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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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4022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10
基業初成 第八十八章 小麒麟南歸前夕(下)
    “听說山長要回來了……”這個傳聞在朱虛山傳了一個多月,楊應麒還是沒出現。據說楊山長本來已經寫了信給代理山長,表示自己會在十月初回到津門,但他的車駕到了東京附近,忽然有人送來了一封信,然後七將軍便失蹤了,至今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干什麼。

    “阿翼,你說會不會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不知道。”林翼應付地搖了搖頭︰“你們一直在朱虛山都沒收到消息,我怎麼會知道呢?”

    幾個月前林翎忽然來信要他坐鎮津門林家分館,林翼一開始還以為林翎是要歷練自己,等和幾個老家人接觸過才知道林翎是病了!他想去探病,卻沒人知道林翎躲到哪里去養病,只是每隔一段時間會送信來報平安。

    這幾個月里,失蹤了的林翎幾乎是對整個家族的事情不聞不問。雖然林翎離開之前曾經有過詳密的部屬,而且泉州方面還有老父林珩遙為呼應,但林翼接手以後還是覺得舉步維艱。他不但要應付陳、黃等商家的明槍暗箭,還要頂住家族內部的種種壓力。林翼至此才真正體會到林翎這些年過得有多難!

    短短幾個月里,林翼便如同長大了好幾歲!當林翎回來從他手中重新接過家族的重擔時,林家在遼南的生意已經萎縮了三成,但林翎還是對這個弟弟說︰“你做得很好。”這並不是安慰,在家族核心人物突然失蹤的情況下,一個十七歲少年能勉強維持住局面已經很不錯了。

    “阿大,這段時間你究竟去了哪里?你的病好了麼?怎麼你看來還是有些憔悴的樣子?”

    林翎當時沒有回答弟弟的這個問題,搪塞了兩句就打發他回朱虛山去了。不久,在東京附近失蹤了一個多月的楊應麒也在遼口出現了。

    “這半年里學舍來了好多新的老師啊。”學生們議論著︰“你說誰山長回來以後,咱們學舍的人事會不會有什麼變動?”

    “當然會有變動!別的不說,李先生一定會受到重用的!”

    管寧學舍是一個師生關系比較奇怪的學園。

    這里的老師大部分是在楊應麒的帶領下完成從士人到教師角色的轉變的。他們絕大多數是大遼留下的遺產,在見到楊應麒之前,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僅僅是有較好的文字功\底,就文化水平而論普遍比大宋的秀才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按照楊應麒所設置的科目邊學邊教。平心而論,這些人教、學都很用心,然而文化水平畢竟偏低,這便造就了管寧學舍質過于文的學風。出于改善教學質量的考慮,楊應麒經常要求張浩、王政、楊樸等有官位在身的渤海學人抽時間來管寧學舍講學,這些人都是大遼文苑第一流的人物,但畢竟身在宦海,也抽不出多少時間留在管寧學舍。

    而管寧學舍的部分學生——特別是像林翼這樣從大宋或高麗渡海而來的學生,或者張玄素等渤海士人的名門子弟天分卻甚高,因此便常常出現學生入學不到半年便凌駕老師之上的情況。

    林翼在管寧學舍呆了半年以後,便把全校除了楊應麒以外的老師都不放在眼里了。楊應麒離開津門以後,他更是無心听課,只是每日上書樓去讀書。和他情況類似的年輕人,在管寧學舍有好幾個。教師們也不好意思拘束他們——因為這幾個年輕人提的問題他們經常回答不出來。

    管寧學舍的學科設置比起大宋大遼高麗來也有些獨特,除了文學史地之外,對天文、算學、工虞、律法都有專科,且重視程度不在文學史地之下。醫學另有教授場所,不在管寧學舍範圍之內。

    不過,學舍中對天文、算學、工虞、歷法“術業有專攻”的專家包括楊應麒在內,到現在一個也沒有。但這些都是很實際的學問,在楊應麒的主導下,管寧學舍的師生們針對這些年津門的航運、商務、工業、訴訟、遼東地理進行記載,幾年下來便積累了一個數量頗大的資料庫。對那些及門的高材生,楊應麒都鼓勵他們去鑽研這些學問,以備將來。

    年初楊應麒離開津門後不久,管寧學舍來了一個引起林翼注意的人。這人據說是大宋的一個讀書人,姓李名階,要來津門謀生計。在經過管寧學舍學吏的考試後成為管寧學舍眾教師的一員。

    楊應麒在時是管寧學舍的掛名山長,他不在時,則另有一名由教師們推選出來的代理山長。那個代理山長沒什麼魄力,對剛來的這個叫“李階”的宋人還不大信任,也不知他有什麼長處,便讓他先去學舍的書樓看書,要等楊應麒回來再安排。這個李階倒也沒什麼意見,從此便幾乎以書樓為家。

    這人進了書樓,卻不看經史文學等據說他已經讀爛了的傳統書籍,而是對那些還沒有整理的資料大感興趣,他也不等代理山長要求,便自覺地花了一個月時間將那一堆堆雜亂的資料分門別類,各做記錄。林翼和他的幾個高才同學因為常常出入,偶爾也來幫忙。李階說話極少,但每句話說出必然中的。林翼等人不知不覺間被他吸引,便在他的指導下整理這個書庫。

    林翎生病以後林翼回津門料理家族事業時,聚集在李階身邊的學生已有數十人之多。他們師生花了將近半年時間,不但把庫中資料理出了一套脈絡來,李階更給各個科目提要勾玄,指明入門道路。

    李階只來了幾個月,在學舍的地位已經大大不同。不但林翼等不遜學生見到他都恭恭敬敬稱先生,管寧學舍其他教師也都開始關注起這個大宋來的讀書人,他們由關注而交談,由交談而相知,不久朱虛山上下人人膺服,因李階自謂無號,學舍的師生便敬稱他為朱虛先生——那是推服他學問全校第一了。眾老師有意選他為管寧學舍的山長,但李階卻推辭了,仍然日復一日地呆在書樓做他的學問。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11
基業初成 第八十九章 舊邦士子維新學(上)
    這日林翼回校,先來拜見李階。李階慰問了一下林翼“兄長病情安否”,林翼也請教老師這幾個月來管寧學舍各方面有什麼進展,在看到李階所撰的各個科目的新提要後,說道︰“這提要比七將軍寫的詳盡多了。先生,七將軍他最喜歡有學問的人,見到先生一定高興得緊!”

    李階道︰“咱們現在整理的這些書籍資料,當初都是七將軍下命搜集的吧?”

    林翼點頭道︰“是啊。不過我們都是邊做邊學,連七將軍也是如此。先生,你在大宋時學的就是這個吧?要不怎麼能把學問做得這麼好?”

    李階道︰“不是。我也是邊做邊學。”

    林翼奇道︰“那為什麼我們都覺得先生你對這些學問十分精通呢?許\多我們看不出來的問題,你一句話就說到點子上了!”

    李階微微一笑道︰“我有一良師,經學文章得于明道先生,史學識見私淑涑水先生,《皇極》精要入康節先生堂室。我忝列其門牆之內,所學雖淺,卻也打下了不錯的底子。現在我們在處理的這些學問雖新,但根基尚淺,尚處于整理階段,我轉過來並不困難。不過將來再要深入就難了,還得依賴你們這一代、甚至下一代了。”

    林翼听得半懂不懂,問道︰“明道先生便是洛陽程顥先生嗎?涑水、康節又是誰?”

    李階嘆道︰“你列我門牆,也算得諸位先生沾潤,稱呼祖師們卻不當如此無禮。將來若到中原被士林同道听見,莫的笑話你粗鄙。涑水先生便是司馬溫公諱光,康節先生姓邵諱雍。”

    林翼心中把李階的話轉一轉,這才知道李階說的正是司馬光、程顥、邵雍,那都是名震天下的大學者,一時間不由得心頭聳動。

    李階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道︰“你天資是很聰明的,可惜接觸正學卻晚了些,這些學術淵源,我以後慢慢跟你說吧。”頓了頓道︰“這半年來我將七將軍留在朱虛山的手跡都讀遍了,他所學甚新,大逾我往昔所知。只是根底似乎不深。可用于時務,卻略不足以論學。可笑北國無人,竟稱之為‘第一才子’雲雲。”

    林翼對楊應麒佩服還在李階之上,听李階言下有看不起楊應麒的意思,不服道︰“先生是說七將軍也不及你麼?”

    李階道︰“話不能這麼講。應該說他是極精明能干的人,若論世務我望塵莫及,至于學問則不夠精純……”說到這里對林翼道︰“你這一腦子鬼主意都是學他的吧?嘿嘿,那也不錯,將來也是個用世的人才。”

    林翼見自己的長短被李階一語道破,心想︰“他們二位的學問我都沒摸到邊呢,沒法評斷的高下,卻等七哥來了看他對李先生如何評價!”

    女真建國初期,楊應麒號稱“大金第一才子”,等吞並了東京道,張玄素、楊樸、張浩、王政等渤海士子相繼加入,其經史功\底都不在楊應麒之下,但論到知識的廣博則遠不如他,因此這個稱號得以延續。

    管寧學舍開學以來,聚集了遼河流域的斯文雋秀,眾人在楊應麒的領導下孜孜不倦,講學讀書,學問日進,彼此唱和談論,都覺朱虛山學風甚盛,遼南士子的學問就是大宋名儒也不能過。

    及李階北來,初時鋒芒不露,但來了不到半年便將楊應麒所引新學全部貫通。不但津門的教師見到他多行半師之禮,就連渤海一等一的士子遇到他也無不相形見絀。楊樸、張浩等人本來倨傲,但和李階有過深談後便紛紛避席。

    楊應麒在遼口曹廣弼處從十一月初呆到十二月中,期間披閱\了楊樸從津門轉來的《漢部新禮議》《漢部新律議》兩篇小文,作者李階卻是一個頗陌生的名字,掩卷大驚,對曹廣弼道︰“咱們漢部什麼時候來了這樣的高人!”

    曹廣弼道︰“我打听過,這個李階來津門雖有一段時間了,但直到近來才顯露頭角。只是你向來消息靈通,怎麼反來問我?”

    楊應麒道︰“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半年多來被大嫂壓著不讓理事,日常關注也只在幾處最要緊處,但畢竟沒法像以前那樣面面俱到,許\多事情都生疏了。”

    曹廣弼點頭道︰“那你如今身子大好沒?”

    楊應麒道︰“沒什麼事了,閑了這半年多,腦子倒是比以前靈光了不少!”

    曹廣弼道︰“那就好。這段日子宋遼使者往來馳聘,我觀國主意願,伐遼之事就在眼前。這次和上次不一樣。這場仗一開打,在大宋、大金聯手夾擊之下,大遼便有滅國之禍!此戰必然曠持日久,不是一年兩年就會結束的。到時我們幾個去了前方,遼南千頭萬緒的事務便都壓在你頭上,咱們漢部若沒有你居中策應,只怕局勢難以控制!”

    楊應麒嘆道︰“其實我早就感到局勢難以控制了。漢村還在會寧我們的事業還小,所以我才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覺,但我們的事業越大,再想全面掌控便越難。顧得了東邊,顧不了西邊……”

    曹廣弼接著笑道︰“顧得了漢部事,顧不了房中事!”

    楊應麒臉尷尬一笑道道︰“二哥你別笑話我了。現在遼金持衡的局面即將打破,接下來就是一場接一場的大變!你放心,我會拋開雜念,全心理會軍政要務的。”

    “這才好。”曹廣弼道︰“大宋使團的事情怎麼樣了?最近有沒有跟他們接觸?”

    楊應麒不悅道︰“最近好幾次事情,比如讓王政回宋、兩國國書往來等完顏希尹都不讓我與會。和大宋朝廷通問的文書,完顏希尹連副本也不肯給我看!我們牽好了線,他們卻想就這樣把我們晾起來!真是豈有此理!”他哼了一聲又道︰“我當初也沒想到國主這麼精明啊,只是他不讓我們再插手,我們也拿他沒辦法。話說回來,我們要的好處差不多都已經到手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看宋使怎麼周旋了。”

    曹廣弼道︰“國主的態度,我始終不是很放心。”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11
基業初成 第八十九章 舊邦士子維新學(下)
    北國的文明程度進化未深,至今仍然是一個強者為王的時代。從天山至于大海,部族之多不下百計。自阿骨打這個強者挾勝遼之威,將無數原本各有自家名稱的部族整合到“女真”這面大旗下,一時間縱橫千里,所向無敵。

    這個年代正是世界性的低溫期,雖然漢部先進的耕作方式和新作物的投入讓東北大地的糧食產量大大提高,使北國民族有可能不通過南下掠奪也能生存。但女真人的野心業已形成,而大遼的政治又極為腐爛,就像一窩才吃得半飽的豺狼面前匍匐著一只又肥又病的羚羊,如何不流口水?

    不過曹廣弼的擔憂,卻不是為這只羚羊,而是為躺在這羚羊後面的那頭更肥、更病的大象!

    “如今聯宋攻遼之議將成,大戰在即,漢部的糧草供應沒問題吧?我听克忠來信說今年復州的移民特別多,民間的糧食十分吃緊,去年新增收的糧食全被新移民耗光了。”

    楊應麒道︰“民間糧草吃緊,一方面確實是由于移民大增,另一方面也是我對遼南備荒、備戰之糧控制甚嚴所致。至于移民大增,就長遠來說這可是大大的好事。咱們漢部畜力充足,農具精良,而新流入的破產農民又大多是種田的好手,分到土地後個個振奮。如今我們漢部治下的農民,上農上田一人可以產五六人之食,中農中田一人可產三四人之用。貧瘠的灘涂\以及江源附近的林地、草地我都讓盧克忠他們荒著,以護水土。現在復州的農地已經開發得差不多了,如果接下來幾年里還有這麼多的移民,那不用兩三年辰州、開州的荒地也會被墾完。而且咱們倡導的是精耕細作,單位畝產甚高,到時候或許\能‘遼域熟、大金足’也未可知。”

    曹廣弼道︰“近來從大宋來的移民越來越多,連帶著遼口也漢風大盛,我甚是喜歡。只是這樣下去,如果三州荒地開發殆盡而移民仍然滾滾而來,那可如何是好?”

    楊應麒道︰“把三州荒地開發完應該還需要過幾年吧。再說我們還有個大流求島呢,那里能容納的農業人口比遼南大得多。若大流求島開發起來了,那我們漢部的糧草就再也不愁了。”

    曹廣弼道︰“要是大流求也開發完了呢?”

    楊應麒笑道︰“那怕要十年、十幾年後了吧。那時候天下大勢都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

    “十年二十年後?那個島有這麼大?”

    楊應麒道︰“一來那個島確實不小,尤其可以開墾成良田的土地甚多。二來我估計流求在四哥的主持下發展不會那麼快。四哥料理內政的本事有限得很,他能把航路保持住並在大流求站住腳跟已經很不錯了!等在遼東的事情漸漸穩了,我還得物色一個利害的內政好手過去幫忙!”

    曹廣弼听到這里搖頭道︰“這件事情,你可就錯了!”

    “我錯了?”

    “嗯,今年六七月間的元部民會議你沒來,但主持書記的胡茂是你的老部下,這些事情他去會寧時沒跟你說麼?”

    楊應麒道︰“沒有。大嫂壓著呢。我問胡茂有沒有出現什麼麻煩事,他說沒有,我就不再問了。”

    曹廣弼笑道︰“是了,大嫂讓我們‘報憂不報喜’,如果部內一切順利便暫時不要去煩擾你了。”

    楊應麒見曹廣弼這兩句話來得突兀,問道︰“元部民會議上捅出什麼大事了麼?”

    曹廣弼道︰“在流求的元部民,帶來了很重要的消息。回津門後最好看看記錄大事的檔案。”

    元,就是第一,曹廣弼說的“元部民”,就是漢部的第一代部民。漢部在會寧立村設籍,這第一代部民的名字,都登記在漢部的第一本籍貫簿上,開頭幾個人,即是︰狄喻、折彥沖、曹廣弼、楊開遠、歐陽適、阿魯蠻、蕭鐵奴和楊應麒。

    之後漢部通過聯姻、戰爭漸漸擴大,新加入的部民越來越多,慢慢就有了第二本、第三本籍貫簿。根據加入漢部的早晚,漢部內部有了第二代、第三代部民、第四代部民的說法,不過出于團結全部的考慮,折彥沖等人都力圖淡化代與代之間的鴻溝——這是一件至今尚未完成的工作。

    第一代部民共有三百六十一人,如今還活著的只有二百九十二人,但登記在“元籍”的元部民,卻已經擴大到約三千人。為什麼元部民會越來越多呢?

    原來,由于元部民是漢部的元老部民,所以雖無明文規定,但這些人在部中的地位實際上都比較高,其他部民在心理上也承認他們的“老資格”,這便讓元部民形成了一種超然的地位和尊貴的自我認知。新部民在立功\(特別是戰功\)之後,往往便有將自己的姓名登記入元籍的訴求,漢部的首腦們因勢就利,在征得老部民們同意之後滿足了這部分人的需求,同時為了防止元部民的墮落與犯罪,慢慢形成了“入籍”和“除籍”的規矩。“入籍”和“除籍”的通路形成以後,元部民便實現了人員的流動性和選拔性,從一種籍貫上的資歷,變成一種制度化的地位。由于元部民終身而不世襲,老部民犯錯會被除名,而新部民又有機會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元部民,因此這個規矩也有助于消除原部民的驕矜和新部民對老部民的抵觸。

    一方面,漢部內部優秀而忠誠的人都被慢慢吸納進來;另一方面,這些人又分布在各個要害部門,成為漢部的骨干。目前元部民並不具有律法上的特權,但他們既是整個漢部的骨架,也是整個漢部的實權階層。在這個亂世里,漢部要不斷強大需要不停地吸收新血,所以常常出現後來居上的情況——比如楊樸、盧克忠等人便因為能力而被迅速提拔。但他們在漢部地位的真正確立,卻仍是在他們也成為元部民之後。

    在會寧漢村時,元部民每逢開春都會聚集在一起,如在死谷中度過的第一個春節一般,朝敬天地祖宗。隨著漢部的事業越做越大,這個紀念性質的聚會便漸漸成為一個帶有政治功\能的會議。流求開發以後,部分元部民作為骨干跟隨歐陽適南下,為了配合季風北來的時間,以便在流求的元部民北上,元部民會議才從春節改為每年的六七月間。

    在外地的元部民大多身居要職,元部民會議時誰該來誰不該來都有定制。如身在汴梁的周小昌例不出席,遼口鞍坡的軍官兩年一至,流求官吏三年一至輪流出席等等。而這些元部民聚到一起以後,除了互道各自別來之情,也向大會匯報他們在所在地的見聞,其中重要的事宜都會記錄在案以備稽考。

    今年的元部民會議楊應麒沒有參加,他參加的最近一次元部民會議是在重和元年六月——也就是去年年中,那時候,陳正匯還在漂往流求的海船上。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12
基業初成 第九十章 故人西來大梁城(上)
    陳正匯是在重和元年七月到達流求的。歐陽適試用了他三個月後,覺得他很能干,開始讓他助理流求政務,並在暫時離開的那段時間里把庶政交給了他。那時候,意氣風發的陳正匯雖然在老部民口中听說過他們有個什麼“第一代部民的聚會”,但對這個“聚會”的底細卻還不是很清楚。

    在歐陽適離開流求的那段時間里,雖然這個書生已經開始延引大宋的士人,但辦的卻都是對流求、對漢部都有正面影響的好事。他還算沉著,不至于初來乍到就去觸動流求已有的人事任命,所以在流求的元部民們都十分配合,而陳正匯也因此感到做事十分流暢。果然不久後歐陽適回到流求,看見島內欣欣向榮的景象倍感高興,和陳正匯之間的互相信任日漸增強。

    在這種情況下,陳正匯開始著手,要將一些自己信任的人安插到一些要害部門,可就在這時,他觸到了漢部的花崗岩。

    他去問歐陽適,歐陽適說了這樣一句話︰“這些人,還得再看看。”從此之後,陳正匯留了心,慢慢地,他發現部內有一群人特別團結,相互間的往來溝通也多,而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元部民!

    元部民的存在,在漢部內部其實並非一個秘密。不過,由于類似的政治情況在中原已經消失了一千多年,如今大宋的政治生活中並沒有類似的情況,所以陳正匯在來到流求的前半年里才沒有特別留心!透過對元部民組織的重新審視,陳正匯再一次改變了他對漢部的看法。

    “原來,我還是把漢部看輕了。”想到這里他忽然汗流浹背。原來漢部的諜報系統雖然對內不對外,但對內部卻另有一套監督的路子。假如當初自己貿然投書朝廷,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這件事情,得慢慢來……”

    他知道,自己若想在流求大展手腳,第一件事情,就是成為元部民,否則的話他便始終是一個副手或者臨時代理人的角色!職業經理人再出色,不成為股東是無法真正掌控公司的。

    他才萌生這樣的念頭,正準備北上參加元部民會議的歐陽適來找他了。

    ——————“老四今年在元部民會議上,推薦了不少新人進元籍,領頭的一個叫陳正匯。”曹廣弼問楊應麒︰“這個名字,你听過沒?”

    楊應麒沉吟道︰“四哥好像說過這個名字,但……”但當初歐陽適當時提到這個人的說話方式只是略略點到,一語帶過,並沒有將之作為一件重要的事情來講。

    曹廣弼又道︰“最近一年里老四在南邊招了不少讀書人,而這陳正匯,好像是來得最早的一個。老四試用了他幾個月,後來看他還老實,便在上來看你的時候把流求的庶政交付給他打理!”

    楊應麒哦了一聲道︰“幾個月就做上四哥的副手了,這樣說來,這個陳正匯想必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了。”

    曹廣弼點頭道︰“確實很了不起。據流求的元部民描述,如今那里的秩序極有條理!雖然看得出治理的法子是從遼南搬過去的,但到了那里之後顯然又有改善!現在流求說到政務通暢,可未必不如遼南!”

    “有這樣的事!”楊應麒听了這話眉毛軒動︰“四哥為人,志向遠大而才能略嫌疏闊,當初他料理津門,公家財政便弄得錯漏百出。四哥能牢牢掌控水兵、整合各方面的勢力、保持東海航路暢通我不奇怪。但流求島內也整治得這樣出色,可就大出我意料了。”

    曹廣弼問︰“你原本以為會如何?”

    楊應麒道︰“我原本以為在他四哥的治下,聰明的人、貪便宜的人、有野心的人都會特別高興,新附民眾在混亂自由中也會很活躍,卻沒奢望他領導下的內政秩序能有多少條理!我原來的計劃是︰等三五年後遼東的事情漸漸穩了,再物色一個利害的內政好手過去幫忙!”

    曹廣弼微微一笑道︰“有權力的人,並不一定要自己有那個才能方能辦好事情的!津門既能來一個李階,流求為何就不能?”說到這里,遙望南方道︰“我沒去過流求,甚至沒去過江南!不過听你說流求和福建也就一水之隔,想必那里沾染東南風流也比這邊容易。那里的老部民都說流求現在是‘小江南’了,有機會真想去看一看!”

    ——————當曹廣弼南望的時候,陳正匯也正面向北方出神。

    幾個月前歐陽適經推薦以後,他現在已經是漢部的準元部民了。漢部早期的元部民入籍手續十分快捷——基本上是幾個首領覺得可以信任,在村子里說起,老部民們同意便延引進來了——那是小國寡民時代才有的事情。但漢部大了以後,便多了許\多的手續和關口,楊樸加入以後經過一年才成為元部民,而如今陳正匯已經到流求一年多了,既有政績,又得歐陽適信任,卻還要經過一年的考察期。和他同時提名的準元部民也一樣。不過對這樣一個流程,平心而論,陳正匯覺得很公平,也很必要。

    忽然之間,他和曹廣弼動了同樣的心思,很想北上看看津門,看看那里又是怎樣一番景象——當然最重要的,是會會其他的幾位將軍,特別是那個楊應麒!

    “二哥,看來,我得選個時機下去走一趟了。”

    ——————楊應麒的話讓曹廣弼有些吃驚︰“你不是說最近吧?”

    “嗯,最遲明年!具體的時間等我回津門把所有情況弄清楚了再說。”

    曹廣弼道︰“如今北邊諸事臨頭,你怎麼能走開!”

    楊應麒道︰“北邊打仗的事情雖大,我反而覺得沒什麼懸念。這半年我不理事,但漢部也能照常運作,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事情若是太過順利,也是要擔心的。流求的發展比我預料中快太多,馬車走得太快,萬一韁繩斷了可是要失控的!”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12
基業初成 第九十章 故人西來大梁城(下)
    離過年還有十來天,七將軍終于回來了!

    楊應麒還沒入城,先派人找來林翼,兩人就在郊外一處小池旁一邊釣魚,一邊敘話。楊應麒按下正事不提,先問林翼︰“你阿大還好嗎?”

    林翼心中奇怪,心想七將軍怎麼問這個?卻仍點頭道︰“還好。”

    楊應麒道︰“我是听你阿大病了好幾個月,所以問起。你讓人告訴你阿大︰養好身體要緊,錢賺少些無所謂,等將來……將來你長大了再賺回來。”

    林翼哦了一聲,楊應麒這才開始詢問津門和朱虛山這半年來都發生了什麼事情。林翼從頭敘說,楊應麒對津門的事情並非完全不知,但這時再次一一提起,問得極為仔細,尤其對鴿書上看不到的事情更是關心。

    將近一年不見,林翼的眼光見識顯然又有不同,對津門各個方面的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而管寧學舍內部的變化則更加讓楊應麒喜出望外。當他听李階評價自己“精明能干,嫻熟世務,奈何根底不深,學問不純”後,不惱反喜,說道︰“咱們管寧學舍真的來高人了!這下好了,學舍方面的事情我有托付的人了!”

    林翼問道︰“李先生說七哥學問不純啊,你不生氣嗎?”

    楊應麒笑道︰“我的學問本來就不純。楊樸他們被我唬倒了,所以不敢這麼認為,這個李階……嗯,這位李階先生卻是有真學問的人!阿翼,你說我要是請他做管寧學舍的山長,大家服他不?”

    “當然服!”林翼見楊應麒如此評價李階,不但增加了對李階學問的自信,更增加了對楊應麒的敬佩,說道︰“其實大家早有此心,只是李先生他推辭了。”

    楊應麒道︰“好!這件事情等我見到他之後再跟他提。”拋了魚桿,騎馬入城,城內民眾望見,彼此走告,夾道來迎。

    楊應麒在馬上四向作揖,大聲道︰“大伙兒!我回來了!”

    一個漢部的老部民在眾人推舉下拿著一大包東西走近,一臉亂七八糟的表情︰“七將軍啊!你終于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捧上那一大包東西︰“這是大家湊錢給你準備的!您一定要重振雄風啊!”

    楊應麒听到“重振雄風”一詞暗道不妙,卻不敢多問,又不敢推辭,更不敢把那包東西打開來看,謝過了手下讓從人拿好。楊應麒隨機發表了一場激勵部民的小演講以後,在掌聲中向大將軍府而來。

    人群也漸漸散去,正要進府,忽然一人吟道︰“天下唯我不識君!”高昂清朗,聲音有些熟耳。

    楊應麒回頭一看,大喜道︰“鄧大哥!你怎麼來了?”原來卻是在汴京結識的太學生鄧肅!急忙翻身下馬,執手歡迎。

    兩人相攜進府。他們兄弟七人連同狄喻,只有折彥沖在津門有座大將軍府第,其他人來到津門也都住在這里。楊應麒回來本該先去見大哥大嫂,但既然有朋友來到自要先行招待,便派人去內府告知。

    楊、鄧兩人坐定,童子奉茶。楊應麒再次問鄧肅如何會來津門,鄧肅道︰“上個月我忍耐不住,作詩諷喻花石綱暴政,惹怒了權貴,被朝廷趕出京城。本要回福建老家讀書種田,後來想起你的邀約,便來看看。誰知到了清陽港才發現天下之勢已非汴梁書生所能想見!我游蕩了幾天,坐船出海來到津門,一加打听,才知道我在汴梁見到的楊應麒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竟然是金國漢部的七將軍!嘿嘿!這次我和明仲走眼可走大了!”

    楊應麒微微一笑道︰“鄧大哥,不是我故意瞞你,只是我身份有些特殊,上次去汴京也是瞞著公家偷偷去,因此呆在東京不敢聲張!還請大哥見諒則個。”頓了頓問道︰“大哥來津門也有幾天了吧?覺得這個小港如何?”

    鄧肅沉默半晌,問道︰“有件事情,我要先問你,然後才好說話。”

    楊應麒忙道︰“鄧大哥請說。”

    鄧肅又沉默了一陣,這才道︰“你們漢部,到底是要干什麼?”

    楊應麒給鄧肅問得一時無法回答,過了好一會才道︰“鄧大哥,我這麼跟你說吧。我們兄弟幾人,還有漢部最元老的部民,大多是漢家兒郎。大宋疆域北不過燕雲,我等流落北國,無所依歸,誠不得已。這些年來靠著自己的打拼在金國內部取得一席之地,身在胡地而不失漢統,甚不容易。我們依附女真而起,所以大金是我們的宗主之國,賴以蔭庇;但大宋卻是我們父母之邦,根源所在。因此我們朝大金以忠信,懷大宋以恩情。我們兄弟幾人促成大宋大金海上之盟,便出此意。”

    “真的只是這樣麼?”鄧肅道︰“你這番話若放在太平盛世,我信。放在今天,我卻不敢輕信!”

    楊應麒沉吟道︰“然則鄧大哥的意思是……”

    鄧肅道︰“觀漢部的建制與行徑,便知你們志向不小!”

    楊應麒道︰“志向大小,要看時局!我等之願,是讓漢部民眾豐衣足食,上下同樂。但我們絕不消極退守!當抗爭則抗爭,當進取則進取!一切以有利部民、無妨大義為依歸!”

    鄧肅默然,楊應麒又問︰“鄧大哥,如今大宋朝廷自棄良才,不知大哥意欲何往?”

    鄧肅道︰“不是大宋棄我,乃是朝廷受奸人所誤!”

    楊應麒道︰“有天下者非一君,而是萬民。治天下者不能唯獨夫而諾,當由舉國賢士共同努力!如今大宋朝廷君昏相庸,內外諂媚,雖蕭曹房杜不能展其才。人生壽數能有幾何?與其在中原困局虛耗歲月,不如在邊地給民眾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這一生也不算白過。”

    鄧肅眼神閃了兩閃道︰“你這是要招攬我麼?”

    楊應麒道︰“不敢!只是大宋賢大夫多圄于眼前,圄于大宋,不能放眼萬世,放眼萬國!我只是希望鄧大哥你能多看看多听听,然後再做決定。”頓了頓又道︰“當初在汴京時,我的本意就是請鄧大哥來津門讀書飲酒。便請先由小弟安排住下。這里有書有酒,有山有水,在此小住,履殷商箕子之跡,被大漢管寧遺澤,講盛唐英雄故事,此亦君子獨善之樂,不知鄧大哥意下如何?”

    鄧肅听到這里才笑了笑道︰“也好。”

    正好內府公主來請,鄧肅听楊應麒說了完顏虎的身份,心中打不定主意,不知要以何種禮節去見一個北國公主。

    楊應麒見狀,便對完顏虎派來的侍女道︰“鄧大哥才來津門,等過幾天安頓下來,我再作安排。”之後又派管家領鄧肅在廂房住下。

    安頓好鄧肅以後,楊應麒忽然想起漢部部民送給自己的那一大包東西,拿出來打開一看,不由得兩眼翻白,差點氣得昏過去。原來那包東西竟然都是大大小小的壯陽藥物以及壯陽藥方,尤其惹眼的是那堆千奇百怪的條狀事物,楊應麒認了好久,才分辨出其中幾樣分別是虎鞭、牛鞭、鹿鞭、熊鞭、狗鞭、馬鞭、驢鞭,此外認不出來的大鞭小鞭金鞭銀鞭不知有幾種!眾鞭品類之繁多,藥方療法之奇特,令人瞠目結舌。而部民呈獻禮物時那句“願七將軍早日重振雄風”,尤足以在楊應麒房中繞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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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13
基業初成 第九十一章 東南東北亂局紛(上)
    鄧肅和陳正匯剛到達流求時一樣,一開始對漢部都保持著一種大宋知識分子的矜持與優越感。他在津門作客,與折彥沖、楊開遠等相見以朋友之禮,折彥沖既無“禮賢下士”的造作,鄧肅也沒有高攀權貴的心態,彼此都覺得十分自然。鄧肅能吟詩,會擊劍,和折彥沖楊應麒都很談得來。

    這日楊應麒與鄧肅喝酒閑聊,一開始多談風月民情,少涉軍政要務。後來漸漸地扯到學術上,楊應麒忽然想起李階來,便對鄧肅道︰“管寧學舍今年來了個了不起的人物,北國儒生本來自詡學問不遜中原名家,但自他來到後,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

    鄧肅問起此人姓名師承,楊應麒將林翼的轉述說了,鄧肅想了一想笑道︰“原來是他!”

    楊應麒問道︰“鄧大哥認識他?”

    鄧肅道︰“此人是元佑君子李深先生之子,十六年前策進士舉禮部第一,魁冠南宮!”

    楊應麒大喜道︰“策進士第一,魁冠南宮,那是狀元之才了!這樣的人怎麼會來津門!”

    鄧肅嘆道︰“他雖然考了第一,但因是元佑黨人之後,而當時朝廷正大貶元佑黨人,所以奪了他功\名,逐出京城。此事在太學多年傳揚,我們這些後生小子們無不忿忿不平!”

    “原來如此!”听到這里楊應麒忍不住想感謝現在在汴梁朝堂尸位素餐\的皇帝宰相們!這幾年流入漢部的士子與農民,幾乎全是趙宋的遺賢與棄民。要是讀書人在中原有官做,農民在中原有飯吃,誰會來這邊隅之地呢?忽然想起李階和鄧肅是同鄉,便問道︰“說來李階先生也是福建人,鄧大哥以前可曾交往過?”

    鄧肅道︰“論起師承、年齡,他都比我高了半輩。雖然彼此也算同鄉,只是緣淺,未曾會過。”

    楊應麒道︰“我以往一回到津門,第一時間便去朱虛山。這次因為不願匆忙去會他,所以才把此事推了又推。難得鄧大哥剛好與李階先生有些淵源,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便到管寧學舍瞧瞧,如何?”

    鄧肅道︰“甚好。”

    這日清晨下了一場好雪,楊應麒和鄧肅騎馬踏碎亂銀,在朱虛山山門下馬,楊應麒詳悉朱虛山各處館舍位置,知道李階住在立雪樓,也不用侍從跟隨,自引鄧肅步行來尋。一路上鄧肅暗暗品度津門的山川河流、建築布局,或點頭,或搖頭。

    楊應麒見他點頭多,搖頭少,笑道︰“看來咱們這朱虛山布局還算可以,再多些文氣便好。”鄧肅笑而不答。

    望見立雪樓時,但聞琴聲如思,隨風而來。兩人立足听了一會,楊應麒小聲笑道︰“李先生想家了。”

    鄧肅不語。

    又听一會,楊應麒贊道︰“李先生胸中大有丘壑。”

    鄧肅亦不語。

    再听一節,楊應麒暗暗皺眉,心道︰“怎麼琴聲中有閃爍之意?他心里藏著什麼事情麼?”

    看鄧肅時,見他仍不語。

    琴聲轉調,忽而變得激昂,激昂中又暗藏離騷,楊應麒心道︰“今年年成不錯,復州上下一片太平,怎麼他心中卻有此調?似有不常之志!”從此開始留心。

    鄧肅卻忽然咳嗽一聲,錚的一聲,琴弦斷了。許\久,立雪樓內才有人道︰“什麼人在外面偷听?”

    楊應麒看了鄧肅一眼,朗聲道︰“明州楊廷應麒,南劍鄧肅志宏,前來訪朱虛先生。”

    門內哦了一聲︰“原來是七將軍來了,有失遠迎!”門呀的一聲,一個人走出來,楊應麒細細看他,見他雙眉有飛揚之態,鼻梁隱突曲之節,至人中而歸和順,藏于幾縷\稀疏短須中,心道︰“大宋人物,與遼南的‘土產’果然大大不同!”

    三人禮見畢,李階引入書房,煮酒待客。楊應麒環視了他這間書房,見書籍多,地方小,說道︰“管寧學舍的學吏不識大體,太待薄先生了。”

    李階卻笑道︰“這樓名字起得好,我甚喜歡!至于屋子的大小精粗,卻未曾在意。”

    濁酒溫了,三人把酒賞雪,楊應麒講些商務算學、航海天文、遼東地理,李階隨口應答,暢如流水,又道︰“書樓于商務、天文的資料甚多,但遼東地理的圖案卷軸卻大都只是存名,我無從著手,甚是可惜。”

    楊應麒道︰“遼東地理圖涉及軍務,不敢輕易放在書樓。先生要看時,可讓林翼拿存目到我府上去取。”

    李階道︰“方便麼?”

    楊應麒笑道︰“不但遼東地理圖,就是漢部的政務秘策,先生也可來聞問。”

    李階道︰“七將軍何以如此厚待?”

    楊應麒道︰“不是厚待,而是應該。我漢部光明正大,一些事情只是不欲外人知曉,卻不必瞞部內君子。”

    李階哦了一聲,眼神似有變化。楊應麒又問道︰“先生遠在福建,怎麼知道津門的?”

    李階沉吟半晌,不願撒謊,終于道︰“是從朋友處輾轉得知。”

    楊應麒這時已經對大流求起了戒心,他心竅九轉,靈機一動,試探地問道︰“福建近海,先生可是從東海听來的消息?”

    李階眉頭顫了顫,還未回答,楊應麒又追問了一句︰“先生認得陳正匯麼?”

    李階手中酒杯一晃,鄧肅笑道︰“李先生衣衫太淡薄了,北國天氣冷,不似福建,可要小心防寒才好。”

    其實復州一帶地近海邊,開發之後不似會寧苦寒,甚宜人居。立雪樓又有取暖用的壁爐,屋內並不太冷,但楊應麒也不說破,跟著鄧肅的話頭勸道︰“先生為管寧學舍師生眾望所歸,當保重身體才好。”

    李階略一沉吟,知道以楊應麒的才智,若未曾注意到自己便罷,既然已經留心,那就再瞞不過了,干脆自己揭破,說道︰“謝七將軍關心了。不過剛才李階失態,並非因為寒冷,而是著實吃了一驚。七將軍既然猜到,那我也不隱瞞了。不錯,我認得正匯!以師承論,我是他的師兄;以親緣論,他是我的表弟!”

    楊應麒大感意外,沒想到他居然自己道破來歷!

    鄧肅看看楊應麒,再看看李階,陳正匯在大宋做的事情他听說過,卻不知陳正匯和漢部有什麼牽連,一時不知如何插口。

    李階目視楊應麒,要看他如何反應,楊應麒卻沒有過激的神色,只是頷首道︰“漢部在會寧時,我常恐胡風過盛,以至于胡化而不自知。如今卻好了,津門有李階先生,流求有陳正匯先生,論學為政,均沾中原正氣!甚好,甚好!”

    李階問道︰“七將軍怎麼知道我與正匯有聯系?”

    “猜的。”楊應麒看了鄧肅一眼,說道︰“志宏兄還不知道陳先生也在漢部做事吧?”呵呵一笑,把陳正匯也在漢部一事簡略一提,跟著道︰“這一年想來是我星芒黯淡,竟然將許\多本該細心留意的事情都忽略了!當初從四哥那里听說陳先生在流求助理政務一事之後,我竟然也未上心,真是可嘆可笑!”

    鄧肅笑而不語。

    三人又談論了些不緊要的人情事態,至傍晚方才告辭。李階送到門口,鄧肅忽道︰“這朱虛山我甚是喜歡。卻不知還有沒有空閑的房子容我在此小住讀書。”

    楊應麒臉露歡容,道︰“志宏兄若不嫌棄,我馬上安排。”

    鄧肅沒多少行裝,說搬就搬,第二日便在楊應麒的安排下入住管寧學舍。鄧肅搬走以後,楊應麒靜下心來,喃喃道︰“大宋敏銳一點的士人,已經開始向我們反滲透了啊!如果說流求的陳正匯是踫巧入局,那李階先生來津門就絕非偶然!至于鄧肅大哥,他的來到應該不是刻意安排的,不過見過李階以後,事情仿佛就有了變化……這些人,這些事,這些變化,我到底該如何應對才是?”

    楊應麒在紙上寫下“陳正匯”、“李階”、“鄧肅”、“福建”等字樣,心中忽而煩惱起來︰“好像還有一個環節我忽略了……到底是什麼事情呢?陳正匯……流求……福建……李階……福建……流求……啊!林家!”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14
基業初成 第九十一章 東南東北亂局紛(下)
    推薦︰十七的《商業大宋》,時代背景相似而架構完全相反的作品。《邊戎》的航海、商業版,本周網站精品推薦中。

    ——————這個春節,林翎沒有回泉州。

    數年前,林氏宗族本來對一個十八歲不到的年輕人接掌家族大權不無腹誹,但如今林翎在家族中的地位卻已經穩如泰山!因為自從林翎北上津門以後,林家的生意竟然在短短兩年中便翻了幾翻。不但南洋的商路維持得很好,更在津門和流求開闢了一個全新的天地!雖然林家來得比歐陽家、黃家都晚,但這個家族卻後來居上,不僅在北珠、茶馬貿易中佔有一席之地,更掌控著津門到流求航線的主導權!

    如今,這個年輕人已經成為東海商圈中炙手可熱的大人物,就連劉介、趙履民這些漢部的老伙伴都十分欽佩林翎的能耐︰當誰也見不到楊應麒的時候,林翎能見到;從來不願和商人們來往的二將軍曹廣弼家中,也曾出現林翎的身影;面對那個商人們一見就嚇得腳軟的血手將軍蕭鐵奴,林翎竟敢從容開他的玩笑!

    如今,林家在津門和流求的產業已經佔據他們整個家族財富的一半以上,這並不是由于他們在泉州的財富萎縮了,而是因為他們在漢部轄地的生意增長得實在太快了!所以這一年林翎留在津門過年,不但商人們不以為異,就連林氏家族也覺得十分正常,認為這是生意上的需要。

    楊應麒到達林府的時候,林翎正督促家族的計師清算帳目,听說七將軍來訪十分奇怪,兩人內堂相見,林翎摒退了下人,問道︰“出什麼大事了麼?”

    楊應麒道︰“不出什麼大事就不能來了?”

    林翎笑道︰“這是什麼話!不過我正忙著呢,想來你這會子也不閑。”

    “還好。”楊應麒道︰“你的身體將養得怎麼樣了?”

    “沒什麼事情了……”林翎見楊應麒沉吟著,奇道︰“你說話辦事從來直接,今天怎麼有些吞吞吐吐?”

    “這次我來……”楊應麒道︰“是要問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楊應麒道︰“陳正匯的來歷,你知道不?”

    林翎一怔,眉毛垂了下來。

    “你知道?”

    許\久,林翎才嗯了一聲。

    “什麼時候知道的?”

    “去年。”

    “去年什麼時候?”

    林翎冷笑一聲道︰“你在審犯人麼?”

    楊應麒道︰“我問得急,是因為這件事情關系重大,你應該清楚的!”

    林翎猶豫了一下,說道︰“去年冬季,我北上之前。”

    楊應麒變色道︰“這麼說我們在東京的時候,你已經知道了?”

    “是!”

    楊應麒慍道︰“既然如此,你當時為何不跟我說?”

    林翎淡淡道︰“去年冬天,我們在東京干什麼來著?”

    楊應麒愣了一下,說道︰“飲酒賞雪,下棋聊天。”

    林翎又問︰“這是公事,還是私事?”

    楊應麒道︰“私事。”

    林翎又問︰“陳正匯的事情,是公事?私事?”

    楊應麒呆了一下,說道︰“公事。”

    “這便是了!”林翎道︰“公是公,私是私!在私交上你我相得甚歡,但在家國大事上,我做什麼事情自有我的道理!我從來沒有要求你給我們家族開後門,而你把那些生意交給我們家族來做,也並非因為什麼交情!我說的沒錯吧?”

    楊應麒嘆了一口氣道︰“沒錯。”

    林翎又道︰“陳正匯的事情,我自有不想說的理由。再說以漢部布置之密,這種事情就算我不說,七將軍遲早也會知道的,不是麼?”

    楊應麒默然。林翎道︰“既然這樣,我為何要在飲酒賞雪、下棋聊天的時候拿陳正匯的事情來掃興?”

    楊應麒一時竟無語以對。林翎道︰“如果你今天是為這事來,那麼我能說的就這樣多了。年關了,今天我還有許\多帳目沒結呢。”

    楊應麒不悅道︰“你這是下逐客令了?”

    林翎道︰“要你是以七將軍的身份來過問我們家族的生意,那我再忙也得推掉來陪你……七將軍?”

    楊應麒哼了一聲拂袖而起,出門時候剛好遇到林翼進來,林翼見他滿臉怒色,詫異地叫了聲“七哥”,楊應麒卻不顧而去。

    林翼進來問林翎道︰“阿大,出了什麼事情了?”

    “沒什麼。”林翎道︰“你回來做甚?”

    林翼道︰“李階先生讓我送一封信來給你。”

    林翎奇道︰“給我?”打開一看,信中又有一信,卻是寫給陳正匯的。林翎心中明了,卻擋住了不讓林翼看見,對弟弟道︰“你去回李先生,就說我一定把他這封‘家書’送到。”

    林翼答應了,又問楊應麒的事情,林翎道︰“這事和你沒關系,你打听來干什麼!回管寧學舍去吧,好好讀書,除夕夜記得回來吃年夜飯便好。父親不在這里,我們只好一起遙望南方囑他老人家多福多壽。”

    林翼滿腹的疑惑,卻不敢問。

    不說林翼回朱虛山,卻說楊應麒怒氣沖沖奔出林府後,路上遇到蕭鐵奴,兩人見面都是一怔,楊應麒道︰“你怎麼在這里?”

    蕭鐵奴道︰“我剛從遼口來,找大哥商量些事情。”

    楊應麒心想他見完了曹廣弼來見折彥沖,多半是談論伐遼之事,當時正在大街上,便不多問。蕭鐵奴見他滿臉煩躁,笑道︰“你怎麼像是在真生氣?難得難得!出了什麼事情了?”

    楊應麒嘆道︰“我……唉,有些人的心思,我怎麼也搞不懂!”

    蕭鐵奴眼楮一亮,笑吟吟正想問什麼,忽然街邊竄出一個密子來,朝楊應麒蕭鐵奴微微鞠躬,奉上一個小紙團便轉身消失了。楊應麒打開一看,卻是一封加急文書,掃了一眼,臉色微變,蕭鐵奴見他臉色有異,問道︰“出什麼大事了麼?”

    楊應麒把鴿書好好折起,收入懷中,低聲說道︰“真是多事之秋!大金的蕭何,似乎病危了。”

    “大金的蕭何?”蕭鐵奴眼楮眯了一下︰“國相撒改?”

    “是!”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15
基業初成 第九十二章 國相逝事何從決(上)
    “不見國相,事何從決!”

    女真歌謠中的國相撒改,此刻正由兒子宗翰宗憲攙扶著,坐在自家的門檻上,望著會寧方向問︰“皇上……還沒到?”

    “快了!”宗翰道︰“爹爹,你先到炕上躺著!”

    撒改點了點頭,回到炕上,掀開褥子,撫摸著壘炕的厚磚道︰“我記得,這炕,是漢部的人造的。”

    宗翰道︰“是。”

    撒改又道︰“我們現在住的磚房,也都是漢部的人造的。”

    宗翰道︰“爹爹和我住的房子是漢部良匠造的,其他人住的房子是模仿著造的。”

    撒改點了點頭道︰“彥沖、應麒他們來了以後,我們的生活確實改善了許\多。唉……粘罕,遼南現在怎麼樣了?”

    宗翰道︰“听說津門已經變得很富了,比當初的會寧漢村還富。吃住什麼的都很舒服,就連我們一些宗室,去過那里之後都不想回來了。”

    撒改道︰“楊應麒果然好本事!我也知道遼南一定會好起來的,只是沒想到會起來得這麼快。”咳嗽兩聲,又問︰“皇上還沒到?”

    宗翰道︰“爹爹您別急,皇上今天一定能趕到!”

    撒改道︰“我的腦子啊,是越來越不靈光了。轉不動了!我不怕別的,就怕見到皇上的時候腦子糊涂\了。”

    “爹爹您想太多了。”宗翰道︰“如今病著,就別再費神了。”

    撒改嘆道︰“想得太多?確實是想太多了。漢部來到之前,我從來沒感到這麼累過。若我真能把這些事情丟開,也許\可以多活幾年呢!可是有些事情,若連我都不去想,還有誰能想到呢?”

    門外忽有蹄聲響起,撒改半撐起身來,宗翰目視弟弟宗憲,宗憲蹦跳著跑出去了,不片刻沖進來叫道︰“皇上來了!皇上來了!”

    撒改就要起身,一個威猛的身影已經飛身進房,疾步閃到炕邊道︰“別起來!躺下,躺下!”正是大金國主完顏阿骨打。

    阿骨打摸摸撒改的身子骨,責宗翰道︰“這病比上次我來時更重了,你是怎麼照顧的!”

    宗翰低頭不語,撒改笑了笑,對宗翰道︰“帶你弟弟出去會,我有些話要和皇上說。”

    宗翰兄弟出去後,撒改抓住阿骨打的手道︰“伐遼的事情,在準備了吧?為何把粘罕晾在這里?”

    阿骨打道︰“不是不重用他,是要留他在你身邊!眼前最大的事情,就是你的身子!”

    阿骨打另一層意思沒說出來,那就是萬一撒改有個好歹,有宗翰在家也好給老父送終。這層意思他雖然沒說撒改也意會到了,搖頭道︰“這是什麼話!伐遼報仇,是從你父親到你的幾個叔叔、到你的哥哥再到你幾代英主傳下來的夙願!怎麼能因為我而遲延?我這副骨頭入土是早晚的事情,何必在意?粘罕這孩子堪用,該干什麼就讓他干什麼去,別顧慮我。”說完又咳嗽。

    宗翰在外邊听見,取了湯水進來服侍父親喝下,這才出去。他已是女真首腦人物之一,阿骨打和撒改談話原不必避他,這番到門外去只是讓兩人說話更加自然些。

    阿骨打道︰“這兩年你也太費心了!其實有些事情該放下就得放下!這樣才能多壽!”

    撒改搖頭道︰“我是什麼人!撒改!只要女真大業得成,壽命長短又何必放在心上!”這番兩句話說得急了,又咳嗽了一番才道︰“伐遼之事,皇上你自有計較,我不擔心。我擔心的,卻是漢部!這幾年我細細思索漢部興起的脈絡,深覺楊應麒謀略之深遠,布局之嚴密,委實可敬可畏。我以我心度他心,跟著他的思路走,腦子竟是大感吃力!我尚且如此,何況他人!當年讓他們去遼南,本是我的提議,但現在回想,我到底是不是也入他局中?”

    阿骨打皺眉道︰“不至于吧。”

    撒改道︰“我當初有此倡議,在于自己以為對漢部的意向以及遼南的情況十分了解。但如今反思,我真的了解麼?漢部之中有我的人在,我對漢部以及遼南情況的把握,有許\多都是通過這些奸細竊得。可是如果楊應麒早就知道我在他身邊安插了人,那我得到的那些訊息,豈非就是他故意讓我知道的?”

    阿骨打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撒改嘆了一口氣道︰“我是在搶婚一事看出的端倪!皇上你真認為楊應麒是個蔫的?不見得吧。雖然我沒什麼證據,但我知道漢部中有一些人是不願意楊應麒成為完顏氏女婿的。彥沖成為先主的女婿,那對漢部來說是有好處的。但若應麒也這樣,對有些人來說就太過了。而楊應麒心中也許\也如此想。他有這樣的初衷,而結局又和他的初衷一樣,這就大大值得懷疑了!折彥沖是漢部的心,楊應麒就是漢部的腦!抓不住小麒麟,便摸不準漢部的動向!”

    阿骨打道︰“彥沖有功\無過,和女真各部的關系又都處得很好。雖然發展得太快,但我們也沒理由貶黜他們,否則不但漢部不服,其他各部也不服!我們是新興之族,信義若失,便無法領導各部!”

    撒改點頭道︰“不錯,這是最麻煩的地方!但事情再麻煩,也不能不管。禍患再微渺,也不能不防!狼在馴化成狗之前,是不能掉以輕心的。我們沒理由貶黜他們,卻可以分化他們!”

    “分化?”

    撒改道︰“正是!其實之前我們已經這樣做了,只是找錯了人!阿魯蠻雖然與我們有同祖之源,誰知他竟然對漢部如此忠貞,把我們一番好意都白費了!但現在想想,阿魯蠻對漢部而言,只是一員干將而已,拉走了他,也不足以動搖漢部的根基!我們要想分化漢部啊,得從別的人入手!”

    阿骨打想了想道︰“曹廣弼,蕭鐵奴!”

    “原來皇上也早有此心。”撒改欣慰道︰“這兩個人,才是折彥沖的左膀右臂!若斷其一,則漢部戰力減半,若兩臂俱斷,則折彥沖有軍無將,有將無帥!雖然還不算孤家寡人,但從此再無傾覆之力。就算還能掀起風浪,卻也動搖不了全局了!到那時就可以放心地把他作為我們完顏氏的鷹犬來圈養了。折彥沖挺立如樹,楊應麒蔓延如藤,若折彥沖不振,楊應麒失去了依憑,謀略再多也無用武之地了。”

    阿骨打道︰“但曹、蕭都是彥沖的把兄弟,如何分化?”

    撒改道︰“要分化這兩個人,還是得從楊應麒處入手。若不先對付楊應麒,那我們就算有什麼厲害招數,只怕也會被他一一化解。若楊應麒亂了,則漢部也勢必跟著亂!這頭小麒麟啊,謀略是很深的,智計也足,可惜為人不夠狠,有時候甚至有些婆婆媽媽。這幾年我暗中窺測,覺得他若認準了目標去謀劃一件事情,那便罕有破綻。但不知為何,他去了一趟汴梁之後,行事就變得有些遲疑——甚至混亂了。”

    阿骨打沉吟道︰“听說他被一個妖僧給迷惑了,難道到現在還沒好?”

    撒改反問道︰“皇上你認為是這樣?”

    阿骨打思慮半晌,說道︰“又像,又不像。”

    “妖僧的事情,或許\有,或許\沒有——但這件事對我們來說無關緊要!至少我也不認為這是主因。不過漢部的走向,確實是在他去了一趟汴梁之後,才變得有些不自然的!皇上,漢人的圍棋,你學過沒?”撒改見阿骨打搖頭,便繼續道︰“我淺嘗過,知道下這棋,最要緊的就是看誰算得遠、算得準。庸手下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高手下棋,卻是看到六七步、甚至十幾步之外。若算準幾步之後會出現麻煩,那連帶著對眼前的棋路也會遲疑起來。漢人有個詞來形容這種情況,叫做‘舉棋不定’!”

    阿骨打順口道︰“舉棋不定!”似乎對這個詞頗感興趣,頓了頓,又問道︰“若遇到舉棋不定的情況,下棋人卻當如何應對?”

    撒改道︰“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停下來想清楚了再下。”

    “停下來?”阿骨打冷笑道︰“他停別人也停?”

    撒改微微一笑道︰“下棋的時候,對手自然會等著的。可惜……”

    “可惜軍政大事畢竟不是下棋!”

    “不錯。”撒改道︰“所以這一年來漢部的情況,似乎有些迷亂了。甚至到現在為止,走向也有些古怪。想來小麒麟心里的棋路到現在還沒有打開!”

    阿骨打沉吟道︰“你說這楊小子究竟在為什麼事情舉棋不定?”

    “眼下還不明了,但他既是在汴梁一行之後‘病發’,則這個心結多半也和大宋有關。”說到這里,撒改嘆道︰“我自接掌國相一任之後,沖鋒陷陣的事情向來過問得不多。但對蠡測人心以調和各部,卻頗有一份自信。楊應麒這娃兒心智早熟,想得甚遠。若要知道他的煩惱,便不能看眼前,而要想想三五年後——甚至十年之後可能發生的事情。”

    “十年之後?”

    撒改握緊了阿骨打的手,問道︰“皇上,外事攻伐,我不如你熟悉。對大遼之戰,你心中勝負如何?”

    阿骨打道︰“自我們起兵以來,契丹人連一個漂亮點的仗也沒打過,可見國中無人。咱們一路路掃過去,平定三京、捉拿阿適(遼主耶律延禧的小名)不過遲早的事!但大遼畢竟立國久遠,根基深厚,要蕩平它怕還要花些功\夫。”

    撒改點頭道︰“皇上既然這樣說,那想必是差不了了。漢人有一句話,叫‘英雄所見略同’,折彥沖謀劃軍國大事常與皇上你暗合,則他對遼、金勝負的看法,想必和皇上差不多。折彥沖有此認識,則楊應麒多半也是!”

    阿骨打點了點頭,撒改又道︰“遼、宋乃是百年敵國!若我大金滅遼而興,則勢必與大宋接壤。雖然我們已與大宋結盟,但將來的事情,畢竟還是很難說的。”

    阿骨打道︰“大宋能出彥沖、應麒這樣的人物,又是華夏上邦,想必是不弱的。不過我看他們派來的使者卻很是一般,甚至有些軟弱,與彥沖他們相差甚遠。哼!這事等滅了大遼再說吧!若大宋確實強勁,那便與它劃界為鄰……”

    撒改緊接著道︰“若大宋比大遼還軟弱呢?”阿骨打沉吟不語,撒改道︰“從楊應麒對漢統如此執著一事來看,他對大宋只怕仍甚有情義……”

    阿骨打眼中精光閃爍,猶如虎狼忽然看見了獵物︰“你是說,他怕我們連大宋也一起吞了?”

    撒改忽然咳嗽起來,連咳了七八聲,而阿骨打卻仿佛還在咀嚼自己方才沖口而出的那句話,對堂兄的嗽聲竟是置若罔聞。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23
基業初成 第九十二章 國相逝事何從決 (下)
    撒改咳了好一會才停下道︰“我們女真興起不過數年,滅遼已屬過望,若再要吞宋,似乎有些異想天開。不過當初我們起事之初,也沒想到能這樣順利啊!所以楊應麒有這個顧慮也是可能的。如果真是這樣,那之前很多事情便都能解釋了。”

    “若真有那天……”阿骨打眼中散出攝人的光芒來︰“那他們兄弟幾個可就尷尬得很了!”

    “若真有那天……”撒改忍住咳嗽道︰“皇上你便命漢部為前鋒!兵臨宋土!”

    以阿骨打之雄,听到這句話也不禁一震!兵臨宋土!那是何等的誘惑!

    撒改道︰“狄喻近來舊傷復發,病痛纏身,死是死不了,人卻被折磨得有些心灰意懶了。剩下這兄弟七人,也都有各自的缺點。彥沖畢竟已娶了阿虎,于大金不利的事情沒有別人推動他是不好牽頭的。楊應麒的心結到現在好像都還沒解開,決心未定,正好利用!曹廣弼戰謀精密,足以獨當一面,但我看他為人卻嫌執著了些——對名利執著的人會被名利蒙蔽,對忠義執著的人會被忠義蒙蔽!只要將他們陷于兩難境地,不需別人插手,他們自己會亂!”

    阿骨打道︰“說下去!”

    撒改道︰“至于楊開遠,中人之才爾,這些年看不出有什麼過人之處,不足為慮!歐陽適鑽營奔走,阿魯蠻沖鋒陷陣,倒也是一時之選,但這兩人都缺乏動搖全局的力量與見識。而漢部還有一個人才卻值得我們多加栽培!那就是……那就是……”說到這里撒改臉泛紅潮,又是連連咳嗽。

    阿骨打道︰“蕭鐵奴!”

    撒改勉強止住咳嗽道︰“不錯,就是這個蒙古雜種!”

    屋內一時靜了下來,撒改握緊了阿骨打的手,說道︰“漢部有三難︰一是轄地太小,做大事施展不開手腳,若謀自立腹地又太淺,抵擋不住大軍的雷霆一擊;二是與我們有君臣名義,行事不能譖越;三是兄弟幾人,所謀不一!彥沖和我們已有默契︰今後功\勞再大,但受爵位,不擴封疆。這很好,很好!將來他再立功\,盡管給他加官進爵!而對他的幾個兄弟則當區別對待,尤其對蕭鐵奴要多給些好處,多給他些機會立功\。讓他超過曹廣弼,超過狄喻,直逼折彥沖。到時候不需要我們做什麼,他自己會要求的!蕭鐵奴若與折彥沖平起平坐,那其他兄弟勢必人心浮動。羽箭捆在一起難以折斷,分開了卻當不住兩手一掰!到得那時,他們兄弟幾人便是我完顏宗室的一頭頭鬣狗,听話的就養起來,不听話的就……”說到這里一聲大咳,咳出七八點血星來。

    阿骨打連忙喚宗翰進來服侍,這次宗翰沒再出去,只是坐在炕邊替父親捶背。撒改握住阿骨打的手一直沒有放開,這時又加了幾分力氣,說道︰“漢部之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小心!皇上,我是看不見了,但在你有生之年,一定要解決,不要將這麼難辦的事情留給子孫……”

    忽然腳步聲亂響,撒改收了口,便見宗憲來報︰“彥沖哥哥來了!”

    宗翰看了阿骨打一眼,說道︰“快請!”

    折彥沖入內拜見阿骨打,又給撒改請安。撒改顫抖著手讓他近前,撫摸著他的額頭道︰“遼南的百姓,還好?”

    折彥沖道︰“都好!玉米、谷子都收上來了,明年不會缺吃。”

    撒改點頭道︰“好!做得好!我老了,沒幾天日子了。將來輔佐皇上、興旺大金的重擔,就落在你們年輕一輩的肩上了。”

    折彥沖道︰“國相厚望,不敢有負!”

    撒改道︰“好好干!好好干!”說完雙目一瞑,似甚疲倦。

    阿骨打道︰“好了,都出來吧,讓國相休息。”讓宗憲留下照顧好父親,便帶著折彥沖和宗翰出門。三人走到野外,阿骨打對宗翰道︰“我要為你父親休兵半年,如何?”

    宗翰道︰“不可!國族大事,豈能為私情耽擱!”

    阿骨打道︰“若我要你現在就領兵出戰呢?”

    宗翰道︰“這才是我父親所願!”

    阿骨打示意嘉許\,對折彥沖道︰“伐遼之事,你看如何?”

    折彥沖道︰“宋金聯手,必可大勝。”

    “宋人不能倚仗。”阿骨打道︰“一切都得靠我們自己!”

    折彥沖和宗翰齊聲應道︰“是!”

    阿骨打道︰“你們各自準備著吧!一等遼邊有隙,便可出擊!彥沖,糧草由你治下三州負責,吃得消麼?”

    折彥沖道︰“一年之內,三州備戰倉可以支持全軍。一年之外,需從遼陽府其它各州調派補充。”

    “一年?一年夠了!”阿骨打道︰“一年時間,還不夠我們把大遼的上京中京拿下嗎?拿下了上京中京,還需要我們從後方運糧嗎?”

    宗翰道︰“不必!就地征糧,以契丹糧餉,養女真精兵!”

    大宋宣和元年,遼天慶九年,金天輔三年,歲末,淮東大旱,大宋京西路饑荒,而大遼也不好過。東方世界唯一顯現出欣欣向榮之態的,反而是僻處東北的金國。尤其在遼南,雖然這年年成一般,但農民們在政府征收定額糧餉以後,仍然有余糧賣給商家。只是遼南的農民都開始學乖了,這幾年的經驗告訴他們︰糧價大漲的時候還沒到呢!那些有條件的村子都開始籌錢修倉,要把糧食儲到來年等個好價錢。

    楊應麒雖然還沒能力做個七情不動只為利益的政客,但在這山雨欲來時節還是自制地拋開那些暫時解決不了的煩惱不去想它。

    “外部的事情似乎走上軌道了……可是漢部內部卻出了這麼大的問題!”楊應麒遙望來流河方向,那里有一個老人正在死亡邊緣上掙扎︰“國主,國相,我把你們都瞞過了,可我自己又被別人瞞過!唉,他們這樣的能人,如果可以與我同心協力那該多好!”

    門簾唰的一聲,楊樸走了進來問道︰“七將軍,你一個人喃喃自語在說什麼?”

    楊應麒一笑道︰“我在說我被人以我之道還施我身。”

    楊樸一愣,也不知楊應麒具體指什麼,便見他擺\手問自己︰“你怎麼來了,是宋使團的事情出了變化麼?”在漢部搭好關系以後,阿骨打便讓完顏希尹主理對宋事宜,不讓楊樸插手,楊應麒知道這事爭不得,便暗示楊樸退出,但對于決議的變化仍然十分關注。

    楊樸道︰“不是宋使團出了事情,是遼使團出了事情。”

    “哦?”楊應麒道︰“他們犯了國主什麼忌了?”

    楊樸道︰“幾個月前大遼又派來使者前來冊封,先前國主要求的是‘大聖大明皇帝’,但大遼使臣說大聖二字和他們先帝重號,希望改易。這麼來來回回折騰了幾回,國主終于不耐煩了,怒火大發,把正使拘禁起來,將副使趕回去讓他告訴遼主︰‘你不冊封,我親自來遼京取你國印冊書!’話說到這份上了,只怕……”

    楊應麒笑道︰“沒什麼只怕的,按國主的性子,這仗就要開打了!放心吧,咱們一定會贏的。”

    楊樸道︰“兵事凶險,還是小心些好。”

    楊應麒道︰“凶險?嘿!當初大遼還能調動幾十萬大軍的時候都被我們打敗了,何況現在!”

    “正因為如此,所以才要小心!”楊樸道︰“若大金上下都像七將軍你這樣對大遼心存不屑,只怕要出亂子的!當初赤壁、淝水,不都是這樣麼?”

    楊應麒被楊樸說得一怔,隨即道︰“大遼好像沒有周、謝那樣的名將,要想反轉局面,恐怕不易。”

    楊樸正色道︰“有沒有名將,要打過才知道!從來都是打了勝仗出名將,而不是有名將就一定能打勝仗啊!”

    楊應麒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現在的情況,和赤壁、淝水還是不同的。孫權不像耶律延禧這樣昏,而蕭奉先又絕無謝安那樣的大才!就算大遼真有什麼厲害人物,在這昏君佞相手底下也絕難成事。眼下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準備糧食,可別到時候三哥要糧的時候拿不出來!”說到這里忍不住嘟噥了一句︰“其實黃龍府、東京那邊又不是完全沒有存糧,國主卻總喜歡把大部分的糧草供應壓在我們頭上,真不爽!”

    漢部有多少糧楊樸心里是有底的,斜了楊應麒一眼心道︰“你還不是把遼南真正的家底瞞得緊緊的!”但這話卻沒說出來,口中問道︰“國相的事情,該怎麼準備?”

    楊應麒沉吟道︰“這事讓大嫂按女真禮節辦就好。女真全族這會子怕沒什麼好心情,咱們別做出頭鳥讓人家覺得煩。”

    忽然一陣北風刮得琉璃簾動,夾著幾片雪花打進來,楊應麒舉袖遮住臉面,臉頰被雪花擊中處冰冷如刺,凍得楊應麒心頭冷靜,便聞門外有人高叫︰“不好啦,國相薨了,國相薨了!”

    楊應麒呆了一下,這本是個意料之中的消息,但此刻听到仍然讓人感到悵惘。他走出院子,拈了一片雪花,投入結冰的小池當中,便如一顆白子投入棋盤,嘆了一口氣道︰“不知當嘆惜還是慶幸!”

    楊樸問道︰“嘆息什麼?慶幸什麼?”

    “嘆息的慶幸的,都是同一件事。”楊應麒道︰“我輩以天下為棋盤,而如今下棋的人……又少一個!”

    《邊戎》第五卷《基業初成》完,請關注第六卷《蕭牆內外》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24
蕭牆內外 第九十三章 書生仗劍北游(上)
    春風漸暖,永寧港一片繁忙氣象!這個小港雖然不及津門,也比不上遼口,但這里是遼東半島糧草的中轉處,因此另有一種和津門、遼口完全不同的繁忙。

    楊開遠正在永寧河口督促運糧上船,忽聞有人呼叫自己,回頭看時,卻是楊應麒在汴梁時認識的太學生鄧肅。楊開遠兼通文武,對讀書人也十分看重,何況鄧肅來自大宋,彼此更增親切,所以兩人雖然只是見過兩次面,但楊開遠已經頗不將鄧肅作部外人看待,這時見到,詫異道︰“你怎麼來了?”

    鄧肅笑道︰“我在管寧學舍讀了一個多月的書,讀得悶了,便四處走走。出了津門一路往北,循著阡陌,貪看這一片又一片的新田畝,竟然走到這里!”

    楊開遠點頭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樣才不會成為書呆子。”這些農田的規劃建設有他的一份汗水在,所以听鄧肅夸獎心中也微感自得。

    鄧肅問道︰“三將軍這一趟船是要去津門麼?”

    楊開遠笑道︰“不是,是要去遼口。”

    鄧肅大喜道︰“遼口!甚好,我也正要去呢!能否搭個便船?”

    楊開遠怔了一下,點頭道︰“好。”

    他們兩人上船時剛好給來此巡視的楊樸望見,向永寧的兵吏問明情況,騎馬回津門跟楊應麒說了。楊應麒奇道︰“你不做正事,這麼急跑來這里跟我說這個干什麼?”

    楊樸道︰“這個鄧肅雖是七將軍你的朋友,但他不做我漢部的吏屬,甚至不入我漢部民籍,只是每日家拿著七將軍你的帖子四處打秋風!”

    楊應麒笑道︰“那有什麼打緊!我們津門的商人富得很,來一兩個打秋風的打他們不窮。再說,鄧兄是有志向的人,斷不會拿著我的帖子招搖撞騙!”

    楊樸道︰“他要是只是招搖撞騙哄些錢財花,那反而沒什麼打緊。只是我看此人走過的地方,不是我們漢部的糧餉之源,就是我們遼南的險要之地,只怕他的來意沒那麼簡單!”

    楊應麒哦了一聲道︰“你這雙眼楮,倒也毒得很!鄧大哥做得那麼漫不經心,居然也被你看破!”

    楊樸道︰“听七將軍這麼說,莫非對這鄧肅的作為早就心中有數?”

    楊應麒道︰“志宏兄初來的時候,確實像是來散心的,但來到這里之後,似乎目的就變了。我想他大概已經對我們產生興趣了。不過對他這種改變,我都往好處想了。”

    “興趣?”楊樸眉頭微微一皺,問道︰“原來七將軍是希望他加入我們漢部,所以故意示之以寬容。”

    “不錯。當初你不也是這樣進漢部的麼?”

    楊樸沉吟片刻道︰“這樣說是沒錯,但今日之漢部已非會寧漢村,我們的家業大了,這些宋人沒有真心歸附之前,七將軍你還是不要太過寬縱的好。尤其是現在宋人越來越多了,可別給他們鼓動起什麼風潮才好。”

    楊應麒皺眉道︰“什麼宋人、遼人?來到這里,大家都是漢部部民,說的是一樣的話,遵循的是一樣的規矩!對于鄧大哥,你也不用如此。這他是正人,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有什麼不測之心,但一個手無寸鐵的讀書人,能干什麼去!”

    楊樸道︰“為政之道,當防微杜漸……”

    “卻更當海納百川!”楊應麒奇道︰“當初才來津門時,你對我延引宋朝讀書人也很贊成啊,現在人家一批一批的來了,怎麼你反而不樂意了?”

    “就是因為他們來得太多太快,所以樸之才擔心!”楊樸不安地看著楊應麒︰“七將軍,樸之還是覺得人心難測啊!”

    楊應麒道︰“人心難測,但手里有沒有兵權政權卻是看得見的事情!放心吧,這個度我會把握的。只要他們一日沒有走進中樞,便干不了他們一開始想干的事情。”

    楊樸道︰“若進了中樞呢?七將軍,現在咱們漢部可沒限制這些新來的宋人進入中樞的體制啊!”

    楊應麒道︰“為什麼要有這個體制?若他們有能力進入中樞便讓他們進來好了!若這些人一步步地在漢部的系統內爬,就算讓他們順利掌握了中樞權力,這段歷程勢必十分漫長!在漢部呆上如此長的時間足以把讓他們的觀念完全改變。”

    楊樸沉吟道︰“若是慢慢來,也許\為害不劇,但要是突變呢?”

    “突變?”楊應麒怔了一下道︰“他們手中沒有兵權,怎麼突變?”他說到這里心里一突︰“兵權?”卻是被自己無意脫口的話給觸動了。

    楊樸道︰“我總覺得,這些宋人來得太多不會是件好事!而七將軍你又對他們太過優待,將來只怕是要出亂子的!不過既然七將軍心中已有打算,那樸之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走了後,楊應麒靜下來思索,心道︰“突變!楊樸可點到了一個我忽略了的問題!兵權?嗯,陳正匯和四哥共事的時間也不短了,四哥是否已經受他影響了呢?還有,鄧肅去遼口干什麼?難道……”想到這里忙喚來林翼,問他最近李階先生都在干什麼。

    林翼道︰“先生最近忙得很,又調整學舍的課程,又寫了好多信件,派人送去大宋,延請大宋名儒前來傳道授業。”

    楊應麒听了心中歡喜,說道︰“我听你阿大說過他的師承,若有他出面,不出數年,我們管寧津門多半便處處是大宋遺賢!”

    林翼眼楮露出笑意︰“你和阿大和好了?”

    楊應麒皺了皺眉道︰“本來就沒什麼事情,不說這事了。我幫你告個假,你現在就去幫我辦件事情。”

    林翼已不像一兩年前那般歡呼跳躍,然而眼里的興奮亦已表露無遺︰“七哥,你終于想起要讓我做事了。”

    楊應麒道︰“這件事情可以說是公事,所以卻不可讓你阿大知道。”

    “曉得。”林翼道︰“只要我說是替‘七將軍’跑腿,阿大一般也不會問的。七哥,到底什麼事情?”

    楊應麒取出一幅地圖來︰“你把這個送給二將軍去,就說讓他訂正其中謬誤。”

    林翼听到“二將軍”眼楮亮了一下,隨即有些失望︰“就這樣?”

    “別小看這件事情!”楊應麒道︰“這幅地圖十分重要,不是親信我不敢交托。”

    林翼這才恢復了幾分動力,楊應麒又道︰“此外……你和鄧先生混得熟不?”

    “熟!”林翼道︰“我們可是在汴梁就認識的‘故人’啊!學生里面我和他最要好。鄧先生在我們學舍住了三十幾天,至少去見了李先生二十幾次!我又經常在李先生那里混,所以經常見面。”

    楊應麒道︰“我听說他也去了遼口,你若遇見他就不用急著回來,陪他到處走走。你地方熟,剛好做他的向導。”

    林翼眼皮搭拉一下,隨即展顏笑道︰“我知道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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