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驅魔人系列 作者:柳暗花溟 (已完結)

 關閉
f12590 2006-8-18 12:23:0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 195921
f12590 發表於 2007-4-2 00:38

驅魔人第八部:賭神

第九章 懷疑


    走到那口枯井邊,已經是傍晚了。


  小夏探下頭去,一股幽深而寧靜的氣息撲面而來,其中並沒有想像中的陰寒感,也沒

有潮濕的霉味、枯葉或灰塵的塵封感,就像阿百給人的感覺--溫柔、安靜、善良而沉郁




  從明亮處觀察黑暗的地方,小夏一時什麼也看不見,但她沒有出聲,不知道阿百有沒

有『起床』,因為按靈體的作息時間來說,現在還是清晨。


    「小夏!」可當她才要離開井邊,想坐在外面等待天色完全黑下來時,井底卻傳來阿

百的聲音,「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看你嗎?既然你說好要去看我,可是卻沒有去。」那聲音讓小夏異常欣喜

,從不知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不是真實的人,而是一個靈魂,影視戲劇裡,人鬼戀很多,

但是人鬼之間有友情的,卻很少。


  「對不起,小夏。」阿百一如既往的溫柔,「那--你先下來好嗎?我沒辦法上去。




  小夏早準備好了繩索,也早就結實地綁在樹上,此刻聽到阿百的邀請,就順著繩子向

下爬。井壁乾燥而粗糙,雖然她從小的體育成績就不好,但還是順利的下到井裡。


  看著阿百憔悴而平靜的臉,一瞬間,小夏幾乎落淚,她向前擁抱阿百,卻抱了空。


  「對不起啊,我沒有身體。」


  「傻子,是我自己忘了你的情況,你又道什麼歉啊!」小夏故作輕鬆的聳聳肩,環視

著這方寸之地。就見這井底乾淨的一塵不染,也空無一物,連她的枯骨也埋葬了起來,整

個井底就像是一間坐禪的斗室,沒有一點塵世的侵擾。


  「為什麼不住到八角樓去,反正那裡也沒有人住。」阿百的孤寂讓小夏心酸,覺得自

己和她比起來是多麼幸運。至少,阮瞻一直幫助她,從來不曾害過她,她也不曾為他付出

過自己的生命。


  阿百美麗的微笑著,輕輕地說,「那裡雖然沒有人住,可是經常有人會去。我已經離

開這個人世,還是不要麻煩和騷擾到別人。我葬在這裡,這裡就是我的家。」


  「可是那裡總比這裡的環境好一些,不用風吹雨淋。」


  「小夏,你知道的,我的法力已經所剩無幾,沒辦法應付山林裡的危險。以前他--

把我封在這裡,也有很大的原因是為了保護我。那個結界雖然囚困住了我,可是別的東西

也進不來,所以我一回到這裡,就從下面重新啟動了那個結界。而且,這些日子我一直重

新修煉,雖然天授神能不能恢復了,但還是增長了一點法力。你看,我可以布個比較簡單

的結界,把風雨攔在井外,好像加了個屋頂一樣,不是很好嗎?」


  小夏很意外,連忙抬頭看去。她知道岩壁上有個陣,後來讓阮瞻移動了其中的一點,

把阿百救了出來,沒想到阿百又從下方把那個移動的地方推了回去。怪不得,她剛才說她

上不去。


  「可是這樣,很不自由啊!」


  「他在哪裡,哪裡就是我的自由。」阿百說著,美麗的臉上有著堅定無比的神情。


  望著這個癡情的女子,小夏不知道該說什麼。哪有女人可以愛男人愛得這樣無怨無悔

的?可也只有阿百這樣至純和至善的人,才能讓惡魔一樣的司馬南保留著最後一點良知和

愛情吧!


  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司馬南的遺跡,阿百似乎明白小夏的意思,指了指自己的頭上。

小夏這才看見她如雲的烏髮上,有一個白色絲帶樣的東西,緊緊纏繞著阿百的一縷秀髮。

絲帶似乎是有生命的,在阿百的髮間無風自動,就如一線光線穿過黑暗般,讓阿百的整張

臉都明亮了起來。


  「司馬南?」


  「不是他了,只是他的一部分。」阿百有些憂傷,但隨即就漾起了欣慰的笑意,伸指

撫了撫那白色絲帶。似乎有感應一樣,那白色絲帶也自然的、眷戀地纏繞上她的手指,「

這對我而言就夠了,哪怕只有他的一根頭髮陪著我,天荒地老,我也不寂寞了。」


  小夏再一次無話可說,可是同樣身為女人,她懂得阿百的心。


  阿百寧願百年千年地呆在這幽暗的井底,孤寂、枯燥、甚至沒有希望,也不願意去轉

生,因為那樣就會忘記這刻骨銘心的愛了。她又何嘗不是如此,那記憶是多麼寶貴,怎麼

能捨棄得了?!


  海枯石爛、天荒地老,對於肉體和靈魂來講都是難以做到的,人會老,靈魂也會滅,

可是唯有記憶是不會毀滅的,那一刻發生過、相愛過、付出過,無論怎樣的滄海桑田,都

是改變不了的!如果她不能找到自己的愛情,她要的,也不過是那一刻的美好回憶而已。

而阮瞻怎麼能那麼殘忍,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隨意拿走?!痛也好、悔也好、怨也好

、反目成仇也好,那畢竟是她僅有的,怎麼能就那麼不留情的毀掉?!


  她恨他、無法面對他,也只是因為這個!


  「你什麼時候走?」阿百突然問。


  小夏回過神來,努力掩藏住自己的心事,「我才剛來啊,就轟我走?還是朋友呢,都

不說招待我幾天,難道只想二人世界嗎?」


  阿百臉紅了一下,「不是容不下你,小夏,我可以不吃不喝,可你還要活著啊!睡在

井裡,對你的身體也不好。再說,你畢竟是人,經常和魂魄在一起是不行的。」


  「可是我想和你呆上一段時間。」小夏不著痕跡的說,「這樣好了,你只能恢復那個

封住這裡的結界,可是我有肉身,所以我能再度打開它。你和我--還有司馬南先從井裡

出去,到八角樓住上一段時間,然後我離開的時候,你們再回到這裡來住就好了。至於村

裡的人,我會知會一聲的。」小夏拍了拍背包,「我帶來了一點錢,不多,就幾萬塊,打

算捐給村裡。修路是不夠的,但可以看看,能不能讓村裡人以此做本錢,找些可以致富的

法子。」


  「我怕山林有危險,保護不了你。」阿百有些猶豫。和朋友見面,她是高興的,雖然

陰陽兩隔,但是有人不怕她,也不把她當作高高在上的雅禁,說說閨中密語,對她而言也

是難得的福氣了。


  「不怕。」小夏得意地抬抬下巴,「我可不是原來的岳小夏了,現在我有了個師兄,

還教了我一點法術哦。有了這種法術,你我聯手,萬鬼莫敵!」她一邊吹噓,一邊從背包

中翻出還剩下一半的符咒,並把五行禁法講給阿百聽。


  阿百溫柔的笑著,向後退了一步,「不要離我那麼近,這符咒雖然還沒有施出來,可

是靈力充沛,我會怕的呀!」


  小夏沒想到這一點,聞言嚇了一跳,急忙後退,可是她忘記井底窄小,一下撞到井壁

上,疼得直吸氣。


  「小心啊!」阿百對小夏的反應有些歉疚,連忙上前扶她。沒想到她一近身,小夏的

護身符就散發出了光芒,阻止她上前。


  「這護身符這麼厲害了啊!」阿百讚嘆地說,仔細凝視了一眼,「以前我和你呆在一

起時,它似乎習慣了我,不會生出反應力的。可現在,就算沒有惡意也接近不了了,一定

是阿瞻不停的在上面加持了靈力。他這樣--」


  阿百本想說,阮瞻這樣是很損自身的。可是見小夏神色不自然,忽然心中一動,有些

了解了小夏的來意了。她見小夏的眉頭眼底都鎖著淡淡的哀愁,當下也不說破,順利的和

小夏住到了竹樓裡去。


  一連一周,她們就這樣過著山間平靜、安寧而舒服的日子,而且為了配合阿百,小夏

也改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閒時兩人有著說不完的話,可小夏絕口不提阮瞻,就連萬里和

包大同也不想,生怕扯動了心頭的傷口,這些,阿百都看在眼裡,直到第七天晚上,她再

也忍不住的問起。


  小夏哭了,先是掉眼淚,最後竟然大哭,斷斷續續地告訴了阿百所有的事,好像心裡

一直困著翻騰著的河水,此刻全部宣洩了出來一樣。


  「他這次真的是過分了。」阿百沉默了一會,伸手撫了撫小夏的頭,第一次覺得沒有

肉身的苦惱,假如有身體,她可以抱著安慰她,可是此刻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可是,他

是男人。男人有男人的想法,如果他知道那記憶對你是極度重要的,他不會那麼做的。」


  「他討厭我!」


  「得了,小夏,不要和自己賭氣。就算不知道他是否愛你,至少你明白,他絕不是討

厭你的。」


  小夏抽噎著,心裡舒坦了許多。這件事一直在她心上壓著,沒有和任何人說起,此刻

告訴了阿百,彷彿卸下了所有的重擔,可以在客觀的角度審視自己了。


  想想平時阮瞻對她的好,突然又覺得自己有點欺負人。但是,她還是受不了他要清除

她記憶的事,因為那意味著他後悔和她發生過感情,意味著他想放棄。


  可是,既然他想放棄,為什麼三天前,那一度消失的心靈呼喚又開始了呢?內疚?還

是同情?那次呼喚來得太突然,她差點回應他。差點『失誤』的事實讓她明白,她有多麼

想念他,有多麼愛他,並沒有因為恨他的所作所為而減輕一點。這也讓她開始真正的理解

了阿百,當一個女人從心坎裡愛上一個人,無論是否值得,無論他是否傷害自己,還是一

直愛下去,不會有分毫改變。


  他愛她還是只是喜歡她?他平時的行為讓她糊塗了,不能確定。有時他的眼神讓她覺

得他是愛她的,可有時他又那麼疏遠。他對她如同海市蜃樓一樣,看得見,可是捉摸不到




  「或許,他是有苦衷的。」阿百想起了司馬南,幽幽地嘆了口氣,「你愛上了一個複

雜的男人,就要想得多一些,為自己,也為他。」


  苦衷?


  這個可能小夏從沒有想過,她就像一團火一樣,愛上了就不斷的燃燒,試圖融化他、

溫暖他,從沒考慮過他拒絕融化的原因。


  「能有什麼苦衷呢?在我看來,干擾愛情的東西就是那幾樣--父母的阻力、現實的

壓力、第三者插足--他早就沒有父母了--」說到這兒,小夏突然想起阮父的情況,但

隨即甩甩頭,知道阮瞻和他父親關係差成這樣,他不會因為父親的反對而拒絕自己,況且

他強行消除自己的記憶是在洪清鎮時,那時阮父還沒有出現呢。


  「現實的壓力,我們根本沒有。他有酒吧,我有工作,我也不求錦衣玉食,經濟上根

本沒有問題。第三者,似乎沒有--難道,他已經有了老婆?」小夏為自己的猜測嚇了一

跳。


  「怎麼可能?」阿百笑,「有他那樣的人做老公,所有的女人都會盯得緊緊的,哪會

讓別的女人有插手的機會,何況,你們在一起那麼久,看過他老婆出現嗎?」


  「或許他和羅切斯特先生的情況差不多。」小夏的超強想像力發揮了作用,想起了《

簡愛》中的情節,幻想阮瞻可能有個關在閣樓上,或者藏在鄉下的瘋老婆!


  她越想越覺得可信,不禁心酸起來。原來,他已經結婚了!


  「小夏,不要胡思亂想。相信我,阿瞻絕沒有老婆。」阿百打斷小夏的想像,雖然她

不知道羅切斯特先生是誰,但也知道小夏的思緒已經拐到十萬八千里以外的歧路上去了。


  「那還能有什麼苦衷呢?除非他不愛我,或者他不能愛我!」小夏頓了一頓,為第二

個想法駭到。


  她無法確定阮瞻是否愛她,但可以確定他是在乎她的,如果不是這樣,他對她就會和

對待其他追逐、糾纏他的女人是一樣的態度,不可能被大發脾氣的自己嚇到手足無措。他

是什麼樣的男人啊,遇到多大的危險也沒變過色,可那天--或者他是真的愛她的,只是

有什麼原因阻礙了他。


  她,可以那麼想嗎?


  難道是他生了很重的病,就要死了嗎?可是,他一向那麼健康,受了傷也會很快恢復

,怎麼會生病?就算是生病,也是在洪清鎮之前就知道了,什麼病能生這麼長時間,而一

點也看不出來的?


  否決!這個答案否決!


  可是『苦衷』這兩個字打開了小夏的一道思緒,開始讓她考慮其他的可能,那個讓阮

瞻閃爍其詞的可能。


  「回去看看吧!我看你想他也想得很了。」阿百輕聲道,「但是別表現出你的懷疑,

否則,以他那樣什麼事都悶在心裡的男人,可能又會隱藏起來了!」



    第十章  歸來


  兩天後的早上,小夏終於回來了,不過她先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裡。


  這些日子,她一直泡在阮瞻那兒,可這裡的房租是一次繳了一年的,所以房子還是屬

於她,只是久未住人,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混雜了霉味的怪味。


  收拾了一下,又打開窗子換換空氣,她決定還是回家住,現在沒什麼危險的事,她不

應該賴在阮瞻那裡。況且,她覺得阿百說得對,或者是她迫得太緊了,彼此留一點空間,

就算不能得到他的愛情,至少可以看清楚很多事情的真相,正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她計畫著下午先去找個工作,然後買點備用的日用品,冰箱也要清理了,浴室也該打

掃,或者,還要買一身新衣服換換心情。不然,去染個頭髮--


  她想著這些瑣事,無意間在鏡子中看到自己,一臉的驚慌,一臉的緊張,這才明白她

計畫的這些事,不過是她拖延時間、不敢去見阮瞻的藉口。她怕看到他無所謂的神情,更

有甚者,她怕他嘲笑她,因為她自己離家出走,然後又灰頭土臉的自己跑了回來!


  猶豫了半天,她還是逼迫自己去面對他。只要她裝得一臉輕鬆,裝得酷一點就可以了

。她聽長空的幾位己婚的姊姊說過,男人都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主兒,你不在意他,

他就會在意你。


  可是,能做到不在意他嗎?


  無論如何,小夏還是去酒吧了,雖然半路上先去美容院做了個全身護理,又去美髮店

把頭髮剪短了,還買了新衣服,磨蹭了整整一個下午。但在晚上酒客最多的時候,她沒有

了藉口,還是走進了『夜歸人』的大門。其實說是走進來,不如說是被人硬擠進來的,當

她堵在門口猶豫和張望時,礙了兩個追劉鐵、倪陽的小妹妹的事,結果被不由分說地撞了

進來。


  她意外的『闖入』,在那兩個嘰嘰喳喳的小妹的烘托下,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出

現。一瞬間,她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她從門外就看到站在吧台裡的不是阮瞻,而是包大同




  她快速的向四周掃了一眼,阮瞻不在,萬里也不在。這讓她心裡有一種複雜的情緒,

鬆了一口氣,但又有點失落。


  「小夏!」包大同驚喜得怪叫一聲,聲音大得嚇了所有的人一跳,「你怎麼回來了?




  說得真刺耳,好像她不該回來似的!


  眼看著包大同欣喜得連路都不好好走,直接從吧台上跳出來,小夏瞪著他,強辯道,

「我旅行結束了,不能來嗎?你們不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嗎?」


  「能來能來,歡迎之至!」包大同看來非常高興,「來,讓師兄抱抱,看瘦了沒有。




  小夏推掉他圈上來的手臂,看他對自己的歸來如此高興,心裡也很快樂,正要說些什

麼,就聽到樓梯處『???』一陣亂響,萬里的身影出現了。


  「死丫頭,還知道回來啊!出門旅行也不打個電話,給我帶禮物回來了嗎?」


  還是萬里善解人意,絕口不提她離家出走的事,給她一個台階,讓她順利的下臺。他

臉上的開心和詢問都如此真誠,讓小夏在一瞬間都忘了自己憤而離開的理由,以為自己真

的是去旅行了。


  多麼溫柔體貼、多麼好的男人啊,永遠為別人著想,永遠會讓別人舒舒服服,如果她

愛上了他,應該會過得平安又幸福,每天被他捧在手心裡吧?可她偏偏就愛上了那個不可

捉摸、若即若離的阮瞻,而且,竟然沒有一點悔意,想到他,心就會緊縮起來!


  「我們也應該有禮物吧?」包大同起哄,劉鐵和倪陽也跟來湊熱鬧,一時之間,小夏

在酒吧中成了眾星捧月之勢。


  「你們沒給我旅費,我差點討飯回來,哪有錢買禮物。」小夏白了他們一眼,感覺和

這幾個男人相處真的輕鬆愜意。可是她還是走到了酒吧深處,偷瞄了一眼樓梯的拐角,搜

尋著那個朝思暮想的人的蹤影。


  他不在嗎?他去了哪裡?還是他不想見她?二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包大同叫得再大

聲,萬里也不會聽到,除非是阮瞻感應到了她的歸來,在剛才那一瞬的心悸中,她沒有故

意阻隔自己的心靈。可是,為什麼萬里驚喜地跑下樓來,而他不出現呢?!真的難以面對

嗎?


  她胡亂猜測著,內心忐忑不安,直到兩條修長的腿出現在樓梯的拐角,然後一個男人

遲疑地出現在小夏的面前。


  是他!她愛著,也恨著的人!他依舊是寧靜而疏離的模樣,依舊是清爽簡單的衣服和

頭髮,可是整個人憔悴了很多,與以前有些不同。此刻,他的一隻手緊緊握著欄杆,握得

太緊,以至手指都發白了,臉孔更是雪白,黑如暗夜的眼睛亮晶晶的,酒吧中所有的燈火

都因此而黯淡!


  想過很多次,預習過很多次見面的場景,她本打算酷酷的打招呼,好像一切沒有發生

過那樣,她本打算瀟灑成熟的化解這些尷尬,可是當四目相對,小夏卻下意識地想逃,雖

然腳步根本無法挪開。


  「小夏,你不是要上樓去拿點東西嗎?愣著幹什麼?!」


  萬里真好!他真好!又是他來給她解圍!


  「哦。」小夏應了一聲,慢慢踏上樓梯,每一步和阮瞻接近,都感覺他的氣息纏繞上

她,讓她的心跳得快要從喉嚨裡衝出來!


  經過他身邊,她繼續向樓上走,感覺他有些軟弱的腳步跟在她身後。到了房間裡,她

驀地轉過身,雖然心裡也很虛弱,但卻挑釁似的看著他。就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嘴巴張了兩張,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我--要回家住了。」靜默了半天,小夏只想出這麼一句話。


  「為什麼?」阮瞻衝口而出。


  「因為--現在沒什麼危險了。我不能總賴在這裡。」


  「我喜歡你賴著。」阮瞻再一次未經思索就回答,語氣中寵溺的意味令他自己都愕然

了。


  小夏低下頭,掩藏著心裡的竊喜。原來,他對她也是有好感的,至少他對她與眾不同

。那就是說,假如她努力,說不定可以得到他的心。


  看著她低垂著的頭,看著她嬌嫩的後頸,阮瞻真想把她抱在懷裡,再也不放開。這一

刻,他突然有些不確定,也突然很怕。不確定的是站在眼前的她是不是真實的,怕的是他

一眨眼的時間,她又會消失不見。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碰了碰她的短髮,短髮下她可愛的耳朵,但最後還是壓制住自己的

衝動,放下了手。


  生離還是死別?哪一個對她更好,他早已經做出了決定。可是因為他內心中的強烈渴

望,這決定不斷的動搖,不斷地讓他懷疑自己這樣做是否正確。人就是這樣吧,真正動了

情,多麼聰明、冷靜和理智的人也愚蠢得不得了了。患得患失,不知道做的對不對,也不

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


  不顧一切是容易的,可那個逢三之難,像是一把刀懸在他的脖子上,他如何能放得開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越是愛她,他越是覺得自己度不過那個天定的災劫。要她面對死

別嗎?不行!他寧願她恨他、厭惡他,也不願意她這一生都在傷心中度過。


  「我還是先回去吧,該賴皮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小夏見他不說話,甚至向後退

了一小步,連忙緩解了一下氣氛,一個勁提醒自己他一定有苦衷,不要逼得太急,雖然她

心裡很想現在對他表白。


  阮瞻不說話,小夏只好隨便拿了點東西,從他身邊走過去。可是沒料到他突然握住了

她的手腕,「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裡?」


  「隨便轉轉。」小夏故作輕鬆的說,「我的旅行計畫比較隨意。」


  阮瞻看了一下小夏的臉,皺緊了眉頭,「沒遇到什麼事嗎?」


  小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不告訴阮瞻關於何富貴的事,沒來由的,為什麼讓他擔心

呢?反正她已經擺脫了那兩個惡煞,以後她會想辦法治治那個何富貴的,不是因為她自己

,而是為了被何富貴賣掉的老婆,當然要用正當的法律手段。


  「沒有。」


  「你的陽火上有寒氣,不可能沒有事。」他見她時太激動了,現在才注意到她身上的

異常。


  「那個--我去看望了一下阿百,和她住了一段時間。如果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大概

是因為和她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點。如果你覺得不妥,讓包大同幫我驅一下好了。」


  「真的沒什麼嗎?」阮瞻再問,凝視著小夏。


  陰陽本應相隔,不能隨意接觸,人和靈體呆的時間長了,自然是不妥的,就算靈體沒

有害人的意思也不行。照小夏所說,她是因為和阿百在一起造成的,是解釋得通的,而且

他真沒想到她會去找阿百。但是小夏的解釋總讓阮瞻覺得有些不對,為什麼總覺得那陽火

上的寒氣帶黑,還有凶險之氣呢?


  再細看,眼神卻不自禁落在小夏的臉上,見這次『旅行』讓她可愛的下巴瘦得尖了下

去,心中驀地湧起一陣濃得化不開的溫柔情緒,真想時間就那麼停止,天地間只剩下他們

兩個才好。


  「真的沒什麼。」對著阮瞻的眼睛,小夏有點慌亂,「那我--先走了。」


  她快步逃開,可忘記了手腕還被阮瞻緊緊地拉著,所以一下子被猛拉了回來,撞在他

胸膛上。這讓她惡念叢生,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踮起腳,在他唇上狠狠吻了一下,發出很

大的親吻聲,然後趁阮瞻驚得完全僵住的時候,一溜?窄]到樓下去。


  「做了什麼壞事了,臉都紅了。」才一到樓下,就被萬里拉住了,「不是揩了阿瞻的

油吧!」


  「要你管!」小夏不敢看萬里的臉,又怕阮瞻追下來,只得靠著和包大同揮手打招呼

掩飾內心的慌亂。心想自己可真遜,一個吻罷了,至於嚇成這樣嘛!真是給全體女人丟臉

!這酒吧裡坐著的女人每一個都渴望有這樣的機會,但她有了這樣的機會,卻驚得像做賊

一樣。


  萬里和包大同不肯讓她走,她只好把這一路上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當然沒有提何

富貴的事。幾個人嘻嘻哈哈的,直鬧到半夜才由萬里送小夏回家。這段時間,阮瞻一直沒

有出現,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幹什麼。


  「潘主任讓你回去。」萬里和小夏在這清涼的深秋之夜,慢慢散步回去,「他很生氣

。我想他是很看重你的,你這樣突然就不幹了,確實有點不負責任。」


  「我怕他會打我。」小夏想耍賴,「我還以為我離開,會讓他覺得輕鬆呢!」


  「你是不是覺得你離開了,阿瞻也會輕鬆?你想的是不對的,那只會讓他心疼,愧疚

。我就說男人和女人是兩個星球上的生物,很難互相理解的。」既然只有兩個人了,萬里

不再掩飾,「我知道你恨阿瞻消除了你的記憶,可他是有苦衷的,並不是想傷害你。」


  「知道了。」


  「你能回來證明你想通了,答應我以後不要這樣。為了找你,我和包大同有多焦急就

不說了,阿瞻差點丟半條命,沒看到他憔悴了很多嗎?他拼命使用所有的靈能來搜尋你的

所在,你竟然還任性的阻隔心靈感應,這可有點過分了。」


  「對不起。」小夏想起阮瞻的樣子,一陣心疼,「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她驀地停住了腳步,感覺四周異感突起!


  萬里被突然停下的小夏拽得一趔趄,才想問是怎麼回事就也感到了情況不對。


  雖然是在半夜,可周圍靜得異常詭異,聽得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卻聽不到偶爾路過

的汽車聲。最清晰的是,在遠處的黑暗中有一聲聲京劇的鑼鼓聲,接下來,就是那不倫不

類的念白。


  「岳小夏,得罪了我們,還想逃得掉嗎?」


  「我們可是有名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啊!」


  「躲得好啊,可是我們還是找得到你!」


  「納命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可惜,你的魂魄怕也保不住了。」


  一句句的對話傳來,完全不給人回答的機會,同時黑暗中,兩個衣著極其鮮豔的,臉

孔也極其鮮艷的女人緩緩走來。很慢,卻一下來到了萬里和小夏的面前。
 

    第十一章    報復


    小夏來不及和萬里解釋,拉著他的手轉身就跑。


  身邊一花,那個三寸金蓮一下子瞬間移動到長街的另一側,和那個天足一前一後,把

小夏和萬里堵在了中間。


  這條街是商業街,既沒有住戶,也沒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就連路燈的光芒在此刻

也變成了慘綠色,發出『畢畢波波』的響聲,黯淡的照在地上。在這種情況下,除非他們

會穿牆術,否則是逃不掉的。而且就算會穿牆術,現在的小夏也不願意用,因為街邊商店

裡的櫥窗裡,所有的木頭模特兒都變了臉,一張張京劇旦角的臉譜掛著陰邪的笑,似乎在

招喚她似的。


  她不知道是幻覺還是那兩個惡煞帶來的幫凶,總之,她是決計不想靠近這些櫥窗的!


  「哦,竟然有個神鬼不侵的男人!」三寸金蓮輕浮地笑了一下,「長得還真不錯呢!




  「過獎過獎!」萬里遇變不驚,「我家小夏又惹到你們什麼了。」他說著低下頭看小

夏,「小禍災子,你這回又招惹了什麼,剛才問你,你還不說。」


  「不怪我!」小夏委屈得不得了,「我什麼也沒幹,遇到個『賭神』,為他工作了三

周,然後跑路,這也不行嗎?」


  「真的沒有?」


  「比珍珠還真!」


  「那你為什麼跑路?」


  「因為她看到不該看的,還因為她從我們手中逃了。」天足冷冷地答。


  「是啊,開始我們以為她是對頭派來的奸細,後來雖然知道她不是,可是她卻知道了

我們的存在。竟然還有些法術在身,我們不得不斬草除根哪!」三寸金蓮說。


  「你看吧,我說不關我事。」小夏攤開了手,眉頭都皺在一起了,「我就是生來倒霉

,天生的衰神!現在怎麼辦?」


  「衰神也有神格。」萬里笑了一下,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笑得很好看、很輕鬆,「別

怕。」


  不怕嗎?說得輕鬆哦!小夏心裡叫苦。她的五行禁法對這兩個惡煞根本不起作用,而

且她現在也沒有隨身攜帶著符咒。萬里雖然是神鬼不侵之體,可是對方如果施展法術,他

也會有危險。


  問題是,這兩個惡煞怎麼找到這裡的!她確信絕對甩脫了她們了!


  三寸金蓮嘻嘻地笑了起來,尖銳的聲音在長街上回蕩,似乎每一個角落裡都有她的存

在,「這個男人真有趣呢,很想放過你。可惜我的妹妹不會答應。」她說到最後一個字的

時候,拖了很長的音調,而就在這長聲之中,她一抖手,大紅的旗袍上竟然伸展出戲曲舞

台上才會有的水袖。


  只是這水袖是慘綠色的,上面還有點點的螢螢白光,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氣,飛箭一

樣疾射了過來。目標雖然是小夏,但卻在襲擊到她的面前時,突然拐到了萬里身上。


  萬里一下被捲住了,小夏急忙去抓他,但只扯到他一片衣角,眼見他被捲到三寸金蓮

的身邊去,不由得大急。她現在沒有符咒,五行禁法根本使不了,唯一能用的就是阮瞻教

過的小法術。於是再不猶豫,拿起路邊樹下,用來壓野草的一塊石頭,拼盡全力扔了出去




  「借力泰山,石將軍,打!」


  本來這個法術也要靠符咒幫忙的,可是依賴性相對較小。再加上小夏好歹練習過幾個

月道法,竟然成功了。


  就見石頭『呼』地飛出她的手,直奔三寸金蓮而去,因為有法術,也因為她的兩隻水

袖正拖著萬里,所以石頭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那張大白臉上,穿透她幻化的身影,還飛行

出好久才落在地上。


  三寸金蓮慘叫一聲,瞬時隱去了身影,但隱的了身影卻隱不了她胸前的火。黑暗中就

見一團紅火在半空中跳來跳去,漸漸讓出了長街一側的出口,火苗被一股無形的歪風吹得

欲滅還燃,看來淒厲之極。


  萬里一擺脫鉗制就喊了小夏一聲,小夏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跑向他,打算從三

寸金蓮消失的地方跑出這條街,一出街就有一個派出所,他們可以藉那裡的煞氣避一避,

至少可以爭取一點時間打電話求救。


  因為那個跳動的火苗,小夏才明白她的石頭之所以能傷害到三寸金蓮,完全是因為萬

里傷她在先。那惡煞明知道萬里的陽氣極旺還先攻擊他,肯定是自持法力高強,不會被萬

里的陽氣所傷。可他們不知道,萬里和阮瞻學過火手印,阮瞻的父親說過,那是極適合萬

里的。


  而萬里雖然不像阮瞻和包大同有法術,不過體力很好,人也聰明,不可能一下就中了

招的,之所以那麼輕易就被捲走,一定是想靠近惡煞,好近距離施展火手印,增加法術的

攻擊性。


  三寸金蓮一下著了道,完全是因為突然和意外,但她很快就會熄滅那有法力的火,反

過來更加兇狠的對待他們,所以他們要藉此機會快逃!


  然而前面擋路的雖然暫時不能傷害他們了,後面的追兵卻還在。萬里早就意識到這一

點,因此叫過小夏後就準備打出另一個火手印,同時向小夏這邊跑過來接她。


  可是那個天足太快了,幾乎瞬間就追到了小夏身後,整個身體都幻化成一張白臉,咧

開血盆大嘴,對小夏張口便吞。


  萬里的火手印到了,但這對惡煞畢竟不是吃素的,天足的法力似乎又比三寸金蓮高,

此刻有了準備,所以只一口黑氣,就把萬里的火手印吹滅了,罩在小夏頭頂上的巨大白臉

依舊咬向了小夏的身體。


  小夏本能的抱頭蹲在地上,只聽到頭頂上發出『卡嚓』一聲響,好像骨頭斷了似的。

她嚇得張大眼睛,滿以為會看到自己的鮮血,或者會看到那惡煞的口腔內部,哪想到卻看

到那白臉四分五裂地彈向半空中,伴隨著一聲慘叫,也隱去了身形。


  然後,她感覺自己的腰被一條有力的手臂攬住,一隻溫暖的手也握住了她的胳膊。她

整個人都被拉了起來,倚在一個熟悉但又陌生的懷抱之中。


  「還是你這個風刃厲害,下次我要學。」萬里說。


  「你當是個人就能學嗎?沒見過你那麼笨的,火手印練了半天,才打出這麼點威力。

千萬別和別人說你認識我啊!」


  聽到那個聲音,小夏鬆了口氣。阮瞻在,一定萬事OK。


  感覺他把她輕輕推到萬里的身邊,轉身看他瀟灑的虛空畫符,臉上又現出那副冷酷如

刀的模樣,小夏心醉神迷,忘了這是在戰鬥之中,也忘了一秒鐘前的命懸一線。


  這次長達三個多月的分離,沒讓她少愛他一分,反而讓他在她心裡扎根更深。就算現

在他再來抹去她的記憶,她肯定也會忘不了他!


  那個符是個見菱見角的樣子,尾部帶一點波紋。符畫好後,阮瞻兩指一甩,那兩個惡

煞立即現出形來,似乎是被拘出來的,而且不能逃脫。她們一個在胸口和額頭有兩處傷,

還冒著一絲黑煙,另一個在整個身體上縱橫著四條裂痕,好像是臨時拼湊而成的身體,模

樣從原來妖艷怪異的恐怖,變成了現在猙獰狠戾的嚇人了。


  「風刃!」


  「是他!」因為她們的嗓子都嘶啞了,嘴唇又不動,也聽不出哪一句是誰說的,只聽

得出兩個聲音中保含著恐懼和憎恨!


  「有見識。」阮瞻冷冷的,「幸好你們沒有傷到她,否則我保證你們死得更慘!」


  「怕你嗎?」她們中的一個說,「既然撞上了,殺了你也是一樣!」


  霎時,兩對水袖同時竄出,一對還是那種慘綠,另一對卻是略略發黑的藍,藍中帶一

點腥紅,如四條妖蛇一樣舞動著、膨脹著,纏繞著、互相借著力,從半空之中絞了過來!


  阮瞻上前幾步,擋在萬里和小夏身前,一手畫出螺旋狀的符咒,像一條繩索一樣圈住

那四條水袖的前端,讓它們無法竄到自己的身後,另一手連施出四個火手印。


  他的火手印比萬里的大得多,不必非要靠近才可以施展,火氣也更旺,像四朵艷麗的

紅花似的,落在水袖上,給那四條水袖的妖異上平添了一種陽光一樣的美麗。


  那兩個惡煞見狀又是一驚,顯然沒料到阮瞻如此厲害,急忙各自吹出一口黑氣,把那

紅艷艷的火花罩在裡面,試圖像滅掉萬里打出的火一樣,也滅掉阮瞻的火。


  阮瞻冷冷一笑,根本不換招數,只是加大了力量,就見那無形的繩索把水袖的前端越

纏越緊,讓它們舞動的範圍越來越小,如被人抓住七寸的蛇,徒勞地扭動著身體,而『蛇

』身上的那四朵帶著正陽之氣的火花卻越長越大,穿透了籠罩著的黑氣,放射出耀目的光

芒,生生把四條水袖從中燒斷!


  『哧』的一聲,水袖落地,化為四條黑灰,被風吹得無影無蹤。


  「還有什麼手段,不妨都使出來。此時求饒已經沒有用了。」阮瞻的嘴角掛著輕蔑的

淺笑,說出的話卻狠,「你們傷害過她,我保證讓你們為此付出代價。」


  「小子,你也有代價要付,說不定會更大呢!」她們說的話彷彿意有所指,但阮瞻不

明白。可是他看明白她們又幻化出的影子更加強了,不過已經有了強弩之末之勢。


  那是兩個骷髏頭,不像剛才的白臉一樣巨大,但靈活快速,若隱若現,外面罩著一層

流動的黑氣,似乎是有劇毒,只一眨眼就接近了阮瞻的身體,漆黑的眼洞泛著紅光,眼看

就要擊中他。


  「小心屍氣!」阮瞻提醒了一句,萬里和小夏連忙後退幾步,捂住了口鼻。


  而阮瞻則雙手揮出了兩個火手印,逼退了骷髏頭幾步。那骷髏頭遇火之後突然消失了

,但空中卻有『嗡嗡』的怪響,很明顯它們是隱藏在某處,等著第二擊。


  「讓你們見識一下風刃的其他妙用!」阮瞻不等她們進攻,雙掌一合,再分開時,一

股大風平地而起,向著一個角落捲了過去,同時另一隻手打出了掌心雷。


  本來空無一物的角落裡,突然現出兩個骷髏頭,被狂風攪裹得不停轉動,遠遠看去,

如兩團灰白的東西在洗衣機的滾筒裡翻滾。她們似乎意識到這風的可怕,和她們命運的危

機,拼命擺脫這風的鉗制,在風中左衝右突,可是根本無濟於事。


  奇怪的是,只有那個角落的半空中有這樣一幕,其他的地方一點風絲也沒有,好像所

有的風都被借去了,都集中在了一點一樣。


  「傷害別人總會有報應的。」阮瞻冷漠地、甚至殘忍地看著這一幕,手上的力量絲毫

不減。


  「是嗎?」一個骷髏頭又變成了臉譜的模樣,不顧死活地靠近阮瞻,艱難地在他身前

不到兩米處停下,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那麼大惡之人,會有報應吧?」


  「說的什麼?」阮瞻心裡有些起疑,手上鬆了鬆,想聽清她們說的是什麼。


  「你是阮天意的兒子?」那張可怕的臉拋出了最可怕的話,「不知道你看到你爹的報

應會不會這麼說!」


  「說的什麼?」阮瞻問出同樣的話,心裡一凜,手上的風勢幾乎控制不住,差點把路

燈擊碎。


  「我們和你爹有化不開的仇!今天能殺了你,是你的造化。假如不成,你還滅了我們

,不知道到那一天你要如何面對你爹呢?你們父子都是假道學啊!哈哈哈哈--」她說著

狂笑了起來!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遇到阮天意的兒子!」另一個惡煞也在風中狂笑了起來。


  「你們究竟是誰?」


  「我不會說的。」那臉的惡意更加明顯,「蒙在鼓裡吧,小子,難得糊塗嘛!」


  「好吧,我來逼你們說。」阮瞻怒火中燒,手上的力量加大,早就藏在風中隱而未發

的掌心雷突然迸現了出來,如兩條張牙舞爪的小龍一樣向那兩個骷髏頭抓去!


  「我們死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一個惡煞喊著,而另一個惡煞突然變成了阮

父的臉出現在阮瞻面前。


  他怎麼能對自己的父親下手,儘管他恨他,可那是生他養他的人!


  下意識的,他撤回那致命的一招,但那招用力太猛,此刻突然收回,力道已經卸無可

卸,又不能傷到身後的朋友和心愛的人,所以只能轉到旁邊的櫥窗和自己的身上,硬生生

接了自己的招式。


  隨著悶哼聲和玻璃的碎裂聲,阮瞻當場噴出一口鮮血,重傷倒地,風尾把小夏和萬里

也帶翻了,防盜的警鈴尖利的響了起來!


  那兩個惡煞失了鉗制,見阮瞻也無力再追她們,慌忙逃離!



  「快帶他走。」萬里扶起小夏,「警察來了就麻煩了!」

    第十二章 養傷


  阮瞻傷得很重。


    萬里當場就把他送到了醫院去,說他是從高處失足摔傷的。他斷了三根肋骨,還有輕

微的內臟出血,雖然不用手術,但是要住院。


  按理說,那兩個惡煞的法力雖然很高,但也是打不過阮瞻的。阮瞻經歷過太多的凶險

,戰勝過修練百年的秀才、外國來的嗜血女巫、日本陰陽師和式神、使蠱的天才、一對三

百年法力的妖童、司馬南那樣的人類高手,絕不會折在她們的手裡。


  只是,她們帶來的消息太過震撼,讓阮瞻先亂了心神,然後又利用了父子天性讓阮瞻

厲害的殺招全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不僅肉體受到了傷害,意識也一直不清醒,顯然法術

也傷害到了他的心智。


  看著躺在床上的阮瞻,小夏非常害怕,怕他會傷重不治。她見過他受傷,事實上自從

他介入靈異事件以來,哪一戰不是竭盡全力?哪一戰不是以弱勝強?哪一戰不會掛彩?可

是無論傷得多麼重,就算在洪清鎮中對決司馬南時的慘勝,他仍然顯得無比強悍,似乎天

底下沒有什麼能把他打倒。可是現在,看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臉白如紙,唇無血色,

脆弱的模樣,本身就會讓人莫名其妙地產生一股心酸的情緒。何況這個人是小夏那麼愛的

,看著他,她的心疼得都滴出血來了!


  守著他,他開始自責。如果她不出現在他的生命裡,或許他會很平安很舒服的生活著

,不用面臨那麼多磨難與艱辛,是她把災禍帶給他的吧!就連這次也是一樣,假如她不回

來,那兩個惡煞也不會來找她,那麼她們就不會認出阮瞻是誰,更不會傷害到他!


  小心的伏在床邊,輕輕的摟著阮瞻的脖子,面頰貼著他冰冷的臉,小夏默默的哭泣。

淚水也沾上了他的臉龐。能遇到他,是她的幸運,可對於他而言,或許她就是一個魔障啊




  「我不認為你這樣對他的恢復有幫助。」萬里一走進病房門,就看到小夏哭得肝腸寸

斷,安慰道,「他只是因為法術的反噬,封了感官上的部分功能,包大同不是說了嗎?有

他的正宗道術,不久就會讓阿瞻恢復精神的。至於他的身體--就像你所愛的動畫片裡所

言,他有狗一樣的恢復力。儘管放心,他很快就會好。」


  小夏本來只是不出聲的哭,萬里一安慰,她反而忍不住抽噎了起來。


  「喂喂,好了,別哭了。」萬里拍拍小夏的頭,「這樣非常不吉利哦,好像他已經死

了,你是他的未亡人似的。再說,他只是還不能醒過來,心裡說不定很明白。你那麼傷心

,他也會難過的。」


  「這都怪我!」


  「奇怪了,為什麼怪你?」萬里任小夏拉著他的衣袖不放,笑道,「別把什麼事都怪

在自己身上,你不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嗎?上學的時候,我總以為命由我不由天,現在

我才明白,這世上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牽扯著有緣人,無論你願不願意,都要面對的。相

信我,你沒給他帶來災禍,說不定,你給了他機會,讓他重新認識自己的人生和未來呢。

你看吧,我沒有說錯,他一直不說話,表示默許,哈哈。」


  小夏知道萬里在安慰她,可是看到阮瞻的樣子,她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來,直到三天

後,經過包大同不斷施展法術幫他化解積聚在身體內的反噬之法術後,阮瞻終於清醒了過

來。


  但是,他的意識雖然恢復了,卻發起了高燒,病勢來得又沉又急,彷彿從小到大所有

的孤苦和脆弱、所有堅強下的痛楚、所有強逼自己的惡果,都在這一場傷病中全部爆發了

出來。


  小夏衣不解帶地照顧他,所有的事都不肯假手於人,餵藥、餵飯、陪著他說話,解悶

,事務所也沒有回去,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每天的生活都是圍著阮瞻轉。其實阮瞻只是

虛弱無力而已,斷掉的肋骨早已經癒合,並非生活不能自理,可卻硬讓小夏逼得好像癱瘓

病人一樣,什麼事也不肯讓他做。她那麼緊張,阮瞻沒辦法,只好配合她。包大同曾經開

玩笑說,沒想過小夏這樣看來渾身帶刺的丫頭,竟然是賢妻良母型的女人,直嚷嚷著等阮

瞻好了,要公開追求小夏。


  就阮瞻而言,雖然被小夏綁得不得自由,但這段日子卻是他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光。

他從沒有被人這麼無微不至的關懷過,而且也沒有這麼接近過小夏。每天看著她緋紅的面

頰、看著她嫵媚的眼睛、看著她明朗的笑容,忽然生出了對這個世界的無限眷戀。


  以前,他對這生命一點也不在意,即使聽了逢三之難後有些緊張和難過,慢慢地也變

成了平靜接受命運的心態。可是當小夏就這樣慢慢滲透進他所有的生活,他突然意識到習

慣是個可怕的東西。他習慣了愛她,習慣了溫柔地對待她,習慣了每天看到她,習慣了有

她在身邊,這讓他貪戀和她在一起的感覺,也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慾望,想創造渡劫的奇蹟

,想繼續活著,那怕只呆在她身邊也好!


  甚至,他開始想,如果能渡過這個生命中的死劫,他是可以和她在一起的!


  在受傷時,他絕口不提父親的事。事實上,他心裡一直在想。只是,要找出答案就必

須先找到那兩個惡煞,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不是個衝動的個性,所以

很隱忍的保持沉默,只是暗地裡修煉起自己的法術,想把能力提到最高。當兩個多月後,

小夏終於准許阮瞻自由活動了,他就開始了體力鍛鍊。


  那兩個惡煞知道父親的事,一定要捉到,逼她們講出來。而且後來從小夏的嘴裡,他

他聽說她們曾經傷害過她,那她們就更得死。沒有人能傷害小夏而不付出代價的,若不是

那天他覺得小夏言語閃爍,偷偷跟在後面,說不定她們就殺了小夏和萬里。


  這兩個人,一個是有過命交情的朋友,一個是他在這世界上最心愛的,他必須保護!


  「你準備去找那兩個惡煞嗎?」他的一切都瞞不過萬里的眼睛。


  阮瞻點點頭。


  「我不攔你,畢竟捉到她們就可以知道伯父的事。」萬里嘆了口氣,「但是你也不能

全信她們的話,雖然你平時比較冷靜,可是關心則亂,答應我,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後行。




  「放心,我上了一次當,絕不會失誤第二次。」說起那兩個惡煞,阮瞻始終冷冷的。


  「你不會以為--伯父是壞人吧?」萬里想起那天惡煞所說的話,似乎阿瞻父子再見

面時,會有很難理解的情況發生,似乎伯父做了什麼惡事一樣。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

信那個老人是惡人,一定有什麼誤會或者秘密,一定是的。


  阮瞻抬起頭看著窗外,好像回想起往事,過了半響才說,「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

卻絕不是個惡人。這兩個月來,我每天都在想發生的這些事,現在開始覺得,我的出生,

被拋棄,被找回以及他的死亡都和一個天大的秘密有關。」


  「你不再恨他了嗎?」


  「奇怪嗎?」阮瞻苦笑了一下,「我在想,他也許也是有苦衷的,就像我對小夏一樣

。明明--」他頓了一頓,「可是卻硬逼自己遠離她。」


  「捨不得她,是嗎?要接受她嗎?」


  「要看情況。」


  「看來休息是有好處的。你躺了兩個多月,雖然會趁小夏不備整夜修煉,但看來想通

很多。看來,我哪天也要受點傷躺上一躺,到時候借你的小夏來伺候伺候我。」萬里聽阮

瞻的語氣裡有要和命運抗爭,並爭取自己幸福的意思,笑了笑,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他很高興好友想通了,而且自從知道阿瞻父親的事,他也決定要促成小夏和阿瞻的感

情,自己絕不插上一杠子,節外生枝,可是真的到了阿瞻要接受小夏的時候,他的心又像

落了一篷的亂針,刺得他說不清哪裡疼痛,只是扎得難受。


  他一度太自信了,覺得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不會對小夏有多餘的想法,可是當他驀

然發現情感已經失控,它已經氾濫成災,現在生生要他捨棄,就如生生挖掉他的血肉一樣

。可是,對於阿瞻和小夏,他始終是個旁觀者,從沒有走進過這感情一步。


  他愛的第一個人,死了;他娶的人,他大概沒有真正愛過;他再度敞開心屝愛著的人

,卻深深地愛著他最好的朋友--這就是他的悲哀。


  「不錯。」阮瞻皺緊了眉頭,「你有那麼多傾慕者,隨便喊一聲,包你比我這兩個月

的日子還要像傀儡。」


  萬里哈哈大笑,雖然心裡還是疼著。可是他從沒見過阮瞻孩子氣的模樣,從他小時候

就沉靜得像個大人,此刻聽到有人要借小夏,好像有人要搶他的東西一樣,急忙捍衛,可

笑又可愛的模樣應該照下來留念才好。


  「你笑什麼?」


  「笑你的撲克臉終於有了虛假微笑和冷口冷面以外的神氣。還傀儡?我看你當傀儡當

得很開心啊!哈哈。」


  「白痴!真不知道那些女人喜歡你什麼!」阮瞻斥了一句。


  萬里還是淺笑不停,難得阮瞻的內心有那麼輕鬆和目標明確的時候,對這一點上,他

是真正為朋友開心的。可是,心裡的疼又漫了上來,連忙壓制住,只問道,「你準備什麼

時候和她表白呢?渡過你的死劫的時候吧?厚,我倒真想看看冰山男要怎麼對個女人說出

『愛』字。」


  「我沒時間和你廢話。」阮瞻轉過身去,竟然有點害羞。他也是萬花叢中過的人,沒

想到今天會這樣,自己都覺得奇怪,「我還要研究一下怎麼對付那一對惡煞呢!」


  「你知道要去哪裡找她們嗎?」


  「小夏說--」說起這個名字,阮瞻的聲音都不禁輕柔了起來,「她以前給那個『賭

神』何富貴準備過一份法律文件,是關於開發荒山的。那座山叫做鐵頭山,就在何富貴的

家鄉。我在想,那麼個嗜賭如命的人,怎麼可能想做正行,那座山這麼多年也沒有被人看

出開發的價值,怎麼一個賭得賣老婆的混蛋就看出什麼寶來了?!再想想,那兩個惡煞為

什麼幫他?可以推測,這座山也許是那兩個惡煞要的,有可能是那山聚了靈氣,她們要修

煉、安家,也有可能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該知道,如果那座山的開發權屬於了何富

貴,那兩個惡煞就可以利用她們的傀儡為所欲為。不然,她們為什麼要選擇何富貴?為什

麼會出現在金石鎮?」


  「說得沒錯。」萬里點點頭,「只有她們有包下整座山的動機,而且她們也有出現在

那個地點和時間上的便利。至於為什麼培養何富貴做賭神,可能是和他嗜賭如命,心裡潛

藏著惡念,而且比較好控制有關。要知道開發荒山是需要相當一大筆錢的,我和包大同說

過這位『賭神』,他說民間確實有一種說法,只要找到很凶的童子墳,然後半夜燒香回家

,期間凶險異常,但只要不被嚇死就能逢賭必勝。有沒有人成功過不得而知,但是何富貴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積聚這麼大筆財富,那鐵定是靠戰無不勝的賭博來的。前幾天警察在隔

壁街抓了一個賭局,僅一桌就有百萬的賭資呢。」


  「他的錢不是好來的,這個不用懷疑。但不管何富貴是經過了那番傳說中的折騰,還

是那兩個惡煞在賭局中幫他成為了所謂的『賭神』,他也只是個幫兇而已,或者只是一個

達到目的的工具。」


  「沒錯。」萬里表示同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明天。」


  「要人幫忙嗎?」


  「不需要,這兩個東西我要自己解決!順便給何富貴的老婆報仇,小夏很想這麼做,

我就幫她做到。再說,你有工作,另外還要留在這裡幫我照顧小夏,包大同還要盯著酒吧

呢。放這這樣廉價勞動力不用,我會後悔的。」阮瞻難得地開了個玩笑,可見想通之後,

心情開朗不少。


  「要怎麼做呢?」


  「那兩個惡煞不是和何富貴在一起嗎?我就找到何富貴,和他們大賭一把!」阮瞻微

微一笑,嘴角輕抿了一下,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有一點邪惡。
f12590 發表於 2007-4-2 00:40

驅魔人第八部:賭神

第十三章 百元大鈔


    找到何富貴並不難,他正如阮瞻事先的猜測,就在金石鎮上。他雖然一直在全國各地

流竄參賭,但既然已經訂了開發荒山的合同,想來他的主子會讓他在家鄉待上一段時間,

以幫助她們完成秘密的行動。也許在別人眼裡,他是賭神,但在他主子的眼裡,也不過一

條狗罷了。


  讓阮瞻有些意外的是,那兩個惡煞不可能不知道他會找來,可是竟然不躲,顯然她們

要做的事是非常重要的,重要到可以讓她們冒險。


  小心謹慎的,阮瞻先花了幾天時間在鎮上和山上逛了一大圈,然後在確定沒有被發現

的情況下到鎮上打聽情況,一聽之下,整件事還真透著古怪。


  在金石鎮的鎮民眼中,何富貴的暴富簡直是個奇蹟,大家心裡都明白他是因何而富,

但既然沒有人調查他,人們也只有羨慕的份兒。這在鎮上造成了相當不良的影響,參賭的

人驟然增多,每個人都想像何富貴一樣一夜暴富。賭博之風過剩的結果,就是鎮上的警方

開始了嚴厲的禁賭活動,到現在反而一處地下賭莊也沒有了。


  而何富貴窮人乍富,自然大作奢華的派頭,現在他原來的房址上正在蓋一棟三層的洋

樓,也不管冬季是否適宜蓋房子。因為房子還沒有蓋好,他一直住在鎮裡最貴的旅店裡,

花錢如流水一樣的亂買東西,有時候竟然派保鏢鄰縣去採購。以前看不起他的人,現在沒

有一個不巴結他的,許多妙齡女郎也對他頻施媚眼,渴望嫁給這個男人做續絃。這些愚蠢

的女人只看到了金錢散發的光芒,看到何富貴開發荒山可能帶來更大的財富,從沒有想過

,賭博帶來的財富哪能夠長久,也忘記了這個可恥的人曾經為了賭錢而賣掉自己的老婆。


  對於荒山的開發,鎮上的人倒是一致擁護,因為那畢竟帶來了更多的就業機會,可以

讓賺到更多的錢。不過在阮瞻看來,何富貴的其他行為非常正常,他對那座鐵頭山的開發

卻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不懂開礦,也明白中國的礦產在開發過程中的方法不科學而浪費嚴重,把許多還有

很高價值得礦石當礦渣扔掉了。金石鎮以前沒有開發過礦,因此沒有任何設備。何富貴在

設備還沒有到位的情況下,已經雇佣了鎮民利用最原始開礦了--爆炸,挖石頭。遠遠望

去,就像一個古時候的採石場。


  更怪的是,他炸平了兩個山峰的山頭後也不把石頭分類進行辨別,或者進行下一部工

序,而是讓人們把石頭都扔到一道不太深,但卻極其狹窄的山縫中。他只說那些石頭不是

所需要的礦石,但是只要擔了石頭去那裡就有錢給,所以工人們好奇了一陣後就不再問了




    這座山雖然名為『鐵頭』山,但卻不是一個圓圓的頭狀,而是兩個半圓的山包連在一

起,從遠處看很像一個字體柔和的『M』,而那道裂縫就是最中間的部分。阮瞻這時候真

恨自己不懂風水,不明白他為什麼幫那兩個惡煞填上這道裂縫,可是他可以肯定的是,這

山並不是聚集靈氣之地。


  那她們為什麼要選在這裡隱匿起來?難道他猜錯了,她們並不是長期藏身在這裡,而

是要從這裡得到什麼?那麼,她們要得到什麼呢?


  眼見天色已近午夜,阮瞻決定開始他的賭局。鎮上的地下賭莊全都被取締了,現成的

賭局已經沒有了,他決定上門來個一對一的對賭。其實這倒省了他的事,畢竟他不想這件

事鬧得太大,知道的人越少,對他越有利。而且通過時間不多的觀察,阮瞻發現何富貴因

為沒有賭錢而難受之極,就和犯了毒癮而沒有毒品的人一樣。就算是這鎮上的地下賭莊還

存在,面對著他這個逢賭必勝的賭神,誰又敢接待他,和他賭錢呢?


  這兩天,阮瞻看到何富貴弄了個地稱,閒極無聊的跑到石場和工人賭石塊的斤兩、還

站在大街上和小孩子賭過往行人的下一個是男是女,贏了他的人,他會給一百塊錢,但沒

有人贏過他!從這可以看出,何富貴想賭都要想瘋了。只要他登門,何富貴必然會答應,

至於那兩個惡煞,他不會給她們反對的機會。


  小夏說過,她們是附在何富貴的耳環上的,他猜那是她們的本命物,就是一開始就附

著的東西,拿到那對耳環,會非常容易控制她們。何富貴是人,阮瞻不想打倒他搶東西,

因為他還有四個保鏢,那將是很費力的。也不想用法術迷倒他們,因為那會耗費功力,他

還要留著功力對付那對惡煞呢!所以,他和何富貴賭,就賭那對耳環。


  背包裡,有他帶來的五百塊錢,想想他和何大富翁比起來還真是寒酸,也就夠賭一把

的。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提醒自己一次也不能輸,要把這位自入邪以來戰無不勝的賭神贏

個乾淨,可惜小夏看不到這場景。


  想起小夏,阮瞻的心裡湧上了一股柔情。他這麼做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她。他要借

這兩個惡煞的口找到父親的下落,問明白父親有什麼苦衷,還要問清逢三之難是怎麼回事

。他捨不下她,所以他不能安靜的面對命運,非要找出渡過死劫的辦法不可!


  驀地,他感覺一股陰氣從對面襲來,不厲害,但是怨氣很濃。此時他正走在一條小巷

裡,穿過這條小巷,就是鎮上最高級的旅店裡。他停下了腳步,卻沒有抬頭,月光下斑駁

的樹影裡,一條黑影在樹枝上搖搖晃晃的,如同垂死的蛾子,悽慘而又可怖。


  「別作怪!」他冷冷地說,「沒有用的。」


  一陣風吹起,地上的一張廢紙被吹向了半空,從那個吊在樹枝上的女人身影中穿過,

那女人歪過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


  「我知道你是何富貴的老婆,但是你這樣報不了仇的,傷害的不過是無辜的人,這樣

你的怨氣只能越來越濃,於你有害無利。」阮瞻的聲調仍然淡淡的。


  可能看出了阮瞻不是凡人,也知道阮瞻是為何富貴而來,這吊死鬼像一片枯葉一樣從

樹上飄落,跪倒在阮瞻面前,也不說話,只是一味地哭,聲音在小巷裡聽來格外淒厲和陰

森。


  阮瞻隨便一揮後,把她的哭聲圍在結界之內,免得引人注目,嚇著無辜的鎮民。


    「想報仇,可是接近不了他是嗎?」他站在小巷中,並不低頭看,也沒有任何舉動。

在外人看來,沒有一點異常之處。


  何富貴的老婆不停的磕頭,不停的哭泣。


  「你知道他是怎麼成為賭神的嗎?這個答案於我沒有關係,只是好奇,想知道而已。




  「他去了童子墳,貢了雞血飯。最重要的是有那兩個惡煞幫他!」


  果然與他猜測的近似。阮瞻心想,同時從包裡拿出一張百元大鈔扔到地上,「附在這

上面,我保證你有機會親自報仇。」


  「惡煞--惡煞--」何富貴的老婆一哆嗦,不停的念叨著。顯然她曾經試圖接近何

富貴,不知道吃了什麼大虧,到現在還心有餘悸的樣子。


  「放心,我不會讓你被她們所傷。」阮瞻輕嘆一口氣,「這兩天你一直在暗處,我是

知道的,所以也不瞞你,我現在就去找你前老公的晦氣。今晚,他的賭運就到頭了,那兩

個惡煞的運氣也到頭了。你若相信我的話就跟著我,如果不信,也隨你。只是你別再現形

嚇人了,否則我不饒你!」


  何富貴的老婆聽他這麼說,看他冷靜沉著的模樣,不再猶豫了,一抖身附在紙鈔之上




  阮瞻伸手虛空一抓,那錢就飛到他手中。他伸指在鈔票的兩面劃了兩個符咒,保證上

面的陰氣不會過早顯露,讓那兩個惡煞警覺,然後對著鈔票說。「本來你對小夏起過歹意

,我不想幫你,甚至想懲治你,可是她同情你的遭遇,所以我才放過你,還給你機會報仇

。希望你報了仇後就塵歸塵、土歸土去,不要再惹是非。」


  鈔票在他手中動了一下,表示答應。阮瞻再不多話,把錢塞回到背包中,大步向何富

貴住的旅店走去。他知道何富貴已經在賭博中養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不到清晨是睡不下

去了,所以並不著急。快到酒店的時候施法隱住身形和氣息,背包也貼上了隱形符,才進

入酒店內部。


  旅店的服務員早趴在前台上睡著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大門無風自開,阮瞻就那麼施施

然的來到了頂層何富貴的房間。仔細感覺了一下,確定房間內有微弱的兩道邪氣,雖然極

力隱藏,但逃不開他日漸增強的法力的探測,知道那兩個惡煞也在其中,鬆了一口氣。他

就是為她們而來,假如她們恰巧不在,他還得費事再來一趟。


  現身,伸手敲門,門裡一個保鏢應了一聲。


  「送宵夜的。」阮瞻把聲音提高了幾度說。他打聽過,每天這個時候,何富貴都會要

宵夜,只是他今天提早了十幾分鐘,避開了真正送消夜的人。


  「這娃子真乖,今天不用打電話就送來了,待會多給小費。」何富貴志得意滿的聲音

說著。


  門開了,一個彪形大漢擋在門口,可是阮瞻早有準備,伸手一晃,讓他有片刻的失神

,阮瞻已經推門而入,一眼就看清何富貴的耳朵上那兩個紅寶石耳環。因為他來得突然,

那耳環還是普通的紅色,證明那兩個惡煞還在休息狀態。


  「你是誰?」何富貴一愣,保鏢們,包括剛才閃神的一個也清醒了過來。


  一瞥眼,那對耳環突然變紅,紅得妖異而鮮亮,阮瞻知道那對惡煞因為何富貴的意外

之感被驚動了。可是他要的也就是這幾秒的停頓和驚愕,伸指在空中畫了個無形的符咒,

早已咬破的舌尖含了一口血氣直接噴到了所指之處。


  那是無形結界,看似簡單,他可是提足了靈力施出的,以那兩個惡煞的法力,他可以

保證她們被關在本命物上兩小時不能出來!


  果然,耳環的紅色又黯淡了,只是他古怪的行徑讓那四個保鏢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阮瞻一閃身,躲過了比較危險的招數,卻故意讓不危險的招式落在自己的身上,乖乖

被按到牆壁上。


  「小子,搶我?也不看看我是什麼人!」何富貴過得太無聊了,被這意外激得來了精

神,又見自己不會有事,所以沒有發怒,反而覺得有些興奮,「就這麼缺錢嗎?」


  「我不缺錢,是來找你賭錢的。」阮瞻平靜地答,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背包。那背包

他故意掉落在了地上,背包的口也沒有合上,灑了一些錢在外面,其中有一張百元鈔票飄

得最遠,落在了房間正中。


  「賭錢?這倒有意思了!還敢有人和我賭錢?!我故意輸都輸不了!」何富貴意外之

後大喜。


  小夏若在,會說什麼?一定叫何富貴為東方不敗!阮瞻臉上露出笑意,心裡想的是心

上人,可在何富貴看來卻是嘲笑他。


  「你還別不信。一看你就是外鄉來的,這地方沒人敢跟我賭。」他揮手叫保鏢鬆開阮

瞻。


  「老闆,這不行。這小子有兩下子,剛才我們三招都打空了,只是最後才制住他。」

保鏢反對。


  「沒事沒事,你們四個圍著他不就得了。」嗜性大的人膽子都不小,何況何富貴知道

那兩位『大仙』能保他,因為賭運過好,在外面得罪了多少人也毫髮無傷,因此也不在意




  阮瞻一得自由就把地上的錢撿回來,表現很愛錢的樣子,只是那張百元大鈔飄得太遠

了,他似乎怕這幾個保鏢對自己不利,沒有撿起。


  「看來你的錢在向我招手呢!」何富貴笑了一聲,走了兩步,撿起錢放在桌子上,感

覺這張嶄新的票子似動了一下,耳朵也有一些疼,不禁撫了撫。還以為大仙有何訓示,哪

想到耳邊一點聲音也沒有,只當是沒有危險,又想到送上門來的賭客,興奮得臉都紅了。


  「為什麼找我來賭?」


  「我一個外地的朋友告訴我,你的賭運好的不得了,簡直就是賭神,我不服,想來試

試。」阮瞻報了一下小夏逃離的那座城市的名字,「聽說你家鄉在這兒,特地來找你,哪

想到這裡禁賭這麼厲害,這才來和你對賭的。怎麼?不敢?」


  「你要把錢送給我,我有什麼不敢?」何富貴聽說能賭錢,快樂得要瘋了,全沒注意

到那張百元大鈔在桌上焦急的滑動著。



  第十四章 逢賭必勝


    阮瞻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警告那鈔票稍安勿躁。而他淡然冷傲的神色,在何富貴看

來也是挑釁。


    「你來找我,我很高興。這樣,如果你全輸了,我給你流路費,權當交個朋友,絕不

會趕盡殺絕。」何富貴以強者的姿態說,「不過說實話,看你的包裹不大,也就夠我賭一

把的。」


  「你不賭?」阮瞻欲擒故縱。


    「賭!為什麼不賭!」何富貴連忙說。哪怕只賭一分錢,他也會賭,這些日子,為了

兩位大仙奇怪的搬山行動,他已經煩透了。好在她們許諾他,等那不深的山谷填平,就放

他去國外的賭場痛痛快快地賭一場。


  「怎麼個賭法?」


  阮瞻做了個『請』的姿勢。


  何富貴以為是讓他挑,並不知道那是請君入甕的意思。


  「貴姓?」


  「阮。」


  「阮老弟,依著我看,賭來賭去都是那幾個花樣也沒意思,我們來點新鮮的。」何富

貴想了想,「我們隨便打個電話,賭對方是男是女怎麼樣?為了防止作弊,我們每人選四

個號碼。」


  「隨你。」


  「賭資呢?」


  「我有五萬塊,全在這了。」阮瞻把背包扔在桌上,壓住那張怎麼也安分不了的百元

鈔票,「一把定勝負。假如我輸了,這錢你拿走,我也服了你,絕不糾纏。假如你輸了,

我相信何先生不會賴掉我的小錢。」


  「好,痛快!那麼對方是男是女呢?」何富貴興奮地搓了搓手,「你先猜,畢竟來者

是客。」


  阮瞻看著他,心裡不知道是憐憫他、鄙視他、還是覺得他可笑。這個人,人生的一切

他都不在乎、也不感興趣,一天不賭就會難受,這個已經不是好賭成性那麼簡單了,在他

看來,何富貴應該去看心理醫生,甚至要用點藥抵制一下腦細胞活動才行。


  「還是莊家先猜吧,我無所謂。」


  「好,有賭品,可是不知道過一分鐘你會不會還能保持風度。這樣--我不喜歡女人

,那我猜接電話的是男人。」


  「好吧,我猜是女人。但是,假如是空號呢?」


  「那就算平手,雖然平手也算莊家贏。可是我們這一局,平手就是平手。」何富貴覺

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也越來越覺得這個賭客合他的口味,忙不跌的在一張紙上寫下四個

號碼,然後請阮瞻也寫好,交給一名保鏢,等著他撥聽電話。


  阮瞻手指輕揮了揮,但這沒逃過何富貴的眼睛。他有些疑惑的問,「阮老弟這是幹什

麼?」


  「一種儀式而已,就是向賭神爺求運的意思。」


  「哦,是嗎?你我果然同道。」何富貴奸詐地笑了一下,心想求財神爺是沒有用的,

因為他經歷了那麼恐怖的迎接賭運的儀式,還有兩位大仙保佑,所以他就應該是賭神,他

永遠會贏!雖然知道逢賭必贏,賭起來就不那麼刺激了,但他更喜歡在賭博的一瞬間那種

興奮的心情,喜歡對方緊張的神色,喜歡對方輸錢後的懊惱,當然也喜歡那些不費吹灰之

力就得到的金錢。


  「是空號。」保鏢舉著電話報告。


  何富貴一愣,沒料到是這個結果,「這算什麼?」他問,心裡有一瞬的不安。他以前

輸得一點信心也沒有了,但自從遇到那件找上門的怪事後,他把輸的感覺都忘了。現在雖

然也沒有輸,但卻突然讓他有點不確定感。照理說就算他隨手寫的號碼也是帶著賭運的,

對方也勢必帶著衰運,賭神爺自有安排,不可能是空號,所以他才這麼賭啊!可現在,是

怎麼回事?


  忍不住摸了摸耳朵,那對耳環沒有像平常一樣發熱,也沒有說話的聲音傳來,他感覺

很不踏實。


  「果然是平手,這樣也好,犯不著一上來就你死我活的。」阮瞻拍了拍背包,「看來

我的小錢保住了!」


  看著阮瞻的輕鬆隨意,何富貴心頭一怒,有了要教訓阮瞻之心,皮笑肉不笑的道,「

說的也是,不過這個不好玩,受外界影響太嚴重。這樣,我們還是一把定勝負,不過用傳

統賭法吧!」


  「好啊,怎麼賭法呢?」


  「這裡也沒有別的賭具,我們就在骰子,賭大小,猜單雙,牌九和麻將中決勝負可好

?」


  阮瞻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運起自己的陰陽眼看了一眼何富貴,見他頭頂上隱約罩著

一片青中帶紅的微光,似乎真的有鴻運當頭之意,可是其中也暗藏凶邪,顯然並非天命或

者自身積聚的福氣,而是由邪物強加其上的,其勢雖然強不可擋,但只要一破自會一泄千

里。這硬拘來的運氣是不能長久的,所謂逢賭必勝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真不明白人們為什

麼硬要得到這虛幻的東西呢?!


  可是他抗衡這股邪力也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閉目念咒,趁著何富貴擺放賭具的時間

,接連佈下三層結界,把他頭頂上硬被拘來的運氣層層壓制起來。他表面看似平靜,但每

布一層結界,都感到強大的反抗之力,讓他也耗費了不少靈力才做到,不禁有幾分相信了

關於賭神的民間傳說,也有些佩服那對惡煞的思慮周密。


  現在,他和何富貴都不會作弊而進行公平的賭局了。而他,並不擔心自己會輸,他一

進門就困住了那兩個惡煞,封了何富貴的邪運,所以何富貴的賭運必然會走向另一個極端

,只要不是衰到家的人,一定會贏這個紙糊的賭神!


  第一輪,賭大小,阮瞻十二點贏莊家的十一點。


  何富貴這麼多日子來第一次輸了五萬塊給別人,臉都綠了。他已經得到那麼多財富,

並不在乎這區區的小錢,重要的是這一局嚴重打擊了他的心理,破解了他逢賭必勝的信心

。開始不能確定最終是否能贏了面前的賭客。


  阮瞻從小夏那裡知道,何富貴喜歡帶一部分現金在身上,但不會超過五萬,當下也不

客氣,把贏來的錢放在背包中,問,「何先生,還賭嗎?」


  他料定何富貴雖然開始害怕,但賭性卻被激發了起來,一定會不停的和他賭下去,直

到輸光了命。他一點也不同情何富貴,覺得這種人死不足惜,而且也用不著自己動手。


  「我身邊沒有現金了,開支票如何?」


  「現金交易,這是規矩。如果何先生沒有錢了,不如改天再賭,或者--」


  「或者什麼,你只管划出道來。」


  「或者賭財物也行。」


  何富貴登時明白了,只要涉及賭博的事,他的智慧是無窮的。


  第二輪,猜單雙,阮瞻猜單,勝莊家雙。


  何富貴冷汗落了下來,不敢相信有人能連贏他兩把,這一次,他輸了自己幾十萬的名

表和金鍊子。


  第三輪,麻將。儘管有兩個冒充牌架子的保鏢不斷幫助何富貴,照樣還是阮瞻贏。


  這一次,何富貴輸了手上小蠶豆一樣大的鑽戒,而保鏢們也看出了情形的不對,向何

富貴連使眼色,想讓一直戰無不勝的他今夜罷手。可何富貴雖然心裡被恐懼之感淹沒了,

但想要反敗為勝的心卻漫在水面上方。


  「何先生,你似乎沒有什麼好賭的了。」


  「我賭上全部身家,如果你贏了,我的東西全部歸你。」他咬牙切齒,眼珠赤紅,心

裡已經容不下其他東西,一心想要一個機會,相信這個機會會讓他全部贏回來。


  「小賭怡情,用不著賭那麼大吧?再說,我對何先生的身家不感興趣,不過是想會會

賭神而已。這些身外物,我還不放在心上。」


  見那邪氣掙扎得厲害,阮瞻不想多耗費時間和精力,因此加快速度引著何富貴走入自

己的陷阱。


  「哪有這樣的,賭到一半就離開,這不是拆台嘛!」何富貴有些發急,扯了一下耳朵

,不知道今天這兩位大仙跑哪裡去了,竟然一點信息也不給他。


  輸光家產他不怕,反正他相信以後還會贏回來。他怕的是眼前的這個人,怕的是他唯

一所擁有的、無往不利的運氣消失。這個人是何方神聖?為什麼找上他?真的是來踢館的

?真的能破了他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好運氣嗎?


  不,他不能讓這個人奪走他的一切!所以雖然怕,但卻還要賭。他既不服,也不甘心

,更相信兩位大仙給他的奇蹟,現在他心裡彷彿有一隻小手在抓,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

這個人走,一定要和他賭到死!


  「不行,你非要和我再賭一次!」


  阮瞻冷笑一聲,「逼賭嗎?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你不妨試試。」


  「阮老弟誤會了。」何富貴使了個眼色,讓那四個蠢蠢欲動的保鏢向後閃,解釋道,

「只是賭得性起,你這樣走了,不是讓我吊在半空,上下夠不著,也太不給面子了。再

賭一把好了,之後我絕不挽留。」


  阮瞻假意想了一想,明白何富貴不是為了錢,否則就會讓這四個保鏢撲上來搶了。何

富貴只是想通過賭來贏回自己的東西,證明自己的賭運不衰。不過,如果真的到了最後一

步,也難免何富貴不會狗急跳牆,他也應該早做準備。


  想到這裡,他沉吟了一下,慢慢走到窗邊去,似乎還在考慮,有意無意的擺脫了保鏢

們的包圍。


  「怎麼樣?」何富貴有些焦急,追著問。


  「就算我願意和你玩最後一把,你沒有本錢又怎麼賭,現在錢都在我這兒,什麼能投

注,應該我說了算。」


  「那當然,這是賭場上的規矩,這個我還懂。」


  「不然--」阮瞻『無意』瞄了一下何富貴的耳朵,「你這對耳環好像是古物,看著

值幾個錢,就賭這個好啦。大家痛快點,我把所有的錢也全放在這裡,就這一把,輸贏由

天,再不糾纏!」


  何富貴沒想到阮瞻提出了這個條件,愣了一下。他知道這對耳環是那兩個大仙幻化而

來,是不能給別人的。再說,她們說過,摘了耳環,運氣就會從耳洞中一泄千里。


  「這是我祖傳的,又不值錢,阮老弟換點賭注吧。」


  阮瞻二話不說,提包就走,被保鏢攔住。


  他緩緩回過身來,挺直的鼻梁因為燈光的關係在臉上折出一道陰影,顯得黑沉而冷漠

的眼神隱含著一點凌厲的怒氣,「真的逼賭嗎?」他說得一字一句。


  這是何富貴的地頭,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而且他還有四個如狼似虎的保鏢,有可能

隨時會出現的大仙保護,他是不會怕阮瞻的威脅的。可是不知怎麼,他還是怕,在阮瞻隱

藏著寒意的目光中,他不敢造次。


  「下去下去,沒你們的事。」何富貴陪笑道,「萬事好商量嘛!」


  阮瞻不說話,忽爾覺得何富貴可恨又可憐。誰說只有靈體才有執念,這個所謂的人不

也有執念嗎?為了賭,他可以賣房賣地賣老婆;為了賭,他可以忍受各種非人間的恐怖事

情;為了賭,他可以低三下四求著別人,而他利用的也正是何富貴這個致命的弱點。


  搶走那對耳環也是可以的,可是智取永遠比力敵要方便,再說他還要保留著所有的功

力對付那對惡煞。她們才是他的目標,他不會因為武力解決而造成得不償失的後果。


  他一直提醒自己急不得,可現在,何富貴終於要上?L了。


  「好吧,就這對耳環了!」何富貴咬著牙齒說。


  阮瞻心裡暗暗冷笑,知道何富貴毫無戒心,一定以為破釜沉舟就有機會反敗為勝,就

算是輸了,那耳環裡的大仙自會回來,大不了懲罰他一下,可對那姓阮的就沒那麼客氣了

,一定會要了對方的性命。他現在不僅是被賭性蒙了心,就連殺意也起了,殊不知印堂發

黑,面臨死亡的正是他自己。


  「不過要贏了我,我才拿下來給你,現在不能放在賭桌上。」他以為,他的賭運並沒

有泄,只是被一個強人暫時壓制住了而已。


  阮瞻同意了。他不會賭,也不想有什麼賭運,他現在壓的是何富貴已經衰極的手氣!


  第四輪,阮瞻的牌是皇上,小錐靠二四,勝了何富貴一對大天牌。


  房間內,寂靜無聲,保鏢們目瞪口呆,何富貴臉色慘白。這一刻,他終於相信天底下

沒有人是逢賭必勝的,無論多強也會有剋星。只是,為什麼那對大仙不出現?為什麼不來

救他?她們不是還要用他幫助做事了嗎?她們去哪裡了?


  他機械的把耳環摘下來遞給阮瞻,不是說牌品有多好,而是他面對阮瞻總有三分怯意

,不敢反抗。而摘下耳環的一剎那,他禁不住一激淩,好像有什麼從身體中被抽離出去了

,昨日種種只是一個夢一樣,夢醒了,自己還是那個因賭而自毀而潦倒的人,好冷啊!


    第十五章 塵歸塵,土歸土


  阮瞻悄悄撤掉結界,親眼看到罩在何富貴頭上的青紅之氣瞬間消散,知道所謂的賭神

再也不存在了。手心中,那對耳環蠕動著,讓他一陣噁心,連忙把她們放入背包中的黑漆

木盒內。


    何富貴呆呆地看著他,這時候腦筋清醒了,開始覺得這一切可能是個陷阱,這個姓阮

的竟然連放東西的盒子都預備好了。可是他要那對耳環幹什麼?難道知道賭神的秘密,想

從他手裡搶走嗎?那他剛才怎麼贏的他?算計好大仙不在,出千了嗎?


  無論如何,他不能放手自己歷盡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那從童子墳一直跟隨到家的恐

怖場景,是他一個人背過來的,怎麼能放手?


  「跟著他。」對著那扇關緊的門,何富貴吩咐保鏢,「都去。他看來不好對付,不要

驚動他,只盯著他去哪裡了。」  


  「您一個人行嗎?」一個保鏢擔心地問。


  「有什麼不行?!」何富貴極度不安,好運來得太快時只有驚喜,而去得太快了,簡

直難以接受,心裡有個念頭拼命的在告誡他,要拿回來!要拿回來!


  「在金石鎮沒有人敢把我怎麼樣!快去吧,別讓他甩了!」


  保鏢們應了一聲,迅速消失。


  何富貴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中,感覺渾身不對。房間裡太涼了,雖然已經是冬季,寒冷

的感覺是應該有的,但這種涼意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好像穿多少衣服,考多少火爐也

不管用,除非在自己的身上點燃一把大火!


  一瞥眼,看見桌上那張百元大鈔,心裡一動。


  是這個姓阮的忘了帶走嗎?這錢可是一進門就從他的背包裡掉出來的啊!這可不是好

兆頭,意味著姓阮的會破財,就算有財也留不住。想到這兒,何富貴有了點報復的小小快

感,忍不住站起身來,輕輕拿起那張嶄新的票子。不知怎麼,他今天覺得這錢特別可愛,

以前看到一張大票捨不得花,後來見到成綑的錢也不放在心上,現在才突然有機會仔細地

翻來覆去地端詳。


  『噌』地一下,嶄新紙鈔的邊緣在他手臂上滑過。竟然畫出一道細細的口子,一絲鮮

血滲了出來。


  何富貴呆了一呆,沒有感覺疼痛卻覺得那紙鈔的粉紅色有些異常,似被他手上的血染

了一樣,顏色漸深。紙質也異常柔軟,像絲綢一樣軟垂著,拿在手裡像會動一樣。


  不是假鈔吧!肯定是假鈔,不然怎麼會這樣!他想著,把鈔票舉起來看。


  「富貴。」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


  何富貴嚇了一大跳,驚恐令他全身的血一瞬間全湧入了心臟。擠得心臟連跳動都停了

幾拍,雙手僵舉在半空,回頭左右看看。沒有人,房門和窗子也沒有動,只是,房間靜得

異常,連他的呼吸聲也放大了很多倍,聽起來又粗又急促,像垂死前的抽氣聲。


  「富貴。」那女人又叫他。那聲音,那聲音明明是--他的老婆。難道她聽說他富了

,跑回來找他嗎?可是他聽說,她死了啊!買她的那家人還跑來要他退錢來著。那麼現在

--


  「富貴,還我命來!」老婆的聲音突然變得惡狠狠的。


  「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他哆嗦著喊,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還保持著扭曲的身子,

雙手舉著那張鈔票的樣子。


  沒人回答他,但是他的雙手卻抖動了起來,一陣陣冷笑也從他的手邊傳來。下意識地

,何富貴望了過去。


  剛才拿到手裡的明明是一張紙鈔,可此刻卻變成了一個繩套。繩套的邊緣有一些乾涸

了的血跡,還有一縷長髮,隨著何富貴哆嗦的手飄來蕩去,似乎是向他招手一樣。


  繩套後面,一個虛幻的影子懸浮在半空,腦袋正好套在繩套中間,對著他笑。


  「富貴!」她叫了一聲。


  「老婆。」他機械地回答,冷汗瞬間溼透了衣服。


  「結婚那天你對我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女人幽幽地說

,語意溫柔但聲音令人寒到死,「我死了五個月了,你為什麼不來陪我,我一直等你呢。




  「老婆,我很--對不起你,可是,我也很--想你,你原諒我吧!」


  「對不起我?你是說你把我賣給那個外鄉人,還幫他強暴我吧?」低低的笑聲伴著嗚

咽,「想我,正好,我來找你了,你就隨我去吧!」


  「不行!」何富貴慘叫一聲,轉身想跑,可那繩套似乎有生命一樣,如影隨形一般的

跟著他,他在房間裡抱頭鼠竄卻根本逃不開。


  躲無可躲,逃無可逃,何富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婆,我對不起你,我也-

-我也不想的,我本想贏了錢就贖你回來,和你一起過好日子的!真的,老婆!沒想到你

想不開,我也很傷心!我一直--我一直沒有任何女人,我保證這輩子不會有其他女人了

。只有你!求你放過我吧!老婆!念在我們夫妻一場,你放過我吧,老婆!求你了,我給

你磕頭!我給你磕頭!」他哀求著,叩頭如搗蒜。


  「夫妻一場?」女人悽慘地笑著,「你把我賣了時,念過夫妻的情分嗎?你把我迷昏

時,哪裡想過我是你老婆?!」


  「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我給你多燒紙錢--你要什麼,我燒給你--不然,

風光大葬!」


  「我一個人好冷啊,我要你來陪我,就像剛結婚的時候,我要你給我暖被窩。來吧,

勒死也不那麼難受,只要一憋氣,也就過去了。」


  「不行不行不行!求你放過我吧!」


  「留下你在人間幹什麼,繼續賭?」


  「不賭了!我發誓!絕對不賭了,我發誓!」


  這一次,女人沒有說話,而是細聲細氣地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何富貴很滑稽。


  何富貴心裡一凜,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說過很多次這種話,可是從沒有一次兌現,最後

還把老婆賣了。現在聽著這笑聲,他感到毛骨悚然。一種說不清的恐懼席捲了他的全身,

只覺得周圍的空間每一寸都帶著說不清的寒意,也不敢抬頭看,只覺得手背上有些癢,忍

不住一抓,卻似乎有東西咬了他一下。低頭一看,發現剛才被鈔票劃破的傷口正撕裂開,

也不怎麼疼,傷口卻漸漸變成一個人嘴的形狀,對他咧開來笑,「富貴,還我命來!」血

紅的嘴說著。


  何富貴嚇得大叫一聲,瘋了一樣跳起來跑,一路喊著救命,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

。在迎接賭運的恐怖儀式中,他雖然怕,但也沒有這樣被嚇破膽的感覺,因為畢竟他對那

些糾纏他的東西並沒有虧欠,而且知道那些東西只是嚇他,不會傷他性命。可是這次不同

,他的老婆來報仇了,要的正是他的命!


  眼前一閃,他老婆的原像顯現了出來。清秀美麗的臉上,七孔流血,一雙充血的眼睛

死死盯著他!


  他駭然停住,不住的向後退。後面是黑暗的走廊,長得不見盡頭;左邊是堅實的牆壁

,前面,老婆還在步步逼近,只有右方有一點光亮!


  何富貴慌不擇路,拼盡了全力向右邊衝去!只覺得身體被什麼阻擋了一下,然後是玻

璃的碎裂聲和重物的落地聲,最後滿天的星光突然直逼入他的眼簾!


  當他意識到撞碎玻璃和跌落在地的人都是自己時,大睜的雙眼中,他老婆嫁給他那天

的妝容出現在他的眼睛裡,「來吧,富貴,欠的,總是要還的!」


  他說不出話,熱流從腦袋中間和嘴裡湧了出來。他很怕,不敢看那張淒美可佈的臉,

可是他的眼睛一直也沒閉上,瞳孔中永遠是那個抹不掉的形象!


  遠處,他的爹娘站在角落裡,似乎要落淚了,和那天他請回賭運的時候也曾見過父母

的遺像有這副表情,怎麼他現在才覺得爹娘的眼中是憐憫和傷心而不是欣慰呢?為什麼現

在才明白?!


  當夜,金石鎮暴富的傳奇,逢賭必勝的何富貴跳樓身亡。雖然旅店只有五層,但他頭

部著地,當場不治。







  同一時刻的鐵頭山上,一個人走在光禿禿的山梁上,因為知道明天不會有人上山採石

,所以不慌不忙的一點一點布下絕殺的陣法。那只是石子,符咒和小旗子組成的而已,卻

令周圍路過的生靈全部自動迴避。


  做完這一切,阮瞻站在當地,似乎有什麼難以決定之事,但過了半響,他還是把黑盒

子中的兩只耳環扔到了地面上的陣法中,隨後伸手一指。


  彷彿是水瓶裡的妖怪一樣,兩個穿著大紅旗袍的女人瞬間出現在碎石空地上。一顯身

,她們就像商量好了一樣向後疾退,但沒出數米就似撞在了一堵無形的牆上,兩個人形的

東西被撞成了兩片紅影。但這兩片紅影並不甘心,在陣中左衝右突,遠遠看來,好像空蕩

漆黑的半山中在上演一齣皮影戲,淒厲而詭異。


  「姓阮的,你玩陰的!」看衝不出這個陣,天足憤怒地喊。


  「這是向你們學來的。」阮瞻微抬著下巴,坐在陣外的一塊大石上,看來慵懶悠閒,

彷彿面前的一切與他無關,他只是看戲而已,可偏偏他正是導演這場戲的人,掌握著生殺

大權。


  「至少我們還和你大鬥了一場,別找藉口了,是男人就放我們出來決一勝負!」三寸

金蓮也說。


  阮瞻微笑,「鬥法嗎?兩個多月前我們已經鬥過了,勝負已分,為什麼還要白費力氣

。實話說,今天的我比兩個月前只強不弱,還要鬥?何苦呢?」


  「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天足差點暴跳如雷。


  「除非你們還變成我父親的模樣,但你們猜,我還會上當嗎?」阮瞻斜了一眼陣內,

眼神裡都是輕蔑。


  「可是你想逼問我們,我們也是不會說的。」三寸金蓮道。


  「你倒聰明,知道我要幹什麼。」阮瞻一片雲淡風清,似乎根本就不急,「我不急,

我們耗著吧!可惜我能等到日出天亮,你們能嗎?」


  「了不起灰飛?窈嚏A怕你嗎?」天足好像脾氣比較急,也比較激烈,當即想也不想的

回答,三寸金蓮卻打了個寒戰。她們是靈體,就算修煉了些法力,被曝曬在日光下,還是

迎接日出的方向,這相當於人間極殘酷的刑罰。


  她偷瞄了下阮瞻,見他的臉色淡然,可目光深邃而堅定,當即明白他問不出想知道的

東西是絕不會罷手,也不會輕易放過她們的。


  「告訴了你,你恐怕也不會放過我們吧?」想到這兒,她不禁衝口而出。


  「至少我會給你們個痛快。死?死後還能直接灰飛?窈嚏A也是一種福氣啊,假如你們

不說,你們很快就會知道其中的滋味。每個人心裡都有殘忍的一面,今天我還真想好好放

縱一下自己,要試試嗎?」


  他說得直率又認真,讓兩個惡煞把下面的話都咽了回去。她們想過阮瞻會來找她們,

也知道以她們的能力對付不了他。阮氏父子一個比一個厲害,以前她們對付不了父親,今

天對兒子也依然只有逃跑的份。


  但是她們想要做的事不能耽誤,而那件事是她們在暗處觀察了很久才抓住的機會,不

能放棄,所以只好小心提防著。而且她們以為阮瞻很快就會來尋晦氣,可沒想到他竟然能

忍耐兩個多月,在她們防範之心才一鬆懈,他就突然殺了出來。事先沒有一點徵兆,上來

先困住了她們,剪除了她們的爪牙何富貴,然後又把她們困在這個殺氣騰騰,又堅固得衝

不出去的怪陣裡。


  至於那件事,告訴阮瞻也沒什麼不好。相反,讓他知道了,對阮天意可能是更大的打

擊,不僅可以報復這個阻礙了她們的臭道士,還傷害了他的兒子。這對阮天意而言,恐怕

更痛苦吧!


  只是,最好的時機還沒到,利用何富貴要辦的事也沒有完全辦妥,現在泄了底,能達

到她們預期的效果嗎?再晚些就好了,阮瞻只要晚來兩個星期,她們的計策就能一箭雙鵰

了。


  變成飛灰?為了報仇她們早有這個覺悟!怕的是,不能讓阮天意受到最痛苦的懲罰!


  現在能說出來當年的事嗎?能說出阮天意身上的事嗎?

    第十六章  當年


    為了報復,她們多年來一直隱藏在暗處偷窺,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阮天意要把兒子送走

,但當他把兒子接回來時,她們還是可以看出這死道士對兒子愛得不得了。當年她們也曾

想找到這個孩子殺掉以報仇,可惜阮天意把自己的兒子藏到了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容

易盼到五歲的阮瞻回來,她們又不敢太過接近。


    別人也許不知道,可她們太明白了,這死道士對兒子在意的很,時刻提防著周圍的異

動,就連鎮上古屋中的母子三個意外的找麻煩,阮天意也能迅速趕回來。


  在這種情況下,她們怎麼敢下手?後來他們父子再度分離,她們盯著老的已經很費力

,哪有心思再找小的?可是無意中,或許是天意使然,她們通過岳小夏見到了阮瞻,一眼

就認出了,他是當年的孩子。


  可是,他變得太厲害了,遠遠超出她們的抗衡能力!而她們太魯莽了,當時不該為了

急於脫身就透露阮天意的消息,應該佯做不知,等一切佈置好,再通知阮瞻來。那時,坐

在一邊看戲的就是她們了,或許她們還可以不付出魂魄的代價就能報仇,不必像現在一樣

成為阮瞻手中的魚肉。


  說還是不說?她們有選擇的餘地嗎?


  惡煞對望了一眼,見阮瞻還是一副篤定的態度,對她們理也不理,互相使了個眼色。

她們多年來一直在一起,彼此間有著無法形容的默契,只這一眼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同

時身形暴起,化為兩股黑?砥A在半空中閃展騰挪。


  碎石場的空地上方,彷彿存在著幾股不同方向的狂風一樣,捲著那兩道黑?砲|處亂竄

,眼看著那帶著妖異紅絲的黑?秩N要衝上天空了,卻又被活活壓了下來,就好像在上面遇

到了不可逆的氣流!


  前後左右都是一樣,甚至那黑?素誚V地面,發出打雷一樣的『轟隆』聲,還是照例折

返了回來!


  阮瞻冷冷的看著,完全無動於衷。為了以防萬一,父親留下的法寶他都帶在了身上,

可是這兩個惡煞的實力比之前遇到的邪靈相差很多,只能比得上他首次介入靈異事件中的

秀才。而以他目前急速提升的功力而言,對付她們是不必用上法寶的,何況還有龍大師留

下的這個殺氣十足但又堅固異常的陣法。


  這陣法不是結界,假如他不撤掉陣眼上的符咒,這兩個惡煞就算拼到油盡燈枯也不能

破陣而出,用不著他出手。可是,他心裡也有些猶豫,假如這兩個惡煞就是不肯說出父親

的秘密,他真的任她們灰飛?窈懦隉H


  她們的結局如何,他此刻冷酷得沒有一絲情感的心毫不為之所動,這兩個惡煞壞事做

盡,這從她們身上盤繞的黑氣就能看得出來,完全死有餘辜。他擔心的是那個秘密會隨著

這兩個惡煞的消失而消失。


  現在比的就是誰能夠鎮得住對方,提前揭盅的一定會輸了這場非法術,而是心智的較

量!


  「沒有用的,省省力氣吧!」看著折騰了一陣,漸漸緩下來的兩股黑?砥A見她們重新

幻化的女人身影有些透明了,阮瞻輕輕的說,聽來就像朋友間的規勸,哪像是敵對雙方,

「這樣,一會見了陽光會更難受的。」


  「姓阮的!你們父子都不得好死!」天足氣喘吁吁,氣憤地罵。


  她們已經盡了全力了,到這時候終於死心。無論如何,硬拼,她們是逃不出去的!


  「我們父子招惹你什麼了?」阮瞻藉機問。


  三寸金蓮眼神一閃,知道這些問題並不是秘密,所以也不攔著天足,任她說。


  「你們父子是假道學,沒一個好東西!」


  「哦,倒要請教?」阮瞻一點也不生氣,「可是如果你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我保證你

會死得更難受,想嘗嘗被煉成魂精的滋味也可以,讓你知道我是假道學還是真惡人!」


  「我還誣賴你那死鬼爹嗎?」天足冷哼一聲,「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你

可知道我們是誰?」


  「我有必要知道你們是誰嗎?」


  天足又哼了一聲,因為法力耗損過大,調息了一下才講出了她們的來歷。


  原來在民國時期,她本是一個走江湖的小戲班的旦角,有一次到阮瞻家鄉的小鎮唱戲

時,和當地青樓的一個頭牌名妓相識,因為這個名妓酷愛戲曲,兩個人成為了好友,那個

名妓就是三寸金蓮。


  因為有了這個神通廣大的青樓朋友幫忙,也因為比較受歡迎,戲班子在當地呆了一陣

子,結果有一天被臨鎮的一位富商看中,雙雙被收了做妾。


  以後的日子倒也輕鬆愜意,反正青樓名妓也好,走江湖的戲子也好,能嫁給大戶人家

做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用在風塵飄蕩,對她們來說也是一種歸宿。可這種日子不

長,當全國解放的時候,富商帶著正妻和兒女們跑了,把這兩個無所出的小妾留在了鎮上

,陪伴這兩個女人驚惶不安的內心的,只有一座很大的宅子和相當一大筆錢。


  日子勉強的過,好在,兩個愛好戲曲的人相依相伴,也可以慢慢熬下去,一年、五年

、十幾年--想那麼平安的度過殘生。可是,兩個被世人鄙視的女人,身邊藏著巨大的財

富,就會引起無數心懷叵測的壞人覬覦。終於在文化大革命才一開始的時候,她們避不過

了,鎮上太多道貌岸然的人惦記上了那筆財富,他們用了諸多的藉口,逼迫她們把錢交出

來,侮辱、毆打、戲弄、殘害--


  對於什麼都沒有了的女人,對於有著不安定感的年老女人,錢就是唯一的依靠,所以

她們對這傍身之物有著過分的執著,一直堅持著不肯說,直到那些打著正義旗號的人威脅

殺了她們中的一個,另一個才說出藏匿財富的地方。而結局就是--為了怕洩密,那幾個

人勒死了這兩個半老的可憐女人,對外宣稱她們是『畏罪自殺』。


  兩張草蓆,兩個土坑,結束了她們的一生,這讓她們怎麼能甘心,怎麼能離開,怎麼

能放過?!於是,凶死的靈魂開始報復,瘋狂的尋找害死她們的人,鬧得整個鎮雞犬不寧

。可是當她們好不容易借助一個販茶的小販追到兩個跑到鄰鎮的兇手時,卻發現一個叫阮

天意的人給予了兩個兇手保護。


  她們滿腔的仇和怨,可是阮天意卻一直勸她們放下仇恨,讓那兩個人得到人間的律法

制裁。說什麼與其冤冤相報,不如海闊天空!先不說當年那種混亂的社會秩序讓她們無法

信服惡有惡報,就算是現在這樣的法治社會,她們又如何放得下呢?


  所以,雙方爭執的結果就是鬥起法來。她們當年還只是陰魂而已,根本沒有法力,只

憑著念力和咒力行事。當然連一招也沒過,就被阮天意給強行拘了起來。而這個時候,那

兩個殺人奪財的混蛋卻跑了,阮天意只好把她們囚在一個金鈴中,帶著她們去追。但也許

是命運的捉弄,在半路上,一個小偷誤以為金鈴是純金的,竟然趁阮天意不備而偷走了金

鈴,然後遠遠的逃走。


  當年,她們也是時間緊迫,生怕在禁制失效前,阮天意會重新找到她們,那時她們就

逃不掉了。可是那次她們贏了,不知道阮天意何時找到的她們,反正當他找到時,只會看

到那小偷嚇得心膽俱裂的屍體,她們兩個早已遠走高飛。


  只是這一次,她們沒有拼得過時間,阮天意的兒子沒給她們佈置好一切的機會。可恨

的是,她們從陰魂修煉成了煞,可還是打不過阮天意厲害的兒子。最重要的是,阮瞻看來

不像他的父親,是個心腸軟、甚至有些迂腐、總講究天道仁慈的濫好人。他意志堅定,對

敵的時候冷酷無情,狠起來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聽來,我父親沒做錯什麼。」阮瞻聽到父親的過去,心裡很不平靜,但強逼自己不

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異常,慢慢的說,「這就是你們說的仇怨嗎?你們這兩個女人還真是小

氣,執於一念而不息,活該不得善終。」


  「你說什麼?」天足大怒,暴露出掩藏在京劇臉譜下醜惡的表象,「他不問青紅皂白

,不辨善惡,把我們兩個受害者置於死地,難道還不是罪大惡極?!難道殺我們的人就情

有可原,我們就活該被殺,就因為我們是戲子和婊子?!」


  阮瞻不想解釋,因為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面前的這對惡煞根本不理智。但是話說回

來,當年父親的做法也實在天真,這種怨仇怎麼能輕易化解?那兩個殺人奪財之徒一定想

辦法騙了父親,而這對惡煞追殺其他仇人時分明使用了非常手段,搞得小鎮上人人自危,

這也從側面為那兩個人的謊言加了註腳,所以父親才上當了吧!


  回想起父親對那對妖童的心慈手軟,他才開始了解到,他心目中嚴肅、穩重、高高在

上的父親在那副滄桑、威嚴的面具下,竟然這樣心軟、易騙、抱著讓這個繁華骯髒的世界

變得清明祥和的天真夢想。


  父子相對了十幾年,在這一刻才似乎有些了解了!


  「並不是因為你們的出身,他才那樣對你們的,他常說眾生平等,一個人不比一條蟲

高貴。他不是想把你們煉化,只是想關住你們強行化解仇怨。」阮瞻還是忍不住解釋了,

「信也好,不信也好,就是這話。可是你們現在做這些事,又是為了什麼呢?」


  兩個惡煞對望一眼,同時閉嘴,似乎還在考慮是否說出來。


  「不說也好,我們就一起看日出吧。」阮瞻向這對惡煞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穿透了

幻象,飄向了她們身後的山縫中。


  從這對惡煞的語氣中,阮瞻聽得出來,她們把對仇人的恨轉移到了父親的身上,因為

他阻攔了她們報仇。再綜合其他的線索,就不難看出她們找到何富貴,幫他弄錢,然後開

發這座根本什麼礦物也沒有的荒山都是為了對付父親的。難道父親在這座山裡,或者她們

要佈局引他來?


  那麼,他要殺了她們除害,還是以她們引父親來?父親知道這對惡煞的行為嗎?為什

麼惡煞說起這件事來好像很鄙視的樣子,除了當年因為仁慈犯下的錯誤,父親還做過什麼




  他不想見父親,可是內心卻又有一種說不清的渴望,而且他要問清楚逢三之難的事,

因為他現在不想屈從於命運了,想掙扎了,想掙脫天命的擺佈,和小夏在一起。


  但無論他的決定是什麼,他都必須擺出強硬的態度,不然他得不到任何信息,說不定

會在這場心與力的較量中敗下陣來。她們說過:小子,你也有代價要付,說不定會更大呢

!不知道到那一天你要如何面對你爹呢?不知道你看到你爹的報應會不會這麼說!


  想到這裡,他貌似閒適的調整了一下坐著的角度,然後半躺下來,面對著東邊的山頭

,似乎真是要看日出了。


  那兩個惡煞也繃著勁,站在困陣之中不動,但心裡卻分外不安。她們明白阮瞻是想逼

問她們在鐵頭山幹什麼?可是現在說出來,只怕達不到她們所要的傷害效果。如果在這個

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被阮瞻發現了真相,那麼他們父子說不定還有挽回局面的可能!


  本來,她們只想對付阮天意而已,後來發現阮瞻後就期望讓他們父子再最關鍵的時候

見面,想見到阮天意在兒子面前暴露出『惡』會是什麼模樣?這假道學心裡會更難受吧,

說不定會在控制不住時殺了自己的兒子。他那麼愛他的兒子,清醒過後會怎麼樣呢?讓他

們父子相殘,是多麼美妙的報復啊!


  阮天意一意阻止她們報仇,還想煉化她們,所以,他應該受到最大的懲罰!


  說出來,阮瞻可能幫助父親解決困厄,毀了她們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可是如果不說

,她們將馬上受到魂魄最害怕的酷刑--直面陽光。那時,她們就沒有機會看到阮天意遭

到報應的一幕了!


  要怎麼辦?


  雙方的沉默中,天色漸漸地亮了。阮瞻心裡卻焦慮極了,可表面上卻如睡著了一樣安

靜。他感覺得到那對惡煞的猶豫、不甘和恐懼,很擔心她們頑抗到底,那時自己真的任由

她們灰飛?窈嚏A連同秘密一起帶走嗎?


  「我們什麼都不會說的。」三寸金蓮試探了一句。


  天邊的魚肚白上,已經染上了一縷美麗的紅,似有一道金光就要升起來了。

  
  「好得很,我自己慢慢查,不過費點力而已!」雖然他差點跳起,想把這兩個惡煞收

起來待以後審問,但他還是成功地忍耐住了,語氣還保持著雲淡風輕的味道,給對方以強

大的壓迫感。


  沒有回答的聲音,只傳來一陣嗡嗡的、不是人類發出的細語。阮瞻手心都出了汗,卻

堅持不轉頭看一眼,眼見那金光越來越長,越來越燦爛,從山頭上慢慢爬升,然後像威武

的金箭一樣穿透清晨的薄霧,直射向人間,天地間登時明亮了起來!


  「啊--」兩個惡煞同時發出驚恐的尖叫,在最後的時刻還是沒有堅持住,「他是世

上最惡之人,他跑來這裡想泄了全身的惡氣,我們填山是為了讓他做不到!」
f12590 發表於 2007-4-2 00:43

驅魔人第八部:賭神

第十七章 惡氣


    這話如驚雷一樣讓阮瞻騰身而起。


  上次在對付妖童時,血木劍曾經在靠近父親的一瞬爆發出耀目的紅光,當時他心中隱

有不安,因為那意味著父親身上有極強的惡氣。可是他不願意相信這些,父親可以拋棄他

、可以背叛他,但絕對不能是個大惡之人,那會讓他內心的精神世界全部崩塌,他所有依

賴的和信仰的將全部消失!


  小時候,他為了引起父親的注意而不肯學習道術,父親卻從不逼他,只強行讓他記下

了許多法術的門道,讓他長大後慢慢修習。父親曾說:道法自然,要以善揚惡。


  這麼多年來,雖然他冷漠對待世界,也明白這世上的事太過複雜,不是簡單的善惡就

能區分,但心中卻一直有著清楚的界限,而假如父親就是大惡之人,他要如何自處?!


  血木劍是不會說謊的!


  一伸手把殘裂幡拿了出來,心裡好像被滾油煎著,臉上還假作沒有表情,收那兩個惡

煞進入幡內。他不能讓她們看出一點端倪,否則不知又要生多少事端。可細一想,父親當

年因仁慈而誤事,前些日子對那對妖童還極力想要給他們自新的機會,怎麼會是大惡之人




  「我父親在哪兒?告訴我。」他冷冷地問。


  殘裂幡一陣顫動,但是沒有回答。


  「何苦逼我動手施刑呢?最重要的你們都說了,還在乎這點小細節嗎?假若非要我自

己來找,我找多久,你們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否則,我可能會考慮給你們一個痛快。放

過你們是不可能的,你們身上有多少血債,自己清楚。」阮瞻不想以放過她們來換取情報

,因為雖然是敵對雙方,他也不願意採用欺騙的手段。


  「他在左邊山坳下的一個祕洞裡,洞口不遠有一棵死槐樹的。」過了半天,三寸金蓮

的聲音才傳出,「你確定要見他嗎?說不定你會受不了的。阿姨疼你,好心提醒過了哦!

」說罷,她嘻笑起來。


  「多謝關心。」阮瞻不帶情緒的聲音讓幡內的兩個惡煞有些失望,但她們沒有機會再

說話,因為阮瞻已經把幡封起、收好,腳步不遲疑的向山下走去。


  那個祕洞的位置很好找,因為這山光禿禿的,那棵死槐看來格外突出。但位置雖然找

到了,洞口卻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阮瞻翻遍了一堆堆的亂石,一蓬蓬在何處都能生存的

野草,還是沒有線索。


  難道父親在洞口外設置結界了嗎?可是為什麼可以暢行無阻呢?難道是以他的功力也

無法發現的隱形結界?


  想到這兒,阮瞻拿出了破滅印。那是可以打破一切結界的東西,他帶著以防萬一的,

沒想到竟然用得上。


  念動咒語,破滅印出。空氣中傳來清脆的聲音,不同於以往的玻璃碎裂聲,這聲音竟

然如鳥鳴,發出聲音的時候讓人的心也跟著跳了起來。之後,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在一蓬

長草下淡淡的散發了出來,阮瞻知道那後面就是洞口所在,只是才一發現洞口就有了惡氣

現出,讓阮瞻本已扭在一起的心更加不能釋懷。


  洞很黑,一只光明符咒放著冷光,在半空中指引著阮瞻的腳步;洞也很深,竟然九曲

十八彎的,似乎貫穿了整個山腹。這在洞外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的;洞還很乾淨,證明

這裡不僅人煙罕至,就連動物也很少來。這是真正隱祕的所在,感覺神秘之極。


  『啪』的一聲,光明符突然自燃,而後熄滅,洞內陷入一片暗。


  阮瞻站著不洞,感覺到了異常,心立即揪痛了起來。


  「我都來了,何必不見。」


  半響,黑暗中長嘆一聲,「你--都知道了?」


  「那兩個惡煞只說了一點,我來,就是要問明白。」阮瞻知道父親不想讓他靠近,所

以也不上前,乾脆站在那裡實話實說。


  又是半響無語,之後幾道光明符升到半空中,比阮瞻施出的要亮出許多,把這山洞最

裡側的角落全部照亮了。亮光下,一個老人盤膝坐在地上,乍看上去,和那些呆坐在路邊

的和公園裡的老人一樣,寂寞、悽涼,似沒人要的破布一樣被丟棄在那裡。


  阮瞻幾乎從不哭的,可這一刻,竟然心酸的想落淚。他責怪父親沒有給他父愛,可是

他又何時給過父親子愛呢?就算他真的是自己的養父,他也應該盡孝啊!那時的自己太年

輕、太倔強、憎恨這世上的一切,如今卻無力挽回了。


  今天他才明白,子欲養而親不在,人生的大痛!


  「為什麼?」他問,因為他看清父親身上纏繞的黑氣了,那是作了大惡才會有的氣場

。初一看,他驚訝得差點失神,那惡氣太強大,他化解不了,也壓制不了!


  「不要問,你終有一天會明白。但是這確是我的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怨不得別

人。」阮父緩緩地說,眼神圍著阮瞻轉,眼神中透出慈愛的神色。


  這個孩子,他很愛的,可是為了那個註定的一天,他不能愛,否則一切都無可挽回。


  「不行,我得知道為了什麼?」阮瞻執拗地說了一句,從小到大,第一次那麼激動,

「你不管我,可我不能不管你。」


  「我們父子原來是誰也不管誰的,不要多事了。」阮父眼神一轉,化為冷漠。


  「既然作惡,為什麼要散了惡氣?」父親的拒人千里讓他心痛,但他堅信父親有難言

之隱。如果他真的是惡人,為什麼要散去自己的惡氣?待在洞裡才一刻,他就感到渾身不

適,父親為什麼要獨自在這裡受煎熬?從他周身的惡氣來看,沒有人能攔得住他,他又何

必自討苦吃?!


  「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裡嗎?知道鐵頭山為什麼那麼荒蕪嗎?」阮父答非所問地說,「

可惜你小時候,我沒教過你風水之學。可是那時候你什麼都抵觸,教你,你也不會學的,

你要知道有靈山寶地,有天生靈氣充沛或者天生聚氣之處,就會有氣場相反的地方。這個

鐵頭山就是大地山川上奇怪的一處,它沒有靈氣,也不能聚氣,而是泄氣之地。現在你明

白為什麼這座山那麼光禿禿的了吧?萬物和野獸都喜歡在靈氣充沛的地方生長,此處沒有

這樣的好處就罷了,還會外泄,你想這裡還能有什麼山珍異獸?連山形也長得壞了。當然

,窮山惡水處也有靈地,但那是處在某些大環境之中,而此處應該四季如春的,卻不能讓

山綠水美,就不是環境,而是靈氣使然了。」他慢慢地說著,好像一個老人教兒子學問一

樣,突然讓阮瞻想起來了小時候,但他馬上又回到現實中來。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阮父無奈,只得點頭道,「沒錯,我在泄我的惡氣。」


  「你修煉時走火入魔了?或者中了什麼妖邪的奸計?」


  「都不是。」阮父搖了搖頭,突然向阮瞻一伸手。阮瞻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背上

的背包一動,一道金屬的光芒閃過,殘裂幡已經到了阮父的手裡。


  手捧著這小小的金屬幡,阮父輕輕的撫摸著,好像對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法寶分外不

捨,這更讓阮瞻疑惑--他對一件東西都這樣愛憐,為什麼就不能對自己施捨一點父愛呢

?這是為什麼?有原因嗎?


  「這兩個真是異數。」阮父說著,伸手一捻,輕輕鬆鬆就從阮瞻加了禁制的殘裂幡中

拘出了兩個惡煞。此刻她們不是本像,而是兩個淡白色的光球,被阮父隨手一壓就陷入了

石壁中。


  「沒想到她們一直暗中盯著我,我竟然沒有發覺,最後讓她們知道了我的秘密,還把

你引到這裡來。」他微嘆一聲,「我已死,陰陽相隔,還是不見的好。」


  「你不要避重就輕,告訴我實情!」


  「這兩個留給我吧。我做的錯事,還是由我自己來解決,你走吧。」阮父還是自說自

話,根本不回答阮瞻的問題。


  「你不能不說,因為這關係到我。即使你不想要我這個兒子,也要告訴我逢三之難是

怎麼回事?」阮瞻心裡五味雜陳,一時不知道怎麼打探內情,也不知道怎麼勸服固執的父

親,只好轉移話題,「我有了很心愛的人,我不能死,我要和她在一起!」


  話說出口,不僅阮天意,就連阮瞻自己也愣住了,這一番話在他的心裡許久,這麼直

白的說出來,卻還是第一次。


  阮天意看了阮瞻一會兒,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那麼對待兒子,就是想讓他冷情冷

意的,因為他生下來的使命就是如此,不能陷入與他人之間的感情糾葛。萬里已經是一個

例外了,是他心軟之際給兒子留下的一絲人間溫暖,可他沒想到兒子還是逃不出『情』之

一字。愛上倒還罷了,竟然深陷進去,這對他是沒有好處的,只能徒增痛苦,難道這孩子

的命運就真的那麼沉重嗎?


  「是那個姓岳的姑娘嗎?」他瞇著眼睛仔細回憶那匆匆的一見,「是很可愛的。可惜

--你逃不過逢三之難,這是註定的,除非出現奇蹟。可是,你是不能指望奇蹟的。」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和她在一起,只會害了她。放手吧!假如你真的那麼喜歡她,就該為她著

想,或者,真的出現了奇蹟後再去找她。那時候一切還可以挽回,勝於前途茫茫。那個姑

娘一看就是個激烈的性子,真急起來,是個什麼都做得出的,不是嗎?」


  阮瞻的心顫抖了,因為他知道父親說得對。他壓抑過對小夏的愛,可是如果感情可以

控制,那就不是真正的感情了。所以他想要度過逢三之難,這一切都是為了小夏而已。現

在父親親口斷絕了他的希望,他還要抗爭嗎?還是就此放棄?父親說得對,小夏那種野火

一樣的個性,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事到如今,你不要隱瞞了。」他慢慢地說,眼睛不敢看向父親,「告訴我實情,我

自己判斷是否放棄她。別和我說什麼天機不可洩漏,也別說是為了我好、這是天命什麼的

,該我承受的,我跑不了,至少我有權知道這為什麼是我的命運。」他說完坐了下來,一

副父親不說,就絕不離開的模樣。


  阮天意從未見過阮瞻如此,他故意培養兒子的冷漠個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很成功的。從

小時候起,他對一切就表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漠然,對任何事情絕不強求。是什麼讓他變成

今天這個模樣,或許這孩子本就是個熱血的性子,只不過被他親手折磨得把自己隱藏起來

了?!


  好吧,既然為了那件事他已經毀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何妨再由他的嘴告訴兒子那個殘

酷的事實。這是他一直避免的,怕在那天來臨之前增加兒子的痛苦,增加對他的折磨,可

是意外頻生,所有的事情迫得他不得不如此。


  「你的逢三之難是註定的,因為我反覆推算過,那一天有奇異的天象。這不是人們常

說的天文現象,所以是世人感覺不到的,只有修道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知道。在這一天,

你要做一件事情,這件事百分百會要了你的命--你,還要聽下去嗎?」阮天意問。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阮瞻臉色蒼白,點了點頭,聽到自己註定的命運,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一天

就在自己眼前顯現。隨著父親緩慢的語音,他一點一點看到自己的過去與未來。原來,他

生命的意義竟然如此可笑;原來,他始終逃不脫!


  「這件事如果我不做呢?」他問。


  可是父親還沒有回答,他就自我否決了。這件事他必須做,因為他生出來就是為了這

個。再說,他怎麼忍心放手不管?那樣,既對不起父親,而且最終也會使小夏和萬里、乃

至包大同也都會面臨危險。


  不如,由他一個人承擔吧!


  知道父親不會離開這裡,也知道因為山縫沒有填平,不會阻止父親泄惡氣的舉動,阮

瞻獨自離開了。沒有道別,因為父子會在那一天相見,只是那種情況下還算相見嗎?


  他在金石鎮徘徊了幾天,最終還是回去了。雖然他仍然要冷漠地對待小夏,傷她的心

,可是在這最後的日子裡,他要看著她,呼吸著她,感覺著她,他捨不得和她最後的相處

,那將是他這一生最痛苦,但也最幸福的時光。


    第十八章  妒忌


    小夏明顯地感覺到阮瞻又退縮了。


    本來在他那場極重的傷病中,她感覺他在慢慢接納她,至少不那麼排斥了。他允許她

待在他身邊,允許兩人間有那麼一點曖昧,讓她覺得只要有耐心,終會融化他內心的堅冰




  然而金石鎮一行後,這大好形勢急轉直下,阮瞻又擺出他那副冷漠疏離的面孔,讓所

有試圖接近他的人都感覺到了一絲拒絕的氣息。這讓小夏有理由相信在金石鎮發生了什麼

事,使阮瞻又鎖死了內心。


  其實現在的她不再為他是否對她有情而煩惱,因為從種種跡象上她看得出,他即使愛

她愛的不明確,至少也深深的喜歡。


  而喜歡是淡淡的愛,愛就是深深的喜歡。


  是什麼讓他在她面前止住了腳步呢?這個外表溫文的男人,實則有著強悍的個性,很

難被打倒,所以現在阻礙他的一定是個很大的、很難以逾越的理由。


  可無論什麼理由,小夏相信以阮瞻那種什麼都悶在心裡,不肯讓人觸碰的個性,也是

不會說出來的,因此她乾脆不問。她本想慢慢找尋答案,可是經過幾週的努力,她開始有

些生氣了。


  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是妒忌吧!


  現在她雖然住在自己家裡,可是每天都泡在酒吧裡。她親眼看到阮瞻刻意和她保持著

距離,但卻對其他女人溫柔的笑著,儘管那看似溫柔的笑容後面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小

夏還是有點受不了,真的受不了,特別是他最近和一個名叫傅雪的女人聊得特別投機。


  那女人是新近到附近的寫字樓工作的,漂亮時尚得讓小夏妒忌,讓她覺得自己像個鄉

巴佬。雖然知道阮瞻喜歡的是她,對那女人只是殷勤應酬而已,但還是覺得他們互相對視

著,輕聲談笑的一幕,格外刺她的眼。


  腳下一空,小夏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還好只有幾階就到底了,所以她摔得並不重。也

許她的姿勢有些滑稽,所以當她慌忙爬起來時,就看到一酒吧的人都臉含笑意,就連衝過

來扶她的萬里也微笑了一下,「你這冒失的個性什麼時候能改掉啊!」


  真是丟人啊!現在雖然不是客人最多的時候,可是也有好多人看到她出糗,特別是她

這副嘴啃泥的模樣是在傅雪的面前出現。而可恨的包大同,見她沒有摔傷,竟然哈哈大笑

,「小夏喝多了,摔跤的模樣真像兔子拜年呢。」


  他一笑,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劉鐵和倪陽兩個小子笑得尤為帶勁,恨得小夏想

要把他們踢出去。她下午和萬里去一個紅酒展示會上逛了一圈,看萬里品得津津有味的,

忍不住也學做了一回品酒人,可惜她從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是這樣小的,只喝了一點就會雙

腿發軟。萬里本想送她回家,可她偏要來夜歸人,所以只好先帶她來,但是先讓她上樓睡

了一會兒。哪想到她一下樓就給大家表演了一齣獅子滾繡球的絕技,娛樂了一下大眾。


  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小夏偷瞄了一眼阮瞻。見整間酒吧只有他一個人彷彿沒有看到

一樣,低著頭擦杯子。她鬧出那麼大聲響,如果不是瞎子和聾子就能注意到,他這樣不聞

不問,明顯做作得過了頭、欲蓋彌彰嘛!而且他的眉頭緊皺著,似乎很心疼一樣。


  她見狀施施然地走了過去,開口找他要一杯酒,故意把因為撞在桌角而有些紅腫的手

腕擺在阮瞻面前。他還是沉默著,卻沒有給她酒,而是給了一杯橙汁。


  不理不睬是吧?好,倒要看他能忍多久!小夏在心裡發狠地想。她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為了愛他,她患得患失好久了,在這個愛情速成的年代,她的愛卻是古董級的。此刻既

然明白他是愛她的,她也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以前她不敢行動,只是因為怕而已,怕

太冒失就會連朋友也沒得做,怕連待在他身邊的機會也沒有。現在對於這份感情,改變態

度的不只有阮瞻,她的態度也變了,心裡有了底,自然積極熱情了起來。


  小夏坐在吧台邊上,既不理包大同,也不理萬里,只是安靜地聆聽阮瞻和傅雪說話。

有她這樣的電燈泡杵在那兒,傅雪就不能安心勾引這位帥哥老闆,阮瞻則更是不自在。他

們說了一會兒就向旁邊挪一點,可她們一挪地方,小夏就跟過去,那隻手受了點小傷的手

腕一直擺在台子上,方便阮瞻能看得到。


  到最後,傅雪已經挪到了吧台盡頭的位置,背對著大門了,小夏仍然緊跟著他們,這

時酒吧中的每一個人都注意到了小夏是故意這樣做的。


  「岳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傅雪忍無可忍。


  整個酒吧的人誰不知道,能長期待在帥哥老闆身邊的只有這位不入流的岳小夏律師。

可在她看來,既然阮瞻對跟在自己身邊那麼長時間的女人還沒有表示,就證明他根本不喜

歡她,也就是永遠不會有表示了。在這種情況下,這女人還痴纏,實在不明智。但從另一

方面講,她現在正在釣這個有形有款的男人,有岳小夏這樣一號人物在,始終是個絆腳石




  「我在聽你們說話啊,不能聽嗎?」小夏明顯是挑釁的語氣。


  「偷聽很沒有禮貌!」


  「我沒偷聽啊,我是光明正大的聽。」


  「你這人很奇怪啊,哪有追著別人聽人家私下聊天的。」


  「這是公眾場合,要私聊去別的地方啊。」小夏強辭奪理,一點不退讓。


  辯著辯著,雙方都有點動真氣,誰也不肯認輸,繼續爭論不休。好在她們都顧忌著這

裡的氣氛,沒有大聲吵嚷就是了。


  一邊的包大同看到這一幕,想上前滅火,卻被萬里一把拉住。


  「妒忌有益身心健康。」他了然地笑了一下,笑容中隱含著一點苦澀。「他們走上死

路了,需要一點外界的刺激。」


  包大同當然明白『他們』是指誰,不禁有些同情那個自以為是的傅雪,在阮瞻和小夏

的感情戰爭中,被誤傷的可不止一個人哪!


  他也感覺出阮瞻從金石鎮回來後有些變了,而他斷定這一定是與阮伯父有關的。事情

明擺著的,阮瞻表面上是去找那兩個傷他的惡煞報仇,但實際上肯定是因為那對惡煞透露

了阮伯父的消息,他才走這一趟。看來,阮瞻是遇到難解的事了,他很想幫他,可是父親

在雲遊之前告訴過他,要幫助阮瞻,但不要逼迫他,一切要依他的意思走。現在阮瞻的意

思很明顯,不想提起他父親的事。


  「活該傅小姐倒霉,竟然和律師辯論。」他輕嘆一聲,就算小夏不太合格,可是鬥嘴

卻從來沒輸過。


  萬里無奈地搖了搖頭,沒說話。他注意阮瞻好久了,知道雖然他的眼睛沒有看小夏,

可心卻一直牢牢地放在她身上。阮瞻最近總是如此,離小夏遠遠的,但又待在能看得到她

的地方。就像現在,他似乎是和傅雪說話,但總會有意無意地瞄一下小夏的手臂。


  小夏這丫頭學壞了,竟然懂得利用自己的一點小傷去折磨那個全心都繫在她身上的男

人。看阮瞻的樣子好像心疼得不得了了,只怕早晚繃不住勁。


  剛想到這裡,就見一直無奈觀戲的阮瞻突然伸手抓起了小夏的手,差不多是拎著小夏

上樓去了,留下可憐的傅雪尷尬地站在那裡。


  「我去發揮人道主義精神。」包大同說,起身去找傅雪。


  萬里沒和他搶做紳士,獨酌著一杯有點烈的酒,壓制住心中的酸楚,考慮要怎麼才能

幫一下這對彆扭的情人。


  很多人在這一生中,都遇不到能讓自己傾心相愛的人,只是互相喜歡、甚至只是因為

條件相當就會走在一起,結婚生子,相守一輩子。有多少人能深深地愛一個人並且被一個

人深深的愛?那是上天給的禮物,哪怕愛過後是灰燼也是值得的,哪怕是愛得刻骨銘心而

後又痛得刻骨銘心也是幸運的。


  阮瞻就是不明白這一點,或許他是太愛小夏了,愛到可以放棄自己的幸福。可是,無

論阮瞻將要面對的死亡有多麼可怕,但只要小夏願意,他就幫她。


  萬里無意識地瞄了一眼頭頂上的天花板。而在二樓,阮瞻正在給小夏擦跌打藥酒。


  小夏的皮膚白,所以紅腫就顯得格外厲害。當她手腕上的傷一直擺在阮瞻面前時,他

的心就疼痛地扭在一起,最後終於毀了多日建立起來的遠離政策。


  看著阮瞻低垂著頭,一隻手小心地握著她的手腕,一隻手的中指蘸著藥酒輕輕地塗抹

在她的手臂上,小夏的心悸一陣一陣襲來。原來他溫柔起來的時候竟然是這樣讓人心醉的

,那平常看來顯得有些寂寞和剛硬的臉龐在此刻卻線條柔和,濃重的睫毛在眼睛下投下了

一層曖昧的陰影,讓小夏忍不住想去撫摸。而這念頭才一形成,她的手就先於理智的考量

,提前一步撫在了阮瞻的臉上。


  可是溫熱的小手才一觸到那冰冷的臉龐,阮瞻就好像觸電一樣,一下閃開了。小夏先

是嚇了一跳,之後又是尷尬又是傷心。


  「我並沒有毒。」


  「對不起。」


  「可是你為什麼要排斥我呢?」


  「小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不習慣和人接觸。」阮瞻艱難地解釋

,「如果你覺得受傷害,那麼對不起,可是現在我要下樓了,還有工作要做。」


  他說著就轉身離開,好像要逃跑一樣,但小夏情緒激動的一下跳過去,一把從背後抱

住他。


  「我愛你。」她急急地說,也不知道是因為和傅雪吵架的緣故,還是酒意沒有過去,

反正她說出了一直憋在心裡的話,「我想讓你做我的男朋友!」反正,她算準他是愛她的

,那麼她有什麼好怕的。而且,那只是三個字而已,說出來並不艱難。


  阮瞻的身子僵住了。


  他當然知道她愛他,可她一直含蓄的把愛意留在心裡,讓他有躲閃的機會,但是她今

天說出了口!第一次面對她的表白,他要怎麼辦?他多麼想答應她,可是不得不拒絕,問

題是要怎麼說才能不傷害她?!


  「傻丫頭,言情小說看多了吧。快別鬧了,樓下還有客人呢。」他試圖蒙混過關。


  「不,既然話已經說出來了,我們今天乾脆就說個明白。」小夏執拗地說,「告訴我

為什麼不能接受我,如果有什麼難解的事,我們可以一同面對。我早說過了,我不是你的

累贅,是你的伙伴。告訴我,有什麼事讓你為難?!」


  她知道了嗎?阮瞻有一瞬的緊張,但隨即明白小夏是根本不可能知道這麼複雜的內情

的。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感覺小夏柔軟的身體伏在他的背上,刺激得他快情緒崩潰了。


  他試圖去扳她的手腕,但正好碰到她撞傷的地方,她吃疼地叫了一聲,讓他慌忙把手

放開。


  「小夏,真的別鬧了,好不好?你這樣,我很尷尬!」


  「我在向你表白,你聽不出來嗎?」阮瞻一再的逃避讓小夏氣不打一處來,可是她沒

有好辦法,只能死抱著他,但卻感覺手指上突然一麻,不自禁地放開了手。


  「你竟然對我用法術!」小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上次你讓我失去記憶,我還

沒找你算帳呢,你現在竟然用法術電我!」


  「只是一點點,不會疼的。」阮瞻解釋著,看來有些手足無措,「別纏我了,我們不

合適。這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你面前就有,萬里、包大同,你別來纏我,大家都輕鬆,

除非你是想逼我走,那樣--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他說完,趁著小夏還在發愣,急忙跑到了樓下去。站在吧台裡,無視萬里和包大同好

奇的目光,他覺得自己渾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連站著都很累,不得不半伏在吧台上。


  「剛才忘了和你說一件事。」傅雪還沒走,看阮瞻一言不發的回來,把他痛楚的神色

誤看為厭煩,以為他和小夏發生了爭執,不死心的又來繼續『泡男大業』,「這個周六是

我生日,朋友們幫我辦了個聚會,有榮幸請你做我的男伴嗎?」


  阮瞻的心思不在這兒,因此只『嗯』了一聲。傅雪以為阮瞻答應了,非常高興,連忙

告訴阮瞻聚會的時間和地點。這時,小夏走下樓來了,正好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不請我嗎?」


  「又『聽』到啦?」傅雪揚了揚漂亮的下巴,「朋友一場,你也來吧。不過,要帶男

伴的。」


  「我帶他去。」小夏回手一指萬里。


  阮瞻本想拒絕邀請,但一想到應該讓小夏死心,就來了個默認。


  而小夏的心裡則想:好好和你表白,你不老實投降,非要我用上『賴』字訣,那就如

他所願!


    第十九章  難耐的激情


    「怎麼,怕了嗎?」萬里凝望著小夏,他從不知道她穿禮服是這樣好看的。


  紅色的細吊帶長裙並不太暴露,但卻使她白皙的皮膚、漂亮的肩窩和凹凸有致的嬌好

身材暴露無遺,呈現著美妙之極的曲線。烏黑的短髮下,臉上的妝容精緻淡雅,這是她在

美容院泡了一個下午創造出來的,現在看來花這麼多時間真是值得,不僅美麗,還襯得她

神態緊張的臉格外可愛。


  「放心,一定會迷倒在場的所有男人。」他接著說,「不過現在是冬天呀,穿這個會

不會太冷?我比較關心你的健康,而不是你的胸部。」


  他說得那麼直白,小夏狠狠白了他一眼,不禁向上拉了一下衣服。她不希罕『所有的

男人』,只要迷倒其中的一個就行了。


  「我會穿大衣的,而且出了門就坐車。」小夏舉舉手中的請束,「這麼豪華的地方,

暖氣會熱死你。真難為她,還特地送了請束來,弄得這麼正式。」


  「她在示威。」


  「我知道,我也在示威。」


  萬里攤開了手,表示無奈。女人的戰爭,又可笑又好玩,還帶點不可理喻。


  他決定幫小夏是因為他知道,小夏已經了解到阮瞻是愛她的,所以決定死賴到底了。

在這份感情中,他始終是個過客,對此他雖然有些傷感,心裡也有著不為人知的疼痛,但

他想,一個看客還是要有點看客的態度。那就是--關鍵的時候要為雙方鼓掌加油。對他

這種資深看客而言,最後還要參與一下。


  妒忌,是不健康的情緒,不過有時候卻有很了不起的作用。現在他就要幫小夏和阮瞻

製造一點這種負面情緒,讓這力量把他們推到一起。


  今夜,他會失去他所愛的人。可是只要她覺得幸福,他也有安慰,何況他早已經決定

成全這兩個朋友了。


  當他和小夏到達的時候,前來祝賀傅雪的人已經差不多都到了,大廳內熱鬧之極。他

猜為傅雪辦聚會的朋友一定很有錢而且洋化,竟然包下一間超豪華酒店的一個會議廳為她

舉辦了這個西式的生日聚會。


  看著小夏和前來迎接的傅雪客套的寒喧,但彼此卻暗含敵意,萬里急忙找尋阮瞻的蹤

影。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好友的所在。阮瞻太好找了,他的氣質如此鶴立雞群,在那麼多

人中只一眼就能找到他。何況他一進門就感受到了阮瞻的目光,小夏在,他的眼睛還能看

到別處嗎?!


  他決定不和阿瞻一起來這裡是對的,這樣小夏的出現才有驚艷的效果。小夏絕對有資

本讓男人頭腦發熱,他相信他的好友也不例外。巨大的衝擊才能打破一切的壁壘,他的心

理學可不是白學的,雖然阿瞻也一樣是心理學的高材生,可是他現在身在局中,早已亂了

方寸。


  「要去和阿瞻打個招呼嗎?」小夏擺脫了傅雪,也看到了阿瞻的存在,問道。


  「不去。讓他心裡發急去吧!你要表現得親熱點,我敢打包票,他會氣得發瘋。」萬

里攬住小夏的腰,把她帶進自己的懷裡,「你要的不就是這個效果嗎?本場的男主角失控

,而女主角丟臉。最好阿瞻能帶你去私奔,這樣就浪漫而完美了。」


  「我說過心理醫生有時很討厭嗎?」小夏打了萬里一下,又瞄了一眼阮瞻,發現他根

本沒看她,這讓她有些沮喪,並不知道阮瞻除了眼睛,其他所有的感覺全集中在了她的身

上。


  「說過了。」萬里溫柔地微笑著,「我們先吃點東西,不然你買了這麼貴的禮物就吃

虧了。然後你要施展全部魅力,今天這裡的男人有一個算一個,你都要迷倒了才算!」


  「我不要別的男人,我要他!」


  「他已經是你的了,就差蓋個章了。」萬里牽著小夏的手,穿過了人群,直奔向餐桌

,感覺一道殺人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們。


  




  這一夜對傅雪來講幾乎算是完美的。說是『幾乎』,是因為她損失了大部分的領地,

但卻收穫了最大的禮物。


  她明白這個岳小夏是存心讓她不痛快來的,而且她做到了這一點。岳小夏打扮得美美

的出現,雖然很妒忌,但她不得不承認,這死女人今晚是如此出色,把超過半數的男人都

吸引住了,而且還和他們每一個人跳了一支舞。


  她的舞跳得實在不怎麼樣,可是她談吐風趣,身上有股自然的天真,很快成為了眾人

目光的焦點,好像這個生日聚會是她的。


  傅雪對此非常生氣,幸好阮瞻一直在她身邊,而且相當溫柔,誰邀請跳舞也不走,一

直陪著她,讓她在失落之中有了欣喜,這叫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再靠近些,她差不多掛在了阮瞻的身上,感覺著他堅強有力的身體,聞著他身上特有

的、好聞的酒甜味,不禁有些醺然,問道,「今晚到我家看看吧,我想換一下裝修風格,

你幫我參謀一下?」她拋下誘餌。


  阮瞻點了點頭,似乎一口吞下了,放在她腰肢上的手還把她向懷裡拉了一下。


  傅雪高興極了,這個沒人得到過的夜歸人老闆,終於向她低下了高貴的頭。這是她最

好的生日禮物!


  瞄了遠處一眼,見岳小夏和幾個男人談笑風生之餘,正偷偷看她這邊,連忙攀住阮瞻

的肩膀,在那夢寐以求的嘴唇上深深一吻。她想吻阮瞻很久了,他的嘴唇厚薄適中,嘴角

常常緊抿著,看來矜持又性感,此刻吻來,感覺不錯。只是他似乎沒什麼熱情,雖然沒有

推開她,但也沒有什麼溫度。


  一邊的小夏看到這一幕,氣得火冒三丈。互相演戲給對方看沒有關係,她本就是想讓

阮瞻妒忌,相信他也是為了讓自己死心。不過演戲也要差不多一點,用不著這麼奉獻!


  看到傅雪親吻著本該屬於她的人,她差點直接衝過去搶人,可當她控制住自己的行動

,發現眼淚都落下來了,心裡的痛一直逼得她連氣也透不過來。


  他怎麼能這樣!不接受她就罷了,為什麼要做出那個樣子來氣她!她就那麼讓他苦惱

嗎?她就那麼讓他急於擺脫嗎?不惜應付其他的女人,就為了讓她別纏他?!


  太過分了!


  這齣戲她再也演不下去了,顧不得那幾個和她攀談的男人殷勤地詢問起她為什麼落淚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小夏轉身跑出了大廳。因為跑得太急,猛得拉開大門時撞到了自己

的額角,但她也顧不得了,拼命跑了出去。


  她的眼淚和撞傷灼痛了阮瞻的心,這一晚上看到的場景也讓他備受煎熬。他有些生萬

里的氣,怪他不該讓打扮得如此性感迷人的小夏出現在其他男人面前,怪他把她帶來,卻

不守著她,自己跑到一邊去進行社交活動。每當看到一個人的眼睛在小夏身上打轉,他要

用盡力氣才能克制自己沒用法術把他們的眼珠子挖出來。最好把腦子也挖乾淨,免得他們

記得看到小夏的一幕。


  他的心裡很矛盾,一方面想要小夏死心,一方面又想跑過去,把她抱在懷裡,讓她只

屬於他一個人。整個晚上他都被這兩種願望撕扯著,外表雖然保持著平靜,甚至對傅雪還

有一些親暱,但內心早就開了鍋一樣。


  如果感情能理智的處理就不是真正的感情,而他則早就被刺激得站在了失控的邊緣,

見到小夏流著淚離開,他再也無法保持虛偽的平靜,迅速追了出去。


  「阮瞻!」傅雪下意識地扯住阮瞻的衣角,但他走得那樣義無反顧,就連一片衣角也

留不住。


  她愕然站在那兒,求助一樣地看了一下萬里。在她心裡,被岳小夏拋棄的男伴也應該

憤怒,可是卻見萬里悠然地站在那兒,彷彿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似的,立即明白了,原來

她是被利用的,那個她惦記了許久的男人和岳小夏是有情的,她今晚失去的不只是她的社

交領地,還有她所期盼的東西,那是她永遠也得不到的!


  「多麼強大的忌妒力量,有時候停滯不前的愛情需要一點強烈的刺激。」萬里心中則

這樣想著。


  




  小夏無意識地亂跑,氣憤、難堪和妒忌讓她頭腦混亂,根本分辨不出路徑,而這家酒

店很大,她不知怎麼就一路跑到了地下停車場去。


  她知道阮瞻在追她,但在他追上來的一刻,電梯門擋在了前面。她也知道他還在追,

所以到了停車場後,還是拼命跑,可是高跟鞋卻跟她作對,讓她直跌到地上。抬頭一看,

竟然趴在阮瞻的車前。


  真是冤家路窄!


  她暗罵一句,想從車底爬過去,但卻被拎了起來,然後被抱在一個溫暖的懷中。她有

一瞬間的失神,因為跑出來時忘記穿大衣了,身上僅有的那件禮服根本不能禦寒,雖然開

始因氣憤沒有覺得冷,可一到這停車場,她差點被凍死。


  瞬間傳遞過來的他的溫暖讓小夏舒服地嘆了口氣,但隨即又讓她意識到了什麼,開始

掙扎。他剛抱過、吻過那個女人了,現在她討厭他,不願意讓他碰!


  她掙扎得如此激烈,像垂死的小動物一樣,又是哭又是踢,阮瞻用盡力氣也沒讓她安

靜下來。


  「小夏!」


  「放開我!」


  「我也愛你!」阮瞻衝口而出,隨著他的話音,小夏驀然停止了掙扎。這句話,她等

了好久啊!可是,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阮瞻也被自己的話嚇到了,感覺懷中的小夏不動了,慢慢放開緊擁著她的手臂,看著

她清秀的臉,一副吃驚不已的表情。


  「小夏--」那是失誤,剛才的話是失誤。他想解釋,可是他的話被她用唇堵住了,

但她似乎並不是吻他,而是用力擦他的嘴唇。


  「我要把她的氣味去掉!」她的眼睛亮閃閃的,嘟著嘴賭氣,之後又攀著阮瞻做『清

潔』。


  她不是無知的小姑娘,不會不明白這動作對男人有多刺激,可是她冒失起來就什麼也

顧不得。阮瞻雖然竭力在躲,最後的理智催促著他推開她,可是她好像強吻一樣死抓著他

不放,到後來演變成兩個人緊擁著熱吻,難捨難分。


  不知怎麼上的車,不知道為什麼在這麼寒冷的日子裡卻渾身發燙,也不知道他不停地

纏吻著她,是怎麼能把車安全地開回到停業一天的酒吧的,更不知道兩人是如何倒在床上

的。小夏是完全的迷糊,阮瞻則覺得心中的火山一下子噴發出炙熱的岩漿!


  他感到血脈賁張,風暴在體內升起。先前苦苦的忍耐,讓他現在想不顧一切地投身到

即將到來的風暴中去,理智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一點蹤影也找不到了。


  人的忍耐是有限的,特別他還是個男人,愛極了懷中女人的男人,他已經把自己逼到

了死角,假如她肯放開,他還有一條活路,可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最原始和最真誠的

感情主宰了他的一切。


  他低下頭吻她,她的唇有如甘泉般甜美,讓他體內悶燒的慾火在這一吻中突然爆發。

他抱緊她,拼命讓她柔軟的身體緊緊貼著他。


  這一刻,他突然很怕她會後悔,因為他已經被發自內心最黑暗冰冷深處的慾望所吞噬

,屍骨無存,而她是他唯一的救贖。他愛她,他要她,不只身體,他的心也要她。即使前

途是黑暗的渾沌,可他還是失控了,無法駕馭,只一頭扎進那最甜蜜也最可怕的夢境之中




  原來自己是那麼感情脆弱的一個人,那麼容易就被攻佔心靈。是她太厲害還是他太軟

弱,她為什麼那麼輕易就打破他心中的堅冰,一舉掌握了他的心,直到他已經深陷她的真

摯與熱情中才深深地明白。


  他放開她的唇,凝望著她的眼睛。她溫柔的看著他,眼睛裡充滿的堅定的許諾,這讓

他如釋重負,知道前方有兩個人一起攜手面對。於是他再度吻向她,她熱情的反應幾乎令

他透不過氣來,周圍一切的聲響都變得好遙遠,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你好美。」他呢喃。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這是他開啟的,可是他能拯救她和自己嗎?


  纏綿?矠e。


  最後,他們在界於痛苦和狂喜的顫抖中得到解放。他們氣喘吁吁地緊緊擁抱著,汗水

淋漓、精疲力竭卻又異常幸福。



    第二十章  內心的秘密


    天才濛濛亮,小夏就驀然驚醒,因為她突然感到空虛,似乎阮瞻又離開了。


  張開眼睛一看,果然見身邊是空的,除了凌亂的床單,他的體溫和氣味也沒有殘留。

小夏瞬間落淚,胡亂套了一件衣服就跑到樓下去看,但還沒走到樓梯最底層,就看到整個

酒吧空蕩蕩的,連一個影子也沒有。


  他又走了嗎?又要放棄她了嗎?她只是暗示他的時候,他就躲得遠遠的,現在她和他

有了如此親密的關係,是不是就永遠失去他了?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小夏聽到了自己

心碎的聲音。


  卡嚓--


  可是,心碎的聲音這樣大嗎?這太誇張了!


  小夏意識模糊地循聲望去,卻正好見到酒吧的大門大開,那個在她意識中已經永遠離

開的男人出現在那裡,愕然地看著她。


  「小夏,在這兒站著幹什麼?快上樓去,你會著涼的!」阮瞻急忙把門關好,擋住門

外的寒風,三步併作兩步的走到樓梯口,把她橫抱在臂彎裡。他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可是

見她只穿著他的襯衣,光著腳和腿,這樣下去非凍壞了不可。


  「我以為你又消失了。」鑽進了溫暖的被子,小夏心中的恐懼和不安不減,雖然鬆開

了阮瞻的脖子,但改為扯住他的衣服不放,扯得阮瞻只好坐在床邊。他身上帶著外面的寒

氣,可擁著他卻讓她暖到心裡。


  看著她隱含的淚光,他的心裡漫上了說不清的柔情,「我不會消失了,只是,你一定

會後悔。」


  「我不後悔。」


  阮瞻沒說話,只苦笑了一下。昨晚他不該的,可是他控制不住,心裡的火燒得他瘋了

,到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只有想辦法解開那個註定的死局。不為別的,只為了她!


  「我去買了個東西。」他拿出了衣袋裡的小盒子,「現在我不能給你一個婚禮,可是

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哦,他竟然求婚!


  小夏心裡一陣迷糊,繼而一陣狂喜,根本沒有去想,這麼早阮瞻能到哪裡去買戒指,

根本沒想到,他是用道術硬闖入首飾店中,放下錢,自己拿了戒指就走的。


  她毫不掩飾心中的快樂,連忙放開一直抓著阮瞻衣服的雙手,把十根手指都舉到他面

前,「我答應,我答應。快戴戒指吧!」


  她焦急又認真的神態把阮瞻逗笑了,心中鬱結的情緒舒緩了一下。和她在一起,他總

是很開心、很滿足、還有一點平安的感覺,好像她就是他的家一樣。


  吻了吻她的手心,但卻並沒有把戒指戴在她手上。


  「小夏,我要對你說一些我的事,然後你再來決定是不是接受我的求婚。」他強迫自

己從纏綿?矠e的情緒中走出來,面對現實的殘酷,「我很抱歉不能給你一個確定的未來,

因為我有很不得已的苦衷,這就是我一直不能接受你的原因。並不是你不好,很早以前-

-我就愛你。」


  小夏看著他帶有一點痛楚感覺的臉,對他說的話在腦海中自動過濾和選擇性接收,『

苦衷』一事完全無視,兩隻耳?|只聽到他說很早前就愛她,快樂得忘卻了一切。他愛她!

他愛她!很早以前就愛!在一個戀愛中的女人心裡,只要心上人愛她,還有什麼困難是解

決不了的?有情飲水飽嘛!


  笑咪咪地想著,小夏自己動手拿過戒指,放入阮瞻的手中,然後在阮瞻還沒明白她要

幹什麼的時候,手把手的讓他為自己戴上了戒指。


  「我正式宣布,你現在是我的了!來,蓋個章!」她響亮的在阮瞻的唇上印下一個吻

,然後就開始欣賞手中的戒指,連阮瞻的存在也一起無視了。


  阮瞻對她的孩子氣早有領教,知道如果不阻止她就沒辦法談話了。經過了昨夜,他再

不可能放棄她,問題是他有沒有能力要她,所以他必須把所有的一切都對她坦白。


  「小夏,你認真聽我說。」他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眼睛對著他的眼睛。但就是這樣

對著她,都讓他的心靈差一點失守,連忙收斂心神,正色道,「我在說正經事,在說我們

的未來,你說過我們要一起面對,所以你要明白我顧慮的是什麼。」


  「什麼事這麼嚴重?」看阮瞻嚴肅的樣子,小夏問道,陶醉不已的心忽然有點緊張。


  阮瞻張了張口,但一時沒有說出話來。他把內心世界封閉得太久,如今要伸臂把她抱

在懷裡,才有力量說出來。


  「我--可能不久後,會做一件危及到生命的事。」他的話從小夏的髮間傳出,這句

話本身和他痛楚的聲音讓小夏僵住了,可是阮瞻抱著她不放,不讓她看他的臉。


  「這件事是從我一出生就註定要做的,我沒辦法逃避,也不可能不去做。這是我的宿

命,就算我可以反抗,我也不能允許自己那麼做。因為,那關係到我的父親。」


  他忽然又說不下去了,小夏環在他腰上的手輕輕撫著他的背安慰道,「是什麼事?告

訴我吧,是什麼給你那麼大的壓力,告訴我,我可以為你分擔,真的,我能分擔。」


  「我的命運三十三年前就已經註定了,我的出生就是為了死亡的那一天。」


  「廢話,人一出生當然就是走向死亡啊。」小夏拍了阮瞻一下,盡量顯得輕鬆點。


  「說得對,可那是自然而然的事。不像我,要我怎麼說呢?只能說,我不是為生而生

,我是為死亡而生,假如不是為了逢三之難的那一天,不是為了那一天奇怪的天象,我是

不可能被生出來的。」


  阮瞻想說得平靜些,可是做不到,而他如繞口令一樣的話,也讓小夏一時迷茫了。可

是她不打斷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父親--阮天意,是修道的人。而且他的心念很誠,對道術和道學都很尊崇和癡

迷,也就是說,他是不近女色的。以前,當他以養父的身分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可以理解

他對我的扶養是一念之慈。可是當我知道他是我親生的父親時,我就一直很納悶,他那樣

的人怎麼會娶妻生子?他不可能因為一時的衝動而找女人,如果他有女人,就一定是因為

動了真情。那麼我的母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他動情讓他愛到可以讓她生下孩子?

我母親又去了哪裡?死了?還是受不了他的冷漠走掉了?從小到大,我沒發現他身邊有任

何女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這是不符合邏輯的。因為動了真情的男人絕不可能忍耐得了相

思之苦,這一點我深有體會。可是我仔細回憶我和他生活的十幾年,真的找不到一點蛛絲

馬跡。」


  「說不定他把感情放在了心裡,並沒有表現出來呢?」


  「不。我很清楚,在感覺上,他絕對沒有愛過任何一個女人。可既然如此,我又為什

麼會出生?還有,為什麼他明明是我親生的父親,卻一直冒充我的養父?為什麼他死得那

樣離奇?這些事一直壓在我心上,直到這次我去金石鎮見他,才弄明白一切。」說到這裡

,阮瞻放開小夏,「看看我,小夏,現在在你面前的人,其實從出生的那一刻,不是被當

作人來看待的,而是一個工具,一個阻止災難的工具。你明白嗎?我不是因為父母相愛而

生出來的,我甚至不是一時衝動的產物,我只是個工具!」


  「慢著,慢著!你說的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小夏有些愕然,看著阮瞻自我否

定和自我厭棄的神色又格外心疼。


  阮瞻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似要抒發出心中的鬱悶,「我的親生父親--阮天意,三

十三年前做了一件事,這件事造成了嚴重的後果,非常嚴重,嚴重到他自己無法解決和承

擔,而這種惡果出現後,會傷害到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很多人,其危害甚至是無法想像的。




  「他老人家做了什麼?」


  「就這件事他不肯告訴我!」阮瞻搖搖頭,「可是我看得出來,正是他所做的這件事

才造成了他身上惡氣纏繞不息,而這惡氣會慢慢侵蝕到人的身體和魂魄中。這樣一想,當

年他離奇的死亡也可能解釋了,一定是他的肉身已經無法控制惡氣,如果不辟谷閉關,惡

氣就會混亂了他的神志,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傷害別人,甚至禍害整個鎮子。他是修道的人

,修為還很深,魂魄遠比肉身強悍有力,所以他假死十幾年躺在棺材中,借那柄晶刀泄去

惡氣。顯然,他做得不成功,於是他在一個神秘人的幫助下破棺而出。問題是那個神秘人

是誰?還有,他說當時他並不知道我在司馬南的指點下去找他,而是因為即使在假死閉關

狀態,他也一樣無法自控了。」


  「這麼厲害嗎?」小夏不太懂道術一說,但看阮瞻的神色就知道阮伯父做的那件事造

成的惡果確實相當嚴重,還沒有發作出來就已經害得自己這副模樣了,如果壓制不住,那

會非常可怕。


  「在他真正的死亡中,我們錯怪了那對妖童。我父親--從地下出來後想悄悄來看看

我,結果發現我們正在為妖童的事煩惱,所以他也去西安看了一下。可是他在假死時都控

制不住惡氣了,哪禁得住長途奔波和陽氣的蒸騰?在那裡,他惡氣發作,只好真的棄肉身

而去,從一個人成為了魂魄之體。而他之所以到金石鎮的鐵頭山去,也是為了泄掉這困擾

了半生的邪惡之氣。」


  「還是不行嗎?」


  阮瞻苦笑著搖頭,「根本沒有好轉,事實上每一天都在加劇。我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

麼,可是那惡氣就像癌,他用過各種方法治療了,但還是不斷的在擴散。直到--我三十

三歲生日那一天,那天過了午夜就是他修煉的一種功法的最後關頭。在這個緊要關頭,他

對惡氣的控制會降到最低,而且那天是月全食,沒有月色精華的壓制,人間所有的邪惡、

所有的陰暗都會爆發出最強的力量。兩下相對,他在那一天會成為惡魔,再也不認得親朋

好友,再也分不出善惡正邪。假如--之前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什麼方法?不會是和你有關吧?」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小夏臉色驟變,雙手緊緊抓

住阮瞻的衣袖,由於用力過大,指節都發白了。


  阮瞻看著她的臉,心中有萬般的柔情、萬般的不捨,可是卻沒有一個選擇,「就是我

,我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我就是為阻止這件事而出生的。」


  「這很危險嗎?」小夏小聲地問,似乎聲音大一點,阮瞻的危險就會大一點,「你剛

才說會危及生命--」


  「這就是我的逢三之難,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難會要了我的命,只是今天我才

明白這是為了什麼。我要在那天阻止我父親成魔,完全消除纏繞著他不去的惡氣,完成我

生就背負的使命。假如必須幫助的是別人,我根本不會理會,只要守著你就好。可那是我

的父親,不管他生我是為了什麼,畢竟他給了我生命,還養育了我。至少,我要還他,哪

怕用生命去還!」阮瞻輕撫著小夏的臉,眼神溫柔地似滴出水來,隱藏著深深的眷戀和不

捨,「萬里和包大同都知道這個劫,只有你不知道,所以我才會躲避你。不是不愛你,是

我愛不起。我並不是個擁有自己生命的男人,我,我只是個除魔衛道的工具而已。」


  小夏猛地撲到阮瞻的懷裡,「不要這樣說自己!」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抱著他,「不管

你的以前如何,你的現在和你的將來是屬於我的。只要我在乎你,你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

人!你不明白嗎?你對我是比生命還要重要、比一切都珍貴!」


  「我知道!我知道!有你,我這一生就夠了。就算是我真的命喪於此也沒什麼遺憾。

可是你怎麼辦?假如我真的度不過這個死劫,小夏,你要怎麼辦?」阮瞻心痛地說。


  「我是不會自殺殉情的,那樣我爸媽會傷心死,我不會做那麼不負責的事。」小夏放

開手,眼睛對著阮瞻的眼睛說,「可是我也不許你死,因為你已經是我的了,我才蓋過章

,你必須和我在一起。假如你敢死,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追你回來,也要你活著回來

不可!」


  小夏發狠似的說著,而且她也真是那麼想的。既然他們相愛,他們就要彼此捍衛!而

在這種心情裡,還夾雜著對阮瞻的心疼。原來,他一個人背負了那麼多;原來,他一直想

要給她幸福,才會拒絕她;原來,所有的苦,他都想一個人承擔!所以,今後她要更愛他

,讓他做這世界上最輕鬆快樂的人!
f12590 發表於 2007-4-2 00:45

驅魔人第八部:賭神

  第二十一章 同居生活


  阮瞻抱著小夏,聽她說出那麼激烈但又那麼真摯的話,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覺

得胸中漲滿著,希望這一刻永遠停止才好。只是,現實的問題擺在那兒,不解決是不行的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和父親對戰。


    父親當初把自己的所學傾囊相授,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被他打敗嗎?


  「為了你,我會努力活著。」他承諾。


  「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我是說,才能幫到伯父呢?」小夏小心地斟酌著詞句,「

一定要你才能完成嗎?」


  「我想,他一定找不到其他的方法才出此下策的。他雖然對我冷淡,但是應該還不至

於喜歡陷害親子。或許我不該怪他,因為從他的角度來看,我並不能算個兒子,只是他為

了幫助自己而製造出來的東西。」


  「阮瞻!」


  「放心,我不是自怨自艾,我只是照實了說。因為我父親也是有天生良能的,這就好

像一種奇異的特異功能,能夠在父子間遺傳。我父親身上的惡氣似乎要同種同源的能力才

能化解,他沒有一個親人,因而只能製造出來一個。我的母親,不過是個雇來的女人,為

了錢而借腹生子的。」阮瞻說得平淡,可他的遭遇讓小夏有些憤憤不平,一瞬間很想讓阮

瞻不去管這件事。


  哪有這樣的!自己闖了禍,就生出個兒子來幫忙解決嗎?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父親這個

稱號!那是他的骨肉啊,怎麼捨得讓他作出如此大的犧牲?!


  「因為不是把我當作正常的孩子來看待,所以才會對我沒有感情吧。」


  「那個--也不一定。」小夏想起阮瞻的父親看他的眼神,心裡相當不確定。剛才在

氣憤之下有些恨阮瞻的父親,才一轉眼又覺得事情絕非那麼簡單。她想起老人看向阮瞻的

目光,那麼愛憐橫溢,從哪一方面看也不是沒有感情的。因為這一切對阮瞻太突然,也太

殘酷了,所以一向冷靜如他,深入這局中之時也看不清楚!


  「到了那一天,我是說你的逢三之難,你要怎麼做?」她小心地問。


  「我不知道。」阮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具體要怎麼做,我只知道要用盡一切辦法

阻止他。那時的他一定強大到無可匹敵,我必須要以命相搏才能有機會!或者,就算我拼

上這條命也不一定能制止他!」


  「可是我不明白,無論他老人家是怎麼惹禍上身的,這麼多年來,他似乎是一直想泄

掉惡氣的。而且他為什麼不從小就訓練你,讓你變得很強,然後早一點去幫他,非要等到

惡氣漲到最強的時候才去呢?那樣機會不是更大嗎?」


  「他是一直在努力泄去惡氣。但很顯然,相當不成功。」阮瞻皺緊眉頭,也有些疑惑

,「這次我去見他,發現他身上的惡氣散掉了一些較弱的,但又聚集了更多的強惡,這一

點特別讓我弄不明白。他也許在用什麼方法,但這方法無疑是飲鳩止渴,只能讓情況更加

嚴重。至於他為什麼不從小就訓練我,而是放任我,只是教我一些理論的知識,是因為我

要練的這些功法是要在成年後才能進行,他大概覺得自己熬不到那一天,所以提早逼我背

熟那些東西。還有,這種天生良能配合他教授的功法,會在我成年後自然進行,我是拒絕

不了的,只能封印上它,既不外露,也不使用而已。一但我徹底解除了封印,我的力量是

自然天成的。當然,那些法術和招式是要學的。」


  「是我害的你是不是?」小夏突然說,「是我招來那麼多禍事,讓你不得不解除了自

身的封印。假如你沒有解除封印--」


  「小夏,別傻了。」阮瞻打斷小夏的話,「如果沒有你,我到現在才試圖解除封印,

我的能力不是會更差嗎?當我和他對決的一刻,我死得會更慘。他說除非有奇蹟,我絕度

不過這個死劫,說不定--你就是我的奇蹟。」


  「你說對決?」小夏完全沒聽到對決一說,一顆心都在擔心阮瞻的安危,因而對『對

決』兩字特別敏感。


  「我要打敗他才行,不然不能治服處於成魔邊緣的他。他選擇那一天讓我動手,不僅

因為那時的天時是他最脆弱的時候,也是我最強大的時候。」


  「這樣此消彼長的話,你有幾成把握?」


  阮瞻有一陣子沒有說話,似乎猶豫著是否說出實情,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坦誠的對待小

夏。現在欺騙她是容易的,但如果悲劇發生,沒有心理準備的她是會受不了的!


  「我沒有一絲把握。」他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司馬南有多大年紀你也可以猜得出,

想必我父親的年紀也不絕像他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也就是說他的功力可能不下百年。他

還有天生異能,功力青出於藍,你想我能夠直接面對他嗎?可是放心,為了你,我會想出

最好的辦法,但是戰勝他的把握,我沒有。」


  小夏垂下了眼睛,掩住了內心的驚惶。她見過阮父在對付妖童時的功力,雖然她不懂

這些,但看他老人家舉重若輕的感覺,就知道是絕頂高手。可是他能對兩個素不相識的妖

怪抱有仁慈的心,為什麼要那麼對待自己的兒子呢?難道他真的當阮瞻為工具?那麼他目

光中的愛意又是怎麼回事?當年他做了什麼,鬧到今天還不死不終的局面?他就算得那麼

精確嗎?在那一天的那一時刻,他最弱,而他的兒子最強!假如算錯了一分鐘會怎麼樣?




  一瞬間,她很想開口請求阮瞻不要去,留在她身邊。可她心裡明白,那老人如此處心

積慮的做了這一番安排,明顯是絕不想讓自己成魔,而且說不定成魔後還會對他周圍的人

都造成生命威脅,所以必須阻止不可。從另一方面講,阮瞻雖然和父親關係不好,但他也

不會放任這一切不管的。


  假如她要求他放手,他的心會難以取捨。她既然愛他,又怎麼忍心讓他為難?!那麼

就做一個貼心的女人吧,他想做什麼,她支持就是了,即使那是萬劫不復的地獄,她陪他

一起就是了。


  「對決時,他也許不會對你那麼狠。畢竟,你是他的親骨肉。」她抱著最後一點希望




  阮瞻無奈地微笑,「很美好的願望。可是那時他會神智不清的,不會認得我是誰。有

精神病的人認不出自己的家人,是因為腦子生了病,而我父親--更嚴重些,他的魂魄生

了病,很重的病。」


  「這樣說不是沒有希望了嗎?」


  「是啊,我沒想過最後會和父親對戰,而且從實力上看我必死。但是小夏,我會盡一

切力量在必死之局中求生,因為我有了你,所以我不會放棄生命,哪怕只有一絲的希望!




  「好,隨你吧,我相信你。可是,那天可以找人幫忙嗎?」


  「不,我不想把萬里和包大同牽扯進去,他們會有生命危險的。」


  「聽你的。」


  「沒別的說了嗎?」


  「有,我現在想起來的,你的求婚不正式,今晚重新來一遍,所有的程序都不能少-

-玫瑰花、香檳酒、浪漫的鋼琴曲、單膝跪地。還有還有,我們沒有正式約會過,我們要

一起逛街、看電影、去公園,在氣氛好的高級餐廳吃飯。」


  「好,滿足你。」


  「還要躲在黑巷子裡偷偷接吻。」


  「這個--可以現在就開始。」








  就這樣,小夏開始了和阮瞻的同居生活。


  以前,她只是要死要活地愛他罷了,現在才明白和他生活在一起有多麼幸福。而且,

因為那個死亡的陰影始終壓在他們心裡,他們就格外相愛。正如有首歌的歌詞裡所講--

把每天都當作末日來相愛,一分一秒都美到淚水掉下來!


  本來阮瞻打算帶小夏一起去旅行,在這有可能是生命中最後的時光中,好好享受一下

兩人世界的甜蜜和溫情,可是最後還是決定維持現在的生活狀態。因為他不能放棄希望,

為了逢三之難的一天,他應該勤奮修行才是,雖然他先天的靈力是自然在體內循環和變強

的,但法術和道術每增強一分,他的活命機會也會加大。


  而小夏,則不停地給自己心裡暗示,也不停地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阮瞻不會死,

不可能她的運氣差到這個地步,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愛情,轉瞬間就要失去。

老天一向待她不薄,在最關鍵的問題上也不會虧待她,何況阮瞻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她

絕不許任何人、任何事把他奪去!


  因為他們這樣想著,所以在距那可怕的一天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裡,兩人就這樣平靜而

甜蜜的生活在一起。每天,他們一起吃飯、一起入睡和醒來、進行小夏花樣繁多的約會、

和朋友相聚,阮瞻從小到大都沒有過這樣充實快樂的日子。


  在每天剩餘不多的時間裡,阮瞻則全部用來認真修煉,小夏則因為一直沒有回事務所

,所以整間酒吧都被她『接管』了過來,儼然一副老闆娘的姿態。可是她雖然努力,生意

卻還是差了很多,畢竟來這裡的女客比較多,人家愛看的帥哥老闆不見了,自然不願意來

看公認的情敵擺著勝利的面孔在身邊轉來轉去。酒吧有的是,帥哥在其他地方也有,就算

質量不可同日而語,但聊勝於無。


  至於男客,儘管小夏清秀可愛、言談風趣,但她既不夠風情又不夠開放,何況阮瞻對

多看小夏一眼的男人,一律先用冰冷得駭人的目光殺死一遍,如果那人不識趣,看樣子有

可能真正被殺死,所以哪裡有人敢來搭訕。


  就這樣,整間酒吧蕭條了許多,如果不是包大同、萬里、劉鐵和倪陽幾個人也各自有

自己的鐵桿『粉絲』,加上這幾個人夠人氣,每天來為小夏撐場面,說不定就算逢三之難

成功度過,阮氏夫妻也要餓死,因為酒吧是會關門大吉的。


  日子就這麼慢慢的過,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安漸漸夾雜在了難得的幸福和快樂之中

。沒有人說出來這山雨欲來的感覺,可是每個人心裡都被一片烏雲所籠罩。萬里和包大同

雖然不知道真正的秘密,但就要來臨的『逢三之難』也讓他們有了末日之感。


  「你看看阿瞻,好不容易下樓來一次,他的眼睛就一直圍著小夏轉,都不理朋友,我

看他是瘋了。」包大同用手肘碰碰坐在吧台邊上看文件的萬里,半挖苦半艷羨地說。


  此時,已經快午夜了,門外是大雪,門內一個客人也沒有。


  「他早就瘋了,你看不出來而已。」萬里頭也不抬。


  他在整理一些病人的醫療歷史紀錄、要完成醫學雜誌的約稿、還要在把病人移交給其

他醫生前做好準備,好方便人家接手。這些事他必須提前做好,因為『逢三之難』的那天

,他要去幫助他的朋友,恐怕會離開一陣。所以他現在非常忙,在診所完不成的工作,晚

上還要帶回來做。


  現在離那個未知的危險越來越近了,他也搬到酒吧來和包大同擠住在倉庫,讓包大同

一直嚷嚷他們待的地方好像是民工宿舍。而他看著小夏和阮瞻愛得如此乾脆和純粹,心裡

五味雜陳,酸甜苦辣一起上陣,好像自己的寶貝生生被別人搶走似的。


  但他願意做愛情的聖徒,盡一切力量幫助阮瞻度過死劫,不求回報,只要心上人開心

就好。何況,拿走他寶貝的人是他的生死之交,而且他也搶過人家的寶貝啊!


  「就這麼忙嗎?說話都不帶看人的。」


  「沒辦法,我是正常人,有正常的工作,不像某些神棍,靠著迷惑封建財主就能發家

。這個神棍具體是誰,我就不點名了。」


  「多謝誇獎。」包大同沒臉沒皮地說,「看來我以後也要好好戀愛一次,雖然看阿瞻

的模樣看得我渾身發冷,不過似乎感覺不錯啊。」


  「一看你就是山裡出來的泥腿子,連這個也不知道。戀愛中的人可不都那樣嗎?恨不

得全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才好。」


  「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知趣一些,閃遠一點?」


  「那你什麼時候滾回你家去?」阮瞻突然插進話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包大同和萬里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到。他知道他們是故意

的,只是他想藉此機會勸他們離開。未來的事是危險的,沒必要連累朋友,只要他萬一出

事,他們幫他照顧小夏就好。


  「不會離開的,你是我表哥,這裡每一個人都知道。萬里?」


  「沒錯。」


  阮瞻不說話,心想看來要找個辦法才行,看這兩個人的意思,是不會輕易離開的。可

還沒等他想出什麼,忽然心裡一凜,抬頭,發現門邊有人。

  

    第二十二章 意外來客


    今年是倒春寒,眼看快三月了,倒下起了一場冬天都沒下過的大雪。


  那個人似乎在雪地裡走了很長時間,被一團雪花纏裹著,夾帶著一股冷風走進了酒吧

的大門,寒意和陌生人的侵入感讓酒吧內的所有人都望向了門邊。


  他穿著厚厚的棉衣,看來又怕冷又老土,棉衣的風帽包住了他的頭,再加上他圍了一

條很大的羊毛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讓人根本看不清面目,只有一雙晶亮的眼睛露在外

面。


  不知怎麼,阮瞻突然感到面前的這個人很熟悉,好像就是他在父親給予他的幻覺中見

到的那個人,那個在胸口的肌膚上刻著鮮血淋漓的符咒、並給了父親那柄晶刀的人,那個

父親有意不讓他知道的人!


  「小夏,到這邊來。」阮瞻反應最快,向前走了幾步,把愕然望向門邊的小夏護在身

後。


  「你是誰?」


  阮瞻問得不客氣,還帶著點敵意,可那個人還沒回答,包大同訝異的聲音卻從身後響

起,「老爹!」


  難道是包大叔?


  阮瞻愣了,萬里『啪』的一下合上了文件,而包大同則帶著三分欣喜和七分不情願地

走上前去,「您怎麼來了?不是要雲遊嗎?」


  「果然是我兒子,穿成這樣你也認得出。」包大叔答非所問。


  「您就是包成粽子我也認得出。」包大同幫著他父親摘掉圍巾,脫掉棉外套,甚至用

自己腳上的運動鞋換掉了父親腳上濕透了的鞋,阮瞻和萬里才認出面前的老人正是包大叔




  「您還沒回答我,您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這女娃子是阿瞻的老婆嗎?當寶貝似的護著,也不讓我老人家看看。」包大叔慢慢

走到酒吧的中心,第二次無視兒子的問話,上下打量了一下微笑著向他打招呼的小夏,「

嗯。眉分八采,目色黑白分明,一定是個溫和善良,大方有理的孩子。阿瞻,有眼光。」


  「老爹,你到底來幹什麼?」赤腳的包大同不死心地跟在包大叔後面,繼續問。


  「我雲遊嘛,不能遊到這裡嗎?」包大叔頭也不回,忙著接受萬里的問好,又從懷裡

拿出一串以麻繩串起的、不知是什麼骨頭製成的古怪鍊子遞給小夏。「大叔是鄉巴佬,沒

什麼好東西,這個小玩意,是我自己做的,你戴著玩吧。」


  小夏恭恭敬敬的接過,鄭重地戴在脖子上,覺得這鍊子上每一個骨珠都是一個奇怪的

文字,左看右看的愛不釋手。包大叔見她喜歡,也很開心。


  「阿瞻,不問個好嗎?」


  「您,是他嗎?」阮瞻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但他相信包大叔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這種事應該是我家大同做的,怎麼會是你?」包大叔說得比阮瞻更讓人摸不到頭腦




  包大同急了,「我說,你們不要打啞謎好不好?現在這裡有許多人一頭霧水,至少你

們要顧忌一下影響。」


  「我是說--」包大叔眼睛看著阮瞻,嘴裡卻向兒子解釋著:「這麼魯莽急躁地做事

、向別人提出問題是你的方式,阿瞻歷來都是個穩重沉靜的孩子,遇事總是謀定而後動,

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智將,不該如此直入主題。」


  「您是嗎?」阮瞻再問。


  「假如我是壞人呢?你這樣問不是泄了你的底嗎?」


  「哎呀,要瘋了!」包大同大叫一聲,跌坐在椅子上,「你們說得到底是什麼啊?什

麼是不是?究竟出了什麼事?」


  「包大叔怎麼會是壞人呢?」萬里插了一句話。


  「你們這些孩子都退步了。」包大叔嘆了口氣,「以前你是個多麼聰明機靈的孩子,

現在又做著研究人心的工作,怎麼越長越回去了?」他指指萬里,「這世界上每一個都可

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壞人,善與惡不是劃分得很清楚的,有時候你親眼看到的東西和實際

上的事實完全不同。」


  「可是人也有信念,信念比什麼都真實,可以讓人分辨出真偽。」萬里說,「我知道

包大叔是好人,而且我堅信這一點。」


  「說得好。」包大叔對萬里微笑點頭,然後指了指阮瞻,「這孩子就沒有信念,不過

不怪他,因為從來沒有人給過他什麼讓他有支撐信念的東西。」


  「還有完沒完啊,竟然打起謁語來了。」包大同再次哀叫,「我可說好,你們不說能

讓我聽明白的人類語言,如果我以後惹出什麼禍,可不能怪我!」


  「上樓去說吧,包大叔看來又冷又餓呢!」小夏也不明白那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對

話,但又一直插不上話,此刻連忙見縫插針,「包大同,快領包大叔上樓去洗個熱水澡,

我馬上準備一點熱呼呼的湯。」她推推包大同,然後又對兩個一直看戲的夥計們說:「你

們倆幫我入廚,然後就關了店。雪太大了,不會有客人,你們就睡這裡,明天雪融了再回

學校。」


  她不知不覺地帶上了一點女主人的派頭,成功的讓酒吧裡老老少少一共六個男人全部

散開,各自按她的吩咐去做了。


  她聽到包大叔在背後讚揚她『有條有理,宜室宜家。』高興極了,精心為老爺子準備

了熱食端到樓上去。







  「想問問題,先交換情報。」包大叔洗過熱水澡,吃了東西後容光煥發,比才一進門

時精神多了。


  他才一踏進『夜歸人』的大門時,因為那一雙眼睛的神采,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睿智

的長者。可是當他脫掉了外衣,整個人出現在別人面前時,他眼神的光芒就會被他的刻意

偽裝所掩蓋,一般人只會注意到他的外表,以為站在面前的不過是一個憨厚樸實的老農。

只有真正瞭解他的人,才知道他那一派仙風道骨有多麼瀟灑,這點包大同還遠遠不及。


  不過他的個性卻很討人喜歡,嚴肅中帶著風趣詼諧,包大同在這一點上有些乃父之風

,就連爺倆討論問題的方式都相同,大事還沒有告訴別人,先要求交換情報。


  阮瞻看了小夏一眼,得到她無言的支持後,決定說出那些曾經告訴過小夏的那些事。

他本來不想把朋友牽扯進這件事,可是包大叔的突然出現太奇怪了,他現在不得不說。小

夏和他相比,在實力上不知柔弱了多少倍,簡直是天與地的差距。可是在這不長的相處時

間裡,他已經習慣在心理上得到她的鼓勵。


    他一件一件的慢慢講述這些事情,心裡已經完全平靜,可是這些話到了萬里和包大同

的耳?|裡卻格外震驚,聽完後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包大叔,假如您說的交換情報是指這些,我已經全說了。現在輪到您回答我,您是

那個人嗎?」


  「你又急躁了,不過也難怪你,畢竟父子天性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包大叔點點頭

,「沒錯,你父親幻覺中看不到臉的人是我,那把晶刀也是我送還給他的。他在暗示你,

他發作時的危險和那把晶刀的重要。可是因為不想讓你來找我,所以才不讓我露面的。在

這一點上,你們父子簡直一模一樣,什麼事都想自己扛,不想連累朋友。」


  阮瞻恍然大悟,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


  他知道早晚要和父親對決,因此很在意父親留給他的任何線索,那個神秘的人一直讓

他擔心,生怕是不可預測的第三股力量。現在既然知道那人是包大叔,就沒有什麼好擔心

的了。


  「幫我父親出棺的人想必也是您。」他再問,一樣也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其實事情明

擺著的,他曾經估計那個人是法力高深的人,而在他所知的人中,還有誰能和父親的力量

比肩呢?


  「可是,阮伯父究竟做了什麼壞事,把自己弄到如此田地,還要搭上阿瞻的命呢?」

包大同轉頭看了看阮瞻:「說了你別不高興,我覺得伯父真自私。自己做了惡事,卻讓兒

子來承擔,可怕的是他竟然想出用自己的血肉製造出活的工具來幫他解脫。這--太變態

了。」


  阮瞻沒有說話,雖然他不喜歡包大同這樣說父親,可這是事實,讓他無從反駁。是啊

,他還算個父親嗎?為什麼自己如此愛他,可他卻不愛自己呢?真的冷酷到如此地步嗎?


  啪--


  一聲脆響,讓靜默中的四個年輕人都嚇了一跳,接著是包大同的抱怨聲,「老爹,你

幹麻打我!」他撫著自己的後頸,疼得直吸氣,委屈地說:「你還這麼用力,我會腦震盪

的!」然後他又求助一樣的看著其他三個人,「你們看,我過的就是這種日子,這個老頭

平時就是這麼對待我,放羊一樣地養我,還隨時偷襲我!」


  那三個愕然地望著這一切,沒一個知道要說什麼好。


  「我打你是因為你亂說話,你這麼確定你阮伯父是惡人嗎?」包大叔看來真的很生氣

,剛才和藹可親的模樣瞬間不見,變成了一個嚴厲長者的模樣,「你們三個也這樣想嗎?




  還是沒人說話,但是疑惑卻在心裡擴大。包大叔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難道阮父也是有

苦衷的,就像阮瞻一樣,因為不得已的理由才成了今天這副模樣,才逼得自己和兒子到了

這步田地?!


  「你們這樣想,原也不能怪你們,可是要我聽到,卻不能任你們蒙在鼓裡,糊塗下去

。」包大叔站起身來,搬了一把椅子坐到門口,揮手結了一道防護結界,讓四個小輩排成

一排坐到床上,「現在我給你們說說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天意本來要我發誓不說出來的,

因為他怕阿瞻知道這件事後對他下不了手,所以我忍了三十多年。今天他逼自己進入了絕

境,我就不能不說了。我不知道他去了鐵頭山,阿瞻你知道散惡氣時要忍受多麼大的痛苦

嗎?這麼多事,這麼多惡,不該他一個人承擔。況且,我一直對安全解決這件事還抱有希

望,一直在找好的方法,雖然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可是我們不能放棄努力。天意說過,只

有出現奇蹟才能保住阿瞻的命,而我要你們明白,奇蹟不會降臨,要麼創造奇蹟,要麼沒

有奇蹟!」


  阮瞻沉默著,可是身體卻微微地顫抖起來。聽包大叔的意思,父親是有天大的苦衷的

,他明白心裡有苦說不出有多麼難受,他願意相信父親不是故意要這麼對待自己,這證明

他的存在至少不是毫無意義。


  小夏握緊了他的手,對包大叔說:「無論如何,他讓阿瞻這樣出生就是不對。沒有誰

可以把別人當作工具,就是父親也不能這樣。」


  「小夏--」萬里攔了一句。


  「我就是這樣想的,還不許人家說。」小夏噘著嘴咕噥了一句。事關她的心上人,誰

傷害阮瞻她就會怪誰,何況這話她憋在心裡許久,對著包大叔不吐不快。


  「小夏說得對。」包大叔倒沒有數落她,「天意對得起世界上所有的人,唯一對不起

的就是阿瞻。可是阿瞻是他的兒子,兒子幫老子解決問題也沒什麼不對,所謂父債子償。

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年輕人講究人格獨立,但這些根深蒂固的觀念卻也不是完全錯誤的。你

們聽過這句話嗎?大愛者無愛,一個人想要救濟天下,心中有大愛,自然會對身邊的人比

較殘忍,事實就是如此。阿瞻,我希望你能諒解,而且天意在這一點上做得並不好,他不

能無愛,他是極愛你的,只是,他沒有其他的辦法。阿瞻,你願意原諒他,幫助他嗎?」


  阮瞻鄭重點頭,「我如果不想幫他,就不會那麼為難了,因為我要在他和小夏之間做

選擇。原諒他?我並不知道能否做到。」


  包大叔聽著他誠實的表達,一時沒有說話,半天才點點頭道:「你真是個好孩子,其

他人如果從小就被這樣對待,即使不成為大惡的人,也會受不了的,難為你還能這麼清醒

。」


  「可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萬里問。


    包大叔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挫敗感,「這些年,我走過太多的地方,想找一處可以控

制他身上惡氣的靈氣寶地,走訪了很多隱密的道門傳人,想研究出克制的方法,可是--

唉,我什麼忙也沒幫上,竟然還不如他自己,他至少找到了鐵頭山。」


  「為了幫阮伯父,您才經常不在家,把我一個人丟下嗎?」包大同問,「那我原諒您

,因為您是為了幫助唯一的好友,如果是我,我也會那麼做。」


  包大叔聽兒子那麼說,頗感欣慰。他何嘗不明白自己對兒子的虧欠。何嘗心理不痛呢

?這種心情,沒有當過父親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第二十三章 故事


    「阿瞻,你仔細看過你爹身上的惡氣嗎?」包大叔問。


  阮瞻想了一下,「他去鐵頭山是為了借那個天然不聚靈的地方泄去惡氣,可是應該沒

有什麼效果,我感覺他身上的惡氣比上次我們遇到時還要厲害。那時候,他還可以壓制著

惡氣不在身外顯現出來,所以我根本沒看出來,是血木劍感應到的。而這次--」他想起

父親身邊的惡雲,心裡一痛。


  「除此之外,你沒發現別的嗎?」包大叔又問。


  阮瞻搖搖頭,一時有些疑惑,不明白包大叔是什麼意思?難道父親身上還有其他秘密




  「可惜了你的天生良能,卻不肯認真看看父親。你就沒發現他身上的惡氣不是一種,

而且是被他拉著才不至於過快消散的嗎?」他說得如此沉痛,聽得幾個小輩都吃了一驚。


  「不是--去散惡氣嗎?為什麼還要拉著不放?」小夏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包大叔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阮瞻。阮瞻低著頭,努力回憶那天和父親見面的情景,

那是他一直不願意,也是不敢細細回味的,今天在包大叔的提醒下認真想了一下,忽然心

頭狂跳,說不出具體什麼事,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看了包大叔一眼,包大叔點了點頭,「沒錯,你爹身上的惡氣不止一種,現在我來

告訴你這是為什麼。你們一定以為他身有大惡之人才會有的氣息,就一定是做了什麼大惡

之事,為什麼沒人想過,他是因為做了大善的事才會如此的呢?」


  「善事?」包大同急道:「難道伯父行善時被什麼邪物給傷了?還是鬥法的時候走火

入魔?」


  「我先給你們說個傳說故事吧!」包大叔突然說。


  包大同和小夏都是急躁的性子,哪耐煩在這個時候聽什麼故事,可是包大叔根本不給

他們反對的機會,已經慢慢說了起來。


  「在佛教裡有一位苦難佛,不知你們聽過沒有。他的法相非常不好看,一直愁眉苦臉

的,很少有人願意供奉他,可是他為了救世人,把全天下的苦難都背在了自己身上。就算

你們沒有聽過這位佛祖,那麼地藏王菩薩總聽過吧?小夏脖子上的這塊玉質護身符就是他

的法相。他曾經說過,只要地獄裡還有一個怨魂,他就永不出地獄,永不成佛。這些都是

非常偉大的精神情操,非常慈悲的心,這也就是大愛,愛的是世人。可是還有一個傳說,

我卻認為那個人更加偉大。」他瞄了四個小輩一眼,繼續說,「傳說中,天底下所有的惡

都會被正氣所收,關在一個像巨大容器一樣的地方,等著天地二氣把惡氣導正或者煉化。

可是因為『惡』的破壞力太大,那容器每隔幾百年就會損壞一次,在這個時候,就需要很

多修行的人聯手把惡氣困住一陣子,等容器自然修復後,再把它們放入其中。


  在這種世人所不知的輪迴中,鬥爭是非常激烈的,並不像我所說的那樣容易,總是伴

隨著修行之人的重大傷亡,有時還會因為惡的力量太大,而修行之人的力量太弱而導致困

惡失敗。這時,這看不見的惡氣會流竄到人間,侵入人的靈魂,讓人變得殘忍而凶狠,誘

使人們為惡,或者引起戰爭,直鬧到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也不知道是什麼年月,這容器

又要壞了,可是在當時,因為上一次困惡行動的失敗,不僅讓惡氣侵入了人間,還犧牲了

大半有修為的人,這麼多年後也沒有恢復,所以此次行動看來還是不能成功。而如果接連

兩次失敗,肯定會讓人間承受不住惡氣的連番襲擊,善良和美好這些脆弱的東西將被消滅

殆盡!


  為了解決這件事,所有佛道兩家有修為的人、甚至一些有一念之仁的靈體和妖怪都聚

在一起,想找出解決之道。可是大家做了所有的努力,卻仍然沒有效果,有人願意犧牲自

己的修為和生命,甚至願意灰飛?窈嬤茯@救人間也無濟於事。眼看著,困惡的容器就要破

了,他們中的一個人終於想出了一個分而食之的辦法。他打昏了守護容器的好友,把容器

打開了一條細縫,讓那些惡氣慢慢散出。他就等在一邊,惡氣一泄出,他就引道自身上,

以自身為容器,承受了一部分惡氣。這樣,惡的力量就被分為兩部分,每一部分的力量都

被大大削弱,其他道友只要分別對付,就一定會成功度過這個災厄。


  他知道儘管他的修為是最深的,在承受了這些惡氣後,他的心性還是受到了惡氣的侵

蝕,所以他會瞬間失去自我,好好的一派宗師就此成為了一個惡魔。而這之後,他必須保

證其他人把他以最殘酷的手段殺死,並毀掉魂魄,他才能和那惡氣同歸於盡。死,對於修

行的人來說並不可怕,魂飛魄散,對一心除魔衛道的人來說,也有些人可以做到,可是他

要承受的卻是更大的犧牲。


  其他的犧牲,總會有人知道,有人感激,有人銘記,而他這種犧牲沒有人會了解到,

他只能得到憎恨、嘲笑和輕蔑。他不是作為一個英雄死去,而是作為一個被世人唾罵的惡

魔離開。地藏王菩薩偉大,是因為他願意為怨魂惡鬼帶去光明;苦難佛偉大,是因為他願

意為人類承受任何悲傷和痛苦,雖然他們這樣為世人犧牲不求任何回報,可是他們得到了

世人的尊崇和敬仰,得到了世人真心的膜拜和感激。可他呢?他死了,連魂魄也不剩一絲

,但沒人知道他所做的犧牲,他以一己之力拯救了世人,卻會被後人當作一個因為心生惡

念而被惡反噬的壞蛋而記住,或者根本淡忘!


  而且他把惡氣引入自身的一刻,惡氣就與他的魂魄溶為了一體。如果他成魔後,其他

道友能夠打得他灰飛?窈嚏A對他而言就是幸運的,但如果因為道友們實力不足而不能完全

消滅他,那麼他的魂魄就會墮入無間地獄,承受著永無休止的痛苦。而這些,還是沒有人

會知道,甚至連他自己,也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從此不認識親人,不認識朋友,徹底成為

一個沒有心性的、在地獄受罪的惡魔。


  在做這件事之前,他仔細考慮過每一個細節,也明白這麼做的後果,但他懷有一顆無

與倫比的慈悲之心,所以心甘情願的作出犧牲,不求回報、不求感激也不求了解,寧願為

毀謗誤解他的世人喪自我、背上罵名、一人成魔而拯救萬人!」


  說到這裡,包大叔的喉嚨哽住了,四個小輩也唏噓不已,小夏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後來怎樣?他就那麼被冤枉嗎?」


  「他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只是無意間被他的摯交好友發現了這件事,他在和好

友飲酒暢談後趁好友不備,消除了他的記憶,然後他又義無反顧地依計畫而行。當晚,他

在成魔前一刻,用盡心力喚醒了其他道友,包括他的好友在內,並表演了一場人心向惡的

好戲,然後如他所願的被道友們所殺。眾人都罵他是個偽君子,平時錯看了他的為人,而

對於他引惡上身,而使其他人困惡成功被認為是天意使然,沒有人知道他為此作的一切。

只是,這一代有修為的高手太少了,就算是他使用了分而食之的計策,那些人還是沒能把

他身上的惡氣徹底消滅,以至他後來一直在無間地獄受苦。」


  「那現在呢?他還在受苦嗎?就那麼一個人受委屈嗎?」小夏又問。


  「傻孩子,這個故事能流傳下來,一定是他的好友後來恢復了記憶,不然我們又怎麼

知道呢?雖然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至少我們知道了他的故事。至於他是不是還在無間地

獄受苦,我就不知道了。」


  「這和我父親有什麼關係?」阮瞻雖然也像其他人一樣沉浸在故事中,體味著傳說中

的那個人的偉大人格,但畢竟相對清醒一些,一下聯想到自己的父親。包大叔為什麼要講

這個故事,為什麼說父親有苦衷,為什麼說他們都誤會了父親?難道父親也做了相同的事

嗎?


  包大叔沉吟了一下,「阿瞻哪,你老爹沒告訴過你吧,我與他的關係和你與萬里的關

係是一樣的,是從小到大的朋友,我想他不說,是怕你來找我打聽他的事,因為我真的知

道很多。你知道他最喜歡什麼嗎?最喜歡雪。並不是因為下雪的時候,天地萬物都銀裝素

裹的分外美麗,而是因為雪可以淨化一切。醜陋的變得美麗、污濁的變得清新,最後雪化

為黑污的泥水,帶走這世上的骯髒。他從小就擁有雪一樣的品格,長大後也是那麼做的。

他雖然修道,卻有佛家的慈悲。我想,你該明白我的意思了。」


  聽到這番話,阮瞻的震驚是無法形容的,其他三個人也是一樣。可是,雖然父親是為

了為行善而成惡,雖然他有大的慈悲,可是事情的起源是什麼?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不會是那個什麼容器漏了吧?」阮瞻問。


  包大叔苦笑,「那只是個傳說,但你爹也確實是為了抑惡揚善才到了這一步的。你知

道,他的師父司馬南是一個道術痴,如果不是因為癡迷於道術,他會是個相當不錯的人,

可見太執著於一件事,往往人的心性就變了,這與道法自然的觀念完全相違。不過說這個

就扯遠了,我是想說,因為他癡迷於道術,四處搜羅失傳的、或者被歸為禁忌一類的道術

書籍,所以他的藏書很豐富。其中就有一本是關於吸收和化解他人或者靈體身上的氣息,

並轉化為自己的靈力的。


  不過可能知道是有害的,司馬南一直沒有修煉這種法術,但他太沉迷於道術了,人變

得越來越不可理?哄A甚至在他身上已經顯現出極惡的一面。天意和阿瞻一樣,從小是孤兒

的身分,因此對司馬南像對父親一樣敬愛,見師父變成這樣,突然想起了這本書。他想化

去師父身上的惡,而且正逢亂世,他希望收盡惡鬼,為人間帶來一份清靜。可是他不知道

,那本書是不完整的,後面的部分是司馬南自己揣測而出的。他修習了這種術法後,在司

馬南有一次練功走火時及時吸走了他身上亂竄的靈力,救了師父一命,但同時也使師父修

煉多年的成果毀於一旦,因此師徒兩個反目成仇。所以,司馬南後來的法力遠不如天意就

是這個道理。


  後來意識到這個法術的缺陷,天意本想停止修煉。他也是天生良能,所以那法術的危

害並不能對他造成絕對的傷害。可是他那個人外冷內熱,心軟得不得了,懷有拯救世人的

慈悲之心,再加上不斷地遇到不平事,所以這種有害的功法根本沒有停止過運用。後來在

文化大革命時,他被迫還俗,那是個集中混亂的時代,多少冤魂怨鬼在人間徘徊不去。這

些怨氣又凶又重,根本無法一一化解,此時的天意再顧不得自己的安危,明知道這樣下去

,自己必會被無法化解的惡氣所反噬,落得和傳說故事中的那個人同等下場,可他就是不

忍心放任不管,不停地渡化痛苦的人和魂,最後逼自己到了這步田地。他幫了太多人,可

是最後卻沒有人能幫他!」


  「這是他生我的原因嗎?」阮瞻問。


  「不是的,開始時,你並不在這個故事裡。」包大叔同情地看了阮瞻一眼,「他以為

自己可以化解身上越積越多的惡氣,他甚至想過自盡,甚至讓天雷擊得自己魂飛魄散,他

從沒想過生一個兒子來承擔自己的苦難!可是後來他發現,那些惡氣根本無法自銷,而且

因為他吸入過多,惡氣已經強過他本身之力了。此時的他和那個傳說中的偉人是一樣的情

景,以自己的身體為容器困住了人間的那些邪惡,必須有同種同源的外力將容器和容器裡

面的東西一起打破,才能不至於讓他好不容易困住的惡氣再返回人間。你要知道,惡氣重

返,會造成更大的危害。」


  「所以他要我來做那個打破容器的人。」阮瞻咬了咬牙道。



    第二十四章 決定


    「阿瞻,我說過,天意對得起所有的人,只是對不起你。」包大叔語氣痛楚地說:「

但相信我,他也不想那麼做。之前他嘗試了很多辦法來解決這件事,有的方法痛苦非常,

可是還是無法消除這些惡氣,甚至現在他還在嘗試,就是為了給你一線生機。現在的他,

好像體內藏著一顆定時炸彈一樣,假如他因而成魔,會傷害到所有無辜的人。他一輩子都

想幫助別人,怎麼能夠忍受自己去傷人呢!」


    「別說了,包大叔。」阮瞻握著小夏的手緊了緊,「我明白了,而且我並不怪他,雖

然我不能認同他的這種方式。也許我太自私渺小,我只想讓我愛的人幸福而已。但不管我

因為什麼而出生,我畢竟是他的骨肉,所以--我是愛他的,那麼我可以為他做一切事情

。只是--」他轉過頭來,「小夏,對不起。」


  「幹麻跟我說對不起。我支持你呀,而且會保著你的小命。你是我的,我現在把你借

給阮伯父用一下下。」她說得輕描淡寫,可阮瞻知道她心裡也很緊張和慌亂,不過是為了

讓自己安心而已。


  他多麼幸運,竟然遇到了這樣的女子!


  「還是研究一下怎麼辦吧,等幫了伯父回來再卿卿我我。」一直沒有說話的萬里道:

「要在最不利的局勢下爭取最好的結果,你不是一向如此嗎?再說,我們要樂觀點,結果

還是未知呢。」


  「說的也是。」包大同連忙接口道:「但是老爹,你覺得伯父生還的機會--有多大

?」


  「你傻了嗎,大同。」包大叔斟酌著字句,「從常理上說,你阮伯父已經故去了。現

在我們要救的不過是他的魂魄,只是要想辦法怎麼能徹底讓他得到解脫,還要保住阿瞻的

命。他走上這條路,早知道不能回頭,但我相信他寧願付出一切代價也不想成為作惡之人

,而阿瞻是他唯一的骨血,也是他唯一虧欠和最想保護的人。」所有人都沉默了,原來一

切都已經定局。他們所要創造的奇蹟,不過是把損失降低到最低。


  「我父親,在我高中的時候就已經無法控制所吸收的惡氣了吧?」阮瞻悶聲悶氣地問




  包大叔點點頭,「那時他吸收的惡氣已經無法化解,就要發作了。他怕傷害到別人,

特別是你,所以只好假死。那個棺材是特製的,可以讓他在斷絕一切呼吸和飲食的情況下

保證情況慢慢平穩,不惡化下去,他再用這種方法熬到你逢三之難的那一天。」


  「那麼您為什麼以肉身刻符?那晶刀又有什麼用呢?」


  「阿瞻,當時你看到他給你的幻覺是紅的吧?那是因為他已經無力控制自身,而呈現

出的魔相。我為了幫他暫時鎮住惡氣,要施以血符咒,可他身上的惡力太厲害了,我只得

以自身為符。」包大叔慢慢地說,「司馬南無意中害了天意,可留下的奇珍異寶也不少,

你從天意手裡繼承的那三件寶貝也是司馬南搜羅來的,包括那柄晶刀在內。因為怕晶刀上

散發的靈氣引起小時候的你注意,天意讓我保管晶刀,後來他假死時,便通知我把晶刀陪

葬,這樣便於你以後找到它。這些日子來,你沒發現這柄刀有什麼作用嗎?」


  阮瞻還沒有說話,小夏就舉起了阮瞻的手掌,指著上面一道傷口說:「這就是那柄晶

刀割的,雖然早就不流血了,可就是不能癒合。」


  「這就是這柄晶刀的作用。」包大叔說,「水晶本就屬陰,至純的水晶放在水裡會看

不見蹤影。這柄晶刀的材質更不用說,如果沒有參照物,放在半空中都沒有形體,而且這

晶刀還用無上的法術煉製過,具有不同凡響之力。被這柄晶刀傷到,肉身上的傷口會永不

癒合,如果打在魂體上,會以至陰剋天陰,並且使碎了的魂魄再也無法癒合。它是魂魄的

天生敵人,就好像血木劍是以邪制邪一樣,只是比血木劍更凌厲、更強硬。」


  「您是說,要用這把晶刀來打散阮伯父的魂體,讓他無法聚形作第二次攻擊,同時也

使惡氣消散?」包大同冒失地說了一句,他本來是問個問題,而且大家也都明白,可是誰

也不願意聽到回答。


  這太殘忍了!生下兒子是為了對付自己,找到寶物是為了能殺死自己!這麼多年來,

這老人是怎樣面對自己的心?獨自承擔什麼樣的苦?


  「必須用這柄刀,可是也可以想個好的辦法。」包大叔寬慰了一下這些震驚了的孩子

們一句。


  「您有好辦法了嗎?」萬里永遠是最理智的一個,因而提出了關鍵的問題。


  哪想到包大叔卻搖了搖頭,「我們想遍了辦法,沒有一個是行得通的,所以才說需要

奇蹟。我之所以違背諾言告訴你們這件事,就是想要大家一起想辦法。現在距離那天還有

半個月,希望不會太遲!」


  「老爹,阮伯父比你的實力如何?」包大同問。


  「他是道術奇才,年輕時又非常努力,所以他的法力比我高出一大截。」包大叔再度

嘆氣,「何況,那些惡氣也會助長他的功力,他成魔的時刻一定強大無匹,不然他也不會

選擇在那天他最弱,而阿瞻最強的時候動手解決這件事,那是百年不遇的機會。」他說著

又轉過頭來看阮瞻,「阿瞻,你要記住,成魔是他最不願意的。我知道這對你很難,但假

如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你不要--不要下不了手,那只會害了他!害了你!假如他有清

醒的一瞬,知道自己的結局,那才是對他最大的殘忍!你,懂嗎?」


  看著包大叔沉痛的眼神,阮瞻想說什麼,可那個『懂』字就是哽在喉嚨說不出。


  「老爹,那你現在給我來個特訓吧。」包大同扯開話題,「你不是說讓我出山就是為

了幫阿瞻嗎?那就讓我盡最大的力量。還有半個月呢,我要把道術練到最強!」


  包大叔看著兒子,心中又是不捨又是驕傲。這孩子,天生愛玩,心思活潑,身上所學

的道術都是他硬逼出來的。偶爾主動,也是為了好玩或者可以炫燿,沒想到在大眾面前可

以這樣懂事和堅決。天意虧欠了阿瞻,他何嘗不是虧欠了大同呢,他們兩個老的,都不是

好父親啊!現在看兒子認真無偽的神情,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至少他有機會彌補。等

這件事了結,他一定要做個慈祥的父親。可天意呢?他沒有機會了!為什麼他一心向善,

可天道卻不給他一條路走呢?!


  「特訓?你不會又叫苦連天吧?」包大叔微笑了一下。大同沒有天生的良能又如何,

有這樣的心,他也可以成長為一個了不起的道家弟子,一樣可以斬妖除魔!


  「這個--叫苦是肯定的啦。」包大同搔搔頭,「可是你可以逼我一下,我想我能忍

。」


  「我要做什麼?」萬里問。他沒有能力也沒道術,那個新學的火手印根本就是白搭。

可是他知道自己體質特異,作一個道具的水平還是有的。


  「要看最後怎麼安排了。」包大叔看看沉默的阮瞻,「這一次我們都聽阿瞻的指揮。

我這些年來也沒有白跑,搜集了一些隱居的道術名家的看家符咒,我想,至少這些可以增

加勝算。現在,我們都離開吧,讓阿瞻靜一靜。」


  不等他揮手,其他人都出去了,包括小夏在內。她知道人在遭受打擊的時候安慰是沒

有用的,給他一個安靜的環境讓他平復身心才是最好的方式。


  她恨過阮瞻的父親,因為他讓自己心愛的人受傷害,小時候傷害他的心靈,長大後傷

害他的肉體,甚至奪去他的生命。她覺得那老人非常自私,可是聽了包大叔的故事後,她

說不清阮父是偉大的還是自私的。造成今天這個局面並不是他故意的,他開始時只是想救

自己的師傅,然後想救那些受苦的世人,最後他想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下自我了斷,以自

身帶走邪惡,可是卻發現做不到了!


  他從沒想過要求回報,也沒想過牽累別人,可實際上,他卻害了自己最親的人。親莫

若父子,近不過夫妻,為了阮瞻的遭遇,她是有理由責怪阮父的,可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人

,她又同情這個老人想幫助他。在她看來,老人怕的不是成魔,大概怕的是成魔後傷害別

人,包括自己的親人在內。


  隱約之中,她覺得那老人是愛阮瞻的,他之所以對阮瞻冷漠是因為知道會有那麼一天

,父子像仇人一樣對決,你死我活,是怕阮瞻有了感情後,對他下不了手吧?!真到了那

一刻,老人已經快要成魔,心智完全喪失,是不會對阮瞻客氣的,苦的是明白一切,卻不

得不動手的阮瞻!


  想到這裡,小夏的心又痛了起來。阮瞻好可憐,天生就要背負這沉重的使命,這讓他

如何自楚?如何決定?從小到大,他沒有得到過一絲溫暖,而現在卻又不得不為這所有的

事付出代價!她真恨不得能代替他苦,可是她做不到!她能做的,只是做好他的守護天使

,讓他平安無事,假如他真的遭遇不測,人鬼情未了也好,把他追回來也好,她是不會放

手的,她永遠、絕對不放開他!他是她好不容易抓住的愛情!


  想到這裡,她反倒可以坦然面對了。而她的舉動看在包大同眼裡,很是欽佩。他以為

女人在這個時候一定會又哭又叫,死求男人不要離開,或者驚慌失措的,沒想到小夏像沒

事人一樣,在為他準備午飯時竟然還哼起歌來。


  「你真是奇怪的女人,為什麼不攔著他?」他好奇地問。


  這兩天的特訓把他折磨得夠嗆,他是不知道阮瞻他老爹成魔後會是什麼樣子,他只知

道他老爹現在已經是魔鬼了。以前,他總是抱怨老爹逼他學習道術,但那些日子和這幾天

比起來,簡直如天堂一般,以前老爹根本就不算是逼他,確實養他像放羊,完全是放任嘛




  現在的他,一天二十四小時沒有一刻得閒,每天可憐的四小時睡眠也要在夢中修習靈

力心法,那使他不能躺著入睡,身體上的疲勞完全得不到緩解。白天,各種道術練得他手

腳發軟,和父親的鬥法練習讓他遍體鱗傷,每天只能吃一頓很清淡的飯,而只有在這十五

分鐘裡,他才可以休息。所以,儘管小夏做飯的水平極其低下,他在每天的這個時候也非

常高興,畢竟有吃的,有喝的,可以坐一會兒,說會兒話。


  「我攔著他,只會讓他為難,我既然愛他,為什麼要逼他?就算他肯為我做出讓步,

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快樂,我要個不開心的男人在身邊幹什麼?和他彆彆扭扭地過一輩子嗎

?」小夏把包大同的飯遞給他,看著他才幾天就瘦了很多的臉,「我支持他,等他回來,

這一生他想起這件事都會覺得我是多麼大方懂事,只會更愛我。哪個選擇對我有利,這是

明擺著的。」


  「說得好!聰明!選得對!」包大同贊一句,吃一口飯,顯然是餓壞了,連這種飯都

吃得津津有味,「等我們從鐵頭山回來,我要挖阿瞻的牆角,以前我怎麼沒看到你這樣的

珍珠呢,白白錯過了。」


  「切,誰理你!」明知道他是開玩笑,小夏仍然忍不住反駁,「你不是說過嗎?女人

的質量固然重要,數量上的要求也是必不可少的,我才不給你充數呢!」她說完就跑去門

邊給萬里開門。


  最近夜歸人完全停業,因為包氏父子每天要出入很多次,修煉的地方也需要空間,幸

好他們的實戰練習會選在夜深人靜時,找一處曠野之地進行,不然這房子也會被拆了。而

阮瞻每天就是靜坐,也不知道在幹什麼、想什麼。小夏不敢去吵他,兩個人也沒有單獨待

在一起的時間。對此她並不在意,她想要與他天長地久,並不在意這幾天,可是她卻嘗到

了相思的滋味,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咫呎天涯,那種看得見卻無法靠近的感覺真的是很難受

。就算是萬里也沒有空閒,他忙著安排診所的事,今天終於完成了工作,打算和包大叔學

習一下法術。他說得好: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實力強一分,阮瞻的命就多一分保住的機

會。


  相對於他們,小夏是最清閒的,所以她表面上雖然還很鎮定,似乎要安靜的面對命運

,可是只有她一個人因為沒事可做,才對時間的一天天接近,感受得分外清晰。


  終於,那一天即將來到,一行五人提前一天來到了金石鎮,住進了賭神何富貴暴死的

那家旅店。
f12590 發表於 2007-4-2 00:47

驅魔人第八部:賭神

  第二十五章 戰前



  逢三之難的事,大家絕口不提。


  在對決前的一天,在金石鎮裡,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可越是不提,越說明這件

事壓在每個人的心底,只是大家都不表現出來罷了。


  包大叔在鎮外的鐵頭山下徘徊,猶豫著是否去見老友最後一面。明天,他一生的摯交

好友就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如果他還活著,那麼將更是災難。他將成魔,在本質上

也不算是原來的阮天意了。所以無論如何,他也會失去這唯一的朋友;這個平凡,但又有

著一顆不平凡的心的朋友;這個渡化了無數的怨魂餓鬼,卻逼得自己走投無路的朋友!


  道法自然,生死也是自然,他應該看得開了。可是,人畢竟不是神仙,面對這麼多年

的友情,他達不到那樣的境界,哪怕只遠遠的站著,說幾句話也好。多少年的兄弟了,至

少要說點什麼再送他上路。


  與此同時,鎮內的包大同還在苦修,雖然萬里叫他放鬆一點,可他根本坐不住,如果

是上陣殺敵,斬妖除魔,他可能會很興奮,可一想到明天自己是要去參與一場父子相殘的

人間悲劇,他的心裡就發慌。其實萬里也很不安心,儘管從表面上看,他是穩穩當當地坐

在椅子上,捧著一本書讀,可是半天也沒翻一頁,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阮瞻和小夏則早

就出去了,兩人就這麼手挽手的走在小鎮上,開開心心的逛遍了鎮上的每一個角落。一路

上雖然沒說一句話,但眼神交纏,十指相扣。彷彿每看對方一眼,都要加深彼此心中的印

象,一直到深夜才回到旅店中。



  靜靜躺在阮瞻的懷裡,小夏心亂如麻,根本無法入睡。頭就窩在他的胸口,雖然聽他

呼吸平穩,心臟有力而規律的跳著,但小夏還是能感覺的出他內心之中糾纏的矛盾和掙扎

,彷彿能觸摸到那些複雜而沉痛的情緒。明天要做的事對別人來說都已經很難了,何況當

事人之一的阮瞻呢?雖然他是為了幫父親,雖然這一切都是他父親親自安排的,可叫他如

何下得了手?!而如果,他真的有危險呢?她真的會失去他嗎?


  自從她知道這件事以來,她一直反覆的做著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他一定不會有事,

她也絕不會讓他就那麼離開。她一遍一遍的這麼告訴自己,可隨著日期臨近,隨著對決之

戰迫在眉睫,她給自己的盲目信心突然崩潰了。白天,她拚命要自己表現正常。似乎胸有

成竹,可是在這春寒之夜,當他的體溫和氣息溫柔地包圍著他們,她忽然很怕這一刻時最

後的美好時光,很怕會從此失去他。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是不能隨他去的。儘管她那麼愛他,沒有他,她可能生不如死,

可是她不能不考慮年邁的父母,不能把自己的痛苦以死亡的方式轉嫁給別人。而且,就算

她殉情而去,她既沒有靈力也沒有怨念,她的魂魄說不定很快就會消散。不可能永遠陪伴

著他。那時,又要怎麼辦?難道她要學習呂妍,為阮瞻生一個孩子,然後再像阿百嫁給鬼

夫一樣,就那樣生活?不,她不要與他陰陽相隔,不要與他互相愛著,卻觸摸不到彼此。

她要抱得到他,吻得到他,和他共同站在陽光底下,互相看著對方慢慢老去。所以,她一

定不能這麼悲觀,一定要堅強的面對一切,一定要相信自己就是他的奇跡!


  想到這裡,小夏輕輕挪開阮瞻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翻過身來想擁抱他,感覺他的真

實與溫度,可才一轉過身,就看見他睜著眼睛靜靜的看著她,好像連眨眼也捨不得一樣,

深邃的眼神中滿是溫柔與眷戀,讓她的眼眶驀然湧上了一層水霧。


  「我將永遠愛你。」他輕輕地說,聲音從她全身的感官一下直衝到她的心裡,讓她一

瞬間什麼也說不出來。剛建立起來的、帶一點凶狠的決心又一次消失無蹤,只感到一種說

不出的悲傷,彷彿這是和她訣別的話。


  小夏伸手撫著他的臉,想說點什麼責怪的、撒嬌的話,可話還沒有說出口,阮瞻突然

閉上了眼睛,似乎瞬間就睡著了,把小夏嚇了一跳。


  「阿瞻,阿瞻!」小夏推了阮瞻兩下,可阮瞻竟然睡得那麼沉,一點清醒過來的意思

也沒有。


  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吧?他一向少眠,睡時還分外驚醒,一點小動靜都回讓他醒來,此

刻怎麼會這樣?摸了一下他的胸口,跳得依然沉穩有力。又推了他幾下,但他還是沒有反

應,就像是昏過去了。難道真的是太累了,真的是他這些日子太過辛苦而心力交瘁了嗎?


  小夏急忙起身,想去叫隔壁的包大叔來看個究竟,可還沒有坐起身,就見空中黑影閃

動,一個人影憑空出現。他不像其他靈體一樣從四壁或者門窗擠進來,姿勢醜陋,而是姿

態優雅,瞬間就出現了。


  「別怕。」他說。


  小夏連忙摀住嘴,把驚叫吞回肚子裡。她知道他是誰?雖然還沒有看清楚臉,但那聲

音,那感覺都告訴她,面前的黑影是阮瞻的父親阮天意。


  本能的,她反身抱住阮瞻,警惕的瞪著黑影所在的地方,提防這老人傷害她的心上人

。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阮父一直是側著身的,此刻更是轉過身去,以背影對著她,似乎沒有

惡意。


  「我不是來傷他的。」阮父似乎知道小夏的意思,慢慢的說,聲音裡包含著笑意和欣

慰,「我只是來看看他,還有,向你感激和道歉。你,先穿上點衣服好嗎?這裡的夜還是

很冷的。」


  小夏一驚,意識到自己還光著身子,雖然一直躲在被子中沒有出來,但還是羞愧難當

。左右一看,衣服在剛才的激情時刻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幸好寬大地浴袍還在,連忙穿

上,然後擰亮了一盞檯燈。


  「他怎麼了?」見阮父回過身來,小夏忙問,因為自己的形象有點窘迫。


  「沒什麼。我只是讓他安靜的睡一會兒。這孩子太累了,他一直都很累。」阮父說著

走到床邊。


  小夏見過的所有靈體,走路都是輕飄飄地,從沒有一個像阮父那樣穩穩當當的走過來

,看不出和人類的半點分別。不僅如此,他還能讓靈力強大的阮瞻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就

陷入昏睡,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強。明顯是極難對付的。這讓小夏對明天之戰又憂心了一重

。可是她不明白他今天是來幹什麼。距離那場殘忍地父子對決只有二十四小時了,明天的

這個時候就會鬥個你死我活,現在這番平靜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見阮父站到昏睡的阮瞻面前,一伸指,就把側身睡著的阮瞻翻了過來,讓他面部朝

上。然後他就呆呆地站在那裡,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看著。


  「他小時候就是這樣。睡覺的時候非常安靜。」正當小夏以為阮父會一輩子那麼站著

時,他突然說:「不像其它小孩子一樣會踢被子,會說夢話,而且從不賴床的。什麼時候

叫他,他就什麼時候起床,一點也不會撒嬌,比大人還要懂事,可當時他才五歲,很讓人

心疼是不是?」


  小夏沒說話,可是心卻扭了起來。


  阮父似乎也不是想聽她的反應,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就

只有他,因為我準備生下這個兒子時,就沒有把他當成我的親生骨肉看待。我只是想讓他

成為一個殺手,專門殺掉我和那些無法渡化的惡鬼的殺手。這種做法很惡劣是嗎?可是我

不是怕自己有報應,而是怕這些積存了多年的惡氣再出來為惡,那就麻煩了。它們會以各

種形式禍害人的,你還記得那對妖童嗎?它們附在人身上,生活在人們中間,傷害過多少

家庭和無辜的人。那還只是兩個不算很有害的惡靈,如果大量的、怨氣更深更重的惡靈遊

蕩在人世間,後果是不可想像的,而他就是為了阻止這些才生的。因為怕彼此產生感情到

最後下不了手,他生下來後,我連一眼也沒看,就叫一個魂靈把他丟到一家人的門口。」

他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伸手輕撫著阮瞻的臉,就像愛護這心中最珍貴的寶貝一樣,那麼

愛憐橫溢、那麼舐犢情深,只可惜他的手碰不到阮瞻,一次一次的摸空了,他的每一次撫

摸都是徒勞。


  小夏明白他一個人忍受了那麼多年,今晚是在和親生兒子訣別之際,一吐心中的愁苦

。因此還是不出聲,等他繼續說下去。


  「可是那個幫我的魂靈有一天跑回來和我說,那對收養阿瞻的夫妻對他並不好,而且

自從發現了他有天生良能,就開始想擺脫他,把他像一隻小流浪狗一樣扔掉。我這才知道

,原來那個魂靈為了報答我當年的一點恩惠,一直沒有離開阿瞻身邊,一直在暗中保護他

。如果不是他,阿瞻說不定會被扔到其它地方,人海茫茫,以後我再也找不到他也說不定

。那時,雖然我不願意,但還是不得不把阿瞻接回到我的身邊。他回來的時候才五歲,真

是漂亮的孩子,可是一雙眸子冷冷地,對任何人和事都充滿戒備,看起來渾身是刺,極不

好惹。當時我看到他的模樣心裡矛盾極了,一方面感到高興,因為我就是期望他變成這個

樣子——不信任任何人、狠絕而凌厲,不和任何人產生任何感情、孤獨而沒有顧忌。這樣

他才會完成我賦予他的使命,最後和我一起,帶著這些邪惡之氣,塵歸塵,土歸土去。可

另一方面,他還是個孩子,生來這世上一遭,卻什麼美好的東西也得不到,我對一個惡極

的怨魂都可以仁慈,為什麼要對他那麼殘忍?我捫心自問,我有什麼權利讓他出生,而卻

要為了我死亡?雖然我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可這對他太不公平了是嗎?」


  阮父的聲音充滿了自責與矛盾,扭過頭來看著小夏,眼神中痛悔之極。小夏很想說他

是太自私了,可是她說不出口。一切都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阮父為了做正確的事而又導

致後來做下了這件錯誤的事,事到如今,他自己的命都沒了,還面臨著魂飛魄散的下場。

他並不是為了自己,就算阮瞻現在醒著,又怪得了自己的父親嗎?只有四個字——無可奈

何。


  「我拚命提醒自己不要和他產生感情,既不要愛他,也不讓他愛我,甚至他恨我才好

,這樣到他逢三之難之時,他動起手來才絕決,他也比較有會活下去的機會。可是我忘了

,父子天性不是人力能阻隔的。無論是我對他,還是他對我,都不能做到絕情絕義。不知

什麼時候,我對他就愛得不得了,比天下所有溺愛孩子的父親都不少一分。這孩子雖然表

面冷冰冰的,可內心卻是火一樣的性子,這點是我估計不到的。而當我發現他和萬里成為

朋友時,我想過要毀了這友情的,但終究沒有下手。」


  「謝謝你。」小夏突然說。


  「謝我什麼?」阮父很意外,奇怪地看著小夏。


  「謝謝你沒有阻斷他和萬里之間的友情,否則他連這一點溫暖都沒有,真的是太可憐

了。如果沒有萬里,我也不能認識他,所以我要謝謝你。」


  「是我要謝謝你。這也是我來的目的之一。」阮父微笑了一下,讓小夏覺得他慈愛極

了,「以前我曾見推算過他的生活,只覺得他孤伶伶的,讓我在地下假死時都不能安心。

可是後來他有了你,我能感覺出他的幸福感。他非常愛你,甚於他的命,雖然這感情會很

短暫,但他總算沒有白來這世上一遭。可惜,他不能和你長相廝守,這是我要向你道歉的

地方,儘管沒有用,我還是要和你說句對不起。你給了我兒子溫暖和愛,可惜由於我的關

係,卻不能讓你們在一起,我非常抱歉。其實我想過放棄讓阿瞻和我對決的計劃,可是假

如我成魔,他還是活不了。因為那時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性,會從最親近的人殺起的,甚

至連你,也不能倖免。既然如此,就讓我們父子承擔一切吧,只是,苦了你。」


  「不,他不會死的,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救回來。」小夏堅定的說給阮父聽,也說

給自己聽,「你說過有奇跡他就可以活下來,我會為他創造奇跡。」



    第二十六章 絕陣


    阮瞻並不知道夜間發生的一切,也不知道那個在他心目中並不愛他的父親,整夜站在

床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在天亮時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並囑咐小夏不要告訴兒子他

來過了。他怕兒子心中終究拋不下父子之情,在下手時容情,那樣的後果不堪設想。


  阮瞻只是以為自己太累了,所以才陷入了那麼原始的夢鄉,睡得那麼沉而香甜,浪費

了和小夏在一起的時間。為此他很懊惱,因為他怕那是他們能夠相守的最後一夜。


  這些日子來他心力交瘁,實力上的差距逼得他不得不苦苦研究對決時的策略,而心理

上的壓力也讓他面臨崩潰的邊緣。多麼可悲,他嘔心瀝血想出的取勝之道竟然是用在自己

的父親身上,這世界上還有比骨肉相殘更可悲的事嗎?可是,他從生下來那天就沒有選擇

了,事實上沒有人給過他選擇,包括他的出生。


  現在他站在這座光禿禿的山上,一點一點佈絕殺的陣法,心也一點一點糾結起來。直

接交手,他是無論如何沒有勝算的,而在他的心裡雖然明白已經不能救回父親的生命,但

他還是奢望能救出他的魂魄,希望父親不至要魂飛魄散這麼慘。


  這陣法是他從龍大師留下的書中學到的,這個未曾謀面的老人給予他太多的幫助,這

份恩情是他無法償還的。書中記載的陣法頗多,涉及到天文、地理、易經、風水學、甚至

中國古老的星相學。他在對付那對妖童時就運用了其中的一個陣法。此刻想要戰勝實力強

大到幾乎無法戰勝的父親,他不得不選了其中最厲害的一個名叫『絕陣』的陣法。在介紹

這種陣法的時候,書中的第一行字就是--此陣,無生無仁,入陣者,無可存留,慎用,

慎用!


  他猶豫過,因為這個陣名為絕陣,前面又有警示的句子。說明此陣一但啟動,不殺絕

了陣中所有的人和魂是不會停止的,實在是凶險和狠毒的陣法,可是父親身上的惡氣太重

了,如果真到了最無奈的時刻,完全毀滅也比成魔滅世強。他狠不下心,可是不得不逼迫

自己,這種兩難和自殘一樣的心態使他突然理解了父親當年的心情。所以在對決的前一刻

,他從心底原諒了父親,因為他深深體會到了身不由己的無奈。


  陣法超強,就需要布陣的力量也超強才行。他本來是沒有那個實力的,可是包大叔搜

羅來的那些各隱居門派看家法寶一樣的符咒幫了他的大忙,再加上鐵頭山本身的惡劣環境

,連那個隱密山洞洞口的死槐都在方位上極其恰當,讓他勉強可以布成這個殺氣騰騰的陣

法。


  布好絕陣,他又在外面布下其他的陣。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啟動這個陣法,希望有

別的方式可以走活這步死棋。而他也並不擔心在光天化日下做這些父親會偷窺,因為父親

絕對想自我了斷,所以不會提前防備。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整整佈置了一天才做好準備。

可這只是物質方面的準備,他的心裡還虛得很,不像平時要戰鬥時的堅定和無畏。


  他看了一眼漸漸黑下來的天色,想讓其他人到山下去,這幕他們父子間的慘劇,他並

不想讓其他人也參與其中。就讓他們父子來承擔好了,用不著拖累別人。再說,絕陣的好

處就是陣布好後不需要其他人來鎮守方位,且除了布陣的人,沒人知道陣的方位,而陣一

但啟動就是不死不休之局,陣內的人和魂魄沒有消亡殆盡,這陣就不會停止殺戮,外面的

人也沒辦法破解。


  所以,這叫絕陣,所以,書上說要慎用!所以,他不想別人尤其是小夏看到這一切,

因為到最後他有可能和父親同歸於盡,他怎麼忍心讓最心愛的人親眼目睹這一切!


  「你們下山吧!」他不敢看小夏的眼睛,「人多了反而礙事。」


  「不會礙你事的,小子。」包大叔淡淡地道,「我得在這山谷邊布下結界,否則萬一

有過路的人,會發現這裡的異常,明天這件靈異事件就會鬧翻天的。」


  「今晚天時異常,會吸引大量邪物出現的,我要在結界外收魂降靈,把你的殘裂幡借

給我吧。」包大同沒等別人問他就開口道,「反正你留著也沒用,我收了惡靈去煉化,於

我將來大有裨益呢!」


  阮瞻知道他們父子早就商量好了,任他說什麼也沒有用,於是把目光轉向了萬里。他

心裡有不祥的預感,很有可能他再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他期望萬里能明白他的心意,

把小夏帶走,然後照顧她、陪伴她,直到她能在沒有他的情況下,平靜的生活。


  他多麼期望能創造奇蹟,這麼多日子來他也一直在努力,可是越是事到臨頭,他越有

死期臨近之感。父親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只有他,而他對不起的卻是小夏。愛了她,卻不

能給她天長地久。


  「我--我要看月蝕,幾十年才見一次的奇觀哪!」萬里乾脆隨便說了一句,謊撒得

沒有一點質量。


  不用看小夏了,萬里的反應已經說明小夏威脅過他了,所以今晚的折磨每個人都無法

逃脫了。


  天色慢慢黑了,光線一點也沒有回應小夏的祈禱,?珖囓═@分。當夜晚進入了中間階

段,當夜空中的星月到了最明亮的時候,包大叔拈指一算,對阮瞻說:「時辰到了。」


  這聲音悲憫而慈祥,可聽在每個人耳?|裡卻像催命的號角一樣。小夏的心一下緊了起

來,可她咬著牙一句話不說。


  不能表現出任何不安來,否則只會讓阮瞻不安。再忍一下,等到他沒有顧慮地離開,

她再哭不遲,她這樣告訴自己。所以當阮瞻扭頭看她的時候,正見她微笑著走近。


  「這個借你戴一會兒,明天早上還給我。」她把寶貝一樣的地藏王菩薩護身符掛到他

的脖子上,在他唇上重重一吻,「你知道我有多麼難纏,如果想不還,自己提防後果!」

說完不等他回答,就慢慢退回去。


  阮瞻明白小夏的心,所以並不答話,只是溫柔地笑著,心想假如他今夜非死不可,他

要溫柔著成為她眼中最後的形象。


  高大蒼道的死槐後面,隱密的山洞像躲在蓬草下的惡魔之口,遠處那條像把整座山都

劈開一樣山縫似一把架在半空中的巨刀,這一切都使得提著血木劍的阮瞻顯得特別脆弱和

孤單。可無論他的內心怎樣波瀾澎湃,他的腳步依然是穩穩當當的,他的神態依然是平靜

的,就那麼一步一步走向死神。


  這讓包大叔心生感慨,明白了老友的心情。這一生,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有子

如此,死有何憾!


  而小夏則在阮瞻消失在洞口的一瞬間幾乎癱倒。若不是萬里扶著,她直接昏厥也說不

定。她的偽裝只能到此為止,他帶走了她所有的堅強,此刻她的眼淚可以無所顧忌地流下

來。


  「慢著慢著,他還沒打哪!你現在哭,等他沒病沒傷的回來,你就吃虧啦。」萬里心

如刀割,但嘴上卻說得輕鬆。「我們去那塊石頭後躲一下吧,不然你老公會為你分心的,

輸了會發脾氣。」他牽著小夏走到一塊大石後面。


  那是包大叔選好的,實際上阮瞻雖然為布陣耗盡了心力,而包大叔父子和他也有自己

的小計畫,只有小夏一個人是蒙在鼓裡的。戰爭讓女人走開,今晚這裡也會有一場戰爭,

父與子、善與惡、光明與黑暗,還是讓小夏遠離為好。她是那麼純淨可愛的個性,在這個

複雜的社會中已經很難得了,所以要保護她。


  包大叔事先已經做好了分工,包大叔佈置結界,包大同在外面把因為惡氣和天象吸引

來的惡靈收入殘裂幡中,而他則拿著布陣後剩餘的符咒,等包大叔一聲令下就以火手印施

出。還有,他要保護小夏,萬一阿瞻有什麼不測,要提防她做傻事。


  而此時,阮瞻正走在那個又黑又長的山洞裡。他沒有費心去照明,只憑感覺慢慢地走

,提防著黑暗中所有的異動。他從一開始介入靈異事件,每一戰都是以弱勝強,可每一次

的對手也沒有像父親那樣強的,也沒有哪一個對手會有那麼凶悍而淒厲的惡氣助陣。而且

,他以前都有人幫助,今天他卻要自己動手,要克服實力上的差距和心理上的壓力,這是

相當不容易的,可是他必須做到,因為那是父親的願望,對為人子的他而言,也是他的義

務。另外,如果他攔不住父親,洞外的那幾個人都得死,而那幾個人對他都很重要,小夏

更是他的一切,他拼著毀掉自己也不會讓他們受傷害。


  一聲類似於冷哼的笑聲從山洞深處傳來,陰沉、惡意而興奮。阮瞻心裡一凜,止住了

腳步。那是父親的聲音,已經變形了,但他還是聽得出來。難道他現在就開始變異了嗎?

現在還沒到月蝕之刻,雖然他明白月蝕之前父親就會慢慢變化,到整個月亮漆黑時就是他

成魔的時分,可現在不是太早了點嗎?難道他的惡氣真的已經壓制不住了嗎?可是不到那

一刻父親就變化,對他而言,想要阻止的難度又增加了不少。成魔的瞬間是父親最弱,而

他最強之時,那時才有一線希望,必須拖到那一刻才行。


  他停了一下,把血木劍舉上了頭頂,照亮了前方幾米的路。現在才走道這條山腹通道

的一半,可血木劍在他舉起的一瞬就散發出興奮的紅光,預示山洞裡的邪惡之氣已經充盈

而躍動了。但紅光並未大盛,證明裡面的邪惡之氣忽強忽弱,也證明父親還在試圖做最後

的控制。


  這讓阮瞻心酸,他寧願父親現在就成魔了,父子大戰一場,勝於父親這麼折磨自己。

幾十年了,他就是那麼走過來的嗎?還是人的時候他壓抑著、算計著,成為魂魄後又孤寂

地待在這陰寒的山腹之中,想泄掉一點惡氣,為輸給自己的兒子作準備,這是多麼難熬啊

。這種日子應該早一點結束,讓父親少受點罪。


  他走著,想著,提防著,才走到山洞的最裡面,前方忽然大亮,就好像山洞上方瀉下

一縷陽光一樣,耀目刺眼,白光之下,父親的身影驟然出現。他站在一處岩壁下,魂魄的

四肢被四條銀色的無形鎖鏈綁著,被困在山洞的最裡層不能動彈。


  阮瞻再一次停下腳步,瞄著眼睛觀察父親的氣色。就見他外形雖然沒變,但周身的黑

氣濃而烈,整個人宛如被黑色霧氣蒸騰著,臉色在興奮、癲狂和慈愛痛楚間變幻著,顯然

心智已經不完全受到控制,身上的正邪之氣正在交替折磨著他。


  阮瞻見父親如此慘狀,心中大慟,一時間心思混亂,恨不得上前去把父親解開。


  「別走過來了,阿瞻!」阮父突然叫了一聲,此刻他的印堂微微發亮,把黑影壓退,

人是清醒的,「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能幫我的,就是下手不容情,如果你能做到,就算我

們沒有白白父子一場。現在退回去,至少百步開外,快!」


  「爸--」阮瞻哽咽了一聲,叫出這個字。他們父子相守幾十年,但他一直以為自己

是養子,父親又那麼冷淡,彷彿不願意看到他似的,因此這個字,他只是在心裡偷偷叫過

,竟然沒有當著父親的面說過。


  阮父愣了一下,心裡也是大痛。明白不能讓阿瞻對自己有感情,否則他會更難受,可

是這個孩子為什麼冷冷的外表下,心卻那麼熱呢!他提醒自己要表現得絕情一點,可只是

一閃神間,惡氣又佔了上風,意識一片模糊。


  「你是誰?來找死嗎?過來讓我看看!」他大叫著,意識中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這對阮瞻卻是極大的打擊,眼看著父親的印堂被黑氣籠罩,前一刻還仙風道骨,滿

目擔心著他的模樣,片刻就被凶狠絕烈之氣所取代,同時身體也向前掙扎,試圖擺脫那銀

色鎖鏈的束縛,撲過來吃掉他!


  嘩啦嘩啦的,山洞內堅實的岩壁被他的奮力掙扎弄得寸寸粉碎,如果不是鐵鍊深深扎

入山岩裡面,此刻阮父已經破索而出!


  第二十七章 嘗試


    指出血木劍,卻對著自己的父親,阮瞻忍住心中的痛楚,借由劍上的光芒壓制父親身

上的邪惡之氣。


  血木劍紅光暴漲,不似剛才的吞吐不定,光箭一樣射在還在掙扎的阮父身上,震得他

周身的惡氣四處飛散,翻湧著如煮沸的水一樣。可再近一些,血木劍就好像撞上一道看不

見的牆,再不能前進半分,劍身上的紅光也被翻卷的黑氣包圍。


  血木劍是一切魂體的剋星,只要被劍斬到就會灰飛?窈嚏C可現在,劍卻似被黑氣形成

的外牆粘住了一樣,用盡力量也不能接近父親的魂魄身邊。這不僅使阮瞻感到自身的前進

格外滯澀,一瞬間還差點讓劍脫手落地。他這才明白為什麼父親交代要用晶刀對決,因為

父親身外的惡氣是化解不去的怨念和惡意所形成的,長時間來已經和父親融為一體,侵蝕

著父親的靈魂,也隔絕著外界正氣的接近。而這黑色氣牆既不是魂體也不是結界,血木劍

和破滅印雖然有感,但卻不能發揮作用,只有晶刀的凌厲和鋒銳才能穿透這飄忽不定的黑

色氣牆,另外還需要他與父親同種同源的靈力,以及這靈力製造的速度才能破解。


  晶刀被他用在別處了,在這山洞裡他能依靠的只有血木劍而已。而在他把父親引入那

個絕陣之前,一定不能放棄希望,想出別的方法,否則就只有父子同歸於盡一途。


  一咬牙,阮瞻右手持劍,左手快速虛空畫符,向面前的黑氣一揮。只見手中白光閃過

,那如刀刃一樣的白光在黑氣之牆上劈開了一條細縫,趁這細縫還沒有合上之前,阮瞻強

行擠身而入。


  惡氣瞬間又合攏了,這對於深入其中的阮瞻而言,無異於四面八方都有力量攻擊過來

。雖然他已經結了一個貼身的結界泄去了部分力量,可是還是在結界破碎後承受了重擊和

強力的擠壓。


  一瞬間,他體會到了血木劍的困境,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被泡在粘稠強力的冰水中,

被幾千幾萬隻手拉扯著。耳邊響起了低怨的哭泣,恍然有如身處在地獄之中。


  在這幻象裡才一秒鐘,他就難受之極,覺得一絲絲冷氣從他全身的毛孔中鑽入了身體

,順著血管和經脈迅速內襲,向他的心臟席捲而來。


  回手撤劍,他想以劍氣逼開那些黑氣,可他的動作比在正常環境中慢了數倍,還沒等

收回劍,體內的寒氣已至。他心中暗叫不好,以為這次必受重傷,對自己的莽撞懊惱不已

,可這時他的胸前一熱,脖子上小夏的護身符突然散發出聖潔的淡黃色光芒。登時,他身

上一鬆,感覺那些寒氣彷彿襲到了炙熱的火焰上,一瞬就被蒸發了,而此時劍已撤回。


  他以劍撐地,把血木劍貼緊了腿側,讓劍的天生靈力和他的力量合為一體,同時一個

火手印打在地上,地面上立即形成了一個不大的火圈。圈內,黑氣蕩開,暫時形成了一個

獨立的空間。


  但火圈的火苗不是正常的紅色,而是微弱寒冷的慘白之色,似乎隨時都會熄滅,若不

是血木劍的紅光也在地面上顯現,會讓人覺得站到了水波中心。


  在圈中站定,阮瞻才意識到全身的劇痛,那是寒氣入襲身體時帶來的。斷骨、被利器

穿身、被法力重傷,阮瞻都經歷過,但那些疼痛和這比起來簡直不算什麼。他才站在黑氣

中幾秒就如此,父親呢?長年累月如此,那要忍受什麼樣的痛苦?他為別人做的這些,沒

有人知道,沒有人感謝,可今天誰來救他!


  「阿瞻,快出去,你太莽撞了。你要也到我這一步嗎?那時候誰來結束這些事?」阮

父突然開口。


  阮瞻抬頭望去,就見自己硬闖的結果是使父親身外纏繞的濃而薄的黑氣激盪了開來,

形成了一個狹小的空間,把父親和他都關在裡面。只是他身後的氣壁極薄,隱隱約約的似

有還無,他的身體外又被一個淡紅的圈子保護住,隨時可以離開,而且暫時沒有危險。父

親就不同了,他似與黑氣融為了一體,根本無法抽身而出,他與父親之間也被阻隔了開。


  但是這樣一來,父親身上的壓力好歹輕了一些,印堂間的陰雲變成淡灰,控制心性之

力減弱,讓父親又暫時清醒了一點。


  「一定有其他辦法的。」阮瞻執拗地答一句,向前走了一步,試圖再接近父親一點,

但才一抬腳,突然感到身後有一股大力推他,讓他一踉蹌,差點跌出白火之圈。


  「看到了嗎?這是不能強力破解的。我試了無數次了,以我和你包大叔的修為都做不

到,你一個人是不行的。快出去,不然你幫不了我,連自己也要搭進去!」阮父再說。


  可阮瞻的倔強勁上來了,根本不理,再度嘗試。


  阮父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明白親情讓他不理智了。這麼多年來,雖然他不能親眼看著

兒子從一個毛頭小子成長為一個穩重沉著的男人,可他從老包的口中聽說了兒子的種種事

跡,知道他是個智計超群、個性強悍的人,對敵時機智冷靜,冷酷無情。這是他一直想要

兒子具有的品質,他成功了,可是沒想到面對父親時,兒子又變成了小時候的樣子,彆扭

、倔強、和他對著幹。在這危險的時候,他突然老懷大慰,終於明白天底下沒有一個父母

是想要兒子真正長大的。父母都想要孩子在社會上精明成熟,可在自己面前還是小孩子啊




  只是這美好的感覺他不能享受很久,因為他明白久待在這黑氣之中的危險。現在阿瞻

雖然還沒事,但那是他心上人的護身符的功勞,時間一久,必受不住,可是阿瞻完全不聽

勸,他太了解那脾氣了,那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於是他乾脆用武力,一掌向兒子打去




  惡氣已與他融為一體,能阻隔住外力襲他,卻不阻止他發力襲擊別人,更由於惡氣相

助,威力巨大,因此他只用了三成力。但饒是如此,阮瞻仍感到一股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寒

氣推到他面前。


  他正想全心突破阻隔父親與他之間的氣牆,想近父親的身。他認為既然父親靠自身的

力量能控制惡氣這麼多年,那麼他這同宗同源的力量也許能加倍控制,繼而把惡氣根除掉

。就算現在不行,那麼只要控制著不爆發,以後就還有機會。


  在他心中,只要有一線可能,他也不願意與父親為敵,所以他的心思都在這方面。當

外力襲來,只是在本能中以結界阻擋。可沒想到那股力是如此之大,結界在瞬間化為粉末

,他只來得及閃了一下,但沒完全閃開,直接被重擊打出了黑色氣牆之外。強忍了半天,

還是吐出一口血來。


  他以為父親又被惡氣控制,才失手錯打了他,連忙抬頭看去,卻看見他雙手向前伸著

,似乎想扶他而不能,一臉的關切和心疼。這讓他突然生出了一股悲憤之氣,大聲道:「

捨不得下手嗎?你讓自己冷情冷意了多年,卻還下不了手打我,卻讓我殺了你嗎?你知道

那有多難嗎?你為什麼那麼自私,自己做不到的,卻讓我做?」


  話一出口,阮瞻就後悔了。因為他親眼看到父親呆愣在那裡,慢慢收回手。臉上神色

複雜,又是慌亂又是抱歉,似乎做了大錯事一樣,還帶一點討好的笑容,讓他的心都痛得

扭了起來。


  他不知道怎麼解釋,也不知道怎麼道歉,只是發狠一樣地爬起來,用各種符咒、各種

辦法,從各種角度衝擊淡黑色的氣牆,根本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拼命想把父親救出來。


  阮父看著兒子完全喪失理智,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他也是宗師級的人物,修道修

過心如止水的境界,可如今卻在任性起來的兒子面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父子三十年,

雙方卻都不知道要如何相處,一點小事都誤會成這樣。他本想把兒子推出氣牆的,沒想到

他心思集中在其他事上,只隨便擋了一下,結果受了些傷。


  看兒子徒勞地一遍一遍的嘗試,他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了。他能感受到隨著時間

的推移,他身上的惡氣翻騰得越發厲害,他自身功力最弱的時刻即將來臨。也就是他將徹

底被惡氣侵蝕,成魔,這時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消滅他的機會,而此時阿瞻是不能和他

待在這山腹之中的,這裡迴旋的餘地太小,也不在阿瞻準備的範圍內,一但他無法自控,

會傷到阿瞻。雖然這個兒子註定就是今天以命來消滅自己的,但他還是奢望老天念他一心

為善,給阿瞻一條活路。


  他做錯了的,真希望自己來解決。可是他又不能不用到兒子,矛盾的心理比惡氣的侵

蝕還讓他痛苦。


  「夠了!」他故意讓自己厲聲叫:「這麼多年你就學會了混帳嗎?你生下來的使命就

是按計畫好的步驟行事,哪能自作主張。我的法力比你高出多少你知道嗎?連我都做不到

,你卻還要這麼做,簡直是白痴行為。我是對不起你,可是你的命是我給的,今天你就還

給我又如何?如果你能逃出生天,我就服了你!現在發狠有什麼用!」說得越狠,阿瞻動

起手來越會無所顧忌吧。可是這話,又真的太殘忍了!


  阮瞻愣住了。是啊,自己的命是父親給他,還了他就是了。拼了這半天命,根本不能

破這黑氣分毫,證明真的是沒有辦法強行根除的,到頭來只能白白耗費自己的體力和靈力

。可是真的要和父親同歸於盡嗎?死,他並不怕,怕的是父親連魂魄都不剩,怕的是留下

小夏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他捨不下的不過是這些罷了。


  不理智的後果是讓每個人都受害,他死了沒有任何意義,可父親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

意發生的事還會發生,包大叔、包大同、萬里,很多無辜的人都會被成魔的父親害死。然

後是可能會出現隱藏在芸芸眾生中的高人來除魔衛道,把一生都為別人受難的仁慈父親當

成魔一樣除掉,讓他這一生所做的事成為一個笑話。還有,他心愛的小夏會如何?看著他

死去,再看著朋友一個接一個相繼死去?她怎麼辦?


  他一向自傲的冷靜在父親面前完全崩潰,剛才做了什麼,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現在他

必須把理智找回來!無論多麼困難的局面,無論心裡多痛,他要強迫自己冷靜,按照事先

的計畫進行。假如他不能活下來陪著小夏,那麼就讓他帶父親走,至少他能把安寧帶給父

親,把安全帶給小夏和朋友們。


  「知道了。」他站直身子,突然說。


  看著兒子變得冷冰冰的神情,阮天意心如刀絞。自己的兒子還不了解嗎?他越是對什

麼表現出極度的冰冷,就越是證明極度的在乎。父子相對,兩個人的心裡都是在混亂和清

醒,矛盾和堅定中掙扎。前一分鐘下的決定,後一分鐘就會動搖,前一分鐘的堅持,下一

分鐘就變成軟弱。


  胸口一寒,因為父子之情在心中的激蕩,因為這沒有預料的感情比他想像中強烈的多

,因為兒子的神態變化,因為他吐的那口鮮血的血氣刺激,或者還因為他那麼心疼這個讓

他逼得沒一點退路的兒子,阮天意忽然覺得隨著胸口的寒氣,頭腦反而熱了起來!


  來了,那一刻來了!


  他拼命想保持最後的清明,可是全身如墜入冰窟一樣透骨冰寒,腦袋卻越來越熱,神

志一點一點被蠶食乾淨,眼前的景色像被血染了一樣慢慢紅了起來,直到整個山腹在他眼

中都是一片赤紅!


  眼前一個人直直的站著,手持一柄冒著火光的木劍站著,臉色雪白,一雙深如黑潭的

眼睛飽含痛楚地看著他。這人是誰?為什麼和這世上的一切一樣那麼可憎?他要先殺了他

!然後殺光所有能呼吸的東西!


  嗷的一聲,他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向那個看著他的年輕人猛撲了過去。可身體在半空

,就又被那幾條銀色鎖鏈拉了回來。他憤怒了,開始瘋狂拉扯釘在岩壁上的無形鎖鏈,一

下、兩下、三下--


  他的力量太強大了,堅硬的岩壁在他的拉扯之下,石屑紛紛落下,鎖鏈鬆了,之後斷

了,有的齊根而斷,有的還有半截纏在身上,可他不管,他要先宰了面前的這個人。一定

是他,一定是他鎖住了自己,讓自己在陰暗的山腹中受苦。非殺他不可!


  洞外,小夏聽到那聲彷彿從地獄裡傳出的喊聲,心底冰涼一片。



    第二十八章 對決(上)


    阮瞻親眼看著父親的轉變,震驚不已。就見父親的身體突然繃直,圍繞在他身體外側

的、處於瀰漫狀態的黑氣驀然倒轉,好像被他體內強大的回旋力吸回去了一樣,瞬間收縮

,眨眼間就全部侵入了他的體內,就算是阮瞻使用陰陽眼也看不見黑氣了,似乎那黑氣真

正和父親的魂魄融為了一體,他印堂中的陰雲也變成了點墨一樣的黑,牢牢罩在那兒,像

一塊醜陋的傷疤。


  再看父親的臉,前一刻還正氣凜然,慈愛非常,此刻卻扭曲猙獰、須髮皆張,目色如

赤,如同惡鬼一樣淒厲,這讓阮瞻的心裡一時無法接受,痛心

地站在那兒。


  還沒有到成魔的時刻,父親就已然如此了,不僅外形改變,神智也已經不清,連自己

的兒子都不認識了,如果到了那一刻,他還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是父親嗎?這樣的他,是

不是生不如死?


  嘩啦啦的聲音響個不停,是父親在以強大的邪惡法力掙脫那些銀色的無形鎖鏈發出來

的。那鎖鏈是父親設置來禁錮自身的法術鏈,靈力非常強大,但此時在已經被惡氣控制的

父親面前,似乎再也無力綑綁,就要完全被毀壞了。


  石屑紛飛,泥沙俱下。那些無形鎖鏈因為是鎖住魂魄的,所以被扯斷後也不消失,叮

叮噹噹地掛在父親身上,隨著他向前撲的動作,武器一樣的向阮瞻掃來,迫得他從心痛麻

木中警醒過來,向山洞外側躍開,全身警惕和戒備起來。


  現在還不到時辰,父親提前發作了,要拖時間才行。


  想到這裡,他揮手在面前連布下三道結界,儘管知道這不管用,但至少可以擋上一陣

。然後,他右手持劍,左手拈訣,只等著父親掙脫束縛的一刻。惡氣雖然已經全部被父親

收入了體內,但他明白血木劍還是接觸不到父親的魂體之上,但血木劍畢竟對一切魂體都

有威嚇力,至少他可以憑藉此力和父親周旋一陣。


  「我要宰了你!」阮父又吼叫了一聲,掙斷了最後一根鎖鏈,向阮瞻直撲過來。


  阮瞻由於有準備,所以一見異動立即閃避,可是阮父的速度出乎他預料的快,幾乎一

瞬間就竄到了他身前,三道結界相繼破碎,好像一頭野獸撞開三道紙門一樣。身影未近,

寒氣先襲來。


    阮瞻拈訣的左手在空中畫過一條彗星尾巴一樣的符咒,向後方一甩,立即被阮父抓向

他頭頂的手帶到了岩壁之上。撲的一聲怪響,整塊岩石都被帶下了一大塊,阮瞻也勉強躲

過了這一擊。


  「不錯啊,你是誰?報上名來。」一擊未中,顯然大出阮父所料。他赤紅的雙眼翻了

一眼阮瞻,半是讚嘆半是瘋癲的說。


  「我是你的兒子。」看著父親的模樣,阮瞻的心碎了一地,他鄭重地說:「無論你記

不記得,不管我們是不是想彼此殺害,我都是你的兒子。」


  阮父狂笑起來,根本不信阮瞻的話,身體中的惡念控制著他只想為所欲為。


  「為了逃命竟然冒充起兒子來。如果是真的,那麼來孝敬一下老爹,讓我高興高興!

我現在想殺個人玩玩,殺得越多,我越高興!」


  和最後一字同時發出的還有他的第二次攻擊,下手一點也不容情,讓阮瞻心裡最後一

絲幻想也破滅了。父親已經被惡氣完全控制,雖未到成魔的時刻,沒有無上的魔力,可真

正的實力和惡氣相助的邪力讓父親已經強大到無可戰勝的地步,他只有閃避一途。


  這第二擊的力量比第一擊還大,似乎父親與惡氣相融得越來越好,可是阮瞻還是有準

備的,所以儘管很狼狽,他還是再一次避過。兩擊未中使阮父大怒,見阮瞻靈巧如游魚一

樣在狹窄幽深的山洞中竄來竄去,一招接一招的襲來,似乎不把阮瞻置於死地就不肯罷休




  一時之間,洞內巨響頻頻,一道道符咒的光芒,血木劍吞吐不定的紅光,還有阮父掌

中發出的一團團螢螢的綠色光球交織在一起,一個人影在地上左閃右避,一條黑影在半空

中上下翻飛,整個山洞亂作一團。


  阮瞻只覺得辛苦無比。本來他每次的躲避都是千鈞一髮之勢,每次都是與父親打出掌

風擦肩而過,可隨著被父親打到地上的碎石越來越多,腳下的障礙讓他的行動緩慢起來,

而且他這麼拼命地跳來跳去,體力也是個問題。何況,父親似乎摸熟了他的套路,了解到

他的策略,開始後發而先至了。


  他是借助地勢來頑強防守的,因為這山洞並非筆直,而是九曲十八彎,有很多地方還

有突出的尖石,上下高低也頗有些差距。他每次躲避襲擊總是以下一次更好的防守為原則

,一直在各個彎角間閃展騰挪。每當父親把他逼到絕路時,他就巧妙地利用地勢又竄回到

原來的地方。這樣雖然一個打一個逃的轉悠了半天,事實上連這個長長山洞的一半也沒有

走過,很好的執行了他的拖延戰術。


  可阮父雖然被惡氣侵蝕,但他只是徹底喪失了人性而已,智力並沒有受損,還因為滅

了人性而少了感情的束縛,變得更加聰明機敏。他很快就看出了阮瞻的意圖,但一來有些

忌憚血木劍,二來阮瞻不惜耗費靈力,在特別危急時會使用小範圍的時空扭曲術,所以他

一時也沒有追到。


  但不久之後,他追得煩了,開始把身體化為一個扁扁的影子,有如黑色的波浪一般,

緊貼著山洞頂端和岩壁兩側而行,從另一個角度看好似阮瞻的影子。不僅緊貼著他不放,

還在阮瞻馬上就要躲避前先他一步到達,迎面阻擊。


  而阮父雖然顧忌血木劍,但他打出的那團綠光並不怕血木劍,因為後來他乾脆雙手施

術,迫得阮瞻不得不回劍擊落一個,而自己拼命躲閃另一個。這對於阮瞻而言十分驚險,

而且由於每一次血木劍和那綠色光球都是硬碰硬的相撞,使得他又心疼跟隨了自己那麼多

年的寶貝,又被慣性很大的光球震得手臂發麻。


    這樣一來,他的形勢更加凶險,好幾次差點直接撞上父親打出的掌風。他不知道那是

什麼招數,但覺得與冥火類似,只是比冥火不知高明多少,挨近身體的時候,有一種極寒

中又極熱的感覺,似乎連肉身帶魂魄都要融化了一樣。一接近就讓他腳步沉上一分,法術

施展時都生澀了。


  腳下一踉蹌,他踢到一塊碎石上。但腳下的疼痛還沒有傳來,身後的兩股疾風已經襲

到,一個打他的腦後,一個打他的後心。他反手把劍一揮,擊落了腦後的綠色光球,勉強

一矮身,再險險讓過了第二個。


  可是這次他感到後肩一陣非常熱辣的涼麻感,伸手一摸,溫熱粘稠,顯然已經受傷流

血。


  而這血氣又進一步刺激了阮父。他仰頭身吸一口氣,大笑道:「年輕人的血脈果然是

好東西啊,給我吧!」說著雙手竟然打出了四個綠色光球。


  阮瞻在受傷的一剎那就明白在洞中已經再無迴旋的餘地,所以在父親打出光球的瞬間

,他已經施展了時空扭曲術,一步踏到洞外。雙方是同時出招,招式也同時生效,阮父縱

然沒有成功的打死阮瞻,阮瞻來到洞外的空地上時也不似平時一樣的瀟灑踏出,而是像被

人踢出洞口一樣,一下摔到碎石地上。


  本來小夏在洞外聽到洞內野獸般的嚎叫和一陣陣開山地裂一樣的聲音就已經心驚肉跳

了,這下見阮瞻這副模樣突然出現在眼前,驚呼出口,差點衝出去救他,幸虧萬里一把抓

住了她。


  「別去搗亂。」他眼睛看著場地中心,嘴裡卻對小夏說道:「你過去會讓他分心。」


  小夏完全明白這一點,剛才只不過是下意識的舉動,所以雖然心提到了嗓子眼,可硬

是忍著沒動。就見阮瞻落地後似乎非常痛苦,爬了好幾爬才起來。後肩上的衣服被燒掉了

一塊,裸露出血肉糢糊的一片皮膚。


  「他受傷了。」小夏差點哭出來。


  「他還活著。」萬里非常認真地說,同時抓住了小夏的手。感覺她的小手冰涼,用力

握了握,給她信心和勇氣:「這才重要。」


  小夏點點頭。她早就明白這一戰的凶險和艱苦,也明白萬里說得對,可是任何一個女

人親眼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受到這樣的傷害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她知道自己既然幫不上忙,

就應該盡量不要添亂,可是她很怕自己會忍不住,所以雖然那麼想看著那親愛的面龐和身

影,但還是轉過身去,縮在那塊巨石的角落裡,堵住了自己的耳?|。


  「我不敢看了,有什麼轉機,一定要叫我!」


  萬里答應了,偷看了一眼遠處的包大叔。


  包大叔也躲在一塊石頭後面,但是距離中間的空地比較近。他也知道出了意外,因為

還沒到推算好的時刻,老友看來就把持不住了。他的目光不似小夏和萬里那樣集中在阮瞻

身上,而是看向了洞口。當一條黑影出現在那裡時,他深深的一嘆。


  沒錯,老友已經被惡氣完全控制,雖然還未成魔,可是魔力已出,也認不得人了,這

種局面對他們來說會更加艱難。他親眼看著阮瞻布的陣,很清楚那個陣的啟動要布陣人進

入陣後才能進行,也就是說必須由阮瞻進陣後親自啟動,別人幫不上忙。


  而且啟動那個陣需要很強的靈力的,以阮瞻目前的能力肯定不行,必須到月蝕的那一

刻,阮瞻的力量達到最強,而天意的能力降到最弱,這一切才有意義,所以他能做的就是

幫助阮瞻拖到入陣的時間。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情勢十分不利,能不能阻止天意成魔都是

未知數,更不用說保住阮瞻的小命了。


  可是如今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有大家同心協力,拼命一搏。


  眼間阮瞻勉強起身,拿著血木劍的手都無力抬起了,包大叔一閃身從石後走出,抽出

背在身後的劍,在自己指上一劃,然後以血在劍身上寫下符咒,對準老友的後背。


  「原來有幫手,可又能奈我何!」阮父根本不回頭,狂傲地說:「那你為什麼在山洞

裡像秏子一樣竄來竄去不肯出來,兩人聯手不是死的慢點嗎?啊,不對,應該有三個人,

不,是四個,一個沒什麼法力但體質特異的人,一個女人,還有一個有些法術的人在結界

的外面。幹什麼?圍捕我嗎?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為什麼在這裡,是不是你們抓我

的?啊,我知道了,你們知道一會兒會有月蝕,是我練魔功的關口,所以來殺我的對不對

?」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轉厲,眼中的紅光駭人的閃動著。


  阮瞻不知說什麼好,第一次面對所謂的敵人的時候,心裡非常不安定,猶豫著是否出

手,出手要用什麼招數,完全沒有平日裡半分的坦然和沉著。


  「你們要殺我?那就先受死吧!」阮父不等他作出反應,突然出手。那手勢是如此熟

悉,竟然是父親教授給他的掌心雷。阮瞻不知道要怎麼破解,只是下意識也使出了這一招




  阮父的功力本就高於阮瞻,此刻先出手,更是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只是包大叔見老

友的肩膀一聳動,也立即使出了他最正宗最純粹的道法劍。那劍氣帶著攝魂奪魄的符咒之

力,逼得阮父不得不撤力保護自己的要害,攻擊阮瞻的力量一滯,給阮瞻帶來了喘息之機

,後發的掌心雷也到了。


  半空之中,兩個掌心雷相遇,而另一方,劍氣和綠色光球相撞,只聽兩聲爆響,包大

叔身體晃了一晃,阮瞻向後退了兩步,而阮父身受前後夾擊卻紋絲未動。


  「哈哈!怎麼樣,服了嗎?你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阮父仰天狂笑。


  「阿瞻,清醒點,他已經不是你父親了。你再軟弱下去,大家都沒有活路。」包大叔

不看老友,對著臉色發白的阮瞻說。


  這場對決的實力相差太巨大了,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心軟,可是他同情阿瞻這孩子,連

他都不敢看向老友的臉,怕自己被感情左右,何況這個孩子呢?父子親情啊,那是天命的

血緣,無法割捨的,真不知道在山洞中時,阿瞻是如何面對的這種煎熬。如果可能,他很

想替老友疼愛這個孩子,雖然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可如今他又不得不逼他!


  他勝在熟悉老友所有的打鬥方式,希望可以幫得了阿瞻這孩子完成老友的願望。最後

,還給阿瞻保留一線生機。
f12590 發表於 2007-4-2 00:54

驅魔人第八部:賭神

第二十九章  

  ”知道了。”阮瞻抹抹嘴角的血跡,再一次強逼自己把身體站直,

強逼自己面對著父親。看著他仁慈而睿智的眼睛卻在此刻散發著妖異的

赤紅光芒,輕蔑而殘忍的回看著自己,閃耀著殺戮和嗜血的氣息。

  那個人已經不是父親了,他是就要成魔的妖人,要把他救回來!這

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父親的心,假如自己也變成這個樣子,還有可能會傷

及小夏,那他寧願魂飛魄散也要阻止自己,也會做出這樣可怕的選擇!

  想到這裡,阮瞻舉起血木劍,心隨意動,劍隨心動,把這寶貝縮成

半尺大小,插在後腰處。現在他與父親之間相隔超過了十幾米,血木劍

就算有包大叔在背後偷襲,他還是落了絕對的下風。這讓他有清醒的認

識,他傷不了父親,而他如果不以命相博,他就堅持不到那最關鍵的一

刻。

  ”還想嘗嘗嗎?”阮父突然大笑一聲,側轉身體,手分左右,一點

沒有預兆地分別打向了包大叔和阮瞻,依然還是掌心雷,藍色的電火花

像一條張牙舞爪的小蛇一樣在空中一閃,而後疾速擊出,閃電般以上而

下劈落。

  包大叔以道法劍防御,雖然有些吃力,但退而不亂。再看阮瞻也依

舊是掌心雷對掌心雷,只是他的掌心雷在對付其他妖邪之時的威風八面

此刻卻微弱的連光芒也黯淡了,在父親超強的實力面前。顯得那麼不堪

一擊。還沒有飛出多遠就被打落了下來,回擊到他的身上。

  萬里的驚呼聲中,就見阮瞻嘴唇微動,右手指著阮父的方向,戒備

他第二次攻擊,左手往旁邊用力一拔,竟然用上了阿百雅禁教的轉嫁

術。只聽一聲巨響,山洞口的一塊大石生生被擊得粉碎。真的如被雷

電擊中一般,石屑四散迸裂。最遠的都甩到了萬里所在之處,嚇得他立

刻把身體縮回到大石後面。

  ”放心,你老公還好好的。”他看了一眼緊張得面無血色的小夏,

再次探出頭去看外面地戰況。

  阮父看來也很意外,抬腳向阮瞻的方向走了兩步。眯著眼睛看那塊

粉碎地巨石,”小子,有點道行,打起來有趣得多了。如果你一殺就死

,那可沒勁透了。”

  ”有本事你就來,我有能耐耗到鬼呲牙的時候。”阮瞻渾身緊繃著

。但神態淡然道。月蝕的時候是凌晨三點四十分,那時候往往是一天中

最冷的時候,俗稱鬼呲牙。

  ”那為什麼要那個時候?哦,那是我練習魔功的關口,原來你真是

冒充我的兒子,實際上卻是不懷好意。”

  阮瞻心如刀絞,可咬著牙點點頭。現在有包大叔幫他,周圍躲開的

空間較大。還有不少巨石坐立,所以他要激怒父親,讓他在暴怒中使出

所有的招數,盡量耗費他的功力,也讓他熟悉父親的路數,這樣在月蝕

的一刻,也許可以不進入絕陣而制服父親。不到最後一刻他仍然不想放

棄,布下絕陣只是為迫不得已時才使用地,因為只要進了此陣,他們父

子都不用想出來了。

  ”那我就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果然,已經失去理智的阮父經不

得別人的一點刺激,暴跳如雷,依然是掌分左右,呼的同時施出法術來。

  就見他掌心中出現了兩團紅光,眨眼間暴漲到籃球大小,衍然是兩

個火球。阮瞻熟悉這手法,知道父親在無意中使出了他們這一派所特有

的法術。只是父親的火手印中還夾雜了一絲絲幽綠,顯然是受到惡氣的

影響,法力不精純了。但雖然不精純,力量卻無比巨大,在出手後還在

越變越大,襲到面前時已經和他的身體差不多大小,遠遠看去,好像火

焰要把他吞噬一樣。

  阮瞻照樣以轉嫁術應對,只正面對這樣的火手印力量他再也無法單

手解決了,因此顧不得防備父親的下一轉攻擊,雙手猛推,把火焰推到

了石洞口,燃著了一大片野草。

  不等他有喘息之機,也不等他看看包大叔那邊戰況如何,在夜梟般

的狂笑聲中,父親第二輪和第三輪的打擊接連而來。一團團的火,一個

個的藍色電火花,晃得阮瞻眼中再看不到別的東西,雙手左推右擋,把

擊到面前的東西紛紛轉換開去,一時狼狽之極,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

手之力。還有一塊被掌心雷繃起的石屑擊中他的前額,登時,他的頭上

鮮血長流,擦身而過的火手印也把他的半邊手臂和臉頰灼傷了!

  啪的一聲,又一個電火花襲來,其速度之快已經讓阮瞻來不及撥開。

情急之下,他就地一滾,雙手上托,把那個掌心雷先撩到半空中,然後

速爬起跳開,讓那一擊打到地面上,竟然擊出一個兩米方圓的小坑!

  ”怎麼樣?服了嗎?”阮父連番的攻擊也有些力短,趁著阮瞻還沒

站穩時問。

  ”不才!”被激出了悍勇之性的阮瞻答道,同時看了一眼遠方的包

大叔,見他的衣衫散亂,頭髮和鬍子有被燒焦的痕跡,這會兒父親已經

停止了攻擊,他卻還在慢慢揮動道法劍,好像晨練的老人在打太極劍,

明白他是以劍法布防御陣,戰鬥不停,劍法就不停,看樣子應該沒有受

到大傷,心下放鬆不少。

  ”不服?那麼我看佚怎麼撥開我這一招。”阮父大叫,突然翻轉手

掌向下,朝著地面用力一揮。沒有火光,但是碎石地面卻湧動起來,好

像下面有波浪推進似的,以阮父所站的地方為軸心,向外驀然擴大,一

直擴大到萬里和小夏隱藏的巨石邊緣才突然停止,騰地燃起了火苗。火

焰足有兩米多高。

  火光照亮了小夏的臉,此刻她雖然沒有看向場地之中,也堵住了耳

朵,但打門聲一直掩不住地傳來,讓她明白阮瞻地處境有多麼危險。這

時她的心臟是巨大的考驗,好幾次她的心臟都差點停跳,現在火光就在

面前,她再也忍耐不住,不顧火焰的炙熱。探出身體看向場地中心的阮

瞻。

  而此時的阮瞻,正全神貫注的應對眼前地危機。父親的這一招他也

用過,明白這火圈馬上就要回縮。

  他把父親地每一次襲擊都轉嫁到了別處,父親就用四面包圍的火焰

來對付他,讓他使不出轉嫁術。這火是以地面而起,他沒有能力把火苗

連根拔起引到半空中,此刻只能先硬頂一陣。

  想到此處。他也同樣把火手印擊向地面,但在他身外不遠,火苗就

竄出了地面,然後才向外擴展。他的法力本就比父親低,只憑著拼命頂

著的一口氣強撐,因此他的火苗才有父親地一半高。向外擴展到不遠即

被回縮的另一道火牆所阻。兩火交接,並沒有燃到一處,而是大火要吞

掉小火,而小火則拼命想穿透大火而去!

  這一招,阮父並沒有對包大叔使出,大概也是精力無法顧及到,打

向包大叔的仍然是平常的火手印,所以包大叔相對輕鬆得多。他在遠處

看到阮瞻吃力。立即停下了自己的防御陣法,從衣袋中拿出一張符咒,

一抖就變成了一團符火,遠遠飛來,直落入戰圈之中。

  阮瞻的小火本來勢微,眼看就要被大火所吞沒,此刻被包大叔地符

火一助,立即又頑強起來。就見地面上兩火相交,紅火、火焰中的微黃

、燃燒劇烈時的藍光、大火中夾雜的綠絲交相輝映,好看極了,而只有

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凶險,雙方都用念力和靈力持續對火牆加壓,不肯

退讓半步。阮父是實力超群,阮瞻是悍勇無比,一時竟然僵住了。

  ”我現在有點相信你是我兒子了。”阮父突然說話,”可那又如何

,你違背我的意思,不肯讓我殺,那麼你就該死!”

  阮瞻無法回話,他施術尚且吃力之極,那有力氣顧及其他。

  一邊的包大叔心下駭然,沒想到有了惡氣相助的老友竟然強到如此

地步,以一對二,並且在他和阿瞻都拼了命地情況下,老友竟然還可以

談笑自若,雖然也是盡了全力,但並沒有拼命。如果這樣拼下去,他們

這一方定無勝理,必須換一種方式來僵持,讓他來承擔大部分力量。

  想到這裡,包大叔顧不得老友還有一只手掌對著他,向他施加著巨

大的壓力,突然連施出三個符咒幫阮瞻加火,成功的把注意力吸引了過

來。

  阮父見一時拿不下阮瞻已經有些惱火,現在後面有個老道不停的騷

擾他,火氣更盛,忽然奮力發功推了一把火牆,然後向包大叔欺身而近。

  阮瞻只感到巨大的壓迫力突然襲來,他的小火牆差點因此而熄滅,

拼力支持著向外一擴,但此時又覺得那股力量消失了。小火帶著剛強之

勢猛往外竄,雙火互壓,竟然像爆炸一樣發出了巨響,兩個火牆都瞬時

熄滅,只有一朵朵火花被震到遠處,燃著了四周的野草,照亮了整個空

地。

  阮瞻踉踡了一下才站穩,遠遠見包大叔密不透風地舞著道法劍,強

力抗衡父親的近距離的襲擊。他以沒見過父親和人近身對敵過,只覺得

他的姿勢瀟灑中帶一點邪氣,和樸拙的道法劍合在一處,打起來竟然好

看極了。

  但這好看之中卻是帶著凶險的,讓阮瞻無暇欣賞,急速思考要用什

麼辦法才能拖到月蝕的時刻。那一刻,他會變強,父親會變弱,但願這

強弱對比能夠扭轉局勢。此刻眼見包大叔就要堅持不住了,他無暇細思

一個風刃就甩了過去。掌心雷和火手印,以及掌心雷加火手印都和父親

對打過了,現在他就試驗一下這個風刃又能如何。

  風刃到,暫時解了包大叔之危,阮父對過手來也照樣以風刃對阮瞻

可他早在打出風刃之前就選好了逃跑之地,一個小範圍的時空扭曲,人

就躲到了巠沒有野草掩映的山洞裡。父親的功力比他強,風刃的強度和

範圍也比他大,他躲進窄小的洞口中,反而無礙,風刃追到他時,只打

得洞口邊堅硬的岩石上多了數條斧齒一樣的痕跡。

  阮父大怒雖然以一敵二還佔著上風,可竟總是顧此失彼。憤怒之中

身影一閃,已經鬼魅一樣地追到了洞口,但還沒有出手去抓阮瞻,就迎

面撞上了洞中直直打過來的、由三個掌心雷疊加在一起的大號電火花,

還有一柄飛出的小木劍。

  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他一跳,而且雖然血木劍近不了他的身,他卻對

劍始終有三分顧忌,因此這局面迫得他不得不向後急退躲閃。可才一閃

身到場地中心,就聽到背後的老道大吼一聲:”阿瞻幫忙!”

  隨著話音,他只感到很多縷細小的力量纏到他的身體上來,竟然是

那老道拿了符咒在他背後偷襲。他不認得這個老道,可不知為什麼卻知

他這種符咒名叫天羅地網。是一種奇怪的符咒,可以用無形的網線牢牢

捆住魂魄,把魂魄生擒活捉。

  他冷笑一聲,心想這點道法還想困住我嗎?可他身後自稱他兒子的

人跑出了山洞,以年青而活躍的靈力接住了那道網符的幾道無形網線,

兩下夾擊,竟然把他暫時困住了。

  見狀,他心念急轉,連忙盤膝坐下。在天羅地網符下不能硬拼,要

用靈力化解那無形網線才行。當然對方一定會拼力補上,這就要看雙方

的實力了。他知道對方就算是二人齊上也拼不過他,可他也明白,他們

只是想拖延時間而己,而他卻不能讓他們拖到月蝕的那一刻。

  阮父坐下運功,包大叔和阮瞻也跟著坐下了。雖然事先兩人沒有商

量過,但都是此道中人,一看就全明白了。這一切看到偷窺的萬里和小

夏眼裡,都明白他們已經以明鬥轉為暗鬥了,現在只能祈禱自己的一方

能耗到月蝕發生的時候。

  與此同時,在包大叔結成的這個結界外,感到了月蝕就要來臨前的

異狀,很多靈體和邪氣已經按捺不住的從黑暗中涌出,手裡的殘裂幡也

收了不少東西了,現在他又突然感到前方有一股極強的陰氣浮動。

  ”竟然有煞?”他自言自語道。

  一抬頭,看見兩個穿旗袍的女人站在一塊山石後面,探出了畫著京

劇臉譜的臉來!


    第三十章  月蝕時分


    「貴幹?」包大同朗聲道。


    那兩個煞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說話,嚇了一跳,條地縮了回去。包大同笑了,「這是

什麼世道?煞竟然怕起人來,果然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深山之中,萬籟俱寂,只有他

的聲音清朗的傳來,在山谷中回盪不休,掩蓋了結界中那場事關生死的惡鬥。


  可他雖然說笑,精神卻保持著警覺,心裡也惦記著結界內的事情。那裡面,有他的父

親,他的好友,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子,這些人都被一個他曾經尊敬、而現在卻必須提防的

人拖住,生死未卜,他如何能放心得下?但是他不得不待在外面護界,不能闖進去共同戰

鬥,只能告訴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眼見離月蝕之時越來越近,習習的陰風中,他越來越不安,而這對惡煞的出現緩解

了他心裡的幾分壓力,他竟然是有些高興的。


  「你們為何而來?也是想在特殊的天向下加強修為嗎?」感覺那兩個煞沒有惡意,包

大同道:「可是我勸你們換一個地方,首先這裡並非是聚靈之地,你們不如向南百里外,

那裡有一座小山,非常蒼翠,比這裡靈氣大多了。其次,這裡有大凶險,別回頭修為加強

不了,再把小命搭進去。」他站著不動,好心好意地勸。


  那兩個煞聽了他的話並不走,也不露面,只安靜地躲在岩石後面,似乎是在判斷他話

的真實性,耗了一會兒,一個有著三寸金蓮的煞走了出來。


  「你是誰?」她問。


  包大同又笑。「怪了,我還沒問你呢。按理說我應該把你們收了,看見這玩意了嗎?

」他伸手彈了一下早就祭出來,已經放大到半人多高的殘裂幡,「這能收盡天下之魂,我

看你們沒有惡意,再說我要為今晚積德。所以,快走吧。」


  「你怎麼會有殘裂幡?你和阮氏父子什麼關係?」三寸金蓮接著問。


  這下包大同有點警覺了,「有見識啊,竟然認識殘裂幡,還知道阮氏父子。我倒要請

教了,你們是誰?」


  「那個幡,收我們進去過。」另一個煞也從巨石後顯身,身形略高,有一對天足。


  包大同微微後退一步,站在幡的右後側,方便隨時動手。認真想了一下,突然想起阮

瞻曾經說過的賭神何富貴,恍然記起了這兩位的來歷。


  「奉勸一句,別來搗亂,否則我下手無情。」他收起笑臉,嚴肅地說。可儘管如此,

他還是覺得這對煞沒有要動手襲擊他的意思。


  「阮天意如何了?」天足忽然道:「時辰未到,應該還沒有事,放我們進去吧。」


  「慢來,慢來。據我所知你們已經被阮天意收服,現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知道

對方是什麼意思,包大同機靈的直呼阮父的名字,「你們是怎麼逃脫的?」


  「你還沒說你是誰?」天足警覺地看著包大同。


  「我看你沒有弄清事實,你們出現在這裡,就沒有離開的機會,假如我不想讓你們走

的話。」包大同可愛而喜感的臉上流露出一點驕傲,「你們都修成煞了,應該能感覺得到

,你們聯手也打不過我,何況我還有這寶貝。所以只有我才有權利問,你們沒有資格來探

聽我的事。先說,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因為事關重大,說到後來,聲音嚴厲了起

來。


  「妹妹,你多此一問。」三寸金蓮插嘴道:「月蝕時分是阮天意的成魔時刻,他還是

人的時候就那樣厲害了,成了魔還得了,肯定萬人莫近。所以在這個時候出現的絕對是有

意而來,不是有仇,就是有恩。你看這小子,眼含精光、靈力流動,一看就是正宗教派的

,可是呢,實力似乎比阮瞻那小子還差一點。可是殘裂幡在他手裡,就說明他和阮瞻是認

識的,因為靠搶,他是搶不過那個智計和實力都超群的阮瞻的。這樣看來,他一定和阮瞻

是朋友,當然和我們也不是敵人。」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天足不斷的點頭,包大同見行蹤已經敗露,乾脆也不掩藏了,「

是啊,我就是阿瞻的朋友,但我還是要第三次問那個問題,你們怎麼逃脫的?」


  「在那樣實力強大的人手裡,我們怎麼能逃,是他放我的我們。」天足道:「難道你

不知道他身上的惡氣是怎麼來的嗎?」     


  包大同吃了一驚,難道這兩個煞也是被善良的阮伯父渡化了。可是既然渡化了,她們

就應該轉世投胎去,現在又來幹什麼,竟然還保留著成煞的功力?如果說她們還有惡意,

為什麼又感覺不到呢?


  「沒錯,我們是對他懷著仇恨的,因為他攔阻了我們報仇,讓我們有冤無處伸。血海

深仇啊!」三寸金蓮看出包大同的疑惑,解釋著,可是神色間卻很平靜,顯然那仇恨對她

而言已經是過去式了,「當我們看出他身有惡氣時,就以為他一定是做了極大的惡事才會

如此,所以我們才躲起來伺機報復,破壞他在鐵頭山上泄惡氣的行為。雖然他這樣做根本

於事無補,但畢竟可以減輕他的痛苦。當時我們以為他是假道學,心想他最怕成魔,怕再

也做不成假好人,於是想改變命運,那我們就偏不能讓他如願,偏偏幫他成魔,這才借何

富貴的力來堵山縫。後來被我們發現了阮瞻的所在,就更想讓他的親生兒子看到他成魔的

時刻,並想讓失去神智的他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樣的報復才痛快。你覺得狠嗎?覺得

女人不能得罪嗎?無論如何,當時仇恨就是讓我們這樣想的。可是沒想到功虧一簣,阮瞻

這小子破了我們的局,把我們收進了殘裂幡裡,可是我們還是感到快樂。因為阮瞻終於知

道了父親的秘密,而這讓阮天意難受。可我們沒有想到,阮天意把我們從阮瞻手中弄走是

為了渡化我們,想化解我們的怨念。為了這些,他甚至講了他多年的秘密和他對阮瞻的虧

欠之情。」


  「你們被感動了?」包大同問。


  「哪有那麼容易。」天足道:「可他關了我們一個月,見化解不了惡念就強行拔除,

然後就放我們離開,並要我們好自為之。我們離開後左思右想,突然明白了他身上的惡氣

從何而來,不禁折服於他的慈悲。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為惡念被拔除的關係,我們突然感謝

起他來,因為他明知道我們是害他的,竟然不惜加大自己的痛苦來救我們。」


  「這麼說來,你們今天來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報恩的?」包大同再問。


  「沒錯。」三寸金蓮道:「我們知道我們能力不足,可是我們也知道他成魔時必定萬

夫不擋,能盡得一分力就盡一分力吧。現在,你可以放我們進去了嗎?」


  包大同沒說話,心裡猶豫著。父親的這個結界,只有他才能從外面打開,假如放這兩

個煞進去,平白無故增添了兩份力量,他們的勝算就多些。可是如果她們是騙他的,那可

就危險了,雖然她們看來不像,可在這麼關鍵的時候,不能有一絲馬虎。


  月蝕時分,邪物必定出來為禍。偏巧今次的月蝕是在凌晨三點多,而且因為阮伯父的

關係,惡氣會吸引更多的邪靈出現。假如他和兩個煞同時進入結界,他當然可以看著她們

,可是結界就沒有人守了。等月全蝕的那幾分鐘,邪物衝擊結界,結界會不穩,甚至會破

碎。結界破,不僅是擔心會有人看到這裡的情況,而是更擔心結界破碎的力量也會被實力

最強大的阮伯父吸走,那麼他們就更處於下風了。


  更糟糕的是,如果阮伯父真的成魔了,而他又不想在附近纏鬥,選擇先行離開,那麼

沒有這層結界的保護,以後要抓到阮伯父就更沒有可能了,而且還會釀成更多和更大的慘

劇。這就是父親布下結界的理由,也是他非守著不可的理由。


  現在擺在他面前兩個選擇,相信還是不相信呢?


  看包大同猶豫著,天足有些急,但三寸金蓮攔著她,不讓她發作。等了片刻,包大同

終於一咬牙道:「走,我們一起進去,然後我再出來。」他說著拈指如刀樣,在身後輕輕

一劃,做了個請的姿勢,兩個煞化為兩陣陰風一下吹入了陣中,包大同也跟了進來。


  結界中,阮父坐在最中央的位置,離他不遠就是包大叔,阮瞻則坐在離洞口不遠的地

方。三個人成一條直線坐著,似乎是休息一樣,但阮瞻和包大叔對阮父成夾擊之勢。半空

中,只有有靈力的人才能看出阮父身上交織的網,而那張網的網線已經斷了很多條。


  阮父的身上被一團黑氣纏繞,這些黑氣已經完全和阮父之魂融為一體,可以在他身上

的任何一個部位出入伸縮。而他的黑氣一傳到那無形的網線上,不長時間就能讓網線如被

強酸腐蝕了一樣化掉。可每當一條網線斷,左邊的包大叔和右邊的阮瞻就會以靈力補上。

阮瞻的靈力是漂亮的淡紅色,包大叔是溫暖的黃,黑紅黃交織在一起,非常好看,卻又凶

險異常,阮瞻汗水淋漓,包大叔更是因為拖住了符網的大部份而身體顫抖。


  但阮瞻和包大叔只能以雙手傳出靈力,不似阮父那樣全身皆可,所以雖然以二打一,

卻依然落了下風,眼見無形符網的破損越來越大,包大叔也抖得越來越厲害。


  包大同一陣焦急,而他突然入陣,還帶來兩個奇怪的鬼魄,嚇了萬里和小夏一跳。尤

其是小夏,她是見過這兩個煞的,險得驚呼出口,為了不打擾陣中的阮瞻,生生又咽了回

去。而還沒等她告訴包大同這兩個是他們的敵人,就見這兩個煞騰空而起,一下躍到包大

叔身後,一人拎一條網線,輸入自己的靈力,半空中的網馬上出現了兩條幽綠之色。


  她們和場中的三人比起來,能力差了很多,只能雙手捧著一條線,可正因為她們的援

手,已經落了下風的阮瞻一方又勉強扳平了局勢,雙方僵持起來。


  阮父正感覺掙脫天羅地網符有望的時候,突然又有兩道陰性壓力從老道那一方傳來,

忍不住睜開眼睛一看,一分神,使得局面又失一分,連忙又閉目凝神,而包大叔和阮瞻根

本不動,全心全意的補上漏網,完全將生死和外界的干擾置之度外。


  包大同長出一口氣!


  他選對了,意外的幫手好像天平是最小的砝瑪,不能起決定作用,但卻能左右局勢。

他看了萬里一眼,指了指陣中,意思是讓他盯著一點,萬一有問題隨時叫他,然後又退到

界外。


  他抬頭看了看夜空,見那輪明月掛在天空之中,無比的美麗皎潔,哪裡知道這月光下

,正進行著無聲的惡鬥。他彈了一下殘裂幡,讓這金屬的寶貝在夜色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遠遠的傳了開去,另一手從背上的劍囊裡拔出了那把鏽跡斑斑,但內蘊神光的七色劍,對

著看不透的黑暗朗聲道:「本人包大同,一心向善,不忍多造殺孽。可從現在起誰敢接近

結界範圍內一丈,我必下手不容情。有膽的就過來,看你爺爺我手段強不強。」他前面說

得文謅謅,後面又說得惡狠狠,再加上那金屬幡勾魂奪魄似的強大存在,還真嚇到了一眾

蠢蠢欲動的邪物,有些不省事的,當然被他毫不留情的消滅或者收進了幡裡。


  他認真地清理著結界外的穢物,可是卻感覺他們雖然不敢上前,卻在周圍越聚越多。

他明白這個地方不可能有那麼多怨靈和邪物,不過是因為阮伯父身上的惡氣連結界也攔不

住,吸引了他們前來,包括當年那些燒死的靈嬰,也似乎本能的尋找強大的力量之源。


  同時這證明月蝕時分就快到了。


  時間一秒一秒的渡過,結界內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半空中一團黑影慢慢升起,月亮

的光華黯淡了下來。


  「阿瞻,放手!」當黑影剛開始遮住月亮的邊緣,包大叔突然大喊一聲,同時突然站

起,施咒把天羅地網符的另一邊網線一收,全部抓到自己手裡,「下面的就看你了!」

  
  阮瞻只感到身上一鬆,睜眼看到包大叔以搏命的方式把壓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身

邊一左一右有兩煞幫他,竟然是當時他所收服的那對姐妹。


  他明白包大叔拼死承擔了所有的壓力就是為了讓他稍微恢復一下,因為下面的事,他

要自己來辦了。





    第三十一章    阮瞻之死(上)

    雖然在月蝕開始的那一刻,感覺老友的力量驟然減弱了,但包大叔帶著兩個實力稍遜

的煞來獨立對抗那強大的力量,還是艱難萬分。他把平生之力全集中在雙手上,靈力、念

力、法力和咒力源源不斷地從全身傳送到掌心,把天羅地網符收緊再收緊。他的雙肋下,

有兩道溫涼的陰力穿胸而過,支撐著他不致跌倒。


  加油啊,阿瞻!這壓抑了多年的惡夢,這所有一切的勝負成敗,都會在發生月蝕的九分

鐘內解決。當月色恢復正常時,如果不能阻止天意成魔,那麼天意會有個悲慘的結局,而

他們也都不能活著離開了。


    包大叔心裡默默對阮瞻說著,然後望了望被困在網中的朋友。見他憤怒地撕扯著罩在

他身上的網,手到之處,符網的破損之處更多。他連忙運起自己的靈力去補網,卻感覺握

在手裡的網線又劇烈地抖動起來,一股股涼得扎手的感覺自網線上傳到他的手心中,而後

又湧入他的身體裡亂竄,把他的內息攪得一團亂,同時網線繃斷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股,巨

大的壓力也迎面襲來。


    「快放開我,我饒你不死!」阮父大喊一聲。


    包大叔無暇說話,只是集中力量死死困住對方,只是這次的衝擊之力太大太急,撞得

包大叔身體向後一挫,差點坐在地上。他的身後,那兩個煞也是影子一虛,同樣苦苦支撐



    阮父又掙扎了幾下,還是沒有掙脫,回頭一看,見阮瞻靜靜地站在一側,神色清冷平

靜,低垂著眼。似乎在調息,又似乎在等待。不禁怒火中燒,大叫道:「車輪大戰就能奈

我何?想死,我成全你!」


  話音未落,他目光中紅光大盛,像要燃起兩團妖火似的,同時一股黑氣自身體內散發了

出來,在身外形成一團旋風,吹得他的衣服和頭髮全散亂著。而那些黑氣卻聚而不散,順

著一條條的無形網線快速爬向包大叔。


  包大叔此刻如果收手還能保住自己不受傷,但他鐵了心要為阮瞻爭取時間,也要盡量耗

費老友的戰鬥力量,所以就是不退縮,見黑氣已至,唸道:「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各安

方位,備守壇庭。太上有令,搜捕邪精。護法神王,保靈誦經。皈依大道,元亨利貞。」

每唸一句,就阻了那黑氣一步,最後咬破舌尖,一篷血霧噴了上去,竟然把黑氣打散了。


    「我太小瞧你了。」阮父爆怒。原本和藹文雅的人,因受惡氣所控,竟然連脾氣也變

得十分暴戾。


  「邪不勝正,你縱然強橫,也只能一時,靜靜心,找回自己吧。」明知道沒有用的,

明知道這勸說行為有多麼愚蠢,可這麼多年的兄弟,怎麼能忍心看他戕害親朋、而後自戕

?就算他錯手殺了自己,又怎麼能怪他一分?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哼,還有更加強烈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包大叔則接連不斷地用各

種正宗道法咒語來對抗。那不是只背誦就可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要十分的法力和靈力才

有降魔之效,所以才不過幾分鐘,包大叔就已經汗如雨下,氣息斷斷續續,渾身顫抖個不

停,臉漲紅得像血一樣,若不是正宗法咒對對方的惡氣有些威?r作用,他可能早就支持不

住了。


    感覺著體內的力氣一分一分的流失,包大叔偷眼看了一下天空。半空之中,月亮已經

是半蝕,他已經盡了力了。但只要還有一分希望,他就要拖下去。


    「還不放手!」阮父暴喝一聲,再也不耐煩被綑綁著,既然不能破網而出,他乾脆任

那符網勒在自己身上,然後冒著受傷的風險,雙手從網的空隙中穿出,突然以全力攻擊了

包大叔一招。


    一襲之下,包大叔只感到自己地身體好像是一個窄小的港口,而老友的力量有如滔天

巨浪一般,在狂風怒濤的席捲之下,撲天蓋地、不可阻擋地直撲了過來,瞬間有無數的冰

水倒灌進港口之中,已摧枯拉朽之勢吞沒了一切,手上一陣撕裂的疼痛,抓著網線的雙手

被震裂了,鮮血淋漓了一地;胸口內,五臟好像也被撕裂了,胸腔內的熱血狂噴而出,包

大叔向後就倒。


    而那兩個煞受到了波及,身影幾乎被打散,此時見包大叔倒下,顧不得自身,搶上前

去扶住。而擺脫了符網控制的阮父,殺氣騰騰地衝了過來,「我給了你活命的機會,老傢

伙,是你自己找死!」他說著提掌便拍。


    包大叔微笑了一下,一時竟然震住了阮父,不明白這個老道死到臨頭了有什麼好笑,

「你笑什麼?」


    「我笑我們多年兄弟,你竟然沒有一次在陰謀詭計上提防過我。你啊,就是太忠厚、

太執著,那那個兒子可比你機靈多了,假如你今天化為飛灰,哈哈,值了!」


    阮父邪眼看他,不明白老道說的什麼。只見包大叔費力抬了一下手臂,嘴唇動了動,

食指和中指向內微勾,還沒等在場的人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見阮父身後的地面上,那些被

血浸染了的碎石下,一張符咒倏地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地貼在了阮父的右臂上




    他一愣,本能地想把符咒揭掉,但沒有做到。


    「血咒不是最厲害的嗎?」包大叔喘著氣說:「你打得我吐血,這血可不能浪費啊!

」原來他在受重傷的一瞬間,以極快的手法丟了一枚符咒在地上,再以自己的血全部染紅

,加持法力。此時見老友愣在那兒,突然扯開自己胸前的衣服,當年以刀刻體,在肉身上

畫符所結的傷痕呈現了出來,扭曲微紅的傷痕,因為剛才一番劇鬥的血氣上湧而發亮。


    阮父有幾秒的精神恍惚,而就是這幾秒,使他忽略了右臂上的變化,當他驀然驚醒時

,就見那符咒幻化成了一柄血刀,閃著血樣光澤,游走到他的肩膀處,把他整條右臂都絞

了下來。


    阮父仰天慘叫。他雖然是魂體,不會流血,可是有法力的符咒傷到了他的魂身,他會

和人類有著一樣的痛楚。而且這手臂再也接不回來,大大影響了他的法力。再看那手臂,

落在亂石堆裡,頃刻間就化為一縷黑氣消失無蹤,但其中的惡氣把地面上的石子都腐蝕成

了黑色石粉,連石縫間頑強生長的野草,也瞬間枯萎。


    阮父大痛之下大怒,帶著要把這可惡的老道碎屍萬段的怒火,一掌拍出,一團滾烈的

黑霧瞬間覆上了包大叔的上半身,而此時,一道透亮的紅光在霧氣中一穿而過,讓黑霧滯

了一滯,而後一個倒捲著飛過的風刃,把黑氣硬逼了回去,兩個煞則趁機把包大叔拖到了

巨石後面。


    「包大叔你怎樣?」萬里焦急地問,而小夏都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老人幽默風趣,外表看來憨厚樸實,甚至有一點傻氣,可實際睿智深沈、一派仙

風道骨。可無論什麼時候,他總是健康的,不像此刻,憔悴得好像風一吹就會被吹走,而

且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一樣,彷彿病入膏肓。


    「我雖然看起來像馬上要入土了,可是並無大礙。」包大叔咳嗽了幾聲,「快扶我起

來,現在要看阿瞻的了,我能幫的,只到這裡了。」


    萬里依著他的吩咐扶他起來,此時的陣中,只剩下那一對父子相對。


    「爸,現在跟我打。」阮瞻神色清冷地說,儘管聲音聽來還有些顫抖,但語氣已經十

分堅定了。


    「果然是車輪戰!」阮父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話還沒說完,已經一個掌心雷推了過去

,完全是偷襲戰略。


    可是阮瞻既然知道實力相差距大,怎麼能不防備,左手早就拈好了訣法,雖然阮父打

得極快,他閃的也很狼狽,但一個小範圍時間扭曲術,還是讓他成功地移到了空地的西南

方向。


    阮父呆了一呆,不是為了阮瞻能逃開他的攻擊,而是他突然想起這個一步踏到別處的

法術他也會,只是因為他是靈力強大的魂體,並不需要罷了。眼前的年輕人一定和他是有

淵源的,這小子一直說自己是他兒子,現在看起來也許是真的。因為仔細觀察一下法術確

實和他是同宗同源,連靈力的感覺也一模一樣,這讓他有些迷惑,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划

過。


    但這念頭也不過是一閃即逝罷了,已經完全與惡氣融合的他,不到一秒又喪失了人性

,惡念橫生,殺意四起,想把這裡所有的生命全奪走,管他是人是鬼,管他是活的還是死

的,他全部想要消滅。他感覺得到這空地的周圍有一個結界,結界外,與他周身之氣相合

的東西湧動著,卻又被什麼擋著。他想出去,而那些東西想進來,那麼就由他來開天闢地

吧!


    想到這裡,他瞬間移動到阮瞻面前,一個風刃劈下。


    阮瞻不敢怠慢,連忙又一個時空扭曲術,躲閃到提前設計好的位置。他知道父親這一

派最厲害的法術就是風刃,這種法術不像火手印和掌心雷一樣有形有影,可以讓人看得出

形跡,風刃就好像整合在空氣中的利刃,無形無色,速度奇快,當感覺到它吹過來時,再

想躲可就來不及了,必須預判。


    他的風刃只能打到一般水準,卻能使這一招從四面八方去攻擊敵人,父親那麼高的法

力,雖因為月蝕、因為到了成魔的關鍵時刻而減弱,但打出的風刃絕不能小覷,所以他的

時空扭曲術一個接一個的使出來,同時還一手結著結界,保護著自身。


    這場景看在躲在一旁的小夏眼裡,內心備受煎熬。在空地上,有兩條人影竄來竄去,

一個是她心裡最親愛的身影,另一個是獨臂的飄忽鬼魂。她看不見任何武器和法術,卻聽

得到金屬相交的刺耳聲響,偶爾會有火星迸現,每一次都離阮瞻的身體如此接近,她的心

一直提到了喉頭。


    「他怎麼樣?他怎麼樣?」她眼睛看著場內,雙手卻扯著萬里的手猛搖,小手冰涼,

緊張到連呼吸也不順暢了。


    「他在引天意進陣。」包大叔代替萬里回答了她,聲音很虛弱,顯然受傷不輕。


    小夏不懂什麼陣法,阮天意可是懂的。他一路追殺阮瞻,開始時沒注意到周圍的環境

,但兩三下後就看到腳下的石頭並不規則。這些圓圓的碎石中,混染著尖石,看質地同是

鐵頭山上的,但似乎被人為地劈開銷尖了,尖端向上,石上還畫有著紅色的符咒以及一些

奇怪的符號,畫符的朱砂不是普通之物,聞起來讓他感覺魂魄不穩。另外,這些石頭的排

列顯然也很有心,有些排成圓形,有些擺成古怪的動物,有些根本說不清是什麼形狀。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些石子圖整體上成螺旋狀排列,他每追阮瞻一次,就向陣的中

心接近了一步。如果以空地中心的那顆死槐為座標,現在他幾乎圍著空地轉了一圈,距離

死槐的直線距離也進了一步。

    看父親停頓在那兒,阮瞻明白他是看出了什麼,於是他也停下腳步,帶點挑釁地說:

「沒錯,這是一個陣。你不敢進來嗎?不過你現在想什麼都來不及了,這個陣一有人進入

就會自動關閉,你若想出去,除非逼著我從裡面打開,或者你自己進到陣中,找到生門的

所在。」

    阮父輕蔑地一笑:「我難道還怕這個陣嗎?就算此刻是我魔功大成的關口,功力不及

以前又如何?就算我被那老道斷去一臂又如何?你照樣不是對手!」他說著忽然伸手一劈



    沒有風聲,可是阮瞻可以感覺到利刃劃破空氣的鳴叫聲。他以最快的速度閃身設下結

界,可是這次父親的速度太快了,他只覺得一陣刺痛,整條右臂和右臉頰上從額角到下巴

即刻淌下了溫熱的液體。

    「這樣才公平,大家右手都不能用。」阮瞻神色不變,左手從腰後抽出血木劍,劍隨

心意放大,並在父親下一輪攻擊前,一步踏到可以安全躲避風刃的地方去。



    第三十二章 阮瞻之死(下)


  阮父靜心凝神,果然感覺身後傳來極強的壓迫感,說明陣已經關閉。想想自己並不認

識這些人,以前的事情也不記得了,但他們把他關在一個結界中,出來後先是被天羅地網

符所困,現在又封在了陣裡。這些事都讓他胸中怒火更熾,生了必殺阮瞻之心。


  如一隻蒼鷹一樣,阮父騰空而起,採取居高臨下之勢。他離不開這個陣,那小子一樣

也不能,只要佔據了高處,無論那小子扭轉到哪裡,都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內。


  可是他一掌打出,阮瞻卻沒有動,左手揮著血木劍,把從四面八方襲來的風刃全部掃

落在地面上。


  阮天意嚇了一跳,再次用全力打出一掌,情況還是一樣,阮瞻雖然看起來有點吃力,

但照樣擋住了他的攻擊。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又抬頭看了看已經被遮住大半的月亮,滿

心疑惑。雖然自己的實力在這一刻會最弱,但那小子怎麼會突然變那麼強,幾乎只是一瞬

間的事。


     『輪到我打了吧?』地面上,阮瞻突然大叫一聲,並隨手一記掌心雷打來。


  自交手以來,兩人的招式都是相同的,感覺天生的靈力和修練的法力也是同源同宗,

打到現在,雙方已經沒有什麼隱瞞,拼的只是功力而已。所以阮瞻的掌心雷,阮天意並不

怕,可是他這次打來的,力量格外強大,雖然阮天意還是以同樣的招式相對,卻險得被震

了下來。而沒等他細想,阮瞻的風刃又到了,這一次他再也在半空中待不住,飄落了下來





  『還配做你的兒子嗎?』阮瞻半真半假的問。心酸極了,隨著話音,火手印也打出。


  同樣是火手印,但因為阮瞻是人,而阮天意是魂,所以火氣是不同的。一為陽火,一

為陰火。父親的陰火他縱然受不了,他的陽火父親也一樣難以承受。現在父親還沒有適應

他功力突然增強的狀況,同樣以火手印相對時。竟然被陽光滅了陰火,還被陽光燙得怪叫

連連。


  阮瞻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沒有一分高興的感覺。反而分外不忍,同時對自己充滿了懷

疑。現在他就已經如此了,真的要以命相搏時,他如何能下得了手?可是他又非下手不可

!打了這半天,他一直在尋找可以不傷父親魂魄而驅走他身上惡氣地辦法,可是他絕望地

發現,那是不可能的。就是說,最後父親的魂魄必須毀掉,才能完全斷絕了他成魔的可能




  這樣就好像父親病重了,很難受,而且不能治癒,要自己地兒子親手殺掉他一樣。父

親再痛苦,兒子也很難下手,就算使父親得到了解脫。兒子的內心也會留下一輩子無法面

對的痛與遺憾。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走到那一步。


  之所以他的功力突然變強了,除了有月蝕時分,父親力量變弱,而他的功力正好最強

的原因外,還因為絕陣外的那個陣法。這個陣法可以讓他的功力增強兩倍,正是憑藉這個

。才讓他稍佔了上風。他處心積慮的要造成這個局面,是為了激發出父親體內的所有凶性

,讓他把惡氣散發出來攻擊他,那麼他就有機會了。


  果然,陽火的灼傷令阮天意變得發狂了,驕傲和強橫,還有惡氣形成的邪性不允許他

受到這樣的傷害和侮辱。他大吼一聲,身形突然漲大了兩倍,像個神話中才會有的巨人一

樣衝到阮瞻面前。


  阮瞻並不慌亂,而且也不動手。他看出父親突然變大的身體是由體內逼出的黑氣形成

的幻像,他希望那些惡氣全散發出來,那才是最好的動手良機。於是他只是逃避、躲閃,

撩撥得父親越來越氣,自己地處境也險象環生。


  幾分鐘,卻感覺比幾年還長。阮瞻拼命躲避之時,偷望了一眼父親,見他的黑氣越來

越漲大,似乎全部散發出來了,再看月亮,見月全蝕的時刻就要到了。這時,他不能再等

,必須出手了,但願父親的惡氣全部在此,體內沒有存著一分,但願他可以在月亮全部消

失之前,有時間斬斷所有的惡氣!


  一甩手,他把血木劍像父親擲了過去。血木劍像一條紅龍一樣穿越過黑氣的包圍,掉

落到父親身後的地上,抖動個不停。他知道這傷不了父親,因為他雖然忌憚這寶物,但他

身邊的惡氣太重,會幫他擋掉血木劍以邪制邪之力,他要地只是趁父親行動一滯的時機,

一腳踏到一塊不起眼的的石頭旁,從石後拿出了那柄晶刀。


    這晶刀自身也是有靈氣,為了防止父親提防,他才把它擺在這裡,並布下結界,擋住

靈氣外洩。此刻他等到的時機終於到了。他手持晶刀向父親撲了過去,強提起傷口深至入

骨的右臂畫符,縱身硬闖進那如同粘稠液體一樣裹身的黑霧之中。


  沒有招式,沒有章法,也顧不得門戶大開,隨時會被父親攻擊,阮瞻揮刀狂砍。既然

這晶刀可以凌利到可以砍斷一切,並讓砍過的東西永不癒合,那麼他就引出父親身上的惡

氣,然後把他們全部絞碎,再也不能聚在一起,這樣就可以救了父親,這就是他一直打的

主意!


  阮父顯然沒料到他這一招,見他瘋了一樣的在黑氣中左衝右突,感到了身體上劇烈的

痛苦,好像在接受剮刑,而一刀一刀割下自己肉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年青人。


  他抬起手,想一掌斃了他,可是身上傳來的被分裂一樣的痛,疼得他連手也抬不起來

了。他想躲,可是這小子進入了他散發的惡氣,就好像進入了他的身體,無論怎麼也甩不

脫他!



  一塊一塊的,惡氣所形成的黑霧輕紗一樣地落在地上,但它們沒有立即消失,而是萎

縮成一個個黑色的小珠子,有生命似的在石子地上滾動不休,而阮瞻根本不管這些。只是

拼足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兩隻眼睛什麼也不看,兩個耳朵什麼也不聽,憑著剛猛的力

道,和時間比拼著速度。誓要在月全蝕之前把父親地惡氣全部絞碎!


  阮父怪叫著在陣中閃躲,阮瞻不留情的步步緊逼,而月色卻越來越淡。終於,最後一

縷月光也消失了。天地間一片漆黑,每個人都像落入了最深的地獄之中。


  伴隨著黑暗的,是死一樣的寂靜。似乎在一瞬間,連空氣也停止了流動。結界外,本

該生活在陰間和陰暗之地的邪物趁著難得地天時全部竄了出來,隔著正宗道教結界都感覺

到了結界中的惡氣,紛紛趴伏在結界壁上,企圖接近那無匹的凶煞力量,分上一杯羹。


  包大同不用祭起光明符,只憑肉眼就能看得到自己身邊及遠處各種螢綠或幽藍的光芒

在不懷好意地閃動。他想快點解決外面的事,然後進去幫助阿瞻和他老爹。所以不再苦口

婆心地勸解這些靈體的離開,而是伸指一彈殘裂幡,讓它卷起強大的旋風,把進到這方圓

幾十米內地妖邪一並吸入,同時他揮起父親最得意的法寶七色劍,圍著結界快速移動。砍

瓜切菜一樣的把不肯離去的邪物盡斬於劍下,保持著結界的穩定。


  結界內,躲藏在黑暗中的人全部緊張萬分,細心感覺著陣那邊的情況。這天定的時辰

已經來到了,不知道阮瞻的計畫有沒有成功,然而阮瞻父子已經身在陣中,他們根本無從

判斷,只能等待。


  而對陣中的阮瞻而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除了晶刀自然散發的珍珠光彩,就是

自己因為那番硬抗硬打而變得粗重的喘息了。漆黑的對面,沒有一絲聲響,似乎父親根本

從來沒有存在過,在這一刻,他竟然懷疑所有事情是否只是他的一個惡夢。


  月全蝕只有很短的時間,但在他心裡卻如同一個深沉、可怕的夢境一樣長。忽然,他

產生了一種極不良的預感,身上的汗毛全豎了起來,對面和他相等高度的地方,出現了兩

星暗紅的光芒,一閃一閃的,好像沉睡地惡魔睜開了眼睛,同時輕蔑、不屑但又凶殘的笑

聲從他的耳朵傳入他的心裡。


  他沒有成功!


  他拼著被殺死的風險,一直想把已經和父親魂魄融為一體的惡氣全部激發到父親的體

外,這樣他才可以用那柄神奇的晶刀斬掉那些人世間惡的東西,把惡氣分化,因為晶刀斬

過的東西永遠不會再融合,所以可以事後再想辦法個個化解。他知道那會使父親痛苦萬分

,就像割肉剃骨一般的疼,可是那卻是唯一的方法,所擔心的只是時間不夠,不能讓父親

把惡氣全散發出來而已,結果他的擔心果然應驗。


  這樣,他就不得不引父親進入絕陣了,因為他對自己發過誓,絕不讓父親做為一個魔

離開,他知道那對於父親來說有多麼殘忍。


  那是個有去無回的陣,那是個同歸於盡的陣,陣一旦啟動,沒有人和靈魂能從絕陣裡

逃開,這柄晶刀也將毀於一旦,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啟動這個陣的,可是事到如今,

他沒有選擇了。


  和返向魔境的父親在黑暗中對峙著,阮瞻下了根絕之心,悄悄向後退開幾步,靠近自

己預定的死亡。而此時,眼前光華一閃,月亮又露出了他銀色的邊緣,一瞬間大地再度浴

在絕美的月色之下,雖然只有一線,但卻足夠掃蕩人間的陰霾了。


  阮瞻瞪大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發現他已經徹底不是父親的魂魄了。他身體強壯矯

健如獸,額頭生角,頭髮和眼珠都是赤紅之色,臉像被換過一樣縱橫著猙獰的紋路,嘴裡

已經長出了兩顆獠牙。


  魔相已成!


  不等魔動,阮瞻突然疾向後退,在單只魔爪抓向他的一瞬間,奇妙的一轉身,一腳踏

進絕陣之門,同時右手一伸,血木劍自動飛回到他的手內,而另一手則沒忘記揮出一記帶

著長尾的符咒,甩到惡魔的腳上,拽得惡魔一趔趄,引他怒火勃發,不給他時間發現這陣

中之陣。


  眼見惡魔也跟了進來,他一個時空扭曲送自己到了那棵死槐樹下,毫不猶豫地把晶刀

插入死槐的樹洞之內。那裡,就是他處心積慮佈置的陣眼,裡面堆滿了啟陣之物,晶刀就

是啟動的鑰匙。


    「你在幹什麼?」惡魔感覺出了不對。


  這地方到處是決絕之氣,空蕩得讓人難受,又可怕得讓人心慌,即使他的魔功無敵,

竟然也有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這是你我父子的葬身之地。」阮瞻平靜地說,「沒想到我們父子有緣到如此地步,

竟然同一時間魂飛魄散,在這個絕陣裡,任你功法再盛也無法破陣而去,打死了我,你也

活不了,不如,省點力氣吧!」


  已成魔的阮父很想不信,可這陣給他的感覺確如衝不破的墳墓一樣。抬頭一看,半個

月亮已經掙脫了黑影的束縛,可他卻感覺他的黑暗才剛剛降臨。試著一運魔功,竟然感覺

腿如墜鉛,連血液也似凝結了一樣。


  「陣已經啟動,不過這陣運轉的速度稍慢,我們父子要等上一等。」阮瞻悽涼地微笑

了一下,惡魔在一瞬間竟然覺得這小子笑起來的樣子非常珍貴,非常好看,「龍大師真是

聰明,一個人無論多麼強也強不過陣法,即使成魔成仙,還有誅仙誅魔之陣,我小時候,

常聽你一個人讀封神演義,也不理我,現在想來,你是在用這種方式給我講故事吧!」


  惡魔愣了一下,想抬手,覺得手臂也灌了鉛了,懊惱之下,魔氣四起。


  「少嚇唬我,就算是絕地絕陣,我也要讓你死在我前面,給我開路!」他大叫一聲,

揮掌打來。


  阮瞻抬起血木劍,姿勢怪異的來了一招,怎麼看都不像是防守,而是自動送上門去讓

對方殺死。惡魔嚇了一跳,以為他有什麼陰謀詭計,竟然生生收回馬上就要打到阮瞻身上

的魔功。


  卻聽阮瞻道:「小時候,我一心想惹你生氣,想讓你也像其他父親一樣氣急敗壞的追

打我,所以你教我什麼,我都故意學錯。」他邊說邊打了幾招。


  惡魔雖然失了人性,但智力和部分記憶還在,一下就看出阮瞻所打的手法完全錯了,

他用火手印的手法打掌心雷,用掌心雷的手法打風刃,又用風刃的姿勢打火手印,完全擰

了。不知怎麼,他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招式竟然心裡一軟,想微笑。


  「父子一場,我一直以為你不愛我,可是現在我懂了。所以,就算我今天是被你連累

致死,我也要說,你是個好父親。」


  陣內響起了擂鼓一樣的風聲,而且一聲急似一聲。惡魔愣住了,一瞬間有些恍惚,覺

得心裡有什麼浮現了上來。而阮瞻卻不再說話了,一轉頭,準確地找到了巨石的位置,見

躲在後面的人都已經出來了,萬里和包大叔急急地說著什麼,小夏就呆呆地站在那裡望著

他。


  他看著小夏的眼睛,眼神中盪漾著無限的溫柔,嘴唇動了動。


  距離得那麼遠,在半明的月光下,小夏看懂了阮瞻說的什麼。


  他說的是昨晚在昏睡前對她說的:我會永遠愛你!
f12590 發表於 2007-4-2 00:56

驅魔人第八部:賭神

第三十三章  生死之門


    從來不知道心可以這樣疼的。


    看明白了阮瞻和她的訣別,懂了他說的那句話,小夏感覺心像生生地被人摘走了一樣

,無法形容的痛讓她直接昏倒在地似乎只有失去意識和無底的黑暗才能挽救她的心碎。


  「小夏--」


  萬里想衝過來看她,卻被包大叔攔住了,「現在救阿瞻要緊,跟我來。」他說著就率

先衝到了絕陣之外,因為重傷在身,如果不是那兩個煞攙扶,幾乎站立不穩。


  萬里背著包大叔的大布袋子跟在他身後,袋子裡是包大叔這麼多年東奔西跑而搜羅到

的東西。為了幫老友,他盡了最大的心力,得到的東西不只有各隱密門派的最強法咒,還

有部分法器和有些靈力的寶物。這些東西,阮瞻拿了一部分走,用於佈置這個絕陣,其他

的東西包大叔收了起來,因為他內心也有自己的計較。


  在阮瞻看來,此陣既名為絕陣,龍大師留下的書裡又說明這陣法不能強行破解,但在

包大叔看來,他走過了那麼長的人生,什麼都見過了,也懂得了一件事--萬物有生就有

死,有存就有剋。無論什麼樣的東西,無論多麼強大,必有克制它的東西。


  只是剋絕陣的東西他們都不知道罷了,但不知道卻並不意味著放棄,所以在阮瞻準備

最後的對決時,他就指揮萬里作強行破陣的準備了。


  此陣沒有生門,可是死門和陣眼都有,而且是在一個地方就是那棵死槐。既然不能生

,那麼就攻擊死門好了,反正阿瞻和老友在陣裡也是灰飛湮滅的結局,那麼無論怎樣的危

險都是直得一試的。


  他早就把各種法咒、法器和靈物用一張相當特殊、靈氣逼人的絲網栓在了一起,因為

要祭起這些東西是需要不同的方法和不同門派的靈力的,可是在緊要關頭,他不可能一一

應付,所以他以靈網使他們靈氣相通,然後以自己本門法術讓這些寶貝集體攻擊一處地方




  他料到與老友對決,自己必會受傷,但幸好有萬里這樣陽氣獨特、血氣旺盛的年輕

人來幫他,現在更幸運的是又多了兩個煞。在這種情況下,萬分之一的機會也是極其寶

貴的,也是必須利用的。他在石後看得明白,阿瞻雖然想的方法非常好,也幾乎成功,可

是還有一縷惡氣存在老友的心中沒有出來,所以阿瞻失敗了,這父子二人不得不一起進入

絕陣,面臨著同歸於盡的局面。


  已經過了月蝕時刻,老友已然成魔,肯定是保不住了,但他做那麼多準備,就是想看

看能不能保住阿瞻的一條命,或者是他的魂魄也好。這孩子沒做錯過任何事,不應該有這

麼悲慘的結局。


  既不能讓阿瞻消滅惡魔的行為失敗,還要能搶救出阿瞻的性命或者魂魄,時機就非常

重要。這時機他只能掌握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看老天的安排。一定要讓阿瞻在他老爹之

後受到陣的傷害,就是說老天爺要讓天意先被消滅,然後他們才可以強行破陣,救阿瞻出

來。


  假如阿瞻先死,或者父子二人同時死,一切免談。那時,他也只能看著,所以現在他

非常緊張,渴望老天長眼,給這孩子一條活路。就讓絕陣先絞殺了老友吧,然後他才能試

著看能不能保住老友的唯一後人。


  他讓萬里把靈網拿好,盤膝坐在離陣眼不遠處,他以雙手放在萬里的天靈蓋上,而那

兩個煞則把手貼在他的後心上,「閉上眼睛,集中精神,不要管陣內的事,只聽我的號令

,我說發,你們就同時把力量用出來。」他吩咐著。


  這樣做對萬里也有危險的,因為各種不同的力量要藉由萬里的身體為導線,施放到靈

網身上,如果靈力過大,或者打到絕陣上的反擊力過大,萬里都是第一個受到牽連。萬里

很明白這一點,可還是義無反顧地這麼做,這讓他想起自己和老友的情誼,那超越了血緣

和生死的兄弟情,是多麼珍貴啊!


  「他們在幹什麼?」萬里在閉目前,忍不住問。


  阿瞻在看了一眼小夏後,就扭轉過了身去,並不知道小夏暈倒。而成了惡魔的阮伯父

也很奇怪,在發了一陣飆後突然靜默了,似乎在想什麼似的,最後竟然抱著頭蹲在了地上

。從陣外,他能看到陣裡的變化。好像裡面有很大的風,吹得兩人站立不穩,感覺阿瞻呼

吸都困難了。


  「做你自己的事,不要分心。」包大叔吩咐萬里,抬頭看了一下月亮又回頭看了一下

絕陣,見月蝕馬上就要過去了,而陣已經慢慢啟動了起來,馬上就要爆發出驚人殺氣。


  他也不知道老友是怎麼了,只是壓抑著砰砰的心跳,尋找著最好的時機。不能差一分

一毫,一定要等到最佳時機,假如這時機會出現的話。


  而陣中的阮父,除了要忍受絕陣中越來越強的殺傷力外,還要忍受腦海中一閃一閃的

場景。這場景每閃現一次,他都感覺有一把刀把他的腦袋劈開,然後在他的腦殼裡倒入沸

水,讓他恨不得把頭扎到地面裡去,把腦漿全倒出來。但他的頭雖然疼,心裡卻一陣陣清

涼,胸中有一股噁心的氣息被這清涼擠得要破胸而出。


  可是那些場景太快了,快到只是白光一閃就過去了,他無論如何也抓不住。現在陣裡

的危險他感覺得到,幾次三番生出惡念,想要先殺了面前的小子,再找找出路,可是一想

要殺他,五臟六腑都絞在一起,疼得他連腰也直不起來。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阮瞻在一旁抵抗著陣內的殺氣,感覺魂魄都要被這狂風吹離身體了。但看著父親痛苦

地蹲在地上,忍不住上前拉他。哪知一碰之下,阮父的幻覺全部消失了,被愚弄和算計的

仇恨佔據了他整個身心。


  他一把抓住阮瞻的脖子,把他高舉過頂,惡狠狠地瞪著他道:「為什麼寧願搭上你的

小命也要殺我?和我有血海深仇嗎?」


  阮瞻的實力本來就與父親相差很多,剛才只是憑藉天時和地利才佔了一點上風,現在

身處絕陣之中,又被打回了原型,加上根本沒有提防,所以一下被制住了。他本就被陣內

的罡氣吹得難受之極,現在被扼住喉嚨要害,氣也出不來了,四肢更是無法用力,像一個

破布偶一樣被舉在半空中。


  他說不出話,只是搖搖頭。心想也罷,父親給了他生命,現在就讓父親拿走又如何。

只是,父親一輩子慈悲,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只是,小夏,他對不起她!


  看著他無畏的眼睛,阮父心裡怒火和疑惑交織,心裡一陣煩亂,他一伸手就把阮瞻扔

了出去,直砸到絕陣那看不見的壁上才停止。然而還沒等阮瞻爬起來,他伸手虛空一抓,

阮瞻就如磁石下的鐵屑一樣被吸了回來,二度被拋到頭頂,「那你是想斬妖除魔,圖那個

虛名?」


  阮瞻還是搖頭,於是他再度被摔了出去。


  第三次他被抓了回來,「死到臨頭,告訴我為什麼。」阮父幾乎是狂吼了。


  「我只是想救父親而已,就這麼簡單!」阮瞻大喊一聲。


  這話像重錘一樣砸在阮父的心上,他只覺得難受,卻想不出因是為什麼,這讓他發狂

使出一股蠻力衝擊起陣法來,在各個方位撞來撞去,想要破陣而去。他力量強橫之極,此

刻在這無法衝開的陣裡使出來,力量的波動加速了陣的運轉,並且衝擊得阮瞻東倒西歪,

反彈之力更如同打在他身上一樣,片刻功夫就傷得體無完膚,嘔血在地。


  迷糊和痛苦之中,他一抬手,竟然打出了一個夜風環。那是個小法術,沒有任何的攻

擊力,卻非常漂亮,一圈一圈的風氣調皮地向前滾動。一瞬間,他想起了小時候的那個夏

夜,父親打出這夜風環哄他開心天地在這一刻似乎停止了運動,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

時候。


  在殺氣騰騰的絕陣中,夜風環沒有飛出多遠就消散了,可是阮父卻愣住了,有一根針

刺到了他的腦海裡。他一步跨到阮瞻面前,見他滿臉血污,汗和血混合而下,心裡奇怪的

生出了一絲疼愛,酸酸的讓他極不舒服。


  他臉色陰晴不定的看著躺在地上的人,才要問什麼,耳邊突然聽到繃的一聲,好像什

麼東西粉碎了,同時面前晶光四現。


  一瞬間,只是一瞬間而已,在這比一秒鐘還短,但又比一輩子都長的時間裡,往事突

然清晰起來,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剛生下來時那一團粉紅色的小東西;五歲時倔強而戒

備的眼神;十歲時的叛逆,把他教的一切都故意學錯,想惹他生氣;十七歲時的憤怒;二

十歲的冷漠和三十歲時的偽裝,還有看著那岳小姑娘時的溫柔。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晶刀破

碎的瞬間想起,都被那個夜風環串成一串,漲滿胸臆的往事和父子之愛把殘留他心裡最後

一絲惡氣清除而出。


  可是,來不及了。


  絕陣完全運轉起來,晶刀已碎,連同這陣中的殺氣會把他們父子二人連肉身帶魂魄絞

殺得乾淨,這個陣不殺絕陣中的一切絕不會罷休!


  如果不是阮瞻之前絞碎了他身上絕大多數的惡氣;如果不是這陣中的絕然之氣刺激了

他魂魄最身處的記憶;如果不是那夜風環悸動了他的心;如果不是晶刀的碎裂聲震飛了最

後一絲的邪惡,他在魂飛魄散之際也不能獲得這一絲清明,而現在,他明白他什麼也挽救

不了了,只剩下父子的本能讓他想救回兒子。


  他做錯的,就讓他承擔吧!他寧願魂飛魄散一萬次,也不願意兒子受到傷害!


  眼前,晶刀的碎片帶著凌厲之勢飛襲而來,阮天意奮不顧身地撲在了兒子身上,完全

不守護自己的魂體,而是把全部功力的一半集中在了阮瞻的身上,另一半打向那棵死槐。

那是陣眼也是死門,此陣中根本沒有活門,他早就明白,可是他是父親,他想讓兒子死中

求生!


  他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只是父親的本能讓他自然地這麼做了!


  「祭網!」陣外,包大叔沒有錯過這轉瞬即逝的機會。


    隨著他一聲怒喝,那個纏滿了各式符咒和法器的靈網也撞上了死槐。


  霹靂一聲響,整個山頭都好像被劈開了一樣,一陣無法形容的巨大壓力襲向了在場的

每一個人。狂風怒捲,連山石都被吹得滾動不已,塵沙滿面,場內什麼也看不清,整個山

間空地混沌一片,而月蝕卻在這一刻完全過去了,清冷的月光靜靜地照耀著這人間的一切




  包大同完成任務後,急匆匆地衝了過來,等塵埃稍定,他首先看到的是昏倒在地上的

小夏。可能是這爆炸聲太強烈了,她在地上動了一下,似乎就要醒過來了。


  遠處,父親和萬里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那兩個煞不知道被震到哪裡去了;那邊,阮

瞻伏在地上,死了一樣;那棵死槐被炸得連木屑都找不到了,只有一個蒼涼的斷根,證明

它曾經存在過;死槐的四周,散落了一地的黑色珠子,一看就是那些被分割開的惡氣形成

的,此刻還在蠕動不止;此外,地面上還有一條銀白色的東西,似霧又似水線,在石縫中

靜靜地躺著。


  「大同,過來幫忙。」包大叔喊了一聲。


  包大同應了一聲,丟下七色劍和殘裂幡,急忙跑到父親身邊去。


  「不能讓惡氣散出去!」包大叔一伸手,那白色水線一樣的東西就自動飄落到他的手

中,他一手拿著這水線,一手按在自己眉心,以正宗道法默念法咒,然後凌空一拋。只見

那水線一樣的東西在空中飛舞起來,似乎懂得包大叔之意似的,虛浮翻轉,當地上的那些

黑珠子被咒語震得飛起來時,它就把它們一一串起,最後凝成一個項鍊似的東西,又飛回

到包大叔手中。


  包大同覺得神奇極了,可還沒等他詢問,包大叔就又吩咐道:「把阿瞻扶起來,我要

看看他怎麼樣了。」


  包大同依言而行,包大叔則蹲下來看著人事不知的阿瞻,半響後嘆了口氣道:「他的

肉身死了。看,天意拼命保護他了,可是還是有一個晶刀碎片刺入了他的心臟。」



    第三十四章 離開


    「什麼?!」包大同大吃一驚,看到阮瞻的胸前果然怵目驚心地一片殷紅,下意識地

轉頭看了看還在昏昏沉沉狀態的小夏,「怎麼辦?阿瞻的魂呢?」


    「天意為了保護他,把他的魂壓在他體內了。」包大叔說:「現在等於他的肉身死去

,魂魄卻昏迷了。」


  「這樣--這樣是什麼意思?」


  「大同,你知道的,如果一個人的肉身死了,他的魂魄是不能強行附在裡面的,那樣

的話,肉身還是會腐爛。可阿瞻的情況不同,他的魂魄被天意壓在他體內,就是說他的魂

魄沒有脫體,他的肉身也就不會腐壞。」


  「你是說--他能復活嗎?」包大同又驚又喜。


  包大叔愣了半響,為難地搖了搖頭,「理論上是這樣的,因為他的魂魄沒走,而且不

是強行留住的,所以肉身不腐,有復活的可能。可實際上,他的心臟破了,醫學上救不了

他的肉身也一樣不行。何況他的魂魄不可能長時間昏迷在體內不醒,一但甦醒過來,他的

生命就是真正消逝了。也就是說,他醒來的時候,就是他真正死去的時候。」


  「有多長時間?」包大同問,「我們爺倆個都不是醫學專家,也許我們應該把他弄到

醫院去看看,問題是他的魂魄可以多長時間不醒!」


  包大叔俯下身,仔細探察了一下阮瞻的氣息,「他的魂魄不超過十天就會醒。」他停

住了話,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又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在最後關頭,父子之情

還是戰勝了殘存的惡念,才讓天意在那一瞬間做出保護兒子,捨棄自己的選擇。當晶刀碎

裂的那一刻,天意的惡氣完全被震了出來,以他的功力,若想自保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這

個時候,只要是個父親就會把生的機會留給兒子,這沒什麼好說的。可那個陣太厲害了,

晶刀碎片的衝力也太凌厲了,所以他拼著自己魂飛魄散也沒有保得住阿瞻的肉身。或者,

他是想留著兒子的魂魄,看這最後的十天有沒有奇蹟發生。對嗎?」


  他突然問話,可是沒有面對包大同,而是對手中那串以銀色水線串起的珠子說。奇怪

的是,珠串似乎有意識一樣,聽到包大叔的問話,串珠子的銀線發出淡淡的光芒,似乎表

示同意。


  包大同嚇了一跳:「老爹,這是--?」


  「你阮伯父已經魂飛魄散了,可是我沒說他灰飛湮滅。你看到的這條銀線就是他的一

魂一魄擰合而成的。幸好,保存下來的是有意識的魂魄,可見他的心沒有死,他還想把兒

子救回來,然後帶著這些惡氣到無間地獄去,終有一天會化解的。」


  包大同這才注意到,惡氣並沒有化解,而是被分裂成暫時無害的細碎部分。「當時你們

推算阿瞻的命格時,他的奇蹟是怎樣的?」


  「若有若無。」包大叔苦笑,「所以說這是不確定的,雖說事在人為,可是我聽過心

臟搭橋手術什麼的,但是把破損得這麼厲害的心臟修補好,我可沒聽說哪個醫生能夠辦到

。」


  「法術可以嗎?」


  「據我所知,不能。」包大叔滿心遺憾。他能看透生死,可是怕不能完成老友的遺願

,「也許老天會賜給阿瞻奇蹟,畢竟在絕陣時,天意突然清醒,也是上天的慈悲啊。」


  包大同沒說話,只低頭看著阮瞻,就見他面白如紙,雖然胸口不再流血,但整個人脆

弱得好像隨時會隨風而逝一樣。奇蹟,說著容易,留下他的命也看似有希望,但奇蹟在哪

裡?要怎麼才能做到。


  「萬里怎麼樣?」他頭也不回地問。


  「我們透過萬里的身體,把法術施到靈網之上。他不是個修道之人,這種力量是他承

受不起的,而且他距離絕陣的陣眼最近,受的衝擊最大,我估計他要昏迷些日子了。」


  「沒死就好。」包大同說得輕鬆,似乎很高興萬里受傷,但心裡也是很擔心這個朋友

的。


  「他會很不舒服,但又說不出來,他昏迷的時候,你可以隨時折磨他,正好報仇。」

包大叔寵溺地看看包大同,「你不是說他老是和你鬥嘴嗎?這下你可以罵他個夠,他都不

能回嘴。」


  從小到大,雖然父親表面溫和,但很少寵他。現在父親這樣一說,就好像不講理的父

親為自己的兒子出頭一樣,鬧得包大同有點不好意思,「我可沒那麼小氣。」他搔搔頭,

又去拉父親的手,想扶他起來,可一伸手之下,他的手卻穿越了父親的身體,父親的身體

竟然只是個影子!


  包大同大吃一驚,僵在當地。他從小修道,和無數鬼神打過交道,太明白這是什麼意

思了。他剛才回到這裡時,被這場景震住了,根本沒去注意什麼,現在想來,父親在重傷

之下,竟然能那麼快的來到阮瞻身邊,還可以握住以阮伯父的魂魄串起的惡氣,這都是不

正常的,那些可都是虛無的啊。還有,似乎萬里的身邊一直躺著一個人,不是父親又是誰




  「大同啊,你這個孩子就是這樣,看到不喜歡的東西就不看,這是逃避現實懂不懂?

」包大叔柔聲道。


  「不懂。」包大同極快的回了一句,顯得格外任性。


  「大同,看看我,我已經--」


  「我不看!」話雖然這麼說,也不敢抬頭看,可是鼻子一酸,眼淚落了下來。


  「大同,你這個傻孩子,你這樣叫我怎麼放得下心。抬頭看看老子,一會兒我就要走

了呢,給老子我看看你的臉,這下子可要天人永隔了。」包大叔假裝平靜地說。


  包大同涕淚橫流,從小到大,從沒這麼哭過。在父親就要離開的一瞬間,他才明白自

己是多麼地捨不得。為什麼從沒孝順過他呢?為什麼從沒有聽過他的話,甚至,他沒有和

父親說過自己很愛他。


  「你要記得,今天我為你阮伯父做的這一切,我一點也不後悔。我們從小相識,那時

候我們都是流浪兒,在那個亂世裡差點餓死。是因為你阮伯父,我才活了過來。有吃的,

他總是先給我,我腳傷了,他就背我一路走。惡狗和惡人欺負我們,是他幫我擋。他總是

說,這世界上要沒有惡人該多好啊。對我而言,他是從我記事就認得的人,不僅是朋友,

也是我的兄弟。後來我們一起拜師學道,因為跟了不同的師父而分開,後來一直聚少離多

,可是這次,我們兄弟會一直在一起了,這叫有始有終,你該為我高興啊。」包大叔撫撫

兒子的頭,但沒有撫到,虛空而過,「你要知道,人這一生,朋友和兄弟是很重要的,所

幸你有萬里,假如你能救回阿瞻,他也會是你一世的朋友,一定要珍惜。可惜,我沒有好

好疼愛過你。」


  「不,老爹,你很疼我,是我不爭氣。」


  「胡說,你爭氣得很。」包大叔愛憐地斥責了兒子一句。


  在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老友的心。他曾經以為自己有機會彌補虧欠兒子的愛,以為

可以享受到父子之情的,但終究也失去了機會,「你沒有天生良能,卻能修練到如此地步

,很了不起哪!我走後,你要勤奮修行,你知道我們這一派是不忌女色的,將來要討個好

姑娘做老婆,知道嗎?不要只看相貌,還有,要照顧--」


  「老爹你別走,阮伯父不是在陽間待了很久嗎?」包大同打斷父親的話。


  「大同,不要不聽話。你阮伯父未走,是因為有未了的事,可是我這是陪兄弟下地獄

去,有什麼遺憾,我有子如你,還有什麼放不下?我們修道的,講究天道自然,你要想得

開。我這次走,是幫你阮伯父化解這些惡氣去的,說不定,你百年之後,我們父子未必沒

有見面的時候。」包大叔不確定地說著,「大同,抬起頭來,別哭得像個姑娘家,現在萬

里昏迷著不能動,阿瞻能否復活也是未知數,就剩下個小夏,一個姑娘家沒有人幫可怎麼

行,你要堅強點,別讓我走得不安心。」


  包大同知道父親說得對,也知道這一切無法挽回,可是他就是無法止住心裡那撕扯一

樣的難受,想握著父親的手不鬆開。看透?說得容易,他們雖然修煉,但不過是幫助世人

斬妖除魔而已,畢竟是凡人,怎麼能看得開?!可是這是父親的願望,既然他從沒做過讓

父親驕傲的事,那麼他現在至少可以裝得堅強點。


  而此時,小夏醒了。


  醒來的那一刻,阮瞻看她的那一眼,嘴唇微動著說的那句話一下子闖入她的腦海裡,

讓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一下從頭頂貫穿到了腳底。她爬起來,遠遠就看到阮瞻躺在地上,

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恐懼,就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了一樣。


  她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見阮瞻如雕塑一般靜默著不動,頭腦一陣混亂,撲過去上下

檢查他的身體。


  他的臉冰涼,胸口穩定的跳動完全消失,那寂寞的、總是讓她不禁心生憐意的眼睛緊緊

閉著,堅毅的嘴角此刻呈現出一種放鬆的弧度。他太累了嗎?他活著太辛苦了嗎?可是他

說會永遠愛她,為什麼就離開了?


  「你醒醒。」她搖晃了一下他的手,「我宣布過主權,也蓋過章了,現在你是我的,

沒有經我的允許,你不許離開。聽到沒有,你給我醒過來,假如你敢死,敢扔下我就走,

我會恨你。我發誓我會恨你,會一直恨一直恨,一直恨到天荒地老,一直恨到你的來生和

來生的來生!我發誓我會做到!」說到後來,她喊叫了起來,臉上淚水婆娑,整顆心全碎

了。沒有了他,人生還有什麼意思?誰聽她說笑,誰會陪她到深夜,還有誰能讓她動心如

此,想要給他一個家,想要這麼一直愛下去?除了他,她誰也不要!


  她喪失理智一樣,想去搬他的身體,可卻被包大同攔腰抱住。


  「你放開我!我要讓他醒過來,我恨死他!我恨死他!」


  「噓噓,你聽我說,你先別哭。」小夏的傷心,暫時轉移了包大同的喪父之痛,為了

讓她安靜下來,或者說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他不禁衝口而出,「他死啦,可是他還有

復活的機會的。」管它會不會做到,管它奇蹟會不會發生,假如不給小夏一個希望,她當

場瘋掉也說不定。


  小夏聽到包大同的話,驟然停止了哭泣,呆呆的望著包大同,真怕自己聽錯了。


  「沒錯,你沒聽錯,我說得是真的。」包大同握著小夏的肩,給她相當肯定的眼神,

「他的魂魄被他老爹壓在身體內了,就是說他還沒有離開,只要我們修補了他的心,他就

能活回來。」


  「那他為什麼不和我說話?為什麼?」小夏的眼淚再度如斷線的珠子一樣滑落,「他

是異人,他可以和我說話的,為什麼不理我?」


  「因為他的魂魄現在人事不知,他才可以有復活的機會,如果他的魂醒來,那麼他就

會真的死了。這樣,你也要嗎?」包大同盯著小夏的眼睛。


  小夏立即噤聲,包大同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讓她平靜一下,可小夏抬頭看到包大叔,

一眼就看出他是魂體,「包大叔,你?」包大叔還沒回答,她又看見了萬里躺在那裡,更

驚,「他沒死吧?對嗎?他沒有死,是不是?」


  「這孩子天生陽氣旺盛,福氣綿長,不會死的。」包大叔回答,「死的是我們這些老

傢伙,這就是你們說的什麼來著,哦,新陳代謝。」他說得輕鬆,好像不是在說死亡。


  小夏叫了一聲大叔,聲音哽咽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現在先想辦法善後。」包大同似乎瞬間就堅強了起來,不再是平時嘻皮笑臉的模樣

,「阿瞻雖然心臟受損,可是不宜送到醫院去,反正他復活的辦法也不能指望醫療技術。

萬里是魂魄受損,也是靜養為好。」他說著向左右看看,「這個山洞不錯,反正從來也沒

有人知道這裡。一會兒我把阿瞻和萬里移進去,在外面用幻術製造假象,連那棵死槐也給

幻化出來,再在山洞外布上結界,那麼他們應該是安全的。」


  包大叔見兒子說得頭頭是道,頗感安慰地道:「你說得對,這裡的事不能讓人知道。

好在昨晚月全蝕,這裡又像被炸過一樣,應該沒人會來多管閒事,你們躲一陣就好了。那

兩個煞,應該已經回去了,你們只要管好自己。」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天亮後,我

和你阮伯父也要離開了。」


  包大同聞言,突然以手撫面,痛哭出聲。


    第三十五章  補心術


  「別哭啊,大同,你這一哭,模樣不像我年輕時的英明神武了。」包大叔呵呵笑著,

盡量安慰兒子,但這聽在小夏耳朵裡卻覺得格外悽涼,「你阮伯父也好,我也好,我們是

求仁得仁,沒有什麼好不甘的,你說什麼也要笑著送你老子上路。看來我還是比你阮伯父

有福氣,我有兒子幫我送終。」


    包大同下意識的撲過去摟抱父親,卻抱了個空,直接跌倒在地上,他也不起來,所幸

趴在地上放聲痛哭。


  「唉,傻孩子,傻孩子,你怎麼就放不下呢?」包大叔心下慘然,雖然是修道的人,

卻想起了佛家所說的『苦』,果然生離死別是人生最苦之事啊!


  「哪有你這樣的不孝子啊,難道讓你老子我走得不安心嗎?」他聲音轉為嚴厲,但眼

神晶瑩柔和,「快站起來,像個男人的樣子,還有朋友等著你救哪!」


  包大同又哭了一會兒才爬起來,「那你要時時托夢給我。」他萬分不捨地說。


  「老子想看你就直接來,還搞到托夢那麼麻煩!你有本事就長長遠遠的活,也活個一

、兩百歲,看看你老子在無間地獄裡是不是耗得過你!」包大叔盡量寬慰著兒子,儘管他

也知道人鬼殊途,未來渺茫,可怎麼忍心看兒子傷心到這個地步呢?大同這個孩子天生熱

心熱血,是個性情中人,而正因為重感情,所以離別對他而言是最難過的事。


  他轉眼看看小夏,見這個女孩子正痛苦著茫然不知所措。她心愛的男人死了,復活的

前路迷濛不清,她最好的朋友昏迷不醒,就算是別人說他不會有事,她又怎麼能放心?她

另一個朋友正經歷著喪父之痛,她想安慰他,卻不知要怎麼做?在這一刻,這孩子承受的

壓力比大同還要多啊!


  包大叔走過去,想安慰小夏兩句,一瞥眼間突然看到小夏胸口上掛的項鍊。因為小夏

把地藏王的護身符給了阮瞻,所以她脖子上掛著的是自己給她的骨鏈和另一個奇怪的項鍊

--翠綠的細繩上面綁了一塊小石頭,石頭的四角鑲了一些銀邊,綠色的絲密密麻麻的綁

在石頭石頭的外圍,幾乎完全把它包裹住,但還是有一絲絲美麗的紅色從那一圈圈的綠中

透了出來。


  這石頭極其漂亮,而且靈氣充沛。但這些都是其次,最重的是這石頭看來像一顆人心

一樣,隱隱有跳動之感。


  「小夏,把你的這塊石頭給大叔看一下。」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狂喜之下連忙問。


  小夏有點疑惑,但還是把項鍊摘了下來。包大叔甚至等不及小夏遞給他,就虛空一抓

,把項鍊搶到手中仔細觀看。手掌輕握,又閉目感覺了一下,發現這石頭果然是有生命的

,它就在他手心裡跳動著。融合性也不錯,如一顆心臟一樣。但另一方面,它又微有戾氣

,似乎不好駕馭,還微有毒性,這都說明這石頭是一個機會,也可能是一個致命的東西。


  「小夏,這石頭你從哪裡得來的?」包大叔問。


  「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她叫阿百,是??藈琣呇~來最著名的雅禁。」小夏心裡有些

緊張,總覺得包大叔要對她說什麼事,而這件事必定和阮瞻的復活有關。


    包大叔一下就想起了這件事,大同和他簡略提過的,但具體細節卻不清楚,只知道這

可敬又可憐的女人愛上的是天意的師父司馬南,最後只能傷心收場。


  「對這塊石頭,他沒有對你說什麼嗎?」


  「她說別人叫這塊石頭為永生石,實際上的名字叫問情石,能測驗出一個男人心裡是

否有真正的愛情,但具體怎麼用,她並沒有說。大叔,這石頭--」


  「這石頭有可能用來補上阿瞻的心。」包大叔興奮中又有些為難地說,「他的心臟被

晶刀撞出一個洞,這就是他的肉身之傷,從人間的醫療角度考慮是救不了他的,所以只能

依靠法術或者巫術。可是這只是一種可能,畢竟這是石頭,如何和肉身融在一起是個問題

。最好能請來這位雅禁,讓她來幫忙。」


  「這樣阿瞻就能活了嗎?」小夏心裡一喜,但轉瞬想到包大叔已死,又是一陣黯然。


  可包大叔卻搖了搖頭,「一切均是未知之數,所以說阿瞻的命盤一直隱隱約約,要看

你們怎麼努力,也要看這塊石頭是不是真的有用。你要努力,明白嗎?」


  不肯定的答案讓小夏失望,但這畢竟也是希望,她看看包大叔道:「我一定會救回他

的,麻煩您告訴阮伯父,我一定會讓阿瞻活回來,好好愛他,把他前三十幾年受的痛苦和

傷害全部彌補回來。」


  「他知道的。」包大叔舉舉手中的那串珠子,然後也不等小夏懂不懂,就走到包大同

的身邊去,低聲囑咐他一些未了的家事,和他做最後的訣別。


  淡青色的曙光從山頂的邊緣慢慢升起,離別的一刻終於到來。看著父親的身影漸漸消

失在霧靄晨光之中,包大同覺得自己的一段人生也跟著父親的離開而消失。現在,縱然他

有萬般不捨,他也要堅強面對以後要做的事,作為他們這一派最後的傳人,他要做得比父

親還好,以慰父親在天之靈。


  他相信父親看著他呢,他絕不會讓他失望!


  強忍著心裡的痛,包大同把萬里和阮瞻都搬到了山洞最裡面,然後在山間空地施展幻

術和佈置結界,而小夏則下山去做其他善後的事。


  「把臉擦乾淨,不要像個小寡婦似的。會讓人家懷疑的,再說彩頭也不好。」包大同

看著小夏苗條的身影隱沒在一堆亂石後面,忍不住喊道。


  小夏向他揮揮手,努力維持著正常的神態向山下走去。


  阮瞻自生下來就有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按照命運本來的走向,他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

。可是她遇到了他,她愛上了他,她得到了他,所以她不能放他走。她曾經對他說過:上

窮碧落下黃泉,她也要追他回來。


  在得知他肉身死去的一瞬間,她絕望過,覺得天地都失去了顏色,可是經過這幾小時

的恢復,她成功地又使自己重新建立了目標和信心,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把他救回來。

哪怕把她的心臟分給他一半,她也要讓他復活!她和阮瞻的父親吹過牛,說她會為他創造

奇蹟,那麼她就要為他創造奇蹟。


  她就那麼一路鼓勵著自己,回到山下的鎮子裡,盡量不惹人注目,然後結帳退房,又

買了些東西才回到山上。此時包大同的結界已經做好,讓這山間空地看來和平常沒有任何

區別,就連小夏也找不到洞口了,幸好包大同出來接她。


  「這些是什麼東西?」看著小夏辛苦背上來的大包小包,包大同問。


  小夏沒有回答他,而是走到山洞裡去看那兩個男人。萬里安靜地躺著,呼吸時而急促

、時而平緩,顯然在忍受著痛苦,卻又說不出來。


  小夏撫撫他的臉,輕輕地說:「你要好起來,不然我也不饒你。」她雖然語帶威脅,

但語氣卻溫柔極了。「沒有你們這樣的,就算是好朋友吧,也不能一起躺倒。以前事務所

有個姊姊告訴我,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總是不在,現在看來,那

個姊姊說得對。你最好給我乖乖醒過來,否則--否則--」她否則了半天,也沒說出下

面的話,眼眶卻濕了。


  人都是這樣,當身邊的人圍著你時,你就習慣和漠視他們的存在,而一但身邊人離開

後就會覺得他們對你是多麼重要,多麼地不可或缺!萬里是她最好的朋友,對她而言是比

哥哥還要親切的人,他已經是她生活的一部份,失去他,她的生活會有永遠無法彌補的缺

憾。


  「我決定了,以後會對你好一點,然後幫你找個老婆,不再讓娜娜的死阻礙你的幸福

。然後我們一起活得很長很長,老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公園打太極拳。」她俯下頭在

他臉頰上吻了一下,又去看旁邊的男人。


  那個男人更加安靜,連呼吸也沒有,卻牽扯住了她全部的身心。對他,她反而沒有話

說,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心裡,相信在他的心裡也一樣。現在他的心破了,她要想辦法

給他補回來。


  吻了吻他冰冷的唇,任淚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心裡發誓要救回他,然後把她所有

的眼淚都賠償回來。


  「他有幾天時間?」她頭也不抬地問包大同。


  「最多十天。」包大同把小夏帶上來的食物和水整理好,「買被褥幹什麼用,他們要

接著地氣才好,直接躺在地上就行,難道是給自己用的?也好,這山洞太陰寒了,應該注

意一點。」


  「不是給我的,是給你的。這裡你來守,我去找阿百。」小夏認真地說。


  「你可以嗎?」


  「我不可以,可是我非做不可。」小夏老實地說,「昨晚出了這麼大的事,難保沒有

一、兩個不懷好意的東西躲在暗處,假如你離開,他們來偷襲,我是保護不了他們兩個的

。再說這裡要你來維持結界,這個相比去找阿百,這裡的任務更重。」


  包大同想了一想,知道小夏說的是對的。可是他不放心小夏一個人跑那麼遠去找阿百

,不禁有些猶豫。


  「放心啦,我上次離家出走,一個人走了好幾個月,不也沒有一點問題嗎?」


  包大同點點頭,很想讓自己放寬心,可是總覺得有些不安。他一向不相信預感什麼的

,可是這一次真是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小夏的地藏王護身符已經碎裂了,想必在絕陣中保護阿瞻的不僅有阮伯父的全部功力

,還有這護身符的神奇靈力。小夏對此雖然心疼,但她要的只是留住這紀念品,留住曾經

被奶奶愛著的感覺,所以還是感激冥冥中的力量保護了她最心愛的人。儘管以後護身符不

能再保護她,她還是把護身符的碎片包起來貼身藏好。


  還有,因為強行從陣外攻擊絕陣所帶來的巨大衝擊力,血木劍斷了,能否修補好,和

它主人的復活指數一樣未知。破滅印被用做強行破陣的首要之物,已經完全損毀,而殘裂

幡小夏是用不了的。因此說,現在的小夏沒有任何的護身之物,必須憑自己的力量去找到

救活阮瞻的方法。


  這一戰,損失慘重,人員和物品都有傷亡,可是畢竟留下了希望,只要有希望,還有

什麼不能克服的?


  「這樣吧,我給你多畫點符咒帶在身上。」包大同萬般無奈地說:「要答應我一路上

小心,不要大意,誰知道你還會遇到什麼!記住,我父親給你的骨鏈也能保護你,上面每

一顆珠子都雕刻了一個符咒,但因為不是寶物,保護力有限,你還是要靠自己。」


  「好,你現在就給我畫,我馬上就要走。」小夏看看阮瞻。


  他只有十天時間,她沒有時間耽誤。


  好在這次來的時候,包大同帶著自己的東西了,所以畫符所需要的東西並不缺少,而

且為了增強符咒的力量,他割破自己手腕,畫出了血咒。


  「這才是真正的流血大拍賣。」他隨便開了句玩笑,可臉上卻嚴肅之極,「記得用五

行禁法,遇事也不要慌張,只要想著我們這三個男人都等你來救就行了。阿瞻沒的說,萬

里這傢伙也指望著你呢,還有我,你不回來,我是不會出山的,假如你真的狠心不回,我

只有餓死一途。」


  「我會回來的。」


  「我就知道你有良心。阿瞻你放心,你不回來,我不讓他醒,就算他醒了,我也會把

他的魂再壓回去。」包大同笑了一下,露出雪白的虎牙,又叮囑小夏一番後才讓她下山。


  望著她的背影再度消失,包大同心裡七上八下。他寧願自己面對危險,也勝於在這裡

枯等,有時候直接面對危險反而比擔心危險輕鬆得多。但願小夏可以順利的找到阿百,但

願她一路上平平安安,就算他天生倒楣,遇到妖邪,也但願她可以像以往一樣逢凶化吉,

更但願阿百有辦法能救阿瞻!


    第三十六章 一個人的冒險


    小夏從鐵頭山一出來就馬不停蹄地往那蔓村趕。


    從路途上講,川南到雲南比上一次他們從北方到那蔓去辦關正的案子時要近多了。可

是,因為交通不便,反而比上一次耗了更多的時間。


    幾天來,小夏基本沒有睡過覺,她怕阮瞻的魂魄醒來,怕再也救不回他,所以儘管累

得要死,還是拼命趕時間,比起失去阮瞻的痛苦,一切折磨她都是可以忍受的。


  然而,好像是上天故意與她做對,無論她選擇什麼交通工具都會在半路出狀況,飛機

、火車晚點,汽車半路拋錨,就算找到出租車,也會走錯了路。這讓她心急如焚,恨不得

能飛到那蔓去,而等她終於來到了山腳下的小鎮時,身體都快散架了,而且天色已經全黑




  胡亂吃了一碗麵線,喝了點水。保證不會餓死在尋醫的路上後,她開始考慮是不是連

夜上山。時間不等人,她當然想馬上就動身,可是深夜的山林是危險的,先不說會有妖魔

鬼怪,只是夜裡的山路就很難走,她倒不是怕自己出什麼事,而是她出了事,阮瞻也救不

回來了。


  正當她在鎮口轉悠著,難下決斷的時候,被一陣噪音很大的機器聲吸引了注意力。一

轉身,看到一輛嶄新的紅色拖拉機正從鎮內往鎮外行駛,她站的位置明顯擋了人家的道。


  本能中,她想閃開,可同時靈機一動,於是又連忙跑回原來的位置擋車。開拖拉機的

人明顯沒料到她會這樣,根本沒有減速,只好緊急煞車,看著越來越近的車頭,小夏驚恐

地閉上雙眼,只聽一聲尖銳的鳴叫,再睜眼看時,拖拉機只距她不過半尺,如果開拖拉機

的人再晚半秒鐘煞車,她就會被直接撞飛了。


  開拖拉機的人嚇得愣了足有一分鐘才緩過神來,他瞪著小夏,顯得非常生氣,對著她

大喊大叫了一串少數民族的方言,坐在拖拉機上的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說著什麼。小夏完

全聽不懂,但知道那是罵人,可這件事是她的錯,她又有求於人,所以只能聽著,還擺出

一副態度絕好的模樣來,不停的鞠躬道歉。


  對少數民族的服飾,她分不太清。不過根據上次在那蔓村住過一陣的經驗來講,這個

開拖拉機的,以及後面小翻斗裡的七、八個人好像是那蔓村的鄰村那錦村的人。


  「有沒有人--會說--普通話--就是漢語。」她湊到拖拉機的側面,可憐兮兮地

看著這些人,大聲問著,還放慢了語音。


  「你不用這樣說,我聽得懂。」車上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說。他穿著自織青布對襟

上衣,闊邊大褲,圍青藍帕纏頭。旁邊的年輕女孩似乎是和他在一起的,穿著青黑圓領斜

襟短衣,前胸有一塊繡花的方塊巾,穿著長裙,袖口裙邊鑲著白布邊,頭髮是束起來的,

罩著一塊黑帕子,耳朵上戴了一對很大的銀耳環。在小夏的記憶裡,這種打扮似乎是壯族

,被稱為土僚,應該就是那錦村的人。


  「請問,你們是去那錦村的嗎?」她緊張地問。


  如果是,她就可以搭上一段路了。她還記得在半山有一家小小的野店,在那裡有個三

岔路口。這座小山裡的三個村寨就是從那裡分開,而那蔓村是距離野店最近的一個。雖然

上次在野店裡發生了可怕的事,萬里還差點喪命於此,但上次她來找阿百的時候,野店已

經重新修繕過,真正的店主夫婦也已經回來經營了。


  要是能搭車到野店,她就可以自己去那蔓村了,或者出錢讓店主送她也可以。那家人

她也算認識,都是很善良淳樸的人。


  「你怎麼知道?」小夥子說:「我叫圖水,我們正是要回寨子的。你要上山嗎?要找

誰啊?現在天已經黑了,你一個人走山路太危險了!」


  「我要去那蔓村,我找村長有急事。」小夏連忙說,並且抬出了德高望重的村長:「

你們帶我一段路可不可以?」


  「那沒問題啊。」圖水也不和開拖拉機的人商量就答應了,「可是到了三岔路的時候

你要自己走了,我們也有急事,必須盡快回村裡,沒辦法送你,我勸你還是明天白天走吧

。」


  小夏一聽,堅決要求人家搭她一段路。她心裡計算了一下,如果順利,她半夜就能找

到阿百,然後連夜就可以回鐵頭山了。那樣的話,就算阿百救治阮瞻需要幾天,時間上也

趕得及。


  開拖拉機的人咕噥了一聲,似乎急著趕路,嫌小夏和圖水商量的時間太長了,於是小

夏急忙爬上拖拉機後的車斗裡,乖乖縮在一角,隨著拖拉機一陣顫抖似的顛簸,駛出了鎮

子。


  而在鎮中的其他人看來,都以為小夏是個神經病。她一個外鄉女人,風塵僕僕地來到

這裡,骯髒得都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蓬頭垢面、神情焦慮,吃了點東西後也不找店住,

一直在鎮門口轉來轉去,然後一個人在那裡比比劃劃,也不知和誰說著什麼,最後就一溜

?祕a向山上跑,有幾個好心人想要叫住她,哪知道一眨眼她就不見了蹤影。


  這些小夏並不知道,她只在吃飯時聽說從山腳下到山上的村寨最近修了一條簡單的碎

石路,那蔓村出的錢,其他兩個村寨也出了人力,現在上山的路雖然不算暢通無阻,但已

經好走了很多。她猜想是上次她偷拿何富貴的不義之財給那蔓帶了一點福利,也讓自己上

山之路平坦了些。對於這件事,她又是高興終於可以幫助別人,又是覺得好人終會有好報

,她以前的一絲善念,現在就回報到了她身上,可以讓她救阮瞻的行動順利一點。


  拖拉機開起來真的很快,不比汽車慢多少,坐在車斗的角落裡,竟然有眩暈之感。她

抬頭看看其他人,就見他們都不說話,似乎是很疲勞,在拖拉機的顛簸下欲睡。她想叫醒

他們,因為這山裡的風不同尋常的冷,冷到她的牙關都打起顫來,這樣睡著的話,不是會

受涼嗎?


  「喂,醒醒。」她推了一下身邊的圖水。


  圖水扭過頭來瞪了小夏一眼,似乎責怪她吵醒他,然後低下頭去再睡。而小夏的手則

僵在半空,覺得更冷了。


  圖水的臉是灰黑色的,在灰黑之中,瞳仁和嘴唇卻是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面頰上的

肌肉像被風乾了的肉乾一樣皺縮著,根本就不是活人的臉!再看其他人,雖然他們都低著

頭,可側臉卻能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都是和圖水一樣的。


  她竟然坐上了一輛全是死人的幽靈車!這是怎麼回事?她上山時雖然天色已經黑了,

但還不至於到猛鬼橫行的時候啊!為什麼又找上她?是她運氣太衰還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可為什麼要針對她呢?難道是有什麼在暗中阻止她救阮瞻。


  想到包大同說那三個男人都等著她去救,小夏的內心雖然恐懼,但又生出了一絲勇氣

。不能被嚇倒!她告訴自己,同時偷偷觀察四周的情況。


  狹窄的道路兩側,絕壁和密林飛一樣向身後倒去。被月光照射出的一片一片的黑影灑

在這輛奇怪的拖拉機上,不知何時連拖拉機的轟鳴聲都消失了,小夏感覺自己似乎是坐在

了一個風箏上前行。


  她悄悄向後縮著,帕吵醒他們,同時觀察著可以跳車的地方。可不知為什麼,明明月

光很明亮的,地面上卻漆黑一片,似乎拖拉機的前後左右都是懸崖峭壁,無論她從哪一方

跳都會摔到山洞裡面去。


  突然一個劇烈的震動,雖然沒有發出聲響,但整個拖拉機似乎都被什麼顛簸了起來,

不僅小夏被震得一跳,圍水身邊那個壯族女子(土僚)也隨著一抖。她一直低著頭睡覺,

這一震使她的頭重重的點了一下,竟然卡擦一聲斷了,咕魯魯地滾到了小夏的腳邊,面部

朝上,眼睛還是閉著。


  土僚動了一下,慢慢爬了過來,伸手拿過自己的頭。那顆頭在被她抓到後睜了睜眼睛

,對小夏說了一句土話,小夏聽不懂,也不敢答,只是僵著,眼看著土僚又回到自己的位

子上,繼續睡。


  可是不到一秒,土僚竟然又睜開了眼睛。這一次,她不再是睡眼惺忪的模樣,好像是

被驚醒了,條地看向小夏,尖叫了一聲:「沒有她!」這一次,她說的是漢語,小夏聽明

白了。


  她這一叫,全拖拉機的人都醒了過來,就連開拖拉機的人都扭轉過身子,只聽那土僚

指著小夏喊:「沒有她!車上沒有她!」


  「你是誰,為什麼上我們的拖拉機。」圖水離小夏最近,一把扯住她胸前的衣服問。


  因為兩人相距太近,小夏根本無從躲避,整個人被提了起來,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圍

水在半空中晃著。


  「是你讓我上了你們靈車的!」小夏在心裡喊,可是卻說不出話來,驚恐中她還算清

醒,順手摸進了自己的口袋,覺得手中一熱,連忙緊緊握住。


  「我認得她,她就是給那蔓村捐款修路的城裡人。」又一個人說。


  圖水哦了一聲,恨恨地看著小夏:「都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出錢,我們也不會修路

。不修路,我也不會開那麼快的拖拉機,更不會在三岔路前面的地方摔到山澗裡去。是你

不好,現在要你償命!」他惡狠狠地說,因為和小夏的臉孔相距不到半尺,讓沒有陰陽眼

的小夏都清楚地看到他的整張臉都冒著黑色的怨氣。而隨著他的話,他的手掌開始收緊,

想要掐死小夏。


  窒息感來臨,小夏縱然手中拿好了符咒,現在卻抬不起手臂來了。但在這危急關頭,

包大叔給的骨鏈卻在後知後覺的發揮了作用。這骨鏈沒有護身符的神聖力量,對邪氣反應

較慢,現在意識到邪物入侵,突然變得紅彤彤的,刺目的光線一下射到圖水的臉上,讓他

慘叫一聲鬆開了小夏。


  一瞬間,小夏明明白白地看到圖水那張死氣沉沉的臉後面,有一對靈活的黑眼在看她

,更加令她毛骨悚然。


  「南離天火,化三昧,煉!」才一恢復自由,小夏就拋出那張五行禁法之火符,同時

什麼也顧不得了,一下跳到了車下面去。


  她來不及細想,也看不清道路,只是逃生的本能促使她做出選擇。在跳出車的一剎那

,她甚至有些後悔。如果這是山澗怎麼辦?那麼她是會摔死的,如果她死了,誰去救阮瞻

?!


  砰的一聲,在她的懊惱中,她落在地面上,雖然摔得很疼,但明顯沒有摔到很深的地

方,身下似乎是一道斜斜的土坡,她滾了兩滾,停下了。


  她沒有等身體平穩下來,就立即又拿出一張符咒,抬眼一看,那拖拉機閃著黑白相間

的光,還停在她後面不遠處,連忙又施出了五行禁法之水符。水火交攻,眼前那輛可怕的

靈車終於消失了。


  向四周一看,是碎石路邊的一個土坡,遠處並沒有懸崖,只有一座小山壁,小夏怕再

出現什麼怪東西,連忙又取出一張符咒,戒備著。


  她來過那蔓兩次,雖然這裡是深山,不過碎石路修好後,很容易辨別方向。她發現自

己已經快到了半山腰了,再往前應該就到了三岔路的野店,如果此刻下山去,路途並不會

近,對小夏而言,現在是背著抱著一樣沉,不如直接上山去,好歹離阿百近一些了。她沒

有時間,必須抓緊每一秒鐘。


  向前走,雖然那個山村野店給過她極不好的回憶,而且目前這個狀況也不保證店主一

家還正常,但她可以不進那家店,直接從三岔路到那蔓村去。


  「請問,到那蔓村怎麼走?」一個女人突然問。


  這太突然了,差點把小夏嚇倒。轉頭一看,竟然是一個黑衣女子,一身的黑,長長的

黑髮垂到了腰際,全身上下,只有一張臉雪白雪白,遠遠看去,還以為半空中飄著一張白

紙。


  「是從那裡走嗎?」那女子說著又指了指前面,那雙手也是白得可怕。她看著小夏,

白臉上只有那對黑黑的眸子像是活的,不過卻好像看著小夏的背後。


  見小夏不理她,那女子把另一隻手伸到了半空,手心中瞬間燃起了一盞綠螢螢的燈,

然後也不等小夏回答就向前方走去。正是那蔓的方向。


  沒有人在半夜的山路上問路,她也不是人!
f12590 發表於 2007-4-2 00:58

驅魔人第八部:賭神

  第三十七章 漏網之魚


  一陣涼風刮起,吹得小夏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明白又有妖邪作怪,可現在她

已經沒有選擇,一咬牙,也向著那蔓的方向走去。


  阮瞻說得好: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為了心愛的人,她什麼也不怕!


  星月下,寂靜的山路上,小夏雙手各拿一張符咒,一步一步向前走。腳下的碎石發出

嘎吱嘎吱的鳴叫,這在白天根本聽不清,就算聽清也令人充耳不聞的聲音,在夜裡顯得格

外驚悚。


  前面,那個黑衣女子還在走,既沒有影子也沒有腳步聲,可就是忽左忽右地擋在小夏

前面。有時,她會突然消失,然後又跑到小夏身後,找小夏問路。


  小夏知道黑衣女鬼是來纏自己的,而且她那張白臉上的黑眼睛看來那麼攝人魂魄,讓

人心裡麻麻的。但小夏強迫自己忍耐著,任對方一遍一遍地重複同一行為,本著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的精神不與理睬,可是當她走了半天後,終於發現自己一直在一處山崖下打轉

時,不得不蹲下身子撿起了一塊小石頭。


  包大同說過,阮瞻教她的小法術配合著五行禁法中的土術就可以破解一般的結界,也

就是鬼打牆。一般來說,魂體製造出鬼打牆這種結界是為了做好事,可能前方會有什麼不

宜通過的狀況,小夏就聽說當年在唐山大地震的時候,有一個司機在去唐山的公路上無論

如何也走不出去,因而逃過了一劫。


  可是自從她接觸靈異事件來,每回遇到鬼打牆,對方可都是不懷好意的,並不是運氣

不好,而是她每次遇到的都是敵對方,所以現在她也沒什麼好客氣的。


  她邊走邊把右手中的符咒放回衣袋中,然後摸索著,憑感覺找出土符咒,把它慢慢包

裹在石子上面。上天保佑,這條路是碎石路,小石頭多得很。


  「你在幹什麼?」黑衣女子本來在前方慢慢走著,此刻突然出現在小夏身後,尖聲問




  儘管知道在山道上有這麼一號人物了,但小夏還是再度被嚇到,慌亂中把右手中的木

符咒施了出去。那黑衣女鬼離她太近了,所以那符咒差不多是直接塞到女鬼的手裡,那隻

托著綠幽幽的磷火的白手裡!


  女鬼發出了一聲小夏從未聽過的慘厲尖叫,像一陣黑風一樣條地飛到了半空中不見了




  「借力泰山,石將軍,打!」小夏喊出咒語,同時把包裹著土符咒的石子打了出去,

然後撒腿就往山上跑。儘管覺得頭頂上的風聲呼呼的,似乎有東西跟著她,她也堅決不回

頭。果然跑了一會兒,她就看到路前方出現了一座小小的竹樓,而樓後是那三條岔路,其

中最短的一條正是通向那蔓村的。


  那蔓的名字在小夏的腦海中閃過,登時讓她的心熱了起來,因為那裡意味著阿百,而

阿百意味著阮瞻的生命。可就在這時,頭頂上的風聲驀然變大,伴隨著一陣陰冷之氣,一

片黑雲俯衝了下來!


  小夏一矮身,來不及用五行禁法,只得扯下脖子上的骨鏈,當武器一樣的向上一甩。

這骨鏈沒有護身符的保護力那麼大,對邪物反應不很快,可是因為骨鏈的符咒力被剛才那

些拖拉機上的人刺激過了,此刻驟然紅光暴起,還真的把那黑影打散了。


  然而雖然擊退了那黑影的襲擊,可四周的路卻迅速被一團黑霧掩蓋了,只有那竹樓還

明明白白的矗立在那兒。


  小夏不知道那黑衣女鬼是不是故意把她逼到竹樓裡去的,可是她沒有別的地方好去,

於是把心一橫,跑到了竹樓外面。而還沒等她敲門,竹樓的門匡噹一聲打開了,一隻手伸

了過來,一把就把小夏拉了進去。


  「噓,不要吵。」一隻手捂在她的嘴巴上,同時怪聲怪調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

個地方不乾淨,不要把他們引進來!」

 
  小夏呆站在那兒,一瞬間嚇傻了沒有反應,就見眼前一亮,一盞油燈燃了起來,在眼

前晃啊晃的,最後落在了桌子上,用力眨了兩下眼,才看清桌邊坐著這野店的男主人。


  他向小夏身後一指,小夏立即緊張得要跳開,他卻說:「看到門上的木板了嗎?那是

神公給我的辟邪物,不然我這個小店也保不住了。」


  小夏扭頭一看,果然見竹門後掛著一塊尺許見方的木板,板上劃著古怪的文字和圖形

,就算是在這麼昏黑的環境中,也能看到木板上閃著一點點銀光。


  「放心,他們鬧騰有一陣子了,有這塊神牌,他們進不來。」店老闆看小夏還有些不

放心,連忙說。


  小夏半信半疑,再看回到老闆的身上,見他的面目確定是自己認識的,走近些,油燈

下也有他的身影,再回憶剛才的感覺,似乎他拉她的手是溫熱的,應該是人。


  不過她不放心,手中握緊了骨鏈,再湊近些,坐到了桌旁,面對著店老闆。


  「這裡又發生什麼事了?」她問,始終保持著戒備的距離。


  店老闆長嘆一聲。


  「聽說是您捐款給那蔓的村長修路的,修橋鋪路可是積德的善行啊。」店老闆說,「

當時那蔓村的村長一提起這件事,附近的三個寨子都很高興,大家商量了一下,又另外籌

了些錢,還各出人工,修了條簡單的碎石路,可就在路修好沒有多久就出了一檔子事。那

天有幾個那錦村的年輕人要下山辦事,於是他們就坐寨子裡新買的拖拉機一起下山去。他

們辦完事後天已經黑了,可因為急著回寨子,又覺得路已經修好,月光又亮,所以就連夜

趕回來。哪想到開拖拉機的圖水他叔可能太累了,一個不小心,整個拖拉機都翻到了山澗

裡。唉,真是慘,一車的人都死了。不只是摔,還讓碎山石和拖拉機砸了個稀巴爛。」


  「然後這裡就不太平了?」小夏懷疑地問。據她所知,這大山裡的人大多淳樸善良。

就算是凶死,也不至於出來禍害人哪!


  可店老闆卻點了點頭道:「是啊,把這些可憐鬼下葬後沒有多久,這裡就開始鬧騰了

。每天晚上這個時候都會有拖拉機的聲音從店門口經過。有時候,他們還會來敲門,當當

當,說:老闆,來碗水喝。」他邊說邊敲擊竹桌,本來就因為漢語不純熟而使音調和口音

都怪怪的,此刻還捏著嗓子學說話,嚇得小夏出了一身白毛汗,有些責怪地看了老闆一眼




    但就這一眼,小夏驀然覺出了老闆的不對。他確實有人的肉體,可是真的是人嗎?為

什麼小夏感覺他那雙眼睛和黑衣女鬼,以及圖水臉龐後隱藏的眼睛是一樣的呢?黑溜溜的

、靈活多變,雖然看著很漂亮,可是眼神中混雜著興奮、憎恨和陰森,讓人看了心裡發毛




  「岳小姐,你要一碗水喝嗎?」店老闆突然問。


  小夏坐直了身子,一手因為緊握骨鏈而發疼,另一隻捏著符咒的手都被汗濕了。她警

惕地看著店老闆,點了點頭。


  「好,我叫我老婆拿給你,一直是她來招待客人的。」他說著站起身來,慢慢走到樓

上去,嘴裡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腳步壓得樓梯發出尖銳綿長的呻吟。


  小夏來過這裡,知道樓上是店主一家人住宿的地方,因此等店老闆的身影一拐進角落

,連忙跳起來往門邊跑。她明白店老闆一家一定是出事了,她很同情,想要幫忙。可她現

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況且阮瞻在她心裡重於一切,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要死了,她也

要先救他!


  可是門,打不開!


  小夏伸手去拿那塊木牌,但手卻從木牌上穿了過去,竟然是幻像。她以手中的符咒一

掃,幻象消失,而隨著幻象的消失,整個竹樓也同樣消失了,眼前一大片空地,小夏這才

發現她還在山腳下的一片密林中,根本沒有上山。


  「你去哪?不是要喝水嗎?」身後一個女人的聲音說。


  小夏駭然轉頭,看見老闆娘端著一碗水站在那兒,一臉惡狠狠地看著她,「我最討厭

你這種客人,仗著花了幾個店錢就折騰人,你喝不喝?」印象中,老闆娘是不會講漢語的

,可此刻她卻講得很溜,標準普通話。


  小夏不說話,悄悄觀察了一下周圍,準備隨時逃跑。


  「你不喝?」老闆娘怒目圓睜,「我來餵你喝!」她說著就撲了過來,碗中的液體灑

了一地,傳來一陣令人作嘔的腥味,竟然是血。不過她雖然撲得兇猛,但動作笨拙,腳下

發出咚咚的聲響,明顯是人類真正的肉體,但卻被其他東西控制了。


  小夏三跑兩跑就甩脫了她,躲到了一棵大樹的後面,偷偷向外一瞄,發現這女人竟然

失去了目標。她端著那碗血碗,站在月光下的林間空地上,眼珠子急速亂轉,可就是沒有

發現躲在陰影中的小夏。她站了好一會兒,時間長到讓小夏幾乎忍耐不住的時候才恨恨的

離開。


    小夏鬆了口氣,差點坐在地上。


  如果只有影子的話,有可能是殭屍,但店主夫婦雖然動作笨拙僵硬,卻有熱力和粗重

的呼吸,從外觀上來看,不像是肉體死亡了,但可能是被附體。這樣的話,假如那背後的

黑眼睛是針對她的,只要她離開,店主夫婦應該就可以恢復,就算是不能,等阮瞻好了也

可以來幫他們,甚至包大同就可以辦理。


    問題是她要盡快離開,要盡快找到阿百。還有,店主一家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兒,她

在哪?


  「跟我走吧。」有一隻手拉了一下小夏的腳腕,差點把小夏驚嚇致死,但生怕引來店

主夫婦,生生把驚叫咽到了肚子裡。


  低頭一看,就見一對白白嫩嫩的小手從綠綠的草叢中伸了出來,抓住自己的褲角,草

叢裡是一張表情木然的清秀小臉,正死死地盯著她。那張人類的面孔後,依然找得到那對

黑眼睛的存在。


  「我爹和娘被鬼迷了,我帶你走!」小姑娘慢慢爬起來,蛇一樣縮到小夏身邊。小夏

因為是坐著的,一時跑不開,只好看她慢慢靠過來。


  「姐姐要找誰?我帶姐姐去找。」那雙眼睛笑意盈盈的。


  小夏實在無法忍受從肩膀上一直麻到全身的感覺,猛地推開她,跳了起來,「別作怪

了!我和你無冤無仇的,離我遠點!」


  「姐姐說的什麼話啊,我是想幫忙啊。」小姑娘再度靠近小夏。


  「停住!」小夏大叫一聲,靈機一動,突然意識到,如果只是那雙黑眼睛的主人想害

她的話,應該一次只能附一個人的體,事實上店老闆和老闆娘確實是分別出現的,既然她

只是要面對一個肉身的物理襲擊和一個魂魄的背後控制,就不必太怕。


  「姐姐,你別用那個指著我,我怕。」小姑娘看來很害怕的樣子,指指小夏的手,而

因為小夏握著骨鏈的手是向前伸著的,此刻骨鏈已經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不過,小夏感覺

對方雖然有所顧忌,但不是很怕。


  「少來這套,你要幹什麼?」小夏焦慮勝恐懼,大聲道:「你別來惹我,否則--」


  「否則什麼?就憑你那點能力?」小姑娘突然不再裝腔作勢了,換了一種語氣講話,

完全是個成年女人的模樣,「而且我看清了,這次你是一個人來的,那個厲害的男人沒有

跟著你。怎麼,他拋棄你了?哈哈,我就說,像你這樣沒有風情的女人,怎麼會有男人喜

歡!」


  小夏吃了一驚,聽對方的語氣是知道阮瞻的存在的,還知道他們的關係。她是誰?難

道是故人?


  「你以為我怕你嗎?」對方繼續說:「我不過是變著花樣試探一下,看那個男人是不

是躲在後面。我這麼嚇你,他還不出來,證明他根本沒有來,就算來了也不會管你!」


  「原來你怕的是阿瞻!」小夏冷笑一聲,戒備地悄悄後退到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你就這麼確定他沒來?他沒來,你還能做你的漏網之魚嗎?就算他真的沒來,我就不能有

其他了不起的朋友嗎?不然,我怎麼會法術?」


  「看到了,不必炫燿,一點小法術而已,我還沒動手,你就已經泄了底了。」對方冷

笑一聲:「現在我想讓你死,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那你為什麼還不動手,洪好好!」小夏又後退一步,倚上了大樹,方便借木用木。


  對方狂笑起來,氣質和那纖細清秀的身體完全不符,「聰明,竟然想到是我!」她見

被識破了,也不再裝神弄鬼,從這具軀殼中抽身而出!



  第三十八章 酷刑


    林間空地上,一個女鬼娉娉婷婷飄蕩在半空中。雖然已經身為靈體,她還是很注意外

形,大概是幻化出自己最美麗的外貌,所以她並不可怖,而是活脫脫一個艷鬼,比人世間

最妖嬈的女人還要艷麗三分。


  「怎麼看出來的?」洪好好問。


  「推理。」小夏答,「你是被司馬南從這裡帶出去的,在洪清鎮你逃跑了,可沒有了

可以依靠的男人,你還能去哪裡?再說還有誰知道阿瞻的存在?和他交手的魂體沒有一個

能活著的,除了你這條漏網之魚。」


    其實,是洪好好那對黑眼睛刺激了小夏內心深處的記憶,那樣靈活而惡意、看到別人

受苦就很快樂的眼神就只有洪好好才有,但是小夏沒有這樣說。


  「看出來又如何呢?我不會讓你從我的網中漏出去!」洪好好狂妄地笑了一下,「我

折騰你那麼久,終於知道沒人跟著你了,如果我吃了那麼多虧還不防著,就真是笨到家了

,今天看你還怎麼逃得掉!」她說著就向小夏一揮手,在她雙手間噴出一股黑氣,向小夏

直纏過來。


  「乙木青龍,化萬劍,斬!」五行禁法之木術幾乎和洪好好的攻擊同時施出,而由於

小夏有意識的背靠著一棵大樹,借了樹的天然力,所以法術加倍了力量,一時竟然把洪好

好的黑氣擋了回去。


  「不錯啊,肉體凡胎、八字超輕的賤人,竟然能達到這個水平。」洪好好輕浮地贊了

一聲,但語氣中殊無讚揚的意思。


  「你也不錯啊,竟然學會當蜘蛛精了。」小夏知道激怒對方是不理智的,可就是氣不

過洪好好的態度,因此反唇相譏,同時假裝絆倒在地,作了點手腳。


  她要想辦法拖到天亮,現在已經到了春天,白天長了,山裡的清晨來得也早,可是她

上山時天色才全黑,就算洪好好折騰一陣了,現在也不過剛過午夜而已。看樣子,洪好好

在這些日子裡修煉過司馬南教她的法術,感覺強大了很多,她是沒能力硬碰硬的對抗的,

所以她必須想辦法讓洪好好不急著殺她,否則她今天鐵定活不了了。


  「你罵吧,這只會讓你死得無比痛苦,然後我還會吃掉你的魂,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洪好好步步逼近。


  「來啊!」小夏心裡怕的要死,可是表面上故意露出胸有成竹的模樣,還時不時悄悄

向遠處瞄兩眼,好像會有人接應她似的,「我怕你嗎?」


  萬里講過,洪好好其實是個極度不自信的女人,她必須要依靠美貌,也要依靠很多男

人的承認才能感覺自己的存在。這樣的人都非常敏感而多疑,再說她曾經兩次從阮瞻和萬

里手中死裡逃生,心裡上一定會有陰影和懼怕感,所以她才利用各種方法刺探了小夏半天

,確定阮瞻或者萬里沒有跟著小夏後才現身。


  但是,她真的能確定嗎?這個山林可以隱藏太多的東西,對小夏而言有著未知的恐懼

,對洪好好也是一樣的。


  果然,洪好好的臉上雖然還惡狠狠的,但眼神中卻閃現一絲猶豫,「你別嘴硬,沒人

會來救你!」


  「那你為什麼不過來?來殺我試試看!」


  洪好好停住腳步,小夏越是這樣說,她越是疑慮。沒錯,她是想殺了這個女人,從第

一次見到她時就想殺了她,因為她以平凡的身分和相貌卻贏得了兩個那麼出色的男人的心

,讓那兩個男人為她生、為她死!而她呢,用盡了心力卻連一個男人也留不住。最讓她不

能忍受的,那個無情的男人竟然是世界上最多情的,只是他的感情給了阿百。


  她恨小夏的幸運,還因為小夏是阿百唯一的朋友,就把對阿百的恨也轉移到了她的身

上,還有,因為岳小夏的緣故,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這一切全是岳

小夏的錯!


  「你誆我。」洪好好只是內心陰暗複雜可是並不笨,剛開始被小夏嚇到了,現在有點

回過味兒來了,「他們根本就沒有來,那兩個男人把你當寶貝似的捧在手心裡,會容我這

麼嚇唬你嗎?哈哈,別耍心機了,我不會上你的當,拿命來吧!」


  「是啊,他們是沒有到,不過只是現在而已。」小夏心裡一凜,但嘴上還在強辯,「

我不怕你殺我,因為他們會給我報仇。你猜,如果阮瞻正巧看到你殺我,他會怎樣反應。

司馬南都折在他的手裡,你算哪根蔥?你再猜,我和你在這裡打了半天了,你的氣息他會

感覺不到嗎?他那麼聰明,連我都猜得到你在這裡,他會猜不到嗎?你知道他有多麼愛我

嗎?我敢保證,我若死了,他會把這裡的靈體全毀了給我陪葬。當他發狂的時候,你說這

裡有沒有什麼隱藏在暗處偷看的東西會為了保住自己而供出你來呢?他現在是否在這裡沒

有一點關係,問題是紙包不住火,除非你想和我同歸於盡,否則你跑不掉!」


  「哈,我把你完全毀掉,然後遠走高飛,他難道還會在全世界找我?我會來一招泥牛

入海,他要怎麼找我?」洪好好冷笑著。


  她心裡又氣又怕,以元神細細感覺了一回周圍,確定真的沒有人類的氣息。她知道她

的實力與阮瞻相比天差地遠,可是也不會差到有這麼強的高手在側也感覺不出來的地步,

現在她已經騎虎難下,必須做得乾淨俐落才行。


  一邊的小夏見她的眼神變得凶狠起來,後悔自己嚇得洪好好太過,讓她覺得沒有退路

,起了鋌而走險之心,連忙繼續東拉西扯:「我不明白,我和你又沒有仇,你為什麼非要

和我過不去。你既然已經逃了,怎麼不乾脆跑遠點?」


  「你不必明白,你只要知道你就要死了就行!」


  「那你不奇怪我為什麼半夜三更往山上跑嗎?」小夏命懸一線,只得採取誘敵之計,

希望引起洪好好的好奇,還要讓她覺得自己不是被攻擊的對象,這樣才有活路。


  果然,洪好好停了一下。小夏暗舒了口氣,她明白洪好好一直對這件事比較感興趣,

剛才洪好好氣急之下忘了這個問題,現在她提醒她想了起來,雖然不知道洪好好會用什麼

辦法逼供,但目前至少緩解了危險。


  「你來這裡幹什麼?」洪好好厲聲問。


  「那你待在這裡又是幹什麼?」小夏反問,然後在洪好好發怒前猜測道:「你沒有了

司馬南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你原來的家又在這座大山的那邊,所以你跑過來盯著阿百,想

知道她如何了,想知道司馬南的殘魂有沒有恢復的可能。你很好奇阿百怎麼能忍受那麼多

年的枯井生活,可是你下不到那個井裡,因為司馬南當年設置的禁制還在,雖然囚禁著阿

百,但也保護著她。」


  「那又如何?」


  「而我比較倒霉,當你在山腳下遊蕩,貪戀人間的生活時,正好看到我來了。所以你

利用了前些日子摔死的那錦村村民來嚇唬我,然後又從半山弄來了店主一家,演了一齣白

骨精變身一家三口的好戲。」


  「那又如何?」洪好好再問,「我是好奇你為什麼來這裡,樣子還很急,一定是阮瞻

拋棄你了,你來找你的鬼朋友阿百哭訴。對不對?」


  她語氣裡的猜測和幸災樂禍提醒了小夏,想起阮瞻生死未卜,乾脆放聲大哭,「他要

離開我!」她哽咽道。


  她沒有說謊,阮瞻如果活不過來,可不就是要離開她嗎?此刻她被洪好好說到了心事

,不禁悲從中來。洪好好本來不相信阮瞻會拋棄小夏,因為她親眼看見過阮瞻對小夏真摯

的感情,她只是惡意的猜測。沒想到小夏哭得那麼傷心,絲毫不像是做偽的樣子,讓她開

始懷疑阮瞻是真的不要岳小夏了,心裡快樂得不得了,不禁笑了起來。


  男人還不都那樣嗎?愛得多深也沒有用,一轉眼就會變了心!


  「你擺這樣子給誰看?男人不會心軟,沒聽過郎心似鐵這句話嗎?而我也不會同情你

,只會感到很痛快,因為你也有這一天。」洪好好笑著說:「你剛才還和我吹牛皮,說阮

瞻多麼愛你,會為你報仇,現在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就算他與我沒有什麼關係了,你以為他不會來給我報仇嗎?

我還--」小夏及時住嘴。


  「你還什麼?你來這裡找阿百還有其他目的對不對?」洪好好注意到小夏眼神閃爍,

逼問道,「你趁早告訴我,少受點皮肉之苦!」


  小夏不說話。她就是為了受點皮肉之苦,雖然她一直最怕疼,連上醫院打個針也要鼓

勵自己半天,但只要洪好好肯折磨她,她就有機會耗到天亮的時候,這樣她才能活,才能

救阮瞻。


  「好,你不說是吧?那你就先嚐嚐這個!」說著,洪好好雙手一推。


  小夏這次沒有抵抗,好像傷心過度似的。當洪好好雙手揮出,她眼中明明沒有看到什

麼,卻感覺身體被無數隻冰冷的手推著,一下撞到身後的大樹上,震得她五臟六腑都要移

位了,連掙扎的反應都還沒做出,就又感覺有條冰冷的繩索捆上了她的身體,把她捆了個

結實。


  「你借木之氣擋了我的黑雲氣,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洪好好冷笑著,「讓你看看

我用真正的自然之氣來對付你。你雖然很有經驗,知道山蚊子厲害,上山前還用了山裡的

驅蚊草的草汁抹了全身,可我難道不會讓這些氣味消失嗎?那時候你猜會怎麼樣?山蚊子

、螞蝗、各種說不清的小蟲都會來吸你的血。聽說哦,過去有人犯了錯,有活活這樣被折

磨死的。我怕阮瞻報復,不敢殺你,可是如果把你綁在這裡幾天,再製造個結界,讓別人

看不到你,一批蚊蟲吸飽了你的血,我好心幫你轟開,再招來一批新的、更厲害的,你就

是不被山蚊子毒死,血也會被吸乾的,再來兩條蛇怎麼樣?哈哈,你這樣白白嫩嫩的,血

一定香甜,不是要做善事嗎?那麼就餵餵蚊子吧!」


  這個辦法聽著不恐怖,可對於小夏而言卻是最難受的。她從小生活在大都市,最怕小

蟲,而且因為體質的關係,被蚊子叮一口要好久才能消腫止癢,所以她很怕蚊子,基本上

是一見蚊子,如臨大敵。她為了等待天亮想出利用洪好好的好奇心的苦肉計,以為她會打

她、或者嚇唬她,甚至做好了被凌遲的準備,可萬沒想到洪好好用這一招,當場差點嚇昏




  洪好好哈哈大笑,很得意想出那麼個法子,「我知道你在拖時間,想耗到天亮,可我

把你困在這裡,還怕你耗嗎?看誰耗得過誰!」她說著開始雙手結印,向小夏一指。


  小夏只感到身上一涼,長衣長褲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扯開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膚,同時

她聞到自己身上的淡淡草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血腥味。她拼命想掙扎開無形的束縛,

可是根本沒有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隻隻大得嚇人的蚊子、模樣可怕的昆蟲落在她的身

上。


  感覺皮膚像小針扎一樣的疼,小夏尖叫出來。她不是那種動不動就驚叫的女人,可是

這次她完全失控了,驚恐和噁心讓她生不如死。她從不知道自己能叫成那樣,哭成那樣,

但當她身體上叮滿蚊蟲時,她才知道自己發瘋時原來是這個樣子,這對她而言是天下最可

怕的酷刑!


  洪好好快樂極了,幾乎是陶醉著欣賞著小夏的痛苦,「說出你來幹什麼,我就饒了你

!」


  小夏忍耐不住的繼續哭叫,可是咬緊牙關不說一個字。假如她說謊,洪好好會知道,

然後加倍懲罰她。實話,她絕對不會說的,那會傷害到阮瞻,那樣她寧願死!


  距天亮不過只有幾個小時罷了,酷刑卻彷彿有幾個世紀那麼長,小夏後來都哭不出聲

來了,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地方的皮膚是完好的,而且蚊蟲釋放的毒素開始讓她意識不清。


    第三十九章 鏡鬥


  一聲雞叫,天色終於亮了,洪好好看著奄奄一息的小夏,結了一個結界,而後又氣憤

又快樂的離去。


    小夏努力睜開腫脹不堪的雙眼,拼著最後一點清醒的意識,把嘴裡的東西吐到自己的

前胸上。那是一張折得小小的符咒,是上次包大同為她拔屍毒所用的,特殊的紙質和硃砂

,燒不毀、浸不濕,她剛才趁摔倒時放進了嘴裡,用舌尖把這折成指甲大的符咒頂到口腔

側面,不影響說話。


    她早知道洪好好必定會綑綁她,所以藏了這個符咒,以備不時之需。情況和她料想的

差不多,她只是沒想到洪好好竟然想出這麼個酷刑來折磨她。


  天色一亮,蚊蟲吸飽了她的血已經離開了,所以這符咒直接落在了她紅腫得看不清本

來膚色的皮膚上,符咒上正宗的道法力一下就融化了那束縛著她的無形繩索。


  她心裡有個強烈的念頭,那就是必須盡快找到阿百去救阮瞻,所以雖然覺得天旋地轉

的,走上兩、三步就會跌一跤,但她還是努力分辨道路,從密林中鑽出,向山路上走。


  霉運過後,隨著太陽的升起,她的好運也來了,才走到山路上就遇到了那蔓村的村長

下山辦事。她全身腫脹,臉都變形了,可是村長還是在她的呼喚下認出了她,連忙把她背

回到寨子裡,還依照她斷斷續續的解釋,把店主一家三口也救了出來,否則任他們在密林

裡待著,早晚也是死路一條。


  店主一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由當地的巫公巫婆去收驚了。小夏則在昏迷了許久

後才驚醒過來,看看自己的身上,被寨子裡的巫醫用土法抹了一身的草藥,都說她早上如

果不自己爬出來,肯定小命不保,凶狠的山蚊子不咬死她,也毒死了她。


  眼見天色已經黃昏,一天的光陰又這麼浪費了,小夏顧不得身上的巫藥弄得她又麻又

疼,執意要去八角樓,不得已還和村長撒了謊。說因為夢到了阿百雅禁才來這裡的,沒想

到半路讓鬼迷了,不讓她去幫這位了不起的雅禁做事。


  阿百雅禁雖然去世多年,但在這裡的人的心中依然備受愛戴,村長尤其相信這一點,

所以不再阻攔小夏,只是堅持要跟她一起去,小夏沒辦法,又一想自己要下井,萬一洪好

好自己不出來,但卻指揮別的什麼解開了繩子,她就會困死在井裡,覺得村長跟著倒是個

不錯的選擇。


  當她慢慢爬到井下,把阿百嚇了一跳,「我昨天晚上一直心緒不寧,原來你--」


  「已經沒事了!」小夏試圖笑笑,但臉上的肌肉麻痺得沒有感覺,又塗著一層又黑又

綠的藥膏,想必比哭還難看。「這時候對你而言是起床太早了,可是我有急事要麻煩你。




  「說什麼麻煩呢?可是你這是怎麼啦?」阿百心疼地摸摸小夏的臉,她的手掌撫過,

小夏感覺好受點了。


  「小聲點,誰知道村長有沒有偷聽。」小夏指了指井上,「出了這檔子事,我掩蓋不

了,只能說你托夢給我,讓我幫你做事,他相信了。」


  「沒關係,晚上我會入他的夢給你圓謊的。」阿百說:「先說說是怎麼回事。」


  小夏低聲把事情說了一遍,說到阮瞻生死未卜的時候,眼淚流了下來,沖淡了臉上的

藥,立即感到火辣辣的疼。


  「昨天晚上那個洪好好就那麼欺負你嗎?」阿百那麼善良可親的人聽到洪好好的手段

也不禁發火了,蹙起了秀氣的眉,「那是山裡人懲罰叛族之人才用的方法,她太過分了!




  小夏打了個寒顫,可不想再來第二回,但嘴裡卻安慰阿百道:「反正已經過去了,我

不是沒死嗎?現在我要問你,能不能救阿瞻?」


  她緊張地看著阿百,生怕她說個不字出來,但阿百卻給了個模擬兩可的答覆:「我現

在不能回答你,要好好想一下才行,現在我要給你治一下傷,雖然不能徹底治好,但可以

緩解你的疼痛。」


  「我沒關係,重要的是救阿瞻哪!」小夏有些發急,「而且我們現在就得走。先不說

阿瞻等不了多久,就是洪好好也不會放過我們。假如我們不離開,她縱然下不了這個井,

但她有可能去騷擾村子來逼我們出現的。你現在法力大損,而她凶狠極了,怕不是她的對

手,我不能連你也害了啊。」


  「現在天快黑了,我們走不出這個山就會遇到她。」阿百皺著眉說:「你沒有連累我

,這是當年阿南種下的因,我作為他的妻子應該為他承擔後果。」


  「都是我不好,昨晚如果我不是連夜上山就好了,我是心急辦錯事。」


  「別傻了,我們誰也不知道她對阿南怨念不消,更不知道她一直在附近遊蕩。上次你

來,她還好沒有看到,這次你如果不半夜上山,她也會在鎮子裡鬧的,會害了更多的人。

這個女人執迷不悟,要除了她才能保護其他人不受傷害。可惜我現在法力不足,只能自保

而不能幫人。否則就算我是魂體,也不能容妖邪在這片山林裡作祟。」阿百很認真的說著

,這看在小夏眼裡,第一次知道這個柔弱的女人也有著捍衛自己家鄉和人民的勇氣和決心

,對阿百的欽佩又多了幾分。


  「那怎麼辦?我還帶來了你給我的永生石,怕你白天不能和我一起走,特意想讓你附

上的。」小夏說。


  「今天是走不了的,我自己還可以,但是你如果再被她逮到就活不成了。再說,能不

能救得了阿瞻,怎麼救他,我要好好想一想才行。這石頭是我師父傳給我的,我一直也沒

放在心上,她告訴我很多關於這石頭的用處,我差不多都忘了,要留在這裡刺激一下回憶

,假如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我更想不起來。」阿百想了想說:「今晚我們就去八角樓住,

樓裡暗格我還藏了點東西,那裡地勢也高,我們想辦法拖住她一夜,明天一早再想辦法。




  小夏一想,覺得阿百言之有理。這時候離開是不明智的,而她們躲在井裡不出來,洪

好好就會去村裡傷人,但如果她們在洪好好的攻擊範圍內,而又一直讓她不得手,洪好好

也就沒功夫去傷害別人了。


  於是,小夏讓阿百附在隨身攜帶的那塊永生石後爬上了井,又胡編了幾句,打發村長

回去,就和阿百住進了八角樓。看著阿百忙碌的佈置著什麼,小夏心裡有些害怕,幸好永

生石她藏得好好的,幸好洪好好沒有搜她的身,否則阮瞻復活的希望就完全破滅了。


  天一擦黑,八角樓外就鬧了起來,各種奇怪的聲音此起彼伏。房間內,以前小夏送給

村長的應急燈正作為照明設備,阿百一副雅禁的沉著派頭,一點也不慌亂。細心地用自己

的手法為小夏治傷,看到小夏洗清身上的草藥後,渾身被叮得沒有一寸好的皮膚,有的地

方甚至開始潰爛,不禁動了真火。


  咻的一聲,一根不知什麼動物的骨頭透窗而入,骨頭上散發的黑氣急速蒸騰了起來,

竹質地板似被燒焦了一樣變黑。正在接受治療的小夏差點跳起來,但阿百按住她,冷靜地

擺擺手,嘴裡輕念了兩句什麼,就見盆架上的銅盆突然一躍而起,倒扣在那根骨頭上。


  骨頭似不甘心被困,在銅盆裡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就像有人很急的敲鑼一樣,連帶著

銅盆也顫抖了起來,好幾次差點被掀起來,直到阿百拿起床上的竹枕又砸了一下,銅盆下

才逐漸安靜。


  阿百皺皺眉,低聲道:「我真的差了很多,連以前的十分之一也不及了。」


  小夏還沒答話,窗外就傳來洪好好的冷哼聲,「知道就好,這已經不是你的世界了。




  「這也不是你的世界,至少,我還有阿南陪著,而且我也不會去傷害別人。」阿百說

著,長出了一口氣,對小夏的治療終於告一段落。雖然小夏還要難受一陣,身上又癢又痛

的紅斑要過些日子才能慢慢消除,但現在整個人已經不紅腫了,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不再

變形得讓人認不出來了。


  「阿南死了!」洪好好厲聲叫:「是你保護的這個人害死了我們的男人,你竟然還護

著她!」


  「是我的男人,不是我們的。」阿百認真的糾正,「而且他沒死,他有一縷魂魄陪著

我,這就夠了,你只想得到很多東西,不明白這種愛就能讓我滿足。」


  回答阿百的是砰的一聲響,八角樓的一扇窗子不翼而飛。阿百迅速站起,手中拈訣,

向窗外的一棵高大樹木一指,那大樹立即像彎腰一樣,向窗子這邊側了過來,以茂密的枝

葉擋住了沒有窗戶的一側。


  砰!又一扇窗子被沒來由的大風掀飛,一張巨大的臉出現在窗子邊,正是洪好好。她

忽然幻化成那麼大,眼中怒火狂熾,似乎想一口吞掉樓內的人。


  阿百向前一步,擋在小夏身前,張開雙臂,像舞蹈一樣姿勢美妙的拍響了腰間的一個

小鼓,那是她在八角樓的暗格中找到的。


  鼓聲清越,聽在小夏耳朵裡美妙無比,但從洪好好的面色來看卻不那麼享受了。她幾

次想破窗而入,但幾次被鼓聲震退了回去,僵持了半響,終於忍受不了,第二次退卻了。


  阿百身影一晃,小夏忙上前攙扶,卻扶了個空,才意識到阿百只是靈魂而已,無法接

觸到。


  「我來幫你,要我怎麼做?」她急道。


  「我的巫術不行了,不過你如果信得過我,把符咒全給我吧。」阿百蒼白著臉,顯然

擊退洪好好的行動讓她非常吃力。


  「說這個幹什麼?我怎麼會不信任你。」小夏責怪了一句,把身上所有符咒全放在了

阿百身前的窗台上,同時把骨鏈從脖子上拿了下來。


   阿百靈機一動,附耳對小夏說了幾句,還沒等小夏反對,第三扇窗子又開始搖晃了

,這一次力量極大,給人感覺整個樓都在微顫。


  「你想演戲啊,還一幕一幕的,糟蹋東西沒有好報的。」小夏氣得大叫一聲。


  匡噹!


  第三扇窗子開了,但此時阿百已經早一步到了窗邊,在窗開的一瞬間,一伸手就把小

夏給她的符咒祭了出去。她是司馬南的妻子,司馬南又是道術大家,所以雖然她不曾學過

,但這個五行禁法是聽說過的,此刻以她的巫蠱之術施出這正宗道法倒也像模像樣,把一

股黑風逼得步步後退,沒有捲進房間裡來。


  這在小夏看來,覺得阿百比她用起這些符咒來,不僅姿勢漂亮了許多,而且威力也大

,水術飄逸、木術輕靈、土術穩當、金術鏘鏘,就連那些火符也是一朵朵彈落在地,遠遠

看去,像種了一地的火花一樣。


  包大同的血符咒好,阿百的巫術用的也好,所以洪好好的能力雖然強於阿百,卻一直

攻不進來。她越進不來就越急,整個八角樓周圍妖風四起,殘枝斷葉和泥沙土塊翻捲著,

敲得竹樓劈啪作響,讓小夏有身在懸崖,搖搖欲墜之感。


  「不行,我堅持不住了,準備實行我們的計畫。」阿百的聲音突然傳進小夏的心裡。


  小夏二話不說,很沒有形象地鑽到床底下,而當她才一趴好,唯一的一扇門猛地被推

開,一雙女人的腳踏了進來,接著是一雙穿著繡花鞋的腳迎了上去。


  小夏看不到上面,只看到兩雙不沾地的腳在地板上來來回回,桌椅板凳紛紛砸到地上

,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所有的動靜和那兩雙腳又一起消失了,樓內死寂一片。


  小夏迅速從床下爬了出來,見房間內所有的東西都毀了,只有桌子還好好的,桌上擺

著應急燈和一面式樣古老的銅鏡,不過此時鏡面漆黑一片,一點光線也反射不出。


  她依照剛才阿百的吩咐,快步走到鏡子前,以包大同那張奇特符咒一抹鏡面,立即發

現鏡面上盤繞的一團黑氣消散了,鏡子裡有兩個小人兒在互相爭鬥,正是阿百和洪好好。


  兩個人似乎在鬥法,不過洪好好是在攻擊,阿百則一直在閃避,明顯落了下風。小夏

急壞了,連忙搬過應急燈仔細看,就見兩人你來我往的越打越快,漸漸成了兩團影子,已

經分不出彼此了。


  「阿百,小心!」也不管她是否聽得見,小夏大叫一聲。


    第四十章  完美結局


    鏡面一閃,兩個人同時跌倒在地,顯然是都聽到小夏說話,她這樣大叫,把兩個人都

震倒了。小夏連忙噤聲,心生一計。


    「洪好好,你這模樣真是醜。」她小小聲的說,感覺洪好好凶惡的向鏡外瞪了一眼,

而後撲了過來,顯然不僅是聽到了,還非常生氣。眼前,洪好好的臉越來越大,但還沒有

大到可以撐滿這個鏡面時,就又變小了,似乎是被人從後面拉了下去。  


    小夏知道那是阿百,定睛一看,果然又見鏡中兩個小人兒又打了起來,只是洪好好氣

急敗壞之下,打得亂了章法,阿百則不再躲得狼狽,有了機會選擇方位。小夏只但願阿百

明白她的意思,離鏡面近一點,好實行她們的計畫。


  原來阿百看情況對己方很不利,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讓洪好好一網打盡,又見到小夏的

骨鏈有很強的符咒力,所以設計把洪好好引入鏡子之中,在一個相對較小的空間和她周旋

,然後想辦法從鏡子中先出來,在洪好好還沒追出來時,用骨鏈將她封在裡面。


  這鏡子是她生前所用,有少許的靈力,能夠隨她心意,所以她才設下這個陷阱。



  「你除了美貌還有什麼?男人除了愛你的容貌還愛你什麼?」小夏繼續說:「可惜你

死了,你的肉身也跟著消失,司馬南也死了,沒人能教你怎樣附在人身上而成為真正的人

,所以你最得意的美貌已經沒有了,不過是腐屍和骷髏而已,你再嬌媚又怎麼擋得住屍臭

?」


  「你找死!」一個細小如蚊的聲音說。聲音雖小,但直刺小夏的耳鼓。她忍住心裡的

不舒服,繼續說下去:「你雖然盡力維持容貌,可是你使用你的靈力,容貌就會變的,不

知你和人鬥法時照過鏡子沒有?臉已經全黑了,隔著一百米遠都看得見你臉上的皺紋。還

有還有,你的眼眶已經沒了,只有眼珠子在轉,天哪,一個美人變成這樣!哎呀,你的胸

部塌下去了,你的腰在哪裡?為什麼牙齒全暴在嘴唇外面呢?」


  小夏胡說八道,其實洪好好的幻形還一直維持得很好,當然隨著她的力量用在他處,

外貌上確實有一點變化,不過是臉色變黑,看來猙獰不少而已。可是洪好好太過在意自己

的美貌,那是她生前死後最強烈的執念,因為無論是她所貪戀的人世還是她試圖擺脫的陰

間,那是她唯一的武器。她這個人從沒想過自立自強,從沒想過女性的人格獨立,只在意

她的容貌,只想著如何對男人保持著強大的吸引力,所以小夏的一番話句句都刺在她的心

裡。


    她提醒自己不要上當,不要理會,可就是忍不住分神了,而阿百就趁這個時候慢慢扭

轉了兩人的站位。開始時她們是平行站在鏡子中的,現在兩個身影漸漸重疊了。阿百是背

對著鏡子,而洪好好是面對著,阿百在向鏡子的邊緣靠近,洪好好卻一邊打,一邊伸手摸

自己的臉。


  「阿百,到時候了。」小夏輕叫一聲。


  話間未落,阿百突然輕敲了一下腰間的小鼓,另一手比畫了一個手印打向了洪好好,

同時抽身向外。洪好好大驚,突然明白了阿百是要把她困在古鏡之中,也明白了小夏一直

擾她心神的目的,疾起直追。


  阿百整個身子化為一縷純白之光,縱身向鏡外,可是她功力變弱了很多,又強行對抗

了半天,力氣早已不夠,洪好好見機又快,所以那道白光出鏡了一大半,偏偏被追上來的

洪好好扯住了尾部。


  小夏大驚,伸手去拉,可是她的手怎麼能拉得住一道光芒。


  「放下骨鍊,把我們全困在裡面。」阿百感覺到洪好好已經瘋狂,怕對小夏不利,大

喊道。可小夏根本不聽,她不能這麼做,這麼做不但葬送了阿百,阮瞻也沒辦法救了。如

果真的治不服洪好好,她也會陪阿百一起死,不能自己逃離!


  「小夏聽話!」


  「決不!」小夏回答了一句,小心地用那條骨鍊去碰撞鏡面,既想把洪好好擊退,又

不想傷害阿百。可洪好好在生死關頭狡猾無比,一下縮在阿百的腳下,讓小夏碰不到她。


  眼見阿百被拖得越來越向下滑,大半道白光又重回到鏡子中,小夏急得不知怎麼辦好

。這個時候,這道白光中突然閃過一道發銀的小光,一下彈到了鏡面之中,打到洪好好的

臉上。洪好好疼得尖叫一聲,一手去捂臉,另一隻手再也拉不住阿百。


  「阿百快出來!」小夏叫。可阿百卻突然竄了回去,撲到鏡子最深處,小夏幾乎都看

不見的地方,把洪好好打落的那小縷銀光搶了過來。


  不過是眨眼間,洪好好再度恢復了神智,想跳出鏡子,卻讓小夏以骨鏈擋了回去。她

反向去抓阿百,阿百如游魚一樣閃開,向鏡面飛來。洪好好伸手就抓,這次阿百學了乖,

化身的白光團在了一起,在洪好好的指尖上滑過,猛地衝出了鏡面。


  小夏忙不迭的把骨鏈安放在鏡面上,稍晚了一點,洪好好的手已經伸出來了。小夏情

急之下,一把拿過唯一剩下的那張特殊符咒,用力貼在那對已經枯萎成鬼爪的雙手上!


  洪好好長聲慘叫,雙手化為飛灰,小夏這才連忙把骨鏈安放好。儘管如此,鏡子還是

抖動不停,傳出尖叫和敲擊聲。小夏慌得把剛才擊退鬼手的符咒也貼在鏡面上,同時把阿

百畫過奇怪圖形的小樹葉也貼滿了鏡子背面,古鏡才安靜了下來。


  「結束了嗎?」她瞪著鏡子,頭也不回的問阿百卻聽到阿百的鳴咽之聲。扭頭一看,

阿百手捧著那縷銀光哭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


  「怎麼啦?」看到阿百的樣子,小夏受驚不少。


  「今天晚上,他救了我。他知道我,他有意識的。」阿百把銀光放在面頰上反覆摩梭

,雖然沒有淚,卻讓小夏看得心酸極了。那銀光是司馬南唯一留在這世界上的東西,剛才

阿百被洪好好困住,確實是他突然出手救了阿百。而阿百為了他,不惜冒著被永遠困在鏡

子中單獨面對洪好好的風險,非要把他搶回來不可。


  「他知道我,他知道我!原來他真的一直陪著我!」阿百悲傷又興奮的對小夏說:「

可是我今天晚上差點失去他。沒有了他,我可怎麼度過這些日子,嚇死我了。我怎麼辦,

我怎麼辦?」


  「他不是還在你身邊嗎?不要怕。」小夏安慰著阿百,突然想起了阮瞻,眼淚也掉了

下來,「所以,你一定要想辦法把我的阿瞻救回來,否則我--」她說不下去了。


  阿百激動了一陣,對那縷銀光吻了又吻,然後重新別在自己的秀髮上,看著落淚的小

夏說:「因為阿南,我想出了一個辦法,但不知道管不管用。無論如何,我們明天就走一

趟。不,現在就走,但是我們要帶上洪好好,這古鏡只能困她幾天,留著她,以後要傷害

其他人的。」


  小夏當然答應,也不想放過洪好好,於是阿百先托了個夢給村長,然後附在小夏的永

生石上,連夜下山。


  路途遠,且難走,小夏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往回趕,沒有車就用腿走,好不容易快到金

石鎮了,那鏡子卻困不住洪好好了。可能是求生的本能,也可能是司馬南的殘魂救阿百的

刺激,她突破了鏡子和符咒及巫術的圍困,也出乎了阿百的預料,提前破鏡而出。


  正巧是午夜,她能力最強的時候,金石鎮外的荒地上,鏡子迸裂成好幾塊,洪好好對

小夏和阿百起了必殺之心。其實她早就想滅了這兩個女人,可從沒有這一刻那麼不顧後果

,連同歸於盡的心都有了。


  阿百從永生石中脫身而出,可她因為一直苦思治療阮瞻的良策而費盡心力,此刻能力

微弱,而小夏,只剩下那一張護身符咒,還在鏡子迸裂時飄到一邊去了,根本拿不到。


  「誰先死!」她吼著,聲音都變了。


  「阿百你走,快去救阮瞻。」小夏這時候也不隱瞞了,恨不得讓阿百立即消失。還差

一點點就要到鐵頭山了,她最心愛的人正渾身冰冷的躺在同樣冰冷的山洞中,只差這一點

,她就可以救他了。


  「小夏,你一個人頂不了多久,我逃不遠。」阿百倒還冷靜,自從知道司馬南一直在

她身邊,並不是她自己的想像後,她覺得一切都夠了。這一生,連帶死去的這麼多年,都

值得了,現在她只想幫朋友。四下一看,伸手虛空一抓,已經把骨鏈拿到手裡,遞給小夏




  「畢竟有點道行,還算明智。」洪好好氣極反笑,「那個已經沒有用了,上面的符咒

力已完全被我化解,現在你們一起死吧!」她說著飛了起來,有如一隻妖鳥。


  「把骨鏈扔上去。」阿百突然說。


  小夏聞言急忙把骨鏈拋上了半空,阿百一隻手打向半空,另一隻手硬接了洪好好一招

。半空之中,骨鏈和阿百的手印撞在一起竟然爆發出了一朵耀目的火花!而阿百則被打得

後退了很遠,身影幾乎散了。


  「叫人來幫忙嗎?有什麼用!」洪好好冷哼一聲,再度撲了過來,此時阿百還在後面

很遠的地方,荒地上只有小夏呆站著,完全無法抵擋洪好好的雷霆一擊,只能閉目等死。


  可就在這時,一條黑影從斜刺裡穿了過來,就在洪好好撲到小夏的一瞬間,一柄鏽劍

卻散發出了七色光芒,一下把洪好好震飛了,但她還沒飛出多遠,持劍之人又連施出好幾

張符咒。那些符咒飛上天空,幻化成絲絲縷縷的線,像一張網一下把洪好好捆了個結實,

並在她的慘叫聲中,把她越拘越小,直到成為網球大小,被包大同收在身上的布袋子裡。


  這符咒類似包大叔的天羅地網符,布袋也是包大叔常背的,顯然包氏一脈有了傳承。


  「怎麼了這是,幾天前還好好的,現在怎麼成了小花臉了?」包大同一轉頭看清小夏

憔悴的模樣,嚇了一大跳。


  看到了包大同,小夏就和看到了親人差不多,全身的力量都抽走了似的,一屁股坐在

地上,手指著阿百的方向,「快去救阿百。」


  她嗓音嘶啞得聽不清楚,但包大同卻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迅速向阿百奔去。他和阿

百有過一面之緣,聽說是個很好但又很慘的女人,此刻見她魂體不穩,連忙念起安神咒,

化解了她身上的傷。


  「阿百,你怎麼知道包大同在這裡?」小夏問道。


  「我雖然法力盡毀,可是我這一派就是感覺敏銳,你不記得我最拿手的是預言嗎?所

以一到這附近就感覺到有正氣盤繞。而你那個骨鏈雖然靈氣耗盡,但卻和你打的火術同源

,所以我想要通知--這位朋友。我也是想拼一下,沒想到他來得那麼快。」


  小夏這才想起,包大同應該在山上陪阮瞻,怎麼會在這裡的。


  「那是你的命中凶中帶著大吉。」包大同回答小夏的疑問:「我本來是守著你的心上

人的,放心,他好得很,除了心臟還是不跳。可是萬里這小子先醒了啊,而且像條活龍似

的,一點事都沒有。我今天早上心不安,怕你出事,所以讓他帶著殘裂幡守著山洞,我出

來迎你。」


  小夏明白了前因後果,再也待不住,硬要連夜上山,包大同看她連走路都費力了,只

好背著她。


  「阿瞻心臟破碎的樣子比較嚴重。」阿百皺眉,但見小夏就要驚嚇而死的模樣,連忙

又說:「但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你知道的,我的巫術中本來就含有救人的成分。在山

裡,我除了是雅禁,也是巫醫,小夏你放心,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的。」


  「有辦法嗎?」萬里問。他早就看到小夏的憔悴模樣,很是心疼,可知道她最想要阮

瞻復活,所以沒有在這個時候去婆婆媽媽。如果阮瞻復活,還是讓他去安慰小夏吧,畢竟

是小夏為了他,差點丟了命。


  「本來是沒有辦法的,但阿南給了我啟示。這塊永生石本來是問情之用,但對修行的

人來說,當然也大有好處,當初阿南--」阿百嘆了口氣,繞過自己的悲傷,繼續說:「

石頭本是無形的,是我把它石化了,送給了小夏,現在要再融它為無形,才能為阿瞻做為

補心之用。」


  「怎麼融?」小夏急問。


  「要用這塊石頭必須有真摯的愛意,一點不能撒謊,這點不用試驗了,我相信你們彼

此真心相愛。可是,要化了這像魂魄一樣的靈石,必須也要魂魄才行。」阿百為難地說:

「那必須用你的一魄才行。」


  「沒問題,拿去。」小夏想也不想,「你現在就拿去。」


  「有什麼後果嗎?我是說小夏。」萬里冷靜地問。


  「按理說她不會死,天生缺魂少魄的人不是沒有。」包大同說:「可是那些人不是天

生精神有問題,就是活不長,小夏,不會也這樣吧!」


  阿百搖了搖頭,「我不會讓她那樣的,在抽取她的魂魄時,我會用靈力保證她其他三

魂六魄不亂,但是包大哥也要幫我。」


  「他是晚輩,叫他包大同就行了。」萬里說,「我做什麼?」


  「你能做什麼,看著洞口,別讓人打擾,我幫著控魂的時候是要靈魂出竅的。你的作

用類似於那個一種嗅覺比較靈敏,個性比較忠實的一種動物。」


  一邊的小夏翻了翻白眼,但沒有打斷這不停吵嘴的兩人。包大同失去了父親,萬里在

鬼門關走了一趟,這樣兩人也許會輕鬆一些。


  「要怎麼抽,現在就來吧。」她挽起袖子。


  「笨,你以為是抽血嗎?老實坐著就行。可是阿百雅禁,小夏以後會有什麼後遺症呢

?」包大同問。


  阿百嘆了口氣,「她的身體會變差,稍微有點不注意就會生病,而且特別容易招邪。

除此之外,我可以保證她的生命不會縮短,也不會有危害。要知道,我是拿她身體上代表

活力和勢力的魄來化開靈石。」


  「本來就是個嬌氣包。」萬里說,「讓阿瞻小心看著她就是了,再說,她本來就容易

招邪,多招幾次也沒關係,阿瞻那麼厲害,誰還敢傷害他的老婆。」


  「那還等什麼,來吧!」小夏再一次伸出手。








  小夏只感覺到冷和極度疲勞,並沒有身體中抽離了什麼和疼痛的感覺。


  萬里守在洞口,包大同盤膝坐在她身邊,但離體的魂魄卻站在她背後,當阿百的手從

小夏的頭頂離開,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一團晶瑩的紅色圓球跪坐到阮瞻的身旁時,包大同立

即按住小夏頭頂,嘴裡念了兩句什麼。


  她從不知道魂魄是有顏色的,而且是圓球狀,驚奇的了解到原來正是這些東西讓她身

而為人。有思想、有靈魂、有愛也有恨!


  阿百左手拿著那塊永生石,右手托著那一魄,默默念起了古怪的咒語,然後把雙掌合

在一起。就聽白皙嬌嫩的雙掌中發出哧哧的奇怪聲響,似乎還有掙扎之力,阿百拼命把雙

掌合緊,念咒語的聲音變大,就這樣對抗一樣地僵持好久,直到阿百的身影模糊的近乎透

明,好像就要散開時,她才打開手掌。


  只見她的手掌中躺著一個淡粉紅色的氣泡,石頭和小夏的一魄已經完全不見。阿百吁

了口氣,找到阮瞻心臟的位置,鄭重又鄭重地把氣泡按在上面。


  「來幫我一把。」她輕聲說,好像說話都很困難。


  包大同見小夏身體內魂魄已經穩定,連忙跑過去,學著阿百的模樣,一手握著阮瞻的

脈門,一手輕輕放在他的胸口,然後閉目低誦另一種咒語。


  小夏知道這是最緊要的關頭,雖然想湊到前面去,可終究還是忍住了,只在後面偷偷

地看。就見早已經赤裸上身的阮瞻的胸口處,那個氣泡有生命一樣的滾來滾去,一直在那

道可怖的傷口上轉,隨著時間的加長越轉越快,然後啪的一聲碎裂了,像澆在乾旱的泥土

上的甘泉一樣,迅速?搢鴩螞云漕倩擗滿C


  山洞裡靜極了,小夏緊張得屏住呼吸,生怕多出一口氣就會破壞了整個治療行動,眼

看著阿百和包大同的魂魄開始劇烈的抖動,彷彿非常吃力,連影子也漸漸變得透明,又過

了半天,寂靜的山洞中才終於聽到了一聲濁重的呼吸!


  小夏的眼淚奪眶而出,似乎連阮瞻的心跳也聽到了,望著阿百和包大同如釋重負的笑

臉,聽著萬里興奮地跑過來的腳步聲,她幸福的昏倒了。喪失意識前,她想,終於!終於

把他追了回來!







  眼皮沉重極了,可因為惦記著阮瞻的傷勢,小夏還是勉力睜開了雙眼。眼前,一個男

人的臉在逐漸放大,用力眨了兩下眼睛,竟然發現眼前人正是她的心中人。


  怎麼了?他怎麼會在這兒?他受傷很重,失血過多,是不可能這麼快就生龍活虎的?

難道還是沒有救回他,現在,現在他在和她上演人鬼情未了嗎?


  想說話,可是嗓子一陣乾裂的疼,沒有說出來,又醞釀了半天,才說出一個字:「你

--」


  「是我。」溫柔的男人聲音在小夏耳邊回蕩,「你救回我了,我是活人,你試試。」

他俯下頭吻她,讓她感覺到他嘴唇的溫熱和濕潤,「並不是我恢復得快,是你躺了快一個

星期了。一直睡個不停,差點嚇死我。」


  是嗎?也難怪,她為了救他,差不多一個星期沒怎麼合過眼。


  「你保證你--」


  「我保證我徹底好了。」聽她的聲音嘶啞,說起話來分外艱難,阮瞻沒等她問,就回

答道:「明白明白,這次算我欠了你的,會一輩子慢慢還你,放心,不會賴皮的。」他開

了句玩笑,強壓下心疼之感。


  他恢復意識後才了解到自己死而復生的全部經歷,對父親臨死前的救贖、對包大叔的

犧牲、對朋友們不離不棄的忠誠、對小夏拼命救他的行為,他的心裡充滿了複雜的感情,

連自己也分不清那是什麼感覺。大恩不言謝,他只是暗自發誓,要對得起死去的人,要同

樣忠誠於朋友,要愛小夏一生一世,甚至來生來世。


  但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小夏卻失去了意識,在阿百一再保證她不會死去,只是因為心

力交瘁和失去一魄而需要昏睡幾天時,他才稍稍放下了心。看著她憔悴萬分的睡頰,看著

她嘴上都是因焦急而生的火泡,乾裂出血,看著她渾身的傷痕,他的心都揪起來了。


  那塊靈石有著無比的奇效,三天後他就完全恢復了,並且靈力也增強了不少。這時,

他親自把洪好好煉製成了魂晶,送給了阿百做修煉之用。阿百不能久留,所以沒等小夏醒

過來,就被包大同送了回去,他和萬里則帶著仍然昏迷不醒的小夏回到了家,一直坐在床

邊看著她,不吃也不睡,直到她醒來。


  小夏伸出手,阮瞻笑了一下,溫柔的抱她起身,感覺她的小手在他身上又摸又捏,直

到確定他是真的人,不是幻影,才激動落淚。


  阮瞻任她哭,等她哭夠了又細心地餵她吃飯喝水。他知道她目前說話費力,本不想多

談,可是小夏是急性子,就算嘶啞著嗓子也說個不停。


  她幾乎要失去他,現在還恍如夢中,必須藉由這種方式來證明她不是在夢中。


  「你知道嗎?我這人天生會做生意。」她的聲音聽來像老頭兒,可她根本不在意,「

我用很小的代價得到了世界上最貴重的東西。」


  「哦?是什麼?」阮瞻哄著她說話。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沒聽過嗎?」小夏得意洋洋,「我用一塊沒用的石頭和

一個魂魄,換來你一輩子的忠貞不渝,不是賺翻了嗎?現在你的心上有我的魂魄,你永遠

都不會變心了。」怕阮瞻因為拿走了自己的一魄而內疚,小夏不著痕跡的寬慰他。


  「可是你的身體不會像以前那麼健康了。」阮瞻想到這個就心疼。


  「像個嬌氣包一樣,才能讓你心疼啊,算來我還是賺。」小夏滿不在乎地說,但馬上

又愁眉苦臉起來,「不過我這個樣子,像個花臉似的,恐怕要一陣子了。我的色素沉著特

別慢,這些蚊子咬的印子要幾個月才能下去,你現在最好離開我不應該給你看我的醜樣子

的。」


  「是有點醜。」阮瞻說,看小夏氣急敗壞的樣子,連忙伸手撫撫她的臉,「但你知道

一個男人真正愛一個女人會是什麼樣嗎?不是製造浪漫、不是甜言蜜語、不是幫她做很多

事、甚至不是為她去死,而是在那個女人最醜的時候還想要擁抱她、吻她,就像我現在這

樣。」他說著就去吻她,纏綿悱惻、柔情蜜意。


  「我不要你為我死,我要你活著,好好愛我。」小夏嘴唇對著阮瞻的嘴唇說。


  這是離心臟最近的距離,聽說這樣說出的話,會讓她的話一直刻在他的心裡。
1234567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f12590

LV:6 爵士

追蹤
  • 21

    主題

  • 229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