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驃騎魂影血染龍碑
路上。
寒山重用虎皮披風遮住了背上的斧盾﹐拉起了黑巾掩著口鼻
﹐司馬長雄在他右方﹐二判官薩牧非在他左側。
奔行中﹐寒山重有力的道﹕
“長雄﹐到了西澱﹐傳渝下去﹐除非必要﹐盡量減少殺傷﹐
能逼使敵人逃逸﹐當為上策。”司馬長雄微微一怔﹐隨笑道﹕
“院主﹐這大約是夢姑娘的意思吧?”寒山重哈哈一笑﹐沒
有回答﹐一側的二判宮薩牧非卻悄然向司馬長雄擠擠眼﹐做了個
鬼臉。
十二個鐵蹄飛揚﹐塵土飄舞﹐由遠至近﹐由近而遠﹐周遭的
景物在迅速變換﹐又迅速倒退﹐過了張登城﹐路﹐過去的拋下﹐
現在的又過去了。
於是﹐當日在西山﹐殘霞滿天﹐三乘鐵騎﹐已只隔著西澱不
到十里路的距離了。
寒山重凝注著幾座小巧山丘之後的一片樹林﹐沉穩的道﹕
“樹林之後﹐即可看見碧波萬頃。”司馬長雄換手握韁﹐冷
冷一笑道﹕“那是西澱了。”二判官薩牧非手搭涼棚﹐遙遙望去
﹐沉聲﹕
“院主﹐咱們走小路﹐經過一個山丘﹐從那片樹林邊緣轉過
去﹐那兒有一片蘆葦野草﹐深長蔓延﹐我方人馬便分藏在內。”
寒山重一帶馬絕﹐叱雷已低鳴一聲﹐離開這條原本不甚寬敞的道
路﹐轉奔入野地之中。
極快的﹐三匹駿馬已抄過山上﹐轉過樹林﹐昭﹐在這片林子
的後面﹐果然已是一望遼闊﹐秋水連天的西澱﹕
在湖邊的白色沙地上﹐生滿了蕭蕭的蘆葦與深長的野草﹐沿
著湖邊﹐蔓延無盡。
寒山重等三人迅速下馬﹐進入這片高達人半的深邃蘆葦之中
﹐這些蘆葦密度極大﹐而且﹐地面全是細軟的白沙﹐踏上去十分
舒適﹐這真是一個足以藏得千軍萬馬的好所在──除了有點寒冷
。
秋深了﹐金風如削﹐尤其自毫無遮蔽的湖面吹來﹐更是冷得
刺骨﹐蘆葦一片片的波蕩著﹐嘩嘩作響﹐實在有幾分蕭索之氣。
寒山重與司馬長雄、薩牧非等進入里面不久﹐已可看見十幾
二十個人分為一組的浩穆壯士們隨處坐臥著﹐他們隱藏的位置十
分松散廣大﹐不虞為敵同時發現﹐每個人都用虎皮披風圍著身體
﹐抵御著湖面襲來的寒風。
金刀呼浪遲元與生息陀羅包川二人趕來見過寒山重﹐引那里
各人到了蘆葦的邊緣﹐在這里﹐從蘆草隙縫中﹐可以遙遙望見三
里之外的小靈州﹐及小靈州返往岸上的寬大石橋﹐現在﹐那將遭
到淬襲的地方﹐正平和的亮起了幾點燈光。
寒山重沉默的俯在沙地之上﹐幾根蘆葦橫遮著他的面龐﹐但
是﹐他那雙尖厲而澄澈的眸子﹐卻已隱隱閃射出狠煞的光彩。
或者﹐又是一場淒怖的血戰要展開了﹐天空中﹐烏雲已逐漸
湧合。
風自湖面上吹來﹐著體如一陣陣的冰碴子﹐冷得刺骨﹐蘆桿
在風里搖晃﹐搖晃得像在號陶﹐預計中的一個美麗黃昏顯然已沒
有希望﹐在這短暫的時間里﹐西澱湖面的上空﹐陰黧已越來越濃
郁﹐而且﹐更在緩緩向四周擴展。
“變天了……”薩牧非低沉的道﹐。那張生滿麻點的黑臉有
一絲兒凍紅。
寒山重慢慢縮了回來﹐司馬長雄在旁邊輕聲道﹕
“可要蓋條毛氈﹐院主?”長長吁了口氣﹐寒山重搖搖頭﹐
道﹕
“不﹐這是在打仗﹐受點風寒是應該的﹐等一下﹐白龍門的
朋友將會更不舒服。”遲元將雙臂枕在腦袋後面﹐冷峭的秋風把
他滿領虯髯拂得飛舞不息﹐這位浩穆院的煞手卻懶得理會﹐仍舊
好整以暇的將目光投注在逐漸黑暗的天空上。
生息陀羅包川折了根蘆桿咬在口里﹐雙眼卻仍注視著幾里外
的小靈州﹐漫不經心的道﹕
“老天爺的脾氣也怪﹐說變臉就變臉﹐剛才還有絲絲陽光﹐
現在卻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哭喪著盤兒的大馬猴寒山重抓了一把
碎細的白沙﹐又任它自指縫中瀉盡﹐望著白沙的瀉落﹐他平靜的
說道﹕
“天色暗下來﹐我們就開始照計划行事﹐白龍門的情形就會
像這手中的細沙一樣﹐流頹到底。”包川忽然自己笑了起來﹐薩
牧非看了他一眼﹕
“小包﹐你自個在窮樂些啥玩意?”。
包川吐出嘴里的蘆桿﹐忍住笑道﹕
“我想﹐請白龍門的朋友到湖水里洗個澡﹐不知他們會有什
麼感覺?”’薩牧非眼光自然落到湖面上﹐湖水﹐正被狂勁的秋
風吹得波波湧蕩﹐蕭蕭生寒﹐遠望一片朦朧﹐在隱約中﹐已可感
到透骨砭肌。
吸口氣﹐薩牧非打了個寒栗﹕
“未曾下水﹐已感到透心而涼﹐滋味不大好消受。”寒山重
笑了笑﹐道﹕
“你們兩個都是鴨子﹐當然見了水就生寒﹐長雄﹐你告訴他
們兩人﹐我在張登城外的小村子里新擬定的花樣。”司馬長雄舔
舔嘴唇﹐似笑非笑的道﹕
“由本右衛及遲左衛率領識得水性的弟兄三十名﹐自此處向
小靈州泅水過去攻其後側。”倒吸了一口涼氣﹐包川低呼道﹕“
好家伙﹐敢情我們自己先要嘗嘗這寒煙白水的滋味了﹗”寒山重
哧哧笑道﹕
“本來想叫你小子下去﹐後來一想﹐還是讓你少喝兩口靈芝
露吧。”包川松了口氣﹐紅著臉道﹕
“刀山油鍋上去下來屬下都不含糊﹐就是對這水﹐院主﹐實
在令人打噤……”雙臂側枕的遲元嘿嘿笑道﹕
“小包﹐看咱表演個浪里白條給你欣賞﹗”薩牧非插口道﹕
“左衛別凍成冰魚了。”包川嘻嘻笑了起來﹐遲元轉過臉﹐
不慍不怒的道﹕
“老薩﹐咱們看看誰先到﹗”薩牧非笑了笑﹐道﹕
“兄弟不信兩條腿比不上左衛泅水的速度快。”司馬長雄接
著道﹕
“老薩錯了﹐我們泅水是手足一齊加勁﹐比你光憑兩條腿決
不稍讓。”寒山重望望天色﹐身上﹐也確實覺得寒氣森森﹐他愛
惜的看了司馬長雄及遲元一眼﹐司馬長雄忙道﹕
“院主﹐長雄硬朗﹐水冷無妨﹐遲元更壯健得像一頭牯牛﹐
這點寒意﹐他定然不會置於眼中。”遲元低叫了一聲﹐道﹕
“老弟兄﹐你裝好漢可別將老哥我也拖下去﹐老實說﹐妨則
無妨﹐不過﹐能免了更佳……”包川又嘻嘻笑了起來﹐道﹕
“左衛方才還英雄蓋世﹐怎的只這頃刻就反穿皮襖裝起老羊
了?”遲元兩只銅鈴眼方才瞪起﹐寒山重己忽的坐了起來﹐沉聲
道﹕
“開始行動。”沒有人敢再說笑了﹐司馬長雄與遲元向寒山
重匆匆抱拳別過﹐輕輕匍匐到蘆葦邊緣﹐略一召集﹐已帶領三十
名大漢潛出外面﹐謹慎而又迅速的往湖邊摸去。
薩牧非自來不善水性﹐他朝已經快要接近湖水的幢幢人影看
了看﹐吸了口涼氣﹐包川己在他肩上重重一拍﹕
“走了﹐老薩。”一百多名浩穆壯土身背強弩﹐兵刃全藏在
衣衫之內﹐靜默而矯健的魚貫潛出﹐不一刻﹐已經移出去老遠。
自蘆葦盡頭﹐神釣曹耐吏親自牽著寒山重的比雷過來﹐蘆桿
輕輕的嘩啦著﹐寒山重躥上前去﹐他接過韁繩﹐低聲道﹕
“耐吏﹐那十大籠松鼠都帶妥了?”曹耐吏微微頷首﹐遞過
一個皮囊給寒山重﹐關注的道﹕
“院主﹐你獨自犯險﹐可要留心。”寒山重拍拍他﹐笑道﹕
“不會有錯﹐我不是第一次獨自犯險了﹐況且﹐這也只能算
打一場頭陣而已﹐耐吏﹐馬匹匿藏處不會有問題吧?”曹耐吏搖
頭道﹕
“安全得很﹐屬下已派遣十名弟兄擔任守衛﹐在後面的密林
深處﹐每一匹馬都已加以枝葉掩蔽……
寒山重滿意的道﹕
“好﹐現在﹐耐吏﹐小心去吧。”曹耐吏躬身為禮﹐默默退
走﹐跟著他身形隱入夜暗之中﹐尚有二十多條魁梧身影﹐其中﹐
有十個人影上各背著一個橢圓形的大籠子﹐籠子外面罩以黑布﹐
嘿﹐這里面是一些將擔任惡作劇的小把戲。
這一片白頭的蘆葦﹐已經寂靜下來﹐風吹得更緊了﹐蘆桿兒
擁擠著﹐嘩啦嘩啦的像在哽嚥﹐或者﹐它們應該嗚嚥了。
湖水悄悄的拍打著沙岸﹐聲音輕微﹐輕微得涼森﹐天上﹐甫
臨的夜黑得像濃墨﹐烏雲湧蕩著﹐有一股子不安的郁悶與驚悸﹐
這是深秋的夜晚﹐蕭索得很。
寒山重盤膝坐在地下﹐眼簾微闔﹐他借著這短暫的時間在調
運著體內一股精純之氣﹐叱雷在他身旁伏臥﹐這頭機靈的馬兒﹐
仿佛也明白即將有一場什麼要來臨﹐它的鼻端不敢往主人身上觸
嗅﹐一雙巨眼卻眨呀眨的﹐誰也不知道自異於﹐人類的別一種動
物腦中會在此刻思維著什麼﹐緊張﹐抑是興奮?約莫過了盞茶時
光﹐寒山重緩緩的站了起來﹐叱雷也四蹄挺立﹐搖耳抖身的挨立
一旁﹐輕輕拍拍它的頭﹐寒山重騙腿上馬﹐一抖韁繩﹐火刺刺的
沖開蘆葦奔了出去﹐像一枝怒矢﹗
此雷方才馳出百多步﹐寒山重已一夾雙腿﹐轉奔向堅硬的土
徑上﹐他換了左手執韁﹐戴在腿上的銀鈴兒聲音就叮當的響了起
來﹐幽幽的﹐清雅的﹐卻又蕩人心魄的傳出老遠。
鐵蹄敲擊著地面的聲音?仿佛是一千名鼓手在興奮的擊著鼓
﹐如驟雨﹐如密雷﹐更似魔神的巨錘白天邊一路錘來!蹄聲響著
﹐在這嘈雜的聲音里含蘊著殺伐﹐含蘊著狠厲﹐更含蘊著那令人
汗毛豎立的銀鈴震蕩之聲﹐這些聲息﹐在夜暗中清脆無比﹐帶著
一股淒怖﹐血淋淋的。
於是──
三里來路的距離極快接近了﹐幾十丈外﹐直通往小靈州上的
那座寬大的青石橋已看得十分清晰﹐橋首以花崗石雕刻的一條巨
大白龍仍然如往昔一樣昂首翹尾﹐神態威猛如生﹐在這座石雕白
龍的石基之下﹐有數十名連袖至肩紛繡著一條白龍圖案的彪形大
漢﹐一字排開﹐數十把弓箭對著寒山重鐵騎奔來的方向。
看得出這些白龍門弟子異常緊張﹐他們每一雙眼睛都大大的
瞪著﹐額上青筋暴露﹐因為﹐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
也寧願不信﹐不信在那片急劇的馬蹄聲中隱隱傳來的清脆鈴聲。
兩名頭目似的大漢並立在青石橋的橋頭﹐高挑的四盞氣死風
燈映著二人的魁梧身影﹐長長的拖在地下﹐氣死風燈在夜風里搖
晃﹐映在地下的影子也在搖晃﹐像是無邊苦海里無聲顫栗的冤魂
。
於是──
蹄聲更近了﹐似是一陣陣的焦雷在耳邊﹐當然﹐那叮當不息
的銀鈴聲亦響得更急促了﹐像在輕扯人們的心。
峙立的兩名大頭目﹐其中一個已在遠處的單騎一躍之下﹐看
清了那名駿馬雙耳間雪白的鬃毛﹐那極快而又刺目的略一揚閃飄
拂﹐宛如一柄利劍陡然插進了他的膽囊﹐這名大頭目猛一哆嗦﹐
窒息的嚎叫﹕
“是寒山重──”他身旁的伙伴也如雷殖般的一怔﹐又候而
火燒眉毛似的跳了起來﹐心膽俱裂的大叫﹕
“快放箭﹐快﹐快……”弓弦的“錚”“錚”之聲隨即響起
﹐利箭如飛蝗翼鼠﹐在空氣中呼嘯著織射而去﹐另一名大頭目手
足抖索著回首狂叫﹕
“李老九﹐趕快回去催請各位師叔……快呀﹐你這狗娘養的
﹗”一條人影有如喪家之犬﹐亡命般奔回橋上﹐在這邊﹐利箭的
目的物已像飛一樣剽悍的接近﹐射到身前的箭矢﹐全被馬上騎士
舞起旋轉的皮盾砸飛震落﹐“噗”‘噗”之聲宛如雨打蕉葉雖然
急劇﹐卻毫無損傷。
兩名大頭目絕望的呻吟一聲﹐在這麼峭厲的秋風里﹐卻滿身
汗透的抽出兵刃﹐面孔五官扭曲著瞪視著那匹長奔短躍的鐵騎猛
烈沖到!鞍上的寒山重﹐神色冷漠肅然﹐到了青石橋五丈之遙﹐
他猛一帶韁繩﹐叱雷已長嘶著飛躍而起﹐前蹄甫始著地﹐一個弓
背再度躍躥出尋丈之外﹐而皮盾斜揮﹐三名白龍門弟子已嚎叫著
被震落橋下﹗
叱雷的鬃毛似雪花飄散﹐寒山重在馬上猝然長身﹐戟斧的光
芒暴閃﹐又有兩名白龍門弟子攔腰斷成四截﹗一名大頭目偏著頭
﹐鼻孔大大的張著﹐臉色青白的狂沖上來﹐口里嚎叫﹕
“寒山重……你這狗……”寒山重的身軀在馬背上一翻一旋
﹐巧妙之極的讓開了這名大頭目狠砍惡殺的七刀﹐戟斧倒掠﹐“
呱”的一聲﹐這名大頭目的腦袋已被削去一半﹕
就在斧刃閃過﹐血濺肉飛的時候﹐寒山童已同時筆直的橫臥
馬上﹐他的雙腳如電掣般伸縮﹐四名偷偷奔奔的白龍門弟子﹐仿
佛被強力彈簧彈起的圓球一在﹐滴溜溜滾摔而出2僅存的那名大
頭目已恐懼得連手中的樸刀也握不住了﹐他大叫一聲﹐像喝多了
酒的醉漢﹐踉蹌不穩的往石橋上奔去。
寒山重抖韁淬奔﹐在鞍上的軀體左翻右斜﹐前後施展﹐斧盾
交相閃舞﹐血肉紛飛里慘號不息﹐很快的﹐他已追上了那名魂顫
魄散的大頭目﹗
“你就是如此窩囊的率領你的兄弟麼?”寒山重冷冷的說了
一句﹐那名大頭目駭然回視﹐那張面孔﹐簡直已被“驚懼”充塞
得變了形﹐面色慘白如紙﹐全身抖索得使他的樸刀“嗆啷”一聲
墜落橋上﹗
唱了一聲﹐寒山重正待放倒他﹐三五只利箭已自橋端猝然射
來﹐他哼了哼﹐轉騎揮盾﹐那名大頭目卻瘋狂般乘隙跑向黑暗﹐
但是──
被寒山重磕飛的利箭﹐有兩只“嗡”的一聲震起﹐像是兩條
流星的曳尾﹐溜瀉向後﹐其中一只﹐已那麼恰巧不過的﹐殘酷得
令人掩目的鑽入那名奔出十多步的大頭目背脊﹐連一聲哀號也不
及發出﹐他那高大的身軀已僕倒地下﹐寂然不動﹕
寒山重大吼一聲﹐再度返沖橋頭﹐在叱雷的鐵蹄飛嗅里﹐他
的戟斧已霍然掠起一片銀流﹐暴旋之下﹐方才施放冷箭的七名白
龍門弟子悲嗥匯成一片﹐有五具屍體﹐血雨蓬洒﹐連肚帶腸的被
絞得塊塊片片﹐似被無數只魔手活生生扯裂﹐又活生生的用力投
擲在橋首雄踞著的石雕白龍之上﹗
於是﹐那條白龍﹐現在已更加威嚴悅目了﹐龍身斑斑點點﹐
血肉蘸貼﹐翹起的龍須之上﹐還掛著一顆突目裂唇的人頭﹗
這時───
喂﹐橋的那一端﹐人聲鼎沸﹐火把連成一片﹐在火把的光芒
照耀下﹐看得出約有兩三百人正向這邊迅速奔來。
僅存的兩名白龍門守橋弟子﹐躺在血泊里呻吟著﹐寒山重毫
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又緩緩將馬身轉向橋的延伸處。
一個肋下挨了一斧﹐命已垂危的白龍門弟子﹐痛苦的嗥號了
一聲﹐驀然嘶啞著大叫著﹕
“寒山重在這里……師兄啊……寒山重在這里……”寒山重
殘酷的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生硬的道﹕
“朋友﹐假如你挺得住半注香的時間﹐你會高興有許多同伴
要與你一起上路﹐那時﹐你不會覺得寂寞了。”那名白龍門弟子
在血泊里抽搐著﹐卻傾力抬頭瞪視著橋的那邊……
寒山重緩緩的道﹕
“現在﹐要開始了。”他的腿用力一挾﹐口中尖叱一聲﹕
“呦嘿﹗”叱雷四蹄驀地躍起﹐像一陣兇猛無比的旋風狂沖
而出﹐瞬息之間﹐已奔出去二十多丈﹗
火把的光輝已接近在數十步之外﹐在閃耀的火光下﹐寒山重
清晰看出那群人的為首者﹐赫然是白龍門的二當家──“閃手”
索彪!幾乎在同時﹐索彪亦已看清了寒山重﹐他黝黑的面孔起了
一陣痙攣﹐匆促的吼道﹕
“白龍門屬下分散兩側阻殺來敵﹗”蜂擁奔來的白龍門弟子
喝吼一聲﹐迅速分向石橋兩邊﹐行動利落而矯健﹐顯然﹐他們平
素的訓練也是極為精良的呢。
寒山重大笑一聲﹐高呼道﹕
“索彪﹐寒山重又自鬼門關回來了﹐還記得寒山重在幡龍山
下的那幾句話?”閃手索彪嘴角抽搐了一下﹐狂吼道﹕
“姓寒的﹐白龍門不將你這小子置於眼中﹐任你有幾條命都
是一樣﹗”在蹄聲如雷里﹔鐵騎飛進﹐寒山重哧哧笑道﹕
“那要用事實証明﹐索彪﹗”低叱一聲﹐閃手索彪暴躥而起
﹐身形略一晃動﹐已向馬上的寒山重猛擊十掌﹐寒山重長笑不絕
﹐在鞍上的身軀淬斜﹐戟斧兜起﹐五名白龍門弟子連人影尚未看
清﹐頭顱已飛向橋下──五具無頭身軀卻倒在橋上。
索彪在空中迅速回轉﹐叱雷也已載著寒山重馳出五丈﹐只在
這剎那之間﹐已有十六名白龍門弟子屍橫就地。
侍立石橋兩邊的白龍門所屬﹐吼聲沸騰﹐刀光如林﹐紛紛砍
向自中間闖出的強敵﹐但是﹐在鐵蹄翻飛里﹐在戟斧的寒光與皮
盾的滾旋里﹐兵刃紛紛脫手躥射﹐血與肉不絕濺散﹐人命在冥滅
﹐一條條身軀不成形態的摔跌僕倒﹐有的死在橋上﹐有的翻過石
欄摔入黑暗而冰冷的水中。
閃手索彪眼睛都紅了﹐他只見寒山重闖騎過處﹐本門弟子有
如滾湯澆雪﹐頹潰消敗﹐速度簡直快得驚人﹗連揮九盾﹐七柄單
刀與六個身體同時翻出橋外﹐寒山重哼了一聲﹐身形在馬背上一
傾急折﹐朝斧的鋒刃筆直劈出﹐滿天的肚腸蓬然里﹐他右腳疾彈
﹐另一名白龍門弟子己嗥號著穿過橋欄跌到水里﹗
一條人影瘋狂的自後面撲到﹐掌風罡烈雄渾﹐急罩寒山重全
身﹐於是﹐叱雷猛的沖向橋邊﹐將兩個白龍門弟子活生生的撞出
橋外﹐寒山重反手十九斧﹐已將來襲者強逼出去!“索彪﹐你奇
怪寒某這條命長得夠瞧吧?”寒山重嘲諷了一句﹐閃電三盾已將
沖來的四名白龍門弟子斜砸八步﹐索彪大吼一聲﹐再度撲上──
隨著他的動作﹐在擠排蜂擁的白龍門弟子中﹐有一條人影俏
無聲息的躍躥而來﹐兩片金芒微閃﹐已狠辣無匹的插向寒山重雙
臂!寒山重與索彪石火電閃般連連交擊了三招七式﹐眼角一瞥﹐
他己毫不考慮的稍一低身﹐右腳一拗倏彈﹐快得令人不能懾視的
蹴到另一個敵人胸前﹗
那偷襲者似乎估不到對方的攻勢來得比他更快更狠﹐於是﹐
他的一只金鉤尚未遞到位置﹐已怪叫著倒翻而出﹗
哉斧與皮盾混為一體﹐強攻索彪﹐勁氣排斥中﹐寒山重輕視
的道﹕
“郭長風﹐幾次見你﹐你的動作都是這麼沒有出息!”那自
後面突擊的人物﹐果然正是白龍門第一流的人物﹐十大高手中排
行第六的霹雷虎部長風!他尖叫一聲﹐足尖一點青石橋欄﹐再度
躥起﹐手中一雙金鉤有如潑風打雨﹐綿密得沒有絲毫空隙﹗
寒山重抖手一記“二神垂眉”﹐反腕一招“鬼決天河”﹐身
形在馬背上一個盤舞﹐緊接著一記“神轉天盤”﹗
閃手索彪與霹雷虎郭長風怒叱著游掠躲避﹐而沖到眼前的十
多名白龍門弟子﹐卻俱己肢折命殘的倒了一片﹗
“砰”的一聲輕響﹐一大蓬繽紛的黑點噴向寒山重﹐寒山重
皮盾暴舞中﹐覺得手腕一震﹐那蓬射來的黑點暗器已全然嵌入他
堅實的皮盾之中﹗
閃手索彪再度射進﹐雙臂伸縮﹐倏忽十肘九掌十一腿﹐微晃
又起﹐寒山重掄斧回擋下﹐那輕輕的“砰”的一聲細響又起﹐一
大蓬勁力特強﹐美麗奪目的各色黑點又向他身前罩下﹗
紫紅色的皮盾呼嚕的縱橫翻飛﹐“噗”“噗”之聲不絕不息
﹐寒山重坐下的叱雷卻忽然地抽搐一下──
多少年了﹐寒山重明白自己愛騎的習慣﹐他只要覺得如此─
─那一抽搐﹐便是說﹐叱雷已經遭到痛苦了。
霹雷虎郭長風雙鉤似蛇信吞吐﹐狠毒的溜瀉卷合上來﹐寒山
重一挾馬腹﹐叱雷竟仍然驃猛如昔﹐嘶叫著狂沖上前﹐馬身驀地
一個盤旋﹐寒山重回斧暴斬﹐又有九名白龍門弟子血濺命喪﹐右
肩袖的絲繡白龍被鮮血染得赤紅﹗
忽然──
連續的“砰”“砰”兩聲輕響﹐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傳來﹐像
是輕響聲方才飄蕩於空中﹐兩大片五彩異色的星星點點﹐又宛如
兩只魔鬼的手掌﹐那麼虛渺而難以抵擋的猛烈急射到來。
寒山重斧盾交舞中﹐勁氣回旋如嘯﹐滾滾蕩蕩﹐五色的星星
點點橫飛直濺﹐叱雷卻驀然“唏聿聿”的悲嘶一聲﹐四蹄一滑摔
到地下﹗
霹雷虎郭長風興奮大叫﹐狂撲而進﹐閃手索彪亦已看見寒山
重被他自己的坐騎壓在下面﹐這是千載難得的良機﹐他亦緊跟急
上﹐而比他們兩人更快﹐另一條瘦小的人影已越過朝這邊沖來的
白龍門弟子頭上飛射而下﹐那人口中大吼道﹕
“二師兄﹐寒山重的頭是愚弟的﹗”白龍門的三名高手﹐自
三個迥異的方向撲來﹐在他們背後﹐人如潮湧﹐刀光繽紛﹐嘩叫
歡呼響成一片──
簡直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就在白龍門的三名高手近到咫尺
之際﹐橫倒的叱雷已候然嘶吼一聲﹐全身一扭﹐淬而豎蹄猛立起
來﹐寒山重依然穩坐馬上﹐微笑如刀﹐那笑﹐狠毒得帶血﹗
閃手索彪倒噎了一聲﹐一句“不好”尚未及出口﹐寒山重已
陰沉的吐出三個字﹕
“陽流金﹗”戟斧脫手、而出﹐皮盾微微一震﹐快得仿佛復
仇之神的冷酷眼波﹐在人們不及思維的瞬息之間﹐鋒利的斧刃已
“□”的閃旋﹐斧刃邊緣的精致花紋﹐似乎陡然間延綿擴展﹐延
綿至永恆﹐擴展在生死﹗
閃手索彪全身血液一下子都凝凍了﹐他口中發出一聲淒怖的
喊叫﹐傾出吃奶之力﹐瘋狂向橋面翻滾出去﹐霹雷虎郭長風面孔
的肌肉驀然僵了﹐他的臉色死灰般的以右鉤拄地﹐拼命往後旋出
﹐左手鉤便在同一時間將他身後一名白龍門弟子鉤住帶向里側﹐
動作與索彪同樣快得狼狽﹗
但是──
另一名自空中撲下的瘦小身影卻沒有這麼幸運了﹐他的來勢
全是一股沖勁﹐又猛又快﹐待這瘦小漢子發覺他的師兄正像鬼似
的往外竄滾之時﹐寒山重飛旋的戟斧己到了他的眼前﹗
沒有任何人可以挽回這慘厲的局面﹐而這局面卻又發生得如
此迅捷﹐似是本來就已經成為事實了﹐“呱”的一聲刺耳裂骨之
響倏起﹐那自空撲落的瘦小漢子甚至連一聲啤吼尚未發出﹐一顆
尖削的頭顱已帶著滿臉驚愕迷憫之色﹐與大蓬的鮮血濺飛起空中
三丈﹗
熱血濺散中﹐被郭長風用單鉤扯回替死的那名白龍門弟子攔
腰成為兩截﹐但是﹐寒山重的戟斧實在太快﹐郭長風雖然扯回一
名弟子替死﹐他的左手亦陪著那名弟子殉葬了一一齊著手腕被斧
刃削落﹗
寒山重身軀一轉﹐巧妙的接過返回的戟斧﹐目光已瞥及一段
銀光閃閃的圓筒﹐正冷清的棄置地下﹐筒內有少許五彩鮮艷的多
角形錐粒流撒於外﹐而那具躺在圓筒之旁的無頭屍體﹐卻以他的
血液浸染得這些五彩錐粒更為奪目了。
閃手索彪拼命翻滾出十步之外﹐冷汗透衣的斜旋到橋墩之旁
﹐面孔已成青白﹐他恐怖的急忙回頭看去﹐老天啊﹐在這剎那﹐
寒山重又已闖騎十丈﹐沿橋兩側﹐白龍門弟子有如強風拂草﹐緊
緊僕倒﹗
地下﹐那具瘦小的無頭屍體首先映入他的眼中﹐一只斷手﹐
緊緊握著一柄金鉤﹐斷手在一堆屍身之上﹐金鉤在兩截人體之中
。
索彪激靈靈的一哆嗦﹐他知道那具無頭屍體是他八師弟的﹐
八師弟﹐那白龍門十大高手之一﹐善使“旋星筒”的莊和﹐那斷
手﹐化了灰他也認得﹐不是老六郭長風的還會是誰的?一股強烈
的憤怒悲哀沖人索彪的腦際﹐他顧得不太多了﹐這“太多”﹐也
包括了他自己的生命在內﹐雙臂急抖﹐這位白龍門的二當家電射
而起﹐悍厲的兩度起落﹐已追上了長驅直入的寒山重﹗
這時﹐慘號厲啤已混成了一片﹐在戟斧的冷芒與皮盾的飛舞
里﹐人的軀體與生命之泉水撞僕濺流﹐兵器似滿空的殞星曳尾﹐
閃著一溜溜的光輝墜向黑暗﹐叮當嗆啷之聲起落盈耳﹐情形像是
虎入羊群﹗
索彪奮不顧身的飛撲而至﹐寒山重已一盾兜翻了兩名白龍門
弟子﹐他似是背後有眼似的低側上身﹐一記“二神垂眉”﹐先行
發難﹐將來勢猛急的索彪遏得一窒之下暴閃五尺。
冷淒淒的一笑﹐寒山重一腳踢倒了一名狂沖來的白龍門弟子
﹐他森寒的道﹕
“索彪﹐幡龍山下的故事﹐永不會重演了。”索彪狂吼一聲
﹐如火石閃晃﹐使出十一掌﹐身形猝翻﹐再進九肘三腿﹐風聲呼
嘯里勁氣洶湧排擠。
“好索彪﹗”他的“六六大板斧”中精萃之學﹐驀然連出九
招十七式﹐這九招十七式自九個方向同時攻出﹐又在攻出的同時
候然幻做十七個角度﹐斧影漫天﹐銀練縱橫﹐幾乎囊括了天地空
間。
索彪面孔扭曲﹐氣喘吁吁﹐他的“閃手”雖然快如電掣﹐卻
無法突破敵人那片精耀密集的斧影﹐實在不願退﹐不甘心退﹐但
是﹐他卻不得不含著滿心悲憤﹐再次的追去。
寒山重哧哧一笑﹐抖韁奔去﹐鐵蹄飛揚里﹐他右斧左盾﹐長
斬短砸﹐一路奔馳下銀鈴叮當有如催魂之曲﹐白龍門弟子一片片
的橫屍。一堆堆的疊起﹐悲嗥嚎叫聲﹐已顯得那麼微弱無力了。
現在﹐隔著橋尾不足十丈了﹐眼前﹐小靈州的亭台樓閣已可
清晰入目﹐呢﹐這是個風景優美的所在一一假如不是經過一場血
戰的話。
索彪已像瘋了一樣從後面追來﹐他一面奔跑﹐一面嘶吼著﹕
“寒山重……寒山重……你有種就停下來與老夫一決生死﹐
……你有種就停下來﹐你這劊子手啊……”據守青石橋最後一段
的白龍門弟子﹐大約還有一百多名﹐他們在火把的光芒下﹐神色
已驚惶的擠在一堆﹐後面的向前推﹐前面的向後擠﹐這些白龍門
的好漢們已經整個喪失斗志了﹐是的﹐假如你明明盡了力攻敵﹐
明明硬著膽子沖刺﹐而結果卻仍是死亡的話﹐除非你不知生命是
什麼意義﹐否則﹐再要繼續就困難了﹐雖然﹐敵人只有極少──
一個﹐但卻是如此狠毒﹐如此威盛﹐似一座深闊恢宏的巨山
﹐蘊藏不盡﹐難以搖憾。
寒山重又往前沖了一丈﹐斧揮盾舞﹐七條大漢又再殘命﹐在
七柄腰刀飛瀉中﹐他回頭冷冷的道﹕
“索彪﹐你過來﹗”閃手索彪仿佛是一條飛瀑﹐自三丈之外
長射而來﹐“閃手”中的絕技﹐“閃命九擊”一口氣展出﹐若串
雷﹐威勢懾人﹐漫天掌影流射織穿﹐勁氣回旋中厲嘯聲宛如厲鬼
嚎陶2寒山重哧哧一笑﹐身軀穩坐馬上不動﹐冷森的道﹕
“陽流金!”“砰”的一聲悶響﹐隨在他舌尖滾動的三個字
中間響起﹐戟斧的寒刃暴閃﹐快得不可言喻的霍然斬來﹐索彪一
口鋼齒深深咬人下唇﹐在這瞬息﹐他已將心橫起﹐“閃命九擊”
的招式依舊毫不改易的攻去﹐凌空的身形同時候扭﹐“錚當”一
聲怪響傳出﹐這位白龍門的二當家腰部衣衫已突然暴烈﹐在裂開
的縫口處﹐一條寬約二指﹐金芒閃閃的帶形物體﹐如一條金蛇也
似淬卷寒山重而去﹗
雙方的距離十分迫近﹐索彪招展式連的攻擊間隔只在寒山重
頭頂六尺左右﹐當戟斧旋劈﹐索彪就算盡力躲閃﹐也恐怕難以保
全﹐但是﹐令人預料不到的是他非但不躲﹐更競加速攻擊﹐尤其
他那腰間突然飛出的金色帶彩﹐在狠辣中更加上三分陰毒﹕
寒山重略感意外的“噫”了一聲﹐在馬上的身軀迅速側倒﹐
時間只是一剎﹐飛舞縱橫的掌影驀而消斂一空﹐金蛇似的帶影嗡
然自寒山重肩頭擦過﹐血光濺映里﹐戟斧在空中倒旋而回﹐斧刃
往後一翻﹐已那麼巧妙不過的將柄反遞到寒山重手中﹐而鋒利雪
亮的刃口上﹐又己染上一層濃厚的鮮血──
閃手索彪倚在三步外的橋欄上﹐胸膛開了一個可怖的血洞﹐
大股的血液正狂湧而出﹐他頭頂上的發辮披在額前﹐面色蠟黃得
不似一個方才還活生生的“人”﹐喘息著﹐呼嚕哈的﹐大張的嘴
巴﹐卻盡是吐些血泡﹗
白龍門余下的弟子驚呼嘩嚷亂成一片﹐有如潮水般往後拼命
退去﹐那形狀﹐狼狽得可憐。
寒山重毫無表情的望著索彪﹐冷冷的道﹕
“索二當家﹐記得寒山重說過﹐要用鮮血洗染西澱的白龍碑
。”索彪傾力倚持在冰冷的橋欄上﹐他的面色雖然苦澀﹐卻平靜
得古怪﹐他似乎想擠出一絲微笑﹐但是﹐他失敗了﹐臉上僵硬的
肌肉像已不是屬於他的﹐滯冷得令他自己也在嘆息……”寒山重
眼角掠過自己肩頭一條深闊的傷口﹐緩緩的道﹕
“白龍門就要毀滅﹐索彪﹐佛家有一句最簡單的惕﹐種瓜得
瓜﹐種豆得豆﹐你們用殺孽播下的種子﹐將也會收到殺孽的報償
。”索彪嘴唇翕動著﹐喉結在一上一下的顫動﹐他那蘊含著萬般
神色的目光一直凝注著寒山重﹐終於﹐默默無語﹐擦著橋欄坐倒
在地下﹐連任何表示也沒有﹐眼簾半睜﹐然而眼簾里的那雙眸子
﹐卻永遠也不會再有反應了。
橋的另一邊──
白龍門的弟子已亂成一片的退出老遠﹐吼叫驚嚷沸騰不息﹐
寒山重冷森的望著這些嚇破了膽的敵人﹐驀然厲叫﹕
“白龍門的朋友﹐你們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們二當家如此殞命
﹐白龍門的威信就如此低賤不值?”叱叫聲中﹐寒山重抖韁沖去
﹐他的皮盾斜掛右肩﹐空出的左手迅速探人懸於馬首旁的皮囊﹐
又快得不可言喻的揮拋而出﹐於是﹐一連串銀光閃閃的橢圓形物
體排成一線飛出﹐當人們的眼睛尚沒有看清這是些什麼東西﹐連
串的銀色物體忽然撞擊在一起﹐仿佛霹雷淬響﹐一片轟然爆烈聲
中﹐煙硝晦迷﹐火蛇進射﹐白龍門的人馬尚未及退出橋面﹐已有
一半以上嚎叫著滾到地下﹗
隨著這一片火海也似的爆炸聲響﹐石橋兩側的暗影中﹐橋墩
下﹐已倏忽傳來強弩的機括聲﹐“噗”“噗”不息﹐箭矢飛舞﹐
狼奔泵突的數十名白龍門弟子﹐又在瞬息間栽倒了三十多個﹗
寒山重大笑如雷﹐縱馬躍過橋尾的一片火網﹐當他的目光無
意間向熊熊燃燒的青綠色火焰中一瞥﹐已經看見個斷了左手的漢
子﹐正通身裹在火里﹐但是﹐這漢子並不似別人那樣嚎叫悲嗥﹐
在青綠色的火焰中﹐他靜靜的坐在橋上﹐全身肌膚烈火烤炙下已
經成為焦黑﹐白青瑩瑩的火苗子躥縮里﹐他卻仰首瞪視著寒山重
﹐雖只一剎﹐寒山重卻已領受了他全部的憎恨﹐這斷手者﹐是霹
雷虎郭長風﹗
比雷四蹄甫落﹐青石橋的橋底﹐已悍猛的沖出來百多名浩穆
勇士﹐他們在薩牧非及包川的率領下﹐有如出籠之虎﹐瘋狂的攻
殺向敵人。
忽地──
整個小靈州上﹐發現了干百條飛快奔馳的火光﹐這些火光散
亂而迅速的向四處流竄﹐似一條噴火蛇在貼地疾進﹐吱吱之聲尖
銳刺耳﹐在夜暗中﹐看去十分悅目﹐但是﹐片刻之間﹐這些散竄
奔流的火蛇﹐已引燃了整個小靈州上大多數的建築﹐秋風凜烈中
﹐火借風勢﹐轉眼己蔓延得不可收拾﹐紅光燭天﹐煙霧迷空。
寒山重勒住了馬﹐平靜的看著眼前這一片火海﹐他在想﹐那
十籠在身上浸了桐油的松鼠﹐現在﹐大約已與小靈州上的屋宇俱
化飛灰了。
前面﹐浩穆院的人馬已經遭受到了強硬阻擋﹐火光映照里﹐
兩名瘦小禿頭的中年人﹐正分拒著薩牧非與包川﹐在這兩人後面
﹐一百名肩袖間繡刺白龍的大漢﹐整整齊齊的排成四排﹐個個手
執板斧藤盾﹐在三個高大的年青人調度下﹐沉著穩練的與猛攻上
前的浩穆院壯十拼在一處。
寒山重撇撇嘴唇﹐抖韁直去﹐蹄聲急劇里﹐他大吼道﹕
“浩穆兒郎﹐來三十名跟著寒山重﹗”一聲吼喝﹐三十個浩
穆大漢迅速擁到寒山重馬後﹐只這一瞬﹐白龍門弟子已有十幾個
橫摔出去﹐板斧藤盾拋得滿天飛舞!三十名浩穆壯士發亮的腰刀
分向兩旁斬去﹐寒山重沖破的缺口﹐卻又在片刻間由後一排的白
龍門弟子補上﹐藤盾並舉﹐斧刃揮霍!比雷驀地嘶叫﹐前蹄飛揚
﹐踏倒了兩面藤盾﹐寒山重的戟斧“呼”的划過一道圓弧﹐一片
乒乓嗆啷聲里﹐又有七八個白龍門弟子翻跌出去。
這時﹐跟著寒山重挺進的浩穆院人馬亦已損傷了十多名﹐寒
山重右腿往馬腹一靠﹐叱雷已整個橫了個身﹐當頭一撞﹐將右側
的白龍門弟子頂翻了兩個﹐寒山重朝斧縱閃下再殘三名﹐他“呸
”了一聲﹐怒吼道﹕
“包川﹐這是白龍門最為精銳的‘鐵斧隊’﹐你要通通給寒
山重斬絕﹗”怒吼聲里﹐叱雷又已突破了第三排“鐵斧隊”﹐現
在﹐只剩下最後一排了﹐他們正在一個面容兇厲的年青人率下沖
了上來﹗
[ 本帖最後由 avanwind 於 2008-3-7 16:16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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