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朗菲爾一陣沉默。
「抱歉,先生……」
「誰要你道歉了?有什麼事情說完就快走。」洛圖白了他一眼。
「呃……那個……」格朗菲爾頓了頓。
「其實,我是想要跟你道謝。」格朗菲爾看了看四周,湊近洛圖,真誠地低聲說道。
「什麼?」洛圖抬了抬眼皮,有點驚訝。
「感謝你放過了特蘭克斯一命,先生。」格朗菲爾慢慢捏緊拳頭說道。
「……釋放你們回來的是精靈王國,我可沒有再插手管戰爭之後的事情。」洛圖哼了一聲淡淡說道,「你……可不要搞錯了。」
「不,沒有搞錯,雖然我們得以安全回國的確是兩國交涉的一個結果,但之前在戰場上,要不是你跟特蘭克斯戰鬥時候手下留情了,那就不僅僅是布萊特帝國失去了一位將軍,我失去了一位好友兄弟……我的妹妹和侄兒也失去了他們最重要的依靠。」格朗菲爾低沉說道。
「記得當初……西絲卡……我的妹妹苦苦愛戀特蘭克斯已經很久了。而在所有仰慕銀蘭騎士的貴族女性之中,她遠不是最出色的一個,也不是最得到特蘭克斯本身欣賞的一個……」
「儘管我作為一個朋友,一個哥哥,很多次地在他們之間努力過,但結果都非常不如人意。特蘭克斯對與女性的交往都不太感興趣,而西絲卡的性格又過於柔弱,嘗嘗會不自覺地引來特蘭克斯的厭煩。」
格朗菲爾陷入了回憶之中,眼神渙散,低著頭喃喃說道。
「我能怎麼辦呢?我希望西絲卡能夠表現得更加堅強一些,也希望特蘭克斯可以溫和柔軟一點,然而即使我時常被人稱讚頭腦冷靜,智慧過人,也是對此束手無策……真是諷刺。」
「我一度是完全放棄了,以為西絲卡的戀情終究會是一場難以承受的悲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天比一天變得失落,茫然,空洞,憂傷而什麼都做不了……我甚至為此曾經毫無意義地去怨恨過特蘭克斯。」
「……我疼愛我的妹妹,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我們兩個都不是父親正妻的孩子,並且都是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我們的親生母親。在我感覺無比灰暗地那段童年日子裡,唯一的心靈慰藉就是這個有著一個天使名字的小女孩。」
「為了在一個醜陋虛偽的陰森家庭中保護她長大,我幾乎是逼出了自己全部的生命潛力。一邊瘋狂進習修煉獲取父親賞識,一邊使盡各種各樣我能夠想到的計謀和手段將家裡那些人統統打壓下去。」
「很多很多次,在我覺得自己已經撐不下去的時候,看到把我當作全部依靠。如同一隻脆弱柔軟的燕雀鳥般陪伴在我身邊地西絲卡……看到她為了挨餓的我而偷偷藏下自己的晚餐,看到她為了替我多買一本書而捨不得花上任何一點零用錢,看到她為了我能夠夜裡看書而去偷家裡的燈油……」
「我終究是支持了過去,並且一點一點地爭取到了我們所需要地生活。」
格朗菲爾閉上了眼睛。
「我此生最大的一個願望。就是看到在這艱苦的成長時期裡溫暖了我的小天使,最終能夠獲得她想要地幸福。這個願望一度顯得那麼遙不可及,但是事情卻在後來發生了令我無比驚喜的轉變……特蘭克斯真的向西絲卡求婚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她當時那笑中帶淚的歡愉表情。」
「我發誓我將用盡一生地力量去守護這份幸福。」
「特蘭克斯的生命遠比我自己要重要,他是西絲卡的丈夫。而我也相信他會一輩子愛護我地妹妹。」
「在精靈王國戰爭失敗地時候,我曾經為特蘭克斯地戰敗心灰若死。我以為我親手失去了我鄭重承諾過要保護的東西。但你出乎意料地大度讓我從地獄回到了天堂……即使你是擊敗我軍的主要領袖,但兩軍對陣的戰場之上。你能放過特蘭克斯的性命。就是一種足以令我無比感激的仁慈。」
「因此有這個機會。我一定要當面跟你道謝,請你接受……」格朗菲爾再度睜眼。
眼前空無一人。
「………………先生?」格朗菲爾一下子蒙了。他完全沒發覺洛圖是什麼時候從自己身邊走開的。
面前四下裡仍舊是在談笑來往的貴族們,格朗菲爾神情有些尷尬,有些茫然地呆立在那裡。
「哥哥,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柔和的女聲。
格朗菲爾身子一震,轉過頭去,只見面前一個成熟丰韻的**,姣好的面容上似乎總是帶著溫和甜美的笑容,懷裡抱著的一個嬰兒眨巴著和特蘭克斯同樣的藍色眼睛,與母親一起看著眼前的人。
「……沒什麼,西絲卡。」格朗菲爾避開目光,以掩飾自己眼裡的一抹晶瑩。
**懷裡的孩子突然咿咿呀呀地朝格朗菲爾伸出白嫩的小手,圓溜溜的大眼睛充滿某種期待。
「呵呵,小洛特很喜歡舅舅呢。」西絲卡親吻了一口懷中的小寶貝,抬眼看向自己從小就十分依賴,一直呵護著自己成長直到結婚嫁人的至親的家人,「要抱抱他嗎,哥哥?」
「嗯。」格朗菲爾輕輕答道,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妹妹懷中的一團柔軟,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世界上最美麗的瑰寶。
「哥哥,你喜歡孩子的話,也要早點結婚才好啊。」西絲卡柔聲勸道。格朗菲爾明明有許多可以考慮的對象,可他本人卻一直不怎麼在意,這一點幾乎跟特蘭克斯當初如出一撇,只不過態度不同。
沒想到自己當初以為沒什麼希望的婚事實現了,哥哥都還沒有自己的伴侶。西絲卡覺得應該開始為此感到憂心了。她隨即在腦裡盤算趁著格朗菲爾這陣子比較空閒,多替他引見幾個門當戶對的貴族淑女。
哥哥,你苦了很久了,為什麼還不早點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妹妹,那是因為我的幸福,現在……就已經得到了。
……
…………
「呼,真是聽得渾身都不舒服,超級戀妹情結的傢伙。」洛圖在洗手間裡,剛剛才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又得到一次意料之外的道謝,這個叫格朗菲爾的,腦子結構肯定與西斯大叔有類似之處……都是特意去感謝自己敵人的笨蛋傢伙。
「真是愚蠢。」洛圖說道。
宴會會場的公共廁所除了沒有自來水,其他的跟洛圖前世幾乎已經沒有兩樣。火炬映照下錚亮的板磚閃爍著金黃的光芒,微涼的夜風通過氣窗穿透進來,帶走了一部分令人不愉快的氣味。
專門配備的清潔僕人就著一張木椅子像尊門神般坐在門邊,被火光偏射進來的陰影拉得老長。
這個粗壯男僕臉龐有些疲憊的神色,此時還帶上了一絲不耐煩,暗想剛才進去的那個客人,為什麼蹲了半天也不見出來?
他等著做完分配給自己的最後一次清潔就可以跟其他人換班,因此等得有點焦躁,不過他很清楚自己的卑微本分,是萬萬不敢對這裡的任何一個出入之人有表面上的不滿態度。
走廊上的燈光突然暗了一暗。
男僕下意識地扭頭看去,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對貴族老爺鞠躬行禮,下意識地開始露出禮儀性的諂媚笑容,然後下一秒鐘就落入了無邊陰沉的黑暗之中。
最後看到的,是一雙灰鱷厚皮短筒靴。
為什麼這樣的硬靴子走起路來沒發出一點聲音?這是男僕死前最後的小小疑問。
洛圖從廁所單間裡走出來,只見有一個似乎正在用冷水使自己清醒下的中老年貴族男子在一個洗手盆子邊。
他走了過去,彷彿很自然地選擇了貴族男子旁邊的一個位置,弄了點清水為自己洗手。
「先生……請給我毛巾,謝謝……」貴族男子似乎喝得太醉了,一手摸著被自己用水打濕的臉龐,一邊朝洛圖伸去,請求身邊的陌生人給自己遞上洗手盆邊準備有的乾淨毛巾。
一瞬間,他伸出的那隻厚實大手在墻上的投影變換了一個猙獰的模樣,如一道青色的電流激閃一弧朝洛圖探去,廁所裡四個魔法火炬都彷彿因為承受不住某種深重的壓迫而齊齊熄滅!
大手的目標當然不會是洛圖剛剛拿起的毛巾,而是那人體上最脆弱的頸脖。
洛圖面無表情,手拿毛巾繼續送上,他的動作好像慢了半拍,卻是恰好在那隻大手將要觸及自己皮膚的時候,將毛巾送到了那隻手裡。
就像是很平常的一幕,一個醉鬼想要毛巾卻抓錯了地方,一個清醒紳士不慌不忙地將毛巾送到他的手上。
空氣似乎凝結了一霎那。
然後隨著一聲沉重無比的悶響,那條乾爽潔淨的毛巾在兩人手間憑空消失!
如果有一個視力達到6.0以上而且動態視覺機能極佳的人在或許能夠看清,那條毛巾並不是消失了,而是在極短的瞬間內整個粉碎崩化成了堪比灰塵一般細小的粉末。
而兩人貌似穩健地站在原地的身形,也在微微一顫之間,踩踏得各自腳下的石磚都龜裂出一片網狀裂痕。
「聖階武者!?」襲擊者神情動容。洛圖嘴角牽起一抹淡漠深刻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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