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迷失在康熙末年 作者:小樓明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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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wan 2007-11-29 08:48: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5 540103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9 22:38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二十九章 御賜熊膽比一比


      恭親王上吊自殺了,在他的許園之中被禁足的房子裡,這位和碩親王用一根白綾往屋樑上一搭,死死打了一個結,就這麼去了。但讓活人們倍感詭異的卻是,他凝固下來的死相,毫無猙獰之相,卻是一副得意至極的嘲笑。


      這個嘲笑的死相,恐怕只有凌嘯是看得懂的了。

      等到連夜趕來的湖北三大員看到他的屍身之時,都嚇得頭昏腦脹。

      思德安看到常寧那伸得老長的舌頭,再看看默然無語的凌嘯,心中閃過了那個官場流傳的謠言,凌嘯號稱是「督撫毒藥」、「宰相毒藥」、「勳貴毒藥」,可要是扳著指頭算一算,從西北回來的四月二十八,到今天的五月二十八,才短短一月之間,凌嘯已經導致兩個盛天的鐵帽子王爺被削爵,現在加上這個自縊而死的親王,再稱他一聲「王爺毒藥」著實不冤!


      而畏禍懼讒的施世倫,則是感到背上汗毛直豎而起,這個王爺是他巡撫衙門、將軍衙門、臬司衙門共同派人,加上胤祥哥倆的北京侍衛一起實施禁足的,倒真的是深深地涉及到了其中。康熙會作何想法,這確實難以揣度的,施世倫搜腸刮肚地想歷史上的類似事件,卻給他想起了一件,立刻就差點昏倒在地。


      漢文帝的親弟弟犯謀反罪,放逐押解途中死去了,漢文帝害怕擔上殺弟之名。竟將沿途地縣令全部殺死,沿途兩省長官全部充軍。常寧之死和這件事情何等相識,甚至還有過之無不及,因為常寧不是犯謀反,而是僅有貶黜之嫌的正常外放任事,這怎麼能不讓施世倫不寒而慄?


      「施撫。驗屍吧!然後各自據實奏報吧。我先回去歇息了。」凌嘯已經從愣怔之中完全清醒過來。常寧絕對是個小心眼的人,想不到竟然就這樣懼憤而死,康熙究竟會怎麼樣處理這件事情,凌嘯已經懶得去管了,反正如果常寧想要以一死來報復自己的話,那他成功了。


      仵作迅速上前來進行檢驗,胤祥看看胤?,兩人都是一臉的驚恐,事情全因他們兩人擅自查抄通古柯府邸所引起的,第一和第二個倒霉地就是他們兩個。聽到凌嘯說要據實上奏,嚇得他們膽子都綠了,連忙一左一右地跟著凌嘯來到何園主樓。凌嘯正要踏進主樓,看他們還跟著,笑著一擺手道。「忙了一日,都回去睡吧。」


      胤?也是剛性十足地人,見凌嘯都不跟他們說話,急道,「將軍姐夫。要是你實在是為難的話,那我們就自己擔下這個擅惹事端的罪名!上次我們傷重將死的時候,你派人送來糧水已是救過我們一次了……」胤祥也在哪裡拚命點頭。


      「擔?用什麼擔?!用你們那長滿結石硬邦邦的膽子?!」凌嘯笑了起來。罵道,「你們兩個混球,論身份,連貝子都還在申報之中,論職務,四品的一個游擊,抄了人家一個二品方伯,光是一條以下犯上不遵法紀,就可以治得你們圈禁至死!」


      兩兄弟頓時傻了。他們雖不知道什麼是結石,但他們曉得,一旦康熙暴怒起來,太子在旁推波助瀾的話,自己兩個煌煌春華毓德的金枝玉葉只怕就是一生都完了。

      「滾回去睡覺!本將軍要和顧先生寫折子,恐怕是只有顧先生能夠化腐朽為神奇了。」

      可備受凌嘯推崇的顧貞觀卻顯然是不會幫他寫折子的,惺忪著眼睛聽完凌嘯地介紹,顧先生卻是一奚道,「軍門難道不知道自己應該什麼都不要多說,什麼都不要多寫嗎?你對施世倫的話說得很好啊,據實上奏啊!」


      凌嘯一摸腦袋,萬分苦惱。他當然知道這是一個好辦法,但他不能不為胤祥他們遮掩,戴名世的話提醒了他,康熙的大腿不抱緊,自己馬上就會為洶洶彈劾給淹沒下去。而康熙對這兩個傢伙的期望,應該是十分高地,交給自己手上不到一個月,就被迫送到宗人府圈禁起來,作為父親的人之常情,定是會對自己很為不滿。


      顧貞觀聽到他說完這些苦惱,更加不以為然,叫嚷道,「小嘯,你不會是為了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就吵得我不能睡覺吧?不就是十三爺他們抄家的不合理性嘛,你只要搞到他合理,不就成了!現在反正案子卷宗還在胤祥他們手上,還不是想怎麼搞就怎麼搞!還有,那些死去的扶桑殺手,來得詭異啊。」


      「詭異嗎?」

      顧貞觀一副恨鐵不成鋼,「不詭異,你也要讓它變得詭異啊!把那些並不知情地工頭工匠狠狠地打一頓,最後往施世倫那裡一扔,這可也是你的脫罪良機啊。皇上會怎麼想,會想到你是受害者啊,歷來審案斷案有打苦主的麼?」


      ******

      「又沒事?」

      「這樣都沒有事情?還有沒有天理啊,這個毒藥都毒到親王身上了,皇上怎麼就護住不辦呢?哪怕是給他一個小小地降職處分,你信不信,北京城裡馬上就會有幾十家放鞭炮慶祝的!」


      「是啊,搞什麼罰俸一年,那點銀子算個什麼?」

      六月初九的朝會一過,立刻就有三三兩兩的官員聚在御街上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這倒不是他們喜歡驚訝,實在是皇上朝會上就親王自縊案件對凌嘯太寬縱了,竟然沒有重處凌嘯,只是恩賜恭親王世子原爵而襲,免於問常寧貪腐之罪就散朝了。


      「你們說,會不會是有人幫凌嘯在說話開脫啊?」

      總算有一個清白人揣摩出了點味道。是啊。一個開府建衙地當朝親王皇弟,就這麼死去,起源就在於凌嘯的插手湖北案件。雖是證實了常寧王爺卻有罪責,但無論如何,在結果上逼得一個王爺自殺而死,那處事不謹的誅心之罪。要是沒有相當份量的人幫凌嘯求情,康熙豈是能這樣輕輕放下?


      不錯,是有人幫了凌嘯的忙,但這些官員沒有料到,幫忙地是常寧自己,還有那群湖北地官員。

      康熙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本是無比的爽心愜意,黃金到手,國土倍增,除了東南微有不穩以外。他幾乎是到了文治武功的巔峰之上,所以,這段時間,他默許了文臣們上表要求皇帝九月登泰山封禪的事情,心中無比意淫日後自己在君王排名榜上的地位。這種輕鬆且微帶期待的快樂日子。一直持續到他接到常寧的遺折和湖北大員們的奏折。


      親弟弟死了!

      遺折開篇的第一句話,就是「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這句出自大學之道地話。遺折之中,常寧自稱墮欲小人,但此欲非彼欲。乃是如佛家所謂嗔戒一樣的報復慾望,「臣弟常恨志大才疏,先乃見棄於皇兄。復又受辱於凌嘯,欲以一府邸壓制凌嘯氣焰而不得,終至身干國法而無顏芶存於世。皆心胸無闊致咎由自取矣。然則,皇兄又何嘗無可垢議?皇上欲賢凌嘯之賢,可,卻何以不既賢凌嘯又親臣弟,奈何以掃臣弟之顏為凌嘯面上之貼金?臣弟至死不悟!」


      打不贏哭也要哭贏的執拗性子,幫了凌嘯的第一個忙,這尋常兄弟間才能使出的性子。使得常寧地遺折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臨終善言,字裡行間就像是一份要到黃泉之下告狀的檄文。


      震驚過後的康熙,憤怒起來,他既惱火弟弟不懂得自己作為一個皇帝的難處,也很不滿凌嘯的多管閒事和處事不謹。從常寧地奏折來看,常寧把凌嘯恨得牙癢癢,換了是施世倫或者任何一個人來主辦這個案子,常寧都絕對不會死,但落在凌嘯的手上,常寧不氣死,也要羞死。


      作為皇帝,無疑對自己是最寬厚的。康熙覺得自己很冤枉,也很氣憤凌嘯地不爭氣,這個混賬傢伙,什麼時間改一改那見石頭踢三腳的臭脾氣,不就是三十萬兩嗎?最多朕再撥款或者你自己先補貼著,容施世倫慢慢查嘛,犯得著抄家抄出這麼大又難以善後的事情?


      但是,當康熙把凌嘯、施世倫、思德安、楊思謙的奏折詳細看完之後,那口氣頓時就平靜了下來。

      「衡臣,你來看看這些奏折吧,看看有什麼不同之處,或者事情的原委過程有什麼出入。」康熙對著棋盤,示意送奏折來的佟國維和他下兩盤,卻對早就伺候而立的張廷玉道。


      這些奏折,兩個宰相早已經看過,就是為了防備著康熙要他們說自己的意見。佟國維一邊撿著棋子,卻發現自己的手心汗沾得棋子都有些滑滑地,心中暗叫僥倖。幸好康熙沒有點自己的名字,要不然的話,被凌嘯死死捏住了把柄的他只得再次為凌嘯好話一次了,可關鍵的問題是,老是幫凌嘯滅火和說好話,老子佟國維還是個八爺黨麼?乾脆就叫駙馬黨算了!


      張廷玉卻是手心無汗的,汗都在背心裡面流著。打死他都不相信凌嘯會抄掉通古柯的家,儘管凌嘯在北京那麼牛逼,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康熙要他凌嘯這麼干的。假裝看了半晌的奏折,張廷玉乾巴道,「臣沒有發覺他們說的有什麼不同,除了那些東夷刺客確實還沒有查清楚之外,事情都很清楚了。就是那刺客,以臣的想法,當是由福建反賊所派,按說不該是恭王爺的死士。」


      康熙一邊放下棋子,一邊無油鹽道,「那難說的緊,索額圖刺殺朕的時候,還不是一樣有扶桑人?」張廷玉和佟國維一起發愣,什麼跟什麼啊,常寧有這個膽子,還不如來刺殺皇上呢!正心中琢磨,卻聽康熙又道,「衡臣,你沒有發現,凌嘯的折子中沒有提到胤祥胤?,但其他三個人都提到了看守之中,有他們哥兩個的侍衛嗎?」


      兩個宰相頓時啞然,這點他們還真沒有注意呢。

      張廷玉重新翻看奏折的時候,康熙苦笑一聲,「明日大朝之前,以八百里驛馬賜胤祥胤?熊膽,讓他們和自己的比比看!」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9 22:40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三十章 將就著燒了吃吧!


      康熙御賜的熊膽送到胤祥兩兄弟手中的時候,已經發臭了。驛馬是在江西鷹潭,方才趕上隨即起拔的勤王軍,掩鼻看了半天這黃綾包裹的東西,兩兄弟才認出是熊膽,百思不得其解的皇子,只得趕來見凌嘯討主意。


      凌嘯為他們擔下干係,雖然挨了一個不痛不癢的罰俸處分,但對他們兩人來說,不啻於是在政治命運上挽救了他們的生命,從個人的感情上來講,他們兩個少年已經把凌嘯當成了一個真正的姐夫,遇事當然要找他幫忙出出主意。


      還沒有來到帥帳,就聽到凌嘯在發脾氣,怒吼聲在幾十步外都可以聽得見。「陳勁!現在是要你把福建營分散到各軍之中做融合,披甲人和湖北兵連閩地方言都聽不懂,如何能行?你為什麼還沒有辦好?」


      陳勁是個三十來歲的精幹軍官,英俊的面龐中頗有黃浩那樣的軍紀風範,見凌嘯發火,雖是有些懼怕,但仍然據實稟報,「將軍,不是末將敢違抗軍令不辦,實在是各營裡面都愣是要末將照顧,給他們多撥一點,您可能還不知道吧,各營主官都是西征血戰出來的,我實在是難於協調。一碗水若是端平,中軍的黃軍門他說護標要保護將軍您,責任重大且需要做好滲透和反滲透,更需要福建籍士兵。而特軍門也說他們是第一線的外圍護軍,防護起來更加重要。所以末將特來請您示下。」他其實也是很鬱悶地。本來怎麼分配兵力,是凌嘯這個將軍一句話的事情,他就是不懂凌嘯為什麼不直接下個軍令。


      凌嘯一愣,轉即心喜。

      他是疏忽了這種事情,這些時候都在抓緊時間研究福建的地圖,被老多的地名和地形弄得頭昏腦脹。行軍的事情,他基本上就是交給了何智壯與隨軍的戴名世在協調,如今聽到這其中地原委,「山頭主義」這個詞又從腦海裡閃現出來,幸好自己在混編的時候已經防範了,把手下原有的統屬全部打得稀巴爛,現在看來確實有些效果啊。


      山頭主義歷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這次自己把士兵和將官全部混編之後,已經讓這些傢伙們無所謂兵的出身,只在乎將官是誰。和他手下的兵多兵少了。這也差不多是減少山頭主義所能到達的最好狀態了。


      特廷雖自領四營加兩個福建營,但現在自己要把福建營分散出去,他自然會有些想法,因為手下莫名少了一千的兵力嘛。而黃浩雖是出身於荊州旗營,但現在任職自己的中軍副將。也要抓兵力,竟是和老戰友搶起來了。


      凌嘯收起怒容,嘿嘿一笑道,「強幹弱枝和強枝弱幹的事情,咱都不干地!傳令下去。陳勁你的一千福建營獨立出來,先擔任語言教習團,六百五去護軍營。三百五去中軍營,總之,發動全軍學習閩地方言的大比武!到福州的時候,組織一次閩地方言考試,勝利的一方就可以得到一次在對方進行挑選調換彪悍士兵地權力!」


      陳勁先是微微一愕,但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一個不錯的辦法,轉移了注意力,又是各憑本事的公平,到時候誰都不能有屁放。但陳勁天生就不太會說恭維話。「喳」地領命一聲之後,就往外走去,可到了門口的時候,卻很覺不讚歎一聲就走,好像太過於木訥,站在那裡憋了半天,才想起一個詞彙來稱讚凌嘯的這個決定,「大智若愚啊將軍。」


      凌嘯本來已經在埋頭研究地圖了,聞言哭笑不得,老子不過是疏忽了這件事情罷了,你居然冠以大智若愚地評價,當即把臉一板,嚇得陳勁滿臉通紅地直擺手跑了出去。


      看著兩兄弟拿來的臭熊膽,和他們的疑問,凌嘯掩鼻笑罵著避重就輕道,「臭死人了,這個東西也是熊膽,這麼小?」胤祥急得額頭直冒汗,雙手蓋住了案上地地圖,「姐夫,你就說說皇阿瑪是什麼意思,幫我們參詳參詳吧!你不知道,皇阿瑪不會無緣無故在大熱天賞賜這東西給我們的。」


      凌嘯實在想逗一逗這兩個傢伙,笑道,「聽說熊膽可以清火祛燥,皇阿瑪也許是怕你們行軍辛苦,專程給你們送來這般珍貴之物,既是春風皇恩,也是舔犢之情嘛。君有賜不可辭,你們還是好好地準備些去腥臭的香料,比如蔥姜大蒜花椒,將就著燒了吃吧!」


      哇~!哇~!

      兩人一起大嘔,好不容易吐完,看一眼很認真的凌嘯,再看看那熊膽,又是一陣長嘔,弄得凌嘯大為鬱悶,你們是為熊膽嘔,還是看了我作嘔?

      胤?邊擦嘴邊搖搖頭,擰著眉頭苦思道,「不對啊姐夫,你可知道我們西北軍中的時候,皇阿瑪可是拿我們當成是普通的先鋒,這一次我們隨你來歷練,怎麼可能會獨特地給我們這般待遇?更何況,皇上不會不。知道天氣炎熱,這東西怎麼能經得過長途傳輸?難道是皇阿瑪在京城出了什麼事情,要咱們兩個回京護駕?!」


      看到胤祥也是面色大變,凌嘯真是服了這兩個心在京城那把椅子的阿哥,怒道,「你們兩個胡扯些什麼屁話,要護駕的話,現在也是先傳信給我!愣是這都不懂,皇阿瑪的意思,就是要告訴你們,他已經知道了你們在武昌地胡作非為。兩層意思,一是說你們的膽子比這個不會小,二是說,既然膽子這麼大,到時候萬一打起仗來,可別要當狗熊!」


      胤?恍然大悟,「大智若愚啊姐夫。」凌嘯委實鬱悶,老子我是那種長得傻乎乎的模樣嗎?胤祥卻興奮得眼睛放光,把康熙的責問早就扔到了九霄雲外,「姐夫,真的有仗要打不成?!」


      「馬上帶著這個臭東西滾,打仗不打仗的,本將軍還不知道,但是你們還不叫人進來打掃的話,本將軍知道要辦你們一個隨處大小……潑污的罪名!」

      ******

      會不會打仗,凌嘯是的確不知道的,但大軍越過鐵牛關,入邵武府正式踏上福建的土地之後,凌嘯細觀民生民心,卻是憂心忡忡起來。

      閩地多丘陵山脈,交通極為不便,像邵武府這樣還有富屯溪水路為進出之路的,已經是頗為富裕之地,但就是這樣的富庶之地,在凌嘯的眼中看來,即使不以現代人眼光來看,他們也要比那湖北平原差上許多。在狹窄的官道上行軍,不時可以看到衣不蔽體的百姓經過,要不是凌嘯向來以軍令為先,這群子大老爺們看到幾乎露?〣膍讀漱k子時,肯定會大聲喧笑的。


      若只是窮困倒也罷了,關鍵是沿途的百姓看到這只衣著光鮮,兵甲精奇的軍隊時候,眼中要麼是漠然的空洞,要麼是仇恨的紅光。

      「陳勁,這裡的百姓們似乎不太喜歡朝廷的軍隊,你能告訴本將軍是為什麼嗎?」當有個不太懂事的小孩子在山坡上向勤王軍扔了一塊石頭的時候,凌嘯嚇了一跳。尋常小民百姓家的小孩子,看到這麼樣一隻大軍,要麼嚇得屁滾尿流,要麼就是崇拜地望著,卻絕對不敢向軍隊扔石頭的。仇恨都做到從娃娃抓起了,難道這裡是加沙西岸?難道這裡是伊拉克?


      陳勁的汗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凌嘯的問題問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看到兩個阿哥也望著他,陳勁更加心慌,剛想囫圇著回答,卻聽到凌嘯問道,「是不是南明和鄭氏的很多反抗勢力在被圍剿的時候,都逃進了大山之中,而進剿的軍隊殺戮的太重,導致這裡幾十年民怨很深?」


      既然駙馬爺自己猜到了來龍去脈,陳勁也就使勁地點點頭。胤?見凌嘯有些發怔地望著那山坡上的小孩默然不語,笑道,「將軍,那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也許天生就很倔強暴躁,哪裡會有什麼幾十年都銘記仇恨的道理,若是這樣的話,那揚州和嘉定不早就反得稀巴爛了,您且把心放下,待咱們到了福州城,再好好地行些撫慰政策,定可以重新獲取民心的。」


      胤祥受老四和鄔思道的熏陶很深,見識要明白一些,蹙眉道,「關鍵是揚州的百姓能夠吃飽穿足,可這裡竟然貧困如斯,百姓們難免會受到一些別有用心人的調撥,那可就不好辦了。再說我們將軍不是浙閩總督,政令不由手出,除了鎮守和打仗以外,哪裡能指手畫腳?」


      聽到他們爭論,凌嘯卻是苦笑一聲,要是有的選擇,他恨不得現在就回去,「看樣子,這仇恨不僅僅是五十年前的南明之戰留下的,頗似新仇舊恨齊發作,說不定時至今日,福建官府都還在時常地進山圍剿知無堂,一樣造成了濫殺,釀造了新的仇恨!」


      邵武府最北的光澤縣縣令趕來迎接新任將軍,很快就告訴了凌嘯,這鐘論斷是對的。

      知無堂在福建的肆虐程度,達到了在外省難以想像的地步,他們已經遠離了繁華城市,專選擇僻靜的鄉村,殺保甲,攻官差,抗租抗?_抗徭役,反賊雖是人數不多,但和一些山賊響馬勾結起來之後,幾乎遍及了整個福建各縣的鄉村,無論是縣裡的長官,還是鎮上的鄉紳,都是非常的煩惱和恐懼,不得不四處建立防禦性的圍屋。


      凌嘯停言一愣,圍屋?這麼有名的民間建築,居然是在這種形式下出現的?

      「將軍,不好了,在前方訝龍隘口處,我們的前鋒中了毒!」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9 22:41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三十一章 糜爛


      訝龍隘是進入光澤縣城前的最後一個險要地勢了。

      打過台灣的多贊率領兩個營擔任著全軍的前鋒,他是在到了訝龍隘口的時候,才發現有士兵和戰馬陸陸續續地倒下去,不到半個時辰,竟是萎靡下去了近三百人,多贊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天氣炎熱而中了暑,可上吐下瀉的症狀又不像,軍醫很快就檢查出來,他們都是中了一種叫做斯蘭草汁的劇毒,所幸是下在了水中稀釋許多,只要綠豆甘草解毒即可,若是下在飯菜之中,可就會毒死一大群的人。


      倒下去將士,大都是游擊蔣成昭所率的先鋒營,而游擊陳志松的五百人卻沒有事情,多贊細問之下,這才明白過來。剛才的行軍開道過程中,天氣炎熱之下,蔣成昭的人馬在隘口以北二十里的一個大野池塘中飲馬的時候,程志松見人馬擠不進去,就趕到了前面的一個村落裡面飲馬喝水。現在基本上可以斷定的是,蔣成昭他們飲馬的野塘子被人施了毒。


      多贊一面派人緊急向凌嘯匯報,一面火冒三丈地要回頭搜捕下毒之人,倒是訝龍隘口的守軍把總苦笑道,「多大人,現在去,恐怕已經遲了,那些人只要一得手,就往那山林子中一藏,茫茫林草之中,竟是連影子都看不到的。卑職這裡不知道受了多少次這樣的罪,弄得我們出外巡邏,還要自己在隘樓院子地水井裡面打水帶著上路。或者帶個小貓小狗什麼的試毒。這還不算什麼,有時候走著走著,那草叢之中就藏著捕獸夾子,或者深林子裡面射出一隻喂毒的冷箭,您看,我們的這一汛兩百人。缺員竟到了一半左右,誰沒有受到過這樣的荼毒?這日子啊,苦著呢!」


      多贊和兩個游擊倒吸一口冷氣,這還是大清國的治下嗎?三人面面相覷之下,都是產生了一個怎麼活得下去地想法,再看向這個把總的時候,未免就有了相當欽佩的眼神。


      這種欽佩的眼神,聞訊趕來的凌嘯卻並沒有賜予這個把總,而是給了那些訝龍隘的剩餘一百士兵,他們缺手跛腳的大有人在。「操,好一個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金虎和黃浩特廷都被這種殘酷給震驚了。黃浩在京城撿回了一條命,千辛萬苦地追到了軍中,傷勢復原不幾天,看到這些當地守軍的慘樣。心中很是不忿,男兒大丈夫廝殺一場,若是戰死沙場之上倒也不失於轟轟烈烈,要是這樣子被銹刀子慢慢地割死,那就別提有多憋屈鬱悶了。


      特廷是正牌子滿人。見到此種場景,臉都有些發綠,問道。「你們這裡的旗營都駐紮在何處?」把總很是歡喜自己得到了同情,畢恭畢敬可憐兮兮道,「回這位爺地話,我省旗營都駐紮在福州,原先也有兩個副都統分駐泉州和延平府南平縣的,不過去年全部回福州去了。他們的兵員損耗比我們還要嚴重,反賊們襲擊他們的興趣,比對我們要大多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看向凌嘯默然不語。大家現在都成了漢軍旗營,在反賊的眼中,已經無所謂地漢軍旗人和滿人的區別了,一萬多人的行軍規模,尚且敢下陰手施毒,那要是少些的軍隊,還不被人給死命地玩啊!


      仇恨倒也罷了,可民風竟然剽悍如此,凌嘯也百思不得其解,忽地想起一個問題,「平定耿精忠作亂和姚啟聖平台之時,可曾都招募過兵勇?」把總大拍馬屁道,「將軍爺您是問道關鍵處了。耿精忠招過兵加入反叛,朝廷也募兵進行平叛,姚王八…………姚總督也曾招過兩萬募勇搞禁海內遷。如今的賊子們當中,就很有些是以前地募勇,歸田之後不安本分,竟是比我們還會打仗呢!」


      這只是凌嘯從這個下級把總口中知道的皮毛,當凌嘯隨那光澤縣令進入縣城之後,縣令給他出示了一本《政令訓輯要》,凌嘯才看了縣令指給他看的一頁,駭然而起,心中真地十分後悔沒有去西北和西伯利亞。


      這是一份原福州將軍的奏章:「自我朝定鼎以來,閩地一叛於鄭成功,再叛於耿精忠,兵民習見悖逆,人心機變異常。繼自征討台灣之役,添設營兵不下十數萬,原督臣姚啟聖募養戰士不下兩萬人,四方不逞之徒又復強半入閩。閩省之民,多由兵歸田而來,率多強悍,且與綠營兵勇眉眼來去,致閩省綠營,則較它省殊不可靠。區區萬餘兵的八旗駐防,對付六七萬時降時叛的綠營,尚且戰守不敷,更遑論承擔鎮守全省地方之任!」(明月注,真實史料略修飾。)


      七萬時叛時降的綠營竟和反賊之間可能有聯繫,還加上十數萬藏兵於民的退伍軍人,在新仇舊恨的內有動力之下,哪裡經得住知無堂的策反和唆使?這糜爛也未免糜爛得太嚇人的地步了吧!


      現在地形勢讓凌嘯始料未及,本還妄想著什麼招撫與清剿並重的路子,通過消滅頑固者、威懾支持者、分化其社會基礎和拉攏大部分下層百姓的,如今看來,竟是連安心前往福州都有些麻煩,其他的著實遑論。


      凌嘯當即決定,全軍即日起急速趕路,早一天到達福州,與他能直接統轄的原福州旗營會合起來,才能真正做好大變在即的迎戰準備。

      ******

      離福州城三十里的大嘉山南麓,有一處古人的陵墓,雖是破敗不堪,但石翁仲、石虎、石馬、旗桿石盡皆齊備,一塊刻著「故後宋開國丞相李忠定公墓」的石碑,顯是這是南宋抗金名將李綱的墳塋。


      凌晨的夜色下,六月十八的明月高照,讓這片墳塋顯得藍汪汪的。隨著幾聲咕咕的貓頭鷹叫聲,墓後的柏樹林中忽地亮起了一支火把,在這明月皎皎的普照之下,並不是特別的顯眼,但足夠有心人看見了。貓頭鷹聲音響處,迅速地站起來兩個黑影,向柏樹林貓腰跑了過去,卻在林子的邊緣站住身形。


      「你要見堂主有什麼事情?難道你就不知道越是關鍵時刻,越是不能瞎來嗎?這麼樣跑出來,萬一被人看見了,可是要誤了大事的。」林中有一個聲音傳了出來,卻剛剛足夠兩個林外人聽分明。


      「屬下是前來稟報兩件事情的,一件是削鱗行動失敗,而另外一件事情是魚鱗已經到了延平府附近,正向福州日夜兼程而來,不出三日就要進入福州了。請壇主示下,是要繼續開展削鱗,還是各尿各的尿,任他進入福州城?」一個健壯無比的黑影躬身道,神情言語都非常的恭敬和小心,顯然是個上下級的關係。


      林中人半晌都沒有說話,顯是也思量了一番,最後才下定決心道,「削鱗與否,本壇主自會考量,不用你來佈置,否則萬一失敗而致使你暴露出來,對缺少高級將領的我們來說,著實得不償失。所謂驕兵必敗,這個魚鱗迭勝之下,必定會輕敵的,若是能成功在秋收前發動,相信你和本堂暗子定會給他一個不能翻身的結局。你還是抓緊招攬要緊人員,兄弟們繼續輔助你行動。」


      此話說完,兩個黑影一起躬身離去,林中火光熄滅,一切恢復了寂靜。

      夏天的天色很快放明,朝露裡微有涼爽清風拂過,這股風也拂過離李綱墓十五里外的福建提標大營。大營裡面卻是瀰漫著緊張的氣氛,與這清爽的早晨很不協調,因為,在大營的轅門四周的柵欄上,竟是懸掛著幾十顆人頭,散發出一陣惡臭,有的已經腐爛得露出了人頭,有的卻還是新鮮的紅肉綻現,顯然是殺了不久。


      巡營的士兵們齊步持械走過,卻無論哨官還是兵卒,都不自覺地閃開了眼神,不願意去看那些人頭,因為,這些人頭,大都在半月之前還長在戰友同袍的脖子上,路提督吳英軍門的一紙陸肅反令,讓這些人先後丟掉了腦袋。大營之中,大多數人並不相信這些人是反賊,可明明白白的勾結反賊的書信一一被搜查出來的時候,任何人都很難為他們辯白。


      吳英接替李照竹升任陸路提督不到四個月,他此刻就坐在大帳之內,對前來請示是否早操的中軍副將搖搖頭,滿臉的不可思議道,「本提督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連章四守竟也是一個反賊?!這件事情,真是匪夷所思,要不是你俞長纓搜出了書信鐵證,本提督還真是不敢相信,要知道,當日可是他把我從征台的海灘上背下來的啊。俞長纓,你能不能確定那份書信的真實性?」


      俞長纓似乎也沒有睡好,眼睛裡面還有血絲,也蹙眉道,「軍門,屬下也覺得不敢相信,像章四守這樣的參將級別而投知無堂反賊的,除了湖北的鄭勇以外,全國再無先例,真是丟我們的臉啊。想那湖廣總督吳?﹛A都受了鄭勇通敵案子的牽累,軍門,可疑之員不可用啊,萬一是真的縱容惹出了禍事,還真不如現在就上報總督大人和朝廷,這不僅對軍門您好,對章四守兄弟,更是給了他一個申冤和投誠的機會啊。」


      吳英剛剛一點頭,就聽到親兵趕到帳前,高聲道,「報──!吳軍門,郭制台憲令,即刻點齊八千兵馬,趕緊隨賴將軍的旗營去黃龍崗接應勤王軍!」

      兩人一齊大愕,勤王軍怎麼啦?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9 22:43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三十二章 捨我其誰!


      勤王軍在一場暴雨和洪水之後,暫時失去了蹤跡,驛站將信息艱難地送到了福州,弄得福州官場非常緊張,尤其是在清出道路趕到黃龍崗,看到被洪水沖得到處都是的輜重的時候,賴塔台和吳英全都傻了眼。


      但勤王軍卻並沒有在洪水之中覆滅。

      一夜颱風暴雨,山洪暴發的時候,正在黃龍崗官道附近紮營的勤王軍一下子陷入了滔滔洪水的包圍之中,十幾道自山上洩下來的奔騰如蟒的山澗水,泛著可怕的土紅色在軍營的邊上注入猛漲的閩江,凌嘯看著依山而扎的營地,越來越擔心背後所靠的這處砂岩山埡。但此時他們卻無能為力了,黑夜裡瓢潑大雨,往哪裡走都是危險的,倒不如祈禱這背後的山體不會滑坡。


      在全軍的惴惴祈禱之中,天色慢慢亮了,這一夜雖是有驚無險,但他們馬上就發現了一個大問題,大雨下得更加瘋狂,並伴隨著可以把人刮得直倒的大風,在看也看不太清楚的漫天水幕裡,道路也失去了蹤跡,而最要命的是,那些山澗水越髮色濃和粘稠起來,其中甚至還有可以偶爾看到的拳頭大小的石頭。凌嘯的直覺是,快點閃,泥石流恐怕就要來了。


      山上有了悶悶轟鳴聲的時候,凌嘯已經命令全軍集結起來。向南渡過古田溪貌似很有些癡人說夢,因為這平時溫婉如處子地小溪。此刻已經成了怒吼的汪洋,不細心看的話,不要說渡口了,連堤岸都不過是高出一線罷了。


      「向東北,往古田縣城進發!」凌嘯痛下決心,盆潑大雨中翻山越嶺。無疑是既辛苦又艱難,還要拋棄掉大部分的輜重才行,但這一切都要比葬身洪水之中要好得多,湖北兵或許能夠有擅泳者可以掙扎幾下,那些來自盛京的披甲可就不會有什麼機會的。


      在茫茫山地林海中苦苦跋涉了一整天地時間,勤王軍卻發現,不知不覺中雨已經停了下來,當暮色之中一座縣城出現在視野之中時,筋疲力盡的勤王軍將士忍不住歡呼起來,尤其是那矗立在城中的吉祥寺塔。更讓這群人感覺到了被窩般的溫暖。


      凌嘯也很高興,命令全軍進入古田縣城,但就在這時候,城門處突然殺聲震天,成群結隊的官兵衙役擁了出來。居然四處逃竄起來,後面竟是跟了如蝗蟲一樣密集的百姓,手持著鐮刀斧頭鐵鍬鋤頭,正在追殺前面這群人。


      「首義了?首義了!」凌嘯喃喃自語道。

      金虎頭皮一麻,看看那些鶉衣百結的百姓無不咬牙切齒地追趕著官兵。也不敢相信地道,「造反了?造反了!」

      眼尖的逃命者很快就發現了勤王軍,立刻就靠攏過來。而眼尖的老百姓卻在一個三十歲漢子的指揮下,迅速地退回到城中,匆匆關上了城門,拉起了吊橋。勤王軍憑藉著騎兵優勢,本可以輕而易舉地搶先進到城中地,但凌嘯猶豫了一下,眼睜睜地望著這些人佔領了城池。「圍起來吧!派人去福州報信。」凌嘯實在是提不起殺戮這些百姓的勁頭,叫過那些潰逃出來的官兵衙役瞭解情況。


      古田縣城裡面是從下午申時開始亂的,事情的點火索卻是因為縣令張貼了一張巡撫衙門下發地《重申保甲令》。以圖加強對鄉村中對控制和威懾,本來這就是一個容易引起老百姓反感的依法重典嚴打令,無奈這古田縣令自己卻是個貪腐到了瘋狂的傢伙,竟然乘機要求人均繳納兩千錢的治保保證金,正是所謂「奪泥燕口,削鐵針頭,刮金佛面細搜求,何處覓有。蚊子腹內剜脂油,鷺鷥腳上劈精肉一一一虧老先生下手!」


      民憤迅速在這個縣城之中蔓延開來,本來就是臘月天裡燥得干繃繃的柴火一樣,哪裡見得這樣地火星?當屠戶豬肉溫把剔骨刀往腰中一別,說聲說理去,立刻就是市井雲從,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擁向縣衙。可惜縣令老先生還不知死期將至,愣是要將為首三十人枷示三日,結果在眾目睽睽之下,愣是被豬肉溫一刀劈倒在地,「賊老天,韃子無道民弗可安生,爺們兒反了!」這聲反了,竟是滿城響應,連城裡面的一哨營兵,也大都視若無睹地袖手旁觀,這群平日裡作威作福的衙役和營官只好趕緊逃了出來。


      凌嘯一陣慶幸,也更是擔憂,像這種事情,最怕有個帶頭地,一城中造反是如此,一省之中更是如此,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幸好在天意的鬼使神差之中,自己來得及時,兵馬迅速將這個縣城給死死圍住了,要不然,無論是官方和民間的消息洩露出去,立刻就是各地模仿一片。


      金虎特廷等將領看著凌嘯,等待著他發攻城令,以一低矮土城郭,內外皆無軍械防備,僅僅是兩三千烏合之眾,如何能抵擋得住勤王軍的攻城,「爺,天快黑了,這失地之責很重的,我們正好來在這裡,不管顯然是不行的。而且我們糧草盡失,弟兄們明日就得斷炊,爺,攻城吧!」


      ******

      循著一些沒被雨水沖刷掉的行軍痕跡,福州的兵馬很快就在第二天下午找到了勤王軍,看到環城而列的帳篷和高豎反旗地古田縣城,即將卸任的將軍賴塔台和提督吳英都是大吃一驚。


      官逼民反固然讓他們很是吃驚,但就像是一個久已擔心被開苞的清倌小妓一樣,真正事到床頭,也反而就那麼回事罷了的順理成章。他們更加吃驚這勤王軍的駙馬爺,竟然有興致玩什麼收服民心地耐心遊戲。


      凌嘯並沒有攻城。他實在是下不了手。一一對號入座起來的時候,凌嘯痛苦地發現,綠營似偽軍,而自己卻是標標準准地禽獸「皇軍」的角色,這就甭提有多鬱悶了。關鍵的問題還不在這裡,有些貌似農村包圍城市的策略。和凌嘯心中敬仰無比的革命策略何其相似,不欲走到反動派絕路上地凌嘯想看一看,這些人究竟是不是有著高明的綱領、系統的理論、明確的方向、切實的策略和嚴密的組織。


      勤王軍在凌嘯的一言而決之下,竟是挨饑受凍地在城外露宿了一晚上。這讓在城頭憂心忡忡的義軍們大為不解,而當凌嘯把偷遣出去的信使又送回來的時候,豬肉溫等人簡直不可以以正常人視凌嘯了。信使帶來了凌嘯那蓋上了欽命鎮守福州、建州將軍大印地勸降書,這份聲情並茂,入情辟理的勸降書,讓豬肉溫大為憤怒,這韃子的什麼將軍竟然威脅和利誘他!可市井出身的他。哪裡是駕馭人的料子,竟然把這封書信遍示身邊臨時推舉地幾個草台將領,卻不料看完之後,眾人竟是全部漠然不語。


      「以三千荷杖之庶民百姓,抗朝廷之鐵甲精兵。所憑者何?城堅乎,炮利乎,所驅之兵卒訓練有素乎,抑或所用之將孫子白起乎?本將軍若要以屠民為樂,恐已於縣衙內遺屎三泡矣!奈何圍而不攻。誠不欲遺禍黎民,墮為人中之屎。酷吏暴殘以致民反,吏故該死而民亦無奈。憤憤然,怒沖沖,本將軍曰可諒而免於死!若能平息而投誠,本將軍定以功名利祿犒賞有加!然煌煌王師已至,如執迷不悟以心存僥倖,拖累萬千軍民之性命,殉汝等之可言不可言慾望,亦乃屠民之人中屎,本將軍定當簸箕掃帚送至茅廁!誠心願誓。望汝等勿誤人誤己,善哉。」


      豬肉溫乃是出身於綠營的知無堂分子,市井之中以豪俠名遠揚,奈何手下皆被派往鄉下,麾下的這些草台將領不過是也曾當過幾年營兵的狗肉朋友罷了,意志哪裡有他這麼堅定?何況以豬肉溫大字不識一個,除了「漢人地漢人主」朦朧的意識以外,就只剩下一腔地「王候將相寧有種乎」了。但草台將領們卻沒有那麼強烈的封侯拜將慾望,否則又豈會是以尋常老兵退伍歸田?看到凌嘯的書信,眾人心中既恐懼被當成屎尿掃進茅廁,又頗垂涎那唾手可得之功名利祿。


      在賴塔台和吳英到達之後半個時辰不到,城中送來一些將領要求投誠談判地書信。這讓最開始對凌嘯腹誹不已的賴塔台兩人眼睛都直了,而凌嘯卻苦笑不已。

      老子給豬肉溫寫信,回信的卻是一大幫子不相干的手下,現在看來,這知無堂不過是上層有個把見識卓絕的高人,懂得在農村搞策反,卻毫無一點嚴密組織架構和人才儲備,連搞個首義,都毫無鐵板一塊的堅強陣營,何談控制住全省皆反的輝煌場面?恐怕等真正舉省皆反的時候,那種各自為政,山頭林立,驕兵悍將,成而茫然的場面,他們自己也難以避免。


      凡是不能成功地農民大起義,實際上就是一個災難,民生的災難,民族的災難。

      李自成的例子就在五十四年前活生生地擺在哪裡!說句老實話,凌嘯向來都認為,李自成雖是精神可嘉,但是從他起義的結果來看,他實實在在是個過失上的民族罪人!


      你要麼就不打,打下了就要守住,守不住就拼了老命把女真人頂住,逃到九宮山去,活著也不是什麼英雄。本來別具萌芽的明朝資本主義萌芽,在世界上科技領先的明朝,正是因為李自成的過失,引來了文化相對落後又時時有弱族恐懼症的滿族政權,而使得這一切壽終正寢。


      「還是本將軍來吧!」

      凌嘯聽到將領們關於由誰主持談判的討論,笑道,「捨我其誰!」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9 22:44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三十三章 專業造反販子


      聽說凌嘯要親自披掛上陣,勤王軍諸將是大吃一驚,而賴塔台和吳英更是大惑不解,面面相覷之下,兩人竟是齊聲反對起來,不僅是反對凌嘯自己去談判,更是反對招降。


      他們認為,此刻叛軍軍心不穩,從將帥不同心就可以看得出來,清軍正好一鼓作氣地攻進城去,即可以立下剿匪的功勞,也能夠殺一儆百,杜絕了民眾以叛邀名挾反索官的妄想,遏制今後其他各地蜂擁而起的反叛。


      賴塔台是即將卸任外調的將軍,福州旗營的成敗都與他關係不大了,吳英已經做到了從一品提督,在漢人中已是頂尖,功勞二字對於他們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但責任一詞,卻可以牽連到他們的官鑯,「綏靖養癰」的惡名,他們兩人卻是萬萬不能承擔的。


      見凌嘯嘿然沉思著兩位福建武官的建議,戴名世急了,真要是照著兩個人的說法,不僅是反叛的人絕無活路,只怕是那滿古田縣城的百姓都要遭殃,但他只是凌嘯的幕僚,這種場合怎麼能夠說得上話?心中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責問自己,戴名世啊,戴名世,你莫非是瘋了,好端端地投什麼凌嘯的幕下?無論凌嘯這個滿人怎麼樣愛民,無論他和其他女真貴族有怎麼樣的不同,涉及到滿清政權安危的叛亂,他又怎麼會不大開殺戒?眼看著揚州十日就要來臨。自己赫然就是一個幫兇,這可怎生是好?


      「綏靖養癰?本將軍就是要綏靖養癰!」

      凌嘯考量了良久,嘿然一笑而昂然起身笑道,「兩位向來鎮守福建,可曾知道,七萬綠營兵與十幾萬退伍營兵眉眼傳情藕斷絲連?可曾知道這些退伍兵就是知無堂策反地主力?試問一省之地三百萬黔首中。何可為反賊之中堅?往昔之時叛時降的綠營兵也!殺戮,不能解決最終的問題,徒然增加切齒的仇恨,為日後更大的反叛埋下惡因。而招降,則是將這種不可以掌握的力量放到可控制地自家囊中,盡一切力量去化解和分散!賴兄是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老弟我和吳軍門卻還要廝守福建一陣子,更大的反叛,我們承受不起!」


      賴塔台老臉一紅沒有言聲,吳英卻愕然問道。「駙馬爺,那可是十幾萬的退伍兵丁和七萬綠營啊,全部招降?」

      凌嘯下定決心,「招!全部招到軍中,本將軍會給皇上上奏折。申明我的這一思路,或打散分往西北和北疆,或散佈於內地各綠營之中。朝廷剛剛有了大量的賠款,正是養得起他們的時候。民有活路,焉會群起亡命?縱有小股冥頑不靈者。但我這釜底抽薪一出,就算是有萬把知無堂堂眾,也無可慮!」


      吳英和戴名世等人倒吸一口涼氣。莫說福建了,就是環顧宇內,除了皇帝以外,一口氣招納十幾萬有叛軍之嫌的退伍營兵重批戰袍,誰有這般心胸?!更何況凌嘯的那來自現代博弈的「可控制」指導思想,真是聞所未聞的駭人聽聞。招降地事情歷代都有,但從來都是要麼屢剿不贏,要麼無傷大雅,可如今凌嘯顯然是在拿自己的前程身家。在賭這重新武裝起來的福建十幾萬強橫老兵不會再反!


      吳英既駭然於凌嘯的心胸氣度,也深知作為陸路提督的自己,已經與這件事情搭上了干係,一旦今日投了凌嘯地贊成票,日後如果失策,他立刻就是抄家革職的嫌疑之地,誰叫自己是個漢人的?當下,吳英五內無主,推諉道,「駙馬爺,全部招降的事情所涉極大,似乎還要看皇上的旨意與郭制台地憲肯,時間上也非一日之功,不如咱們就先把眼前這古田叛賊先行虛言招撫,以觀測朝廷的意思,如何?」


      凌嘯深知這就是自己和官僚的區別,也不想和他囉唆太多,剛剛點頭,卻見金虎為首地勤王軍將領跪了一地,焦急道,「爺,此事萬萬不可您親自前去,紫韁皮條的當朝駙馬,您是何等身份?若是其中藏有知無堂的強徒,豈不是危險,不如派了我等中任何一人,循您指示談判即可。」


      若凌嘯說自己不怕死,只怕連老天爺也會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但凌嘯有說不出的苦衷。死不死的事情,自從踏上了福建的土地,就早已經容不得他了,叛軍之中固然有知無堂反賊,難道那福州城的官弁之中就沒有了嗎?內強保安,外強刺探,方才是確保之道,若是自己無意間碰到的古田叛亂,也會有孜。孜求刺地知無堂反賊,那只能說是命運的安排了。呆在軍中重甲環伺,也許是安全的,但若是時刻不能離開軍隊,自己還能在這片土地上有何作為?


      ******

      談判,在凌嘯的堅持下,由他親自主持進行。

      兩軍相陳的古田西門外,經胡駿改組後的何園親衛手持如林的鳥銃,環護著凌嘯,在一間小棚子裡面進行著談判。戴名世、黃浩、特廷三人相陪,都是手心裡捏了一把的汗。


      但令凌嘯眾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豬肉溫竟然也到了。

      這是一個袒胸露懷的漢子,許是他發現了自己部下的離心,許是他看到城外又來了清兵,總之,他出乎談判雙方的預料,帶著自己的一幫手下來到了西門外的和談現場,鬥雞一樣地熟視草台將領們良久,紅眼冷笑道,「爾等無義,溫某卻不能不仁,好歹也是隨了我一場的兄弟,就用我的頭,來搭你們的台,用我的血,來染你們的紅頂子!」


      三百枝鳥槍護衛之下地凌嘯。不言聲地望著這豬肉溫,細細觀察他屬下那些人的反應,說句心裡話,凌嘯此刻真有把他們一鍋端掉的衝動,但豬肉溫身為知無堂的代表,那些草台將領則可以折射出十數萬退伍營兵的期望和夢想。凌嘯就是要看看。知無堂究竟在怎麼樣的程度上抓住了這些人地心。


      看到草台將領們都在乾笑汗顏,豬肉溫冷哼一聲,「這位將軍大人,不必這麼樣冷漠吧。要不是怕勤王軍會屠盡滿城百姓,加上古田沒有大炮,溫某真的會在城牆上給你一下。我既然敢來,命是不想要的了,只要你真的不屠城,一命何惜?看來你的那些狗屁外委把總之類的小屁官,這下子都有了銷路。不過,你也未必能放心得下他們這群造反的人吧,我倒有個主意。將軍你可以先把他們用些空頭職銜招撫著,待風聲一但緩和下來,再慢慢地明升暗降。或者像宋江一百零八將一樣地架空折磨,不就可以了嗎?」


      豬肉溫此言一出,眾草台將領齊齊變色。

      老子要是不知道你沒有炮,怎麼會到這裡冒險?凌嘯歎了一口氣,施施然道。「本將軍勤王軍鐵蹄之下,破此小城,無異於石碾過齏粉。勝之不武,屠之不仁,誠憐惜小民百姓,方才和你們聊聊,無論是破城而入,還是今後的軟刀子殺人,你們這些人的性命,已經在本將軍的手心裡拽著!可你們怎麼不想一想,本將軍為何要放你們一條生路?」


      他地這話也許真假參半。但可以輕易取勝,卻是不爭的事實。豬肉溫不由得一愣,「為什麼?」

      「因為世間總要有個公道!縣官不仁,為禍鄉里,魚肉百姓,官逼民反,首作俑者不在於民而在於貪官奸胥,責任所在不罪於民而過於朝廷任用!故本將軍許你們投降活命,以另一種方式為百姓造福。比如,做個我勤王軍的特聘千總,專門巡查各地的縣官官聲,殘民害民的,你們儘管鬧騰,要鬧騰得這群忘八蛋貪官活不下去,老百姓自然就可以活了!」


      凌嘯站起身來,環視已經被他地異端邪說所震撼的敵我眾人,神情落寞得十分淒苦。

      戴名世就在他的身邊,細細凝視這個滿族將軍,心頭竟是掀起了驚濤駭浪,這似曾相識的話語多麼像是黃宗羲顧炎武的著述,那可是飽受朝廷和康熙批判地大逆之言,更為可怖的是,黃宗羲顧炎武只是提出了君主和朝廷要體恤民意,天下是百姓的天下罷了,如今凌嘯地話裡竟有對官逼民反的同情和開脫,就差叫出「造反有理」的口號了,這如何不讓眾人膽戰心驚?


      豬肉溫已經是張開嘴不知道說什麼好,而那些草台將領更是目瞪口呆。半晌方才都醒過神來,這竟是要咱們當個專業的造反販子,要是朝廷追究和知無堂忌恨起來,其中的風險不想可知,還不如現在就被殺了,起碼說不定還可以保全家人!


      有人馬上吶吶道,「駙馬爺,我們,我們只是想要活去下,當個小小的不入流都可以了,六品千總那等大官,小的們不敢奢望,也不是那塊料子啊!」

      「不入流?」凌嘯嘿嘿一笑,「太沒有追求了吧,起碼也要給個七品把總!」

      眾人連忙擺手,「最多從九品的額外外委。」

      勤王軍諸人哭笑不得,要官的嫌官大,給官地嫌官小,亂了!

      豬肉溫紅著臉感到很丟人,一聲長歎,看來咱們知無堂找這些屁大事情都不敢擔待的退伍營兵,真的是認錯了人。

      凌嘯卻得意地心中歡呼雀躍,媽的,胡說八道詐了一下就試探出來了,膽子就只有這麼大啊,真的想要當什麼千總,老子又不是皇帝也不是總督,還不如直接把你們給殺了算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9 22:45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三十四章 史閣部家好兒郎


      招降進行得異常順利,凌嘯扔出了三十幾個小軍官的職務,在一紙對天發誓赦免並既往不咎全體軍民的佈告上,蓋了自己的建州將軍大印之後,勤王軍進入了古田縣城受降。


      朝廷的七品縣令死了,縣丞主薄縣尉典史巡檢驛丞稅使也死了,就連幾個平日裡為非作歹的六房師爺也被憤怒的人們給殺死了,但他們還算是幸運的,比起縣令被人餵了狗的下場來說,他們起碼留下了一個全屍。


      吳英看了那些屍體,頗為不寒而慄,快步趕到縣衙大堂去見凌嘯,「駙馬爺,除了儒學裡的教諭和訓導以外,一縣之中的二十三名官員書吏,竟是死得一個不剩了,這可怎麼向朝廷交代啊?若是一個人都不殺,莫說上書房六部和都察院,就是郭制台那裡也說不過去啊。」凌嘯只是不能獨斷的將軍,就算他領銜了福建全省的軍務,但也只能在功績考核上對吳英的綠營進行業務指導,而一應的委任和調動,卻是浙閩總督郭世隆說了算的,這讓同樣身為五大員的吳英很是想隨便殺幾個領頭之人,好盡快趕回福州向郭世隆交差。


      聽了吳英的話,凌嘯真想給他三個大耳刮子,這狗日的還是不是漢人?正心煩地要給吳英上一課的時候,猛地聽見縣衙外邊的喧嘩之聲猛起,詫異的兩人放下話頭,連忙快步趕到衙門門口。卻被眼前地情況給驚呆了。


      在幾個中軍軍佐的叫好聲裡,兩個孔武的小年輕像是抱草垛一樣,各自摟。住衙門前的石獅子步伐穩健地趟著圈圈,不下於千斤之重的石獅子,被他們舉重若輕地玩著,還不時地敢翹起一隻腳玩什麼金雞獨立。凌嘯自認不發功的時候,連三百斤都未必能抱得起來,當下也忍不住叫好喝彩。


      「射,這兩個年輕人說是想投軍旅報效朝廷,聽說射喜好勇士,他們特地前來毛遂自薦地。」瞧瞧靠上來說話的是親衛小隊長馮鬥,這個湖北囚工出身的傢伙,舌頭總是不會打彎,把凌嘯規定在特定環境裡的稱呼SlE,愣是念成了射字。


      凌嘯一愣。投軍?全省各地都設有兵部的綠營招募處,怎麼兩個年輕人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趕在自己來了之後,找上門來投軍呢?更何況咱們這是旗營,不是滿人和漢軍根本就不可能進來的。正在納悶間。忽聽到兩個年輕人放下石獅子後大放狂語,「只要你們勤王軍中有人能照著做上一遍,我們兩兄弟立刻就走人,不是絕活怎麼能混飯吃,咱們絕對不在這裡丟人現眼。」


      凌嘯剛想說話。戴名世一腳從縣衙踏出來,手中拽著一份。文稿,在人群中尋找凌嘯和吳英。眼神忽地瞧到兩個年輕人臉上,頓時就傻了眼愕然道,「兩位世兄,你們不是在河南老家麼,怎麼在古田?」兩個年輕人一看到戴名世,立刻就嚇了一跳,面色微微有些蒼白,慌亂地躬身道。「我兩個是出外遊學至此,本想去先賢朱熹公故鄉一看,卻不料途經這裡,一時間興致所致,想來棄筆投戎。不知老師又何以在此?」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凌嘯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師徒二人,直覺地感到這兩人來得蹊蹺。但是,在縣衙之中得知了這兩人的身份之後,凌嘯不禁啞然而笑,他已經顧不上兩個年輕人來得蹊蹺不蹊蹺了。


      凌嘯很想找個文史學家,告訴他自己的考古發現,現在終於知道了,方苞這傢伙總共就兩篇文章寫得好,《獄中雜記》和《左忠毅公逸事》,偏偏這兩篇文章都與戴名世有關。前者是受到了戴名世文字獄的牽累,在天牢裡面關著所寫的,而後者寫左光斗和史可法,完全也是戴名世告訴他素材地。因為,眼前這兩個戴名世的學生,就是南明督師史可法的孫子史矢、史勿。儘管是過繼來的兒子所生,卻也著實有好多史可法的家書文稿,看來戴名世被康熙以追思明朝地罪名殺掉,也確實沒有冤枉他!


      「你們兩個小子,不會是來刺殺我的吧?!」凌嘯似笑非笑地突然一句問出,嚇得戴名世的手猛地一抖,差點連茶杯都拿不住了,下死眼看著兩個學生,「你、你們……」


      史矢和史勿強自鎮定地端茶笑道,「駙馬爺怎可開如此玩笑,那豈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兩人被凌嘯的話語刺激得太過驚駭,竟是連開水滾燙也忘記,猛地一口被燙著,愣是眼淚長流咬牙咧齒地吞嚥下去。這一下,連戴名世也看出不對了,他和這兩弟子分別十餘載,對他們現今地情況是毫不知情的,但想到他們的身世,心頭一陣發慌,許園之中被剁成了肉醬地刺客屍體,馬上浮現在眼前。


      親衛們在外間聽到刺殺兩個字,立刻就持刀荷槍地湧進來一大幫子,把凌嘯團團護住,凌嘯卻一擺手,令他們全部下去,看著蠢蠢欲動的兩兄弟笑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的名字應該是喻藏著矢志勿忘四個字。是嗎?貴祖的民族氣節,我凌嘯也是敬佩萬分,不過,倘若你們兩人硬是要刺殺於我,螻蟻尚且偷生,我絕對不介意剁掉你們的四肢和剜掉眼舌!」


      「駙馬爺……」戴名世一驚,卻無法把求情的話說下去。

      倒是史矢有些意外,「你幹嗎不直接殺了我們?」

      凌嘯起身深深對北方一拜,慨然道,「史閣部正氣浩然,前可與文天祥齊肩,絕他的香火,恕我做不到。」兩兄弟頓時啞然,人家對咱們祖宗這般的尊敬和厚道,哪裡下得去手,謂然長歎一聲,黯然將雙手一伸,道,「看來我們只有束手就擒了。」


      凌嘯哈哈大笑起來,「束手就擒?你們刺殺過本駙馬嗎?別跟我說你們是跟蹤我地形跡許久,專程前來取我性命的!因為我不相信,直接告訴我你們的目的,看在戴先生的面子上,我可以從輕發落。」古田已經被關防得水洩不通,豬肉溫造反也完全是因勢而為的突發事件,知無堂怎麼會有時間計劃針對自己的行刺?


      史勿冷笑一聲,竟是死志滿面般決絕,「大丈夫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我兄弟二人今日被你看穿,不是你聰明,是顧慮我老師在此和河南家中老父罷了。你們這揚州十日屠殺八十萬百姓的兇手,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天在看著呢!」


      凌嘯也冷笑一聲,更加死志滿面般決絕,「說得好,他們那些兇手,的確需要得到報應,不過,擅自燃起無法成功的造反戰火,造成百姓傷亡的兇手,應不應該得到天譴呢?」


      哥哥史矢猛地站起來,盯著凌嘯怒道,「真是賊喊抓賊!就算我們不反抗,也遲早會被你們滿人給活活奴役至死,談不上什麼天譴。還有,你以為我們就不能成功,告訴你,有我等這樣已經立下死志的人,這次一定將會成功,到時候,漢家衣冠將重現大地,文郁武勝民安康!」


      「你們這算狗屁死志?傻逼!」凌嘯忍不住嘴角一撇,粗話竟是脫口向這兩個文武雙全的年輕人噴去,「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見過為了革命,故顧不上自家老人子女的人嗎?你見過為了革命,烈火焚身連吭都不吭一身的人嗎?你見過為了戰友們前進,拿自己胸膛去堵住槍眼的人嗎?就你們,還顧忌到戴先生和家中老小的模樣,稱得上屁的死志!」


      沒有革命信念的兩兄弟,哪裡見過凌嘯說的這種革命烈士,他們所見過的最大的「義」,不過就是孟子所言的捨生取義,哪裡會想得到取義還可以取得這般野蠻和無情,正在組織反駁的語言,卻聽到凌嘯罵道,「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也不是風花雪月,輕言棄生不過是迂腐傻鳥,連受胯下之辱的韓信都有所不如!你們還指望著以福建一省成功,嘿嘿,真是好笑至極。不錯,福建百姓是銜恨已深,可以反上一反,但江西、廣東、浙江、江南四個毗鄰之省會反嗎?吳烏龜前車之鑒猶在,鄭成功屍骨未寒猶暖,你們就不想想為了這些不成功的個人理想,死了多少人,破了多少家?造反是和練武功一樣的道理,內功才是根本,加上悟性和體質。這種時運性的東西,你們才能有所圖,缺一不可!你們還需要多鍛煉……」


      戴名世一會兒看看被訓得滿臉通紅的史家兄弟,一會兒看看「恨鐵不成鋼」地諄諄教導的凌嘯,心中不由得閃過「滿奸」這個詞,如果有這個詞的話。

      「戴先生,看來,你還是沒有教導好兩個學生,我覺得實在是有辱你的才名,這兩個傢伙就麻煩你回爐再鍛了。」凌嘯看到戴名世的驚訝,心知自己有所憤懣說漏了嘴,交代一聲後一擺衣袖揚長而去,把個戴名世仍在那裡苦苦地思索,這駙馬爺怎麼一會兒嚴冬一樣殘酷無情,一會兒春天般的溫暖?


      凌嘯剛剛跨出簽押房不遠,就見到隨軍的戴梓在迴廊拐角處等著他,躬身道,「爺,我認識這兩個年輕人,還能猜到他們究竟圖謀的是什麼。」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9 22:47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三十五章 怒召回京


      「我今日在古田街頭的鞭炮鋪子見到這兩個年輕人了,他們在向作坊師傅請教火藥的配比,我猜,他們兩人是看上了駙馬爺的手雷!」戴梓眼睛瞟向親衛們腰間別著小鐵球,神色之中更加的感興趣。


      只有混到凌嘯的親衛之中,方有機會接觸尋常勤王軍軍官都無緣把玩的手雷,凌嘯知道這是合情合理的推測,嘿嘿冷笑起來。

      一夜落而知秋,看來,知無堂是要加緊軍事反叛的步伐了。一刻也不敢耽擱的凌嘯,立刻用八百里加急向康熙發了一份奏折,正式提出了全面徵召退伍營兵的建議,並提請康熙加大對福建民生的支持。


      奏折方到廊坊的時候,凌嘯已經率勤王軍來到了福州城外怡山西禪寺,浙閩總督郭世隆、巡撫宮夢仁、水師提督施世驃、布政使杜子騰率領闔省要員鹹來迎接,凌嘯身為駙馬爺,這個面子無論如何是要給的。凌嘯正要笑呵呵地和同僚們見禮,猛然間聽到一聲哀歎,卻是一名十分面熟的二品大員,在那裡擺著一副苦瓜臉。


      凌嘯乍見熟人,頓時有種溫暖的感覺,儘管這個人和他並不是太熟,凌嘯還是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打趣道,「老衛是咋地啦,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乃是人生四大喜事,何故這般表情!我想一下,莫非你欠了我的錢?」


      眾人一聽之下。不禁對這個前任京兆尹,現任福建臬司地衛既齊高看一眼,果然是京城為官識權貴,皇城領祿拜天顏啊。衛既齊卻是心中苦況無人可以言說,這個混世魔王鬧完京城又來鬧福建了,可憐的自己竟是逃不脫權貴傍身的厄運嗎?他一邊和凌嘯笑著打招呼。一邊心中暗笑這群福建官,「福建從此多事!等你們這群傢伙知道,凌嘯是號稱督撫、宰相、勳貴、王爺毒藥的人之後,我老衛可要看你們是否還笑不笑得出來!」


      在一陣寒暄酬酢之後,福建大員們很快就有幾人笑不出來了。

      宮夢仁是第一個笑不出來的人,他只是聽到凌嘯手指西禪寺說聲「我住這裡」,就差點給暈了過去。

      西禪寺何等地方?福建五大禪寺之首,萬千僧侶的勝地,可以說是除了莆田媽祖廟外最有影響寺廟了!如今凌嘯竟然要拋棄城中地福州將軍府,住到這大慈大悲的禪寺之中。行那征討殺伐的血腥事?!宮夢仁一邊乾嚥唾沫點頭說「行~行」,一邊在心中叫聲「佛祖恕罪」。


      郭世隆是第二個笑不出來的人,這位浙閩總督聽到吳英煞有介事地匯報了古田之事,忍不住花白的眉毛一跳,怒火開始上湧起來。

      新任福州將軍竟是輕描淡寫就招撫了反賊。不僅給了官職,還赦免了那些擅自殺害二十三名朝廷命官的叛軍?!先不要說這是我郭世隆的決策之權,就是那吏部兵部處,這樣的處置辦法,根本就通不過。是會彈劾申斥接踵而至的昏政!但久歷宦海的郭世隆城府極深,笑著道,「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暫時平息事態地從權之舉。再議吧。」


      杜子騰是第三個笑不出來的人,吳英向郭世隆的匯報,讓這位藩台警覺大生,尤其是聽到凌嘯竟然直接把造反的責任全部推到官逼民反上,杜子疼連頭都疼了起來。

      身為布政使的他,全省之中地文官都是由他這裡出牌任命的,雖說縣令一級都是督撫說了算,但那些縣丞主薄典史全由他杜子騰一言而決。要是朝廷最終認可了凌嘯的說法,那監考不力導致吏治昏腐的罪名。牽連起來,他杜子騰將首當其衝。但常年在督撫身邊打轉的藩台很是圓滑,恭謹有加地對凌嘯道,「駙馬爺說地有理,職藩定當會合監察道,於近期嚴查各州府縣的吏治,以配合您的圍剿大計。」


      施世驃眼神一跳,凌嘯與福建官場地格格不入,他一眼就看了出來,而杜子騰的挑撥之言更是奸詐陰險。方才三十歲左右的他向凌嘯一拱手道,「家兄來信,言及駙馬爺將前來鎮閩,今日一見,方知馳聘西疆大漠的建州將軍,氣度是如此不凡,世驃頓有目鶴立雞群之感。」


      這些人中,凌嘯唯一對施世驃有所好感,其中固然有施世倫的情份。在其中,但更多的是這年輕的水師提督善意提醒,比起那郭世隆幾個夾槍夾棒貌熱實冷的人來,施世驃有些率真而幹練的可愛。「呵呵,世驃兄不必多禮,改日我再親赴廈門,拜會靖海候老大人,這些日子因為要等皇上回復我地請召退伍營兵折,暫時難以脫身,神慕久矣,看來卻還要再耽擱一段時間啊!」


      郭世隆等人大吃一驚,面面相覷駭然道,「你說什麼?哦,駙馬爺你真的上了這樣的折子?!」

      ******

      駭然的人,不僅僅是福建官員,接到凌嘯明發奏折的上書房大臣也被凌嘯的這個綏靖折子給驚呆了。凌嘯竟要朝廷徵召十幾萬人重新入伍,還要請求都察院和吏部派員,全面考核全福建的上千官吏,重新規劃免除賦稅制度,以保養民生和激勵民忠。


      上書房值日的,是剛剛編完康熙字典後幾冊後回到上書房的陳廷敬,他看著凌嘯的奏折節略,倒吸了一口涼氣,長期擔任著戶部官員的陳廷敬心中一陣惱火,你凌嘯知道這要花下去朝廷多少的銀兩嗎?


      陳廷敬這三年都在文英殿編書,凌嘯是何許人,他雖耳聞較多卻無緣一見,但很顯然,這個恩寵如日中天的駙馬爺將軍。是不懂得守牧地方之道地,更加不明白朝廷的辦事原則。身為滿洲將軍不愛殺戮倒也罷了,可軟弱到對反賊這麼好的地步,未免就有些太不可思議的地步了。先不說凌嘯擅自干涉民政,可亂世用重典這千古不易的至理名言,難道凌嘯就不明白嗎?


      「方苞。你去把凌嘯的原折拿來,老夫要即刻面聖。」

      陳廷敬威嚴地吩咐著方苞,連半點地好臉色都沒有給他,說句內心話,陳廷敬對凌嘯和方苞這種年輕人,心中著實不是滋味。和死讀聖賢書的腐儒不同,陳廷敬更加注重經世,可經世的才能又是需要大量地方和中央政務的歷練才可以培養出來的,這些新近風聲正勁的年輕人,哪一個真正有著豐厚的從政經驗?放到地方上。要麼像一些科班進士血氣方剛胡來一番,要麼就是像凌嘯這樣六神無主茫然畏懼,抱些什麼愛民的教條不肯放手。


      康熙正在乾清宮東暖閣裡歪在榻上假寐,耳中卻是聽著陳夢雷詳細匯報《康熙字典》後幾冊的勘誤重訂差事,不時地問上幾句。在對康熙的一片感激之下。陳夢雷刻意奉承地講解著。他屢遭李光地陷害被充軍越來越遠,直到陳廷敬和刑部尚書徐乾學看不下去了,以徵召編書名求了康熙,才把他弄回了京城。


      陳夢雷不愧是有學之士,每遇到康熙詢問。竟脫口成章旁徵博引,使得康熙大生愛才之心,歎道。「卿真乃大清之許慎!朕不敏,竟誤了你十三年,想那四境之中幾萬官員,有幾個能有此才。」


      「是啊!皇上。」陳廷敬快步走了進來,他與康熙有師徒授業之誼、肱股輔佐之忠,倒也不是太過於在乎小節惟知道殫精竭慮地一個人,行了一個簡禮以後,對康熙躬身肅然道。「皇上,您看這份福州將軍的折子,可真的是沒有受過理學熏陶的駙馬爺。臣知道他是您的外子,但臣依然還是難以接受這種罔顧國勢民情地疲軟之舉!」


      康熙心中咯?一下,看著這份。折子就是不伸手,凌嘯又有什麼事情弄錯了,竟惹得老宰相都有些不爽?「口述吧!」

      陳廷敬連忙口說手比,唾沫星子四濺地講了半天,方才把古田縣城中發生的反叛和凌嘯的處理方式講了一個大概。康熙先還是微微有些苦笑地聽著,但當凌嘯的建議被激動的陳廷敬說出來地時候,康熙的眉毛忍不住馬上就深深皺了起來。


      康熙並不是生氣,心中卻是狐疑萬分。凌嘯絕對不是一個喜歡干政的人,只要看看他在武昌埋頭整軍和辦香胰廠就知道了,可是他為何到了福建就要上一個這樣地折子,全面干涉起閩省民政起來呢?康熙馬上就想起了那晚關於鎮閩方略的君臣對話,「呈上折子來。」


      素面折子上的字體端莊凝潤,一看就不是凌嘯的手筆,但從語氣習慣來看,的確是凌嘯的意見,令康熙大為驚訝的是,這份折子並無詳述重招退伍營兵的理由,僅僅只是在最後列了一份表和三個斗大的字──「划不來」。


      「這是什麼?」康熙看了這結尾大惑不解,把折子丟給陳廷敬。

      沒有看過原折地老宰相這才知道有一份表格,撿起來一看,竟是大吃一驚,赫然入目的是平定靖南王耿精忠叛亂的戶部耗銀統計單,這可是當年自己在戶部任上親手編製而下發到各省,以促使各省藩司明白朝廷平叛不易,驚醒各級官員善待百姓,免得激起民眾今後附逆。


      沒有想到,凌嘯竟然把康熙引以為榮的平定三藩之亂拿來說事,還給出了一個「划不來」的評語。

      康熙氣得牙都痛了起來,恨恨吼道,「叫這忘八蛋馬上滾到京城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9 22:48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三十六章 都在騙老大


      「啊?」陳廷敬和陳夢雷雙雙大吃一驚,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一向矜持修性的康熙竟會如此暴怒。

      陳廷敬本是想批駁凌嘯的謬論罷了,但沒有看過原奏折的他,哪裡曉得附了這麼樣的一個表格,更不會想到皇上會對凌嘯的看法這麼在意,事情鬧大了之後,這個老宰相的心裡,把負責謄寫節略的方苞祖宗十八代全部罵了一遍,也不知道這方苞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很顯然的是,事情如果不能按壓下去,自己可就把凌嘯這個駙馬爺得罪狠了。


      陳夢雷從沒見過龍顏大怒,已是嚇得跪倒在地上,身子微微顫抖卻不知道說些什麼,他不過是一個八品編修,這等國家大事哪裡輪得到他發話?而陳廷敬則還在懵懂之中,在一舉把凌嘯扯下馬還是好言轉圜之間反覆權衡思量,竟是忘記了自己沒有回答康熙召凌嘯入京的怒吼。


      康熙正待要重申一遍,殿外正好走來一大群的人,卻是張廷玉領著一群王爺阿哥魚貫而入。這些人都是為康熙去召集禮部、太常寺和理藩院眾官員,商討了泰山封禪的相關禮儀,前來復旨稟報的。張廷玉和幾位王爺阿哥把禮行完,老康親王剛剛說了一句,「皇上,泰山封禪事因宋朝後便無成例……」


      「封禪?還封什麼禪!有人指出,朕的文治武功有耗費民財國力地弊政。朕不夠格?!」康熙一聽封禪就火氣上來了,一擺衣袖氣哼哼地坐到榻上,「朕是要臉皮的人,貽笑大方的事情朕不做!」


      新來的眾人這才發現東暖閣中的氣氛很是不妥,皇帝怒火正盛,竟然還帶著一股子明朝皇帝們才有賭氣勁。這頓時讓大家莫名其妙又惴惴不安。太子剛剛陪著笑臉要問,康熙已經指著凌嘯的奏章罵道,「都看看,看看這混賬說了些什麼!」


      默默地傳閱完畢,卻沒有一個人敢吱聲,乾清宮裡除了康熙自己恨恨地啜吸奶子聲外,竟是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呼吸。幫凌嘯說好話求情,那是找死,可幫著康熙鞭撻凌嘯,眾人都又有些不敢。就連太子喜得心中雪蓮花開,也不敢說上一句話,以往太多次慘痛地經歷告訴他,對皇阿瑪和凌嘯這對君臣,不能按照正常人來衡量!康熙不是第一次把凌嘯罵得狗血淋頭了。有時候氣得把牙齒咬得咯?悚褐T,最後還不是屁事沒有?


      沒人說話,康熙只得悶聲問道,「你們都看完了,說!這廝的話有沒有道理?」

      康親王七老八十。早已經昏聵不明,但順著康熙情緒的情理,他還是曉得的。當即把凌嘯一頓批駁。張廷玉和阿哥們卻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著康親王的話頭說下去,正冷場間,忽聽陳廷敬沉聲道,「皇上,老臣以為,凌嘯既然能屢次奮不顧身全力救駕,當不是那種不敬聖上的狂妄之徒。皇上君臨天下,御極四海。心胸之闊如莽浩蒼穹,雖怒,亦能有唐太宗容魏征之雅量。話不講不透,理不辨不明,凌嘯所言者是,聖上當擇善而受諫,凌嘯所言者非,聖上當陳理而斥教,此亦乃天子之明明德。修好此德,只會更有資格立於泰山之巔!」


      陳廷敬終於打定了主意,為後人計,不得罪凌嘯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不正是因為聖上,包容了古今皇帝都不會包容的駙馬爺,方才有了今日這泰山封禪的功業嗎?」


      康熙一愣,他倒沒有想到這層道理,自三十歲之後,很久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了,這讓他不禁想起了當日南書房裡,陳廷敬和熊賜履給自己講經明道的日子,語氣雖是和緩了,但還是不依不饒道,「可這、這凌嘯不僅寬縱反賊干涉閩政,還拿出風馬牛不相及地三藩來說朕的不是,難道不是恃寵妄為?」


      胤禛聽著康熙已經慢慢變得和緩下來的話語,心中暗笑皇阿瑪越來越喜歡計較凌嘯,在排除了皇上是想鳥盡弓藏的可能性之後,他膝行幾步,正色道,「皇阿瑪明鑒,凌嘯出身於草莽之間,能夠讀幾本書?加上三藩亂起的時候,他只怕還在娘肚子裡面呆著呢?您何必和他一般見識。兒臣以為,派四五個史官和學士前往福建,耳提面命地告訴他,當日平定耿精忠,形勢和現在地完全不同,要他好好地習學當日皇上的不得已,也細細體會皇上的雷霆之舉和長葆太平。」


      康熙聽得眉頭慢慢舒展開了,點頭道,「嗯,有理,不過五個好像不夠,這廝萬一口服心不服起來,豈不是說朕不以理服人?去一個文淵閣大學士領銜,六個翰林院侍讀學士,太史院也出六個起居注史官,好好地教習於他,到時候朕要考他的試!」


      此言一出,不要說太子等人,就是老得喘氣的康親王也是哭笑不得,這還叫以理服人?!

      胤禛吞了一口唾沫,大道,「兒臣雖沒有親自去西北打仗,但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凌嘯是個疲軟地將軍,他說的這番懷柔計較,或許是他在福建覺察到了什麼,方才提出的。兒臣管著戶部,您看,是不是由兵部和戶部,按照凌嘯地思路,把他一系列的方案全部做個預算,把可能出現的結果和花費,與福建全省皆反的平叛耗費做個比較?」


      老四的這番話出口,康熙差點蹦起來了,愣道,「若是他的方式真的劃來呢?」

      頃刻間,東暖閣又恢復了鴉雀無聲,康熙無意間透露出了一個信息,讓眾人心中都是猛地一縮:皇帝既在乎凌嘯對他地絕對忠心和崇敬。又想死死地把凌嘯完全駕馭住。


      半晌,才聽到陳廷敬蒼老的聲音響起,「凌嘯若對,皇上之福!」

      ******

      當戶兵兩部算盤珠子?偽埧T,沙盤論辯激飛揚地時候,凌嘯在西禪寺接到了容若的來信。頓時失望萬分,這樣都不能夠讓康熙把自己撤職回京。

      凌嘯還沒有囂張到挑戰康熙的地步,但料定福建將可能有暴風急雨的大反叛之後,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陷入四面皆敵地困境,既沾染大量百姓的鮮血,也有兵敗被殺的危險,凌嘯更願意回京賦閒一段。時間。可惜的是,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自己還有這麼好的人緣。胤禛、陳廷敬居然為自己說「好話」!


      這路上折去信來的十餘日,勤王軍正式在怡山腳下駐紮下來,而西禪寺也很為不幸地被凌嘯把整個後山園給征為了自己的將軍衙門。凌嘯這位新任將軍的品位的確不差,西禪寺院似園林,花叢如錦松柏蔥鬱、曲徑通幽荔枝纍纍。晨罄暮鐘之中,倒是別有一番寧靜優雅。


      可凌嘯根本顧不上經營這塊原本隱藏起秘密班底的園子,要做好了兩手準備地他,天天都是在麾下的兩個旗營之中奔波。賴塔台履新去後留下的一萬旗營,那素質真的是和勤王軍沒有辦法相比。更為氣人的是,兩個副都統竟然還夜郎自大地誇稱自己地手下為天下勁旅!


      這兩個四十歲上下的副都統巴彥顯和巴彥玉,是整個清朝之中的唯一的孿生兄弟同為副都統的。更為難得地是,他們竟是得到了康熙的親自許可同城為官,這在官場上絕對是一絕,論起緣由,無非是他們出身於康熙舅舅家的佟氏一族,乃是康熙生母地幼堂弟,佟國維的小堂弟。


      福州旗營乃是馬步水三軍齊備的混編八旗,可凌嘯前去之時,卻看到無論水馬步三軍。全部將士都是騎著馬瘋跑,拿著弓箭亂射,兩個傢伙看到箭矢如雨吶喊如雷,就哈哈笑著鼓掌叫好,全然不顧凌嘯已經鐵青的臉色,不知羞恥地對竊笑的金虎等人拱拱手,謙虛道,「過獎過獎,哪裡哪裡!」


      面面相覷的金虎等人馬上就笑不出來,謙虛固然是美德,可在勤王軍並沒有誇獎他們的情況下謙虛,未免就有些傻氣了。

      「飯桶!」凌嘯在操場講台上只是說了兩個字後,就下達了他迄今最為囂張的軍令,「你們會打仗的話,就拿出點本事給本將軍瞧一瞧!若是不會打仗,看在佟相地面子上保全你們,你倆自己向兵部自請停職!」


      遠遠聽著的胤祥兩兄弟大吃一驚,先不說這兩個比他們皇阿瑪還要高一輩的舅爺是皇親國戚,但說朝廷例制就說不過去,副都統乃是和總兵同級的正二品官員,無有彈劾廷准,就算是有專權的總督也不敢令他們停職自省,如今凌嘯不是像整軍使一樣的欽差,怎麼能說罷就罷?胤祥悄悄扯扯弟弟的甲帶,嘟囔道,「你說皇阿瑪如果要想賞姐夫一個膽的話,會有什麼膽能超過熊膽?」


      胤?正緊張地密切注視著兩個呆愣愣的舅爺,微微一笑,「能包天者是狗膽!」

      巴彥顯愣了半晌,「軍無戲言!將軍這話可曾算數?」

      「算數!」凌嘯嘿然冷笑,這樣不分兵種和地形環境的傻練兵丁,只會把士兵練傻。

      巴彥顯竟拉著弟弟噗通一聲跪下去,眾人大愕,本來會以為國舅要發飆,不曾想會跪下求情,巴彥玉哽咽著說道,「謝將軍體恤我們智能稍差,職將遵令!」說完,兩人居然環圈拱手一下,如兔子一般帶著親兵飛奔而去,弄得勤王軍全都莫名其妙。


      凌嘯心頭一震,這兩個傢伙好靈通的消息,山雨欲來之前居然用這種辦法開溜,跑的還真快!

      「媽的,都是在騙老大,為什麼你們的老大這麼好騙,可憐我的老大就騙不了呢?」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9 22:50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三十七章 灣台──反了


      「~哇~」

      破曉時分裡,刺破黑沉沉夜空的一聲嬰兒啼哭,讓燈火通明的和碩公主府給徹底沸騰了起來。「哈哈,恭喜姨奶奶賀喜姨奶奶,是個小少爺!」滿園的僕婦下人立刻全都忙碌起來,只聽到主院裡接連響起的高興歡笑,他們就明白,駙馬爺後繼有人。


      納蘭凌嘯和愛新覺羅蘭芩的孩子,呱呱墜地來到這個人世,母子平安的消息,讓守候在門前已經有了一夜時間的欣馨雅茹歡欣不已,也讓一直捏著一把汗的章彭貝勒和福晉頓時鬆了一口氣,就是那也快臨近預產日子的小依,在自己房中聽到後,也欣喜地讓丫環前去祝賀。


      ??偽埶啋疑@炮聲立刻在儀門前連綿不絕地響起,不知道吵醒了多少還在熟睡中的人們。但這鞭炮之聲是不能吵醒在朝陽門外廉貝勒府歇息的三個阿哥的,他們直到了四更天才從毓慶宮回來,全都乏透了的人,正噈鼻大鼾地睡得黑甜黑甜。


      針對凌嘯提出的福建懷柔建議,康熙敕令戶兵兩部組織人員進行論證推演,由知曉軍事的裕親王福全領銜,上書房大臣、各殿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侍郎和皇子阿哥皆要參與。接連半個月的大討論,可把胤祀和兩個弟弟累壞了,那兩個竟是連府邸也不想回,就在八哥這裡和衣而眠,因為,康熙今天就要舉行內朝。聽取他們地討論結果。


      辰時剛過一刻光景,三個阿哥就被下人們給搖醒了,時間到了再不出發,會有慢君之嫌的。瞪著眼眼圈的三人混混沉沉趕到大內乾清宮之時,剛好趕上李德全在揮舞靜鞭三下,胤祀打頭忙一溜煙向魚貫而來的阿哥隊伍中鑽來。邊向大殿走,邊笑著對哥哥們請了安,卻見若有所思的四阿哥完全是發呆模樣,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請安,老八不禁一愣,平日裡精力旺盛地四哥,今天為何這麼恍惚?


      「福建叛亂在即,這一點鄔某敢拿頭來作保,十三爺危機並存,駙馬爺身處死地險境!」

      胤禛還在回味鄔思道一個時辰前的駭人定論。忍不住環顧了一下黑壓壓參加朝會的大清俊傑們,口中卻是一陣苦味。福建有知無堂,台灣府有日月盟,朝中上至皇帝下到芥末,誰都知道會有「造反」的危險。可鄔思道卻說是「叛亂」,難道他光憑著凌嘯的一紙奏章,就敢斷定朝廷在福建的軍將要挑頭造反?


      民眾造反和軍將叛亂的威脅完全不同,尤其是對於大清這種以弱馭強的政權來說,盛世中的百姓起義向來就不是威脅。但有勢力有班底有精英的將領們作亂,那可就能造成反民相隨從者如雲,頃刻間就能拉起大軍和組建有控制力地政權。與朝廷分庭抗禮。三藩作亂之時,十一省烽煙狼起,若不是吳三桂沒有戰略眼光,不曾利用陝甘總督王輔臣叛亂的大好時機揮軍北上,要不然,只怕此刻的大清朝早就灰飛煙滅了。


      「不!我身為愛新覺羅的子孫,一定要阻止這場浩劫!」胤禛咬著牙幫子,緊攥拳頭大聲說道。

      「你!」嗡嗡嚷嚷的議論聲頓時響起來,胤禛這才吃驚地發覺自己已經進了乾清宮大殿。身邊諸位兄弟和朝臣已經跪倒在地上。自知失禮地他一看須彌座上皇阿瑪還沒有到,正在慶幸時,卻見座後檀門一開,康熙全身皇服齊整地走了出來,落座之前不待臣子山呼,笑道,「哦?胤禛想要阻止什麼?」


      胤禛隨班山呼萬歲之後,起身卻煩了躊躇,鄔思道的話是不是太過於聳人聽聞,況且他只是提出了推斷,並沒有指出該懷疑福建之中的哪一位將領,卻叫他怎麼樣跟康熙稟報?


      但他畢竟是心思伶俐敏捷之人,略一沉吟道,「皇阿瑪,兒臣今日凌晨小睡,忽於夢中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福建四大員上奏福建形勢尚在控制當眾,為何獨獨凌嘯卻以為是危在旦夕之間?無論凌嘯的建議對與錯,但他提出的建議卻獨成一個完整體系,雖涉嫌越權干政,然而,他為何要提出一個系統地顛覆方式來取代原有治理原則?兒臣以為,凌嘯不僅僅對散佈民間的退伍營兵不放心,對現編的綠營也是深感憂心!」


      康熙聽著聽著,面色越來越沉,已是放下輕視怠慢之心。

      身為皇帝,九州萬方之事眾多,加上這段時間西疆北疆新設官府、封禪之事也提上日程,更有讓他關心地蒙古歸化城行宮動工,福建之事並不是放在他心中第一位的,即使大張旗鼓地討論一番,他也不過是當成一種政策研究在做,更多的目的在於教育皇子們的理政能力和眼光。此刻聽出了胤禛的弦外之音,康熙馬上又悔又驚,悔的是,自己只要一想到凌嘯奏章上的表格和划不來三字,就不想把那奏章看第二遍。


      驚的卻是,七萬福建綠營有失控地可能,這比造反要恐怖多了。老百姓造反,還有旗營綠營去鎮壓,可綠營造反起來,老百姓只會跟著造反,區區兩萬三千的旗營,哪裡會是七萬綠營和十幾萬鄉土退伍兵的對手,不過是大海之中的一葉扁舟罷了!


      「那你們這幾日的討論究竟……」康熙還沒有問完,就被殿外快步跑來的兵部職方清吏司滿族郎中額爾霸所打斷,這個五品郎中本是無權見駕的,但侍衛們既然敢讓他進來,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發生。


      「皇、皇上,有福建緊急軍報上呈!」

      ******

      朝廷可以坐視時間一天天在討論中耗費掉。但事幹自己性命,凌嘯卻不能坐視。

      青黃不接無米下炊地百姓,哪裡忍得住知無堂挑撥起來的怒火,好多縣陸續傳來爆發了搶米事件。

      重新收編退伍兵,雖有風險,但只要做到了優厚供餉和打散外調。立刻就能夠把知無堂造反的主力依靠給抽空,這件事情,若不在官府行政體系還遍佈全省的時候做,難道要等他日遍地戰火時候才做嗎?


      當總督郭世隆令吳英把全部綠營都派到各縣去彈壓的時候,凌嘯猛覺越來越危險。這些傢伙們的昏招也還真昏地可以,此時此刻的正道,要麼是把兵丁集中起來,要麼是派到各個險關要道上,分散到各縣去,不是讓怒火中燒的百姓們策反和圍攻嗎?


      凌嘯再也坐不住了。一點都不能明白郭世隆怎麼在想的他,悄悄下了一道軍令給胤祥兩兄弟。等到兩天之後,胤祥向他稟報了一件事情,半刻也不敢耽擱的他,帶著親衛直接闖進浙閩總督府。把剛要向郭世隆辭行的吳英堵了一個正著。


      身著黃馬褂的凌嘯一進來,就發現了水師提督施世驃滿臉通紅地在堂上和郭世隆吳英爭吵,「制台大人,當今之計最好是馬上開倉放糧,賑濟嗷嗷在叫的老百姓。而不是全部下去彈壓,一旦釀成衝突,民憤不可以不懼!這樣。我泉州南安糧庫囤積的三百萬石軍糧,現在就可以先供應出來。」


      郭世隆正要斥責,卻乍然見到凌嘯穿著黃馬褂立在堂口,不禁一愣,轉即大怒,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穿著一件爛褂子到處晃,欺負咱們沒有這玩意嗎?他裝著沒有看清來人,逕自對施世驃冷冷道。「施大人,那可是台灣府的接濟糧食,你若敢動一粒,激出了台灣造反,我第一個就要彈劾你!」


      凌嘯看到施世驃氣得全身發抖,剛覺得好笑,轉瞬就明白過來,原來是和自己一樣地同命人。施世驃乃是施琅的兒子,而施琅卻是幫助滿清打下台灣覆滅鄭氏的關鍵人物,只要福建淪落在知無堂的手中,莫要說他施家的人口性命,只怕祖墳都要被掘平搗毀地了。施世驃尚且如此,自己這個滿族將軍當朝駙馬,命運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當下他馬上很不客氣出言,「台灣反了,暫時無法威脅大陸,可要是大陸上一反,台灣必反無疑不說,咱們連攻擊和收復的根據地都沒有!難道郭督竟是睜眼瞎子一樣麼?」


      三人同時失色,凌嘯的話豈止是不客氣,分明就是謾罵。夾在中間的吳英苦笑不已,剛剛要勸架,卻聽到凌嘯若無其事地笑道,「本將軍現已決定,全面接管福州城防,全城馬上實行軍事管制和宵禁戒嚴,城門領、巡捕房皆要聽勤王軍節制。」


      郭世隆大驚,一指凌嘯以金石之音怒道,「凌嘯!誰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本督方才有權決定福州地一切關防管制,你若是要干涉民政,那你可打錯了主意,即使是軍政,也是本督全權專滬!老夫要上表彈劾你!」


      凌嘯擺擺手,「彈吧!哦,還有,本將軍已經命人去了提標大營,用我的軍標官印,暫時封存了這次的總督調軍令。吳軍門,這件事我來作主吧。」

      已經目瞪口呆地吳英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就連施世驃也是呆住了,凌嘯竟然敢這麼不顧一切的幹?郭世隆氣得是滿肚子都是火燒,嘿嘿冷笑叫道,「督標中軍何在?」


      凌嘯一把砸掉手中的茶杯,笑道,「制台,你是不是氣糊塗了,你的中軍副將沈古道,不是被你派去護送家眷返晉,而你的中軍參將魯夢震,不是被你派去營救被綁走的公子郭良階去了嗎?」


      吳英和施世驃全都傻了,總督大人的兒子被人抓走了?!

      「所以,現在本將軍暫署理總督事,諸位有沒有意見?」凌嘯笑嘻嘻道。眾人看看面色死灰的郭世隆,方要點頭,卻猛聽一聲由遠及進地高喊,「報!」

      「稟報各位大人,台灣吳球、劉卻造反,海上南洋夷船成堆,水陸夾攻之下,鳳山彰化已經陷落!」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9 22:52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三十八章 藉機下蛋挖坑埋


      凌嘯領銜的福建軍報,迅速震驚了整個朝堂。

      孤懸海外的台灣島,在被大清朝收復了整整十三個年頭之後,竟然造反了。施琅的三年鎮撫使過於苛嚴,而兩任接手知府又過於寬縱,終至於今日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中的苦衷,這些當日為保台棄台之爭鬥得你死我活的朝臣們,至今還記憶猶新。


      康熙卻笑了起來,鎮定而自信得彷彿這正是他所要的結果一般。嗡嗡議論的群臣馬上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一個個眼珠子轉得明眸善睞光彩靈動。難道這是皇上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局面不成?莫非皇上是嫌棄台灣當了福建十三年的包袱,想一腳把台灣蹬棄?


      但張廷玉只是看了一眼,就發現御案上蒙著的黃綾隨著康熙撐著的手微微抖動,他馬上明白過來,皇上不過是在掩飾自己的暴怒和震驚罷了!剛剛在西北大勝,土財兩得,國威大盛之際,台灣卻接著就反了,這相隔不到三個月的事件,如果落在史書上,是何等的鮮明對比?知道的人或許會深究其理,不甚了了的人,則肯定會毫不猶豫送給康熙一個「窮兵黷武激起民變」的帽子。


      「諸臣工,說說大家的見解吧。」

      八阿哥看看慌了神擰眉頭苦想對策的太子,再看看也有些茫然的胤禛,嘿嘿一笑,這真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幸好我詳細研究了台灣地造反原因,等一下皇上問起來的時候,也曉得一些首尾,我上個月收個廈門知府當門人,難道你們以為我是吃飽了飯沒事幹?


      胤祀見無人開腔,清清嗓子道。「皇阿瑪,兒臣以為,台灣平叛,首先要明白亂由何生,方才能對症下藥,方才能一平而永泰。當初,正是由於擔心百姓造反,索額圖方才向皇上極力建議了兩條,是台灣亂的根源!同時,規定了台灣糧草軍械無論軍民用糧。都由官府統一設倉制度,這就直接導致貪污腐敗橫行,各級官吏上下勾結,把福建支援過來的撥糧據為己有,導致民怨日甚。而第二。還嚴令片帆不許下海,試問台灣山多地少,不能貿運和捕魚,民生難繼,方才對朝廷日益離心。妄圖自己當家!」


      這番話放在平時,打死老八他也不會說出來的,因為這不僅得罪太子。還連帶著皇上的面子。但時過境遷,現在他這話一出口,出了太子氣得面色烏黑以外,康熙和朝臣阿哥無不點頭,康熙忽地發現八阿哥地才幹也頗有閃光處,急切切問道,「然則,何以對症下藥?」


      嫉妒和稱讚的眼神一起望向年輕的廉貝勒,胤祀瀟灑地向康熙再次叩頭一下。把和方苞討論過許久的海峽形勢講了出來,「兒臣以為,接著四阿哥剛才的話頭,台灣反乃是癬疥之疾,福建陸地方是心腹之患!以台灣叛軍無糧無船,除了騷擾一下沿岸外,難以有多大的作為,最多恢復到鄭經時代的局面,但倘使福建波動,皇上,那可是恢復到了台閩全亂的鄭成功局面,失地好復,人心難收啊!」


      胤禛見老八的話又讓康熙點頭稱許了,心裡的妒忌那可真地不是一星半點,多麼希望此刻高談闊論的就是自己,可性子裡的瑣碎刻薄卻注定了他見小難御大,論起高屋建瓴提綱挈領的本事,確實趕不上老八。無奈地吞了幾口唾沫,四阿哥慢慢沉浸到學習的心態中,豎起耳朵聽老八說下去。


      「所以,兒臣以為,當先穩住福建陸地,確保知無堂不反之後,方才是征台灣地合適時候。」胤祀顧盼風流,溫文爾雅地說完了這一句,卻陡地含笑著結尾道,「循聖上秋決鋤奸之同理,斷絕台海一切交通,急速調登州水師、松江水師、廣東水師前往海峽,掐斷其所有糧食來源,縱餓死二十萬反民亦在所不惜,最多到時候再遷移忠於朝廷的良民百姓前往!」


      一語既出,滿堂皆驚。和風細雨活菩薩的廉貝勒,今日竟是殺氣騰騰好決絕?!

      康熙也愣住了,這和昔年姚啟聖的封台禁海策略如出一轍,卻更加狠毒三分!他看看這個一向寬和包容的兒子,從皇帝地角度來說,兒子的這種果斷和見識,他應該歡喜,但作為父親,卻莫名有些心寒,老八本來就有心機,再加上心狠手辣,可怎生是好?


      「皇阿瑪,八弟說得好。」胤禛也沒有料到康熙的腹誹,竟表現起自己地容納和知人能力起來,藉機拋售早上鄔思道的一句笑語,「還有,兒臣懇請皇上,將凌嘯的這份奏折略加修改,加上一些免賦政策和澄清吏治的法制,印上個百萬份,下發福建全省,這樣閩地百姓就對朝廷有了一些盼頭,受知無堂策反的人就會少了很多。」


      康熙猛地站起身來,一拍御案,「好!好點子!四阿哥講得很好,哦,八阿哥也不錯。」

      胤祀混混諤諤聽完朝會,剛剛出了大內,就見兩個弟弟祝賀自己受了嘉獎,一肚子的委屈廉貝勒淚水都流出來了,高吼一聲罵道,「祝賀個屁,還不如去賀老四,賀他借了老子的蛋蛋,孵出他的雞吧!」


      ******

      福建的氣氛空前緊張起來,在福州將軍府下達地軍令下,成群結對的綠營兵,在分散開來的勤王軍陪同下,一支支向各府派去。這讓宮夢仁、吳英和施世驃大為驚奇和不解,凌嘯不是說郭世隆的招數乃是昏招麼,那為何他自己還要這麼幹?


      驚奇和不解的,不僅僅是福州大員們。還有興化府莆田縣一處大民宅中地十七八個人。這是一個深掘出來的地下殿堂,瀰漫著煙草味道的潮悶空氣中,十幾人在高懸「知無隆武」匾額下圍桌而談,正首一名中年人神色淡然,看看身邊一個文士模樣的老書生,卻是面有喜色地笑道。「諸位同仇,不要這麼一袋接一袋地抽煙嘛,小心通風口裡冒出的白氣,惹來了官兵。」


      一個虯髯漢子袒著赤膊,急得油汗直冒,「總堂佬,您老人家倒是說句話啊,眼瞧著韃子們都分駐到了各個府城之中,顯然他們是不會去打台灣的了。我就是不明白,為何軍師要我們乖乖地。不僅不許抗租搶米,還逼著我們對清軍好,幫他們指路送水?!依我看,管他什麼兵力空虛還是強大,現在就扯旗子起兵。要是等他們發動起來,怕是會被他們端掉好幾個堂口,那您和黃軍師的心血可就白費了。」


      這虯髯漢子叫蘇服,乃是前明大學士蘇觀生的孫子,卻絲毫沒有文人氣質。平日粗豪擅斗喜好兵事,故在知無堂之中,擔當武備堂堂主。而首座者卻是知無堂的最高首領張略。乃是南明福建巡撫張肯堂的後人,他聽了蘇服的話,對身邊老書生笑道,「黃軍師,這可就要您來給弟兄們解釋一二了,不然他們都沉不住氣啊!」


      黃軍師很是果斷麻利,清矍瘦削的面龐上很是嚴肅,深邃的眼神掃過每一個人,緩緩道。「清廷最重守土之責,這就是為何三藩起事之時降者眾多的緣故,回去也是一個死。凌嘯此人於滿清功勞甚大,卻全是軍功,年輕人誰不愛好功勞,更何況是剛剛在西北大勝不到三月,剛來福建就把台灣丟了,不氣死才怪!同理,韃子的皇帝也是一樣,他們不會坐視台灣改姓,征台一定提上了議事日程。你們難道忘記了,那些清軍唱地歌?雄赳赳氣昂昂,船行海峽上,收台灣,打洋夷、就是保家鄉,這不是說得明白極了?」


      軍師的話是分析滿清狗皇帝和豬將軍的,離這些人的生活閱歷實在是太遠了,除了對軍師熟悉豬狗們所想有些敬佩外,大家聽著有理,自然頭點得有力。「但征台灣需要後方穩定才能後勤完善,所以,這次清軍下到府城,估計有兩個目的,一是評估民情穩定與否,二是拉夫抓丁。」


      蘇服一拍大腿,笑呵呵道,「我地軍師大伯啊,你怎麼不早說啊,可把我們兄弟給憋屈死了。現在您一點通,我們馬上就心中敞亮。呵呵,難怪那些清狗專門到各個縣裡去拉當過綠營的壯丁,要不是我們看清狗還算客氣,加上您的嚴命不許鬧事,說不定就要毀了大事啊。嘿嘿,把老兵征去,到時候陣前倒戈起來,哈哈!也不枉我們幫他們指點道路,擁軍愛民一番!」


      大家都笑了,大堂佬張略卻慢慢皺起了眉頭,「軍師,有一個問題橫在我心中有一天了,雖說我們現在藏兵於民,清狗奈何不了我們知無堂,但如果他們是準備打台灣的話,為什麼旗營的水師不往泉州去呢?尤其是那些米械船,本應該是從閩江運出往泉州去地,可幹嘛到了福州就不動了呢?」


      黃軍師一愣,正要思索,卻聽到甬道暗號聲響,頃刻進來一個漁民打扮的小伙子,焦急地稟報道,「不好了,大堂佬,日月盟派來的聯絡船,被施世驃地旗艦給逮了個正著,這裡很不安全,大家快撤啊!」


      眾人大驚失色之中,黃軍師瘦臉微微抽搐,問道,「旗艦?多少艘?什麼船?方向往哪邊?」

      「十九艘戰艦,護著四十幾艘糧水船,往福州去的……」

      小伙子話沒有說完,黃軍師猛地一口黑血衝口噴出,身形一倒間恨恨道,「清狗好狡猾!收繳糧食才是他們的目的!」

      蘇服頓時明白過來,怒得把自己的虯髯都扯了幾根下來,軍師和大家一樣,被勤王軍的幾句難聽歌詞給騙了。張略更是又急又怒,一面幫軍師撫背順氣,一面怒火中燒,還有個把月才能收割早稻,各縣城府城都沒有糧食,咱們就算起兵了,一樣要吃飯的義軍,是去搶老百姓?還是去打城高炮利的福州城?


      民憤被自己知無堂都給激發起來了,到時候沒有了吃的,也可能反過來把知無堂給賣了地,到那個時候,餓昏了的民憤,可不一定是只針對清狗的,弄不好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


      黃軍師悠悠順過氣來,卻依然說不出話來,伸出手正反翻了一遍,又昏昏睡過去,張略一擂桌子,吼道,「傳令,暗子明子一起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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