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雪冤明仇圖窮匕現
火光在谷頂上熊熊的燃燒著﹐濃重刺鼻的油焦氣息飄
蕩在空氣中﹐有黝黑夜空被映得成為一片血紫色的慘紅﹐呼
吸像黏著一層薄薄的膠﹐室得人們胸口發慌。
多少具淒怖的屍體橫豎躺在火里﹐骨肉被火燒得茲茲
作響﹐那模樣實在難看﹐似一段段焦枯的木頭卻曾生著血
淋淋的肢體﹐有過欲望與靈性﹐現在﹐卻那麼丑惡的僵臥
在那兒﹐丑惡得令人發嘔﹐這些死去的人留下了些什麼呢?
又何嘗留下了一丁點兒呢?
寒山重拖曳著肥胖的邵標往前行走﹐邵標那張橫肉重
疊的猙獰面孔沾染著斑斑血跡﹐油光的頭皮泛著青滲滲的
汁珠兒﹐他粗濁的湍息著﹐嵌入銀鈴的那只腳猶在不停的
抽搐抖索﹐他被拖著走﹐肌膚擦著地面﹐火辣辣的似扎著
一把針。
那邊
豹膽紅翼賀仁傑已強撐著半坐了起來﹐他怔怔的凝視
著周遭﹐凝視著眼前一片活生生的慘厲﹐神色里流露出一
股悲戚的茫然。
邵標被拖曳在地下的沉濁聲音傳入賀仁傑的耳朵里﹐
他轉過頭﹐愣愣的瞧著寒山重將這位龐然大物的仁兄拖了
過來﹐又毫不在意的擲在他面前──就像擲一頭死狗﹕
抿著唇一笑﹐寒山重低沉地道﹕
“抱歉傷了你﹐現在好了一些不曾?”
賀仁傑嘴唇痙攣了一下﹐死死盯著寒山重﹐狠毒的道﹕
“姓寒的﹐除非你將我賀仁傑挫骨揚灰﹐否則﹐我只要
有一口氣在﹐便不會輕饒於你!”
寒山重聳聳肩﹐淡淡的道﹕
“隨你﹐姓寒的雙手染血染得太多了﹐老實說﹐再增加
條把人命也無所謂﹐只是朋友﹐你不怕死得冤麼?”
賀仁傑“呸”了一聲﹐怒道﹕
“冤?放屁──”
哧哧一笑﹐寒山重退了一步道﹕
“別嚷﹐好朋友﹐鬼也怕惡人﹐你這副德性活像要吸血
啖骨﹔十八層地獄里的牛頭馬面見了只怕也要退避三舍
──嗯﹐咱們虎頭幫的舵把子﹐你說是麼?”
邵標狠狠的瞪了寒山重一眼﹐賀仁傑已愧疚的朝他道﹕
“邵兄……你﹐你受傷了?”
邵標的肥臉一熱﹐好在這尷尬掩遮於面上斑斑塊塊的
血跡里﹐他期期艾艾的咿唔了幾聲﹐賀仁傑已悲憤的道﹕
“邵兄﹐邵兄﹐都是我累了你﹐都是我賀仁傑對你不住
寒山重用腳尖踢飛了一塊石頭﹐冷冷的道﹕
“你們彼此都有些對不住﹐都是一雙廢物﹐現在﹐邵舵
把子﹐你閣下可以開始伸張正義了。”
賀仁傑正想破口大罵對方﹐一聽此言卻不禁怔了怔﹐要
出口的話也嚥了回去﹐他迷惑的望著邵標﹐遲疑的道﹕
“邵兄……有什麼不對?”
邵標艱辛的舔舔嘴唇﹐干嚥了兩口唾液﹐張了張口﹐又
頹垂下頭去了﹐沒有耳朵的腦袋顯得如此沉重而狼狽﹐悲
慘加上窘迫。
寒山重撇撇唇角﹐冷森的道﹕
“邵標﹐到你說話的時候了﹐不要延遲。”
賀仁傑看看寒山重﹐又瞧瞧邵標﹐疑惑的道﹕
“說什麼﹐邵兄?姓寒的可是又在耍什麼花樣?”
寒山重面孔逐漸冷沉了下來﹐他的目光像兩把鋼刀一
樣凝視著邵標﹐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的道﹕
“當家的﹐你需要明白﹐死亡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
痛苦﹐一丁一點的慢慢死去﹗”
憤怒的瞪著寒山重﹐賀仁傑喘著氣﹕
“你夠了﹐寒山重﹐你已經狠毒的離了諾了﹐我們既已
栽在你手里﹐原本就不打算活著出去﹐你動手吧﹐用不著
如此逼迫邵標兄﹐你動手吧﹐你動手啊……”
冷冷一笑﹐寒山重反掌倏揚﹐抱得賀仁傑仰天倒下﹐滿
口的鮮血噴起老高﹐眉梢子微挑﹐寒山重生硬的道﹕
“當本院主向別人說話﹐旁邊的人最好不要插嘴﹐這是
浩穆一鼎多年來的規矩﹐現在﹐邵標﹐告訴這白癡你要告
訴他的I”
邵標在寒山重重掌摑賀仁傑時﹐已不由自主的心頭狂
跳﹐他明白寒山重素來的習性﹐更知道他那說一不二的作
風﹐至少﹐他目前還不想死﹐退一萬步說﹐就是非死不可﹐
他也不願意零零碎碎的受活罪﹐他曉得寒山重言出必行﹐不
論是仁恕方面﹐或是在殘酷方面。
大大吸了口氣﹐邵標終於硬著頭皮﹐暗啞著嗓子﹐斷
斷續續的道﹕
“賀……賀兄……事情……唉﹐事情並不像邵某告訴你
的那樣……唉﹐哦﹐這件事……這件事實在……實在不得
已……”
賀仁傑霍的坐了起來﹐兩只眼珠似欲穿出眼眶﹐他一
動不動的盯視著邵標﹐滿嘴滿腮的血往下直滴﹐‘形象十分
嚇人……
窒息了一下﹐邵標有些手足無措的窘在那里﹐他的目
光不敢與賀仁傑的眼神相觸﹐只管垂注地下﹐定定的呆著
不動﹐夜風里﹐豆大的汗珠卻淌個不停﹕
賀仁傑驀地起了一陣抽搐﹐頜下黑髯唰唰顫抖﹐他的
語聲帶著哭調﹕
“你……你在說……說些什麼?邵大當家……你在說些
什麼?”
寒山重的頭巾微微飄拂﹐他一揚頭﹐聲如金石﹕
“告訴他!”
邵標的一顆心急劇的撲通著﹐他的面色也是一陣青一
陣白﹐手腳全已沒有了置放處﹐賀仁傑似是明白了什麼﹐他
悲倫的道﹕
“有什麼話﹐邵大當家﹐你說吧……”
一咬牙﹐邵標抬起頭來﹐窘迫得連呼吸都有些喘不過
來了﹕
“我……我……在往昔告訴你那些話……是假的﹐殺你
內兄之人不是眼前的寒山重﹐另外有人……”
賀仁傑像被霹雷擊頂似的呆了片刻﹐驀然又像瘋了一
樣撲到邵標身上﹐十只手指宛如鋼鉤﹐緊緊扼在邵標那粗
短的脖子上﹐喘息得似一頭野獸﹕
“你……你這騙子﹐畜生﹐兇手……你……你……你﹐
你告訴我﹐誰殺了我的內兄?是誰?是誰?是誰啊……”
邵標被他扼得面如血﹐雙眼翻白﹐四肢狂亂的掙扎
著﹐口里窒悶的咿唔不停﹐喉嚨也在咯咯作響……
寒山重踏上一步﹐一把拖開了賀仁傑﹐平靜的道﹕
“勒死了他﹐你也沒有好處﹐朋友﹐謎底還待揭曉I”
賀仁傑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下﹐傷處的牽動令他全身發
著痙攣﹐一雙眼睛卻仍牛似的怒瞪著邵標﹐邵標大口大口
的喘著粗氣﹐嘴角的液涎拉得長長的﹐他撫揉著脖子﹐喉
里咕嚕嚕的直響。
寒山重懶懶朝四周看了一眼﹐晤﹐火在油上仍燒得兇﹐
就著風勢﹐看樣子一半會還熄不了呢。
盯著邵標﹐賀仁傑氣吁吁的吼﹕
邵標苦著臉﹐伸手拭去掛在唇角的唾液﹐沙啞著嗓子﹕
“賀兄……你先……先冷靜一下﹐唉﹐此事說來話長
寒山重轉移腕上的銀鈴﹐那叮當的清脆鈴聲是如此悅
耳﹐如此幽雅﹐但卻又是如此令人心兒忐忑﹐沉默了片刻﹔
他道﹕
“大當家的﹐不要太羅嗦﹐長話短說。”
偷窺了寒山重一眼﹐邵標吞了口口水﹐吶吶的道﹕
“哦﹐賀……賀兄……”
賀仁傑冷沉著臉﹐重重的哼了一聲﹐邵標尷尬的抽抽
鼻子﹐喏喏的道﹕
“事情是這樣的……咳咳﹐因為﹐因為兄弟我與寒山重
結有深怨﹐但我的力量又被寒山重消滅殆盡﹐我一己之力﹐
實在斗他不過﹐所以﹐所以在多年以前﹐我就開始暗中尋
訪其他與寒山重有仇的江湖同道﹐以便互相聯合﹐協力對
付於他……哦﹐所以我就找到了你們夫婦﹐承蒙不棄﹐你
們告訴了我令內兄遭害之事﹐我一時報仇心切﹐當時就故
意擺出姿態﹐佯稱兇手乃是寒山重﹐而據你們述說的情形﹐
寒山重的嫌疑也自然最大﹐我並非有意欺騙你們﹐因為我
急需助力……”
“呸”地一聲一口唾沫吐在邵標的臉上﹐賀仁傑怪叫道﹕
“你……你這畜生﹐姓邵的﹐你裝得太像了﹐當時你告
訴我親自隱在一旁目擊事情經過﹐繪形繪色歷歷如真﹐又
和‘纏練手’賈如鈞似是素識﹐賈如鈞對妮妹一直照拂有
加﹐我一點也未曾懷疑過你的居心如何﹐想不到卻被你利
用了……”
寒山重的如劍雙眉忽的一皺﹐緩緩地道﹕
“賈如鈞?賀仁傑﹐你所說的可是那個身體魁梧﹐壯得
像一條牛﹔又蓄著滿腮青胡子的賈如鈞?”
賀仁傑怔了一下﹐吶吶的道﹕
“你……你也知道這人?”
從賀仁傑的語氣里﹐可以明白他對寒山重的仇恨已經
大大減輕了﹐寒山重抿抿嘴唇﹐冷冷的道﹕
“不只是知道﹐他還在姓寒的手里栽過一次大筋斗
“那麼……”賀仁傑嚥了口唾沫﹐又喏喏的道﹕
“‘飛狐’裘白你大約也曉得了?”
寒山重沉默了片刻﹐眸子里閃耀著一片智慧與穎悟的
光輝﹐他沉沉的一笑﹐平靜的道﹕
“這小子與賈如鈞是老搭檔﹐都是狼狽為奸的東西。賀
仁傑﹐在昔日﹐你所說的指點過你‘迷津’的幾位江湖朋
友﹐大約就是這兩個寶貝吧?”
賀仁傑面孔紅了一紅﹐低啞的道﹕
“是……是的……是他們……”
寒山重目光隼利的瞧向邵標﹐邵標不敢正視的低下頭
去﹐寒山重仰首望著夜空﹐緩緩地道﹕
“賀仁傑﹐我在江湖上闖蕩了幾近十年﹐這十年中﹐結
的仇怨比交的朋友多﹐有些仇家夠骨氣﹐敢明著找我復仇﹐
但是﹐有的仇家卻沒有這個種﹐只能隱在暗處﹐用其他陰
險的下流手段暗算我﹐這些人﹐可以由賈如鈞、裘白及眼
前的邵標為代表﹐你沒有與我開誠相談﹐自然不會明白事
情真像﹐因此﹐你也容易受他們蠱惑。我並不怪你﹐你只
是個愚蠢的被利用者﹐我講句老實話﹐你在他們眼中﹐或
者尚有兩下子﹐但在姓寒的眼里﹐卻是不值一毛﹐姓寒的
浩穆院里﹐第三流的角色都比你強﹐賀仁傑﹐你除了馴馴
那些野豹﹐不過只是個莽夫而己﹗”
寒山重的唇罵﹐賀仁傑卻奇異的沒有憤怒的感覺﹐他
心里非常平靜﹐他自己也為自己的平靜而驚異﹐在往常﹐他
並不是一個度量大的人。於是﹐賀仁傑明白他是徹底的錯
了﹐一絲一毫不假的錯了﹐他知道﹐他自己接受這錯誤的
後果接受得心甘情願﹐否則﹐他絕對忍受不了對方的諷刺
咬咬下唇﹐寒山重談淡的﹐卻帶著一股足可令人毛發
悚然的冷漠語氣朝著邵標道﹕
“邵標﹐此時﹐你可以說出誰是殺害杜明的真兇了。”
邵標面孔的肌肉驀地起了一陣痙攣﹐他惶恐的道﹕
“我……我只曉得你不是兇手……但……但……我不
知道到底是誰殺的……”
寒山重撇撇唇角﹐淡淡的道﹕
“你不會不知道﹐邵標。”
青油亮的青色頭皮滲著汗珠﹐邵標驚懼的用力搖著頭﹕
“我……我真不知道……寒山重……你不可逼人大甚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不﹐只因你逼我太甚﹐所以﹐我才不得不逼你﹐告訴
我﹐老朋友﹐到底是誰殺害了杜明?”
邵標神色黯然﹐目光閃爍﹐但嘴巴卻閉得很緊﹐賀仁
傑死死的瞪著他﹐語聲自齒縫里傳出﹕
“邵標﹐我夫婦己被你害得夠苦﹐你如再不說出誰是真
兇﹐邵標﹐就不要怪我賀仁傑要對不起朋友了﹗”
寒山重輕輕擺手﹐安詳的道﹕
“真兇是賈如鈞與裘白吧?”
邵標猛然全身一震﹐面上頓時湧現出一片驚駭與迷惑
之色﹐寒山重哧哧一笑﹐右手食指和拇指彈出一聲脆響﹐道﹕
“世上很多事情﹐並不要件件都親眼看見才能知道真
像﹐有些事﹐慢慢推斷也一樣可以猜出。我想﹐這件事或
是一種巧合﹔在杜明獲得那塊玉及我遣司馬長雄等人前
往購買之時﹐賈如鈞與裘白大概已得到消息。他們或是跟
蹤於後﹐或是預先往浩穆院左近潛伏。在成交之後﹐他們
出手殺了杜明﹐再偽裝成司馬長雄‘烏心掌’的遣痕﹐然
後竅奪黃金匆匆而走﹐可恨的是﹐他們非但不就此消聲匿
跡﹐更競尋到杜妮﹐妖言相惑﹐誘使杜妮又遇上了賀仁傑
這呆子﹐賀仁傑大約對杜妮十分死心塌地﹐賈如鈞與裘白
一見勢不可為﹐也就順手推舟﹐裝做成全他們婚事﹐卻要
杜妮以逼賀仁傑助她復仇為條件﹐這兩個賊種大約是看上
了賀仁傑馴服豹子的能耐﹐覺得可以利用……”
賀仁傑嗆咳了一聲﹐不服的道﹕
“你錯了﹐杜妮嫁我﹐本來就只要求這一件事﹐並沒有
人逼她……”
寒山重一揮手﹐冷冷的道﹕
“那麼﹐其他的推斷都不錯吧?”
賀仁傑老臉一熱﹐尷尬的點點頭﹐寒山重又道﹕
“還有一點﹐賈如鈞和裘白是如何知道杜明有個妹妹
的?”
微微垂下目光﹐賀仁傑道﹕
“杜明身上有寫給內人的函件……”
寒山重含首一笑﹐道﹕
“卻是簡單﹐他們一定也借著這個以‘仗義’為名找上
杜妮的吧?”
賀仁傑搓揉著青紫的腸骨沒有吭聲﹐寒山重舔舔嘴唇﹐
續道﹕
“這些情形﹐邵標這老小子一定都知道﹐他是老江湖了﹐
而且極可能與賈如鈞、裘白二人素識﹐再逢之下﹐非但是
同仇敵愾﹐更有你這呆鳥做前驅﹐他們沉攘一氣﹐串通好
了﹐自然騙得你這飯捅團團訂轉﹐你卻還以為這一下子碰
上了救命的活神仙﹐卻不想被他們耍了寶……”
說到這里﹐寒山重似笑非笑的瞅著邵標﹐冷澀的道﹕
“對麼﹐邵大當家?”
邵標艱辛的吞了口唾沫﹐遲疑著沒有表示﹐寒山重滿
不在乎的笑了笑﹐輕輕松松的又問了一句﹕
“對不對?”
邵標一咬牙﹐硬著頭皮道﹕
“不知道I”
寒山重長長吸了口氣﹐目注邵標﹐語聲清雅得不帶一
絲煙火之氣﹕
“邵標﹐你今年只有五十歲吧?”
一股涼氣自邵標脊背升起﹐他怔仲而畏怯的瞪著寒山
重﹐兩只瞳孔里顯露著可以察覺出的顫悚﹐寒山重平靜的
道﹕
“假如你好好活﹐足可活到八十歲﹐你身體碩健﹐沒有
暗疾﹐嗯﹐邵標﹐你一定也想活到八十歲而不想在今夜就
完蛋大吉﹐是不?”
邵標滿臉的橫肉擠做了一堆﹐他呻吟似的喘息了幾聲﹐
寒山重雙眼上望﹐陰沉沉的道﹕
“你可以快快樂樂的過你下半輩子﹐但是﹐你得回答我
方才的問題。”
猶豫著﹐遲疑著﹐終於﹐邵標喏喏的道﹕
“賈如鈞……裘白……他們……”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他們不會放過你﹐是麼?這個你放心﹐因為﹐他們首
先會想到的將是他們生命的延續問題﹐邵標﹐姓寒的自有
定奪!”
暗暗咬牙﹐邵標一橫心道﹕
“不錯﹐殺杜明的是他們兩個﹗”
寒山重臉色一沉﹐道﹕
“說出經過。”
嚥了口唾沫﹐邵標低啞的道﹕
“杜明掘得玉之際﹐也正是他們兩人聞得風聲前往尋
取之時﹐他們慢了一步﹐已被杜明獲得﹐本來﹐他們准備
下手硬奪﹐但是﹐恰巧司馬長雄率人趕到﹐與杜明商談之
下妥協了買賣﹐賈如鈞與裘白兩人見狀十分憤恨﹐乃隨後
跟隨至浩穆院附近潛伏﹐待杜明身懷巨金出了浩穆院﹐在
騎田嶺隱蔽之處﹐賈如鈞及裘白二人便同時出手淬擊杜明
……杜明雖然也識得幾個式子﹐卻遠非此二人之敵﹐照面
之下﹐便被殺死當場﹐賈如鈞與裘白劫去杜明身上黃金﹐又
搜出杜明懷中的幾封信函﹐知道杜明還有一個妹子叫杜妮﹐
他們兩個性好漁色﹐當時都動上了腦筋﹐因而尋到杜妮編
出一番謊話來誘使她隨同逃匿﹐因為杜妮與其兄杜明相依
為命﹐一旦失去依恃﹐當然惶恐悲憤﹐也就更加容易墜入
賈如鈞與裘白所設的圈套……”
邵標說到這里﹐賀仁傑已是雙拳緊握﹐一口鋼牙咬得
咯咯做響﹐兩只眼睛突得有如銅鈴也似﹐寒山重擺擺手﹐悠
閒的道﹕
“說下去﹐邵標。”
潤濕了一下嘴唇﹐邵標避開賀仁傑那雙宛似噴火的目
光﹐繼續說道﹕
“本來﹐杜妮早就遭到他們兩人污辱的﹐但因這兩人都
對杜妮懷有企圖﹐互相牽制監視﹐才一直平安無事……這
種情形﹐直到杜妮有一天遇見了賀仁傑才開始轉變﹐待賈
如鈞和裘白發覺﹐已經不及挽回﹐他們只好將計就計﹐硬
著頭皮成全了杜妮的婚事﹐但是﹐賀仁傑卻被他們利用了
喉頭像野獸般嗥吼著﹐賀仁傑咬牙切齒的道﹕
“邵標﹐我要生啖了你們這群畜生……”
寒山重一拂衣袖﹐安詳的道﹕
“這年頭﹐人心本就歹毒陰詭﹐錯只錯在你老邵真太過
份了。”
朝邵標看了一眼﹐寒山重道﹕
“那烏心掌﹐他們是怎麼做出痕跡來的?”
邵標揉揉眼睛﹐低低地道﹕
“先用內力朝屍體上重擊造成青紫﹐再用‘黑藤水’浸
染﹐黑藤水有浸淫之毒﹐而且永不褪色﹐浸上去就和司馬
長雄的烏心掌拍過一般無二……”
寒山重笑笑﹐道﹕
“難為他們設想周到﹐但是﹐你又如何知曉得如此詳
盡?”
邵標禁不住一哆嗦﹐恐懼的叫﹕
“我沒有與他們同謀……寒山重﹐你要守信諾……”
寒山重哼了哼﹐冷然道﹕
“我並沒有毀諾﹐我只是在問你的話﹗”
滿臉黝黑的橫肉扯緊又松﹐邵標惶惶的道﹕
“他們……他們瞞不過我……我在一家客舍里遇上他
們﹐那晚﹐大家都喝了些酒﹐我們又是素識﹐一談起來﹐大
家在你手上都有一肚子委屈……他們雖未盡言﹐但我多少
知道了一些﹐再加上日後相處時的片片斷斷﹐自是不難窺
其全貌……”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你大約也套出了不少內情吧?你本就滑得帶油了。”
這時﹐坐著的賀仁傑忽地站了起頭來﹐他顫巍巍的﹐一
步一步的行向邵標﹐邵標雙目突睜﹐驚恐的叫﹕
“寒山重……姓賀的要動粗……”
寒山重冷然注視賀仁傑﹐陰森的道﹕
“站住。”
賀仁傑沉濁的喘著氣﹐一張面孔漲得通紅帶紫﹐頷下
虯髯不住抖索﹐他瞪著那一雙充滿血絲的牛眼﹐喉嚨里呼
嚕嚕的咆哮﹕
“我要扼死這畜生……一個個生剝了他們……”
寒山重有如一尊魔像般挺立不動﹐平靜得近乎冷酷﹕
“我說﹐賀仁傑﹐你站住。” .
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宛似一把把的冰碴掖在賀仁
傑熊熊冒火的心里﹐他惕呆呆的站住﹐全身出著汗﹐發著
抖﹐終於﹐面色青白的頹然坐倒﹗
寒山重注視著他﹐淡淡的道﹕
“我答允邵標生路﹐就必須叫他活著﹐老實說﹐他並非
怕你﹐更不是畏懼你那幾下子莊稼把式﹐他只是因為愧疚
惶恐才不敢、也不願與你對手﹐你要有自知之明﹐不可一
味逼人走上絕路﹗
說到這里﹐寒山重略一沉思﹐又道﹕
“何況﹐主兇並非邵標﹐冤有頭﹐債有主﹐流血也該找
個正確的對象﹐邵標助紂為虐﹐欺瞞詐騙﹐他已有一雙耳
朵及一只腳做為代價﹐這﹐已經很夠了﹐現在﹐嗯﹐我要
放他離去﹐我想﹐他以後該不會再蠢得重犯相同之過了。”
賀仁傑驀地抬起來﹐悲切的大叫﹕
“你……你怎麼知道他所說的全是真話?他能騙我難道
就不會騙你?不會騙天下人?”
寒山重雍容的一笑﹐道﹕
“騙你容易﹐朋友﹐要騙我寒山重卻不簡單﹐而且﹐我
若發覺邵標騙我﹐他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被殺﹐一條
是自殺!”
說到這里﹐他轉朝邵標露齒一笑﹕
“對不﹐邵標?”
邵標急不迭的連連點頭﹐那副恨不得挖出心來表白的
模樣﹐真是又可憐﹐又可笑﹐寒山重雙目注視著他﹐半晌﹐
道﹕
“好了﹐老朋友﹐你可以離去。”
長長的吁出一口氣﹐邵標像爬過刀刃之山而終於到達
頂峰後似的如釋重負﹐他俏然拭去滿頭冷汗﹐向寒山重一
抱拳﹐感激涕零的道﹕
“寒……寒兄﹐我邵標會永遠記住超生之德……”
這山谷里曾經歷過一場浩劫﹐焦黑的岩壁與殘余的柴
燼相映﹐還四處飄散著裊裊的青煙。
寒山重到達山谷的入口了﹐可以聽見一陣陣兵刃的交
擊聲與比喝聲﹐偶爾慘叫連成一片﹐顯然﹐外面激戰正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