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懷疑
走到那口枯井邊,已經是傍晚了。
小夏探下頭去,一股幽深而寧靜的氣息撲面而來,其中並沒有想像中的陰寒感,也沒
有潮濕的霉味、枯葉或灰塵的塵封感,就像阿百給人的感覺--溫柔、安靜、善良而沉郁
。
從明亮處觀察黑暗的地方,小夏一時什麼也看不見,但她沒有出聲,不知道阿百有沒
有『起床』,因為按靈體的作息時間來說,現在還是清晨。
「小夏!」可當她才要離開井邊,想坐在外面等待天色完全黑下來時,井底卻傳來阿
百的聲音,「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看你嗎?既然你說好要去看我,可是卻沒有去。」那聲音讓小夏異常欣喜
,從不知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不是真實的人,而是一個靈魂,影視戲劇裡,人鬼戀很多,
但是人鬼之間有友情的,卻很少。
「對不起,小夏。」阿百一如既往的溫柔,「那--你先下來好嗎?我沒辦法上去。
」
小夏早準備好了繩索,也早就結實地綁在樹上,此刻聽到阿百的邀請,就順著繩子向
下爬。井壁乾燥而粗糙,雖然她從小的體育成績就不好,但還是順利的下到井裡。
看著阿百憔悴而平靜的臉,一瞬間,小夏幾乎落淚,她向前擁抱阿百,卻抱了空。
「對不起啊,我沒有身體。」
「傻子,是我自己忘了你的情況,你又道什麼歉啊!」小夏故作輕鬆的聳聳肩,環視
著這方寸之地。就見這井底乾淨的一塵不染,也空無一物,連她的枯骨也埋葬了起來,整
個井底就像是一間坐禪的斗室,沒有一點塵世的侵擾。
「為什麼不住到八角樓去,反正那裡也沒有人住。」阿百的孤寂讓小夏心酸,覺得自
己和她比起來是多麼幸運。至少,阮瞻一直幫助她,從來不曾害過她,她也不曾為他付出
過自己的生命。
阿百美麗的微笑著,輕輕地說,「那裡雖然沒有人住,可是經常有人會去。我已經離
開這個人世,還是不要麻煩和騷擾到別人。我葬在這裡,這裡就是我的家。」
「可是那裡總比這裡的環境好一些,不用風吹雨淋。」
「小夏,你知道的,我的法力已經所剩無幾,沒辦法應付山林裡的危險。以前他--
把我封在這裡,也有很大的原因是為了保護我。那個結界雖然囚困住了我,可是別的東西
也進不來,所以我一回到這裡,就從下面重新啟動了那個結界。而且,這些日子我一直重
新修煉,雖然天授神能不能恢復了,但還是增長了一點法力。你看,我可以布個比較簡單
的結界,把風雨攔在井外,好像加了個屋頂一樣,不是很好嗎?」
小夏很意外,連忙抬頭看去。她知道岩壁上有個陣,後來讓阮瞻移動了其中的一點,
把阿百救了出來,沒想到阿百又從下方把那個移動的地方推了回去。怪不得,她剛才說她
上不去。
「可是這樣,很不自由啊!」
「他在哪裡,哪裡就是我的自由。」阿百說著,美麗的臉上有著堅定無比的神情。
望著這個癡情的女子,小夏不知道該說什麼。哪有女人可以愛男人愛得這樣無怨無悔
的?可也只有阿百這樣至純和至善的人,才能讓惡魔一樣的司馬南保留著最後一點良知和
愛情吧!
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司馬南的遺跡,阿百似乎明白小夏的意思,指了指自己的頭上。
小夏這才看見她如雲的烏髮上,有一個白色絲帶樣的東西,緊緊纏繞著阿百的一縷秀髮。
絲帶似乎是有生命的,在阿百的髮間無風自動,就如一線光線穿過黑暗般,讓阿百的整張
臉都明亮了起來。
「司馬南?」
「不是他了,只是他的一部分。」阿百有些憂傷,但隨即就漾起了欣慰的笑意,伸指
撫了撫那白色絲帶。似乎有感應一樣,那白色絲帶也自然的、眷戀地纏繞上她的手指,「
這對我而言就夠了,哪怕只有他的一根頭髮陪著我,天荒地老,我也不寂寞了。」
小夏再一次無話可說,可是同樣身為女人,她懂得阿百的心。
阿百寧願百年千年地呆在這幽暗的井底,孤寂、枯燥、甚至沒有希望,也不願意去轉
生,因為那樣就會忘記這刻骨銘心的愛了。她又何嘗不是如此,那記憶是多麼寶貴,怎麼
能捨棄得了?!
海枯石爛、天荒地老,對於肉體和靈魂來講都是難以做到的,人會老,靈魂也會滅,
可是唯有記憶是不會毀滅的,那一刻發生過、相愛過、付出過,無論怎樣的滄海桑田,都
是改變不了的!如果她不能找到自己的愛情,她要的,也不過是那一刻的美好回憶而已。
而阮瞻怎麼能那麼殘忍,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隨意拿走?!痛也好、悔也好、怨也好
、反目成仇也好,那畢竟是她僅有的,怎麼能就那麼不留情的毀掉?!
她恨他、無法面對他,也只是因為這個!
「你什麼時候走?」阿百突然問。
小夏回過神來,努力掩藏住自己的心事,「我才剛來啊,就轟我走?還是朋友呢,都
不說招待我幾天,難道只想二人世界嗎?」
阿百臉紅了一下,「不是容不下你,小夏,我可以不吃不喝,可你還要活著啊!睡在
井裡,對你的身體也不好。再說,你畢竟是人,經常和魂魄在一起是不行的。」
「可是我想和你呆上一段時間。」小夏不著痕跡的說,「這樣好了,你只能恢復那個
封住這裡的結界,可是我有肉身,所以我能再度打開它。你和我--還有司馬南先從井裡
出去,到八角樓住上一段時間,然後我離開的時候,你們再回到這裡來住就好了。至於村
裡的人,我會知會一聲的。」小夏拍了拍背包,「我帶來了一點錢,不多,就幾萬塊,打
算捐給村裡。修路是不夠的,但可以看看,能不能讓村裡人以此做本錢,找些可以致富的
法子。」
「我怕山林有危險,保護不了你。」阿百有些猶豫。和朋友見面,她是高興的,雖然
陰陽兩隔,但是有人不怕她,也不把她當作高高在上的雅禁,說說閨中密語,對她而言也
是難得的福氣了。
「不怕。」小夏得意地抬抬下巴,「我可不是原來的岳小夏了,現在我有了個師兄,
還教了我一點法術哦。有了這種法術,你我聯手,萬鬼莫敵!」她一邊吹噓,一邊從背包
中翻出還剩下一半的符咒,並把五行禁法講給阿百聽。
阿百溫柔的笑著,向後退了一步,「不要離我那麼近,這符咒雖然還沒有施出來,可
是靈力充沛,我會怕的呀!」
小夏沒想到這一點,聞言嚇了一跳,急忙後退,可是她忘記井底窄小,一下撞到井壁
上,疼得直吸氣。
「小心啊!」阿百對小夏的反應有些歉疚,連忙上前扶她。沒想到她一近身,小夏的
護身符就散發出了光芒,阻止她上前。
「這護身符這麼厲害了啊!」阿百讚嘆地說,仔細凝視了一眼,「以前我和你呆在一
起時,它似乎習慣了我,不會生出反應力的。可現在,就算沒有惡意也接近不了了,一定
是阿瞻不停的在上面加持了靈力。他這樣--」
阿百本想說,阮瞻這樣是很損自身的。可是見小夏神色不自然,忽然心中一動,有些
了解了小夏的來意了。她見小夏的眉頭眼底都鎖著淡淡的哀愁,當下也不說破,順利的和
小夏住到了竹樓裡去。
一連一周,她們就這樣過著山間平靜、安寧而舒服的日子,而且為了配合阿百,小夏
也改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閒時兩人有著說不完的話,可小夏絕口不提阮瞻,就連萬里和
包大同也不想,生怕扯動了心頭的傷口,這些,阿百都看在眼裡,直到第七天晚上,她再
也忍不住的問起。
小夏哭了,先是掉眼淚,最後竟然大哭,斷斷續續地告訴了阿百所有的事,好像心裡
一直困著翻騰著的河水,此刻全部宣洩了出來一樣。
「他這次真的是過分了。」阿百沉默了一會,伸手撫了撫小夏的頭,第一次覺得沒有
肉身的苦惱,假如有身體,她可以抱著安慰她,可是此刻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可是,他
是男人。男人有男人的想法,如果他知道那記憶對你是極度重要的,他不會那麼做的。」
「他討厭我!」
「得了,小夏,不要和自己賭氣。就算不知道他是否愛你,至少你明白,他絕不是討
厭你的。」
小夏抽噎著,心裡舒坦了許多。這件事一直在她心上壓著,沒有和任何人說起,此刻
告訴了阿百,彷彿卸下了所有的重擔,可以在客觀的角度審視自己了。
想想平時阮瞻對她的好,突然又覺得自己有點欺負人。但是,她還是受不了他要清除
她記憶的事,因為那意味著他後悔和她發生過感情,意味著他想放棄。
可是,既然他想放棄,為什麼三天前,那一度消失的心靈呼喚又開始了呢?內疚?還
是同情?那次呼喚來得太突然,她差點回應他。差點『失誤』的事實讓她明白,她有多麼
想念他,有多麼愛他,並沒有因為恨他的所作所為而減輕一點。這也讓她開始真正的理解
了阿百,當一個女人從心坎裡愛上一個人,無論是否值得,無論他是否傷害自己,還是一
直愛下去,不會有分毫改變。
他愛她還是只是喜歡她?他平時的行為讓她糊塗了,不能確定。有時他的眼神讓她覺
得他是愛她的,可有時他又那麼疏遠。他對她如同海市蜃樓一樣,看得見,可是捉摸不到
。
「或許,他是有苦衷的。」阿百想起了司馬南,幽幽地嘆了口氣,「你愛上了一個複
雜的男人,就要想得多一些,為自己,也為他。」
苦衷?
這個可能小夏從沒有想過,她就像一團火一樣,愛上了就不斷的燃燒,試圖融化他、
溫暖他,從沒考慮過他拒絕融化的原因。
「能有什麼苦衷呢?在我看來,干擾愛情的東西就是那幾樣--父母的阻力、現實的
壓力、第三者插足--他早就沒有父母了--」說到這兒,小夏突然想起阮父的情況,但
隨即甩甩頭,知道阮瞻和他父親關係差成這樣,他不會因為父親的反對而拒絕自己,況且
他強行消除自己的記憶是在洪清鎮時,那時阮父還沒有出現呢。
「現實的壓力,我們根本沒有。他有酒吧,我有工作,我也不求錦衣玉食,經濟上根
本沒有問題。第三者,似乎沒有--難道,他已經有了老婆?」小夏為自己的猜測嚇了一
跳。
「怎麼可能?」阿百笑,「有他那樣的人做老公,所有的女人都會盯得緊緊的,哪會
讓別的女人有插手的機會,何況,你們在一起那麼久,看過他老婆出現嗎?」
「或許他和羅切斯特先生的情況差不多。」小夏的超強想像力發揮了作用,想起了《
簡愛》中的情節,幻想阮瞻可能有個關在閣樓上,或者藏在鄉下的瘋老婆!
她越想越覺得可信,不禁心酸起來。原來,他已經結婚了!
「小夏,不要胡思亂想。相信我,阿瞻絕沒有老婆。」阿百打斷小夏的想像,雖然她
不知道羅切斯特先生是誰,但也知道小夏的思緒已經拐到十萬八千里以外的歧路上去了。
「那還能有什麼苦衷呢?除非他不愛我,或者他不能愛我!」小夏頓了一頓,為第二
個想法駭到。
她無法確定阮瞻是否愛她,但可以確定他是在乎她的,如果不是這樣,他對她就會和
對待其他追逐、糾纏他的女人是一樣的態度,不可能被大發脾氣的自己嚇到手足無措。他
是什麼樣的男人啊,遇到多大的危險也沒變過色,可那天--或者他是真的愛她的,只是
有什麼原因阻礙了他。
她,可以那麼想嗎?
難道是他生了很重的病,就要死了嗎?可是,他一向那麼健康,受了傷也會很快恢復
,怎麼會生病?就算是生病,也是在洪清鎮之前就知道了,什麼病能生這麼長時間,而一
點也看不出來的?
否決!這個答案否決!
可是『苦衷』這兩個字打開了小夏的一道思緒,開始讓她考慮其他的可能,那個讓阮
瞻閃爍其詞的可能。
「回去看看吧!我看你想他也想得很了。」阿百輕聲道,「但是別表現出你的懷疑,
否則,以他那樣什麼事都悶在心裡的男人,可能又會隱藏起來了!」
第十章 歸來
兩天後的早上,小夏終於回來了,不過她先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裡。
這些日子,她一直泡在阮瞻那兒,可這裡的房租是一次繳了一年的,所以房子還是屬
於她,只是久未住人,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混雜了霉味的怪味。
收拾了一下,又打開窗子換換空氣,她決定還是回家住,現在沒什麼危險的事,她不
應該賴在阮瞻那裡。況且,她覺得阿百說得對,或者是她迫得太緊了,彼此留一點空間,
就算不能得到他的愛情,至少可以看清楚很多事情的真相,正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她計畫著下午先去找個工作,然後買點備用的日用品,冰箱也要清理了,浴室也該打
掃,或者,還要買一身新衣服換換心情。不然,去染個頭髮--
她想著這些瑣事,無意間在鏡子中看到自己,一臉的驚慌,一臉的緊張,這才明白她
計畫的這些事,不過是她拖延時間、不敢去見阮瞻的藉口。她怕看到他無所謂的神情,更
有甚者,她怕他嘲笑她,因為她自己離家出走,然後又灰頭土臉的自己跑了回來!
猶豫了半天,她還是逼迫自己去面對他。只要她裝得一臉輕鬆,裝得酷一點就可以了
。她聽長空的幾位己婚的姊姊說過,男人都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主兒,你不在意他,
他就會在意你。
可是,能做到不在意他嗎?
無論如何,小夏還是去酒吧了,雖然半路上先去美容院做了個全身護理,又去美髮店
把頭髮剪短了,還買了新衣服,磨蹭了整整一個下午。但在晚上酒客最多的時候,她沒有
了藉口,還是走進了『夜歸人』的大門。其實說是走進來,不如說是被人硬擠進來的,當
她堵在門口猶豫和張望時,礙了兩個追劉鐵、倪陽的小妹妹的事,結果被不由分說地撞了
進來。
她意外的『闖入』,在那兩個嘰嘰喳喳的小妹的烘托下,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出
現。一瞬間,她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她從門外就看到站在吧台裡的不是阮瞻,而是包大同
。
她快速的向四周掃了一眼,阮瞻不在,萬里也不在。這讓她心裡有一種複雜的情緒,
鬆了一口氣,但又有點失落。
「小夏!」包大同驚喜得怪叫一聲,聲音大得嚇了所有的人一跳,「你怎麼回來了?
」
說得真刺耳,好像她不該回來似的!
眼看著包大同欣喜得連路都不好好走,直接從吧台上跳出來,小夏瞪著他,強辯道,
「我旅行結束了,不能來嗎?你們不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嗎?」
「能來能來,歡迎之至!」包大同看來非常高興,「來,讓師兄抱抱,看瘦了沒有。
」
小夏推掉他圈上來的手臂,看他對自己的歸來如此高興,心裡也很快樂,正要說些什
麼,就聽到樓梯處『???』一陣亂響,萬里的身影出現了。
「死丫頭,還知道回來啊!出門旅行也不打個電話,給我帶禮物回來了嗎?」
還是萬里善解人意,絕口不提她離家出走的事,給她一個台階,讓她順利的下臺。他
臉上的開心和詢問都如此真誠,讓小夏在一瞬間都忘了自己憤而離開的理由,以為自己真
的是去旅行了。
多麼溫柔體貼、多麼好的男人啊,永遠為別人著想,永遠會讓別人舒舒服服,如果她
愛上了他,應該會過得平安又幸福,每天被他捧在手心裡吧?可她偏偏就愛上了那個不可
捉摸、若即若離的阮瞻,而且,竟然沒有一點悔意,想到他,心就會緊縮起來!
「我們也應該有禮物吧?」包大同起哄,劉鐵和倪陽也跟來湊熱鬧,一時之間,小夏
在酒吧中成了眾星捧月之勢。
「你們沒給我旅費,我差點討飯回來,哪有錢買禮物。」小夏白了他們一眼,感覺和
這幾個男人相處真的輕鬆愜意。可是她還是走到了酒吧深處,偷瞄了一眼樓梯的拐角,搜
尋著那個朝思暮想的人的蹤影。
他不在嗎?他去了哪裡?還是他不想見她?二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包大同叫得再大
聲,萬里也不會聽到,除非是阮瞻感應到了她的歸來,在剛才那一瞬的心悸中,她沒有故
意阻隔自己的心靈。可是,為什麼萬里驚喜地跑下樓來,而他不出現呢?!真的難以面對
嗎?
她胡亂猜測著,內心忐忑不安,直到兩條修長的腿出現在樓梯的拐角,然後一個男人
遲疑地出現在小夏的面前。
是他!她愛著,也恨著的人!他依舊是寧靜而疏離的模樣,依舊是清爽簡單的衣服和
頭髮,可是整個人憔悴了很多,與以前有些不同。此刻,他的一隻手緊緊握著欄杆,握得
太緊,以至手指都發白了,臉孔更是雪白,黑如暗夜的眼睛亮晶晶的,酒吧中所有的燈火
都因此而黯淡!
想過很多次,預習過很多次見面的場景,她本打算酷酷的打招呼,好像一切沒有發生
過那樣,她本打算瀟灑成熟的化解這些尷尬,可是當四目相對,小夏卻下意識地想逃,雖
然腳步根本無法挪開。
「小夏,你不是要上樓去拿點東西嗎?愣著幹什麼?!」
萬里真好!他真好!又是他來給她解圍!
「哦。」小夏應了一聲,慢慢踏上樓梯,每一步和阮瞻接近,都感覺他的氣息纏繞上
她,讓她的心跳得快要從喉嚨裡衝出來!
經過他身邊,她繼續向樓上走,感覺他有些軟弱的腳步跟在她身後。到了房間裡,她
驀地轉過身,雖然心裡也很虛弱,但卻挑釁似的看著他。就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嘴巴張了兩張,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我--要回家住了。」靜默了半天,小夏只想出這麼一句話。
「為什麼?」阮瞻衝口而出。
「因為--現在沒什麼危險了。我不能總賴在這裡。」
「我喜歡你賴著。」阮瞻再一次未經思索就回答,語氣中寵溺的意味令他自己都愕然
了。
小夏低下頭,掩藏著心裡的竊喜。原來,他對她也是有好感的,至少他對她與眾不同
。那就是說,假如她努力,說不定可以得到他的心。
看著她低垂著的頭,看著她嬌嫩的後頸,阮瞻真想把她抱在懷裡,再也不放開。這一
刻,他突然有些不確定,也突然很怕。不確定的是站在眼前的她是不是真實的,怕的是他
一眨眼的時間,她又會消失不見。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碰了碰她的短髮,短髮下她可愛的耳朵,但最後還是壓制住自己的
衝動,放下了手。
生離還是死別?哪一個對她更好,他早已經做出了決定。可是因為他內心中的強烈渴
望,這決定不斷的動搖,不斷地讓他懷疑自己這樣做是否正確。人就是這樣吧,真正動了
情,多麼聰明、冷靜和理智的人也愚蠢得不得了了。患得患失,不知道做的對不對,也不
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
不顧一切是容易的,可那個逢三之難,像是一把刀懸在他的脖子上,他如何能放得開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越是愛她,他越是覺得自己度不過那個天定的災劫。要她面對死
別嗎?不行!他寧願她恨他、厭惡他,也不願意她這一生都在傷心中度過。
「我還是先回去吧,該賴皮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小夏見他不說話,甚至向後退
了一小步,連忙緩解了一下氣氛,一個勁提醒自己他一定有苦衷,不要逼得太急,雖然她
心裡很想現在對他表白。
阮瞻不說話,小夏只好隨便拿了點東西,從他身邊走過去。可是沒料到他突然握住了
她的手腕,「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裡?」
「隨便轉轉。」小夏故作輕鬆的說,「我的旅行計畫比較隨意。」
阮瞻看了一下小夏的臉,皺緊了眉頭,「沒遇到什麼事嗎?」
小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不告訴阮瞻關於何富貴的事,沒來由的,為什麼讓他擔心
呢?反正她已經擺脫了那兩個惡煞,以後她會想辦法治治那個何富貴的,不是因為她自己
,而是為了被何富貴賣掉的老婆,當然要用正當的法律手段。
「沒有。」
「你的陽火上有寒氣,不可能沒有事。」他見她時太激動了,現在才注意到她身上的
異常。
「那個--我去看望了一下阿百,和她住了一段時間。如果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大概
是因為和她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點。如果你覺得不妥,讓包大同幫我驅一下好了。」
「真的沒什麼嗎?」阮瞻再問,凝視著小夏。
陰陽本應相隔,不能隨意接觸,人和靈體呆的時間長了,自然是不妥的,就算靈體沒
有害人的意思也不行。照小夏所說,她是因為和阿百在一起造成的,是解釋得通的,而且
他真沒想到她會去找阿百。但是小夏的解釋總讓阮瞻覺得有些不對,為什麼總覺得那陽火
上的寒氣帶黑,還有凶險之氣呢?
再細看,眼神卻不自禁落在小夏的臉上,見這次『旅行』讓她可愛的下巴瘦得尖了下
去,心中驀地湧起一陣濃得化不開的溫柔情緒,真想時間就那麼停止,天地間只剩下他們
兩個才好。
「真的沒什麼。」對著阮瞻的眼睛,小夏有點慌亂,「那我--先走了。」
她快步逃開,可忘記了手腕還被阮瞻緊緊地拉著,所以一下子被猛拉了回來,撞在他
胸膛上。這讓她惡念叢生,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踮起腳,在他唇上狠狠吻了一下,發出很
大的親吻聲,然後趁阮瞻驚得完全僵住的時候,一溜?窄]到樓下去。
「做了什麼壞事了,臉都紅了。」才一到樓下,就被萬里拉住了,「不是揩了阿瞻的
油吧!」
「要你管!」小夏不敢看萬里的臉,又怕阮瞻追下來,只得靠著和包大同揮手打招呼
掩飾內心的慌亂。心想自己可真遜,一個吻罷了,至於嚇成這樣嘛!真是給全體女人丟臉
!這酒吧裡坐著的女人每一個都渴望有這樣的機會,但她有了這樣的機會,卻驚得像做賊
一樣。
萬里和包大同不肯讓她走,她只好把這一路上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當然沒有提何
富貴的事。幾個人嘻嘻哈哈的,直鬧到半夜才由萬里送小夏回家。這段時間,阮瞻一直沒
有出現,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幹什麼。
「潘主任讓你回去。」萬里和小夏在這清涼的深秋之夜,慢慢散步回去,「他很生氣
。我想他是很看重你的,你這樣突然就不幹了,確實有點不負責任。」
「我怕他會打我。」小夏想耍賴,「我還以為我離開,會讓他覺得輕鬆呢!」
「你是不是覺得你離開了,阿瞻也會輕鬆?你想的是不對的,那只會讓他心疼,愧疚
。我就說男人和女人是兩個星球上的生物,很難互相理解的。」既然只有兩個人了,萬里
不再掩飾,「我知道你恨阿瞻消除了你的記憶,可他是有苦衷的,並不是想傷害你。」
「知道了。」
「你能回來證明你想通了,答應我以後不要這樣。為了找你,我和包大同有多焦急就
不說了,阿瞻差點丟半條命,沒看到他憔悴了很多嗎?他拼命使用所有的靈能來搜尋你的
所在,你竟然還任性的阻隔心靈感應,這可有點過分了。」
「對不起。」小夏想起阮瞻的樣子,一陣心疼,「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她驀地停住了腳步,感覺四周異感突起!
萬里被突然停下的小夏拽得一趔趄,才想問是怎麼回事就也感到了情況不對。
雖然是在半夜,可周圍靜得異常詭異,聽得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卻聽不到偶爾路過
的汽車聲。最清晰的是,在遠處的黑暗中有一聲聲京劇的鑼鼓聲,接下來,就是那不倫不
類的念白。
「岳小夏,得罪了我們,還想逃得掉嗎?」
「我們可是有名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啊!」
「躲得好啊,可是我們還是找得到你!」
「納命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可惜,你的魂魄怕也保不住了。」
一句句的對話傳來,完全不給人回答的機會,同時黑暗中,兩個衣著極其鮮豔的,臉
孔也極其鮮艷的女人緩緩走來。很慢,卻一下來到了萬里和小夏的面前。
第十一章 報復
小夏來不及和萬里解釋,拉著他的手轉身就跑。
身邊一花,那個三寸金蓮一下子瞬間移動到長街的另一側,和那個天足一前一後,把
小夏和萬里堵在了中間。
這條街是商業街,既沒有住戶,也沒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就連路燈的光芒在此刻
也變成了慘綠色,發出『畢畢波波』的響聲,黯淡的照在地上。在這種情況下,除非他們
會穿牆術,否則是逃不掉的。而且就算會穿牆術,現在的小夏也不願意用,因為街邊商店
裡的櫥窗裡,所有的木頭模特兒都變了臉,一張張京劇旦角的臉譜掛著陰邪的笑,似乎在
招喚她似的。
她不知道是幻覺還是那兩個惡煞帶來的幫凶,總之,她是決計不想靠近這些櫥窗的!
「哦,竟然有個神鬼不侵的男人!」三寸金蓮輕浮地笑了一下,「長得還真不錯呢!
」
「過獎過獎!」萬里遇變不驚,「我家小夏又惹到你們什麼了。」他說著低下頭看小
夏,「小禍災子,你這回又招惹了什麼,剛才問你,你還不說。」
「不怪我!」小夏委屈得不得了,「我什麼也沒幹,遇到個『賭神』,為他工作了三
周,然後跑路,這也不行嗎?」
「真的沒有?」
「比珍珠還真!」
「那你為什麼跑路?」
「因為她看到不該看的,還因為她從我們手中逃了。」天足冷冷地答。
「是啊,開始我們以為她是對頭派來的奸細,後來雖然知道她不是,可是她卻知道了
我們的存在。竟然還有些法術在身,我們不得不斬草除根哪!」三寸金蓮說。
「你看吧,我說不關我事。」小夏攤開了手,眉頭都皺在一起了,「我就是生來倒霉
,天生的衰神!現在怎麼辦?」
「衰神也有神格。」萬里笑了一下,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笑得很好看、很輕鬆,「別
怕。」
不怕嗎?說得輕鬆哦!小夏心裡叫苦。她的五行禁法對這兩個惡煞根本不起作用,而
且她現在也沒有隨身攜帶著符咒。萬里雖然是神鬼不侵之體,可是對方如果施展法術,他
也會有危險。
問題是,這兩個惡煞怎麼找到這裡的!她確信絕對甩脫了她們了!
三寸金蓮嘻嘻地笑了起來,尖銳的聲音在長街上回蕩,似乎每一個角落裡都有她的存
在,「這個男人真有趣呢,很想放過你。可惜我的妹妹不會答應。」她說到最後一個字的
時候,拖了很長的音調,而就在這長聲之中,她一抖手,大紅的旗袍上竟然伸展出戲曲舞
台上才會有的水袖。
只是這水袖是慘綠色的,上面還有點點的螢螢白光,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氣,飛箭一
樣疾射了過來。目標雖然是小夏,但卻在襲擊到她的面前時,突然拐到了萬里身上。
萬里一下被捲住了,小夏急忙去抓他,但只扯到他一片衣角,眼見他被捲到三寸金蓮
的身邊去,不由得大急。她現在沒有符咒,五行禁法根本使不了,唯一能用的就是阮瞻教
過的小法術。於是再不猶豫,拿起路邊樹下,用來壓野草的一塊石頭,拼盡全力扔了出去
。
「借力泰山,石將軍,打!」
本來這個法術也要靠符咒幫忙的,可是依賴性相對較小。再加上小夏好歹練習過幾個
月道法,竟然成功了。
就見石頭『呼』地飛出她的手,直奔三寸金蓮而去,因為有法術,也因為她的兩隻水
袖正拖著萬里,所以石頭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那張大白臉上,穿透她幻化的身影,還飛行
出好久才落在地上。
三寸金蓮慘叫一聲,瞬時隱去了身影,但隱的了身影卻隱不了她胸前的火。黑暗中就
見一團紅火在半空中跳來跳去,漸漸讓出了長街一側的出口,火苗被一股無形的歪風吹得
欲滅還燃,看來淒厲之極。
萬里一擺脫鉗制就喊了小夏一聲,小夏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跑向他,打算從三
寸金蓮消失的地方跑出這條街,一出街就有一個派出所,他們可以藉那裡的煞氣避一避,
至少可以爭取一點時間打電話求救。
因為那個跳動的火苗,小夏才明白她的石頭之所以能傷害到三寸金蓮,完全是因為萬
里傷她在先。那惡煞明知道萬里的陽氣極旺還先攻擊他,肯定是自持法力高強,不會被萬
里的陽氣所傷。可他們不知道,萬里和阮瞻學過火手印,阮瞻的父親說過,那是極適合萬
里的。
而萬里雖然不像阮瞻和包大同有法術,不過體力很好,人也聰明,不可能一下就中了
招的,之所以那麼輕易就被捲走,一定是想靠近惡煞,好近距離施展火手印,增加法術的
攻擊性。
三寸金蓮一下著了道,完全是因為突然和意外,但她很快就會熄滅那有法力的火,反
過來更加兇狠的對待他們,所以他們要藉此機會快逃!
然而前面擋路的雖然暫時不能傷害他們了,後面的追兵卻還在。萬里早就意識到這一
點,因此叫過小夏後就準備打出另一個火手印,同時向小夏這邊跑過來接她。
可是那個天足太快了,幾乎瞬間就追到了小夏身後,整個身體都幻化成一張白臉,咧
開血盆大嘴,對小夏張口便吞。
萬里的火手印到了,但這對惡煞畢竟不是吃素的,天足的法力似乎又比三寸金蓮高,
此刻有了準備,所以只一口黑氣,就把萬里的火手印吹滅了,罩在小夏頭頂上的巨大白臉
依舊咬向了小夏的身體。
小夏本能的抱頭蹲在地上,只聽到頭頂上發出『卡嚓』一聲響,好像骨頭斷了似的。
她嚇得張大眼睛,滿以為會看到自己的鮮血,或者會看到那惡煞的口腔內部,哪想到卻看
到那白臉四分五裂地彈向半空中,伴隨著一聲慘叫,也隱去了身形。
然後,她感覺自己的腰被一條有力的手臂攬住,一隻溫暖的手也握住了她的胳膊。她
整個人都被拉了起來,倚在一個熟悉但又陌生的懷抱之中。
「還是你這個風刃厲害,下次我要學。」萬里說。
「你當是個人就能學嗎?沒見過你那麼笨的,火手印練了半天,才打出這麼點威力。
千萬別和別人說你認識我啊!」
聽到那個聲音,小夏鬆了口氣。阮瞻在,一定萬事OK。
感覺他把她輕輕推到萬里的身邊,轉身看他瀟灑的虛空畫符,臉上又現出那副冷酷如
刀的模樣,小夏心醉神迷,忘了這是在戰鬥之中,也忘了一秒鐘前的命懸一線。
這次長達三個多月的分離,沒讓她少愛他一分,反而讓他在她心裡扎根更深。就算現
在他再來抹去她的記憶,她肯定也會忘不了他!
那個符是個見菱見角的樣子,尾部帶一點波紋。符畫好後,阮瞻兩指一甩,那兩個惡
煞立即現出形來,似乎是被拘出來的,而且不能逃脫。她們一個在胸口和額頭有兩處傷,
還冒著一絲黑煙,另一個在整個身體上縱橫著四條裂痕,好像是臨時拼湊而成的身體,模
樣從原來妖艷怪異的恐怖,變成了現在猙獰狠戾的嚇人了。
「風刃!」
「是他!」因為她們的嗓子都嘶啞了,嘴唇又不動,也聽不出哪一句是誰說的,只聽
得出兩個聲音中保含著恐懼和憎恨!
「有見識。」阮瞻冷冷的,「幸好你們沒有傷到她,否則我保證你們死得更慘!」
「怕你嗎?」她們中的一個說,「既然撞上了,殺了你也是一樣!」
霎時,兩對水袖同時竄出,一對還是那種慘綠,另一對卻是略略發黑的藍,藍中帶一
點腥紅,如四條妖蛇一樣舞動著、膨脹著,纏繞著、互相借著力,從半空之中絞了過來!
阮瞻上前幾步,擋在萬里和小夏身前,一手畫出螺旋狀的符咒,像一條繩索一樣圈住
那四條水袖的前端,讓它們無法竄到自己的身後,另一手連施出四個火手印。
他的火手印比萬里的大得多,不必非要靠近才可以施展,火氣也更旺,像四朵艷麗的
紅花似的,落在水袖上,給那四條水袖的妖異上平添了一種陽光一樣的美麗。
那兩個惡煞見狀又是一驚,顯然沒料到阮瞻如此厲害,急忙各自吹出一口黑氣,把那
紅艷艷的火花罩在裡面,試圖像滅掉萬里打出的火一樣,也滅掉阮瞻的火。
阮瞻冷冷一笑,根本不換招數,只是加大了力量,就見那無形的繩索把水袖的前端越
纏越緊,讓它們舞動的範圍越來越小,如被人抓住七寸的蛇,徒勞地扭動著身體,而『蛇
』身上的那四朵帶著正陽之氣的火花卻越長越大,穿透了籠罩著的黑氣,放射出耀目的光
芒,生生把四條水袖從中燒斷!
『哧』的一聲,水袖落地,化為四條黑灰,被風吹得無影無蹤。
「還有什麼手段,不妨都使出來。此時求饒已經沒有用了。」阮瞻的嘴角掛著輕蔑的
淺笑,說出的話卻狠,「你們傷害過她,我保證讓你們為此付出代價。」
「小子,你也有代價要付,說不定會更大呢!」她們說的話彷彿意有所指,但阮瞻不
明白。可是他看明白她們又幻化出的影子更加強了,不過已經有了強弩之末之勢。
那是兩個骷髏頭,不像剛才的白臉一樣巨大,但靈活快速,若隱若現,外面罩著一層
流動的黑氣,似乎是有劇毒,只一眨眼就接近了阮瞻的身體,漆黑的眼洞泛著紅光,眼看
就要擊中他。
「小心屍氣!」阮瞻提醒了一句,萬里和小夏連忙後退幾步,捂住了口鼻。
而阮瞻則雙手揮出了兩個火手印,逼退了骷髏頭幾步。那骷髏頭遇火之後突然消失了
,但空中卻有『嗡嗡』的怪響,很明顯它們是隱藏在某處,等著第二擊。
「讓你們見識一下風刃的其他妙用!」阮瞻不等她們進攻,雙掌一合,再分開時,一
股大風平地而起,向著一個角落捲了過去,同時另一隻手打出了掌心雷。
本來空無一物的角落裡,突然現出兩個骷髏頭,被狂風攪裹得不停轉動,遠遠看去,
如兩團灰白的東西在洗衣機的滾筒裡翻滾。她們似乎意識到這風的可怕,和她們命運的危
機,拼命擺脫這風的鉗制,在風中左衝右突,可是根本無濟於事。
奇怪的是,只有那個角落的半空中有這樣一幕,其他的地方一點風絲也沒有,好像所
有的風都被借去了,都集中在了一點一樣。
「傷害別人總會有報應的。」阮瞻冷漠地、甚至殘忍地看著這一幕,手上的力量絲毫
不減。
「是嗎?」一個骷髏頭又變成了臉譜的模樣,不顧死活地靠近阮瞻,艱難地在他身前
不到兩米處停下,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那麼大惡之人,會有報應吧?」
「說的什麼?」阮瞻心裡有些起疑,手上鬆了鬆,想聽清她們說的是什麼。
「你是阮天意的兒子?」那張可怕的臉拋出了最可怕的話,「不知道你看到你爹的報
應會不會這麼說!」
「說的什麼?」阮瞻問出同樣的話,心裡一凜,手上的風勢幾乎控制不住,差點把路
燈擊碎。
「我們和你爹有化不開的仇!今天能殺了你,是你的造化。假如不成,你還滅了我們
,不知道到那一天你要如何面對你爹呢?你們父子都是假道學啊!哈哈哈哈--」她說著
狂笑了起來!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遇到阮天意的兒子!」另一個惡煞也在風中狂笑了起來。
「你們究竟是誰?」
「我不會說的。」那臉的惡意更加明顯,「蒙在鼓裡吧,小子,難得糊塗嘛!」
「好吧,我來逼你們說。」阮瞻怒火中燒,手上的力量加大,早就藏在風中隱而未發
的掌心雷突然迸現了出來,如兩條張牙舞爪的小龍一樣向那兩個骷髏頭抓去!
「我們死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一個惡煞喊著,而另一個惡煞突然變成了阮
父的臉出現在阮瞻面前。
他怎麼能對自己的父親下手,儘管他恨他,可那是生他養他的人!
下意識的,他撤回那致命的一招,但那招用力太猛,此刻突然收回,力道已經卸無可
卸,又不能傷到身後的朋友和心愛的人,所以只能轉到旁邊的櫥窗和自己的身上,硬生生
接了自己的招式。
隨著悶哼聲和玻璃的碎裂聲,阮瞻當場噴出一口鮮血,重傷倒地,風尾把小夏和萬里
也帶翻了,防盜的警鈴尖利的響了起來!
那兩個惡煞失了鉗制,見阮瞻也無力再追她們,慌忙逃離!
「快帶他走。」萬里扶起小夏,「警察來了就麻煩了!」
第十二章 養傷
阮瞻傷得很重。
萬里當場就把他送到了醫院去,說他是從高處失足摔傷的。他斷了三根肋骨,還有輕
微的內臟出血,雖然不用手術,但是要住院。
按理說,那兩個惡煞的法力雖然很高,但也是打不過阮瞻的。阮瞻經歷過太多的凶險
,戰勝過修練百年的秀才、外國來的嗜血女巫、日本陰陽師和式神、使蠱的天才、一對三
百年法力的妖童、司馬南那樣的人類高手,絕不會折在她們的手裡。
只是,她們帶來的消息太過震撼,讓阮瞻先亂了心神,然後又利用了父子天性讓阮瞻
厲害的殺招全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不僅肉體受到了傷害,意識也一直不清醒,顯然法術
也傷害到了他的心智。
看著躺在床上的阮瞻,小夏非常害怕,怕他會傷重不治。她見過他受傷,事實上自從
他介入靈異事件以來,哪一戰不是竭盡全力?哪一戰不是以弱勝強?哪一戰不會掛彩?可
是無論傷得多麼重,就算在洪清鎮中對決司馬南時的慘勝,他仍然顯得無比強悍,似乎天
底下沒有什麼能把他打倒。可是現在,看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臉白如紙,唇無血色,
脆弱的模樣,本身就會讓人莫名其妙地產生一股心酸的情緒。何況這個人是小夏那麼愛的
,看著他,她的心疼得都滴出血來了!
守著他,他開始自責。如果她不出現在他的生命裡,或許他會很平安很舒服的生活著
,不用面臨那麼多磨難與艱辛,是她把災禍帶給他的吧!就連這次也是一樣,假如她不回
來,那兩個惡煞也不會來找她,那麼她們就不會認出阮瞻是誰,更不會傷害到他!
小心的伏在床邊,輕輕的摟著阮瞻的脖子,面頰貼著他冰冷的臉,小夏默默的哭泣。
淚水也沾上了他的臉龐。能遇到他,是她的幸運,可對於他而言,或許她就是一個魔障啊
!
「我不認為你這樣對他的恢復有幫助。」萬里一走進病房門,就看到小夏哭得肝腸寸
斷,安慰道,「他只是因為法術的反噬,封了感官上的部分功能,包大同不是說了嗎?有
他的正宗道術,不久就會讓阿瞻恢復精神的。至於他的身體--就像你所愛的動畫片裡所
言,他有狗一樣的恢復力。儘管放心,他很快就會好。」
小夏本來只是不出聲的哭,萬里一安慰,她反而忍不住抽噎了起來。
「喂喂,好了,別哭了。」萬里拍拍小夏的頭,「這樣非常不吉利哦,好像他已經死
了,你是他的未亡人似的。再說,他只是還不能醒過來,心裡說不定很明白。你那麼傷心
,他也會難過的。」
「這都怪我!」
「奇怪了,為什麼怪你?」萬里任小夏拉著他的衣袖不放,笑道,「別把什麼事都怪
在自己身上,你不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嗎?上學的時候,我總以為命由我不由天,現在
我才明白,這世上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牽扯著有緣人,無論你願不願意,都要面對的。相
信我,你沒給他帶來災禍,說不定,你給了他機會,讓他重新認識自己的人生和未來呢。
你看吧,我沒有說錯,他一直不說話,表示默許,哈哈。」
小夏知道萬里在安慰她,可是看到阮瞻的樣子,她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來,直到三天
後,經過包大同不斷施展法術幫他化解積聚在身體內的反噬之法術後,阮瞻終於清醒了過
來。
但是,他的意識雖然恢復了,卻發起了高燒,病勢來得又沉又急,彷彿從小到大所有
的孤苦和脆弱、所有堅強下的痛楚、所有強逼自己的惡果,都在這一場傷病中全部爆發了
出來。
小夏衣不解帶地照顧他,所有的事都不肯假手於人,餵藥、餵飯、陪著他說話,解悶
,事務所也沒有回去,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每天的生活都是圍著阮瞻轉。其實阮瞻只是
虛弱無力而已,斷掉的肋骨早已經癒合,並非生活不能自理,可卻硬讓小夏逼得好像癱瘓
病人一樣,什麼事也不肯讓他做。她那麼緊張,阮瞻沒辦法,只好配合她。包大同曾經開
玩笑說,沒想過小夏這樣看來渾身帶刺的丫頭,竟然是賢妻良母型的女人,直嚷嚷著等阮
瞻好了,要公開追求小夏。
就阮瞻而言,雖然被小夏綁得不得自由,但這段日子卻是他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光。
他從沒有被人這麼無微不至的關懷過,而且也沒有這麼接近過小夏。每天看著她緋紅的面
頰、看著她嫵媚的眼睛、看著她明朗的笑容,忽然生出了對這個世界的無限眷戀。
以前,他對這生命一點也不在意,即使聽了逢三之難後有些緊張和難過,慢慢地也變
成了平靜接受命運的心態。可是當小夏就這樣慢慢滲透進他所有的生活,他突然意識到習
慣是個可怕的東西。他習慣了愛她,習慣了溫柔地對待她,習慣了每天看到她,習慣了有
她在身邊,這讓他貪戀和她在一起的感覺,也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慾望,想創造渡劫的奇蹟
,想繼續活著,那怕只呆在她身邊也好!
甚至,他開始想,如果能渡過這個生命中的死劫,他是可以和她在一起的!
在受傷時,他絕口不提父親的事。事實上,他心裡一直在想。只是,要找出答案就必
須先找到那兩個惡煞,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不是個衝動的個性,所以
很隱忍的保持沉默,只是暗地裡修煉起自己的法術,想把能力提到最高。當兩個多月後,
小夏終於准許阮瞻自由活動了,他就開始了體力鍛鍊。
那兩個惡煞知道父親的事,一定要捉到,逼她們講出來。而且後來從小夏的嘴裡,他
他聽說她們曾經傷害過她,那她們就更得死。沒有人能傷害小夏而不付出代價的,若不是
那天他覺得小夏言語閃爍,偷偷跟在後面,說不定她們就殺了小夏和萬里。
這兩個人,一個是有過命交情的朋友,一個是他在這世界上最心愛的,他必須保護!
「你準備去找那兩個惡煞嗎?」他的一切都瞞不過萬里的眼睛。
阮瞻點點頭。
「我不攔你,畢竟捉到她們就可以知道伯父的事。」萬里嘆了口氣,「但是你也不能
全信她們的話,雖然你平時比較冷靜,可是關心則亂,答應我,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後行。
」
「放心,我上了一次當,絕不會失誤第二次。」說起那兩個惡煞,阮瞻始終冷冷的。
「你不會以為--伯父是壞人吧?」萬里想起那天惡煞所說的話,似乎阿瞻父子再見
面時,會有很難理解的情況發生,似乎伯父做了什麼惡事一樣。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
信那個老人是惡人,一定有什麼誤會或者秘密,一定是的。
阮瞻抬起頭看著窗外,好像回想起往事,過了半響才說,「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
卻絕不是個惡人。這兩個月來,我每天都在想發生的這些事,現在開始覺得,我的出生,
被拋棄,被找回以及他的死亡都和一個天大的秘密有關。」
「你不再恨他了嗎?」
「奇怪嗎?」阮瞻苦笑了一下,「我在想,他也許也是有苦衷的,就像我對小夏一樣
。明明--」他頓了一頓,「可是卻硬逼自己遠離她。」
「捨不得她,是嗎?要接受她嗎?」
「要看情況。」
「看來休息是有好處的。你躺了兩個多月,雖然會趁小夏不備整夜修煉,但看來想通
很多。看來,我哪天也要受點傷躺上一躺,到時候借你的小夏來伺候伺候我。」萬里聽阮
瞻的語氣裡有要和命運抗爭,並爭取自己幸福的意思,笑了笑,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他很高興好友想通了,而且自從知道阿瞻父親的事,他也決定要促成小夏和阿瞻的感
情,自己絕不插上一杠子,節外生枝,可是真的到了阿瞻要接受小夏的時候,他的心又像
落了一篷的亂針,刺得他說不清哪裡疼痛,只是扎得難受。
他一度太自信了,覺得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不會對小夏有多餘的想法,可是當他驀
然發現情感已經失控,它已經氾濫成災,現在生生要他捨棄,就如生生挖掉他的血肉一樣
。可是,對於阿瞻和小夏,他始終是個旁觀者,從沒有走進過這感情一步。
他愛的第一個人,死了;他娶的人,他大概沒有真正愛過;他再度敞開心屝愛著的人
,卻深深地愛著他最好的朋友--這就是他的悲哀。
「不錯。」阮瞻皺緊了眉頭,「你有那麼多傾慕者,隨便喊一聲,包你比我這兩個月
的日子還要像傀儡。」
萬里哈哈大笑,雖然心裡還是疼著。可是他從沒見過阮瞻孩子氣的模樣,從他小時候
就沉靜得像個大人,此刻聽到有人要借小夏,好像有人要搶他的東西一樣,急忙捍衛,可
笑又可愛的模樣應該照下來留念才好。
「你笑什麼?」
「笑你的撲克臉終於有了虛假微笑和冷口冷面以外的神氣。還傀儡?我看你當傀儡當
得很開心啊!哈哈。」
「白痴!真不知道那些女人喜歡你什麼!」阮瞻斥了一句。
萬里還是淺笑不停,難得阮瞻的內心有那麼輕鬆和目標明確的時候,對這一點上,他
是真正為朋友開心的。可是,心裡的疼又漫了上來,連忙壓制住,只問道,「你準備什麼
時候和她表白呢?渡過你的死劫的時候吧?厚,我倒真想看看冰山男要怎麼對個女人說出
『愛』字。」
「我沒時間和你廢話。」阮瞻轉過身去,竟然有點害羞。他也是萬花叢中過的人,沒
想到今天會這樣,自己都覺得奇怪,「我還要研究一下怎麼對付那一對惡煞呢!」
「你知道要去哪裡找她們嗎?」
「小夏說--」說起這個名字,阮瞻的聲音都不禁輕柔了起來,「她以前給那個『賭
神』何富貴準備過一份法律文件,是關於開發荒山的。那座山叫做鐵頭山,就在何富貴的
家鄉。我在想,那麼個嗜賭如命的人,怎麼可能想做正行,那座山這麼多年也沒有被人看
出開發的價值,怎麼一個賭得賣老婆的混蛋就看出什麼寶來了?!再想想,那兩個惡煞為
什麼幫他?可以推測,這座山也許是那兩個惡煞要的,有可能是那山聚了靈氣,她們要修
煉、安家,也有可能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該知道,如果那座山的開發權屬於了何富
貴,那兩個惡煞就可以利用她們的傀儡為所欲為。不然,她們為什麼要選擇何富貴?為什
麼會出現在金石鎮?」
「說得沒錯。」萬里點點頭,「只有她們有包下整座山的動機,而且她們也有出現在
那個地點和時間上的便利。至於為什麼培養何富貴做賭神,可能是和他嗜賭如命,心裡潛
藏著惡念,而且比較好控制有關。要知道開發荒山是需要相當一大筆錢的,我和包大同說
過這位『賭神』,他說民間確實有一種說法,只要找到很凶的童子墳,然後半夜燒香回家
,期間凶險異常,但只要不被嚇死就能逢賭必勝。有沒有人成功過不得而知,但是何富貴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積聚這麼大筆財富,那鐵定是靠戰無不勝的賭博來的。前幾天警察在隔
壁街抓了一個賭局,僅一桌就有百萬的賭資呢。」
「他的錢不是好來的,這個不用懷疑。但不管何富貴是經過了那番傳說中的折騰,還
是那兩個惡煞在賭局中幫他成為了所謂的『賭神』,他也只是個幫兇而已,或者只是一個
達到目的的工具。」
「沒錯。」萬里表示同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明天。」
「要人幫忙嗎?」
「不需要,這兩個東西我要自己解決!順便給何富貴的老婆報仇,小夏很想這麼做,
我就幫她做到。再說,你有工作,另外還要留在這裡幫我照顧小夏,包大同還要盯著酒吧
呢。放這這樣廉價勞動力不用,我會後悔的。」阮瞻難得地開了個玩笑,可見想通之後,
心情開朗不少。
「要怎麼做呢?」
「那兩個惡煞不是和何富貴在一起嗎?我就找到何富貴,和他們大賭一把!」阮瞻微
微一笑,嘴角輕抿了一下,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有一點邪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