶幾上。

    “你竟然問我關於鬼的事情!你竟然問我關於鬼的事情!”鐘學馗一連聲地歡呼了起來,臉上驚訝的表情似乎是他遇到了天崩地裂、日月無光的大事情。確實,平時只要他說話沾到“鬼”、“地府”、“鬼差”等這一類的詞彙,游少菁馬上就會進入暴力狀態,使用坐墊、毛絨玩具之類的物品阻止他後面的話,沒想到今天她會主動地提起這方面的話題。

    他剛才就是為了這種事在發呆?游少菁發現,自己最近真的是越來越難以在鐘學馗面前保持冷靜了,究竟是自己的脾氣變壞了?還是這個傢伙太可惡?

    看到游少菁一聲不響地抓起另外一個坐墊,鐘學馗連忙進入正題,“你剛才問鬼珠什麼?對了,鬼珠會自己降溫。這是正常現象啊,沒什麼奇怪的,我沒有對你說過嗎?要是附近有別的鬼魂存在,鬼珠的陰氣是會和鬼魂的陰氣發生感應的,當然就會出現陰氣大盛的現象了。你的陰陽眼對於那些與你無關的鬼魂視而不見,可是鬼珠還是會有反應的。鬼珠忽然發冷可能就是有個鬼魂正從你身邊經過,你不用理會就是了。”

    真的嗎?只是這麼簡單?

    游少菁陷入了沉思。

    鬼珠她已經戴了差不多三個月,可是這種忽然發冷的現象卻只出現了四次,是的,四次了。最後的一次,是今天早上,和同學們一起蹺課去探望喬中華的時候,走在校園中,鬼珠再一次發出了異樣的寒冷。

    游少菁萬萬沒有想到,第五個被襲擊的人,會是那個樂天派喬中華。

    喬中華似乎已經明白了,這一系列的襲擊並不是因為什麼搶劫,而是專門針對他們學校師生實施的,可是也許因為他認為自己不會有什麼仇人吧,竟然還是堅持在放學後去上聲樂課,結果就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那個兇手。

    照他自己的話說:“他從背後用衣服蒙住我的頭,我知道不妙,就趕緊雙手抱頭蹲下,正好他就砸下來了……幸虧沒有被毀容啊,不然怎麼當偶像明星。喂,等我出了名之後,有記者來採訪你們這些老同學的話,你們可別忘了把這件事情誇張點兒說出來啊,就說我是跟兇手大戰了一百回合之後才受傷的!”

    他這個人就是在病床上躺著,受傷頭上纏著繃帶的時候,也能笑得出來。游少菁還真是有點兒佩服他的精神。

    不過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沒有哪個學生還會相信那些關於搶劫傷人的傳言了。像肖憐憐她們那些住校生現在已經不敢住在學校,因為陳君樂老師就是在學校中受的傷,所以大家即使住得遠,也寧願趕回去,誰知道那個兇手隱藏在學校的哪個角落中呢。

    游少菁又開始在別人的護送下上學放學,只不過這一次也不知道莫瀟與李劍利是怎麼溝通的,變成了早上莫瀟接她,晚上李劍利給學生們講完了安全教育課,再送她回家。游少菁本來很擔心這樣一來自己會成為大家的話題,沒想到非常時期,學生們的安全性原則竟然花樣百出,家裡派車接送的,家長親戚每天接送的,幾個人成群結隊地走的……她這樣根本算不上什麼。

    現在最令游少菁擔心的事情,就是鬼珠忽然變冷。雖然鐘學馗給了她一個“科學”的解釋,但是她的心裡還是在惴惴不安。為什麼鬼珠的變化都集中在這段時間裡?她當然不會忘記,鬼珠的第一次異樣,就是在陳天遇害的那一天,就在那次事故的現場。之後接二連三的異常,也是在校園中出現。難道他們的校園中鬼魂密佈,整天飄來飄去?這不太可能吧?

    唉……游少菁歎息一聲。

    自己想這麼多幹什麼,學校的事情自然由校方和員警去操心,又不關自己的事。自己只要加倍小心,管好自己就行了。

    鐘學馗看游少菁自己在那裡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氣,一會兒搖頭的樣子,不由也皺起了眉頭。他雖然大大咧咧,但並不是笨蛋,早就看出這幾天游少菁很不對勁兒了。但是游少菁不說,他也不方便問,只能在心裡為她擔憂,這個時候不禁也長歎了口氣。

    波波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解地用鼻子噴了口氣。

    ※※※

    游少菁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教室,卻不經意間看到了陳君樂老師給黃明的一個眼色。

    陳老師的傷勢不重,所以今天已經回到學校來上課了,不過令本來都期待著他與黃明、蘇芸之間會發生些什麼的同學們失望的是,陳老師還是老樣子平靜地上課,跟大家談笑風生,說起自己受到襲擊的事情也似乎渾然不在意。要不是游少菁捕捉到了他最後的這抹眼神,說不定也跟大家一樣,以為所謂的師生戀不過是個鬧劇而已。

    游少菁看到陳老師離開之後,黃明好像沒事似的在教室中磨蹭了一下,也跟著走了出去。她是少數還沒有離開的住宿生之一,所以在這個一放了學都匆匆趕著回家的時候,誰也不會去注意她。就連蘇芸現在每天有家裡安排的司機接送,也顧不上去注意他們的事了。

    游少菁走到教室門口,稍一猶豫,悄悄跟上了黃明。她對與襲擊陳老師的人究竟是不是黃明很感興趣,畢竟受傷者已經擴展到她的班了,要是兇手真的是黃明,那麼她要襲擊的肯定不止是喬中華一個人——連那個樂天派都不放過了,這個班級還有誰是不該打的?

    游少菁給自己的好奇心找著這樣牽強的理由,雖然肖憐憐在背後叫了她幾句,她還是充耳不聞地走了。

    “少菁放學不趕緊回家,這是幹嗎去了?”武有樹從教室中出來只看見了游少菁的背影,忍不住關切地問。這幾天他們兩個也不管會不會招惹閒話了,總是一起回家。肖憐憐等著武有樹訓練結束,然後武有樹再把她送回去。游少菁有朋友接送他們本來是很放心的,可是今天她怎麼沒有直接到校門口去和那個員警會合?

    “隨她去!”肖憐憐氣呼呼地回答。游少菁這種性格真是沒治了,她以為剛才只有她眼尖地看見了黃明和陳老師眼色,她以為別人都不如她的觀察力強。不過是大家在這種非常時期,都聰明地知道自己的安全比打探人家的隱私更重要罷了。就連蘇芸都裝作沒看見地走了,她游少菁去逞什麼能!

    “她到底去哪裡了?”憨厚的武有樹還是很牽掛。

    “這個時間在校園裡應該沒什麼危險吧?畢竟還有很多老師校工在。”肖憐憐自言自語,“今天那個員警一定還在校門口等她,叫他來拉她走吧。”

    ※※※

    眼看著黃明拐進了實驗樓中,游少菁稍一停頓,就猜到了她要去哪裡:陳君樂是化學老師,而化學實驗室的位置就在黃明去的方向。那間教室就在一樓,游少菁倒是省事了。

    游少菁沿著牆邊,躡手躡腳地摸過去,到了化學實驗室的窗外,果然隱隱聽到了爭吵聲,她貼著樓的外牆,偷偷向視窗張望,馬上又縮下頭來。本來放學後應該空空的教室裡面,現在多了兩個人,一個是黃明,另一個則是頭上依舊纏著繃帶的陳老師。他們在這裡見面,一定有什麼秘密要說。游少菁可不是對人家的私人感情有什麼興趣,而是覺得他們一定會把話題牽扯到陳老師這次的受傷上來,如此這般……如果兇手真的是黃明,他們的對話中總會帶出一星半點兒來。如果不是,聽聽他對兇手的描述也是大有幫助的。畢竟他對警方說的屬於內部資料,別說游少菁,李劍利這個沒參與調查人員都不知道。

    給自己的行為找到了充分的理由之後,游少菁“坦坦蕩蕩”地趴在窗戶下麵,準備聽人家的悄悄話。

    “老師,您真有一手啊……”黃明一改平時溫柔的口氣,帶著譏諷說,“一邊跟我說甜言蜜語,一邊卻與蘇芸勾勾搭搭,對,她是高幹子弟,她爸爸能給你的工作安排幫大忙,可是你忘了,如果人家老爺子知道,這個大好青年、優秀教師,其實是個搞師生戀的行家,正在勾引他的女兒,你說人家還會不會幫你解決工作問題?或者說,你認為和人家十六歲的女孩談上了戀愛,人家就會幫你解決工作的問題了?”她的口氣那麼尖刻,實在與平時那個熱情溫和的女孩判若兩人。

    “你在胡說什麼?我說了多少次了,是她自作多情在糾纏我!我是那種為了工作就去勾引女孩子的人嗎?如果我是那種人,你還會跟我好?”

    游少菁對陳老師打心底裡佩服,黃明都用那種口氣對他說話了,他還能和風細雨地應對,不過他的話起到了很好的作用,黃明的口氣明顯緩和下來,“那麼,她怎麼知道我們的約會的?除了你我,還有誰能告訴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個人,一點兒禮貌也不講,到我宿舍,連門都不敲的,肯定是上次她去我藏得不嚴實,被她看到了。”陳君樂歎了口氣。如果這件事情真的鬧得沸沸揚揚,自己本來就只是個實習老師,這樣一來,在這所學校就職的可能性就大大減小了。他畢業已經大半年了,到現在都不能給自己找到安穩的工作,心中有些焦躁不安。可是不代表他會利用一個女學生的感情來找工作啊。看看已經平靜下來的黃明,他再次歎了口氣。現在的自己好像也沒有說這樣清高話的資格了,自從遇到眼前這個比成人還要理智穩重的女孩後,他的感情似乎就完全不受自己的理性控制了。

    “幸虧你沒有事。究竟是誰接二連三地襲擊咱們學校的人?會不會是……她可是知道咱們的約會的。”

    陳君樂知道她指的是誰,苦笑說:“我是真的沒看見,一上來就被東西蒙住頭了。我好像也沒有什麼仇人啊,唉,倒是你,這麼亂你怎麼還住在宿舍裡,還是回家去吧,怎麼說……”

    “怎麼說?你覺得我那個家比這裡安全麼?”黃明淒然一笑。

    想想她家的情況,陳君樂無言。過了半晌才說:“我這幾天躺在醫院裡一直在想,要不乾脆死了當老師的心,出去找份別的工作。你要是樂意等我,我們就等你到了年齡,自己組織個家庭,省得你在家裡受氣,要是你覺得我這個三流大學的畢業生沒前途,你就……”

    “你在胡說什麼!”

    ……

    聽到兩個人已經談到了他們私人的感情問題,游少菁連忙手腳並用地離開了窗下。似乎什麼有用的情報也沒聽到,不過游少菁還是很高興地哼著歌走,原來陳老師和黃明之間的感情是很真摯的,她很高興一段浪漫的師生戀能有好的結局,當然,也是充分地說明了,她說服自己來偷聽的理由純粹是藉口。

    現在這個季節白天很長,雖然已經下午五點多鐘,可是陽光還是鋪灑了一地。這幾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溫度高得讓人在空調下都無法停止流汗,要是走在沒有陰影的地方直直地任由陽光照射,不用多久就會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游少菁一邊走一邊用手扇著風,手腕上帶起的陣陣冷氣可以令她的感覺好一些。不論如何她都難以割捨那串鬼珠,即使在發覺它的異樣時都捨不得拿下來,就是因為她太怕熱了。她的理論就是:冷的時候大不了一直加衣服,熱了怎麼辦?總不能裸體上街吧。所以夏天比冬天更可惡啊!

    每當不得不走在陽光下的時候,游少菁就會對自己曾經去捉鬼的行為大加讚賞:能夠得到鬼珠這樣的戰利品,實在太幸運了。

    正當她邊走邊一臉“深情”地看著鬼珠手鏈的時候,手鏈忽然降到了一個極低的溫度,使得她的半條胳膊好像一下子插進了冰水池子。

    又是這種事。

    ※※※

    游少菁是很想涼快一下,可是並不想走在時間的前面,這麼快就生活在冬季啊。最近怎麼了?難道又有鬼魂經過了?這種大太陽底下?

    由於鐘學馗鍥而不捨的努力,就算游少菁再怎麼不想聽,她也還是記了一肚子關於鬼的知識。要是老師上課也採用鐘學馗這樣的方式的話,保證一大半的學生可以把功課學到一百分,不過另外一小半可能會在被嘮叨得發神經之前,先採用非常手段把這個老師幹掉,要是沒有鐘學馗的承受能力,游少菁還是不建議老師們使用這種教學方式的。

    能夠出現在這種陽光普照的時刻,不可能是普通的鬼魂,而除了普通的鬼魂,能夠害人的鬼只有三種:惡鬼、厲鬼和鬼仙。

    厲鬼就是人生前意志力比較強大,死的時候又比較悲慘或者不甘心,死後就很可能成為繼承了生前的意志力和仇恨怨念的厲鬼。這種鬼一般會執著於報仇,也有的是為了實現生前的一個願望。所以他們雖然會害人,但是並不是漫無目的的,根據他們的行為總是可以總結出一定的規律。厲鬼雖然不十分害怕陽光,但眼下這種夏日的烈陽天,也不是它們可以承受的。

    鬼仙,這其實是個往好聽裡說的稱呼。中國人有這種把事情儘量說得好聽一些的習慣,比如狐狸精尊稱狐仙,黃鼠狼就叫黃大仙之類的。所謂的鬼仙,其實跟仙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不過是一些死後還在修煉的鬼魂而已。這樣的鬼魂大多數是由本來的修道者死後變成的,一小部分則是因為有奇遇,總之,他們將來確實有可能成為仙,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在地府找個差事,或者乾脆修入了魔道,鐘學馗以及大部分鬼差其實就是這一類的鬼魂。這些鬼魂因為修煉程度的問題,可能有各種不同的情形出現,其中有的害怕陽光,有的不怕,有的會害人,有的心地善良,很難給出一個明確的分類。游少菁覺得接連令鬼珠產生的感應的,也不太可能是這一類的鬼。

    最後一種就是令游少菁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令鐘學馗念念不忘的惡鬼。

    惡鬼的種類繁多,總的來說,那種以附在人的身上為惡的鬼魂都可以稱之為惡鬼。惡鬼往往並不是一個人類死後的鬼魂,而是由一種過於執著負面情緒形成的凝結體。比如說有一個人,他生前十分憎恨另外一個人,並在心中刻畫出種種殘酷的手段對付對方,但是由於自身或者外界的原因,他這種仇恨生前並沒有發洩出來,所以他死後,他的靈魂還是一個無罪的靈魂,很快就進入了輪回,開始新的生活了。可是他的那種負面的仇恨卻有可能保留了下來,並且不斷地因為周圍同樣情緒的存在而壯大,最終形成了一個只有仇恨這一種情緒的鬼魂狀物體,如果再給它機會附在人的身上,吸取了人的生氣,一個惡鬼就完整地誕生了。

    惡鬼本身是很脆弱的,害怕陽光,害怕法器,害怕黑貓、黑狗一類靈力較強的生物,甚至一點兒法力就可以令它們受傷,可是它們一旦附在人類的身上,就會變得十分可怕。他們可以利用人類的身體施展各種法術,利用人類的陽氣,不用再害怕鬼魂害怕的大多數東西——並且大多數惡鬼都不會長久地脫離人的身體,一般是被附身者還沒有死掉之前,他們就在物色下一個目標了——這就是惡鬼最難以降服的原因。

    游少菁這一次感到鬼珠異變的同時,又有了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雖然她心裡一萬個不願意承認,可是她的理智還是馬上想到,會不會是有一個被惡鬼附身的人正跟在自己的後面?是不是學校中發生的這一系列的事情,根本就是一個被惡鬼附身的人的所為?

    不行不行,不能想這些!

    游少菁用力地搖頭。

    她可不想再跟惡鬼之類的東西有任何接觸,也不想因為什麼事情被人一再地提醒“你死了之後很適合做個鬼差”這樣的事情了。

    反正與我無關,不管發生什麼案件,陽間有刑警,陰間有鬼差,都不應該是我一個未成年人的責任。

    游少菁這麼想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前進,就好像沒有感覺到手腕上還在不停傳來陣陣寒意一樣。她不知道那個人出於什麼原因襲擊同學老師們,可是游少菁自己覺得自己並沒有值得別人襲擊的地方。

    你看,陳天是學習尖子,年級第一名;淩晶是校花;陳君樂老師是學校第一帥老師;霍小波是籃球隊隊長;喬中華是公認的未來的偶像明星……總之他們全是學校裡公認的出眾人物,而自己,除了學習方面比較能拿得出手以外,並沒有什麼值得說的地方,所以應該怎麼也找不上自己才對。

    游少菁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繼續往前走著。

    雖然受害者涉及到了她的同學和老師,而她很可能知道兇手的真面目,但是她還是決定什麼都不去做。她能做什麼呢?她不會因為有過一次捉鬼的經歷,就把自己看成是靈能力少女或者天師的,她確實有成為鬼差的良好天賦,但是那個身份的前提是死了之後。現在的游少菁就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孩子,背負著生活和學習的雙重壓力,她並不打算,也沒有那個本事和精力去過多地管閒事。

    一邊在心中重申著自己的立場,一邊加快了步伐向校門口走去,耽誤了這麼久,李劍利一定等急了吧。可是她走出了很遠,手腕上的寒意依舊在不停地冒出來,身後那雙眼睛的目光似乎也一直停留在她的背上。

    太討厭了!

    游少菁憤怒不已,這算什麼意思,就好像在被一個跟蹤狂盯梢一樣,而且那個傢伙還隨時可能撲過來對自己下手。即使明知道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裡對方不至於這麼張狂,可是這樣被不懷好意地人跟著,沒人還能心平氣和吧。

    暗中跟著自己新目標的那個人看到游少菁忽然停下來。心想拐彎吧,笨蛋,別去校門口跟那個該死的刑警會合,現在就拐彎去個沒人的地方吧。他在心裡暗暗嘀咕著,希望游少菁會按照他的希望行動。

    “混蛋,你給我出來!”游少菁插著腰對著身後喊叫。她根本無法得知在那些樓房和樹叢中是不是有人,所以乾脆對著所有有可能正好走在她後面的人這麼叫,“有本事的站出來,鬼鬼祟祟跟在人家後面算什麼?膽小鬼!沒出息!你要是敢再跟著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喊完,也不管正好從附近經過的人們的怪異目光,游少菁一甩頭揚長而去。

    那雙眼睛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竟然閃過了一抹的不安,猶豫片刻,終於沒有再追上去。

    ※※※

    “大李,你說會不會根本不是什麼人專門襲擊我們學校的人,而是我們學校的人自己幹的?”游少菁用刀叉撥弄著盤子中的牛排說。這種食物鐘學馗一定會喜歡,可是打包回去冷了就不好吃,自己又不會做……我管他愛不愛吃幹什麼!白吃白喝飯量又大,我可沒有錢提供他這種昂貴的食物,游少菁這麼想著,用力把叉子在盤子上戳了幾下。

    她不過是從學校中晚出來了一會,李劍利已經找得雞飛狗跳了,甚至還打電話告訴了莫瀟。游少菁出來的時候,等待她的是他們的一頓數落。不過之後,他們倒是表示請她吃上一頓,作為補償。

    “小菁,你是不是沒吃飽?再來一份吧?”莫瀟關心地說。他一直擔心游少菁一個人生活,吃不好飯,今天是他們三個人的一次小聚會,請客的當然是三個人之中唯一有工資收入的李劍利,而莫瀟與游少菁也就毫不客氣地選擇了一家有名的、價錢不菲的西餐廳。莫瀟慷他人之慨地一個勁兒地要游少菁多吃。

    “再來一份牛排吧,這裡牛排很好吃。”一個月的薪水就這麼沒了,李劍利有點兒心疼地看看菜單。游少菁一個人生活,平時吃飯也不知道有沒有規律,是該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不,不,我已經吃飽了,吃得很飽了。”游少菁連忙推辭。她為了發洩心情把憤怒對準了食物,吃下了和兩個男人一樣多的東西,現在飽得要命呢。

    “小菁說得對,我也覺得,會不會就是他們學校的人幹的?大李,你們警方到底查得怎麼樣了?”

    “我怎麼知道,我是秘書,不管破案。”李劍利有些沮喪地說。他雖然如願以償地進入了他自幼就羨慕的員警隊伍,但是身份卻是一名文職人員,距離調查案件的同事們的距離遠著呢。“不過少菁說得有道理,也許真的是你們學校的人幹的。受害者全集中在你們學校,他們遇襲之後身上的財物又沒有損失,與以前發生的針對學生的搶劫案有很大不同。可是我聽同事們說,他們又調查不出這些受害之間有什麼共同點,有什麼人會同時與這些相互之間甚至不相識的人有仇呢?該不會是……無差別地攻擊你們學校的師生,誰都打吧?”李劍利做出了一個可怕的推論。

    “要是那樣也太可怕了?你們真的確定了我們學校沒有嫌疑人?”

    “聽說基本上是那樣,不過案件全部發生在放學後,說真的,你們學校那麼多人,很難確保調查得很清楚。”

    “就是說什麼都不能肯定……”想像一下自己身邊的每一個老師同學都有可能是兇手,游少菁的心裡就產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真是不明白,怎麼會連老師帶學生的,每個年級都有人受襲……”李劍利嘟囔著。

    “我……我有點兒知道是為什麼……”游少菁帶著猶豫說,“他們每一個都是在學校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莫瀟的眉頭一揚,“你是說,兇手出於嫉妒?”

    游少菁點點頭。從一開始,在案件還被當作搶劫案調查的時候,游少菁心裡已經隱隱有了這種預感,就在不久前,在校園被人跟蹤的時候,這種想法就更加的明晰起來。游少菁其實並不想承認自己的這種預感。

    “這倒是個方向,不知道那些辦案的注意到沒有。”李劍利喃喃自語。他是無時無刻都想鑽進辦案的一線刑警隊伍中的,可惜的是,他的科長認定了他是一個難得的文秘人才,死活都不放手。

    游少菁拿著杯子把玩,心裡卻想著要帶什麼回去給鐘學馗吃,反正都是李劍利掏錢,就點個最貴的比薩好了。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當初要求買手機的時候,父親還批評她一個學生帶什麼手機,但是現在在高中,有幾個學生沒有手機的?不過游少菁算是很收斂的了,上課時都會把手機關掉,像其他的同學,肯把手機調整到震動狀態就是給老師面子了。

    陌生的號碼。

    “喂,請問哪位?”

    “你是小菁……”對方雖然親密地叫著只有朋友才喊的稱呼,口氣卻是一片冰冷的,“你手機號是XXXXXXXXXX的朋友出事了,現在正在醫院,請問你知道怎麼聯絡她的家人嗎?”

    “什麼?”游少菁發出一聲尖叫。那是肖憐憐的電話,那是肖憐憐的電話號碼啊!

    ※※※

    肖憐憐被路人發現送進醫院後還處於昏迷狀態,所以醫院只能靠她的手機上儲存的號碼聯絡她的家人。可是肖憐憐的手機上根本沒有儲存家裡或者父母的電話,而是只有要好朋友的。當游少菁一邊通知肖憐憐找女兒找瘋了的父母,一邊趕到醫院的時候,武有樹和肖憐憐的父母已經先她一步到達了。

    “憐憐……為什麼連憐憐也不放過……”游少菁坐在醫院的長凳上,雙手捂著臉,肩膀微微聳動。

    肖憐憐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可是還沒有從麻醉劑效果中醒來,游少菁堅持要等著和她說句話,所以現在還在醫院等待的,除了肖憐憐的父母、想要取證的員警之外,只剩下了她和武有樹。

    “我都已經把她送到家門口了,她為什麼還要自己出來?”武有樹用手捶著自己的頭不停地念叨。

    肖憐憐在她家附近的一條斜街上被找到,她的父母說,她只是想要買一本籃球雜誌,所以自己出門,本來路程不到五分鐘,誰也不會想到,她會在那裡出事。為什麼憐憐會成為目標?為什麼……難道自己的預感是錯的,兇手不是出於嫉妒,憐憐是各個方面都平凡的女孩子,絕對沒有令別人嫉妒的理由啊。

    游少菁斜倚在長椅上,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幾個警員說話的聲音進入了她迷糊中的大腦:“真可憐啊,才上高中……”

    “人生剛剛開始呢,就這麼死了。”

    “這下那個兇手就有兩條人命了……”

    ……

    什麼?

    游少菁跳起來哭喊著向病房跑去,“憐憐,憐憐,你不要死……”她們已經是十幾年的朋友了,肖憐憐是最瞭解她的人,是什麼時候都在陪著她關心的好朋友,“憐憐,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這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的錯,早就想到有可能是惡鬼在作祟,為什麼不趕緊去找鐘學馗想辦法?為什麼要在那裡鬧彆扭?為什麼因為沒有牽扯到自己身上就不聞不問?

    這都是自己的錯,結果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莫瀟一把把哭得昏昏沉沉向前沖的游少菁抱住。本來大家都以為她睡著了,忽然這麼跳起來哭喊著,真的很嚇人。

    “莫瀟,憐憐死了,憐憐死了……”游少菁趴在莫瀟的懷裡痛哭起來。

    “憐憐什麼時候死了?醫生說最多再過半個小時她就能醒來了。”武有樹皺著眉頭說。這種時候,他可不願意聽見肖憐憐和死扯上任何關係。

    “剛才……有人說……又死了一個人……”游少菁迷迷糊糊地開始打量四周。

    李劍利一臉陰沉地說:“是陳天死了,這麼多天了,終究還是搶救無效……”

    游少菁茫然地看著一輛擔架車從面前經過,上面躺著一個被白色的被單覆蓋住全身的人,幾個哭得昏天黑地的中年人正被人拖扶著跟在旁邊。游少菁的目光難以擺脫地跟著他們移動,直到身邊傳來“傷者已經醒了,你們可以進去看看她,但是不要跟她說太多話”的聲音……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13
第五章 新寵物

    莫瀟和李劍利兩輛摩托車一前一後在路上行駛,游少菁坐在莫瀟的車後座上,忽然開口說:“停一下車。”莫瀟連忙把車停在路邊,李劍利超過他們之後,也急忙刹車,然後回頭問:“怎麼了?”

    游少菁看著眼前這條斜巷,沉默片刻後說:“憐憐就是在這裡被襲擊的……”說著跳下車,向巷子中走去。

    據肖憐憐回憶說,她走在路上時,明明前後都有行人的,所以根本沒有考慮到自己會被襲擊,沒想到走到一根燈泡壞了的路燈柱下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背後用衣服之類的東西蒙住了她的頭,然後就用重物向她的頭上狠狠地砸下來。混亂之中她已經記不清楚事情詳細的經過了,只記得她自己在慌亂中拼命地掙扎,可是當第二下敲擊打在她的頭上時,劇烈的疼痛便撕裂了她的意志,但是在昏過去之前,她隱約聽見了人聲犬吠,所以心中倒是還抱著或許有人來救我了的希冀。

    游少菁看著眼前這條巷子,現在已經是午夜時分,這裡當然是寂靜無人,可是經常來肖憐憐家玩耍的游少菁知道,日常這條斜巷一直到晚上八九點鐘,都是人來人往的,而那個喪心病狂的兇手,竟然敢在這裡襲擊肖憐憐。

    那個兇手已經瘋了,游少菁在心裡低低地自語著。

    她知道,被惡鬼附身的人的理智會被惡鬼的力量漸漸吞噬,他們的行為會越來越不可理喻,直到走上瘋狂而死的那一步,游少菁就曾經親眼看見過許申最後的瘋狂可怖的模樣。當被附身的人已經完全被惡鬼控制之後,並不會在乎是不是在人前行兇,因為對於惡鬼而言,被附身的人只不過是一件隨時可以脫換的“外套”,惡鬼的目的本來就是要引導著他們走向死亡,好把他們靈魂中的瘋狂和邪惡當作美餐使用,以壯大自己。

    游少菁知道,一個被惡鬼附身的人開始變得瘋狂知道死亡的時候,就是最可怕的階段,因為這個階段的“人”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最後理性,只想著怎麼所做惡事了。

    難道事情已經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

    我真的錯了嗎?

    游少菁站在巷口看著曲曲折折的小巷,心中亂騰騰的。

    她真的不想再接觸這些鬼神之類的事務,可是只要自己不想就行嗎?對方的手都已經伸到自己的朋友身上了。

    要不是這裡行人較多,今天和陳天的屍體一起推到停屍房的就……

    游少菁被自己的想像下的打了個冷戰,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小菁,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回家吧,你明天還要上課呢。”莫瀟知道游少菁現在心情很不好,可是也不能由著她這樣鬧下去。跑到她朋友受傷的現場幹什麼?難道她又想扮演偵探,來尋找蛛絲馬跡?莫瀟真怕游少菁會生出那樣的念頭來。

    李劍利在旁邊倒是躍躍欲試:“咱們進去看看吧,不知道現場……”莫瀟狠狠地踩了他一腳,制止了他的建議。

    “咱們走吧。”游少菁歎了口氣。這一次她不想再連累莫瀟和李劍利了——上一次的事件中,他們差點就因為游少菁的莽撞送命。

    就在游少菁轉身準備走的時候,一陣低低的哀怨的拖地長長的聲音從她身邊響起,在這樣寂靜的小巷子裡,這個聲音就像是從地低下發出來的一般,嚇得游少菁怪叫一聲,一頭撲進了莫瀟的懷裡。

    莫瀟和李劍利一起笑了起來:“看你一副大膽的樣子,到了關鍵時刻怎麼這麼膽小了?”

    李劍利向黑暗中仔細看看說:“好像是條野狗,這也能嚇倒你。”

    游少菁嘟起嘴,嚇倒她的不僅僅那突然的聲音,而是她心裡正在想著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管是誰正在想著惡鬼啊、死亡啊這一類的事情的時候,都會被那種突然在身邊響起的聲音嚇到的。

    又是一聲那種近乎呻吟的鳴叫,游少菁受到驚嚇似的後跳了一步,不過這一次她倒是分辨出那確實是什麼動物發出的了。帶著一股不服氣,游少菁向前走了幾步,結果發現黑暗中的一團東西正在蠕動,正是它在低低地叫著,並且弄得周圍的垃圾袋發出了嗦嗦的聲音。

    游少菁拍拍胸口:“原來真是只狗,嚇了一我跳。”

    不過看起來它似乎受了傷或者生了病,正在地上掙扎著,可別狂性大發咬人一口。游少菁沒有同情心地這麼想著,她本來就不是個多有同情心,多喜歡小動物的人,現在又天天被家裡的那個“小豬”折騰,僅有一絲“善良”也被消磨殆盡了。於是游少菁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儘量地不想引起那條正在蠕動的小狗的注意,向著身後的兩個青年退去。可是事與願違,她剛走出了沒幾步,那條渾身是血的狗便向她抬起了頭,發出了一邊串“嗚嗚”地哀求聲,一雙眼睛盯著她,盡是乞憐之意。

    游少菁站住腳指著它說:“我告訴你,我這個人向來是鐵石心腸的,你快去找愛狗人士求救罷,省得在我這裡浪費時間。”那條狗也不知道聽不聽地懂她的話,依舊向她邊嗚叫邊爬了過來,眼中有淚珠打著轉,一眨不眨地看著游少菁。

    “反正我不會救你的。”游少菁硬起心腸一甩頭,快走幾步走向了街口,她看看兩個忍著笑模樣的青年大聲說,“走吧!”當先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向了摩托車。

    等真正開了車,過了街口,走到了十字路的另一邊,游少菁卻越來越緊的抓著莫瀟的衣服,咬著嘴唇想了想,又回頭看去。憋了好半天支支吾吾地說:“莫瀟,咱們再回去看看吧……”

    莫瀟和李劍利一起放聲大笑了起來……

    ※※※

    眼看時間過去,視窗透入的陽光從有到無,漸漸淹沒,然後月光又透到了牆壁上,並且一點點移動著。

    鐘學馗看著月亮的光從自己臉上移到了地上,心中越來越焦急,游少菁下午四、五點中放學,就算歸途去了超市購物,路上走的慢一點,自行車被人偷了……再怎麼耽誤了時間,這個時候也該到家了,雖然游少菁一直沒有說實話,可是鐘學馗心裡很清楚,她的身邊周圍最近一定出了事情。該不會……鐘學馗搖搖頭,應該不至於吧,自己在她身上放了護身咒,即使為她擋不了傷害,鐘學馗也應該馬上知道才對,那她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波波已經餓壞了,自己到廚房中翻天覆地地大找,把一切能吃的東西都弄出來啃啃咬咬,卻終於沒有找到可口的東西。畢竟幾個月下來游少菁已經有了經驗,白天放這只小豬自己在家裡,她向來是把臥室門緊鎖,廚房中一應的食物全放進冰箱,只剩下些雜米油鹽由它去咬,於是這個小東西隨著肚子的饑餓感越來越強烈,對於游少菁的好處也有了越來越多的體會,無精打彩地趴在沙發上,呆呆地盯著門口不肯眨眼。

    鐘學馗心裡不知道已經急成了什麼,好幾次想要出竅去尋找她,又擔心自己走了她萬一遇到什麼事,趕不及去幫忙。就在這種焦躁不安中,時間大約已過了午夜十二點,這時門外才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游少菁手中抱著一團衣服和她的書包,拖著步子進來,無力地向沙發上一坐。

    波波立刻跳到她面前的茶幾上,用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她,想先用“軟磨”來逼她去做飯,可是當游少菁把手中抱的衣服向茶幾上一放,打開來露出裡面的東西之後,波波立刻便從茶幾上連滾帶爬地逃到了地上,並且以沙發腿為掩護,則著小脖子,向桌上的東西噗噗地大叫。

    被游少菁用自己的外衣包住的,是一隻全身纏上了沙布繃帶的類似狗的生物(因為包得象木乃伊一樣,實在不太容易分辨它是什麼生物了)。它一動不動地趴著,只有隨呼吸微微起伏的身體說明它還是活著的。

    “原來是它的,但……”被游少菁進門時的表情和血跡嚇到的鐘學馗到這時才松了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你被人打了,你從哪兒弄了條狗回來?怎麼傷成了這樣?”

    游少菁歎口氣:“從街上撿的,也不知道誰那麼缺德,把一條狗弄成這樣,獸醫說它被鈍物狠打了十幾下,只差一點小命就玩完了。”她本來是不想管這只狗的,可是上了車之後越想越覺得它可憐,而且想到肖憐憐說過,她受襲擊的時候,最後是一陣人聲犬吠救了她,也許當時叫的就是這只小狗呢。

    最後這個念頭給了她自己充分的理由,於是游少菁開口要求莫瀟停車回去,結果引來了莫瀟和李劍利的一陣大笑。

    李劍利打開他手中的衣服,裡麵包的正是那只小狗。

    莫瀟太瞭解游少菁了,就知道她絕對狠不下心來不管這只可憐的小動物,所以早就跟李劍利把小狗用衣服抱好帶了出來。

    游少菁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還是很高興的接過了這個小東西。

    “……時間太晚了,我們抱著它找了大好久都沒找到一家開門的動物醫院,最好只好去了大醫院,還是李劍利拿他的員警身份,才逼著那個一口說不出三個‘我不是獸醫’的醫生給它包紮……不過這個小東西的生命力真是頑強,頭上的傷口都看得見骨頭了,居然活了下來。醫生說它應該能救活,可是我又不能把它丟在醫院,只好帶回來了。”

    游少菁一邊解釋自己晚歸的原因,一邊把順路買回來的現成食物分排給鐘學馗與波波。

    “雖然很麻煩,可是要扔掉也得等它好了之後。”她悻悻地宣佈自己的打算。

    手中的密密麻麻地記載了醫生給的醫囑,什麼時候換藥了,什麼時候回醫院打針複診了,在傷勢未好之前應該給它吃什麼不吃什麼了,萬一有什麼症狀發生,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處理方法了,記得她頭疼。雖然醫生是按照給人類的治療方式下的醫囑,可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個醫生,總比什麼都不懂得普通人強。

    “游丫頭,你也吃飯了吧?”鐘學馗一邊吃自己的那份,一邊大聲喊叫著在波波的口中把最後一塊豆腐保護下來,向游少菁吆喝。幾個月相處下來,他發現了游少菁的一個壞毛病,如果她心情不好或者十分勞累的時候,就不肯吃東西,也不肯好好休息,反而會不停地去找一些可幹可不幹的瑣事去忙碌,給她自己的心靈和體力上增加不必要的負擔。

    “你救了一條生靈,是一件好的不得了的事情,怎麼還是一副人家欠了你錢的樣子。”鐘學馗又要開始搬出他那一套鐘氏理論來對游少菁進行教育。

    “我為它花了三百多塊錢醫藥費,你來為我支付嗎?”游少菁沒好氣地打斷他。

    她現在是個學生,除了租房子的一個月幾百元沒有什麼其他收入。父親坐牢中,為她留下了一筆不多不少的存款,倒是可以富裕地供她上完高中,如果節省一點,大學的前一兩年似乎也可以湊合,可是以後就得靠她自己當家教之類的賺取了。為了救一條野狗花費三、四百元,怎麼想也不合算。

    “還要養活一個什麼也不幹的男人和一頭吃得比我還多的小豬。”游少菁看著在毫不客氣地吃她那一份晚餐的波波加上這麼一句。

    鐘學馗訕訕說:“我,我不吃東西其實也餓不死……不過,波波還小,你不能餓著它呀。”

    “我餓著你們過嗎!”游少菁心情不好的時候,鐘學馗不論說什麼在她耳朵中都是錯的——這一點鐘學馗已經有了深刻的體會。

    游少菁又把那一份晚餐分開,分給鐘學馗和波波,然後把已經有醒來跡象的小狗放在找出來的紙箱中:“為什麼你會被傷成那樣?難道是因為太醜的緣故?還是真的是你救了憐憐?”游少菁對著小東西自言自話,而小狗正在這時候睜開了眼睛,烏黑的眸子靜靜地盯著自己的救命恩人。

    ※※※

    這確實一條很醜的小狗。

    黑、黃、褐三色相雜的毛色分配的混亂而不美觀,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受傷的原因,身上還有大塊大塊脫毛的現象,露出下麵粉紅色帶著黑斑並且起皺的皮膚,兩隻耳朵耷拉著,一隻黑色一隻黃色的眼睛倒是很有神。品種應該是屬於雜種的土狗,如果它有一個較好的血統的話,也許在某些重視品種的人眼中會變得漂亮一些,可是它現在的外表只會令人覺得不可愛,不討人喜歡之類。

    但是這倒是只很懂事的狗,它剛剛醒來,就拖著傷腿開始勉強的行動,游少菁最後才明白,他原來是想到外面排洩。把它抱回來之後,它就躺在角落中不動,游少菁給它把食物送到嘴邊,它才斯文的吃幾口,給它吃看起來就很苦的藥,它也是一口吞下,毫不反抗。

    “真是個聽話的孩子……乖,好好的養傷,不要亂動喔……”游少菁撫摸著小狗的頭說,“你是好孩子,跟某只一點也不一樣……”同時別有用心地瞥了正在胡鬧的波波一眼。

    那只小狗的目光也跟著她移動到波波身上,凝視了良久,然後轉向了牆壁上的鐘學馗,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原來動物可以看見鬼的傳說是真的……游少菁自言自語,很明顯的,這只小狗是看見鐘學馗了,並且對這張臉出現在這裡很是驚奇。“你不用理他,明白嗎?當他是裝飾品就行了。”游少菁摸著小狗的頭叮囑。她倒是有點害怕小狗能動了之後,會拿怪異的鐘學馗練習撲咬之類的。

    ※※※

    “我有事跟你商量。”游少菁忙活了一通之後,並沒有因為太晚了就去休息,反而拿個墊子坐在鐘學馗的對面說。

    鐘學馗眨眨眼(因為不能點頭表示同意)。

    “我的朋友受到了襲擊……其實不是第一樁襲擊事件,我們學校中的學生已經有五、六個人受到了莫名其妙的襲擊,死了兩個,我的朋友運氣好,當時正好有人從附近經過,所以才沒有大礙。”她把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事情儘量詳細地向鐘學馗敘述了一遍,然後看著鐘學馗的臉問:“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人所為,還是惡鬼?”

    鐘學馗沉默一下說:“我不知道……你知道,大多數惡鬼只有附在人身上才可以傷人,所以我沒有辦法憑空判斷。”

    “那要怎麼判斷?”

    “帶你受到襲擊的朋友來這裡,或者帶波波去現場。”

    兩個條件游少菁都不太想選擇。她不想帶朋友來這裡,讓他們看到她現在的生活狀況。不管怎麼說父母(繼母)雙雙坐牢,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獨自生活,都是件有點奇怪,而且容易引來同情的事情,同情和可憐這兩種東西可是游少菁現在最怕看見的。

    要是帶波波出去,這種念頭想想都會覺得可怕,把那個小壞蛋帶出去,天知道它會幹出什麼事來,指望它幫忙是一點也不實際的,為它收拾殘局的打算倒是要早早作好。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比如你再出去看看?”她向鐘學馗提這個建議的時候有些心虛,把目光從對方臉上挪開去。

    鐘學馗是個審美觀嚴重扭曲的“鬼”,他對於美醜的定義到了可怕的地步。

    他自己本身是個美男子,即使在當今各種媒體上充斥著酷哥美男子的情況下,游少菁還是無法說出那些能夠引起萬眾矚目的明星有誰比這個鬼差的本來面目更俊美(注意,只是在美麗方面)。但是審美觀扭曲的鐘學馗自己對自己的長相十分不滿,認為自己的相貌“難看”和“沒有男子漢”氣慨,他心目中的最英俊的男人的長相,就是他現在模仿的物件——鍾馗的相貌。這個狂熱的鍾馗粉絲不僅僅把花了幾百年時間把樣子向鍾馗靠攏,而且連名字也改成了鐘學馗。

    如果有人被這個傢伙稱讚“漂亮”的話,一定是十分可悲的事——這是游少菁看到鐘學馗的真面目之後第一個想法。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那副真實的樣子還是很好看的,天天看著這張鬼臉,自己想要看一下美男子改變心情,其實不過份吧?游少菁在心裡這麼想,更認真地勸說鐘學馗:“你不是口口聲聲以捉鬼為己任嗎?怎麼到了有事情發生都不去確認一下。”

    “那也行,不過我沒法掌握方向,最好是你先過去,然後我沿著你身上的符咒過去看看。”鐘學馗當然不知道游少菁心中的想法,難得游少菁主動地提到了捉鬼的問題,他當然是十二萬分的支持,倒生怕她一個不滿意打了退堂鼓。

    “那就這麼說定了,反正明天我一早就到學校去,受到襲擊的陳老師和淩晶都已經回來上課了,隨便找一個給你看。我叫你你就跟著來——白天不要緊嗎?”

    “不要緊。”鐘學馗回答地十分痛快,“就算真的有惡鬼他也不願一直呆在原地的,我只是過去看看,如果真的是惡鬼所為,我們再回來商量對策。”加重語氣說了個“我們”,見游少菁沒有反對,不由偷偷一笑:“成了,把她拉下水了!”

    他們兩個正在商量細節,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只小狗突然掙扎著動了起來。

    他花了好大力氣才從那個紙箱中翻出來,然後奮力地向前爬行著,目標是屋子中間的茶幾。正在茶幾上偷吃東西的波波看到它向著這邊艱難的蠕動而來,以為它是來跟自己搶吃的東西,一躍而下,擋在小狗的面前,發出威脅的叫聲。

    作為地府飼養的靈獸,波兒象本來應該是一種多麼有震懾力的生物形態啊,可是由這個小豬展現出來的,純粹是一種欺軟怕硬的神氣,對著小狗又是揮蹄子又是撲鼻子的,表現著“我可是很厲害!”這樣一個訊息給這只受了傷的小狗看。

    小狗靜靜的看著它的表演,忽然毛髮倒立,呲牙最哦出一個兇惡的架勢,“勇敢”的小豬連沖上去跟他打得勇氣都沒有,很乾脆的一頭鑽進了沙發低下。

    小狗看著它為了把肥胖的小屁股塞進沙發底而奮力扭動身體的樣子,露出一個很無奈的神情搖搖頭,然後又開始繼續它艱難的行程。

    不知道費了多少力氣,小狗終於爬到了茶幾下面,趴在那裡緩口氣,然後嘗試著向茶幾上跳躍。只是它的傷勢實在不輕,不管怎麼努力也沒有辦法用那條傷腿帶動身子跳起來。休息了一會,小狗改變了策略,它牙爪並用,攀上了沙發,然後從沙發上向茶幾蹦去。不過這一次努力的後果是它一個跟頭跌下沙發,仰面朝天的摔在地上。

    攀上沙發,縱身一躍,跌落在地上……

    攀上沙發,縱身一躍,重重跌落在地上……

    攀上沙發,縱身一躍,撞在了茶幾腿上……

    攀上沙發,縱身……

    不知道努力了幾次,終於有一次接著沙發的彈性,它跳到了茶幾上面,一頭撞上那些食品袋、水杯,滑到了茶幾邊緣才停下來。

    小狗耷拉著舌頭喘著粗氣,對於眼前的諸多點心視而不見,反而向著游少菁的書包爬去。它從游少菁的書包中拖來了筆記本和筆,然後來到茶幾邊緣,向下看看,咬咬牙一頭滾了下去。

    游少菁聽到動靜一回頭,正好看見了這一幕,不由驚叫一聲撲過來:“小東西你沒事吧?跌著了嗎?要不要緊?”她把小狗從地上拿起來,才看見自己那被狗弄得滿是口水本子和筆。“你是不是想吃東西啊?這些可是不能吃的。”說著把本子從狗嘴中奪走。

    可是小狗連聲地叫喚著撲向她的,咬住本子的一角想奪回去。

    “連你也跟波波學壞了!”游少菁看著佈滿了狗的口水和牙印的本子大怒。

    “嗚嗚……嗚嗚……”小狗因為緊緊咬著本子發不出聲音,只好在喉嚨中呼呼地叫著。

    “小壞蛋,放開!”作業本弄成這樣,明天怎麼交上去?游少菁倒是忘記了自己今天根本沒有寫作業,明天本來就交不上去了。小狗和她拔河一樣的拉扯著,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就是不肯鬆口。游少菁生氣了,舉手作勢欲打。

    鐘學馗連忙勸她:“游丫頭,它傷還沒好呢,別打它……你就把本子給它吧,我怎麼覺得它是想寫字。”他這個人最見不得可憐可愛的小東西露出那種神情,就連波波那種被這裡踢到那裡無人肯要的小調皮蛋他都可以撿回來養,更何況這個身負重傷的小傢伙。

    “你給我閉嘴,波波就是你給慣壞的!狗會寫字豬都會上樹了!”游少菁話沒說完,就看見正順著窗簾爬上了窗戶頂的波波,馬上改口,“反正狗是不會寫字的!小東西,你是不是想啃東西玩,你鬆開嘴,明天我給你買了一個塑膠骨頭,專門咬著玩的。”想到小狗的傷勢和看到它的神情,游少菁的心也軟了,柔聲跟它說。

    她對這條狗這麼溫柔,對波波卻那麼凶!鐘學馗不滿地低低哼了一聲。

    小狗還是把本子從游少菁手中奪了去,它先是試著用爪子抓筆,失敗之後用加上嘴咬,好不容易筆記本上劃出了幾道歪歪斜斜的字劃。

    “它真的是想寫字。”鐘學馗為這個重大發現叫了起來。

    游少菁皺著眉頭看著本子上七扭八歪的筆劃:“那你說它在寫什麼?一隻狗會寫字,不成了妖怪了?我家裡養了你和那只豬還不夠,再來個妖怪?”

    鐘學馗聽出她的口氣不善,嚇得沒有敢再堅持聲稱那只狗是在寫字,可是那個小狗奮力與紙筆“搏鬥”的模樣,它實在想不出別的答案。

    因為筆桿相對小狗來說長了點,它怎麼都無法把其叼在嘴裡寫出字來,急得嗚嗚直叫。鐘學馗也在為它著急,不時地“你這樣叼著試試”“你那樣咬著試試”的出主意,一抬眼卻發現有少菁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不一會見她從廚房中出來,手中持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游少菁手持菜刀走到小狗的面前,一把奪走了它嘴裡的筆。鐘學馗見她的臉色冷若冰霜,嚇得叫了起來:“游丫頭,別,別……你不能這麼殘忍啊……”

    游少菁狠狠地白他一眼,舉起菜刀手起刀落。

    “哢嚓”一聲,那支圓珠筆被劈作了兩段。

    游少菁把那根縮短了許多的圓珠筆遞在小狗嘴裡:“這樣應該容易用了,你寫吧。”

    小狗感激地向她點點頭,又開始在紙上奮力地寫劃起來。

    游少菁和鐘學馗他們兩個都已經發現這條狗有點與眾不同,所以靜靜地等待著,誰也沒有去打斷它。與那支筆奮鬥了良久,小狗終於七歪八斜地寫出了兩個可以辨認的字,它看看游少菁,卻把字拖到了牆邊,向著鐘學馗的方向擺好,然後坐在一邊等著他的反應。

    “你是要給我看?”鐘學馗有點詫異,本來以為它是想與游少菁溝通呢。他仔細辨認,遲疑地念:“劉……江……不對,是劉……劉漢……”

    “流汗?什麼意思啊?”游少菁不解。

    “劉漢?劉漢……你,你是說那個‘劉漢’嗎?!”鐘學馗忽然大聲叫了起來。

    小狗坐端正身體,對鐘學馗鄭重地點了點頭。

    “劉漢,劉漢……”鐘學馗喃喃地念著這兩個字陷入了失神狀態。

    “流汗怎麼了?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迷?”游少菁說著,鐘學馗與小狗每人頭上重重挨了一下。

    “劉漢是個鬼差,”鐘學馗向她解釋說,“而且還是個非常了不起的鬼差。他活著的時候曾經是一個大名鼎鼎的漢室將軍,因為捲入謀反事件含冤而死,死後做了鬼差還對此事耿耿於懷,所以自己取名為劉漢。他在陰曹可是很厲害的鬼差,一直做到了地府的威武將軍之職,敗在他手中的知名惡鬼、厲鬼不計其數。他可也是我的偶像之一,是除了鍾馗大人之外,我最崇敬的人之一。”

    “這麼了不起的鬼差與這個小東西有什麼關係?難道他跟傳說中的二郎神一樣養了狗做幫手,現在派狗來抓你這個私入陽間的鬼差了?不知道你被抓回去,會被判什麼罪名?”游少菁摸著小狗的頭,口吻中盡是幸災樂禍。

    “他又不是我的上司,就是要捉我回去也不用他出馬啊。他早就不在陰間了!”鐘學馗對於游少菁的“險惡”用心十分不滿。

    游少菁好奇地問:“他成仙了?投胎了?”那麼了不起的人物,應該不外乎這兩個選擇吧?

    “投胎是投胎了,不過……可沒有你想的那麼好……”鐘學馗歎了口氣,“他被貶入輪回,而且被罰要投胎作九十九世的畜牲。”

    “什麼!”游少菁大驚,那麼厲害的人物,又是鐘學馗的偶像,應該不是惡人,怎麼會受到這麼嚴厲的處罰。

    “九百惡鬼……那逃入人間的九百惡鬼,是在他負責看守的地方逃走的。而且他在明知道惡鬼出逃的情況下,不趁著惡鬼還沒有進入人間通知各界加以攔截,反而故意隱瞞不報,直到造成了惡鬼進入陽間的難以收拾的後果。所以他才會被從重處罰,打入了畜牲道。”鐘學馗看著眼前的狗……這也是畜牲啊,難道……

    小狗又寫了一個字,就在在“劉漢”兩字下麵——我。

    “你就是劉漢?”游少菁遲疑著問。

    小狗用力點點頭。

    “天……我寧願撿了個妖怪回來……”游少菁用手按住太陽穴使勁的揉。

    自己難道有“鬼緣”不成?鐘學馗和波波也就算是他們自己找上門來的,可是難道一時善心從街上撿條狗,結果都是撿了個轉世的鬼差來?難道自己真的這輩子要一直和這些鬼差惡鬼打交道。想想自己一個青春少女的大好青春卻要與這些東西扯上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她就感到前途一片漆黑。

    “劉將軍,劉前輩,我是鐘學馗,我是……”鐘學馗可沒有游少菁那種沮喪的心情,他十分興奮地叫起來,口不擇言地向著心中的偶像作自我介紹,喋喋不休地恨不得把自己的祖宗八代都跟這條狗說一遍,直到游少菁把一個坐墊堵在他的臉上,才制止住了他的發言。

    游少菁歎了口氣向小狗(或者應該叫劉漢)問:“你真的是個鬼差?你為什麼來我家?有什麼企圖?你到底跟惡鬼是不是一夥的?”她對於劉漢看守的惡鬼逃走是不是他有意放縱很有疑問,所以才會這樣問它。

    小狗看著她,目光中流露出不屬於動物的神情,張張嘴,卻只發出了一聲狗類嗚咽的,於是又低頭銜起了筆。

    與小狗的交流是一件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的事情,它寫的字眼鬼畫符差不多,還全是繁體字,讓游少菁這個自幼學習和使用簡體字的少女十分頭疼,幾乎是半看半猜半推理的,游少菁與鐘學馗大體地拼湊出了小狗(劉漢)的故事。

    劉漢被罰入畜牲道之後,並沒有因此減輕他自己內心深處對於失職的負罪感與愧疚,所以在投入輪回之前,他乞求行刑的鬼差為他開了一道“後門”——他雖然受到了處罰,可是畢竟當了幾千年的鬼差,在地府的朋友還是很多的——在朋友的幫助下,他沒有喝下會讓他遺忘前生的孟婆湯,所以當他投胎作了家畜之後,還依舊牢牢記得以前的事。

    在游少菁看來,他這麼作無疑會使他自己受到的逞罰加倍——一個地府的大將帶著清淅的意識,用一隻動物的身份生活,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情。

    劉漢卻還是這麼做了,並且一世一世的堅持著。他之所以堅持如此,為的就是親自去尋找那些惡鬼,將它們重新送回地獄,以減輕自己心中的愧疚。

    只是他雖然懷著這樣美好的願望,但是事實卻令他沮喪,在這幾十年中,他作過牛、兔子、雞、貓、驢……等等等等,期間也遇見過附身在人身上作惡的惡鬼,可是他卻對其無能為力,試想一個惡鬼,怎麼會害怕一隻家畜?他的畜牲生涯,倒有好幾世是死在惡鬼的手中,但是被他抓住歸案的惡鬼,至今為止一個都沒有。

    今生他投入了狗胎,生為野狗,他本來還覺得挺幸運,做家畜的話大多數時間生活都很辛苦,就算是生為家貓那種比較受寵的寵物,也會很不自由,生在不理想的環境也不能自殺,因為家畜是人類的財產,用自殺的方法逃脫一世的生活,會令人類的財產受損,也會被視為消極抵抗逞罰,反而會加重罪名。而生為野狗這些限制自然就都沒有了,劉漢對於野狗的戰鬥力也充滿了期待,希望今生不要再虛度,至少能找到一個惡鬼,哪怕與同歸於盡也好。

    出生後的野狗劉漢剛剛可以自立就離開了生它的母狗,和許許多多野狗一樣,開始了在這個大都會中的流浪求生,不同的是它有著更加明確的目的,活下去,並且尋找附身在人類身上,隱藏于人群之中的惡鬼,將之送回地獄。

    蒼天不負有心“狗”,在劉漢狗不到一個月的野狗生涯中,真的讓他發現了一個惡鬼。可是太早了,劉漢期待的野狗的身軀和力量還沒有長成,現在的他依舊是一條小狗。即使明知道自己不是對手,當它看見那個惡鬼附在身上的人類身上,開始襲擊一個少女時,它還是奮勇地撲了上去與之搏鬥,理所當然的,那個被惡鬼附身的人類幾下就把這只未成年的小狗打成了重傷,要不是正好有人走來,劉漢就要面對下一次的輪回了。

    游少菁好心的救了它,劉漢在慶倖自己得救的同時,也在擔心,有了人類收養,以後自己就不能自由自在地穿梭于大街小巷尋找惡鬼的蹤跡了。沒想到游少菁帶它回到家中之後,它一眼就看見了一隻波兒象在屋子裡跑來跑去,而後是鍾馗大人的臉出現在牆壁上……不,不是鍾馗大人,而是那個在地獄赫赫有名的、鍾馗大人看見他就想逃走的、把自己變成了鍾馗大人的模樣的鬼差……他叫什麼名字來著……鬼差和波兒象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難道說這裡的主人,自己的新收養人,她是……

    接著聽到了游少菁和鐘學馗的對話,它都快興奮的發瘋了,連忙表明自己的身份,向他們尋求同盟的可能性。

    “原來真的與惡鬼有關……謝謝你小傢伙,是你救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真是很感激你!”游少菁聽說是它救了自己的朋友,讚揚地摸摸它的頭。在她眼中這就是一隻狗,與什麼地府大將一點也扯不上關係,所以當鐘學馗大聲抗議她對大將軍的不敬行為的時候,換來的是她的一個白眼。

    “那麼那個惡鬼倒底附在誰身上?”

    游少菁向著小狗,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15
第六章 新冒險

    向來遵紀守時的游少菁今天卻以生病為理由請了一天的假,就在就連莫瀟和李劍利都認為她因為好朋友的受傷受了驚嚇,正在家裡老老實實的休養的時候,她卻根本沒有閑著,帶著傷勢剛剛穩定一些的小狗又是獸醫院又是民政局的瞎跑一氣。填了一堆的表格,交了一摞的鈔票,給小狗打了好幾種防疫針,還給它起了個名字“斑斕”,最後,一條帶著名字和主人住址的“牌照”項圈就拴到了小狗脖子上,前任地府將軍劉漢就此正式成為了游少菁的合法寵物。

    起斑斕這個名字是因為小狗的毛皮“顏色鮮豔、威風凜凜”,當游少菁摸著小狗的頭這麼說的時候,劉漢很有種這個新主人的審美觀與鐘學馗其實差不多的觀點,不過見識了游少菁對待鐘學馗時的“暴力”後,它決定像一隻真正的寵物狗一樣,對於自己的名字什麼意見也不發表。

    不過不接受教訓的鐘學馗對於這個稱呼大為不滿,認為這樣花裡胡哨的名字是對自己偶像的褻瀆,於是又引來了游少菁的幾個坐墊。

    游少菁並不太在乎自己家狗的地位問題,叫寵物或者是朋友隨便,可是斑斕依舊堅持自己的家畜地位,這是它應受的懲罰,也是它今生的本份,它甚至不願意鐘學馗稱它為劉將軍,劉大哥,還是讓他叫自己斑斕,因為這是主人為它取的名字。

    趁著斑斕進了洗手間,游少菁在鐘學馗額頭上拍了一下:“你也不想想,它現在是一條狗,你把它當作一個大將軍、大英雄、大偶像來對待,是在尊敬它還是在打他的臉啊,你這個傢伙就是一點也不會體諒別人的心情。”

    鐘學馗被她說地一愣,他見到劉漢後只是沉浸在見到偶像的興奮中,完全沒去考慮過劉漢的處境。

    劉漢的今生是一隻狗,他的前世,再前世,再再前世也是各種家畜,而他的來生來世,依舊會是家畜,在沒有遇見游少菁的時候,他只能如同一般的家畜一樣的生活。雖然保有著陰間大將的記憶,可是卻只能過牲畜的生活,這對於他而言恐怕是比打入畜生道更加痛苦的處罰,但是這一切是他自己的選擇,是他寧願付出這樣大的代價,換取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雖然這個機會是這樣的渺茫,可是他還是堅持了下來。

    如果現在對他恭恭敬敬,那麼要叫他怎麼自處呢?那不就是時時刻刻地在提醒他,他是一個有著家畜身份的大將軍,對他而言是多麼的殘忍。

    鐘學馗低頭不發一言,他這時才明白,自己左一個將軍,右一個大哥地稱呼,是一件多麼蠢的事情。

    “好好地過今生。”游少菁用手撫摸著斑斕皮毛,“你就是你,既不是什麼鬼差,也不是什麼將軍,你現在是一只有正義感的,聰明勇敢的狗,是了不起的斑斕,來,我們一起去捉那只惡鬼吧。”

    斑斕眼中光茫閃動,看著游少菁,汪汪叫了兩聲,搖搖尾巴。

    “你看,我還給你買了咬著的玩具骨頭和別的狗玩具,來,都給你。”

    斑斕:……

    ※※※

    斑斕根本不記得那個襲擊肖憐憐的人是什麼模樣了。

    當昨天晚上,游少菁在鐘學馗焦急地大叫:“你要對劉將軍幹什麼!無禮!快放手!”的叫聲中把斑斕拎了起來,用力搖晃著大聲問“到底是誰?那個惡鬼附在了誰身上?”的時候,斑斕什麼也回答不出來,於是身負重傷的它被游少菁卡著脖子,幾乎認為自己的這一世又要在這個晚上結束了。

    不能怪游少菁這麼焦急,肖憐憐是她最好的朋友,知道有個被惡鬼附身的變態盯上了她,並且向她下了手,叫游少菁怎麼不恨得咬牙切齒。至於她自己在校園中也被那個人跟蹤過的事情,她反而不那麼放在心上。

    斑斕被她搖地只能發出一聲聲無意義的嗚咽,當然沒有辦法用游少菁聽得懂的話來向她敘說。被鐘學馗一吆喝游少菁才反應過來自己卡的是一隻不會說話的狗,於是抓過紙筆,向它面前一拍,大有得不到答案誓不罷不休的氣勢。

    斑斕看看她,用嘴叼起了筆,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在紙上寫下了幾個扭扭歪歪的字——“不知道。”

    “你不是被他打傷了嗎?怎麼會不知道!”游少菁真的急了,不過斑斕直直地看著她,沒有費力再去寫字,似乎認為這樣的問題不用回答她也應該明白。

    “難道說,你當時根本沒見到兇手,就被打成那樣了?”那個兇手有用東西蒙住被害者的頭再下手的習慣,對人這樣,他不會是對一隻狗下手的時候,也採用了這種辦法吧?

    游少菁確實不笨,她基本上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當時餓著肚子在垃圾堆邊轉悠的斑斕,看見肖憐憐一個少女走進小巷,於是就向她搖著尾巴,根據它的經驗,這樣的女孩子總是喜歡救助小動物,並且總是隨身帶著一些零食的。可是肖憐憐走得匆忙,根本沒有注意到腳邊的這個小東西。

    斑斕失望地看著肖憐憐走進了巷子深處,之後便聽到一陣掙扎呼救的聲音。

    斑斕敏銳地感覺到一絲鬼氣,知道不好的它立刻大聲吠叫起來,一來是為了引起周圍行人的注意,二來是為了給兇手一點震懾,一般來說,不管是惡鬼還是兇手,對於自古以來就被人類賦予了守護家園人畜職責的狗的吠聲,都會多多少少有點顧忌的。

    果然,在人聲犬吠中,當肖憐憐跌跌撞撞的逃出小巷時,對方並沒有追出小巷,斑斕只依稀看見小巷子中有人影一晃。

    斑斕看到受傷的女子已經得到路人的注意,有人在打電話報警,有人在為她捂著傷口,它便悄悄地追入了巷子。

    巷子中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斑斕當時認為兇手在這種情況下,一定已經逃走了,便低頭嗅來嗅去,尋找那個人或那個鬼的氣味,就在它全神貫注的時候,一件衣服從天而降,把它罩在了裡面。然後便是一頓暴打,兇手手中的石塊不住的砸在它的身上。斑斕的外表畢竟還只是個小狗,怎麼禁得起這麼暴力的毆打,沒幾下便昏過去。等它再醒來,已經被扔在那個垃圾堆上。

    它本來以為自己的這一生又要這樣度過,什麼成果都沒有,充滿了懊惱與自責之際,游少菁走過了那個垃圾堆,斑斕抬頭看到的,是一隻戴著鬼珠的雪白手臂……

    ※※※

    斑斕看著一臉不甘心的游少菁,她正托著腮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這個女孩不僅心地善良(就是性子不好),個性堅強(就是有點急燥),而且正好有一雙難得一見的完美陰陽眼。更重要的是,她對於惡鬼也有無所畏懼的勇氣,正是最適合為自己和鐘學馗提供幫助的人類,鐘學馗的運氣真是好到了極點,居然能剛好出現在她的家裡(鐘學馗:我的運氣要是好,就不至於卡在這裡進不得回不去了!)。也許自己的這一生,可以彌補一些過往的遺憾了吧,哪怕讓自己付出性命也沒有什麼關係。

    斑斕暗暗下這決心,喉嚨中發出“咕嚕”的低吼聲。

    “啪”,游少菁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好,就這麼定了!”

    鐘學馗和斑斕一起看她。

    游少菁揮著手宣佈:“明天我要翹課。”

    “什麼!你怎麼可以這麼做,身為一個學生,你的首要任務是學習,次要任務是學習,再次要任務還是學習……你怎麼可以說出要翹課的話來。”鐘學馗的說教習慣馬上又發作出來,對游少菁展開口若懸河的勸導。

    “明天早上帶小狗去登記,打防疫針,掛牌(狗牌)。”游少菁全當他的話是耳邊風,“然後你就跟我去學校,站在門口給我認人——他的氣味你應該還記得吧?”

    那個人曾用衣服蒙住了斑斕毆打,那麼斑斕即使不認得他的樣子,也應該記得他的氣味才對。游少菁記得以前看過一個故事:一隻獵犬的主人在它面前被殺害,十年之後,這條已經蒼老不堪的狗忽然在鬧市的街道上,把一個經過的男人活活咬死。事後警方調查,發現原來這個死者正是當年殺害獵犬主人的兇手。一隻普通的獵犬都可以記住仇人的氣味十年之久,更何況斑斕這樣一個背著鬼差靈魂的“靈犬”呢,游少菁對自己的計畫充滿了信心。

    斑斕偷偷看了她一眼,心中嘀咕,如果跟她實話實說,說自己因為有人的思維,所以平時老是忘了用狗的天賦,那天根本沒有注意去嗅那件衣服的氣味,而是在想別的事(悲觀的想到自己將一命嗚呼,今生又要結束,來世不知道會投胎變作什麼,不知道能不能有機會變成更厲害的動物……),若是游少菁知道的話,她會怎麼對待自己?

    看著游少菁對偷吃的波波揮舞坐墊的架勢,斑斕打了個寒顫,決定保守這個秘密。

    ※※※

    今天早上,游少菁就開始忙著給斑斕辦理手續,並且宣佈,明天正式開始執行她的計畫:

    即由斑斕與游少菁充當先鋒,先到學校中把那個被惡鬼附身的人找出來,然後由鐘學馗擔當主攻手,用靈魂出竅的方式前去將鬼制服。

    聽起來這個計畫似乎十分合理,可是仔細想想,鐘學馗與斑斕都有些擔憂。

    讓斑斕去學校尋找那個被鬼附身的人,一隻狗怎麼能在學校中進出不被驅趕,不被學生戲弄,即使掛了狗牌,會有幾個人重視它“私人財產”的身份呢?更何況它還不敢說出來,它根本不記得那個人的氣味,要它只能是憑著感覺去找惡鬼附身的人——除非對方自己碰到它鼻子底下,否則那麼大的學校,那麼多人,怎麼找得到?

    游少菁去找惡鬼附身的人更是難。她一點線索也沒有,純粹象沒頭蒼蠅一樣瞎碰,說不定不等她找上對方,對方已經找上她——可以因為游少菁手上的“鬼”牌手鏈找上她,那個惡鬼沒有道理不認識自己的同類,說不定早就注意上她了,不過她自己沒有發覺而已。

    雖然有鐘學馗這個鬼差可以倚仗,可是敵在暗我在明,如果對方白天襲擊游少菁或斑斕怎麼辦?鐘學馗的能力在陽光下要打個折扣,會不會反而吃了虧?

    游少菁是個心細如發的女孩,她怎麼會不明白自己的計畫有漏洞,可是事情緊急,沒有前怕狼後怕虎的餘地了,憐憐受了傷,喬中華受了傷,陳老師受了傷,兩個同學死了……

    這樣下去,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武有樹?黃明?自己?她在班上是沒有什麼朋友,可是現在想去,哪一個同學再受到傷害,她也會心痛。那些朝夕相處的花季笑臉,不論相處的好不好,都是她的同學啊。即使現在的爭吵,怨恨,經過十年後同學再想見,也會一笑而泯,當作少年時的一段樂事吧?

    “我知道自己很莽撞,可是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他已經傷了我那麼多同學老師,其中兩個人已經死了!”游少菁對鐘學馗和斑斕說,“他的手段越來越兇狠,我看是那個惡鬼已經在侵蝕他的靈魂了,等到惡鬼把他的靈魂吃盡,就會脫身去尋找下一個可以附身的人,到那個時候再抓到這個兇手也于事無補了。”

    游少菁在鐘學馗天天不斷,持之以恆的薰陶之下,對惡鬼的行為方式也有了一定的瞭解,惡鬼吞吃了這一次附身的人的靈魂,變得更“強壯”之後再去尋找下一個受害者,正是最可怕的事。

    “這是我的錯,要是我開始不瞞著鐘學馗,不只顧著為自己打算的話,也許事情不會發展到這麼糟糕的程度……”游少菁心裡真的很後悔,要是她從第一次感到鬼珠的異常就馬上找鐘學馗商量的話,至少霍小波不會死,至少肖憐憐不會受傷。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要是我沒有整天在你耳邊嘮叨,你就不至於對惡鬼的事情這麼排斥了。”鐘學馗歎口氣說。

    他們兩個都是從來不肯在對方面前認錯的人,這個時候相互搶著承擔責任,彼此看著,忽然都是臉上發紅,把目光連忙從對方身上移開,但是緊接著就又忍不住偷偷向對方看去,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於是他們的臉就變得更紅了。

    斑斕把頭埋在爪子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非禮勿視,它是一個接受傳統儒家思想的教育的紳士狗。

    “就這麼定了!”不管是不是有現任鬼差或者前任地府大將,這個家裡的事情能夠說了算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游少菁,“我們明天就這麼行動。”

    “你們,可要十二分的小心。”鐘學馗反復地叮囑,“一定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劉將……斑斕,這個女人做事有時候可是很莽撞的,您要多多費心,多多照顧她啊……”

    斑斕鄭重的點頭,它保證會象一條忠犬一樣,不惜一切的去保護游少菁這個主人的。即使這一生又一次死在惡鬼手中,也將比以前幾世走的坦然——這一次它不再是孤軍作戰了,即使他死後,游少菁與鐘學馗也會繼續與惡鬼們周旋,而自己如果有幸再次投胎作一隻野狗,也知道應該要到哪去找自己的同伴。

    ※※※

    游少菁平生第一次在進入學校大門的時候帶著畏畏縮縮的心情——不是由於她擔心昨天請的虛假病假被人揭穿,而是因為她的書包中,現在正帶著違禁物品。

    她趁著沒人注意自己,一溜煙地鑽進了樹叢中,把書包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身上依舊包滿了繃帶的斑斕。“斑斕,記住千萬不要莽撞啊,就算發現了目標也要悄悄來找我,不許自己行動知道嗎!你現在的傷勢還很嚴重,不能亂動你知道嗎?要不是事情緊急,我是不會麻煩你出來冒險的!”說完給斑斕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反復囑咐它只能躲著看,不許跑出去之後,放下食物和水在它身邊走了。

    ……

    她很不喜歡連累到別人,有可能的話,她好像希望所有的事情都由她自己去解決。所以啊斑斕,你一定要看好她啊,不然她也許會胡來的。——這是鐘學馗趁游少菁不在偷偷跟斑斕說的,現在看著這個女孩的背影,斑斕覺得,鐘學馗真的是很瞭解她的人。

    她的安全比我們都重要,要是你死了,大不了趕快去投胎,早死還能早點投完規定的次數呢(斑斕開始明白,為什麼游少菁動不動就拿東西打鐘學馗這個傢伙了,要是它有手的話,也許還不等自己覺察,手邊的東西已經飛向了這個欠揍的傢伙)……要是我死了——我在陽間只能用出竅的方式行動,所以是不會死的,那些惡鬼也沒有本事令我魂飛魄散,所以對我來說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重創打回陰曹,重新修煉。所以我們兩個都沒關係,只有她的安全最重要。

    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是被我硬拉下水來的。她一不會法術,二沒有什麼本事,也就是膽大心細這麼點優點,要是真的一直幫我們捉惡鬼,說不定哪一天她就會……可我又卡在這裡不能動……

    你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要我不顧自己的生死都要保護她吧?

    赫赫赫赫……您看您別瞪眼啊,我不就是這麼說說嘛,不過我說的也是實話嘛……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明知道自己是個普通人,竟然肯幫助我們捉惡鬼。更何況她還是我的主人,作為一條狗,為主人不惜一切是我應該做的。你放心,我會拼上性命保護她的。

    ……

    這就是他們的那次交談,斑斕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對鐘學馗的承諾,已經下定了保護游少菁的決心,怎麼可能看著她丟下自己走掉?沒等游少菁走出多遠,斑斕已經在草叢中匍匐著悄悄跟了上去。

    ※※※

    游少菁的心思根本不在課堂上,所以老師講了些什麼,她一句都聽不進去。被老師發現她的魂不守舍後,點名叫她起來回答問題,她當然是瞠目結舌,一個字都答不出。平時這種時候,不時有同桌的肖憐憐偷偷告訴她答案,就是身後的武有樹為她解圍,可是今天,肖憐憐還躺在醫院中,武有樹魂不守舍的程度比起游少菁只多不少,也就沒有人再幫她一把了。好在老師對與她這個優等生還是網開一面,不過說了幾句“上課要認真聽講,不許胡思亂想……”之類的老生常談,就讓她坐下了。

    當眾被老師批評,游少菁心裡不快,想想追根究底這都是那個惡鬼惹的禍,對對方的憎恨便更深了一層。

    游少菁在知道那個惡鬼的種類被鐘學馗和斑斕稱為妒鬼之後,心裡就開始不停的捉摸著。妒鬼,顧名思義,自然就是附在容易嫉妒別人的人身上的惡鬼。游少菁按照這個思路,開始推斷這些受害者的身邊周圍,有誰是平時嫉妒心特別重的。

    要說陳天這個全校第一名,嫉妒他的人肯定不少,淩晶美麗而又喜歡出風頭、喬中華英俊多才多藝、霍小波是籃球隊的隊長,全校上下誰不認識他們,情況也和陳天差不多。但是陳老師和肖憐憐呢?他們兩個可不是什麼名人啊?

    陳君樂雖然確實是一位深受歡迎的老師,但是也就是限於他任教的幾個班級而已,其他年級的學生,認不認識它都不一定。肖憐憐就更別說了,她是那種最普通的高中女學生,她的好朋友游少菁至少還能說學習成績比較優秀,而她則是那種每個學校都能抓出一大把女孩,混在同學們中間,絕對不應該有人格外的關注她才對。

    那麼那個兇手到底在嫉妒他們什麼?這是游少菁怎麼都想不通的問題。

    難道兇手就是這個班裡的?因為陳老師和憐憐平時的罪過他,所以才把他們選作了目標?

    游少菁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弄得一個激靈,她偷偷用課本掩著臉環視教室,那些正在認真聽課的同學,那些正在悄悄傳紙條的同學,那些正在偷偷看閒書的同學……這些人之中,真的有那個傷害了那麼多人的兇手嗎?

    難道是蘇芸,她本來就是個性情驕傲的人,又在偷偷喜歡陳老師,因愛生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而且她和肖憐憐平時也關係不太好,說不定在被惡鬼侵蝕了理智的情況下,連肖憐憐也當作了目標。

    還是說是黃明,她看起來隨和大方,跟誰都很好,可是就是這樣的人心裡真實的想法才誰也猜不透。也許她覺得陳老師真的移情別戀了,就……可是她跟肖憐憐的關係表面上維持得很好啊,不至於連肖憐憐也不放過吧?

    方彩虹是個忌妒心很強的人,這一點游少菁早有體會。她和蘇芸是好朋友,可是她對蘇芸的嫉妒確是她親口說出來的。也許她也喜歡陳老師?還是她其實喜歡的是武有樹,所以對肖憐憐……

    整整大半天,游少菁除了出去在校園中亂轉,希望那個兇手自己碰到她面前之外,就是在教室裡抱著腦袋胡思亂想,當然,最後的結論就是,她發現自己很有天賦,不去寫幻想小說太可惜了,使全世界人民失去了一個文壇奇才。

    游少菁按照太陽穴走出教室,決定去用冷水洗洗臉,讓自己清醒一下。幾乎每走一步,她都在期待著手腕上的鬼珠產生溫度上的變化,可是事情就是這樣,越是期盼,就越是得不到。前些日子幾乎每天都會出現異變的鬼珠,今天一直老老實實地躺在她的手腕上。

    “游少菁,游少菁……”

    就在她搖走進洗手間的同時,一個不認識的女生向她招呼著走來。

    游少菁依稀知道這個女生是高三的,卻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於是站住步子向她客氣地點點頭:“有事嗎?”

    “你就是游少菁吧?武有樹同學找你,說是叫你去一下籃球隊的活動室。”

    “大樹?”游少菁有些詫異。這時還沒有放學,雖然因為最近事件頻發學校縮短了下午增加的課時,可是第三節課還是要上半節的,自己馬上就要回教室去了,大樹要找自己何必托別人,又何必找自己去那種地方?

    “好像是他們籃球隊要找你幫什麼忙吧?本來是球隊的一個男生在後面追你的,看見你進了女洗手間,沒好意思跟來,攔住我讓我告訴你。”

    游少菁這才想起來,市里的籃球聯賽明天就要正式開始了。她和武有樹、肖憐憐本來都是那麼期待這場比賽,還約好了,比賽的時候就是蹺課也要去給武有樹他們當啦啦隊,可是現在,肖憐憐恐怕是不能親自去為武有樹助威了,而自己竟然乾脆連這件事情都忘得一乾二淨。本來寫得一手好字的游少菁確實答應了要幫籃球隊寫助威的條幅的,可是昨天她沒有來上學,看來今天籃球隊的那些傢伙們急了,所以才急急地來找她。

    游少菁向那個女生感激地點點頭,連洗手間也沒有進去,便轉身走向樓梯。走到樓梯口,她好像想到了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一團紙,隨手扯幾下,丟進了樓梯口的垃圾桶。

    ※※※

    在一間教室辦公室裡,幾個老師一邊相互聊著天,一邊不時地用不滿的目光看向沙發。在三人沙發上,一個青年男子長長的攤著手腳躺在上面,佔據了整張沙發,並且毫不客氣的打著呼嚕。這個刑警被學校請來講了幾天課,倒是很自來熟的把這裡當成了他的休息室,喜歡偷偷跑到這裡來睡覺。且不說他自己把整個休息用的沙發都佔據了,就是那陣陣的呼嚕聲,也夠影響別人辦公的了。所以老師們一有時間,總會在一起說幾句對他不滿的話。

    今天,就在大家又在抱怨校長為什麼要找員警來講所謂的安全教育課,這樣的事情根本沒有用的時候,那個本來還在打呼嚕的年輕員警,忽然從沙發上滾了下來,發出肉體砸在地板上的重重一聲:“撲通”。只見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睡眼迷蒙的看著周圍,也不知道是睡迷糊了還是摔迷糊了。當老師們關心地問他有沒有事的時候,他竟然答非所問的反問:“這是什麼地方?”

    完了,一定是摔壞了腦子了。所有的老師心裡都這麼認為,有位老師好心的上前想要扶他坐下,可是李劍利根本不領人家的情,反而抓住對方的衣領逼問起這裡是什麼地方。那個老師被他一嚇,一時連這裡是自己的辦公室這個事實都說不清楚了,結結巴巴了半天才說明白。李劍利又問:“籃球隊的休息室在哪?”

    那個老師連連搖頭,他又不是籃球隊的領隊老師,也不是體育老師,怎麼知道籃球隊的休息室在哪裡?

    李劍利又是吼又是叫地,好不容易才有一位老師告訴了他籃球隊的休息室在什麼地方,於是他便一陣風似的沖出了辦公室,留下了一屋子目瞪口呆的老師。

    “他要是在咱們這裡摔傻了,其實不算咱們學校的責任吧?”過了好久,才有一個老師小心翼翼地開口。

    ※※※

    游少菁來到籃球館之後,裡面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陽光透過無數高高的窗戶照在地上,使得那油光的地板反著耀眼的光。她大搖大擺地穿著皮鞋走上場地,腳步聲在場館中回蕩著,變成了一種很巨大而且詭異的聲音。游少菁一直走到球場的正中間才停下來,望著空無一人的四周大聲吆喝:“我來了,你有種就光明正大的站出來吧!”她站在這裡,倒是不害怕對方突然出現在背後偷襲自己。

    四周一片寂靜,使得館外樹枝拂在玻璃上的“沙沙”聲音變得無比的清晰起來。手腕上的鬼珠不出所料的開始降溫,使得游少菁打了幾個寒顫。

    “膽小鬼!只會在背後偷襲人的笨蛋!沒出息的東西!你就是再嫉妒別人,你也是個沒用的廢物!”游少菁毫不客氣地大罵起來。她的聲音在籃球館中引起了陣陣的迴響,倒是給這個卡著腰大罵的少女平添了幾分的氣勢。可是不管游少菁怎麼用言語去刺激對方,始終都沒有什麼人走出來和她正面對決。

    “果然只是個只會在背後搗鬼的懦夫!”已經有些口乾舌燥的游少菁惡狠狠地馬上最後一句,開始閉嘴怒視周圍。她嘴裡說的兇惡,其實心裡也是在嘣嘣的打鼓,要是對方真的在鐘學馗趕來之前撲上來,她除了逃跑,其實也沒有什麼對付的辦法。她在這裡潑婦駡街似的喊叫,不過是想把對方引出來,拖住,然後給鐘學馗趕來抓住對方的時機而已,要她像她自己喊的那樣英勇的正面跟對方戰鬥,門都沒有。在游少菁想來,對方總是要走出來,跟自己對峙一會的,沒想到那個人居然這麼沉得住氣,竟能一直不吭聲。

    就在游少菁咬著牙要跟對方比賽耐心的時候,籃球館門口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激烈的狗叫聲。

    游少菁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學校裡哪來的狗?但是接著便明白過來,斑斕,該不會是斑斕在叫吧?

    聽到斑斕的叫聲中還夾雜著一個人的喊叫,游少菁來不及分辨,急忙的跑向了門口,一出門就看見一個高大的男生正拿著一塊石頭,在敲打斑斕。而斑斕則掛在他的身上,死死咬住了他裸露在T恤衫外面的手臂不鬆口。這個動作不僅使他痛苦,而且也使他無法全力的揮動手中的“兇器”去砸斑斕。

    “王心強,給我住手!”游少菁大喝對方的名字,果然使得對方停止了動作。

    這個高大強壯的足以頂得上兩個游少菁的體積的男生緩緩地轉過身來面對著游少菁,他的手中還拿著一塊帶著稜角的石頭,手臂上還掛著一隻死絲咬著不松嘴的小狗,使得他這種緩慢的動作顯得詭異無比。當他的目光對上游少菁的時候,游少菁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她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目光原來可以這樣的兇狠。

    那個大個子,應該說王心強,他的目光直直地看著游少菁,舉著手中的石頭,一步步地向她走過來。

    這個女人剛才居然敢說他沒用的廢物,他最恨別人這麼說他。

    只要把這個塊石頭在她的頭上重重的敲上幾下,她就沒有本事再在那裡說三道四了,向她這種喜歡用瞧不起人的眼光看著自己的人,就要這樣對付他們,他們才會知道,其實他們根本什麼都不是,其實他們哪裡都不比自己強!

    斑斕用力咬著這個人,卻發現對方對於這樣的皮肉之苦根本沒有了反應,就好像自己咬著的不是他的血肉一樣。

    糟了,它是地府大將,怎麼會不知道這代表什麼。

    當被惡鬼附身的人開始變得對於自身肉體的痛苦很麻木,力氣和反應速度卻在變快,做事不再顧及後果的時候,就說明他的理智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消失,距離惡鬼完全的佔據這具身體,吞噬這個靈魂的時候不遠了。這個階段的這個人會在惡鬼的操縱下瘋狂的作惡,以加強靈魂的“可口”程度。眼前這個人敢在學校中公然的把游少菁騙出來試圖加害,一點也不顧會不會輕易的就被懷疑,現在又沒有了痛覺,可見已經到了這個最可怕的時候了。

    斑斕鬆開口躍到地上,擋在王心強和游少菁之間,對著向前走來的王心強發出了一連串的吠叫。

    “滾開,你這個討厭的畜牲!”王心強一腳向著小狗跺下去。現在的王心強極其討厭狗,家裡養的寵物狗已經被他活活砸死了,等收拾了那個女人,眼前這只惡狗她也不會放過。

    “你才是畜牲呢!”游少菁撲上來,重重地把他推開。斑斕已經受了重傷,可經受不起這樣的傷害了。王心強沒想到游少菁倒敢主動出擊,愣了一下,舉起石頭就砸下去,卻被早有準備的游少菁躲過,同時在他的小腿上踹了一腳。只是這個大個子的身材實在結實,游少菁不僅沒有把他踢開,自己反而後退了半步,搖搖晃晃地眼看要掉下籃球館門口的臺階。

    一隻手伸過來,及時地拉住了她。

    游少菁抬頭,發現及時拉住自己的人竟然是李劍利。

    還沒等她表示感謝,李劍利已經向她大吼起來:“你怎麼搞的,居然敢自己跑來找惡鬼!不是說好了,即使找到他也要到了晚上再行動嗎!萬一你被他傷到怎麼辦!”

    “什麼……”游少菁眯起了眼睛,這個口氣……該不會……她伸手摸摸李劍利的臉,又用力捏捏、揪揪、掐掐,直到對方不悅地打開她的手叫:“男女授受不親,你幹什麼呀!”游少菁才猶豫著問:“鐘學馗,是你吧?你怎麼變成李劍利的樣子了?”且不說他說話的內容,只聽對方的口氣,游少菁就知道這決不是李劍利,反而象極了鐘學馗那傢伙的口吻。

    “你看出來了?”“李劍利”向她吐吐舌頭,“誰讓你在白天叫我的,我被太陽烤得難受,又不知道你說的籃球館在哪裡,正好看見他正在睡覺,就附在他身上來找你了。你別掐了,再掐臉就腫了,到時候疼的可是他!”見游少菁的手還在“李劍利”的臉上亂摸,鐘學馗可是一肚子的不快,幹什麼和這個員警這麼親熱啊,一點女孩子的矜持都沒有!

    李劍利在睡覺?附在他的身上?

    游少菁一時間都忘記了身邊還有那個被惡鬼附身的兇手,呆呆地看著鐘學馗:“鬼差……也可以附在人的身上……”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16
第七章 新爭鬥

    游少菁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

    他的臉是李劍利那熟悉的面容,可是他的舉動,他那種鎖著眉頭說話的表情,他不時皺鼻子的小動作,卻又確確實實的屬於鐘學馗所有。

    原來鬼差也可以附在人的身上,游少菁為這個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可能震驚不已。

    鐘學馗附在了李劍利身上?也象惡鬼一樣附在了人的身上?不對,應該說他比惡鬼還厲害。

    游少菁知道,惡鬼附身之初,並不能完全控制人的言行和肉體,在一開始的時候,附身的惡鬼只能在人的心靈深處不斷地誘導被附身的那個人,使他們的行為越來越向著他們心中最為脆弱的方向發展而已。直到這個人放任自己的做惡之心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然後他的靈魂就會開始被惡鬼慢慢侵吞,直到最後,惡鬼完全佔有了這具軀殼,而原本的主人已經成了惡鬼最好的食料。這只惡鬼在把這個人的靈魂完全吞噬之後,便會離開這具肉體,也許這個被附身人會因為生命力和靈魂被惡鬼食盡而死亡,大多數的時候,這些人會因為精神崩潰而瘋狂。

    可是鐘學馗現在的行為,卻比那些惡鬼更加可怕。現在給人的感覺,就是作為李劍利的那個人已經完全消失,由鐘學馗取代了一樣。要使每一個鬼差都有這樣的能力……這樣的事情不管從哪個角度去想,游少菁都覺得這很可怕。

    她看著鐘學馗厲聲問:“李劍利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他睡著了!”鐘學馗隨口回答,並且東張西望:“惡鬼呢?向哪裡逃了?都怪你囉嗦!”

    “你到底把李劍利怎麼樣了!你幹嘛附在他的身上!”游少菁還是不放過這個問題,如果鐘學馗這個鬼差也會附在人身上,而且後果比惡鬼還可怕的話,自己幫他進行所謂的捉鬼行動,就變成了一件多麼可笑的行為,鬼差的危害豈不是還遠遠勝於惡鬼?

    “我又不是惡鬼!”鐘學馗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大的污辱,大聲喊叫了起來,“我還不是為了救你借用一會兒,你居然會認為我要佔有他的肉體!你這種想法簡直就是把我這個堂堂的鬼差當作惡鬼看待,分明就是在污辱我的人格,污辱整個地府的工作作風,侮辱我們四十萬鬼差的職業道德……”

    游少菁皺眉說:“怎麼你現在沒佔有他的身體嗎?”

    “當然,我只是趁他睡著了借用!借你明白嗎?馬上就要還的!而且對他不會有任何傷害,反而是我會因為附在他身上受到人體陽氣的侵害,接下來的幾天將會很難受,就象生一場大病一樣。”

    “真的嗎?”游少菁眯著眼睛看他。

    “我為什麼要騙你!你必須向我道歉,你這是在污辱我的人格,我的……”鐘學馗使用李利劍的身體,叫嚷、揚眉、瞪眼的動作還是有著極濃的鐘氏痕跡,看起來十分的古怪。

    “少廢話,你都死了幾百年了,哪來的人格!不說了,鬼都跑沒影了,別哆嗦,快去追!”游少菁手指校園大吼一聲。

    “是我要囉嗦嗎?”鐘學馗十分不滿,極其小聲地嘀咕一聲,快步跟上一馬當先的游少菁問:“喂,游丫頭,你看清楚是什麼人被它附身了嗎?”那個惡鬼倒是很機靈,雖然不知道來救助游少菁的是個鬼差,但是一看見身穿警服的李劍利,馬上就趁著鐘學馗跟游少菁說話的空當溜走了,鐘學馗並沒有看清楚對方。

    游少菁咬著牙從牙縫裡說:“是王心強!”

    “什麼?那是誰?”游少菁曾經對鐘學馗設想了無數的可能作案的同學老師,其假設的作案原因之豐富,作案手法之奇特令鐘學馗這個見多了人世滄桑的鬼差都感歎其想像力之豐富,可是那些“嫌疑人”之中並沒有一個叫王心強的。

    “是……第一次那個目擊者……”說到這裡,游少菁忽然想到,在那個時候自己手腕上的鬼珠,不也發出過那種刺骨的寒冷嗎?可是那個時候,王心強已經被警方一起帶走了,所以後來,游少菁一次也沒有懷疑過他,反而是拼命的在回憶當時在場的,穿著本校校服的學生的面孔。第二天,在學校中她手腕上的鬼珠第二次發出寒氣,而那時的王心強正病休在家,並不在學校中,一直認為自己是在被被惡鬼附身上那個人窺視的游少菁,因為這件事更加不去注意王心強了。

    可是再想深一點,當時被鬼附身上的人窺視自己幹什麼?自己知道自己家裡養著鬼差和波兒象,知道自己有過與惡鬼鬥爭的經歷,可是惡鬼和那個人應該不知道啊,一心用在嫉妒他人上的那個兇手怎麼會找上平凡的自己?其實那個時候,根本就是那只還沒有附在人身上的惡鬼,在尋找在事發現場發覺的那個可以供他附身上人類的行蹤啊。

    到了這個時候游少菁忽然完全想明白了,一開始王心強根本沒有被附身,襲擊陳天原本就是他自己的行為,和惡鬼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是在作了第一次的襲擊之後,才被惡鬼盯上的。

    那一次警方沒有懷疑王心強的原因,就是因為一個老人給他做了不在場證明,以及現場和王心強身上都沒有可以作為兇器的物品,所以認為一直沒有離開現場的王心強,原本根本沒有作案的可能。

    所謂的兇器,一定是被發現了王心強這個“良材”的惡鬼為他拿走了,可以為王心強丟棄兇器,就必然有肉體,那個時候的惡鬼還附在另一個人身上,游少菁認為當時為王心強作證的那個老人就很可疑。

    也許正是因為替王心強藏匿兇器的這一耽誤,惡鬼才暫時失去了王心強的行蹤,不得不到學校中找他。要是有惡鬼附身的人窺視自己,自己應該可以“看見”才對 ——選擇性陰陽眼的自我關閉功能,會自動選擇在與本人無關的時候關閉,免得擁有者天天生活在自己看見“群魔亂舞”之中——但是當前兩次看見鬼珠發冷時,她什麼也沒看見,也就是說明瞭事情根本和她無關,是她自己在一直鑽牛角尖。

    惡鬼丟棄了原來的“肉體”選擇了更有發展前途的王心強,後來的襲擊一次比一次升級,就是因為王心強在惡鬼的誘導下,開始越來越走向瘋狂了。

    襲擊陳老師,一定是因為他在學校巡夜看見了什麼,而其他的學生,個個都有令王心強嫉妒的理由,至於自己和肖憐憐被她選為目標,恐怕原因不在她們自身,而在武有樹。游少菁甚至可以推測王心強大概是這麼想的——大家都是隊友,你憑什麼打球比我強,憑什麼老師和隊友更喜歡你,霍小波是我除掉的,為什麼他們卻選你做新隊長,就連女朋友你都交的比我早,而且還交了兩個……

    游少菁一開始被嫉妒這個字眼帶偏了思維方向,一想到善於嫉妒,她總是會首先想到女性,總是覺得女性更容易嫉妒別人,加上兇手那種只會從背後偷襲人的行徑,使得她懷疑的目標都集中在女生身上。卻忘記了,一樣是人,男性嫉妒起來,也可能會陷入瘋狂,也可能會作出可怕的事情來。

    王心強平時是個公認的膽小鬼,可是不代表他不會在失去理智的時候作出兇殘的舉動。

    “他這麼發展下去,每一個同學都有可能成為他的目標,所以一定要阻止他!”游少菁大聲對鐘少馗說,王心強已經殺了兩個人,其中一個與惡鬼無關,完全是他自己在獨立行為,這樣一個殺人兇手,配上一個惡鬼,真是令是不寒而慄的組合啊,一定要在更大的事情發生之前阻止。

    現在的游少菁早把“自保為主,捉鬼為輔,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理念扔到九幽地獄中去了。

    ※※※

    游少菁和鐘學馗發足飛奔,可是以他們兩個平常人的氣力和速度,比起惡鬼附身的人相差太遠,追著追著便不知該往哪裡走了。現在已經是最後一節課,萬一下課鈴響起,大批的學生、教師擁擠在校園中,而王心強又大鬧一場的話,後果……

    他們焦急地向四周亂看,希望能夠發現點可以幫他們判斷王心強的去處的蛛絲馬跡,就在這時,一陣犬吠聲隱隱傳來。

    “是斑斕!”游少菁眼睛一亮。

    斑斕跑他們兩個前面,憑著它犬類的速度與嗅覺牢牢地跟著那個兇手,現在它叫得這麼急促,顯然是已經追上並且與對方開始了搏鬥。

    “快,斑斕身上有傷,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游少菁催促著鐘學馗,撥腿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斑斕有過幾生幾世死在被惡鬼附身的人手中的經歷,可見它變成家畜之後,連一點作鬼差大將軍時的本事也沒能繼承下來,游少菁不願意失去自己平生的第一隻寵物,所以拽著鐘學馗,心急火燎地向前衝刺。她事先囑咐過斑斕,它的任務是追蹤和偵察,追到對方就裝成一隻普通的小笨狗,千萬不要與對方發生衝突——不過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斑斕根本不會聽。

    果然,當游少菁和鐘學馗順著犬吠聲,穿過大半個校園,越過教學區,跑到宿舍區的範圍,在教師宿舍與學生宿舍兩棟樓之間,他們看見了正死死咬住王心強褲角的斑斕,和掐著拳頭,惡狠狠地擊打著斑斕的王心強。

    “斑斕……王心強,你跑不掉了,他是員警,你已經被包圍了!”游少菁見斑斕身上的繃帶向外滲著血,頭上也淌著血,知道它已經是傷上加傷了——僅憑著王心強那高大健壯的身材,打擊斑斕這樣一隻小狗可謂易如反掌,更何況加上惡鬼附身後的力量,游少菁情急之下,一聲大吼,搬出了李劍利的員警身份,果然震住了王心強,他一愣神的工夫,斑斕趁機掙脫了他的控制,拖著腿躲到了一邊。它雖然不畏生死,但是並不笨,知道自己犧牲沒有什麼用處,反而會給游少菁添麻煩。

    等到斑斕躲開,游少菁才看到,在王心強身後不遠,一個人蜷曲著身體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看他的衣著像是一名食堂的廚師。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中,王心強已經又傷害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人。

    王心強看著一身警服的“李劍利”,臉上露出嘲弄的笑容,兩個人類就想來制服自己?員警,看見這種人就令他想起了鬼差(雖然陰陽有別,可是這兩者勉強算是同行),正好把對鬼差的一腔怨恨,發洩在他的身上好了。至於那個女的,她憑什麼比自己學習好,憑什麼比自己更受老師喜愛,憑什麼自己犯了罪,她卻要去扮演正義使者……

    王心強和惡鬼的思想,現在已經牢牢交織在一起,再也無法區分了。他的目光在眼前這兩個人之間跳動著,尋思先從哪一個下手。

    唯一可惜的是,這具肉體必須在尋找到新目標之前就棄拋掉了,這個學校中倒是有幾個勉強符合條件的人,可是要把他們的肉體佔用,還需要時間,在這裡呆久了,只怕又會引來陰間的注意,乾脆殺了這兩個人,吃飽了就走。

    王心強打定了主意,從地上撿起一塊帶稜角的石頭,便向“李劍利”與游少菁迎了上去。這可是他最喜歡的“利器”,他最愛聽到石塊與頭顱相擊,發出的那“砰” 的一聲了,看著那些平時比自己強,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的人應聲倒地,變成一堆一動不動的爛肉,那種快感美妙的難以形容。

    鐘學馗看著王心強的行動,手心冒出了冷汗。他剛才竟然是吞吃了那個受害者的靈魂,也就是說,現在這個身體完全是由惡鬼在控制,就好像當初的許申一樣,已經可以施展惡鬼的法術了,難怪他一點也不害怕陽間的員警。

    “他已經瘋了。”游少菁小聲對鐘學馗說。

    惡鬼吞噬人的靈魂需要用的時間,與這個被附身人惡念的強烈度成正比。當初,兩個貪鬼附身在許申與莫琳身上長達一年,最後也僅僅吞噬了許申一個人的靈魂而已,莫琳終於還是逃脫了被自己的貪欲吞吃掉靈魂的命運。瘋狂是被惡鬼附身的人最後的表現,此時王心強的樣子,說明他最近有多麼的肆意行兇,短短的十幾天而已,他的靈魂竟然已經被侵蝕到這種程度。

    “自作孽,不可活!”被惡鬼附身的人有無數種,其中不乏因為一時放縱自己心靈中的陰影面,而導致惡鬼趁虛而入,自此不可收拾,害人害己的可憐人。可是象王心強這種人,分明是在竭力地施展、放縱他自己的邪惡念頭,被惡鬼吃了靈魂也是他自作自受,嫉惡如仇的鐘學馗根本不打算對他浪費一點同情心。

    游少菁聽了他的話,不知為什麼重重踩了他一腳,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快,去把鬼抓出來!”

    鐘學馗攤攤手:“現在不行,太陽還沒下山呢。”

    “什麼?”游少菁原本認為鐘學馗一出手,就象上次一樣,惡鬼馬上就會束手就擒,毫無懸念,沒想到他卻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我現在一離開他的身體,馬上就會被陽光打回自己的身體中去,如果用這具身體,就什麼法術也施展不了,不然會傷害到李劍利——輕則吐血,重則大病一場,運氣不好還會送命。”鐘學馗攤攤手。

    鐘學馗這麼一說,令游少菁無名火起:“你怎麼不早說,現在怎麼辦?!”

    ※※※

    王心強手持石塊,已經步步緊逼,游少菁看著他的獰笑,心中第一次生出害怕,一下子躲到了鐘學馗身後。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面對一個惡鬼附身的殺人兇手,她不害怕那是知道自己有靠山,一旦鐘學馗靠不住,她豈不能不害怕?“怎麼辦?現在怎麼辦?你倒是快想辦法啊!”她拉著鐘學馗的衣角連聲問。

    “跟上次一樣,把他引到陰暗的地方讓我收拾他,再不然跟他肉搏,那個惡鬼的本領在太陽下,也會打折扣的!”鐘學馗說著卷起李劍利的袖子準備動手。不是他吹牛,在陰間他雖然是文職,可是功夫還是很不錯的,很多牛頭馬面都不是他的對手呢。

    一邊是完全不能用法術,一邊是法術僅僅打了折扣,游少菁稍一尋思便知道誰更占上風,她在鐘學馗腰間用手肘重重一撞:“笨蛋,那還不跑!”說完拖著他的手臂便跑,斑斕連忙一腐一拐地蹦達著跟上,在後面,王心強發出尖利的笑聲,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石頭,快步追了上去。

    游少菁邊氣喘吁吁地跑著,邊不時偷偷回頭觀望,發現王心強象吃了興奮劑一樣在這種瘋狂的狀態下跑得飛快,已經眼看要追上他們三個了,而他們距離前面的食堂大廳還有很大一段距離——那裡是游少菁現在能想到了,最為陰暗又不會有什麼人在的地方了。

    “他快追上我們了!我們……”游少菁一句話沒有說完,忽然背後一陣巨痛,不僅打斷了她的話,還令她一個踉蹌跪在了地上,口裡痛苦地呻吟起來。原來是王心強把手中的那塊石頭拋了過來,那塊稜角正好砸在了游少菁的腰上。游少菁扶著腰,明知道王心強就在身後,自己萬萬不能停下,卻痛得無法站起來,冷汗順著面頰淌了下來。

    “游丫頭!”鐘學馗見狀,顧不上多想,一把把游少菁打橫抱在了懷裡,繼續往前跑。這時王心強又去撿了兩塊更大的石頭,一手拎著一個,再次追了上來。

    “汪……汪汪……”斑斕沖著鐘學馗大叫幾聲,本來跟在鐘學馗與游少菁前面的它猛地轉向,向著王心強騰空躍起撲了下去,張口咬向他的咽喉,本來身上傷痕累累行動不便的它不知道要怎麼拼命,才能做出這麼矯捷的動作來。雖然不懂犬語,鐘學馗和游少菁也明白它的意思:你們先走,我來拖住他!

    斑斕真是這個打算,它和游少菁,甚至鐘學馗都不一樣,它沒有任何的猶豫,也沒有瞻前顧後,為了制伏惡鬼,它很樂意用自己的生命去爭取哪怕短短的幾分鐘時間。

    “斑斕……不許去,我命令你!”游少菁大聲喊叫,可是耳邊還是傳來了石頭擊打肉體的沉悶聲響:“砰”“砰”……

    “斑斕,斑斕……”游少菁被鐘學馗橫抱,頭埋在他的胸口,根本看不見身後的事,可是她可以想像發生了什麼。

    “鐘學馗,快回去救它!快點!”游少菁用力捶打著鐘學馗的胸口,渾然不覺他們現在的情形有多麼曖昧。鐘學馗的步子也慢了下來,如果只有他自己在場,他早就沖回去掄起膀子肉搏,救助劉漢了,可是游少菁現在不能自己行動,自己回去她怎麼辦?

    “鐘學馗,你附在我身上。”游少菁忽然說。

    “什麼?”鐘學馗雙眼圓睜。

    “你附在我身上,用我的身體施法術制服他!”游少菁咬著牙說。

    “可是那樣會傷害你的身體。”鐘學馗嚴肅地說。鬼差附在生人身上是有嚴格規定的,他這次隨便就趁李劍利睡著了附身,其實已經是“違規操作”,要使用他的身體施法傷害到李劍利,別說陰司的規矩不容許,就是鐘學馗自己,也實在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來。對於李劍利都這樣,他怎麼忍心去傷害游少菁?

    “我不怕,我自己願意的!快一點!”游少菁反正豁出去了,連聲催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改變了主意。

    “可是,可是……”

    “你還可是什麼,這麼有什麼好扭扭捏捏的!”游少菁對於鐘學馗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的“習性”生氣不是一天半天了。

    鐘學馗紅著臉說:“你,你是女人,我是從來沒……”他可是個純情鬼男,生前還沒成親就因病而亡,死後專注於法術修煉與公務,根本就不曾與同齡少女有過任何接觸,他與女性最親近的一次,就是現在——懷抱游少菁的時刻了,讓他附在游少菁的身上,不亞與讓他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實在是……

    “你這個笨蛋,去給我救斑斕!這種時候虧你還能胡思亂想!”游少菁也不管身體是不是人家李劍利的了,重重在他的頭上彈了一指頭。

    “男女授授不親啊……”

    “授你個頭!”游少菁大怒。按照一般情況,女性的身體偏陰,應該更適合鐘學馗這個鬼差使用才對,他在這麼緊急的關頭不去考慮怎麼樣更方便有利,卻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鐘學馗遲疑片刻,聽見斑斕與王心強之間的搏鬥還在進行,不過那完全是一場一邊倒的戰鬥,斑斕的吠聲已經越來越小,而王心強尖利的笑聲和石頭擊打的聲音卻越來越大,越來越頻繁。鐘學馗一咬牙:“好,這可是你自願的,到時候你受了傷害,不許回家打我出氣!”說完,他把游少菁放下來,然後說:“你閉上眼,不要抵抗,我來了!”說完,就見一團黑氣從李劍利的額頭飛出,撲向了游少菁,不等她作出什麼反應,便沒入了她的額頭之中。

    李劍利的身體頹然倒地,居然又響起了陣陣的呼嚕聲。

    不一會,坐在地上的“游少菁”睜開眼試圖站起來的時候,腰部的巨痛令她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居然這麼痛,真虧她剛才還能忍住。

    鐘學馗顧不上多想了,上前幾步,向著正在毆打斑斕的王心強大喝一聲:“惡鬼,你的末日到了!”說著他的手劃著圈子,一個個透明的光圈連續不斷地從他的手中飛出,向著王心強套了下去。

    王心強看到這一幕,轉身想要逃走,可是那光圈已經一個個從頭到腳地把他扣住了,並且快速地收縮,一直勒沒到了他的身體中。當那些光圈全部消失在王心強的身體中之後,只見王心強依舊保持著被束縛的姿態,作著掙扎的動作,但是動作的幅度卻越來越小下去。之後,他臉色先是變的漆黑,接著一團黑氣在他的臉上快速消退,露出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張口吐出一大口汙血和一團黑氣,眼看著那團黑氣凝結成了一顆小小的珠子,掉在地上滾動了幾下。

    大功告成。

    鐘學馗長長吐口氣,身體搖搖晃晃捂住胸口。可是緊接著又觸電般地把手縮了回去——這是游少菁的身體,剛才自己摸的軟綿綿的地方是……

    天啊,她還穿著裙子,兩條手臂和腿都裸露在外面……

    鐘學馗只覺得天旋地轉,頭腦發蒙,一時什麼也無法思考了,居然直接狼狽地從游少菁的身體中跳了出來,而下一刻,便是沐浴在陽光中的他被光茫狠狠地一擊,象一縷輕煙一樣消失在這裡的情形發生。

    斑斕的頭部被砸了幾下,血淌下來遮住了視線,令它現在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血光。雖然身上劇疼,不過它的心情卻一時無比的輕鬆,惡鬼已經被制服,自己和心願終於了結了一點,雖然只是九百惡鬼中的一個,比起總數來微不足道,可是卻是它幾十年來多次輪回、幾生幾世努力才取得的一點成果。

    斑斕挪動一下身體,張口把那顆鬼珠含在了口中,然後拖著傷腿想靠近游少菁,看看她的情況。鬼差附在生人身上施法對人的肉體造成的後果,它是十分清楚的,它可不希望游少菁的身體因此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就在這時,一聲尖利的叫聲傳入了它的耳中。

    斑斕抬頭,在一邊血色模糊之中,他看見王心強站了起來,手在地上摸索幾下,又拿起了那塊血跡斑斑的石頭。

    惡鬼還沒有完全吞噬他的靈魂便被制服,現在王心強自身的思維得到自由,重新控制了這具肉體。不過他的靈魂已經瀕於瘋狂了,心中只剩下對周圍一切人事的不加節制的嫉恨。

    為什麼你們可以平靜幸福的生活,我卻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為什麼我被惡鬼操縱了,你們卻什麼事也沒有?

    為什麼你們還活著……

    為什麼……

    他手中掂著石塊,臉上掛著瘋狂的笑容,一步步地向倒在地上的游少菁與李劍利逼去。

    “快逃……”斑斕大聲吠叫。它心中恨死了半路逃走的鐘學馗,不就是無意中摸了摸女人的胸部嗎?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他這麼一走了之,卻把游少菁和李劍利置於了多麼危險的境地!

    遠處有人聲漸漸傳來,也許有會發現了這邊的打鬥,也許是下課之後,老師、學生們回宿舍來了。不管怎麼樣,快來,你們快來,快來……已經跳不起來的斑斕大聲吠著,試圖把人們引來,也試圖把王心強的注意力引回到自己的身上。

    不過王心強現在對一條半死不活的小狗根本不感興趣,他的目標是離他最近的人——游少菁。

    斑斕死死咬住他的褲腳,想要阻止他前進,卻反而成了被他拖著走。王心強走了幾步,嫌腳上的這個累贅礙事,用另一隻腳重重踢下去,把斑斕踢得滾出了老遠。

    游少菁一睜開眼,看見得就是一個獰笑著的瘋狂的面孔,他的涎水與血在臉上混合,畫出了一個惡毒可怖的“臉譜”,而他手中拎著還滴著血的石頭,正在一步步逼向自己。

    “鐘學馗,你這個混蛋!”游少菁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不能動,不由破口大駡,鐘學馗居然用完了自己的“肉體”(這句話怎麼這麼彆扭)就先跑了,把她扔下來留給這個殺人犯。

    她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掙扎,可是當王心強來到她面前的時候,她也僅僅撐起了半個身體而已。眼看著王心強舉起了手,那塊血淋淋的石頭下一秒就要砸在自己頭上了,游少菁在心裡大聲的咒駡:姓鐘的,等我作了鬼,我絕不放過你……

    就在游少菁驚恐絕望地睜大了眼,腦子中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時候,一個人影從旁邊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王心強的手臂,與他扭打在了一起。

    李劍利!

    游少菁先是一驚,繼而懸在半空的心落了下來。

    李劍利本來就只是睡著了,鐘學馗離開的他的身體之後,周圍又是人聲又是犬吠,他不被弄醒才怪。

    游少菁眼都不眨的盯著李劍利與王心強的打鬥,咬著牙給李劍利加油,王心強其實已經是外強中乾,他的大部分生命力已經被惡鬼吸走,雖然瘋狂的狀態使他的力量似乎增大了不少,可是怎麼也不是人高馬大的李劍利的對手。李劍利先是把他的兇器——石頭搶下來扔掉,然後一番拳打腳踢,不一會就把王心強雙臂反剪,死死按在了地上大吼:“王心強,你被捕了,放棄徒勞的抵抗吧!”他不是一線幹警,連“你有權保持沉默”之類的套話也不會說,反到學足了電視上的英雄人物的架式。

    “小李,看不出來,不簡單啊!”

    “沒想到,沒想到,這個犯人反到落在你一個文書手裡!”

    “有兩下子啊小子,來三科跟我吧!”

    隨後而來的警員、學生、老師閒雜人等全圍了過來,李劍利的頭腦還昏沉沉的,自己也忘記了是怎麼到了這裡,又是怎麼知道兇手是王心強的。他連忙去扶地上的游少菁:“少菁,你怎麼樣?傷在哪裡?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

    游少菁心情一放鬆下來,立刻感到腰部的巨痛之外,心口也又悶又疼,張口還沒說話,一口血噴了出來:“我……怎麼這麼倒楣……”她喃喃自語,頭一沉昏倒李劍利的臂彎中。

    “少菁,少菁,救護車,快,救護車……”

    斑斕的眼睛看見的最後一個影像,就是李劍利抱著游少菁沖向學校大門的畫面,之後,它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

    劉漢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中出現了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惡鬼在世間作惡,製造了無數的冤魂,他奮力地追趕,想要把它們繩之以法,可是當他好不容易撲到了其中一個背後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盔甲、寶劍和坐騎瞬間全部消失不見了。就在他顧不上多想,準備赤手空拳沖上去降伏惡鬼的時候,舌頭又變得僵硬起來,一個咒語也無法吐出,他伸出的拳頭,雙腿也變得無法支撐身體,趴倒在地之後,他發現自己的雙手變成了毛茸茸的前爪,而身體也化作了一隻狗。

    惡鬼猙獰地笑著,手中拎著一塊帶著稜角石頭向他撲來,重重地砸在它的身上,一下,兩下……

    劉漢奮力掙扎著,但是周圍無數的惡鬼在源源不斷地擁來,一個個面目猙獰,向它惡狠狠地撲上,毆打、撕扯、咬噬,他嚎叫著,抵抗著,可是根本無濟於事,只見無數可怖怪異的鬼臉,填充滿了周圍的每一寸空間,他的身體被擠壓著,撕扯著,一陣又一陣的巨痛襲擊著神經,就在他再也忍受不住的時候,一聲大喝,鍾馗大人突然出現在當場。

    他正驚喜過望地想要迎上去向鍾馗大人行禮的時候,一隻手按住了他,脆生生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斑斕,我該帶你去溜彎了,狗就要有狗的樣子。”說著不由分說,一條鐵鍊套上了他的脖子,然後拖著它向前走去。

    “鍾馗大人,救救我!”劉漢再也顧不上許多的大聲呼救,誰知道鍾馗大人也在不遠的地方掙扎呼救起來,仔細一看,大人竟然被鑲在了一面牆裡不能動彈。

    “救命啊,救救我,救救鍾馗大人……”劉漢一邊呼號,一邊身不由己的被那只巨大的手拖走,那只手似乎被他掙扎的煩了,重重拍了他的頭一下:“不許鬧了,我現在帶你去打針!再鬧就不給你吃晚飯!鐘學馗你也一樣給我閉上嘴……”

    ※※※

    “鍾馗大人……惡鬼……鍾馗大人……惡鬼……”

    噩夢在斑斕的腦海中打著轉,它渾身痛地難以忍受,不由發出一連串斷斷續續的哀鳴。

    只聽夢中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你們快看,我的狗在動了,你們快來給我治療它!什麼,要我放棄?你們還算什麼獸醫,有你們這樣的醫生嗎?閉嘴,別給我找理由,你們要是治不好我的狗,我就要你們好看!”接著是重重的拍桌子的聲音,拍得桌上的東西唏哩嘩啦的聲音。

    這個女孩的脾氣還真是……

    外表看起來,她也是文文靜靜的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為什麼一不小心就會象只爆仗一樣爆炸呢?看來自己真的在陰間太久,對於人世間的人情世故太陌生了。不過她真是個善良的女子,典形的刀子嘴豆腐心。

    聽著游少菁與那幾個被她稱之為“獸醫”的人吵嚷,斑斕很想告訴她,自己死也沒什麼關係,她已經盡力了,惡鬼也抓住了,自己的今生過的十分的滿足,只要自己再次投胎,一切還會重新開始,如果可能,到時候自己會不顧一切來這尋找她和鐘學馗的。可惜雖然有了一些意識,它還是沒有辦法睜開眼,更別說叼筆與游少菁交流了。

    過了片刻,游少菁的嚷嚷聲消失,一隻大手開始摸動它的身體,換藥,包紮,看來那些醫生已經在她的面前低頭了。

    藥物接觸傷口,巨痛再次襲來,斑斕又一次失去了意識,接下來在醒來,昏迷、惡夢,再醒來,昏迷……之間反復了多次,也不知過了多久,斑斕終於可以睜開了眼睛。

    “斑斕,你醒了……”

    刺眼的光芒之中,第一個看見的就是游少菁,她微笑著,溫柔地摸摸斑斕的頭。

    由於醫生對斑斕的傷勢一點信心也沒有,游少菁生怕因為自己不在場,他們會偷著放棄對斑斕的治療,所以她一直自己在照顧斑斕,幾天都沒有離開這間獸醫院。不眠不休之下,臉色更加蒼白了,連笑容中也帶著疲倦。

    “你醒了就好,我知道你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游少菁眼中閃爍著淚水哽咽著說,“好孩子,我帶你回家了……”

    斑斕試著張口,可是只發出狗的鳴叫,於是它把頭伸向游少菁,將那天在捉鬼的現場它偷偷含進口中的珠子吐在她手裡……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17
尾聲

    斑斕趴在窗下的陽光中,傷勢與藥物的雙重作用使得它最近一直處於瞌睡的狀態。

    “還是斑斕最能幹。”游少菁躺在沙發上把玩著手上的手鏈——現在那上面已經有了三顆鬼珠裝飾品——大聲地稱讚它,並且給了牆壁方向一個白眼,“跟某些人不一樣。”

    鐘學馗絲毫不敢反駁,一言不發地垂著眼。

    游少菁對於他的臨陣脫逃,差點把她陷入死地的行為十分的生氣,回來之後先是對他施以暴力,然後便對他不加理睬,除了偶爾譏諷幾句,壓根當他不存在。

    鐘學馗也是一肚子苦水說不出來,他估計要是說明真相——自己先逃回來是因為不小心觸摸了她的胸部之後過於慌亂的緣故,以游少菁的性子估計自己馬上就得準備投胎了。這個啞巴虧吃得也太……唉,想到這幾天受的委屈,鐘學馗不由長歎了一聲。

    游少菁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個傢伙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還好意思在那裡長籲短歎,好象自己欺負他了似的。也不想想看,當時自己為了大局不顧一切地把身體借給他使用,最後弄得自己都吐了血,他倒是好,一把惡鬼制住,回頭就跑了,害得自己差一點死在王心強那個瘋子手中,過河拆橋也沒有這麼快的吧?要不是他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斑斕也不至於傷成這樣!

    游少菁越想越來氣,原本因為斑斕蘇醒還緩和下來的臉孔重新又板了起來。

    斑斕“汪汪”叫了幾聲,看看游少菁,又看看鐘學馗,艱難地向自己的紙筆爬去。

    “斑斕,你有什麼話想說嗎?”游少菁連忙給它拿過來,見它挺著頭,困難地叼著筆寫字的樣子不忍地說:“你現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啊。”

    斑斕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那個法術……”然後看著鐘學馗。

    “你說他用制服惡鬼的那個法術?”斑斕點點頭,又寫:“用後……會……昏……”

    “用了之後他會昏迷?所以才從我身體中消失回來的?”游少菁這麼猜測,將信將疑的看向鐘學馗。

    鐘學馗這一瞬間,對斑斕真是感激涕零啊,它對自己真是太好了!見游少菁向自己看過來,忙不迭地一連聲地答應。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鐘學馗可不是那種任人欺負不開口的人啊?游少菁還是不肯十分相信。

    “可,可是我確定把你自己扔下了……我,我沒有說話……”這一番謊話說下來,鐘學馗心跳加速,口舌乾燥,心中不住地安慰自己,這是逼不得以才說的謊,這是為了世界和平才說的善意的謊言。

    “是嗎……”如果說鐘學馗的話游少菁還不十分相信的話,對於斑斕她則比較信任,想來斑斕不會幫著鐘學馗說謊才對。她又看鐘學馗時臉色平和下來說:“你昏倒後沒事吧?我看你的臉色有點不對勁。”

    ——黑如鍋底的臉又加一層羞紅,看起來當然不對勁。

    聽了她的關心,鐘學馗的臉色頓時更加的不對勁了。

    ※※※

    游少菁把斑斕放在鬆軟的墊子上,讓它舒舒服服地躺下去後,坐下來拿起線開始繼續加工那枚新的鬼珠。一邊纏線一邊對他們說:“我有點不太明白,為什麼李劍利醒了之後,對被附身之後的事還隱隱約約記得一點,比如和我一起追趕王心強什麼的——也幸虧是這樣,你附在他身上的事才容易掩飾過去,他還以為自己記不清楚那段時間的事,是因為在搏鬥中碰到了頭的緣故呢。可是為什麼我對那個時候的事一點也記不得,半點印像也沒有呢?是不是你作了什麼手腳?”

    鐘學馗連忙辯解:“不是啊,我不是早說了嗎,我們鬼差附在生人身上的後果,是因人而異的。好比你吧,因為體質比較適合我們附身,所以當時我對你的身體控制的比較好,你當然就不會有記憶了。而李劍利的陽氣太重,我沒法完全控制他,他也就自己還保有一些記憶。同樣的,我用你的身體施法,你的身體因為跟我比較匹配……”

    游少菁:“誰跟你比較匹配!”一個墊子飛了過去。

    “……所以只是氣血不順地吐了幾口血而已,如果換成他,只怕元氣大傷,十天半個月爬不起來。”

    “只是吐幾口血?還而已?”游少菁皺皺眉頭。

    她動動身體,發出一聲呻吟。確實,吐的幾口血對她的影響不大,醫生檢查後也說她的內臟沒有受傷,只是腰部的傷痛令她的行動極為不便,只好請了幾天假在家裡,想一邊照顧斑斕一邊養傷。但是在象她這樣的普通人心目中,吐血這件事本身就是件不得了的大事了,這個鐘學馗偏偏能說的這麼輕描淡寫。

    “你不用在那裡宣揚我有多麼多麼適合你附在身上,反正不會有下一次了,你死了這個念頭吧!”游少菁聽到鐘學馗對自己身體適用程度的連篇誇獎,未雨綢繆地先給他一個聲明,免得以後有什麼事,他就會纏著借自己的身體使用。

    “不會,不會,我發誓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鐘學馗大聲保證。一瞬間那種軟綿綿的手感又湧上了心頭,他的臉色再一次“奇怪”起來。

    游少菁疑惑地看看他,這個傢伙這一次怎麼這麼好說話,沒有搬出那一大套:替天行道,伸張正義,捨己為人……之類的大道理來逼著自己認可應該爽快地把身體借給他使用?也許是因為丟下自己那件事讓他受了點教訓,所以老實了吧?

    “聽說王心強瘋了,已經被送去了精神病院,據說活不長了,不用等判刑恐怕就……”游少菁歎息說,“我回頭想想,他一定是讓嫉妒衝昏頭腦,才會一時控制不住做了傻事,之後,想回頭也晚了,挺可憐的,本來他都已經在體育大學的保送名單上了。”

    “這怎麼不太象你說的話?你平時不是都喜歡說,被鬼附身的人是自己咎由自取嗎?”鐘學馗斜著眼看著她。

    游少菁現在正處於叛逆期,對於家長老師之類的“權威”總是帶著不太合作的態度,不過她的生活現狀比較特殊,生活中並沒有供她“反抗”的父母,所以她的對抗情緒,便會都面向了“社會問題”,在外面雖然維持著一個文靜淑女的形象,可是在自己家裡,尤其是在深知她“真面目”的鐘學馗面前,她卻常常會對周圍的事件大加評論,學校內外,國家大事,社會新聞,左鄰右舍,雞毛蒜皮……其關切程度並不亞于那些“評論家”,只不過她的意見常常是些偏激的繆論罷了。所以聽慣了她類似觀點的鐘學馗現在聽到她充滿同情的話,不由有些不適應。

    “誰沒有個嫉妒別人的時候,覺得憑什麼別人的某一方面比自己強!”游少菁再次直直腰,把那個纏好了的鬼珠加在手鏈上,翻來覆去地打量——三個小珠子加上紅線後,實在難以作到十分美觀的效果出來。

    “為什麼要嫉妒別人?”鐘學馗撇撇嘴,在他看來好好地琢磨別人幹什麼,真是閑得沒事做了。

    游少菁認真地看看鐘學馗,這個傢伙大概真的從來不會有嫉妒之心吧,看他整天沒心沒肺的樂天派的樣子,有時候倒真的讓人嫉妒。

    “可是我有時候也會嫉妒別人……有時候會……莫名地產生了那種念頭,也不管對方是誰,然後就會變得很討厭自己,討厭自己讓自己產生那種念頭。惡鬼竟然會利用這種情感,那不是太可怕了……不就是說,任何人都有可能象王心強一樣,成為惡鬼的目標,換成是我,是黃明、蘇芸,或者是別人,結果都會一樣……我真的越想越覺得……”游少菁雙手絞動著手鏈不安地說。

    “那個王心強已經不是一般的嫉妒之心了,看他在短短的幾天之內便被惡鬼侵蝕成那樣,就知道他大概是咎由自取。不過,惡鬼確實象你說的那樣,無孔不入,詭計多端,有一種嗜血鬼,附身的人會被它引導著變的嗜血好殺,從虐殺動物到胡亂殺人,有的人到了最後,甚至連自己的親人也不放過;還有一種懼鬼,專門利用人的恐懼之情,引導著人去害怕一切,被它附身的人最後都是被自己的疑神疑鬼嚇死的;還有一種情鬼,專門誘尋被附身的人去深愛一個不愛他或不會有結果的物件,之後拉著對方一起去死,還有……”

    游少菁拋過沙發上一個墊子,打斷了他對這些惡鬼的“如數家珍”。

    “喂,游丫頭,你也知道那些惡鬼多麼可怕可惡了,幫我和劉大……和斑斕吧,我們一起把惡鬼從陽間送回地府!”鐘學馗難得遇見游少菁肯聽他說惡鬼的事,充滿了一種見到曙光的興奮之情。

    “我也認為不能任由那些惡鬼在世間亂來,不過……”游少菁猶豫地說。兩次捉鬼,兩次她都算是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回來,就憑一個鑲在牆裡不能動的鬼差,一個不聽話、狡猾、懶惰、貪吃、一點用都沒有的波兒“豬”,一個已經變成了真真正正的狗的前任地府將軍,加上自己一個弱女子,想把惡鬼全都送回地府?做夢時想想還差不多。

    游少菁平時慣用的拒絕詞彙馬上就要出口,可是看到鐘學馗一眼閃光,斑斕一臉的哀求與期待,心裡一軟,改口說:“我倒是想在可能的情況下幫幫你們,可是……”

    “真的!”鐘學馗發出了一聲歡呼,連斑斕也艱難地挺起上半身,向她搖著尾巴。

    游少菁舔著嘴唇:“有時間吧,有時間我會幫你們的。”

    “你什麼時候有空?乾脆週末你就帶著劉……帶斑斕出去巡街,看看能不能遇見惡鬼怎麼樣?”鐘學馗興奮地計畫著,快三個月了,自己的努力總算有了成果,游少菁這塊頑石終於在自己的感化下也點了頭了,哈哈哈……真是太有成就感了。持之以恆,滴水穿石果然是千古至理啊……

    “週末,我還要在家裡做家務:洗衣服,打掃,購物,我不幹你替我幹嗎?你知道加上你們三個,我的工作量多了多少嗎?”游少菁毫不客氣地對他斥責,“可憐我現在還是個傷患,在家裡歇病假都不能閑著,還得侍候你們這幾個飯桶——斑斕,不是說你,你是好孩子。”

    鐘學馗無話可說。他自己除了吃飯,倒不會給游少菁添什麼麻煩,可是波波是他帶來的,天天在這裡胡鬧,卻一點忙也不幫,他實在是責任難逃,無言以對。

    “那麼……等你放了寒假?”鐘學馗過了一會小心翼翼地又問,好不容易游少菁鬆口,他急於想敲定個日期下來,以免日後游少菁不認帳。

    “寒假我已經決定去做家教打工了,沒時間。”

    “什麼,你一個假期都沒時間嗎?”

    “你知道你們三個一個月吃多少嗎?你知道一天到晚看電視,那頭死豬我一出門就弄開冰箱,讓門開著,一個月下來電費是多少嗎?你知道我出租房子一個月有多少收入,與開支相比之間的差額是多少嗎?你知道我上學的學費書本費是多少嗎?你知道我上大學的話,要準備多少學費嗎?”游少菁在周圍掃來掃去,卻找不到任何可以供她丟向鐘學馗的東西,於是把目光長久地停在莫瀟買來看望她的水果盤上,水果盤裡盡是些蘋果、梨子之類堅硬的水果,令鐘學馗不寒而慄。

    “我為什麼去打工,你真的需要我解釋嗎?”

    “不用,不用,我知道你很辛苦……”鐘學馗一連聲說。

    “哼……”游少菁半靠半躺在沙發下,把玩著鬼珠的手鏈,“如果有機會,我會幫你的……比如象前兩次一樣,我的生活中遇見的話……”

    鐘學馗松了口氣,開始認真地祈禱游少菁能天天遇見惡鬼起來。

    “你在打什麼壞主意!”果盤中一個堅硬的蘋果終於還是飛了過去。

    “你幹嗎打我?”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在打壞主意!”

    “我打什麼壞主意了!”

    “你一定在心裡盼著我趕快再遇見惡鬼,好遂你的心願對嗎?”

    “這算什麼壞主意,我這是為了天下蒼生,為了除惡揚善,為了拯救世人,也是為了幫你行善積德!你現在多練習一下沒壞處,就算不為了修來世,至少現在學會了,死了之後也會用得著……”

    “你又在咒我!”

    於是,蘋果、香蕉、桔子源源不斷地向鐘學馗飛去。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愛用暴力,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一點女孩子的矜持都沒有……”

    “給我閉嘴,你這個烏鴉臉!”

    “你對我的膚色有什麼意見,我告訴你,你表面上是在批評我的膚色,其實是對鍾馗大人的膚色有意見,你敢看不起我最崇拜的鍾馗大人,我決不原諒你!”

    “只有你這個心靈扭曲的傢伙才會認為這張臉好看!”

    “你,你,你這個不懂欣賞陽剛之美的笨女人……”

    “你哪裡能與‘美’字搭上邊?找來讓我看看……”

    ……

    斑斕聽著他們離題越來越遠的鬥嘴,搖頭苦笑,把頭放在前爪上,一陣疲倦襲來,在窗下的陽光中眯起眼睛,不多會便進入了夢鄉……

    《捉鬼實習生2》完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19
【捉鬼實習生‧三】借命殺人事件

【內容簡介】:

  七十多年前,九百惡鬼逃出了地獄,在人間為非作歹;七十多年後,終於有人展開了捉鬼行動。

  夢境代表的究竟是什麼?

  在一個下大雨的日子,游少菁留宿學校宿舍,意外的和一個學妹發生爭執。

  夜裡,她作了一個夢。夢裡有屍體、烈焰、斷垣殘壁、四處飄蕩的鬼魅,以及地獄般的景象!學妹也出現在她的夢中.…..想到,第二天早上,學妹就已經離奇慘死!

  這場夢究竟是預知夢,還是另有玄機?

  陰陽眼少女、卡在牆上的鬼差、地府大將軍轉世的狗、只會吃的靈獸,再加上新登場的神祕鬼師……更加驚悚懸疑的劇情,刺激精彩的篇章,本書是「捉鬼系列」絕對不容錯過的第三集。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21
第一章 雨夜‧無聊的衝突

    雨下得極大。

    從視窗往外看,除了玻璃上的雨珠在視線內跳動外,只剩白茫茫的一片雨幕,以及遠遠近近的那些在雨中變成了影子的建築與植物,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被裝進了一個大水箱裡一樣。時不時有閃電在烏雲密佈的天幕之上晃動一下,可是也不能穿透這厚厚的雨幕,夾帶而來的雷聲也只是匆匆地在遙遠的雲層之上滾動而過,顯得極為沉悶。夏季的雷雨往往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是今天的雨卻是從早上開始一直下,不僅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游少菁站在學校宿舍的走廊上,一邊看著窗外的大雨,一邊打電話:“我不回去了,雨太大了,你們自己冰箱裡我做好的飯菜熱熱吃,你會用微波爐是吧?不要讓波波吃太多肉,逼它吃蔬菜……”

    早上上學的時候,游少菁咬著牙頂著雨衣,艱難地蹬了一個多小時自行車才到學校,到達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像落湯雞一樣,全身找不出一處幹的地方了。期盼了整整一天之後,見雨依舊沒有停的打算,趕回家去的心意不再那麼堅定,在她的好朋友肖憐憐的幾番建議下,游少菁便決定了要在學校的宿舍中住上一夜。

    肖憐憐她們四人住的宿舍中,這個學期剛好只安排了三個人。肖憐憐幫游少菁借上幾床被褥,便可以安排她舒服地住下來。

    游少菁合上手機,又在宿舍前站了一會,看著窗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剛才的電話是打回她自己家的。名義上,游少菁現在是一個人獨居,所以當她不在家裡的時候卻往家裡打電話,在別人看來應該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這也就是游少菁要偷偷從宿舍中溜出來站在走廊上打電話的原因。

    而那一邊,接電話的是斑斕。游少菁的合法寵物,一條雜種小土狗。

    一條狗會接電話確實夠驚世駭俗的,不過斑斕也只會把電話拿到鐘學馗的面前,讓他與游少菁對話而已,它自己可不會人類的語言。

    游少菁對於自己貪圖安逸,賴在宿舍中不回去的行為有點歉意,可是鐘學馗對游少菁因為暴雨而在學校宿舍留宿的行為沒有任何意見,反而一再她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下雨天涼,小心別感冒。鐘學馗雖然如此大度,但在電話旁邊“撲哧撲哧”代表憤怒的“豬叫”聲,還是表明了家裡的成員之中,至少有一個對游少菁的行為極為不滿的,只不過沒有辦法表達出來罷了。

    其實家裡有一些微波食物,也有些剩下的飯菜,斑斕會用微波爐,自己一天不回去,他們三個應該餓不死吧?游少菁這麼想著,又歎了口氣。

    如果從這裡開始,把視角從游少菁所在的學校宿舍轉移到她的家裡的話,就會發現那是一個多麼特別的家。

    游少菁因為父親與繼母雙雙入獄,所以現在一個人獨自生活,住在外公留給她的這所房子中。這是一所面積不大的兩室一廳的單元房,位於一處居民社區中。房子中的傢俱陳設很簡單,進門的客廳中除了沙發,茶幾,電視等之外,只在牆上掛了一副掛曆,如果走進這所房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會在第一時間被這副掛曆……下麵的事物吸引。

    掛曆的正下方,從牆裡生生地凸出一塊黑色物體,仔細看來就會發現這竟是一張人臉。這張臉只有上至額頭、下至下巴、後至半個耳朵的面積露在牆外面,就好像在牆上很小心地鑿出一個與他的臉龐分毫不差的洞,然後他從外面把臉伸到那裡一樣。不過就算走到屋外也看不到他除了臉皮以外的其他部分的,因為據他的說法他是在從陰間來陽間的路上被卡在了通通裡,所以才會只有半邊腦袋出現在陽間,其他部分還泡在陰間的渡池裡呢。

    這個蓬亂得像鳥窩的頭髮上戴著一塊髒得像抹布的頭巾、豹頭虎額、臉黑如鍋底、一雙環眼一隻大一隻小、腮上長滿紮須的男子,名字叫做鐘學馗,是一名為了降伏惡鬼私自到人間來的鬼差。

    如果大家聽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長相想到了什麼有名的神話人物的話,那麼恭喜你答對了,鐘學馗正是那個捉鬼的鍾馗大人的鐵桿粉絲,為了向自己的偶像靠攏,他不僅僅改了名字,就連自己的長相也正在努力向著偶像的樣子變化。

    ——這件事情是游少菁所見過的最為慘絕人寰的事情,原本相貌英俊超凡的鐘學馗,竟然要捨棄自己的“美麗”外表,變成一張鬼臉!

    除了這個面容醜陋的鬼差在屋子裡外,這個家庭還有兩隻動物存在:一隻小豬,一隻小狗。

    豬是一隻只有游少菁拳頭大小、粉紅色的小豬,毛茸茸的耳朵、卷卷的尾巴、忽閃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十分惹人喜愛。而狗則是只雜種的小土狗,毛色雜亂不堪,樣子生得挺不好看,與那只小豬在一起,就會顯得更加的不可愛。

    如果有人說,這只豬其實不是豬,而是一頭象,這只狗其實也不是狗,而是一名威武的大將軍,不知道別人會不會相信?可是,這只小豬確確實實是地府的靈獸波兒象,而那只狗,則是前任的地府將軍劉漢的轉世。不過因為這種事情即使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所以游少菁當然也不會對任何人說。

    鐘學馗從陰間私逃,卡在兩界縫隙中,出現在這棟房子的牆上應該說屬於一種巧合,可是當遇見了同為惡鬼逃逸而受到處罰,被降生為家畜的斑斕之後,游少菁就產生了一種可怕的預感,難道自己天生有鬼緣,註定了要與這些事情糾纏不清?

    先後兩次正面與惡鬼對陣的際遇己聖令游少菁心驚膽戰,再也不想遇見第三次了。

    為了說動游少菁幫他們捉鬼,鐘學馗喋喋不休的說教與斑斕可憐兮兮的目光總是在跟隨著她。他們的目的游少菁清楚,她也知道自己有天賦。可是得到那種抓鬼的能力的前提是她死了之後成為鬼差。游少菁當然是絕對不會想要儘早得到那樣的能力的,於是現在她依舊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子。

    游少菁當然認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應該為了避免過早地得到那種“能力”而離惡鬼越遠越好,在經歷了認識鐘學馗之後短短兩個月中兩次遇見惡鬼,家裡又是鬼差又是波兒象又是地府大將的一股腦住進來,她自己都快要開始認為自己想要過一些寧靜平凡的生活,是一種奢望了。

    不過自從王心強的事情解決之後,這半個多月風平浪靜,就連原本不斷地在游少菁耳邊嘮叨“你是個優秀的鬼差候選人,所以現在就應該為死了之後成為鬼差的時候做準備,多學習法術,多找惡鬼練習”、“你死了之後我們可以做同事”、“要是你死了……”這一類的話題的鐘學馗也收斂了一些,不知道是他的二號偶像斑斕(劉漢將軍)對他進行了規勸,還是因為上一次的經歷太兇險,差點害游少菁沒命他也感到了愧疚的緣故。

    總之游少菁是個容易滿足的人,最近兩周的安靜日子,己經使得她原本的擔心漸漸消散,開始恢復到正常的生活中來。

    ※※※

    游少菁知道自己往明明沒有人在的家裡打電話,會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特地從肖憐憐的宿舍中走出來站在走廊上打,這所高中住校的女生並不多,樓道中很安靜,隔著一道道寢室的門,總能聽到各個寢室中女孩們的說笑聲。在大雨中的校園裡,這些寢室的門後面都有著青春少女們在嬉笑玩樂,但是大家沒有事都不出來走動,整條走廊只有游少菁一個人站在那裡。

    游少菁高一一個假期都在宿舍中,對這座宿舍十分熟悉,可是短短幾個月沒有來過,都有種這裡有了很大的變化的感覺。也許是因為走廊上的燈光從淡黃色換成了青白色的緣故,雖然這樣明亮了許多,卻有種冷冷的感覺。

    “適合夏天的順色。”游少菁聳聳肩。她是個極為怕熱的人。甚至於到了把惡鬼化成的陰氣森森的鬼珠戴在手上避暑的程度,所以她對宿舍的這點小小的變化十分滿意。

    出來也有一會兒了,再不回去說不定憐憐以為我失蹤。游少菁邊自言自語邊輕快地向宿舍走去,心裡覺得偶爾擺脫那些家務出來過個在宿舍中和女伴們玩鬧的悠閒的晚上也很不錯。

    游少菁借住的宿舍是507,當她走到相鄰的505宿舍門口的時侯,505宿舍門正好打開,兩個相互追逐笑鬧的女孩子沖出來,前面的那個正好撞上了游少菁,游少菁後退了好幾步,背靠上了身後的牆壁。

    “哎呀!”撞到她的那個女孩反而叫了一聲痛,因為游少菁在後退之間,似乎踩到了對方的腳。“你千什麼呀!”那個女孩很生氣地看著游少菁,“幹嗎站在我們宿舍門口!”

    “呵……”游少菁一時倒真是無言以對,看著那個女孩氣呼呼地瞪著自己,她張張嘴,可是馬上又覺得無聊,何必讓其名其妙的爭執破壞了這個難得的悠閒夜晚呢?於是沖這個女孩聳聳肩,徑直繼續自己的腳步。

    507與505一牆之隔,不過是兩三米之間的事,當游少菁走到門口推門進去之時,還聽見那個女生在身後嚷嚷:“她是誰呀?是不是在門口偷聽咱們說話?真沒有禮貌!而且她不是住校生吧?我根本沒有見過她!撞了我連個對不起都不會說,太氣人了!”

    ——事情總是可以從多個角度看待的,游少菁發現這真是個奇妙的世界。雖然知道身後那個女孩就是沖著她說的,可是她連頭也沒回,徑直推開了507的門進去。

    要是你想吵我就和你吵,我豈不是很沒有自己的主張。

    ※※※

    507宿舍中,游少菁的朋友肖憐憐正半跪在一個上鋪上忙碌,游少菁出去的這一會工夫,她已經幫游少菁把床全鋪好了。見游少菁進來,她拍拍床鋪說:“少菁你幹嗎去了,半天不回來,來,你睡這裡吧!”

    507四人的宿舍只住了三個人,所以多出來的一張床反正也是閑著,正好是幾個人的朋友來住時可以使用的好位置。只是留非住校生住下是違犯宿舍管理紀律的,幸虧這間宿舍中的三個人全是游少菁的同班同學,除了她最要好的朋友肖憐憐之外,黃明和陸欣也都和游少菁關係不錯,當然不會拒絕在大雨天收留她一晚這樣的事,只要她們不說,也不會有人知道。

    事實上由於住宿舍的人數比較少,所以大部分宿舍都會有一個兩個的空床位,當天氣不好的時候,大家招待要好的同學住一夜並不算什麼秘密,於是游少菁也住得問心無愧。

    晚上幾個女孩湊在一起做功課,聊天,說些電視劇、漫畫、偶像的新歌之類的內容,女孩子湊在一起,當然也會談到明星和學校中的帥哥哪一個比較帥這樣的話題。游少菁已經很久沒有在晚上吃飯之後不是忙著收拾碗筷打掃屋子而是悠閒自在地和朋友聊聊天了。她斜倚在床上,歪著頭聽著肖憐憐和陸欣就最近風頭最足、螢屏上出現率最高的兩個帥哥哪一個更英俊的問題上進行著激烈的辯論。

    肖憐憐和陸欣一個喜歡陽光帥哥,一個喜歡憂鬱美男,根本就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怎麼可能爭出個所以然?她們爭執得十分激烈,卻誰也不能說服誰,當她們不約而同地向游少菁徵求意見的時候,游少菁聳聳肩,“兩個都一般帥,我都不太喜歡。”

    “你的眼光也太高了吧,”陸欣誇張地叫,“這樣的都不喜歡,什麼樣的才叫帥啊。”

    肖憐憐奸奸地笑著,“一定是她的那位帥哥舅舅羅……再不然是那位魁梧的警官老師(游少菁的員警朋友李劍利上個月曾到她們學校進行過安全講課,所以才會被學生們稱為老師),身邊就有帥哥可以看的人真幸福啊……少菁你說對不對。”

    “才不是呢……”游少菁承認,莫瀟和李劍利都可以稱得上帥哥兩個字,可是她心目中真正的美男子應該是……一瞬間腦海中浮出的,是鐘學馗那張鬼臉,游少菁連忙用力搖頭,把他從腦子中趕出去。

    游少菁的審美觀絕對沒有任何扭曲,她當然也沒有因為和鐘學馗認識久了,就對他外貌加以美化的美德,而是因為那個極度崇拜鍾馗,以至於把自己的樣子變成和鍾馗一樣的鐘學馗,他的真實面目實在是俊美無倫,如果單就他的真面目而言,游少菁見過的男性,不論是現實中的還是加上明星們,他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俊美。可惜上天給了他美貌的同時,也給了他扭曲的審美觀,這算不算是一種平衡呢,游少菁歎了口氣。

    “說到帥哥就歎氣,是不是認識了什麼壞男人。”肖憐憐打趣說。

    鐘學馗是壞男人嗎?應該說他是男人嗎?他根本不是人啊……

    “我說你說到帥哥就雙眼發亮,怕不怕我告訴武有樹同志啊!”游少菁向肖憐憐擠著眼晴問。

    肖憐憐立刻撲上去擰她的嘴,兩個人鬧成了一團,黃明端著臉盆洗漱回來,見她們在那裡嬉鬧不休,便建議說:“我建議你們先去洗手間再回來繼續——現在那裡人比較少!”

    “真的!”陸欣馬上從床上下去收拾自己的洗漱用品。

    這所宿舍的洗漱間建得比較小,一層樓只有一間,而女孩子們又都是些喜歡洗洗刷刷的人,所以雖然住宿的人不多,洗漱間卻總是人滿為患,到了熱點時間就排不上號。早上大家都趕著吃早飯、上課還好一些,到了晚上,那可是會把洗漱間的忙碌一直持續到熄燈時分。於是搶佔一個好位置便成了宿舍中住校的眾人每天晚上的一件大事,甚至常常有人因為洗漱時的一兩件小事,相互之間弄得很不愉快。

    游少菁高一一個學期都在這裡住校,當然對這一切習以為常,她自己沒有洗漱用品在這裡,黃明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遞給她,還不忘加上一句:“別嫌棄啊。”

    游少菁沖她一笑,和肖憐憐一起緊跟著陸欣出了門。

    ※※※

    洗漱間中還有四五個女生在,洗衣的,刷鞋的,說說笑笑,加上嘩嘩的流水聲,十分的熱闊——這已經是人很少的時候了。游少菁她們三個一進來,立劃又使得這個洗漱間顯得滿滿當當的。

    肖憐憐她們一進來就和熟悉的同學開始說笑,游少菁掃了一眼,沒看見自己熟悉的面孔,便自己去忙自己的。她只不過借住一晚,手邊什麼自己的用品都沒有,所以一切從簡,速戰速決。洗臉刷牙之餘,耳邊聽見附近有兩個女生,似乎因為誰弄水濺到誰之類的話爭執了起來。這樣的小摩擦也是常事,像她們這麼大的女孩,哪一個不是家中的嬌嬌女、好寶貝,誰又有容讓他人的習慣,所以游少菁根本沒有在意。

    一邊忙著“收拾”自己的臉,耳邊聽著兩個人爭執得越來越厲害,等游少菁洗去臉上的洗面液抬頭的時候,正好其中一個女孩口才不如對方的不甘心,用手壓住了水龍頭去噴水澆她的對手,她的對手早們防範,看到水射過來靈巧地閃到了一邊,可是周圍的女生都猝不及防地遭了池魚之災,個個都被殃及,可憐游少菁站得又近,又正好在水柱的攻擊路線上,剛一抬頭就被迎面澆了個透徹。

    夏夜的晚上,又是在女生宿舍中,來洗漱的女孩們都穿得十分的“暴露”,被冷水這麼一澆,游少菁頓時發出了一聲尖叫,雙手捂住了胸口。隨著游少菁的驚叫,兩個發生爭執的女孩之間的小鬧劇便停止了下來,游少菁抹抹臉上的水,氣呼呼地向惹事的兩個人看去,等她看清楚之後,倒是微微一愣:這兩個女孩,她居然都算 “認得”。

    那個閃到她身邊,害她被“誤傷”的女孩有一副明媚嬌豔的面孔,明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游少菁,合著雙手向游少菁傳達著道歉的資訊。她是校花淩晶,游少菁當然認識她——並不是因為她的愛出風頭和校花的名號,而是因為在這個星期剛剛開學的時候,學校中發生了一連串的傷人事件,淩晶就是其中一個受害者。

    那些案件的兇手王心強,是一個被惡鬼附身的人,而正是游少菁在鐘學馗的幫助下,把那個惡鬼變成了自己手串上的一粒珠子,也正是因為如此,游少菁對於這個自己“結辦”的案件中的一個受害者記得特別清楚。當然,淩晶自己並不清楚游少菁為她報過仇,她對於游少菁這位學姐也只不過有過大概的印象而已。見她受到了牽連,極不好意思地向她伸伸舌頭,十分俏皮可愛,令游少菁一點也沒有辦法生氣。

    而另一個女孩,則叫游少菁心裡的氣平復不下來了。那個手依舊放在水龍頭邊上,臉上除了驚訝之外,沒有一點歉意的,可不就是不久之前在走廊上撞到游少菁的那個女孩嗎?

    “什麼嘛,你們真的留外人住下了,一個個把校規當做什麼呀!”那個女孩開口之後,說出的內容一點也不出乎游少菁的意外一一她之前已經知道,這個女孩看問題的角度是頗與眾不同的。

    女孩指著被她淋了一頭水的游少菁叫:“你根本不是住校生,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住在宿舍?人人都像你這樣,我們這些交了住宿費的人的安全怎麼保障!太不像話了!”

    游少菁聳聳肩,旁邊的肖憐憐已經忍不住開口指責:“你淋了人家一身水,連句對不起也沒有,還這麼多道理!你算哪根蔥啊!我們宿舍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

    “既然住在宿舍裡,我就有權利管這裡侵害到我的權利的事情!你們以為自己比我們早到這個學校一年,便可以對我們指手畫腳,可以欺負我們嗎?收起那副‘我是學姐’的嘴臉吧,我才不怕你呢。”這個女孩子叉著腰,向肖憐憐大義凜然地說著,儼然一副勇於反抗學校中的不平事的架勢。

    對於她這種跳躍式思維,游少菁報以苦笑。

    看到游少菁還在笑,少女更生氣了,“總之我一定去向老師揭發你們的,你們等著吧!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這種有錯不承認的人了!”說完伸手向游少菁、肖憐憐一指,大有“暴風來得更猛烈些吧”的氣概。

    “到底犯錯的是誰!你潑濕了人家,自己還有理了!”陸欣也開口替游少菁不平。真是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

    那個女孩見對方是三個人,自己寢室的同伴,卻沒有一個站出來為自己幫腔,心中更加生氣,“她不厚著臉皮來宿舍住我能潑到她嗎?我們都是交了住宿費的,她算什麼,憑什麼享受我們的設施!你們違反校規留下外人,我要告訴老師,你們等著吧!”

    回答她的,是當頭的一盆冷水。

    游少菁在大家誰也沒料到的情況下,忽然端起了臉盆,把裡面的一盆水倒向了那個女孩,她的動作太突然了,離她最近的人都沒有機會阻止她。

    好在游少菁身材嬌小而對面的女孩個子修長,她們之間相差了大約十公分不止,所以游少菁的這一盆水,也不過潑到了她的肩部,她的臉上倒還乾乾淨淨的。

    “這是一點小回報,所以你就不用對剛才弄濕我的事情對不起了——我看你很可能小學都沒有學好,根本不知道‘對不起’三個字怎麼寫。”游少菁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至於我在這裡住下的事,你也不用‘以後去告訴老師’了,現在就去不是更好。”

    避重就輕誰不會?明明自己做了錯事,本來說一句抱歉就了結的小事情,這個女孩卻繞來繞去,說出別人的一堆不對來,為的不就是扭曲事實,拒絕認錯嗎,當游少菁真的是那麼好欺負,由著她一次一次地蹬鼻子上臉?她大概沒有見過游少菁生氣時的樣子!

    “好,我就去找白老師……你,你竟敢,竟敢用水潑人……”那女孩氣得渾身發抖,不過看來她是真的忘記了,本來是她自己先用水潑了游少菁的事買。

    不就是去見老師嗎,用不著拿這個嚇唬人,像游少菁這樣的優等生最不怕的就是見老師。她沖那個女孩一笑,接過肖憐憐及時遞過來的衣服往身上一披,拉著那個女孩就走。現在游少菁已經有了衣服遮掩濕透了的上身,可是那個濕得比她還要透徹的女孩卻依舊那個樣子。看起來她的人緣不怎麼樣,周遭的同學誰也沒有把自己的衣服借給她的意思,最後還是淩晶拿了一件本來準備洗的上衣遞給了她。

    ※※※

    這座學生宿舍樓一共五層,只有最上面兩層是女生宿舍,二樓和三樓是男生宿舍,一樓住的則是些年輕的未婚教師、實習教師以及學校的臨時工。所以女生宿舍的管理員白老師,住在四樓正對著樓梯的房間。

    白琴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已經在這裡幹了將近十年的管理員,平時對女孩子們要求很嚴格,對事情嚴厲而認真,住宿的女孩們都有些怕她。那個女孩自己說要告訴老師,其實心裡也在打鼓,這麼晚了為了點小事來打擾白老師,很有可能雙方都招來一頓責備。不過這明明就是游少菁的錯,又不是住宿生,厚著臉皮住到宿舍中來,自己說她還死活不認錯,真是不要臉之極!想到這些女孩狠狠地剜了走在前面的游少菁一眼,可恨游少菁理都不理她。

    來到白老師房間門口,所有的人都在遲疑,本來幾個跟著看熱鬧的同學,看真到了這裡,紛紛悄悄地溜走了。

    游少菁沖那個女孩揚著下巴一笑,敲響了白老師的房門。

    開門的正是毫無笑容、像平時一樣嚴肅的白老師。迎著她那張讓人心裡發冷的面孔,那個原本一肚子理要來揭發游少菁的女孩也不由退縮了一下。

    “什麼事?”白老師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因為外面幾個女孩子刻意討好的笑臉有升溫的跡象。

    “報告老師,她不是住宿生今天卻住在507,我說了幾句非住宿生不准住校,她就潑了我一身水。”女孩搶著開口,把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摻和得天衣無縫,理所應當,令肖憐憐頓時就傻了眼,游少菁拉了拉肖憐憐,向白老師吐著舌頭笑說:“她說的就是我囉。”

    “少菁啊,你還是老樣子。”白老師刻板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抹笑容,“你今年怎麼不住校了?怪想你的……游少菁今天住下的事她的班主任對我說過了,是因為天氣太惡劣班主任批准了的,潑水是怎麼回事啊?”白老師問話的物件分明就是游少菁,充分表達出了她對游少菁十分信任的樣子。

    游少菁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她潑我我就潑她——我都不認識她啊。”

    “你先潑的游少菁?”白老師又向那個女孩問。

    看到老師明顯有要偏袒的架勢,那個女孩有心撒謊,可是肖憐憐、淩晶和陸欣三個知情人就跟在身後,恐怕是不會幫她撒謊,她無奈地點點頭,卻狠狠剜了淩晶一眼,明明是和自己同寢室的,在這種時候卻幫著那些高年級的,難怪會在學校中那麼出風頭,還不是討好學長學姐換來的。

    “這些打打鬧鬧的事情值得找老師解決嗎,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相互說聲對不起……好,那就沒什麼事了,少菁,你是高二的,讓著學妹們點,熄燈時間快到了,回去睡吧。”白琴說完便關上了門。

    游少菁對那個女孩揚眉一笑,不再理睬她徑直上樓而去。她在宿舍住下的事情當然沒有向班主任請示過,所以班主任也絕無可能事先向白老師打過招呼,不過她心裡有數,知道白老師百分之二百地會幫她說話而已。

    在所有的住宿生眼中,白琴老師都是那種典型的形象:嚴厲、苛刻、不近人情,而白老師對於學生們的態度基本也確實是這樣的,唯獨游少菁是個例外。

    事情還得要從半年前說起,那天,游少菁傍晚到白老師這裡交值日表,卻發現白老師臉色蒼白,十分不舒服的樣子。游少菁看出白老師明顯是在生病,不過她自己沒說什麼,游少菁也沒問,放下表格就回去了。晚上睡下之後,游少菁卻越想越不對——那一天所有的女生宿舍都要上交值日表,也就是說,至少有三十多個人看見了白琴當時的樣子,可是卻只有游少菁一個人一直對此念念不忘,睡下了之後,心中的不安還在不斷地擴大。最後,她真索性起來,穿上衣服跑到白琴的住處去敲門,也不想想這樣做有可能帶來的糟糕後果。

    游少菁半天才把門敲開,本來她已經編了一大堆理由準備在白老師生氣的時候使用,不過門開了之後,她看見的是白老師臉色蠟黃,搖搖欲倒的樣子,這下什麼理由也用不上了,先把她扶住,送到了床上再說。

    白琴當時高燒到了四十一度,渾身滾燙得嚇人,也不知道她已經感冒了多久了,宿舍中扔了不少藥物,可是她為什麼不去醫院看看而是在這裡硬挺著呢?對了,因為另一個管理老師(男生宿舍管理老師)請了婚假,要是白老師也走了,整個宿舍樓就一個老師都沒有,任由學生們鬧騰了。白老師的責任心就強到這種地步嗎?

    自己的身體都不管,將來老了會一身病……

    游少菁嘟囔著她的外公生前常說的名言,開始在屋裡忙活起來。

    游少菁那天晚上在白琴的房中待了一整夜,為她用毛巾熱敷、兌藥、喂水……以前外公身體不好,向來是由游少菁照顧的,這一切照顧病人的工作她駕輕就熟得很。

    那一夜沒回宿舍,已經算是嚴重違反舍規了,可是白琴老師並沒說什麼,連道謝的話也沒有一句,只是從那之後見了游少菁總是有別的學生沒有的笑容。有時候還會留下游少菁吃她煮的飯菜——絕對比食堂的飯美味一百倍,也會允許游少菁去她的屋裡看電視,看書。

    游少菁發現,白琴其實是個不擅言談又極為認真的人,所以才會給別人嚴厲到不近人情的印象。其實她本質上是個善良的人,很關心住宿的女孩們,所以才會那麼認真地管理她們。於是游少菁毫不客氣地利用起了別人的關心和善良,為自己的住校生涯獲取更舒適的環境,和白老師越走越近。別的同學對於游少菁和白老師之間這麼好的關係十分驚詫,不過白琴始終對游少菁另眼相看,今天也一樣,毫不猶豫地偏袒著她。

    游少菁有些小人得志地哼著小曲上樓,淩晶走過她身邊時沖她一笑,“學姐,你要小心了喔,得罪了莊美琳,她也許會給你貼上大字報。”說完腳步輕快地上了樓。

    游少菁眨眨眼,看著那個剛剛才知道其姓名的莊美琳從自己身邊走過,用惡狠狠的眼神盯了她一眼。那眼神那個毒辣啊,簡直好像游少菁是她的殺父仇人一樣,游少菁看著她的背影苦笑,心中剛才的洋洋得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回到宿舍之後,游少菁才從消息靈通的肖憐憐、黃明她們那裡收到了一些莊美琳的情報。

    莊美琳是高一的新生,整個人從外表到學習、才藝、家庭出身方面都沒什麼出奇之處。所以當然不如她同班、同寢室的淩晶知名度那麼高,不過在學習中,也算是個知名人物了。

    由於宿舍相鄰,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507的女生對她有些瞭解,根據黃明的總結,這個莊美琳最大的特點就是——認為自己是最大的債主。換句話說,就是認為人人都欠她的。

    不知道為什麼,莊美琳這個女孩非常容易和別人發生衝突,又非常擅長扭曲事實,一旦有什麼衝突,就會把她自己形容成受欺負的角色,如果和她發生衝突的一方吃了這個虧退讓了也就罷了,萬一遇上了今天像游少菁這樣非把事情說個明白的,莊美琳明明理虧說不過人家,就會對對方記恨在心,想盡辦法報復。

    “你記不記得前一陣子,咱們學校高三的一個女生的照片被移花接木到一張裸照上,貼到了網路中的事情?”肖憐憐趴在自己的床上對游少菁說,“據說就是莊美琳幹的,那個女孩之前和她鬧過矛盾,在全校文藝匯演的時候端學姐的架子教訓了莊美琳幾句,讓她很下不了臺,當時她就宣佈要狠狠地報復對方。”

    “裸照風波……”那件事在學校開學的這一個多月時間以來,是與“王心強連續殺人、傷人事件”、“喬中華愛慕者割腕自殺事件”相並列的三大校內新聞事件之一,游少菁這個對小道消息、流言蜚語不怎麼留意的人都知道。

    這件事情引起了校方的重視,做了很多的調查,可是網路的世界是那麼的虛幻自由,怎麼可能查得出來,費了好一番折騰之後,做這件事的那人終究也沒有被找出來。

    “真的是她幹的?”游少菁不相信地問。為了那麼一點小摩擦就動用這種手段,太狠了吧!

    肖憐憐用力點頭,“反正大家都這麼說,她的報復心那麼重,又很擅長電腦製圖,而且在那件事發生之後興奮得不得了,把圖片位址在學校內部網路上到處分發,大家都認為十有八九是她。”

    “那學校怎麼查不出來?不是找了很多電腦高手嗎?”

    “你以為我們學校真查啊!不過是為了給那個女孩和她的家長一個交代,做做樣子罷了。出了這樣的事,校方掩蓋還來不及呢,哪裡會認真查。”黃明用一種不屑的口氣說。自從一周前她的戀人——學校原本的實習老師陳君樂因為沒有辦法成為這個學校的正式教師黯然離去之後,黃明對於學校方面就有種種的不滿,並且時時會流露出來。

    不過她說得很有道理。要是真的想調查,就不會只是在學校內部進行,而應該通過警方了。

    “她不是真的那麼狠吧?我記得那個學姐最後被逼得得了精神病,不得不休學回家了呢?”游少菁皺起眉頭說。

    “就是啊,陳學姐原本多麼豪爽大方的一個人,還不就被她害成了那個樣子。”

    “少菁你要小心,這次你可算是得罪她了喔。”

    “是啊是啊,你要小心了!”

    聽著同學們的關心提醒,游少菁苦笑了一下,自己一不小心好像惹上了不得了的麻煩了,說不定明天早上關於自己的大字報就真的會貼在學習的各處了呢。

    唉……

    歎口氣,游少菁拉上了被子。熄燈時間一到,宿舍中頓時一片漆黑,大家也就停止了聊天,各自入睡。

    我連惡鬼那不怕,還怕你,游少菁在心裡這麼嘀咕一句,聽著窗外的雨聲,漸漸進入了夢鄉……
冰渣 發表於 2010-4-13 22:22
第二章 夜火‧夢中人的死亡

    有時候,游少菁在夢中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今天就是這樣。

    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時,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真是奇怪的夢”。

    游少菁四處眺望著,除了黑漆漆的四周什麼也看不見,而且等了一會也沒有其他事情發生。“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因為昨晚睡覺前在想著鐘學馗的緣故,於是就做夢到了陰間來了?”游少菁自言自語著。

    她是個經常會做夢的人。

    有些人很少做夢,有些人則是在醒來後會完全不記得或者大部分不記得自己做過的夢,游少菁卻是那種幾乎夜夜做夢,又總是把夢境記得很清楚的人,根據鐘學馗的說法,像她這樣的人稍加修煉,就可以得到在夢中得到預知未來的能力。

    剛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游少菁很是興奮了一下子,想想看,要是可以在夢裡預知到下次考試的試題了,下周彩票的中獎號碼了,該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情。可是鐘學馗馬上就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所謂的夢中預知,只能預知不好的事情,而且,不一定是會發生在誰身上的不好的事情。也就是說,要是有了這樣的本領,接下來附近的人明天要死了,後天要被車撞了,大後天要離婚了……之類之類,這些事情都可能出現在游少菁的夢裡,而且,就算游少菁夢到了某人要遭遇很大的危險,想要幫助他,也可能因為根本不認識這個人,滿天下尋找的過程中,已經錯過了幫助對方的時機。

    這算什麼破能力!

    游少菁當然是絕對不會去學的,她樂得自己做自己平平常常、由心而生的夢。

    說來自從拒絕鐘學馗的建議之後,游少菁竟然覺得能夠夜夜做著那些千奇百怪無法解釋的夢,其實是件很快樂的事情了。夢境中有的時候歡喜,有的時候悲傷,有的時候竟能夠見到早已遺忘了的童年玩伴,不也是一種很快樂的事情嗎?

    今天的夢真是無聊。

    周圍是一片黑暗,伸手都不見五指,游少菁轉了幾圈,走了幾步,開始思索怎麼才能從夢裡醒來。

    也許是真的夢由心生,就在游少菁又一次抱怨這個夢太無聊的時候,周圍的黑暗開始發生了變化。

    黑暗依舊是黑暗,可是游少菁能夠感受得到,看不透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麼在蠕動了起來,緩緩的,但是令人心悸的頻率,使得游少菁感到自己冷汗都冒出來了。

    做夢的時候也會流汗?這個夢怎麼會這麼真實?

    不對,來不及想這些了,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是游少菁知道,有東西在靠近,那是危險的東西,自己必須逃走。

    就在游少菁轉身的一瞬間,一種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從黑暗中傳來。就好像在黑幕之後,有一個人飽受折磨,甚至己經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細細地痛苦地呻吟,時斷時續,好像在磨著人的神經。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無數呻吟的聲音連接在一起,每一個都是細若遊絲,可是混合成了一種震耳欲聾的聲響。

    奮力捂住自己耳朵奔逃的游少菁再次確定這是在做夢——現實中捂著耳朵的話怎麼會半點用也沒有?

    為什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一定是那個傢伙最近老是講陰間的故事給我聽的緣故!

    游少菁一邊狼狽地奔跑,一邊找了無辜者來抱怨。

    “來,來這裡……來這裡……”一個縹緲的聲音不知道從何處傳來,斷斷續續地在游少菁的耳邊圍繞。

    游少菁抬頭尋找,在遠處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一點光亮,忽遠忽近地飄動著,聲音正是從那裡傳來:“來這裡,過來……來……”

    游少菁不由自主地向那邊走去。

    走了幾步,心裡忽然覺得不好,誰知道那裡存在什麼東西,自己怎麼可以就這樣過去?

    周圍的黑暗中,那些呻吟的聲音中夾雜了哀號,同時,有許多手指直勾勾地伸了出來。慘白色的,皮肉展開,粘連著肉屑和血跡,裸露出白骨的手指……並且還在繼續地伸張,游少菁忽然意識到,再等下去,它們就會連帶手掌一起出現,然後是手臂,最後……

    不要,我一點也不想看見那樣的東西!

    游少菁在心裡慘呼著,只好向著唯一的去路——那一點的光亮走去。

    這樣的怪夢……

    路程變得崎嶇,一腳高一腳低的,而且身邊的黑暗開始變淡,變成了透明的,淡淡的紅色,就好象身在一個流動著血色液體的大玻璃缸裡,透過缸壁,可以看見裡面那些扭動著、蠕動著、掙扎著的東西。

    好像人體一樣的東西。

    越是往前,周圍的透明度就越高。

    游少菁再一次想要轉身的時候,身後一股熱浪襲來。

    在她的後方已經沒有了道路,只剩下熊熊的烈火在燃燒著,無數的軀體在其中掙扎,好不容易將身體的一部分探出了火焰,可是馬上又會被火焰卷回去。火焰正在向前伸延,向著游少菁的方向……

    除了往前走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游少菁已經開始感到周圍越來越熱了,好像有一個巨大的火爐正在追趕著她一樣。

    幸虧是個夢啊。

    游少菁不知道是第幾次這麼想了。

    身後的烈焰和身邊的地獄景象,使得游少菁不得不一再加快腳步,等到周圍的一切好不容易開始消退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是站在一片城市的廢墟上——一個她很熟悉的城市——她的家鄉。

    屍體、殘垣斷壁、火和四處飄蕩的鬼魅。

    也許這一切不像剛才那麼的慘烈和令人作嘔,可是卻更令游少菁感到驚恐。

    這是她熟悉的地方,她的學校,她常去的商場、菜市場,她每天都要路過的公園,全市最高的大廈……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到處都是死人……

    這只是夢境,只是夢而已,我們的城市不會變成這樣的。

    游少菁站在原本應該是市中心廣場的地方,張惶地四顧,周圍的屍體和飄蕩的鬼火、鬼魅都很安靜,並沒有突然跳起來變成僵屍或者露出猙獰的臉孔打擾她的意思。

    這似乎使得眼前的一切更加真實了,游少菁寧願做一個整個城市中晃蕩著僵屍,自己拿著武器想要突出重圍的夢。

    “來這裡……來……”

    那個聲音還在,那一點光亮也還在遠處搖曳,只是變得更加朦朧了一點。

    過去吧,按照一般的做夢流程,到了那裡看到些什麼,然後夢就應該醒了。

    天開始下起了大雨。

    每一滴雨點都好像是比冰還要涼,打在身上,企圖奪走她僅剩的一點溫度。

    難道這是對我沒有冒雨回家做飯的懲罰?天啊,今天是我註定要淋雨的日子麼?就算不回家,做夢也要給我補回來?

    游少菁全身都已經濕透,周圍的大雨已經遮擋了視線,就連城市的廢墟和屍體也看不見了。她冷得抱著肩膀哆嗦,牙齒咯咯地打著架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為什麼夢還不醒啊……

    難通我要成為第一個在夢裡被凍死的人……

    那一點光明越來越近。

    現在的游少菁已經沒有力氣去想更多了,她只想要早點走到那裡,結束這個噩夢,至少先讓她得到一點溫暖也好。

    “少菁,來,來啊……”

    他知道我的名字?

    隨著游少菁走近,那個聲音清楚了起來,已經可以聽出是一個男性的聲音,在溫和地呼喚游少菁的名字。

    再近一些,游少菁逐漸看清楚了那點光亮是一盞燈光。

    燈光的周圍沒有雨,沒有黑暗,沒有廢墟和屍體,而是以光線照到的範圍為界線,照徹了一方小小的花園。青草、綠樹、各色的花朵……本來多麼簡單的景象啊,現在看起來是那麼的珍貴美麗。

    游少菁加快了步子向那邊走去。

    那盞燈被一個中年男子持在手中,看見游少菁走來,他慈祥地笑著,等待著,似乎在說什麼,可是因為距離的關係,游少菁聽不清楚。

    爸爸。

    爸爸……

    游少菁看清楚那個人後,不知通哪裡來了力氣,興奮激動地向前快跑起來。

    那是她的父親,現在應該在坐牢的父親。

    難怪會做這樣奇怪的夢,原來是太想爸爸了啊?

    夢中的爸爸還是那麼慈愛地看著她,一點也沒有坐牢後的消沉。

    爸爸……

    游少菁張開雙臂向前抱,她的父親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可是卻用那麼期待的目光看著她,並且向她伸出了手,手中的那盞燈向她遞來。

    要給我嗎?

    游少菁邊向前走,邊伸手準備去接。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游少菁扭頭看了一眼,只見有一個和她一樣渾身都濕透了,抱著肩膀哆嗦著的女孩子從另一個方向走來。對方沒有注意到游少菁,卻同樣看到了那盞燈火,於是急走幾步伸手去接。

    “喂,那是我的!”游少菁看到一個陌生人想要搶走父親要給她的東西,生氣地叫了起來。

    那個女孩這時才注意到身邊還有一個人,扭頭向游少菁看來。

    原來是你!

    兩個女孩都不由自主叫了出來。

    游少菁這才看清楚,那個後來的女孩,竟然是莊美琳。

    這個討厭的傢伙,竟然陰魂不散地跑到我夢裡來!

    游少菁白了她一眼,徑直走向父親,她實在懶得和這個人說話。

    誰知道莊美琳卻不依不饒地,也照樣跟了過來,用比游少菁還要快的速度沖向前,同樣是要去拿游少菁父親手中的那盞燈。

    “你這個人太討厭了!”游少菁氣呼呼地向莊美琳喊。她心中覺得這盞燈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對方搶了去,索性拔腿向前跑。莊美琳在她身後伸手抓住她的衣服用力一扯,險些把游少菁扯倒。趁著這個機會,莊美琳已經跑到了前面。

    游少菁大聲叫:“爸,千萬別給她!”你跑得快有什麼用,我爸爸難道會把東西給你!游少菁倒不著急了,反正爸爸一定不會把東西給莊美琳,就等著看莊美琳下不了臺。

    誰知道莊美琳走上前之後,回頭沖著游少菁得意地一笑,徑直從游少菁父親手中,把那盞燈火接了過去……

    ※※※

    可惡……

    游少菁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周圍一片寂靜漆黑,她呆了很久,才依稀弄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昨晚因為雨太大,就在宿舍中住下了,然後……遇見了那個討厭的莊美琳,竟然還在自己的夢裡搗亂!

    游少菁咬牙切齒,滿腦子都是最後一瞬間,莊美琳那得意洋洋的神情。自己都好久沒有夢到爸爸了,好不容易做個好夢(那真的算好夢嗎?),她居然就出來搗亂,果然就像同學們說的,整個一個禍害!游少菁也不想想,她自己做夢夢到的東西關夢中人什麼事,就在那裡生了半天悶氣。過了一會,看看幽藍色的夜光錶,發現才午夜時分,又悻悻地躺下去。

    你最好別再在我夢裡出現,不然的話……哼哼……

    游少菁一邊磨著牙,一邊再次入睡。

    ※※※

    後半夜果然沒有再做夢。

    游少菁張開眼,在窗簾縫隙中透來的陽光中發愣了一會,沒有鐘學馗的大嗓門、沒有狗叫豬鳴的清晨,一時還真有點不習慣。

    由於住校生不存在上學路途間的用時,所以她們每天清晨比回家住的學生可以多睡上一會,以前的游少菁也是過著這樣舒服的日子的。可是現在,游少菁天天要早早起來伺候她那一大家子的吃飯問題,反而是養成了習慣,一到了時間便自動醒來。

    心裡不願意放過難得的賴床機會,游少菁硬是又在被窩裡賴了一會,可是頭腦越來越清醒,昨天晚上那個討厭的夢又在腦子裡盤旋起來,真是令人不愉快!反正也睡不著了,不如早早去洗漱,免得又遇見那個做夢都夢到的莊美琳,破壞一整天的心情。

    游少菁想到做到,馬上跳下床,在幾個室友依舊熟睡之中拿起臉盆,準備去洗漱間占好位子。

    嘿嘿,起得這麼早,好位子由我選取吧?勤勞真好啊!游少菁美滋滋地想著,悄悄打開門,躡手躡腳走了出去。

    洗漱間中如同游少菁預料的一樣沒有什麼人,倒是有一個女生起得比游少菁還早,看到游少菁進來,她笑笑準備出去。

    “學姐早。”這位學姐是有名的體育健將,每天早上都要早起鍛煉的,游少菁忙笑著跟她打招呼。

    “你也很早啊,要不要一起去跑步?”學姐笑著邀請游少菁。整個宿舍中難得看見一個早起的人,也算是惺惺相惜。

    游少菁急忙搖頭,她平時連體育課都經常逃避不上,要她去跑長跑還不要了她的命。

    事後想想,也許那個時候跟學姐去長跑,回來的時候一切就己經結束了,對游少菁說也許會更好一些吧?

    學姐走後,游少菁自己洗洗擦擦的忙得差不多了,才陸續有幾個早起的女生走了進來,跟她分享這個不用和別人擠的洗漱室。一個這樣的清晨令游少菁的心情大好,端著臉盆往回走去的時候,口中哼著歌兒,腳步輕快。

    可是沒走出洗漱間幾步,一聲驚叫便一沿著走廊傳遍了整個樓層,直擊游少菁的耳膜。接著又是一聲,又是一聲……一聲比一聲高亢尖厲……

    游少菁聽著聲音似乎來自幾個不同的女孩之口,心裡想著難道哪間宿舍進去老鼠了?又向前走了幾步,就看見幾個女孩從505中沖了出來。

    或許這個宿舍樓太老舊的關係吧,有的時候會有些小動物樂滋滋地逕自住進來和女孩子們為伴,比如蜘蛛、壁虎、蝙蝠……當然,其中最具殺傷力的就是老鼠了。這裡的老鼠個頭夠大,體形肥碩,爆發力強,一個個拖著油光水滑的尾巴,視這些少女為無物地橫衝直撞,實在是這幢宿舍樓中最為可怕的東西。

    505進老鼠了嗎?嚇死那個莊美琳最好!游少菁惡毒地想著。

    不過情況好象不大對,看見老鼠也不用不穿衣服就跑出來吧?

    只見505的幾個女孩叫著跑著,驚惶失措地揮舞著雙手,其中一個甚至只穿著內衣內褲,就算看見二十只老鼠,也不用這樣啊。而且怎麼沒有看見莊美琳,難道正在勇敢地和老鼠們孤軍奮戰?

    505的女生們跑上走廊之後口中還是在亂叫著,受到她們尖叫聲驚動,樓中住宿的女生大多數都出來查看,整個五樓頓時了一鍋粥。

    游少菁快走了幾步,心中隱約出現了不好的預感。

    這時,505又沖出一個女生,向著大家叫:“快,快攔住她們,這樣跑下去成什麼樣子!”

    看著穿著內衣就要跑下樓的女孩子,大家這時才醒悟過來,連忙七手八腳地把那兩個半裸著身體的女生抓住。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大家七嘴八舌地問著,走廊裡什麼聲音都聽不清楚,就是一片的嘈雜。幾十個女生在一起,一旦發生點什麼事,現場的混亂便可想而知了。

    那兩個被大家拉住的女生受到了很大的驚嚇,臉色煞白,一個已經搖搖欲墜,靠在別人的手臂上大口喘氣,眼睛睜得老大。另一個抓著身邊的人,反反復複、語無倫次地說著:“死了……她死了!死了啊……死了啊……”

    “誰死了?到底怎麼了?”

    “你們倒是說清楚啊!”

    “你們是哪個宿舍的?”

    “……”

    在大家連聲地追問中,505後來走出的那個人緩緩走了過來,啞著嗓子對大家說:“莊美琳沒有呼吸了……我們宿舍的莊美琳……早上起來就發現她這樣子……大家先別亂,她不一定是死了,我已經打了120了……”

    ※※※

    這最後一個女生正是505住的淩晶。

    這位校花雖然臉色也極蒼白,眼神中也盡是驚恐,可是她至少還知道為她自己披上一件外衣,手中還拿著手機,邊和大家說話邊按著她們班主任的號碼,表現得比她的室友們鎮定得多了去了。

    游少菁感到頭昏目眩。

    莊美琳,那個昨晚還在跟自己吵架的人,怎麼會好端端地沒了呼吸?也許是某種疾病,對,就像淩晶說的,還不一定是死了。她向身邊的同學說:“誰去叫一下白老師,淩晶,也給保衛科打電話。”說完勿匆向505走去。

    淩晶愣了一下,邊打電話邊追了上去。

    505門口已經圍了好幾個同學,其中就包括住507的肖憐憐她們,不過由於淩晶出門前鎖上了門,所以誰也進不去。

    淩晶向一臉期待攙和著恐懼的同學們搖頭,“大家最好別過去……唉,我還是先進去給她們拿件衣服。”看著那兩個半裸的室友,她口上這麼說,卻猶豫著不太敢舉步。

    “我陪你進去。”兩個女生幾乎同時開口,一個是壓制不了自己好奇心的游少菁,另一個則是向來樂於助人的黃明。

    肖憐憐悄悄伸手扯扯游少菁的衣角向她搖頭,示意她不要進去。死人呢,裡面有一個死人。雖然很好奇,可是這有什麼好看的。

    游少菁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沖她乾澀地一笑,還是跟著淩晶走了進去。

    淩晶走進去打開室友的櫃子為她們取衣服,她的手有些顫抖,好幾次都拿不穩東西讓它們落在了地上,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一個床鋪,卻又怎麼都不肯正眼看它。

    學校的宿舍全是上面是床,下而是櫃子加寫字桌的形式。那個床鋪當然也是個上鋪,從下面向上看去,僅能看見輕飄飄半掩的蚊帳加一個隱隱躺著的人形罷了。

    這就是莊美琳的床鋪。

    游少菁看了看,一咬牙,抓住上床的梯子,爬上幾步,往蚊帳裡探頭看去。

    只看了一眼,她便感到一陣頭暈,慌亂地後退之際忘了自己是在梯子上,險些跌下來。幸虧站在下麵的黃明一把扶住了她。

    游少菁下地之後不等站穩,就跌跌撞撞逃出了505,在肖憐憐關切地詢問聲中一言不發地回到507跌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地呆坐著。

    她只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便明白淩晶為什麼會出來後鎖門不讓別人進去看了。

    第一,莊美琳百分之百已經死了,根本沒有必要再心存僥倖地去叫什麼救護車,淩晶那樣說,多半是為了安定大家的情緒;第二,她的樣子實在不適合讓這裡住的這些神經柔弱纖細的女孩們看見,並不是人人都像游少菁在幾個月間,惡鬼死人都見過了,心理素質已經有了大幅度提高的。除了神經堅韌得令游少菁歎為觀止的淩晶,其他兩個女生的樣子已經很糟糕了,要是再讓更多的人看見,說不定會在宿舍中引起一場混亂。何必讓這些無辜的同學們再去經歷這樣的視覺衝擊呢。

    游少菁那一眼之間,看見的是一張貌如八、九十歲老人,乾枯如同木乃伊,而臉上卻掛著幾分得意的笑容的臉,那張臉依稀就是莊美琳的。臉上的皮膚已經開裂,就像幹早的大地,遍佈著一道一道的口子,可是卻沒有血跡,如同一個醜陋的人偶,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體一樣。她的眼皮深深地凹陷,不知道其下兩隻眼睛是不是也已經乾枯。

    在這樣一張臉上,卻偏偏浮現著那樣得意的笑容。

    而那個笑容游少菁可十分清楚,那是不久之前……對,就在昨晚那個古怪的夢中,她剛剛看過的。

    在夢中,莊美琳就是在最後那一瞬間,對她那樣一笑……

    為什麼夢中人的微笑,會出現在現實中的屍體臉上?

    難通現實中的莊美琳,也遇到了值得那樣得意地笑的事情,然後卻……不,不,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吧,只是一個夢而已,不會和現實有什麼關係的……

    游少菁用手拍打著自己的臉頰,想讓自己忘了剛才看見的一幕,也想忘了那個稀奇古怪的夢境……

    不過她有一種預感,那個夢境,也許不是那麼簡單……

    自幼游少菁的預感就很准,至少預感壞的事情方面,準確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以上,而且最近幾個月,這個紀錄又突飛猛進,大有衝破百分之八十大關的趨勢。

    游少菁自己也常常在心中嘀咕,怎麼買彩票的時候,自己預感會中的號碼的中獎率連萬分之一都不到?要是預感到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就算躲在家裡不出去,也會有小孩子從外面扔石頭進來,剛好砸壞了家裡最值錢的花瓶?

    我恨這種預感能力!

    ※※※

    當莊美琳的死亡被證實了以後,整個女生宿舍亂成了一團。女孩子們聽說她們住的地方死了人,紛紛逃了出去,剩下膽子大一些的,也是站在樓口探頭探腦,不敢再上來。關於死的是誰和為什麼死的這樣關鍵的問題上,更是眾說紛紜,到了最後已經是離奇無比。

    不久之後校長、老師、員警以及莊美琳的父母相繼趕到,整個樓道中充滿了哭號和喧鬧。

    這個過程中游少菁一直呆坐在507宿舍中,直到肖憐憐一再催促她去上課,她才強打起精神拿起書包出了門。

    整整一天,游少菁都沒有辦法安心上課,莊美琳可怖的死狀與昨夜那個奇怪的夢境一直反復地在她的腦海中出現,令她心中各種念頭七上八下地翻騰著無法抑止,到了最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在想什麼了。

    當莊美琳在宿舍中慘死的消息傳遍了校園之後,游少菁作為目擊過屍體的少數幾個人之一,也成了各個好奇的同學打聽消息的重要物件。

    學校方面為了安撫人心,對外宣佈的莊美琳的死因是心臟病發作。所以當時看過屍體的四個學生,莊美琳的三個舍友和游少菁都被叫了去,由校長親自出面嚴加叮囑,讓絕們絕對不可以把當時看見的情形說出去。

    那兩個女生馬上就因為受到了驚嚇請假回家去了,游少菁和淩晶兩個人,倒是都堅持了下來,當然的,淩晶和游少菁也就成了大家打聽消息的重點目標。

    面對一到課間休息時間就一窩蜂般湧來的同學,游少菁堅持地保持著沉默,一字也不說。這倒不是她有多麼聽老師的話,而是因為,她的心中隱隱覺得那個奇怪的夢與莊美琳的死之間,一定有某種關係。

    到底是什麼呢,那個夢到底意味著什麼?莊美琳怎麼會到夢裡去的呢?為什麼她死後還帶著那種笑容呢?

    游少菁從來沒有這麼期盼著時間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她急於放學回家去,家裡的鐘學馗和斑斕在“怪異”的事件方面有著極其豐富的知識,一定可以給她提供出答案。

    早知道早上在校長室,就應該學莊美琳的那兩個宿舍室友,乾脆以受驚過度為理由回家休息才對嘛。

    不過早上的事在場的女生很多,她們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屍體,可是當時也聽到了不少內幕,憑著這些住宿女生在學校的各個班級與班級的分佈,人多口雜,雖然游少菁和淩晶都是什麼都不肯說,事情終究還是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了。一到下課時間,同學們之間討論的幾乎沒有第二個話題。

    游少菁倒是很感激肖憐憐,她不僅沒有逼著游少菁跟她說看到的情況,反而在別人找游少菁詢問的時候,總是跳出來主動說她什麼都知道,然後拉著人家一通海吹胡扯,把人家弄得暈暈乎乎的打發走。

    “憐憐,要是沒有你我的日子該怎麼過……”游少菁抱著肖憐憐撒嬌,後者剛剛幫游少菁擋走了今天的第十批“參觀者”。

    “想報答我嗎?”

    “我一定會當牛做馬報答你的……”

    “不用當牛做馬了,我想去廣州看周杰倫演唱會,你幫我出飛機票就行了!”

    “我都不認識你,你幹什麼獅子大開口啊?”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給我站住!”

    “有本事抓我啊,赫赫赫赫……”

    ※※※

    “游少菁,班主任叫你!”

    班長方彩虹走進來大聲叫,打斷了游少菁和肖憐憐的嬉鬧。

    真是的,人家心情剛剛好了一點。

    游少菁不知道老師叫她什麼事,心裡想著多半還是要囑咐自己不要外傳莊美琳的屍體的樣子之類的吧。於是也不管上課鈴聲已經響了,走向了班主任的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游少菁微微一驚,在場的不僅僅有她的班主任,還有校長、白琴老師、幾個員警和哭得不成人形的一對中年人——應該是莊美琳的父母。

    游少菁面對著那樣的陣仗,裝作老實地低頭看著腳底下等著老師們開口,暗暗卻皺起了眉頭。

    一聽到老師說這就是游少菁,莊美琳的母親便叫著向她撲了上來,游少菁慌忙躲閃,她卻不依不饒,直到兩個教師把她拉開,還在那裡號叫著要上來打游少菁。

    “游少菁,聽說莊美琳昨天晚上和你發生過爭執是不是?”校長沉著臉問。

    “一定是她把琳琳氣死的,一定是她把琳琳氣死的!抓起來判她死刑!”莊美琳的母親踩著腳哭叫,一副要撲上來撕咬游少菁的架勢。

    莊美琳被氣死的?這真是個新鮮的看法!

    游少菁心中生出一股怒氣,取代了原本對失去女兒的母親的同情。

    難通她沒有看過莊美琳的屍體?難道她認為氣死的人死了之後,會呈現那種狀態?還是她被失女之痛沖昏了頭腦,已經喪失了判斷力?又或者僅僅是因為她失去了自己的女兒,便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用傷害旁人的方式來減輕自己的痛苦?

    游少菁向來最討厭用自己的不幸作為武器傷害無辜者的行為——就好像當年她的媽媽,為了報復丈夫的外遇,用折磨游少菁的方式發洩一樣。

    我憑什麼就要接受你們加以的這一切!

    游少菁抬頭看著莊美琳的母親,目光灼灼。游少菁是何等人?她那經過幾個月磨煉出來的兇狠冰冷的目光,就連地府大將看了都感到心驚膽戰,更何況一個家庭婦女?直到那個有些瘋狂了的女人都被她看得心悸,忍不住把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游少菁才對著面前的老師們說:“吵架是沒有,莊美琳說我不是住宿生卻住在宿舍中,要趕我出去——當時下著哪麼大的雨,半夜三更的她要我去哪裡?所以我就和她一起去找白老師了。”

    白琴神情有些恍惚,自打游少菁進門來,始終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她一直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宿舍中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這個舍管老師一定受了很大的驚嚇,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吧。看她魂遊天外的樣子,就知道她根本沒有留心身邊在發生什麼。

    直到游少菁說到她時,校長一連問了幾聲“白老師?白老師?”她才“喔”了一聲,有些茫然地看著游少菁,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似的說:“啊,是,是的,游少菁和莊美琳沒什麼大爭執,只是關於游少菁不是住宿生為什麼住在宿舍中……”

    不等她說完,游少菁的班主任已經搶著說:“是我看昨天雨大,安排游少菁在宿舍住一晚的,我事先已經和白老師說過了,這件事情游少菁沒有必要說謊。”說完又在校長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游少菁明白,班主任一定是在說關於自己的情況:自幼父母離異,父親與繼母雙雙入獄,現在一個人生活,可是依舊能夠保持優秀的成績之類……她心中極不情願因為這樣的理由去贏得別人的同情,可是又沒有辦法阻止別人去議論。

    對於班主任的話,游少菁心中畢竟還是感激更多一些。

    她到宿舍住下根本就是她與肖憐憐她們幾個私下的決定,班主任根本就毫不知情。本來在學生們之中,這是常常發生的事情,這次卻因為莊美琳的死變得嚴重起來,班主任能在這種時候為游少菁出來說話,就是在用她的方式維護著游少菁,明顯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和白老師串供了。

    白琴老師也反應了過來,馬上附和說:“是的,所以我就這樣對莊美琳說了,她也沒說什麼。她們幾個回去的時候都好好的,一點也看不出什麼不對勁來。我聽莊美琳的室友說,她臨睡之前還有說有笑的,不像在生氣——而且那個屍體……其實不是心臟病或腦溢血吧?雖然我說不太明白,可是只要法醫檢查一下,不就什麼都明白了嗎?”

    看過那個屍體的人,沒人會把其當作是心臟病的。

    幾個警員似乎也對於莊美琳母親的無理取鬧很厭煩,硬要扭曲明擺著的事實,把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弄到這種場合中大加指責,扣上“殺人”這樣的大帽子,這樣的事可不是他們這些執法人員願意做的。所以不管莊美琳家人的意見,在問了游少菁幾個不相干的問題,並一再叮囑她不要把看到的屍體的情形說出去之後,就讓她離開了。

    游少菁出門的時候,還聽見莊美琳的母親在叫:“我的女兒就是被人害死的,一定是你們這些人聯合起來害了她……”這件事使得游少菁原本就不怎麼樣的心情,變得更糟了,心口就好像有什麼堵在那裡,而一種令她自己感到焦躁不安的預感,在她的心頭不住地盤旋。

    ※※※

    放學之後,游少菁用她平生最快的速度騎車沖回家,一路上車輪下飛濺的積水,一定給她帶來了許多路人不滿的目光,不過那時的游少菁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直到進門之後,鐘學馗大驚小怪的叫聲才使她發現,她自己的裙擺早已濕透,大大小小的泥點子給那件長裙點綴出難看的花紋。

    “真倒楣……”這條裙子是很少穿裙裝的游少菁特別喜歡的一條,不過損失是她自己的匆匆趕路造成的,也沒有可以抱怨的物件,但是也許是她在家裡的形象有問題,當游少菁拿起了墊子坐到鐘學馗面前的時候,鐘學馗還以為她烏雲密佈的臉色,是因為那條裙子才出現的,於是慌亂地說:“你別黑著臉……我,我待會用法術幫你弄乾淨……”看到己經嗅到危險的氣昧開始躲藏的波波,以及一臉同情看著自己的斑斕,鐘學馗慌忙這樣說。

    鐘學馗可以用靈魂出竅的方式在外面活動,施展法術,雖然這麼做的後果是一定時間內不能再離開肉體也不能再使用法術,形同被囚禁(其實實際狀況比被囚禁還糟)的鐘學馗十分珍惜那能讓他自由的時間——即使僅僅是靈魂上的自由——在能夠出來“活動活動”的時候,他一般儘量不使用任何法術以免縮短了自己的時間,為游少菁收拾裙子,也是他情亂之下,不經大腦說出來的。

    “那不重要,別去管它,我有重要的事對你們說,斑斕,你也過來!”游少菁拍拍自己的身邊。

    斑斕歎口氣,只好叼了自己的專用寫字板乖乖地走了過來。

    游少菁一臉陰沉地坐在牆邊的地板上,盯著眼前的寫字板,用手無意識地扯著坐墊。

    由於她這個“一家之主”表現出來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象,家裡其他“生物”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波波很聰明地早早躲了沙發底下,反正在和游少菁交流的是鐘學馗和斑斕,游少菁一旦發火使用暴力,後果自然也應該由他們去承擔,不應該關它波波什麼事。

    完了,今天的晚飯又要延後了……波波在心裡哀歎著,從沙發底下隱蔽的角落中叼出它儲備在那裡的食物,吃了起來。

    游少菁的正對面,鐘學馗的臉保持一個目瞪口呆的造型,他的目光和游少菁的一樣,停留在地上那個專門為斑斕準備的寫字板上。

    正是斑斕在上面寫的內容,令他們如此的吃驚、憤怒,以及深深後怕……

    “昨天晚上,我們學校中的一個住宿的女生死了……死狀很奇怪……”游少菁咬著嘴唇,想了片刻才說,“在那之前,我跟她發生了一些爭執,而且,昨晚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見了她,還夢見了我爸爸……”

    她整理一下思緒,把昨大晚上與莊美琳的爭執,那個怪夢,以及今天早上看見的,那具古怪的屍體上的表情竟然與自己夢中看到的她最後一瞬間的表情一模一樣的事情,儘量詳細地說了出來……

    “你們說,她的死與我做的那個夢,與我跟她的爭吵之間有沒有關係?”游少菁很認真地問。如果莊美琳的死真的與自己有關,她是萬萬不能原諒自己的,即便那個莊美琳多麼討厭,也不至於因為討厭就該死啊……

    鐘學馗一直眨著眼,他聽了游少菁的話,也覺得莊美琳不是正常死亡,當然也不可能是與游少菁爭吵有關——游少菁要有那種本事,她討厭的人早死得差不多了,還用著她不時地在家裡說別人的壞話嗎?

    不過游少菁的心腸很軟,她是個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要是不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的心裡一定會認為莊美琳的死跟她多多少少有什麼關係,並且一直心裡不安,然後就會因為心情不好表現在家庭中,當然,面對她的壞心情,首當其衝的就是……

    不行,一定要找出事情的原因!

    鐘學馗冥思苦想。

    聽游少菁的描述,鐘學馗覺得莊美琳很像是被妖物吸走了過多的生氣而死亡的。

    可是是什麼樣的妖物下手這麼狠毒呢?一般妖物吸人精氣是會很聰明地選擇適可而止的,一個人身上只吸一點點,頂多讓對方頭重腳輕幾天,既不危及對方生命,又不給自己造殺孽——試想全世界有一百億人,一人身上吸一口,都快夠夠上成仙的了,有必要為此殺人嗎?要是連這麼點算盤都打不明白,還有本事修成妖怪?

    難道是有妖怪和莊美琳結怨,用這種方式報復她?還是……

    就在鐘學馗冥思苦想的時候,斑斕站起來,在寫字板上寫了幾個字:“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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