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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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4028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37
蕭牆內外 第一零四章 小利中喻大節(上)
    徐文得了楊應麒的承諾,在離開泰州後便用軍規部勒那些商家散勇以及楊應麒的幕僚保鏢,把這些烏合之眾整得痛苦難堪。那些護衛也就罷了,畢竟他們都是練家子,一些人還是行伍出身,此時不過是要習慣听從號令而已。但那幾十個老板、掌櫃、當家之流便無不叫苦連天,一些人跑來向楊應麒訴苦,但楊應麒卻只是道︰“受不得苦便回去。”一句話便把這些重利忘命的人都給嚇住了。幸虧他們听說路途也不算長,到了目的地應該就可以擺\脫這次厄運了。

    一路上徐文但求穩,不求快,楊應麒正好趁機觀賞沿途風景。這一路走在大鮮卑山(大興安嶺)東麓,幾百里都是荒涼而壯麗的景觀。眼見還有兩天就能與蕭鐵奴匯合,徐文卻忽然把兩個向導叫來,問他們有沒有其他道路。

    一個向導問道︰“按這樣的腳程再走兩天快到了,干嘛還要找其它路?”

    徐文指著前面一個山坡道︰“那個地方的沙塵不大對勁!看地形也利于埋伏,我因此有些擔心。”

    另一個向導驚道︰“不會是耶律余睹的人吧!但這條路是最安全的了,而且我們已經有人給六將軍報信去了,六將軍如果來接應也會走這條路。若是走別的路不但慢,而且可能會和六將軍錯過。”

    徐文沉吟道︰“那好,你帶幾個人去查探一番!記得看清楚草叢木叢!”

    那個向導帶了兩騎向那處山坡奔去,過了好一會便傳來一聲驚呼,卻只剩下一匹馬奔了回來,馬上騎士已然受傷!

    眾商家見狀都亂了,徐文揮起大刀叫道︰“慌什麼!”率領七十騎布列在前,二十幾騎圍在楊應麒周圍團團護住,剩下十幾個人則指揮商家護衛布成半圓形,兵器朝外。陣勢一成,人心便穩住了。

    那山坡果然有伏兵,被識破後不得已改伏擊為強攻,高呼著“捉拿楊應麒”沖了過來,人數大概有四五百人,最前方的都是騎射手。徐文指揮這個小圓陣向一個突起的山丘緩緩退去,靠山面敵,這時候雙方軍馬相距已不過三百步。

    徐文哼了一聲道︰“七將軍放心,這點人馬末將還不放在眼里!”手一舉起,前面七十騎有五十個翻身下地,取出強弩待敵。弓箭勝在靈便,弩箭勝在射程,敵軍騎射手弓箭未發便已經進了漢部弩兵的射程範圍,徐文令下,先聲奪人,遼軍便有十幾個前鋒應聲落馬。

    強弩發了一輪以後,弩手將強弩拋給後邊作為後備的商家護衛,跟著翻身上了馬背,變成騎兵。商家的護衛在漢部士兵指導下豎起軟盾、拉開弓弩助防助攻,遼人在對射中失了先手,分成左右兩翼,向圓陣兩側襲來。雙方接鋒,開始肉搏。其時漢部精銳在前,兩旁是商家護衛,後面背靠土丘。徐文喝令那些商家護衛各自為戰,然後便向前一沖,九十余騎從剛才那個圓陣中突了出來,形成一個葫蘆形狀的陣勢——前面的小圓陣又小又硬,後面的大圓陣也有自保之力。楊應麒身處小圓陣的核心。

    遼軍似乎從漢部的兵力調動中看破了他們目標所在,便一次又一次地向這個小圓陣沖擊,但九十余騎卻像一個報團的刺蝟,遼軍不但攻不進去,反而捏得滿手鮮血。

    遼人在外圍不斷游走,光從踐踏起來的煙塵看似乎是將漢部這幾百個人圍了好幾圈,許\多商家護衛被嚇怕了,如果不是有十個漢部士兵做骨干只怕會就此散掉。但徐文卻看出對方兵力單薄,對楊應麒道︰“七將軍,不用怕!這點人馬吃不下我們!我們一個能打他們兩個!”

    楊應麒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防守得這樣消極?”騎兵的威力在于機動,這一點他也是知道的。

    徐文心道︰“還不是怕你有什麼閃失!”一舉眼,在煙塵空襲中望見南邊那山坡上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一撥人馬,大吃一驚︰“看模樣似乎也有四五百人!若等他們沖過來可就危險了。”忙對楊應麒道︰“七將軍!跟緊我,準備突圍!”

    楊應麒這些年在後方呆得久了,對戰場上的事情不及徐文老練,但從他的眼光、神色和命令中猜出端倪,問道︰“南邊又有人馬來?”

    徐文點了點頭,楊應麒腦子一轉道︰“好!向南沖去!”

    徐文驚道︰“向南?”

    楊應麒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遼人既有時間埋伏,何必分成前後兩撥?南邊若有異動一定是六將軍的人來接應我們了。”

    他言簡意賅,但徐文一听之下便被說服了,大聲喝令著圍護楊應麒的百騎向南邊沖去!

    遼軍雖有四五百人,但分了半數去包圍後面那個大圓陣,前面的攔截便擋不住徐文。遼軍的主將見狀舍了那些商家護衛,集中兵力追來。忽見方才他們埋伏著的山坡沖下一彪軍馬來,人雄馬壯,勢不可當!沖在最前面的竟然是蕭鐵奴。

    遼將大吃一驚,眼見護住楊應麒的兵馬雖然不過區區百人,但這顆栗子小是小,卻硬得出奇,一時之間吃他不下,也不敢拖到蕭鐵奴近前,忙傳下號令掉頭逃走了。

    迎面過來的正是蕭鐵奴。他來晚了一步,但望見徐文和遼軍廝殺卻不馬上來援,而是停在山坡上觀戰。看了一會對身邊新收的一員胡將道︰“覺得下面那兩撥人馬如何?”

    那胡將道︰“遼軍帶頭的是耶律余睹的手下叫蕭慶,我認得他!跟我們磨了這幾個月,他們倒是越來越能打了。不過還比不上我們。”

    蕭鐵奴又問︰“守的那方呢?”

    那胡將哼了一聲說︰“好像也挺能打的樣子,就是動作太笨了!”

    蕭鐵奴哈哈一笑道︰“看這陣勢就知道是二哥的手下!嗯,應麒一定在里面,所以這些人放不開手腳。下去吧!刀劍無眼,傷了老可不好!”說著便領軍沖了下來,蕭慶望風遁走。蕭鐵奴策馬到楊應麒跟前笑道︰“老!六哥接你來了!沒受傷吧。”

    剛才亂戰中楊應麒也拔刀擋了兩下,這時見到蕭鐵奴嘆道︰“這就是耶律余睹的部隊麼?真能打啊。”

    蕭鐵奴哈哈笑道︰“什麼能打!要是我的手下,有一百個人便能把他們全收拾了!”

    徐文在旁听見臉色一變!蕭鐵奴這話分明是說曹廣弼比不上他自己。但徐文階級低,不好接話。

    楊應麒看了徐文一眼道︰“若今天不是我拖了他們後腿,估計這百來個兄弟也能把這些人收拾了。這些兄弟都是二哥手下出來的猛虎,被我這頭麋鹿拖累了,自然施展不開功\夫!”

    蕭鐵奴哼了一聲道︰“你就護著老二!”

    楊應麒笑道︰“你想賣嘴皮子耍威風到二哥面前去!在這里壓他的屬下算什麼英雄!”

    蕭鐵奴听了楊應麒的話哈哈一笑,也不計較。兩撥人馬合在一處,向南而來。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37
蕭牆內外 第一零四章 小利中喻大節(下)
    蕭鐵奴治下的地面比楊應麒印象中要荒涼,但秩序則比他想象中好。在這幾個月的戰爭中,這片本來就人煙稀少的土地喪失了一半以上的人口,蕭鐵奴所部半戰半獵,軍糧消耗較少,但他治下的區域仍然窮困得難以負擔。

    楊應麒和蕭鐵奴視察了一番後嘆道︰“可惜可惜,看這里的水源土地,牧業、農業、林業都可以發展,大鮮卑山更是一座寶山!若能從遼州、遂州、龍化州這一路過來,沿途設寨,開通一條商道,那麼遼南的糧草、食鹽、衣物、農具半個月就能運到這里!而這邊的山貨、馬匹也可供給遼南。”

    蕭鐵奴冷笑道︰“你說的都是廢話!東南這條路要是通得,你這一路來就不用兜大圈子了!”

    楊應麒道︰“你是說耶律余睹?”

    “除了他還有誰!”蕭鐵奴道︰“听說你這次來就是要來對付他的,嘿,老,這家伙不比其他遼將,沒那麼容易對付的。你沒在國主面前夸下什麼海口吧?”

    楊應麒淡淡一笑道︰“耶律余睹的事情,我倒不是很擔心。我這次來主要也不是為了他!”

    蕭鐵奴一奇道︰“那是為什麼?”

    楊應麒笑道︰“我想在六哥治下的這片土地上做些生意。”

    “生意?什麼生意?”

    楊應麒道︰“自然是對咱們都有好處的生意。”

    蕭鐵奴沉吟道︰“和你帶來的那批商人有關吧?”

    “不錯。”楊應麒道︰“我的意思是,劃出一片地方來給他們作為商屯、牧馬。有了收成,部分按照大金稅率上交,盈利部分,咱們倆分一份,給五個哥哥們留一份,剩下的就給他們賺了。”

    蕭鐵奴笑眯眯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倆佔大頭,他們五個分小頭?”

    楊應麒笑道︰“是啊,雖說兄弟間有福同享,但也不是有福‘平’享啊!沒個差別,做事的人沒動力!這事他們一分力都沒出,自然佔小頭!”

    蕭鐵奴想了想笑道︰“那咱們倆之間呢?怎麼分這塊‘大頭’?”

    楊應麒道︰“我六,你四。”

    蕭鐵奴大怒道︰“這里可是我的地頭!你帶了一幫子人來這里做生意,還想佔我的大頭!”

    楊應麒笑了笑道︰“六哥啊,現在是你有權有地,可我有錢有人!沒有你我弄不出新的牧場林場給他們,沒有我你也搞不來人手!嘿!沒人的土地,是生不出財貨來的。”

    蕭鐵奴哼了一聲道︰“那也不能你佔大頭!最多平分!”

    楊應麒搖頭道︰“這里面還有個道理在!這片土地要如何開發,如何布局,如何引人,收益的分成該如何分配,前期投入的錢該往哪里籌集,將來我們軍隊如飛庫手打果撤出該如何應對大金官吏的盤剝——都得我去指點他們啊!”

    蕭鐵奴冷笑道︰“你一個‘指點’就要爬我頭上?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且別說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成事,就是我把地給了他們,若沒我保護,看他們能不能在這里站住腳跟!”

    楊應麒笑道︰“六哥啊,你認為你能在這里呆多久?”

    蕭鐵奴心中一凜道︰“你為什麼這麼說?”

    楊應麒道︰“你和這片土地的關系,與大哥和復州的關系是不同的。復州是大哥的封地,只要他一日不死,那片地皮便是我們說了算!但這里不是啊。國主讓你暫時駐扎在這里,一來是要收買你,給你些甜頭;二來則是因為目前要對付耶律余睹,這才讓你‘便宜行事’!我敢說,耶律余睹一解決你就會接到新的命令︰厲兵秣馬準備南下攻打中京!等攻克了中京國主還會讓你回來嗎?不會,他會讓你繼續留在前線立功\。你的爵位當然會越來越大,手中的兵馬可能也會越來越多,但你想像大哥一樣佔有一片自己的地盤,嘿!六哥,你認為國主會這麼做麼?”

    蕭鐵奴給楊應麒說得心頭大震,楊應麒這番道理他不是沒想過,但出于眼前景況的蒙蔽,正所謂“當局者迷”,便沒楊應麒想的那麼透徹!

    只听楊應麒繼續道︰“所以,六哥你當前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在自己離開前攫取最大的利益。但怎麼攫取呢?盤剝敲詐?哈哈,這片地皮只怕沒多少油水了!那怎麼辦呢?要想殺豬,先得把豬養肥!而我帶來的這些商家,就是豬種!他們不是漢部官方,也不是六哥你的直屬,所以將來就算六哥退出這里,他們仍然可以留下經營六哥你已經劃給他們的土地。只要他們順從地向大金交糧納稅,新來的官吏也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甚至還需要他們的協助以管理這片地面呢!”

    蕭鐵奴哼了一聲道︰“我听得懂你的意思︰你是要我好好幫他們在這里站穩腳跟,是吧?”

    楊應麒笑道︰“你是我哥哥,這里又不是漢部轄區,該怎麼做我沒權力來命令你。我只是給你提議一個兄弟倆一起發財的路子。”

    蕭鐵奴沉吟道︰“怎麼發財法?”

    楊應麒道︰“我打算給他們這樣約定︰他們經營的農場、牧場自家佔有七成,我們兄弟幾個佔有三成……”

    蕭鐵奴插口道︰“怎麼是我們小頭,他們大頭?”

    楊應麒笑道︰“其實我就負責給他們指點迷津,你就負責給他們土地,之後啥事也不干,任由他們折騰去。賺了我們分錢,虧了他們自己負責!當然要給他們大頭啦!不然誰來?再說這不是有幾十家嗎?咱們每家都抽三成,這個數目可也不小了!”

    蕭鐵奴哼道︰“這里民風剽悍,北邊是室韋,西邊是蒙古、烏古,南邊又是還沒解決的大遼,他們要在這里站穩腳跟,只怕不容易!”

    楊應麒點頭道︰“當然很難!我甚至已經可以斷言︰將來一定有不少熬不下去的人跑掉,但也會有野心勃勃、見錢忘命的家伙要求加入,畢竟從長遠來說只要我們大金和漢部的政治、軍事力量能持續強大,他們在這里的投入一定會惠及子孫!我在遼南會給他們提供必需的勞動力和工具,也會教他們利用金錢和大哥的威望去打通大金官員的門路。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六哥你能在前期給他們提供必要的保護。樹木在成長初期總是特別脆弱的。”

    蕭鐵奴也覺得這事有利可圖,問道︰“就算是三成吧,只是這三成里面,我們兄弟幾個怎麼分?”

    楊應麒笑道︰“把這三成分成十二份,我們要借助大哥的威望,分他一份,其他四個兄弟和狄先生平分一份。剩下的這十份里頭……”

    蕭鐵奴冷笑道︰“這十份里面,我四份,你六份?”

    楊應麒頷首道︰“是啊!很公道吧。”

    蕭鐵奴啐了一聲道︰“公道!公道個屁!”

    楊應麒訝異道︰“六哥不滿意?那,我們再商量商量……我五份五,你四份五,如何?”

    蕭鐵奴怒道︰“平分!要不然一拍兩散,誰也別干了!”

    楊應麒滿臉的心痛,躊躇良久,才頓足道︰“好吧!誰叫你是我六哥呢!”

    蕭鐵奴這才怒火稍息,但隨即南望道︰“耶律余睹都還沒解決呢,我們就在這里分豬肉,太早了點吧?”

    楊應麒笑道︰“不早不早,在我看來,內部分豬肉的事情,永遠比對付外人重要得多。”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38
蕭牆內外 第一零五章 大禍常在牆內(上)
    和漢部接觸最早的燕雲富商趙履民,如今已是遼南甚至大金商人中的翹楚。在決定與漢部關系明晰化之前,他早將直系親人偷偷運到遼南。雖然他早有準備,但仍然損失了大量的財產——比如來不及賣掉的田地。幸好漢部後來給他的補償遠遠超過他的損失!楊應麒也沒直接給他錢,只是給了他一些發財門路——這是楊應麒獎勵人的風格。

    趙履民留在大遼境內的那些搬不動的產業,大多送給了遠親和朋友,這些朋友則拿出其中一部分去疏通官吏,由于趙履民活動範圍實在不小,曾經和他有牽連的人遍布燕雲,大家都怕火燒起來殃及池魚,紛紛出手上瞞下騙,終于將趙、劉兩家出境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件事情,再一次讓還留在大遼境內的商人們看透了大遼的腐敗,和漢部、女真眉來眼去的人也越來越多!

    趙履民離境的事情慢慢被人淡忘以後,趙履民又在楊應麒的示意下動用自己的舊關系網,幫助漢部潛入大遼的探子活動。他的一個遠親——三十五歲的趙登在這個過程中也被發展為漢部密子的頭目。

    楊應麒離開黃龍府之後不久,大遼中京、南京、西京都開始有一些晉王的雅事流傳出來。這些雅事或真或假,但就算是假的,也捏造得和晉王的性格很匹配。大遼被皇帝耶律延禧糟蹋了二十余年了,無論是上層的將軍、官吏還是下層的百姓,確實也都希望有一個新的好皇帝來當朝!晉王是耶律延禧的兒子,他和他母親文妃在國中素有賢名,更何況他的姨丈耶律余睹最近更打了女真起事以來少有的勝仗!

    耶律余睹在北方的戰事,由于蕭奉先的刻意壓制,連皇帝耶律延禧也不甚了了。本來蕭奉先掌管軍政要務,若前線打了勝仗他該高興才對。但耶律余睹是他死對頭,蕭奉先哪里肯讓他出采升官?

    然而這年冬季,各種關于耶律余睹大勝金軍的傳聞忽然之間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傳言將耶律余睹如何截斷金軍糧道、如何逆襲金軍主力、如何奪回大遼上京的戰事演繹得極為精彩!傳言的源頭本來就有些言過其實,在人心思勝的情況下口口相傳,越到後來越夸張,不知情的人一听之下還以為耶律余睹就快收回東京道黃龍府,兵逼會寧了呢!

    在某種暗示性的誘導下,民眾開始幻想這樣一個朝政變局︰晉王登基,文妃成為蕭太後(大遼太後很有權力的),耶律余睹成為兵馬大元帥!那是多誘人的組合啊!可是要出現這個局面並不容易!晉王的老爸——那個舉國痛恨的耶律延禧還好好坐在皇位上呢!據見過皇帝的人說,“今上”非常康健,就是再活個二三十年也沒問題。

    二三十年,誰等得了啊!可等不了又能怎麼樣呢?耶律延禧不死,晉王想登基,除非……就在這樣的民情下,趙登帶著一份厚禮——漢部新出的琉璃鏡子走進了遼相李處溫家的後門。李處溫是大遼的參知政事,執政多年,善于逢迎,不但會拍遼主的馬屁,而且能附會蕭奉先,兩人互相勾結,把持朝政,大遼的民生過得越苦,蕭、李兩府就越富!國勢雖衰,但兩人似乎都沒想過大遼這艘大船如果沉了他們怎麼辦,只是挖空了心思繼續搜刮民脂民膏。

    遼主從上京退到中京,又臨幸中京以西的行宮。李處溫的相府也跟著搬家,折彥沖兵逼中京以後,雖然耶律余睹、錫默都說那只是疑兵,但他還是很擔心,預先留下逃跑的後路——最重要的當然就是把財產轉移回他老家南京去。這期間,少不了要變賣中京的房產土地,飛庫手打同時在南京另外置業。當然,這買賣不可能等價,或高價強賣(在中京),或低價強買(在南京),強買強賣中最好還有些油水抽抽。有些事情他不能出面,便由他兒子李?]去辦。有些事情連他兒子也不好出面,便由一些犬牙去辦。趙登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和李?]打上交道的。

    “公子,最近的風聲,好像很不對啊。”說完“正事”以後,趙登道。

    “風聲?什麼風聲?”

    趙登壓低了聲音道︰“公子沒听說麼?就是耶律余睹那廝大捷的事情!外面都吹上天去了!”

    李?]冷笑道︰“你少听他們亂說!什麼大勝,不治他罪已經便宜他了!”

    “可是,外面都這麼說啊。”

    “別管那些!”李?]道︰“就算真的立功\又能怎樣?他耶律余睹遠在臨潢府,撐死不過是一個邊將!這個朝局,還是在蕭相和家父手里。”

    “是是是。”趙登哈腰道︰“可是另外一個傳言……卻實在有些可怕,不知公子听說了沒。”

    李?]問道︰“什麼傳言?”

    趙登小心翼翼道︰“晉王……”他沒說完,李?]的臉色已經變了!想來他也听過近來坊間關于晉王的一些雅事傳聞。趙登見狀便不再贅述,說道︰“這事本來也輪不到小的擔心,但小的身家性命全都和托給相府了,若……若晉王登基,只怕……只怕晉王未必會像當今皇上這樣寵信兩位相爺,這……這可有些不妙啊!”

    “別胡說!”李?]斥道︰“皇上想傳位給誰,是蕭相和家父清楚,還是外面那些黔首清楚?”

    “是是!皇上的意思,自然是兩位相爺清楚!可是……”趙登道︰“現在外面的謠傳,只怕……”

    李?]喝道︰“只怕什麼?”

    趙登跪了下來道︰“小的不敢說!”

    “怎麼不敢說?”

    趙登道︰“除非這話就是听了也是大逆不道,除非公子答應決不見罪,否則小的萬萬不干出口!”

    李?]沉吟道︰“說!我讓你做我的耳目,就是要你听到什麼都要來向我稟告!”

    趙登這才道︰“既然這樣……外面那些小民無知,似乎……似乎……似乎希望皇上退位做太上皇……”

    李?]驚道︰“皇上退位?他們妄想!”

    趙登道︰“但是……耶律余睹他手握兵權啊……而且听說,這人打仗又特別厲害,打敗我大遼七十萬大軍的女真人都沒在他手上討到好處,萬一……”

    听到這話,李?]臉色又是一變!趙登一見趕緊閉嘴。李?]重重坐倒,滿心憂慮——趙登剛剛提醒了他一件事︰他們陣營里,可沒有一個像耶律余睹那樣會打仗的死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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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牆內外 第一零五章 大禍常在牆內(下)
    爹爹,”李?]把由于趙登的啟發而想到的憂慮跟李處溫說了一遍,用的當然是他自己的語言︰“你看眼下這流言到底是無風起浪,還是有人暗中使壞?”

    李處溫左思右想,問道︰“你這些話是從哪里听來的?”

    “孩兒有個門客叫趙登,是幫我們在南京買地的一個漢兒!這些話是他來跟我說。後來我又派人四處去打听,坊間果然流言甚多。”

    李處溫哼了一聲道︰“?]兒!你好糊涂\!這種大事,怎能光憑幾個家人門客道听途說!”

    李?]愣了一下問道︰“那該如何?”

    李處溫道︰“你馬上去禁衛局,讓他們發派人手打探這事到底從哪里傳出來的!”

    李?]道︰“禁衛局?那不是蕭昂該管的麼?”蕭昂卻是北樞密使蕭奉先之子。

    李處溫點頭道︰“就是因為是蕭昂該管,所以才讓你去!”

    李?]醒悟過來,知道他老爹不敢獨立去查這件事情,要讓蕭昂去承擔責任,便道︰“孩兒明白了。”

    這個蕭昂正是當初漢部千里遠遁時曾被蕭鐵奴利用的那個敗家子!他在大漠南北闖下那麼大的禍事,不但旗下數千宮帳軍被一群來歷不明的人打得落花流水,而且還把剛剛投誠的烏古部弄得天翻地覆。但只因有個王爺老爹罩著,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居然沒有受到任何處分,反而一路升官發財,好不得意。

    父交父,子交子,蕭奉先和李處溫狼狽為奸,蕭昂也和李?]臭味相投,這時听了李?]的話,馬上吩咐手下去打听清楚。他的手下辦事倒也“神速”,沒多久就來回稟︰“中京這邊的流言,都是從幾家酒樓、琉璃店、蔗糖店、茶坊傳出。但那里的人也是听幾個客人說起。”

    蕭昂問有沒有查到在這些店面樓坊散播謠言的人,手下回答道︰“這些店坊的小二、伙計異口同聲,都說是幾個兵勇模樣的人。”

    “兵勇?”

    “是,好像是從北邊來的。我們再查卻查不到這些兵勇到哪里去了。”

    蕭昂對這些平素懶散慣了的屬下這麼快就打听到的消息竟沒半分疑惑,打發了手下,和李?]對視一眼,說道︰“這事看來有些蹊蹺!”

    李?]道︰“我先回家和家父稟告,你也回去和相爺說知。”

    兩個二世祖告別後,李?]便回家跟李處溫說明經過,李處溫道︰“看來散播謠言的人,不是耶律余睹,就是女真了!”

    李?]道︰“女真人為什麼要散播對敖魯斡(晉王)有利的謠言?再說,女真要入境哪有那麼容易!”

    李處溫道︰“也是!哼,若真是耶律余睹干的,那他可真是居心叵測了。”

    李?]問︰“這事爹爹你要不要和蕭相說?”

    李處溫道︰“當然要!他兒子既然已經知道這事,我們若不主動去說,未免顯得不夠忠誠!”

    李?]道︰“但萬一……萬一蕭相和耶律余睹那廝起了沖突,我們可怎麼是好?難道真把耶律余睹那廝殺了?現在我們是靠他在抵擋女真人啊。”

    李處溫笑道︰“你這便不懂了,且不說沒有耶律余睹女真人未必便能打到這里來,就算女真人把大遼給滅了,我們也不怕。”

    李?]奇道︰“爹爹,這是什麼道理?”

    李處溫道︰“女真人是一群蠻子,他們就是得了江山百姓,總也得有人來替他們治理啊!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們便在破城之前向大金投效就是了,伺候契丹主子和伺候女真主子,又有什麼區別?”

    李?]連聲稱是,李處溫又道︰“但耶律余睹又不同了,這人若是得勢,我們父子倆別說官位身家,就是性命也難保!所以寧可把這大遼江山送給大金或大宋,也決不能讓晉王得勢登基!哼!其實這次的事情查不查都無所謂,不管這事是不是耶律余睹做的,只要國人有擁護敖魯斡(晉王)之心,這耶律余睹便不能不除!”

    李處溫第二日來見蕭奉先,他來到蕭府時,蕭奉先正發脾氣,重重一拳將一張紙砸在桌上。李處溫上前寒暄,問蕭奉先何事發火。蕭奉先飛庫網黑著臉不答,李處溫向那張裂了的紙慢慢伸出手去,見蕭奉先沒有阻止的意思,便拿起來一看,卻是一首詩︰“丞相來朝劍佩鳴,千官側目寂無聲。養成外患嗟何及!禍盡忠臣罰不明。親戚並居藩屏位,私門潛蓄爪牙兵。可憐往代秦天子,猶向宮中望太平。”

    李處溫大驚道︰“這……誰這麼大膽!這分明是諷刺……不!侮蔑蕭相啊!”

    蕭奉先怒道︰“除了那個賤人,還能有誰?”

    李處溫更是驚訝︰“文妃娘娘?”

    李處溫所說的“文妃娘娘”,正是耶律余睹的妻姨,和蕭奉先的妹妹元妃在後宮素來誓不兩立。而文妃所生的晉王耶律敖魯斡更是蕭奉先的心頭大患!這個國舅可是天天盼著他那兩個外甥秦王或許\王能登基的,但大遼上下卻個個看好晉王,如何叫他不嫉恨?

    蕭奉先道︰“她自己悄悄寫了便罷,最可惱是讓人到處張貼傳抄,如今中京城內,不知道這幾句狗屁不通的詩的只怕沒幾個了。”

    李處溫沉吟道︰“派人到處傳抄?這……不像文妃的性子啊,該不會是有人好事自發傳抄的吧……”

    這句話沒說完蕭奉先便臉上變色,李處溫這樣講豈不是說這首詩大得人心?李處溫見了蕭奉先的臉色連忙改口道︰“一定有人暗中主使!要把後台的人抓起來,重重懲處!”

    蕭奉先哼了一聲,似乎不想再提這件事,轉而問道︰“李相這麼晚來,是為了謠言的事情麼?”

    李處溫道︰“是!一切都逃不過蕭相的神機妙算。”

    蕭奉先神色稍和,說道︰“這事我查了,依我看十有八九是那耶律余睹搞的鬼!只是拿不到證據,甚是可惜。”

    李處溫道︰“證據什麼的倒在其次,眼下最要緊的,是要查明這廝在中京和各部族中有無同謀!”

    兩人正商議間,忽報遼興軍節度使耶律大石到了,李處溫奇道︰“耶律大石?這林牙子來做什麼?”

    蕭奉先道︰“前些天回離保老聒噪說南朝有異動,可能已經和女真結盟。我被他聒噪得不得了,便派耶律大石去南京打探消息。”

    李處溫听說耶律大石到來,心頭一動,附耳到蕭奉先耳邊道︰“蕭相,這耶律大石雖是進士出身,但也通武事,和各部武將多有來往,要不就試試他的口風,看看內外諸將對耶律余睹是何態度。”

    蕭奉先沉吟片刻道︰“好!”

    李處溫道︰“那我先退到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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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牆內外 第一零六章 卻是自家掘墳(上)
    大宋宣和二年冬,趙氏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官逼民反終于爆發了。

    臘旗下者已達數萬。但是這群農民脫離舊秩序的約束後,由于缺乏政治能力和社會責任力,在達到他們的正義目的(誅殺貪官)之前便已開始制造新的罪惡︰所過之處燒房屋,掠錢財,搶女人!手段之愚昧與殘暴比之野蠻民族也不遑多讓!于是起義軍便迅速墮落為盜賊!

    十二月,方臘攻陷睦州,殺官兵千人,佔據壽昌、分水、桐廬、遂安等縣。跟著又攻陷歙州,臨近的婺源、績溪、祁門、黟縣官吏集體逃亡。農民軍轉而南下,攻陷富陽、新城,直逼杭州。農民軍凡捉到官吏,必斷臠肢體,探其肺腸,或熬以膏油,亂箭扎尸,備盡楚毒,以償積怨。

    正要北上津門述職的陳正匯听到消息後為之駐足,聞說官員被俘官員的慘狀後更生兔死狐悲之感。而遠在北國的楊應麒在收到消息後則大嘆道君皇帝虐民過甚︰“如此怨毒,豈是由來無因!”

    身在外國的楊應麒收到的消息,是從江南先到流求,再從流求轉往津門、遼口、鞍坡、黃龍府,再轉泰州最後才到達他手中。但作為大宋皇帝的趙佶對這件事情竟知道的不比楊應麒早!原來奏警傳到汴梁,宰相王黼等怕影響北伐燕雲建立大功\的事情,竟然按下不表,直到封疆大吏連番求援,事態終于嚴重到遮掩不住了,才把道君皇帝驚醒,下令暫停北伐,以譚稹為兩浙制置使,以童貫為江、淮、荊、浙宣撫使,率禁旅及秦晉蕃漢兵十五萬(原來要用來北伐的)征討方臘。

    在大宋朝廷還沒反應的這段期間,江南百姓受盡了苦楚!起事的雖然是農民,但受苦最嚴重的也是農民!陳正匯在海外心急如焚,好幾次幾乎忍不住想慫恿歐陽適發兵去幫助鎮壓,但每每在最後關頭忍住了。若讓漢部兵馬介入大宋內政,那將來的局面肯定會復雜得不可收拾——這一點陳正匯還是知道的。

    歐陽適雖然沒有出兵,但他能指揮的船只卻日日夜夜在江淮兩浙的海岸逡巡,搶救逃難的民眾——他這行動或許\有一點半點良心夾雜在里面,但以主要目的而論則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搶人”!

    對于這樣的“義舉”無論陳正匯還是林翎都鼎力支持,在這次方臘之亂中,遷徙到流求的人口總數陳正匯直到好久以後才統計出一個大概!這次遷來的不再是單純的貧民,連一些富農、地主、富商甚至士紳都被逼飄揚過海。而大流求島南部的開發進度,也在這次動亂後一日千里。

    江南的這件大事發生時,楊應麒正遠在臨潢府,因此只能每日等著消息輾轉北傳,根本沒有插手的余地。大遼的諜報系統沒漢部發達,(漢部的諜報系統其實也沒後世的間諜系統那麼無孔不入,只是相對其它幾個政權好多了)但耶律大石在南京向深通大宋形勢的各種勢力多方打听,終于約略知道江南有人造反的事情,也察覺到大宋近來在北邊的軍事調動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便擱淺了。

    這日他回到中京,向北院樞密使蕭奉先稟明經過,蕭奉先听說南邊暫時不會有戰事便不再理會,順口慰問了耶律大石兩句。

    耶律大石道︰“蕭相,南朝雖然暫時無力來犯,但他們在幾個月內聚兵積糧,顯然將有所為!南京和西京的防衛可得小心為是!”

    蕭奉先隨口應了兩聲,耶律大石見他不放在心上,甚感失望。忽然蕭奉先道︰“南朝的事情且不說他,耶律將軍,北邊出事了你知道麼?”

    耶律大石驚道︰“女真人又打過來了?不是剛給耶律都統擊退麼?”

    蕭奉先哦了一聲道︰“你也知道耶律都統的事啊。”

    耶律大石道︰“耶律都統這仗打得精彩,中京、南京連坊間都在哄傳,末將自然知道。”

    蕭奉先眉頭微微一皺道︰“南京也在傳?”

    耶律大石道︰“是!”

    蕭奉先哼了一聲道︰“但我剛才說的北邊出事,卻不是女真來襲,而是有人來向我告密,說耶律余睹私通女真,意圖叛國。”

    耶律大石大驚道︰“這怎麼可能!告密這人是誰!蕭相可查清楚了?”

    蕭奉先問道︰“耶律將軍不相飛庫網信耶律余睹會叛國?”

    “自然不信!”耶律大石道︰“耶律都統乃我大遼宗室,國之棟梁!更是皇上的連襟!眼下他又剛剛打了勝仗,朝廷委以方面之重,他怎麼會叛國降金?不可能!絕無可能!”

    蕭奉先道︰“可那人說得有板有眼啊!”

    耶律大石斷然道︰“蕭相可否喚那人出來,待末將親自質問他!”

    蕭奉先搖頭道︰“這人現在不在相府。”

    耶律大石跪下道︰“蕭相!這必定是女真人的反間計!眼下國家正是用人之際,千萬不能自毀長城啊!末將願以身家性命擔保,耶律都統絕無叛國之事!”

    蕭奉先看見耶律大石如此,心里反而更不高興,臉上卻沒馬上表露出來,只是問道︰“你和耶律余睹交情很好麼?這樣為他說話!”

    耶律大石大聲道︰“這不是交情不交情的問題!耶律都統忠勇為國,天下皆知!不但末將,便是錫默、回離保等諸位宿將元帥到來,持論也必與末將相同!”

    蕭奉先這才展顏道︰“好,好!將軍忠勇為國卻也不在耶律都統之下!剛才我也只是試探!其實實情與將軍猜測的差不多,來告密那人正是來使反間計!我已經將他拆穿,命人看押問罪了。”

    他態度轉換得這麼快耶律大石反而感到奇怪,卻沒說什麼,只是站起來道︰“蕭相英明!”略一沉吟,說道︰“北線有耶律都統坐鎮,想來無大礙。南朝動態卻是難測!末將想請令前往南京,請蕭相成全!”

    蕭奉先考慮了一會,說道︰“好吧,我安排下。”

    耶律大石告辭後,李處溫從屏風後轉出,問道︰“這人不能重用了。”

    蕭奉先哼了一聲道︰“他要去南京,那是正好!我便遂了他願,免得在跟前礙手礙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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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牆內外 第一零六章 卻是自家掘墳(下)
    李處溫回到家中,把蕭府見聞跟兒子說了,李?]听了道︰“沒想到耶律余睹這麼得人心,看來不能輕易動他了。”

    李處溫冷笑道︰“你懂什麼!他若是不得人心,蕭相興許\還容他些時候!現在他勢頭這樣旺,蕭相想容他也不行了!尤其是軍中宿將這樣為他說話,那更是將他往墳墓里推!”

    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李處溫道︰“這件事情該怎麼辦蕭相心里自有主意,我們卻不能問太多!只要他吩咐了便做就沒錯。不過這事一起,中京免不了又是一場大亂!這樣吧,你趕緊把還沒出手的田產拋了!再把府中名家書畫、周鼎漢碑運到南京老家去,以防這邊有個萬一!”

    李?]道︰“最近路上只怕不是很清淨,運這麼多東西回南京怕會有閃失。”

    李處溫道︰“耶律大石那廝要去南京任職,干脆我賣他一個人情,把他調任的事情辦利索些,再撥給他兩千人馬帶到南京去。你到時就隨他一起南下,路上多和他套交情,將來若中京待不下去,我們到了南京老家還得依靠他呢。”

    李?]領命去了,挨個召來門人清客,交代事宜。尤其要趙登趕緊收拾準備回南京。

    趙登答應了,離開李府,等到黃昏卻從住處出來,東繞西繞,確定沒人跟蹤,這才往聖昭寺而來,他不走正門,卻找到一扇甚為偏僻的緊閉小門,在門上敲了三長兩短,呀的一聲門才開了一條縫趙登便閃了進去,走入內室,一個和尚為他掀開炕上的草席,搬開鋪板,露出一個暗門來,竟是一條地道!趙登進了地道,地道的盡頭一燈如豆,兩個人正在燈下看地圖,听到趙登的腳步聲抬起頭來,赫然是鄧肅和趙觀!

    趙登躬身行禮後說道︰“李?]要我提前南下,不知是為什麼事情。”跟著將見聞細細說了。

    鄧肅點頭道︰“看來事情就要發生了!哼!我還以為要再推兩把,沒想到會這麼順利,許\多後著都還沒用呢!”

    趙登問道︰“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鄧肅道︰“你就按李?]說的辦事。中京的事情不用你再管了。”

    趙登看了趙觀一眼,趙觀點了點頭,他才應了聲是,又道︰“那兩位大人呢?”

    趙觀道︰“我留在這里再看看。”

    鄧肅道︰“我也再等等。”

    “那太危險了!”趙登道︰“若等大變發生,那時要出城便麻煩了!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

    趙觀對鄧肅道︰“咱們一留一去,我留下,你走。若事情有什麼反復,我自會應變!”

    鄧肅沉吟道︰“我怕的倒不是事情還有反復!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再下去就不是我們能輕易插手的了。只是蕭奉先既然要動手,那從現在開始,各方面勢力必然外松內緊!只怕來往行人進城出城都會受他監控,現在就出城未必適宜。他要對付的雖然不是我,但若讓他誤中副車可就麻煩了!”

    趙登道︰“我有個主意!李?]要我到時候隨南行之軍出城,不如先生就扮成我的帳房先生如何?”

    鄧肅道︰“據你剛才的說法,李?]到時也會一起走吧?若我被他注意到該如何是好?”

    “他在才好呢!”趙登道︰“這人是個志大才疏的二世祖!好糊弄得很!有他在,就算出了什麼意外也能拿他當擋箭牌!”

    鄧肅因覺趙登所言有理便听從了,第三日耶律大石領兵南下,他卻不過李處溫的囑托,只好讓李?]一行隨軍。鄧肅混在人群中暗中觀察,見遼軍出城時軍紀頗為渙散,但一路南下,在耶律大石的統帥下竟一天好似一天,心道︰“大遼雖當末世,但仍有人才!他們的兵將雖然比不上女真,但要是內部不窩里斗,女真人要打過來也沒那麼容易!”想到這里忽然心里一陣不安,只是不知為什麼不安。直到他踏入南京道境內,想起這里本是漢唐故土,如今卻被夷虜佔了,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明顯︰“我到底在怕什麼?在怕什麼?”

    直到一日听身邊一人閑聊時提到大宋,鄧肅腦中才驀地炸了開來︰“大宋!大宋!原來這麼不安,正是因為擔心大宋啊!大遼的這些毛病,大宋一樣也不缺,甚至更加嚴重!他們有蕭奉先,我們有蔡京,他們有李處溫,我們有朱?搖 幔【褪塹苯袷希 直紉 裳嶼\0\0飧齷杈\0\0枚嗌 砍 \0\0鞜耍 \0\0沂欠窕褂杏嗔 純﹦ 贗聊兀課頤欽獯謂柚\0\0飭ν寄毖 剖 \0\0藎 降資嵌裕炕故譴恚俊\0\0br />
    他腦子一片混亂,過了好久才理出一點頭緒來︰“看大遼如今的形勢,就算沒有大宋的助力只怕也難以抵擋女真人的攻勢了!若是那樣,則這燕雲地面大遼遲早要丟!既然如此,與其讓女真白白佔據,不如爭取讓它回歸大宋!若得薊北諸關隘,只需屯雄兵數萬便能扼得胡馬難以南下!”想到這里決定不再彷徨,但那份不安卻仍然盤旋在心中,無論如何揮之不去。

    不說鄧肅在南邊辦事,卻說楊應麒在臨潢府北部竟然賴著不走,蕭鐵奴心里有鬼,恨不得他早早回去,但又不好趕他。雖說盧彥倫在楊應麒來之前做過手腳,但楊應麒是什麼樣的人物蕭鐵奴比誰都清楚!若說這個老來了這麼久對自己在臨潢府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他是打死也不相信!

    幸好楊應麒似乎對他的劣跡半點也不在意,不打仗時他便纏著蕭鐵奴到處游玩,蕭鐵奴和耶律余睹開打時他就在後方算計著將來農場牧場的收益。這時那些跟來企圖瓜分牧場的商家已經跑掉了一大半,只剩下十二家!其中竟有三家是畏兀兒人!但楊應麒對這些色目人也不加歧視,相反還頗有照顧。他們要建清真寺楊應麒也不反對,只是要求他們必須和在遼南一樣,放棄對“聖戰功\”的執著,盡量和佛教徒和平相處。

    東來的這些畏兀兒人個個是嗅著銅臭來的商人,大多沒有狂熱到要隨時動刀動槍!再說聖戰功\又不是清真最為核心的教義,而這片土地其他宗教的勢力又明顯比清真來得大,動起武來他們沒勝算,因此在漢部以政治力量提倡宗教和平的情況下,這些色目人都非常聰明地順應了,至少在目前還沒引發什麼宗教沖突。

    這日楊應麒正在听一個懂漢語的阿訇講解可蘭經,南邊一個他等了很久的消息終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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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牆內外 第一零七章 何去何從悵惘(上)
    大宋宣和二年春,大遼東路都統耶律余睹忽然接到北院樞密軍令,命他南下接受封賞,並商量東征女真事宜。

    耶律余睹聞言大驚,問來傳命的使者道︰“怎麼忽然又要東征?太倉促了!”

    那使者道︰“此事下官亦不贊成,只是下官人微言輕,無權參與這等大事的決議。不過听說還在商議,請都統大人火速南下,阻止此事。”

    耶律余睹道︰“我這就回去!”送使者出帳後召集諸將道︰“我得回中京一趟,臨潢府的軍務暫且交給你們。幸好現在我們和蕭鐵奴之間的兵勢已經見穩,只要謹慎些應該不會出什麼大簍子。”

    韓福奴等問耶律余睹為何忽然要回中京,耶律余睹道︰“聖上不知為何又要東征!這如何了得!我們現在能守住就已經不錯了,沒準備好就貿貿然出兵,到頭來只怕徒耗國力。我大遼再經不起一場大敗了。”

    蕭慶道︰“都統,這事只怕有些蹊蹺。”

    “蹊蹺?”

    蕭慶道︰“此事來得太過突然!雖說主上常常干這等心血來潮的事情,但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次的事情有些不對。”

    耶律余睹給他這麼一說也冷靜下來,問道︰“哪些不對?”

    蕭慶仔細問明白經過,說道︰“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半點征兆都沒有。而且對都統的召喚又太急!都統您現在是北線干城,如何能說走就走?這不大合規矩。飛庫整理還有,那個使者應該是蕭奉先一系的人,蕭奉先的手下對我們這些武將向來是指手畫腳、呼來喝去,這次卻禮貌得有些克制了,甚至還說出‘下官亦不贊成’的話!我看他未必是要急著要都統去挽回東征之議,只怕急的僅僅是要都統‘火速南下’而已。”

    韓福奴等心腹干將聞言無不變色道︰“你是說蕭奉先要對都統不利麼?”

    蕭慶道︰“這只是我的猜測,但我們不能不防。”

    耶律余睹沉吟道︰“依你說該如何防範?”

    蕭慶道︰“不如這樣!這次是議東征,都統便以會師為由,盡起臨潢府兵馬南下……”

    眾將聞言無不駭然,面面相覷,連蕭慶自己也不敢說下去。耶律余睹皺眉道︰“你這是犯上作亂!如今形勢到底是怎麼樣還不清楚,我豈能因為你這種未必有的蠡測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蕭慶忙跪下道︰“屬下該死!請都統降罪!”

    耶律余睹嘆道︰“這里沒有外人,你也只是太著急。這事就這麼算了吧,以後莫再提起。”

    韓福奴則勸道︰“都統!蕭將軍所言未必不可行!我們也不是心懷叵測,只是如今國政荒殆,要真想救大遼,唯有‘清君側’一途!”

    耶律余睹搖頭道︰“不可!若我們盡起臨潢府大軍南下,臨潢府多半不保,蕭鐵奴這頭嗅著血腥咬屁股的狼一定會跟在我們後面!且不說中京必有防備我們未必能夠得手!就算得手怕也會拼得兩敗俱傷!到時候不過是白白便宜金人!”

    韓福奴道︰“那我們不如先拖著,等探听清楚再說。”

    耶律余睹道︰“使者催得好急,只怕推脫不得。若這事真是皇上的意思,只怕我去遲了反而讓蕭奉先有口實在御前說我壞話。”

    蕭慶又道︰“上上之計,仍然是冒險一博,但都統既然無此決心,則退而求其次,只引本部親兵南下,一路緩緩而行,一邊打探消息,一邊讓人馳書向京中蕭駙馬、達哈拉將軍問訊。若蕭駙馬等均言可去,而且各路將帥、部族首領果然齊聚中京,則這事多半不假,都統可放心進城,料那蕭奉先不敢當著各藩王、將帥的面胡來。萬一有什麼變故,我們手頭有兵有將,臨事也有個回旋的余地,不至于任人宰割。”駙馬蕭昱和耶律達哈里都是遼廷要人,和耶律余睹同氣連枝,都是擁護晉王敖魯斡的派系。

    耶律余睹猶豫片刻,終于嘆道︰“也只能如此了。”

    且不說耶律余睹將大部分兵馬在臨潢府各處布置妥當以防蕭鐵奴來犯,自己引本部千人迤邐南下,卻說奉命前來的使者見他如此行動,先一步派人飛馬到中京報訊。

    蕭奉先接信後冷笑道︰“這家伙倒也謹慎!”

    蕭昂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蕭奉先道︰“本來想等他入城後再尋個名目整他,現在看來得另尋計策了!”

    蕭昂問計,蕭奉先一副成竹在胸的神算模樣笑了笑卻不肯說,只是吩咐心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然後便換上一副氣急敗壞的臉來見正在趕海東青撲殺野鳥的大遼皇帝耶律延禧,一見面就驚呼道︰“皇上!禍事了!”

    耶律延禧滿臉不悅︰“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蕭奉先請求摒退閑雜人等,這才道︰“耶律余睹勾結駙馬蕭昱、耶律達哈里等人,想要謀立晉王,尊皇上為太上皇!”

    耶律延禧一听驚得連趕海東青也顧不上了,氣急敗壞道︰“真有這事?”

    蕭奉先道︰“耶律余睹的前鋒軍馬已經向中京開來,陛下若不信,派人一探便知!不過在此之前可得先把晉王、蕭昱等人看住,免得變起肘腋,難以善了!”

    耶律延禧對國內造反最是敏感,連忙下令,一面調集自己信得過的將帥護駕,一面派兵看住自己的兒子晉王、妹夫蕭昱、連襟耶律達哈里等人,同時又派遣心腹密探前往北線勘探。那探子受了蕭奉先的賄賂,回京稟告時把耶律余睹帶兵南下之景況十倍夸大,耶律延禧聞報大怒道︰“反了反了!”傳令讓蕭奉先將所有謀逆者全部處死!

    蕭奉先假裝不懂問道︰“全部?那晉王還有文妃……”

    耶律延禧怒道︰“都給我殺了!”

    蕭奉先又道︰“陛下!晉王可是您的親生兒子啊!”

    “親生兒子?”耶律延禧冷笑道︰“他謀逆的時候就不想想我是他親生老子?”

    蕭奉先又道︰“雖說軍情緊急,但陛下是不是該好好審一審,免得冤枉了晉王——也許\只是耶律余睹和達哈里他們謀反,和晉王沒什麼關系。”

    “沒關系?”耶律延禧冷笑道︰“達哈里是他的大姨丈,耶律余睹是他的小姨丈!會和他沒關系?哼!不用問了,都殺了吧!”

    “那文妃娘娘……”

    “你今天怎麼這麼羅嗦!殺!哼!趕緊除了這些內應,再想想怎麼對付耶律余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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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牆內外 第一零七章 何去何從悵惘(下)
    深夜,耶律余睹軍營。

    “報——都統!不好了!”

    一直沒能入睡的耶律余睹猛地跳起來,問有何事。

    “中京出大事了!晉王……晉王被賜死了。”

    “什麼!”耶律余睹肩上的袍子掉了下來,定住心神道︰“你再說一次!”

    “晉王被皇上賜死了!”

    耶律余睹連晃了兩晃,顫聲問道︰“什麼罪名?”

    “謀反。”

    “什麼!謀反?!”他大叫聲中,帳外腳步聲響起,卻是韓福奴、蕭慶、高佛留等心腹將領到了。“晉王怎麼會謀反……怎麼會……那文妃娘娘……”

    “也被賜死了。”

    帳外諸將听了無不嘩然,耶律余睹已經連站也站不穩了,半晌作聲不得,帳外蕭慶問道︰“此事是誰主持辦理?受牽連的都還有什麼人?”

    “是蕭相爺主持,蕭駙馬、達哈里將軍都已經被抄家問斬了。”

    耶律余睹大叫一聲,昏了過去,眾將大驚,韓福奴等連忙救護,蕭慶傳令全軍警戒,同時發派偵騎,以防萬一。

    耶律余睹方才是急怒攻心,韓福奴等將他救醒,勸道︰“都統,以眼下形勢看來,這分明是蕭奉先有心陷害!既然連文妃娘娘和晉王他們都已遇害,則下一步就輪到我們了!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自保!”

    高佛留也道︰“正是!論親,皇上和文妃娘娘有夫妻之情,和晉王殿下有父子之義,但如今都被害了。看來皇上已經昏頭了!我們就是回到中京九成九也是沒用了!不如就反了吧!”

    韓福奴道︰“反?如今晉王已死,我們拿什麼旗號造反?咱們現在就這點兵馬,沒有晉王這個旗號來號召軍民,如何成事?”

    高佛留道︰“既然如此,不如先回臨潢府,部署定了再作打算!”

    “來不及了!”帳幕一掀,蕭慶沖進來道︰“西南、正西、西北都有行軍痕跡,甚至北邊也不安靜!看來人家部署早定,已經派兵馬繞到我們後面去,想對我們來個圍抄!”

    韓福奴等無不失色,耶律余睹坐了起來,慘笑道︰“這……算是十面埋伏麼?”

    蕭慶跪下勸道︰“都統!你要振作!大家的身家性命,都靠你撐著啊!眼下雖然危險,但我們還沒全輸!”耶律余睹這次抗擊女真救援上京是大發親族入伍捐資,兵將子弟親人多在軍中,因此這支隊伍不但是一支軍隊,更是一個部族!

    耶律余睹嘆道︰“我們還能到哪里去?往南往西都不行了;他們要防我奪回臨潢府兵權,北線也一定布置了重兵!就算沖得過去,等我們到了臨潢府,說不定那邊的兵權也已被別人接掌。”

    蕭慶道︰“那就向東!”

    “東?”耶律余睹一震道︰“東邊有折彥沖在啊!這……這怎麼可以!”

    蕭慶道︰“都統還記得阿骨打招降的那封信麼?”

    眾將互相對視一眼,都知道蕭慶這話意味著什麼!

    “都統!”韓福奴道︰“向東吧!耶律延禧這樣的主子,不值得我們盡忠!”他叫出耶律延禧的名字,那是不以臣子自居了。

    “可是……”

    “都統!”蕭慶道︰“不如便投了女真罷!一來親族子弟得以活命,二來也可借女真兵力,給文妃娘娘、晉王殿下和蕭駙馬他們報仇!”

    “可是……”

    高佛留道︰“若都統實在不願降金,便請下令向南!我們兵力不足打不過,便死在中京城下,至少要讓大遼的百姓知道我們是冤枉的!”

    耶律余睹還在猶豫,眾將都跪了下來︰“都統!請速決斷!”

    “天啊!”耶律余睹仰天哭道︰“難道真是天滅我大遼麼?”

    耶律余睹眼前不斷晃過各種不同的結局︰跪在阿骨打面前的結局,或是自己的頭被裝在匣子里的結局——不!不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在這里?

    “契丹在阿適那里已經完了……可是,我不能陪他殉葬!不能!不能!”

    可是投降阿骨打契丹人就有出路麼?

    耶律余睹不知道!可是如果他要看到那麼一天,他就得活下去,無論真正的理由是為了眼前這些親人、部將,還是僅僅為了他自己!

    終于,耶律余睹在諸路軍隊合圍前拔營夜遁,一路向東,直逃出百余里,眼見後面追兵一時趕不到,眾將都暗中松了一口氣,忽然一彪軍馬朝橫地里殺出,統帥卻是一名奚族大將!蕭慶等人看清了是奚族大將蕭錫默的旗號無不倒吸一口冷氣,耶律余睹臨危不亂,下令掉頭向東北逃走!

    錫默軍從後掩殺而來,本來耶律余睹軍已經頗為疲憊,但奇怪的是錫默軍竟然走得比他們還慢,沒多久距離漸漸拉開,最後竟成功\將之拋離。韓福奴等無不奇怪,耶律余睹回顧道︰“錫默素來不服蕭奉先,這次怕是有意放水!”

    蕭慶道︰“不如讓我馳入彼軍,勸錫默將軍一勸。”

    耶律余睹搖頭道︰“錫默甚忠勇,這次能放我們一馬已經很難得了,要他跟著我們反戈叛國,怕是妄想!他若有此意,早追上來和我們會師了!罷了!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已是無奈,何必拖累別人下水?”

    他的軍隊向東開來,終于抵達遼金邊境,卻見眼前一個寨子上空旗幟飄揚,大書“耶律”二字,耶律余睹道︰“這寨子設在金國地界,怎地卻飄著‘耶律’旗號?飛庫整理卻不知是哪個將領把守?是遼將?還是金將?”派人去探,沒多久探子回來道︰“寨子里一個人也沒有,竟是一座空寨!但糧草食水燃料一應俱全!”

    韓福奴道︰“這個寨子好蹊蹺!待我去看看!”過了半個多時辰才回來道︰“我仔細探查過了,寨中沒有伏兵!食物也沒下毒!”

    蕭慶等都道︰“這更奇了!”

    耶律余睹忽然問道︰“有沒有見到書信之類的東西?”

    “書信?沒有。”

    耶律余睹親自領人來到寨前,看著那領繡著“耶律”的大旗發呆,部將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韓福奴忽然叫道︰“旗桿上似乎綁著什麼東西!”

    耶律余睹點了點頭,派人爬上去摘下,卻是一封用羊皮為信封的書信,封泥是一只麒麟,信封上有“大都統耶律余睹親啟”字樣。

    韓福奴道︰“待我試試有沒有毒!”

    耶律余睹哼了一聲道︰“毒?若真是他,哪里會用這等下作手段!”搶了過來,拆開信封,只見信上寫道︰“聞將軍不容于國,特備邊境小寨,以供稍息。”落款仍是一只麒麟。

    耶律余睹無名火起,就要撕信,手舉起了又放下,喃喃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我們本有罅隙,外人焉能下手?”長嘆一聲,對部將們道︰“進寨吧。”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3:41
蕭牆內外 第一零八章 英雄亦無百年(上)

    耶律余睹不知道他讀到的那封信並不是楊應麒的筆跡,而是楊樸代勞。

    當初耶律余睹本人離開臨潢府以後,盡管留下來的部將掩飾得甚好,但仍然被蕭鐵奴和楊應麒看出了一些蛛絲馬跡。楊應麒至此才將自己的計劃和蕭鐵奴說了,蕭鐵奴不悅道︰“老,你還有當我是你六哥沒?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也不事先和我透透氣!”

    楊應麒微微一笑,反問道︰“你要我怎麼跟你說?這事成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成,我怕丟臉啊!”

    蕭鐵奴笑道︰“所以你就交給別人去做?萬一搞砸了也好下台?”

    “那倒不是,楊樸從來就是我的分身。至于鄧肅,他的入局是我事先沒有想到的事情。”楊應麒道︰“要不是大哥嚴令禁止,我真想到你這里轉一圈後就冒險南下呢。”

    蕭鐵奴道︰“說起來,你讓一個才來沒多久的人去辦這麼重要的事情,會不會太倉促了?你對這個鄧肅你就這樣信任?”

    楊應麒想了想道︰“最信任他的,其實不是我,而是二哥。我對鄧志宏現在也就是一般信任。”

    “老二?”蕭鐵奴奇道︰“這個鄧肅不是你在汴梁認識的朋友麼?”

    楊應麒嘆道︰“所謂白發如新,傾蓋\如故!論相交先後則我在前,但不知怎麼的,他和二哥卻特別投緣,沒處多久便好上了!”

    蕭鐵奴冷笑道︰“這層倒不難解!這姓鄧的是個宋人,老二又是個整天想著大宋老家的人,兩個人撞在一起,還有不打個火熱的麼?其實老啊,不是我說,你對那些大宋來的讀書人也太寬容了!有些時候,該管的就得管!那些讀書人都是賤骨頭!只要先打他們兩棒再扔些肉給他們吃,他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忠心耿耿!若你一開始就對他們太好,只會慣得他們尾巴高高翹起,連自己是什麼東西都忘了!”

    楊應麒笑道︰“六哥別忘了,我也是讀書人。”

    “那怎麼同!”蕭鐵奴道︰“你是能靠自己吃飯的人,讀書不過是兼著。大宋來的那些,都是捧著空飯碗等著我們喂的!”

    楊應麒道︰“雖然六哥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但讀書人有可憐處,也有可尊貴處。將來用得著他們的地方很多,反正現在他們也沒掀起什麼風浪,便寬容些何妨?不過我最近有些擔心。”

    蕭鐵奴便問︰“擔心什麼?”

    楊應麒道︰“大流求島的事情,六哥清楚麼?”

    蕭鐵奴哼了一聲道︰“那是老四的地方,我不清楚,只听說他讓一個叫陳正匯的宋人幫忙處理政務。不過我看你去年千里迢迢跑下去,多半是這姓陳的不太老實,你不放心,對吧?”

    楊應麒嘖嘖連聲稱贊不絕︰“六哥真是了不起!料事如神!隔得這麼遠,居然連陳正匯也知道。”

    蕭鐵奴笑道︰“我當然知道!海邊一會之後,老四和我提過他的。”

    楊應麒微感吃驚︰“四哥和你提起過?”

    “嗯。”蕭鐵奴道︰“那家伙來了幾個月,老四見他確實有些才干,便讓他去干些實事。听說你出事病倒之後,他本來想把那個陳正匯一起帶到津門來的,後來轉念一想,這倒也是個考驗他的機會,便把他擱在流求,還放了一些有關我們漢部的文檔在辦公的地方,看看他是什麼反應,會不會蠢到拿這些東西去朝廷告密。”

    楊應麒心道︰“四哥跟我說起陳正匯時只是略略帶過,何曾跟我提起這些?”口中笑道︰“所以四哥他外松實嚴,庶政盡讓陳正匯去理,兵權卻抓得實實的!如果陳正匯真有什麼拿不上台面的心思,也休想掀起什麼風浪來。”

    蕭鐵奴冷笑道︰“對付這些讀書人容易得很,在他身邊安一把刀子就行!不過流求畢竟離得太遠,有些事情老你還是小心點好。別讓那些書生把老四煽動起來,到時候你在東海的一番辛勞不免白費!”

    楊應麒微笑道︰“我卻覺得跟讀書人交往還是交心一些好,我希望他們能真心接受漢部,而不是拿刀子去防範威逼。所以四哥這種做法只是權宜之計,就算不得已如此,也不值得提倡。”

    蕭鐵奴大不以為然,但他知道說服不了楊應麒,便只是哼了一聲,沒有接口。

    楊應麒又道︰“不過啊,六哥,最近那些讀書人似乎開始打小九九了。”

    “哦?他們怎麼了?”

    楊應麒道︰“楊樸、張浩這些渤海士子看見南方士子越來越多,怕自己的飯碗端不穩,似乎開始排斥南邊來的人了。不過眼下這個問題還不嚴重。反而是南方士子那邊的動態卻讓我稍稍感到不安。飛庫整理有些人想做什麼事情也不好好來跟我說,卻先跑到二哥那里鼓噪。”

    蕭鐵奴听了這句話轉頭瞪住楊應麒道︰“老二被他們哄了?”

    楊應麒道︰“有些事情,現在還沒成型,不過我有些擔心將來要是對一些事情有分歧,萬一陳正匯、李階——也就是管寧學舍如今的山長——還有二哥要是聯合起來……”

    蕭鐵奴冷笑道︰“我說呢!你這麼會萬里迢迢跑來臨潢府!原來是要拉我給你撐腰啊!老你放心!只要你不是豆腐塞住了腦竅犯糊涂\,六哥我一定撐你!什麼陳正匯李某某!我一個哈欠把他們噴到大食國去!”

    楊應麒嘿了一聲道︰“六哥你肯幫我自然最好,但這畢竟是漢部的內政。六哥若要干涉,也得是你身在漢部之內才行啊。”

    蕭鐵奴臉色一變道︰“應麒你這話什麼意思?”

    楊應麒道︰“如今大哥爵位才是猛安,而六哥竟然也是猛安了。大哥被晾在南線,六哥則在北邊過得風光無限,把我們兄弟幾個的風頭都壓下去了!國主這樣看重六哥,六哥你說,國主是什麼意思?六哥你吞了原屬三哥旗下的兵馬,雖然這是國主的指令,但六哥卻一直沒給大哥、三哥和我一個明白的說法,六哥你說,你這又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打算順著國主的意思,脫離漢部算了?”

    蕭鐵奴給楊應麒說得臉上青一塊,紅一塊,下意識地握了握刀,隨即覺得自己失態了,連忙放開——他以手握刀倒不是就想對楊應麒不利,而是因為內心的一些想法被人捅破,一時間不免有些慌亂,需要抓住自己最信任的東西——武器——來給自己增加一點安全感。

    他聯想起楊應麒剛來時跟他說的那番話,知道這個七弟說的不錯!阿骨打是不會把臨潢府這片地皮長久地交給他的!甚至阿骨打如此提拔他,也是出于分化漢部這個大目標!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完全脫離漢部,那阿骨打只怕也會像如今閑置折彥沖一樣把他晾起來!那時候自己該怎麼辦?別看蕭鐵奴這三個字如今在臨潢府聲威 赫,其實他的根基還淺!如果阿骨打有意隨時可以將他連根拔起!

    他看了楊應麒一眼,小麒麟也正看著他,蕭鐵奴立刻知道楊應麒在等自己選擇了!如果是別人,也許\自己可以糊弄過去,但楊應麒可以麼?

    如果楊應麒要的是他心里真正的想法,那他又當何去何從?沒錯,阿骨打這個後台現在確實比漢部更大更強,但是,他蕭鐵奴和完顏部之間永遠也不可能形成親密無間的關系——看折彥沖就知道了!連烏雅束的女婿也如此見忌,何況他蕭鐵奴?

    “如果我投靠阿骨打,我能得到什麼好處?能得到比在漢部內部大得多的草原麼?能得到比老大更大的信任麼?能得到比應麒那里更多的錢糧麼?不,不可能!”蕭鐵奴心里盤算著︰“最終,還是得像一條狗一樣被\0\0養起來!這樣的話,還不如和兄弟們一起快活些,至少打架還有曹老二他們做幫手!平時又有應麒源源不斷送錢給我花!”驀地想起楊應麒在臨潢府一帶的安排,心中豁然開朗,說道︰“老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利用國主的意思把隊伍越帶越大的。以後我的兵馬到了哪里,你手下那些商人就能跟到哪里!”

    楊應麒點了點頭,知道六哥這樣說是打算明里順從會寧,暗中仍為漢部了——這也正是他想要爭取到的結局。但他隨即又搖頭道︰“這還不夠。其他兄弟還是會有疑慮的。”

    蕭鐵奴沉吟道︰“那你說還得怎麼樣?”

    楊應麒道︰“看國主的意思,是一定要你壓著二哥了。但就算這樣你也不能和大哥平起平坐,否則我們這個團體就會沒了尊卑,亂了次序!”

    蕭鐵奴道︰“你的意思是……”

    楊應麒道︰“無論在什麼時候,大哥的官爵,一定要比你大!”

    “那……”蕭鐵奴道︰“等這一仗結束,我便自請去了猛安之號。”

    楊應麒笑道︰“那卻不用!這猛安之號得之不易,為什麼白白不要?”

    “那你的意思是?”

    “六哥倒也不用自請降級,不過……”楊應麒道︰“大哥好像很久沒升官了……”

    和蕭鐵奴達成內外兩方面的默契後不久,耶律余睹“叛國”的消息也到了。蕭鐵奴大喜,楊應麒道︰“六哥,接下來有你忙的了,我就不阻你立功\了。不過听說耶律余睹在臨潢府還有一些舊部在,這次耶律余睹叛遼,臨潢府勢必易帥,耶律余睹舊部非面臨一次大清洗不可。若有人逃到你這里來,不妨賣耶律余睹一個人情,妥為收容。”

    蕭鐵奴笑道︰“放心放心,這個我理會得!”

    楊應麒一行離開以後,蕭鐵奴送出數十里,望著這支隊伍末端的塵埃,忽然笑道︰“老,你確實很聰明!不過在這個世界不是人人都圍著你轉的!”

    盧彥倫就在他身邊,聞言道︰“六將軍,七將軍留在我們這里的那些商人……”

    蕭鐵奴略一思索,道︰“這些人能替我們賺錢,就按老七說的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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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牆內外 第一零八章 英雄亦無百年(下)

    听說耶律余睹向大金東路軍送款以後,阿骨打大喜,命地方好好安置。又召耶律余睹來黃龍府覲見。

    這時宗雄已經病愈,听說耶律余睹來了,正想去看看這個傷了自己的契丹賢將,忽然小兒子來報︰“姑姑去找那個什麼耶律‘魚肚’了!”

    宗雄大驚道︰“她去干什麼?”

    “姑姑不知听誰說那個‘魚肚’來了,挽起袖口說︰‘好啊!我倒要看看這個人是不是三頭六臂!竟然能傷我哥!’”

    宗雄連忙趕來,到了耶律余睹住處,門口果然有漢部的衛兵,他闖了進來大叫道︰“阿虎,別亂來!”進了門,卻見耶律余睹和完顏虎分賓主坐著,三人見面都是一怔,完顏虎隨即醒悟過來笑道︰“哥你怕我來找耶律將軍麻煩啊?我在你們眼中就這樣不識大體麼?”

    宗雄尷尬地笑了一笑,耶律余睹也從兩人的對話中猜出宗雄的身份,起身謝罪道︰“遼水一戰,各為其主,情非得以,還請完顏將軍贖罪。”

    宗雄慨然道︰“這是什麼話!兩軍對敵,你能傷到我,是你本事!”

    兩人以酒釋仇,都起了相惜之意。完顏虎也拿起一杯酒來道︰“我哥哥不記恨耶律將軍,耶律將軍可也不能記恨應麒!”

    “公主說的是小楊將軍?”耶律余睹眼中閃過極為復雜的神色︰“耶律余睹豈敢!”說完與完顏虎一起一飲而盡。

    飲畢,三人大笑,一個漢部侍衛來報完顏虎︰“公主,七將軍也來黃龍府了,或許\明天就能趕到。”

    完顏虎大喜,宗雄對耶律余睹道︰“等應麒來了一定要替耶律將軍引見!你們一定也能成為好朋友的。”

    耶律余睹笑笑而已。

    楊應麒這次是在臨潢府的帳篷中過的年,東歸時春芽已發。耶律余睹一叛變,臨潢府一帶的遼軍登時亂了套,楊應麒膽子也大了起來,竟不向北繞泰州這條路了,在徐文等的擁簇下徑直向黃龍府而來,一路倒也相安無事。

    到黃龍府時,鄧肅已經在城外等著了,兩人見面執手相賀,楊應麒道︰“干得漂亮啊!”

    鄧肅微微一笑道︰“幸不辱命而已。”

    楊應麒牽了他到空曠處低聲道︰“志宏,說句實在話,在這件事情之前我對你不無疑慮,關于漢部的事情對你也有所保留,但現在大家都已經可以敞開胸懷說明亮話了。此事你功\勞甚大,可需我稟明國主,給你加官進爵?”

    鄧肅搖頭道︰“我忝為遼口參謀,自當干這些事情。再說此事定策的是七將軍,總領方略的是楊樸大人,真正干事的是趙觀、趙登等人,我不過在旁多幾句嘴罷了,有什麼功\勞!再說大金官爵非我所願,回頭你給我多送幾壇好酒來就行了。”

    楊應麒笑道︰“你要是這樣說,那我就老大不客氣把這功\勞據為己有了!”

    兩人就在城外作別,鄧肅即日南歸,楊應麒則入城來阿骨打的行宮見駕。進了大殿,卻是好大的場面︰不但阿骨打在,連親貴重將、各部族長也多在場。阿骨打左首坐著一個臉孔陌生的將軍,披著剛剛蒙賜的虎皮袍,王公大將都輪流到他桌邊勸酒!楊應麒便猜這人多半是耶律余睹!

    果然阿骨打見他進來,便招他上前,對那將軍道︰“耶律將軍!來來來!這就是我們大金的小麒麟!哈哈,這次你能棄暗投明,多虧了他從中穿針引線!”

    耶律余睹眯著眼楮將這個把自己逼入絕境的青年上下打量,沒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

    楊應麒听了阿骨打的話則連忙道︰“都是托國主洪福!”斟了一杯酒到耶律桌前道︰“彼時各為其主,多有得罪,還望大都統能夠見諒!”

    耶律余睹慌忙站起來道︰“當日得知七將軍駕臨上京,余睹是慌得頭發也白了幾十根,但左防右防不見七將軍出招,正在奇怪,誰知轉眼便落入七將軍網中!嘿嘿!”

    楊應麒不安道︰“大都統這樣說,是不肯見諒了。”

    耶律余睹一笑道︰“七將軍言重了!今日之耶律余睹,已非昔日之耶律余睹。與大金為敵之人已在入邊境空寨之前死去!既已死去,何來得罪?既無得罪,何來見諒?”

    楊應麒大喜,兩人踫杯,一飲而盡!

    眾將見他們兩人冰釋前嫌,都來道賀。阿骨打道︰“應麒,這次你引得耶律將軍前來相投,得一耶律余睹,勝過攻陷三座大遼上京!來,上前听封!”

    楊應麒上前跪下,阿骨打道︰“從今天起,你也是猛安了!”

    楊應麒慌忙謝恩,宗翰、宗望又來恭喜,楊應麒又道︰“國主,我們兄弟幾人以我大哥為首,弟弟們有了功\勞,哥哥自然要分一半。這次六哥功\勛不小,固然是六哥自己努力的原因,但也少不了大哥平日指點的功\勞。而我這次能夠成功\更少不了大哥的支持!所以國主你是否也該給我大哥加加官爵了?”其實他自己要求做猛安只是個引子,真正的目的卻是要阿骨打給折彥沖升官。

    此次耶律余睹來歸,阿骨打邀了許\多部族領袖前來要他們見識大金的威風,讓他們知道大勢所趨。這些部族領袖听了楊應麒的話都道︰“折駙馬功\勛素著,正當封賞!”

    這幾年里歸附大金的城池、部族時叛時降,今年年初還發生了燭偎水部反抗大金征收軍馬、旋即被斡魯以雷霆手段鎮壓的大事!唯有折彥沖不但把遼南料理得歌舞升平,連帶著臨近的部族、州縣也都歸心,這些功\勞大金國內也都有目共睹!

    阿骨打沉吟片刻道︰“應麒你說我該升彥沖什麼官好?勃極烈麼?”

    眾人吃了一驚,宗雄出列道︰“彥沖功\勞雖大,尚當不得勃極烈!叔叔,我看能否晉他為世襲猛安?”

    諸王、諸將、諸部孛堇咸稱善。阿骨打環掃當場,說道︰“彥沖這次在南線雖然沒有戰事,但他以區區二三千人拖住了契丹人大部分兵馬,也是大功\一件。好吧,我就晉他為世襲猛安。以他的親貴、威望、資歷,也完全當得起!”

    楊應麒大喜,山呼“國主英明”!

    忽聞歌聲悲涼,隨風傳來,卻是漢曲傳入遼國後混成的新調,想來是被擄掠來的契丹奴隸樂工在奏唱。楊應麒側耳細听那詞︰“勿嗟塞上兮,暗紅塵;勿傷多難兮,畏夷人;不如塞奸邪之路兮,選取賢臣。直須臥薪嘗膽兮,激壯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雲……”

    這曲格調頗高,非靡靡燕樂,阿骨打竟也听得入神,問左右這歌說的是什麼,左右都不知,楊應麒道︰“這是大遼文妃諷喻耶律延禧所作之歌!”跟著解釋了歌詞大意。

    宗雄心道︰“詞中夷人,說的不就是我們麼?朝清漠北,不就是要滅我女真麼?”怕阿骨打听了不樂意。

    誰知阿骨打卻沒往這方面想,只是道︰“耶律延禧的女人倒是很不錯的。我們大金便沒這樣會寫詩作曲的才女!夕枕燕雲……夕枕燕雲……”

    眾將听阿骨打最後一句話心中均有所悟,唯有耶律余睹神色蕭索,幾欲淚\下!但這時眾人眼光都聚集在阿骨打身上,誰也沒注意他。

    阿骨打忽然舉杯笑道︰“來來!讓我們早日能夠朝清漠北、夕枕燕雲!”眾將尚未應和,阿骨打忽然手一顫,酒杯跌落,灑得滿桌。在座見著無不大駭!連奏樂的都停了。

    宗望跨上一步喝道︰“主管器皿的是誰!該死!竟呈上這等油滑不堪的杯盤!”

    負責的吏員听見連爬帶滾伏到座前請罪,宗望取劍在手就要斬了他,阿骨打擺\手道︰“小四,算了。今天父皇高興,就饒了他吧。來,來,吃酒,吃酒!”

    絲竹之聲再次響起,音裊裊,樂飄飄,滿座誰敢不盡興!

    ——————第七卷《蕭牆內外》完,請關注第八卷《拓土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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