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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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4034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4:14
燕雲取棄 第一三六章 燕京變故(下)
    趙良嗣帶來的書信,由鄧肅收了,交給楊應麒的幕僚備份後通過海上快船在平州西界登陸,走一條由燕雲商人發掘的秘密商路,避開遼人盤查嚴密的南邊軍鎮,過新倉、香河,進入大遼南京道析津府。

    其時耶律淳才病死,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北遼政權更是人心惶惶,在政權中央有李處溫等人密謀不軌,在地方上則有張覺之流暗中擴展自己的勢力以窺時局。

    趙觀得到書信後密晤李處溫,出示童貫親筆,李處溫見了再無懷疑,大喜道︰“聖天子洪福齊天,此次兵馬未動,耶律淳這邊虜便己歸西。趙大人放心,上次進兵王師雖為耶律大石、蕭干等悖逆不識天命之人所阻,但這次本相己有計較,定叫王師兵不血刃,平定燕京。

    趙觀一開始听得有點懵,過了一會才明白過來︰李處溫這樣說話己經是完全自居為大宋臣子,所以連剛剛死掉的北遼皇帝耶律淳也斥為邊虜,而聖天子雲雲自然指的是道君皇帝趙佶。趙觀腦袋轉了幾轉,才勉強弄清楚了李處溫的意思,問道︰“李相,按照我們七將軍嗯,還有童太師的意思,是希望在王師與契丹兵馬接鋒之時,李相想辦法探知耶律大石的軍謀,以利劉大帥知己知彼。若王師打到燕京,更請李相開城相迎。但听李相剛才的意思,莫非另有計較?”

    李處溫笑道︰“不錯。這段時間本相沒有答應趙大人什麼並非故意推諉拖延,而是一邊等待童太師的回音,一邊暗中做了安排。還請趙大人秘達童太師︰燕京己在李某掌握當中。請王師速速北上,交接防務。”

    趙觀又驚又喜又疑,問道︰“李相,趙觀雖知道李相所謀必然機密,但此事非同小可,還請告知一二,否則趙某人如何取信于太師?”

    李處溫含笑道︰“如今皇宮宿衛均己向我暗中投誠,四門將領也在我掌控之中,滿朝文武更是唯我馬首是瞻。本相只需一聲令下,蕭妃(耶律淳之妻蕭太後)便成階下之囚。燕京既在我控制之中,要捉耶律大石、蕭干之輩不過反掌之間。待得童太師入駐析津府,平州與居庸關人馬可傳檄而定。”

    趙觀驚道︰“如今驚人謀略,若能成功確是奇功一件。只是事關重大,還請李相謹慎。

    李處溫笑道︰“耶律淳死後,燕京一路人人危懼。除了歸附大宋,哪里還有別的出路?燕京本是漢地,漢人士子遍布朝野。上次之所以抵抗王師,一來是畏懼耶律淳等積威,二來也是士林大多不知朝廷聖諭推恩之旨。如今卻不同了。”說著又取出兩封書信來道︰“易州知州高風來信,信中所言與我不謀而合。常勝軍首領郭藥師也來信問訊,希望為本相行走。由此可知歸附大宋己是燕京軍民共識。趙大人無須擔心,但催童太師早日進兵便可。”

    趙觀離開以後,李處溫便知會兒子親信準備動手,他兒子李爽道︰“爹爹,等南朝的大軍到達以後再動手會不會穩妥些?”

    李處溫冷笑道︰“你懂什麼。若等童貫兵臨城下我們再開城出降,那時我便只是一眾降臣之首,有何功勞可言?但現在我們只要劫了蕭氏,再賺得耶律大石、蕭干等人進城誅之,到時候六州十一縣均在我等掌中,他童貫就是想要湮沒我等功勞也難了。”

    且不說李處溫加緊布置謀劃,卻說趙觀當時听李處溫說的頭頭是道,一時也沒看出什麼不妥,只是將所聞牢牢記住,回去後給楊應麒連寫三道密碼鴿書,告知李處溫將謀之事。

    鴿書南飛,其中一只遇野鷹被食;一只在低掠時被遼軍射下,幸而遼軍看不懂鴿書上那扭扭曲曲的文字,才沒識破機關;只有最後一只安全到達。飛信處人員的遞上鴿書,密碼員細心翻譯後呈給楊應麒主管北路要事的幕僚。那幕僚見是頂級要秘,不敢拆看,直接呈給楊應麒。楊應麒正在點看之前在李處溫處得到的‘燕京六州十一縣要吏名表),隨手接過鴿書掃了一眼,只看了兩行便叫了起來,左右都吃了一驚,忙問何事。楊應麒憋著氣把鴿書讀完,大聲問道︰“趙良嗣回去沒有?”左右道︰“昨日回去了。”

    楊應麒又問︰“鄧肅呢?跟著走了沒?”

    左右道︰“鄧大人並未與趙良嗣一起啟程,他本準備今日出發,不知去了未曾。”

    楊應麒叫道︰“去,把他找來。就算己經出發也給我追回來。”

    一個擅長騎術的幕僚去了,楊應麒又道︰“筆墨,筆墨。”寫了一封書信,命密碼員趕緊譯成鴿書,連發五道。書信才送出去,鄧肅便風塵滿面趕來了,問出了何事。

    楊應麒摒退左右,取了鴿書給鄧肅看,鄧肅讀完驚道︰“這個李處溫,這麼大膽。”

    楊應麒冷笑道︰“這不是大膽,這是爭功勞迷了心竅。”

    鄧肅道︰“這事我看有點玄,七將軍,你以為如何?”

    “當然是必敗無疑、”楊應麒道︰“自古意圖叛國之兵變,哪有由文官來發起的-他李處溫說好听了是文官之首,但在這動亂四起之地,胡漢並存之城,他說白了也只是一個書生,如何干得了這事?我己經給趙觀發信讓他盡力勸阻,希望來得及才好。”

    鄧肅也甚是憂心,若他和趙觀易地而處定會力勸李處溫謹慎,但這時身在百里之外也只能盼局勢不要朝壞的方面發展,安慰楊應麒道︰“七將軍你也莫要太過擔憂。漢唐宦官亦非有甚強武力,只因掌控了宮廷禁衛,所以常能劫持帝主。若李處溫確實成功收買了遼宮將領,成敗尚未可知。”

    楊應麒拍桌道︰“鄧志宏你怎麼這樣糊涂,漢唐宦官之所以能劫持帝主,一來因為那時皇室權威甚重,大臣們投鼠忌器,不敢妄動;二來被劫持的不是孤兒寡婦,就是文弱無謀之君。如今且不說這個蕭妃未必軟弱,就算宮廷真被李處溫控制了,契丹、奚族的將帥也不會乖乖听他李處溫擺布的啊-別忘了大遼的正主兒可是耶律延禧,耶律淳己屬篡位,何況他留下來的寡婦’耶律大石他們會為了這個不敢動李處溫?”說到這里嘆道︰“趙觀畢竟小器,做個間諜、密使他算是合格了,但遇到這等大事卻未能縱觀全局。”

    鄧肅卻覺得楊應麒對趙觀苛求了,畢竟趙觀的身份只是一個密使,要他不經中樞授意而全力阻止這件事情既超乎他的能力,也超乎他的權限。當下道︰“要不要我馬上趕往燕京一趟?”

    楊應麒道︰“不。你現在過去太過危險。我可不想連你也陷進去。”

    鄧肅心中頗為感動,說道︰“謝七將軍關心。不過公事在前,豈敢惜身’”

    楊應麒搖頭道︰“你不惜,我惜,咱們漢部最大的財富就是人。土地城池這次沒取成可以再想辦法,人才沒了可就不能重生了何況這次我們要取的地方還不是裝進自己口袋的。”

    鄧肅還要請纓,楊應麒揮手道︰“我己經知會趙觀讓他全力阻止了,若他阻止不了或者來不及,你去了恐怕也一樣。我們還是安排下一步的計劃吧。”

    “下一步?”

    楊應麒道︰“就是李處溫萬一敗了的補救措施。嗯,這次鴿書中有個次重要的信息大可利用,那就是易州高風己有投宋之心。你馬上南下和童貫聯系,無論李處溫倒不倒,都想辦法勸誘這個高風歸降大宋、”

    鄧肅沉吟道︰“降了一個易州,未必能動搖全局。”

    楊應麒道︰“以現在的時局,邊地降附的事情是很容易引發連鎖反應的。易州若降,和他相鄰的涿州也會受到影響!涿州駐軍是郭藥師所率常勝軍,那是遼地漢人的隊伍。若能招降郭藥師,整個燕地的漢民都會聞風心動,而契丹本族又會加深對麾下漢人的猜忌,屆時契丹、奚族和遼地漢人互起疑心,仗還沒打,整個北遼便先分崩離析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4:15
燕雲取棄 第一三七章 危疑反復(上)
    塘沽南部面向界河,由于大宋正與漢部交好,兩地來往略無阻滯,每天都有無數民間船只往來于滄州與塘沽之間。

    鄧肅是在碼頭上讓楊應麒的幕僚追回來的,回來後兩人商議了半日,鄧肅也不管日己西斜,搶著上路。渡過界河,也不去會李應古了,直奔童貫的駐地。

    到得高陽關,趙良嗣听說他來,親自迎出城來,接了他去見童貫。路上趙良嗣道︰“童太師甚是大量,雖不喜種氏為人,卻仍擢他為武翼郎,其所部人馬號‘忠武軍’。這件事情,太師可是給了歐陽將軍天大的面子。”見鄧肅眉頭緊皺,奇道︰“鄧大人,如此還不滿意麼?”

    鄧肅嘆道︰“這件事情,現在己不急了,我心中另有急事,所以愁眉。”

    趙良嗣微驚道︰“又有什麼變故了麼?”

    鄧肅壓低了聲音道︰“李處溫己經接了童太師書信,決意投誠了。”

    趙良嗣大喜道︰“這是好事啊。”

    鄧肅道︰“本來是好事,但他立功心切,競要提前發動兵變劫持蕭妃。七……四將軍怕事情會搞砸。”

    趙良嗣聞言忙道︰“若是如此,那我們的事情可就得加緊了。”

    兩人見了童貫,稟知李處溫之事,童貫听了也微感不悅,覺得李處溫太獨斷。趙良嗣道︰“燕京至此相去三五百里,我們便是要幫忙只怕也是來不及了,如今只能盼著李處溫計謀得成了。”

    鄧肅道︰“無論計謀成與不成,我們都不能作壁上觀。”

    趙良嗣道︰“鄧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們趕緊出兵為援麼?”

    “不,”鄧肅道︰“大軍之動乃是大事,不宜草率,不過眼下耶律淳方死,大遼邊將守臣無不心躁難安。‘四將軍’的意思,是不管李處溫成敗,我們都可先拉攏燕南兵將,以助王師聲威。”跟著說了策反高風、常勝軍之謀。

    童貫听說能不費力氣便招降燕地邊將,大感興趣,再听鄧肅說願親入遼京招降高鳳、郭藥師,更是欣然,對鄧肅道︰“上使如此為大宋出力,甚是令人敬佩。待本相回汴粱後定要奏明聖上,厚加封賞。”

    趙良嗣一听也道︰“听聞鄧大人本是宋人,如今為國奔走,多立奇功。他日若衣錦還鄉,必得重用。”他兩人這麼說,那是以高官厚祿來引誘鄧肅了。

    若是幾個月前,鄧肅無論答應不答應,至少會頗為心動,這時卻有些煩,心道︰“如今燕京大事就要爆發,你們還跟我扯這些-我若是貪圖富貴,當初就不會詩諷權貴、泛舟入海了!”但這時為大局計,卻不好去忤童貫的意,只是道︰“此事以後再說。如今最急切的是平定燕雲!”

    當下獻上計策︰先由趙良嗣前往易州勸說高鳳,若高鳳夷快答應自然最好,若有支吾,則用他私通李處溫一事為要挾,不反也要逼得他反。同時鄧肅車駕前往涿州,只要高鳳投誠之事一傳開馬上入見郭藥師,策他同反。

    這些都是不需費童貫半點力氣便能成就大功的計策,他如何不歡喜?便讓鄧肅去庫中自擇寶貨,以作收買高藥師等人之用。鄧肅也不客氣,到了庫中一看不禁呆了,他也不是感嘆這庫中寶物之多,而是感嘆這些寶物大多和漢部大有關聯︰就算不是漢部所產,也多是經由漢部轉口到大宋有些寶物邊角上所貼的漢部海關標簽甚至沒有撕下。當日鄧、趙二人分別取了輕便貴重之物,持招降書信出國門,那邊童貫也命劉延慶整兵待發。鄧肅才到白淘,便有密子飛奔前來遞上鴿書。鄧肅打開一看,暗叫一聲苦,心道︰“七將軍料事果然奇準!”

    這封鴿書轉自塘沽,離楊應麒得到消息有所延後。當時楊應麒正簽批陳正匯、楊樸等人轉來的文書,忽然有幕僚疾步進來道︰“七將軍!燕京的密子趙登來了!”

    楊應麒吃了一驚道︰“他怎麼來了?快傳!”

    便見趙登滿面塵灰,跪倒在楊應麒面前呼道︰“七將軍,小人趙登無能,小人該死。”

    楊應麒喝道︰“你怎麼沒半點消息就跑來了?鴿書也不先發一封?”

    趙登痛聲道︰“事出突然,我們只來得及把文件全部焚毀,卻沒能放飛鴿傳書。唉,我們在燕京數年的經營,卻因一時大意而毀于一旦。這、這……”說著競痛哭起來。

    楊應麒見他手指指甲里都是泥土,衣服上頗見血跡,又驚嘆嘆感慨,說道︰“這一路你一定極不容易。罷了,且莫悲痛,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趙登止了淚,慘然道︰“那日我們收到將軍的鴿書急信,趙觀大人便去見李處溫,婉轉勸他謹慎從事。但據趙觀大人轉述,李處溫當時只是微笑道︰‘燕京之勢,非你所知。’趙觀大人見勸不住,只好先回住所。”

    楊應麒點頭道︰“李處溫自己既然早有打算,多半听不進別人的話了,那倒也在意料之中。”

    趙登接著道︰“趙觀大人回到住所,便下令轉移據點,同時要給七將軍發一封急信。但他進門不久我便發現不對,趙觀大人給七將軍的信才寫了一半,外邊忽有異常響動,我急看窗外時,但見牆外己出現了刀斧弓箭手-人數也不知有多少,將我們所在的院子團團圍住-

    楊應麒道︰“是李處溫出賣了你們,還是他所謀泄漏?”

    趙登道︰“從後來的事看來,應該是他所謀之事被人發現了。也許趙觀大人從李府出來,便被人盯住了。當時我們驟然被圍,都有些慌了,幸而遇變時當如何應對的步驟我們訓練有素。當下焚毀文件、毒殺飛鴿,跟著趙觀大人便把我與負責翻譯的程亮推入地道,他自己則留下周旋。”說到這里哀聲道︰“我們進入地道之前己瞥見門桂將斷,唉,若遲了一步,那就……”

    楊應麒道︰“他為何不和你們一起走?”

    趙登道︰“我本要拖趙大人一起走,但他說若沒個人留下周旋,地道口多半很快會被發現,我們逃也逃不遠。趙大人又說他多半己被跟蹤的人看見相貌,若他不在遼人也會起疑,所以……”說到這里喉音哽咽。

    楊應麒嘆道︰“沒想到他如此俠氣。後來呢’遼人害了他沒有?”

    趙登道︰“我們從地道逸出後躲在暗處,見遼人綁了他回衙,想來還未遇害。我們也不敢多看,循小路跑到備用據點,路上經過李府附近,但見燈火耀天,多半李處溫也出事了。我和程亮還沒到達備用據點便差點被人發現。當時形勢頗亂,有些地方傳來刀兵相格之聲,想來是李處溫的人在抵抗。我想燕京內部己無鴿書可用,不如趁早偷出城來到塘沽報知,否則等遼人平定局面,全城戒備,再要出城可就難了。當下我和程亮商議︰一個留下通知城內其他密子潛伏勿動,一個回塘沽報信。那時剛好有一隊兵馬驅趕著百姓沖向尚未合起的西門,我冒險混在那群百姓中逃了出來,出城後脫了人群尋覓,路上雖有磨難,但幸而有驚無險,一路輾轉,到了塘沽。”

    楊應麒心道︰“這次主據點一出事,整個燕京的密子就都有些亂了,看來我們的諜報系統還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當下安慰了趙登一會,說道︰“趙觀的事情我會再想辦法,希望遼人還沒害了他。”

    趙登驚喜道︰“七將軍能救趙大人?”

    楊應麒道︰“我這便給二哥發一道鴿書,讓他代表大哥知會蕭妃,就說我們願出錢把趙觀贖回來。”

    趙登驚道︰“這樣我們的來歷不就暴露了?”

    楊應麒淡淡道︰“這個不要緊,按如今的形勢,我們並不怕北遼知道我們在打他們的主意。再說趙觀是為漢部舍身犯險,咱們不能負他。”

    趙登一听泣道︰“七將軍……這……我……不負!不負!”他雖因激動而難以成聲,但從此願誓死相報的意思,旁人卻也都明白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4:15
燕雲取棄 第一三七章 危疑反復(下)
    鄧肅收到塘沽方面的書信後,怕劇變再起,便在邊境稍作逗留。兩天後西北捷訊傳來︰易州歸降了,鄧肅大喜,心想事不宜遲,便換上契丹人服飾,到涿州自稱易州來的軍吏,奉命求見郭藥師。

    郭藥師早听說易州降了,高鳳和他守地既近,又都是漢人,其中一個變節另一個所受沖擊之大不言而喻-這時听說高鳳的使者求見,心中一凜,命人把鄧肅帶到密室親訊。

    鄧肅一進門,郭藥師便拔刀冷笑道︰“好個奸細,竟敢到我涿州來自投羅網,且留下頭來。”

    鄧肅見他如此,反而笑道︰“蒺藜山之戰郭將軍逃得好快,以二將軍、六將軍用兵之神速,競也沒把郭將軍拿住,佩服,佩服。”

    蒺藜山之戰是常勝軍(當時還叫怨軍)與漢部第一次交鋒,那一戰郭藥師敗得極慘,差點就萬劫不復,所以這時听鄧肅提起馬上臉色一變,喝道︰“你是什麼人?敢來這里胡說八道。”

    鄧肅笑道︰“在下遼口參軍鄧肅,奉了二將軍將令,來問郭將軍幾句話。”

    郭藥師冷笑道︰“曹……曹某人也來了麼?”

    鄧肅道︰“塘沽之戰,以八百人全勝耶律大石數千兵馬,郭將軍認為是誰的手段?”

    郭藥師驚道︰“但曹某人不是在榆關外邊麼?怎麼會跑到塘沽來?”

    鄧肅笑道︰“此等軍情,恕不能奉告。”

    郭藥師哼了一聲道︰“曹某人要你來說什麼事情?”

    鄧肅道︰“二將軍要我來問郭將軍,是要與他為友,還是與他為敵。”

    郭藥師問道︰“為友如何?為敵又如何?”

    鄧肅笑道︰“若是為敵,那便簡單了,郭將軍將我頭顱斬下送往塘沽便是。如今漢部有精銳萬人,眼下就駐扎在榆關外面,郭將軍認為以張覺之才,是否擋得住五將軍的鐵騎?又有二將軍麾下精銳萬人,己經進入塘沽,只要大宋兵旗一指,馬上響應直指析津府。不知耶律大石、蕭干還有多少人馬,是否擋得住二將軍的攻勢?眼下耶律淳己死,北遼之勢危若懸卵,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郭將軍若不想為契丹異族殉葬,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上次白溝一戰之後,遼人己頗看不起宋軍,但郭藥師對曹廣弼仍極為忌憚。剛才鄧肅這段話中半真半假,比如曹廣弼並不在塘沽,榆關外漢部駐軍也不是由阿魯蠻統領,兩部人馬也絕無“萬人”之數。但听在郭藥師耳中卻似漢部正傾國來與大宋夾攻燕京一般。他想起曹廣弼、蕭鐵奴等人用兵之狠辣,心中暗懷驚懼,問道︰“若是為友,是要我投奔漢部麼?嘿嘿,要我投奔漢部,還不如到西京去投奔金主,折某人在大金也是人下之人,我豈能與他為臣?”

    鄧肅听到“人下之人”。語心頭一震,臉上卻不動聲色,笑道︰“不然。投奔金主,對郭將軍來說也未必是最好的打算。”

    郭藥師道︰“哦?”

    鄧肅道︰“如今大金國勢方雄,郭將軍前往依附,國主未必會如何重視。為郭將軍計,與其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郭藥師道︰“大宋?”

    “不錯。”鄧肅道︰“大宋坐有中原之地,國力雄渾。白溝雖敗,未傷根本。但就眼前而論則氣勢頗沮。若郭將軍前往依附,大宋天子必然厚待-屆時高官厚祿唾手可得,拜將封侯旦夕可期。而且背靠大宋,大有進退之余地,豈不遠勝在一個寡婦手底下朝不保夕?”

    郭藥師哼了一聲道︰“你究竟是為大金來說我?還是為大宋來說我?”

    鄧肅微笑道︰“據海上之盟,燕京當歸大宋。如今兩國交好,我漢部只求契丹早滅,燕京早平,郭將軍歸金歸宋,于我部都無分別。”

    郭藥師冷笑道︰“我看是折彥沖怕我歸了大金與他爭功。”

    鄧肅哈哈一笑道︰“郭將軍若要這般想,那也無妨。”

    郭藥師正自沉吟,忽然屬下入報︰“蕭都統來了。”

    郭藥師大驚,對鄧肅道︰“請少待。”示意屬下看好鄧肅,便疾步奔了出去,過了半日才回來。

    鄧肅看他臉色不善,問道︰“是蕭干來了麼?可是要奪將軍兵權?”

    郭藥師哈哈笑道︰“奪我兵權?他帶著一小隊人馬,便能奪我兵權’嘿,他是代太後來賞賜我的。”

    鄧肅道︰“蕭妃若是真心賞賜將軍,何必讓蕭干來?派一個內侍便可。今番蕭干來分明是見李處溫謀反,高鳳降宋,便懷疑上了郭將軍。只是他們一時間來不及調動大軍,這才讓蕭干前來賞賜名為賞賜,實為督警-要郭將軍不敢妄動。但郭將軍若真被他嚇住,嘿嘿,只怕不出三日,耶律大石的大軍便要兵臨範陽,到時耶律大石命將軍交出兵權,不知將軍是交,還是不交?”

    郭藥師被鄧肅說中最怕的事情,臉上忍不住顯出不自然來,鄧肅見狀趁熱打鐵問︰“蕭干走了沒有?”

    郭藥師略一遲疑道︰“走了。”

    鄧肅道︰“他來得這樣突然又走得這麼急,顯然是對郭將軍極不信任,來得突然,是要讓郭將軍措手不及;走得急忙,是怕郭將軍反噬。如今局勢己如此明朗,郭將軍再不決定,難道真要等耶律大石來到再任人宰割麼?”說到後來聲音提高,有如斥責。

    郭藥師卻不見怪,反而道︰“如今待要降金,卻隔著燕京;待要歸宋,卻又沒個牽線的人。我出身低賤,只怕南朝皇帝未必樂意善待我。”

    鄧肅笑道︰“那郭將軍可就錯了。”取出童貫手札道︰“郭將軍看這是什麼。”

    郭藥師接過,他于文字上水平甚淺,但那個大印還是看得懂的,不由得大喜道︰“原來童太師早有招撫之意,鄧大人怎麼不早說。”

    鄧肅微笑道︰“然則郭將軍的意思是……”

    郭藥師道︰“還請劉大帥趕緊拔軍北上,郭藥師在涿州城下相迎。”

    鄧肅道︰“郭將軍可不要是詐降。”

    郭藥師憤然道︰“這是什麼話,也罷,郭藥師妻小就在城中,若鄧大人不信,便攜了回雄州,以證本將誠意。”

    鄧肅道︰“不然。鄧某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劉大帥大兵未必在一二日內能到,若耶律大石大軍早一步到達涿州,豈非陷郭將軍于重圍之中?為今之計,莫如盡拆涿州各寨城防,然後將軍領兵南下歸附。等南朝大軍北上,如風行草上,所至披靡。而郭將軍歸宋之意不表自明,童太師、劉大帥也不至有疑它之意,且將軍也不需擔心耶律大石、蕭干之徒興師問難。區區之謀,將軍以為如何?”

    郭藥師思慮半晌,以刀斫幾道︰“好,就這麼辦。”

    第二日郭藥師便偕其偏將甄五臣等擁所部八千人來降。童貫大喜,以聞宋廷。趙佶听說“燕地漢軍闔軍來歸”,不由得喜上眉梢,詔授郭藥師恩州觀察使,以兵隸劉延慶。

    常勝軍這一投降,猶如在燕京地區引發了一場地震-不但燕京上下人心思變,連蕭太後都坐立不安。

    鄧肅回到塘沽後,楊應麒松了一口氣道︰“好了好了,這下差不多了。志宏,南北奔波,可感疲累?”

    鄧肅笑道︰“勞而有功,哪里會累?七將軍你是不是又有什麼吩咐要我去跑腿?”

    楊應麒笑道︰“你不累便好。如今常勝軍一降,燕京上下必然驚駭,我想你再去跑一趟,促蕭妃投降。”

    鄧肅沉吟道︰“遼人會乖乖把燕京交出來?”

    楊應麒道︰“他們肯乖乖投降自然最好。不過我看他們沒那麼順從。所以事情還是得作兩手打算。一邊勸降,一邊進兵。”

    鄧肅道︰“只是我如今乃是漢部之臣,去為大宋招降,卻有些不妥。”

    楊應麒點頭道︰“確實有些不妥。嗯,若是有個能干的宋臣在這里就好了。”

    他話才出口,幕僚便來報道︰“大宋派馬擴來求見四將軍,七將軍是否要見他一見?”

    楊應麒笑道︰“來得巧了,來得巧了。”

    鄧肅道︰“卻不知馬擴此來所為何事。”

    楊應麒笑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鄧肅從楊應麒處出發,快馬奔到碼頭,上了歐陽適的座船。他讓門衛官且不稟報,進入艙中,躲在後艙要听馬擴來干什麼。才在後艙站定,便听歐陽適冷笑道︰“人家都說鳥盡弓蕺,兔死狗烹。如今鳥還沒打下來,兔子也還活蹦亂跳,你們就要藏弓烹狗,不嫌太快了麼'?”

    鄧肅听歐陽適話里有刺,愣了一下心道︰“四將軍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是馬擴說錯話了麼?”酎心听了一陣才明白過來。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4:16
燕雲取棄 第一三八章 燕京襲取

    “納款……那就是給錢了。”楊應麒彈了彈諜報道︰“可惜大宋這次要的不是一個願意接受羈靡的藩屬,而是整個燕京啊!”

    果然沒過多久,諜報便陸續飛來︰大宋果然不滿意蕭後只納款不納土,令劉延慶即刻進兵。宋軍漫山遍野,長蛇推進,耶律大石和蕭干競也毫不示弱,兩軍對壘,大宋主力號稱五十萬,實為十五萬,而遼軍兵馬尚不足兩萬人,但兩軍在料石岡接刃後互有勝敗,竟然轉入拉鋸戰。遼軍開溝立壁自守,一時間競扼得宋軍無計可施。

    楊應麒正想著怎麼打破這個僵局,一個幕僚來報道︰“忠武軍種將軍听說遼宋會戰,致書四將軍要求前去支援,不知當如何回復?”

    種彥崧統領的忠武軍名義上是大宋邊軍,本不需受歐陽適節制。但這支軍隊畢竟是寄人籬下,要行動時至少得和主人打個招呼。

    楊應麒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也正是他們立功\的機會。”

    種彥崧得了漢部的支持,歡天喜地領了軍馬去了。他走後楊應麒下令徐文率部出城,幫種彥崧守護塘沽城外的村寨。

    種彥崧從滄州、雄州繞了個圈子來到前線,駐扎在渫水南岸。但對于這支人馬劉延慶卻並沒有起用的意思,種彥崧連連請戰,劉延慶卻置若罔聞,對左右冷笑道︰“他以為他是誰?他爺爺種帥麼?領著千來人便急著請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兩重!”

    不但不讓忠武軍上第一線,連前方戰況也沒跟他打招呼。種彥崧滿腔熱血跑過來卻被晾在一邊,心中郁悶,但也知道軍人當以服從上級安排為第一紀律,只好每日家巡視各營,暗中空嘆。

    這日李成忽然道︰“不對!不對!這兩天怕要發生什麼大事!”

    種彥崧心中一凜問道︰“大事?”

    李成道︰“劉帥的兵馬推過白溝後,攻勢一天狠似一天,但這兩天卻顯得有些平靜,只怕前方是在謀劃什麼大事。”

    種彥崧道︰“待我發函問問。”

    但他派人去帥營打听,踫到的仍是一堵冷冰冰的牆一種彥崧嘆道︰“看來劉帥是不打算用我們了,真是可惜,好容易有收復燕雲的機會,我等競上不了戰場。”

    李成道︰“讓我們在這里待命我沒意見,但至少得讓我們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要不種將軍,我們去找鄧大人打听打听?”

    種彥崧也覺得鄧肅可能會知道得多一些,但李成這句話他听了卻很是難受,心道︰“我乃宋人,如今領的也是大宋的餃,鄧大哥是漢部的官員。現在在大宋軍中,我競要去找鄧大哥打听消息,這算什麼,且慢,難道……難劉帥他們都把我當成漢部的附屬了不成?”

    種彥崧的猜測沒錯,劉延慶等人對于忠武軍並無好感。雖然種彥崧是種師道的孫子,但這支部隊的來歷實在有些怪異,由不得劉延慶等人不懷疑。但種彥崧還沒找到鄧肅,鄧肅卻找上了他。

    原來兩日前劉延慶為打破宋遼僵持之局召開軍事會議,楊可世、楊惟忠等或認為當急,或認為當緩,爭執不下。劉延慶問郭藥師,郭藥師道︰“燕京兵馬己經不多,平州張覺在耶律淳死後便不听調遣,常勝軍己歸順大宋,除去居庸關守軍、塘沽圍牆外守軍以及各處邊州守軍外,耶律大石和蕭干能調動的人馬不會超過三萬人。此時他們傾全力以拒王師,燕京必然空虛。若覓小道直抵城下,析津府反掌可下。’

    這一招避實搗虛、奔襲敵後的策略雖然危險,但若用得恰當卻往往能收奇效。劉延慶考慮過後覺得可行,便命郭藥師率輕騎千人為向導,趙鶴壽、楊可世等率六千人為主力,從固安小道出發,準備連夜餃枚倍道偷襲燕京。

    此事進行得極為隱秘,但鄧肅當時就在軍中,他和趙良嗣被安排在同一軍帳中,一來是宋軍陪客之意,二來也是讓鄧肅接受趙良嗣的監視。只是鄧肅和趙良嗣合作己久,心中均有默契,彼此有什麼事大多會相互告知,這日趙良嗣忽然告知要出外公干,也沒說什麼事情,鄧肅在他要離開之前扯住他道︰“你這一去,可是要偷襲燕京?”

    趙良嗣大驚,以為謀瀉,問道︰“鄧大人你從何處听來?”

    鄧肅道︰“我並不是听來,而是猜想一對于燕京的虛實,我知道的不比郭藥師少,如今燕京空虛,若是能找到一條道路連夜奔襲,成算極大。”他見趙良嗣沉吟不語便知道自己猜對了。說道︰“如今我們兩家同進同退,趙大人何必瞞得我太過?”

    趙良嗣道︰“不是我有意隱瞞,只是此事畢竟是軍方大謀,豈能輕泄?如今既被鄧大人覷破,還請勿泄于旁人。”

    鄧肅道︰“這個自然,不過此事我既知曉,不知能否請求同行?”

    趙良嗣驚道︰“這如何使得?”

    鄧肅道︰“我漢部在燕京中伏得有人,若我同往,或能助一臂之力。”

    趙良嗣道︰“此事卻需與劉帥商議。”

    當下跑去和劉延慶商量,劉延慶听說機謀被鄧肅窺破,幾乎就想將此事擱淺,趙良嗣和郭藥師都苦勸,認為事情被鄧肅知道不至于會壞事,趙良嗣道︰“年來與漢部合作,漢部未曾誤我們一事。且常勝軍來歸,鄧參軍實有功\勞,太師對他也甚信任,不如便讓他參與此事

    劉延慶听趙良嗣提起童貫,這才答應,邀了鄧肅來商議軍計,劉延慶要求鄧肅不得將此謀告知塘沽,鄧肅應承後也請以種彥崧所部千人隨行,劉延慶道︰“常勝軍等籌謀有日,準備今晚便出發。現在才讓種彥崧隨行恐怕來不及了。若要為了他一部人馬而讓此事遲延,似乎也不妥當。”

    鄧肅道︰“現在離日落還有兩個時辰,劉帥試傳命令︰令種彥崧在日落之前輕騎便甲到中軍集合。若種彥崧能按時到達、部伍齊整便是可用之軍,若不能按時到達,或者到達後兵甲不齊部伍不整便是不可用之軍,仍令他們回後方去押糧防賊。”

    劉延慶暗中盤算了一下,忠武軍的駐地快馬來回要半個時辰,若是部伍行軍沒有一個時辰到達不了,再加上整軍的時間,無論如何來不及,便笑著答應了。傳令官飛馬前去,命種彥崧“于日落前到中軍集結,輕騎便甲,有要事。”

    種彥崧听到這個消息驚喜交加,也來不及召李成等商量,當下傳下擂鼓集結。若是大宋兵馬,驀然得令拖拖拉拉的也得花上半個時辰,但忠武軍承漢部遼口軍伍傳統,行動甚快,只一刻不到便集結完畢,分批出發。一路兵馬不亂,到了中軍只傳下個列隊站好的命令便告完成,而夕陽尚余半輪。

    劉延慶沒想到種彥崧能來得這麼快一心中吃了一驚,隨即以為是鄧肅預先通知過他了,轉復冷笑。只是話既出口,不好更改,便命種彥崧入帳聆听密令,隨楊可世、郭藥師襲取燕京。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4:16
燕雲取棄 第一三九章 成敗之間(上)
    當晚劉延慶主力發動夜戰吸引耶律大石和蕭干的注意力,楊可世、郭藥師等以輕騎由固安渡盧河,一路潛行,到三家店整軍休息。郭藥師聯絡郊外的當地漢兒,鄧肅則想辦法聯絡城內漢部密子,第二日天將破曉時,郭藥師命其副將甄五臣領常勝軍五十人與燕京城外听從號令的漢兒百姓,去軍甲,著民衣,蕺兵器,扮成等開城的農氓來到迎春門底下。

    當時前線傳來的戰訊都說防守穩固未有敗績,因此燕京軍民並未如何警覺。等到五更,吊橋放下,城門開了一縫,一騎飛出似乎是去送信。甄五臣等就要趁機進去,守門士兵揮手道︰“走走走-還不到開城門的時候,這次是送軍爺出城。”

    甄五臣等幾個人加快幾步上前道︰“既然開了,就讓我們進去吧。”說著就往里面擠。那衛兵怒道︰“好啊!都讓你們走還來!找死麼”拔出刀來要把這些不知好歹的農氓嚇退,甄五臣卻快了一步拿出匕首叫道︰“哎呀!官爺要殺人了!”

    門外等著的幾十個偽裝兵馬听了一齊擁過來,守城的幾個衛兵眼見聲勢不對,叫道︰“干什麼!造反啊!快收吊橋!”卻哪里來得及?甄五臣等匕現刀出,殺了進去。守城士兵措手不及,竟然在片刻間被殺了數十人。甄五臣奪了迎春門後,城外潛伏的兵馬一齊現身,擁入城來。楊可世眼見成功奪門,心頭狂喜。暫領漢部燕京密子的程亮上前參見鄧肅,引宋軍進駐憫忠寺,一個親漢部的商人派了家奴呈上食物茶水犒軍。

    郭藥師道︰“迎春門雖得,尚不能大意。”楊可世稱是,分遣七將,每將率二百人在漢部密子的引領下奪取燕京七門。其時北遼外實內虛,精銳兵馬都調到前線抵擋劉延慶,燕京防務空虛,宋軍的行動競順利得難以置信。直到諸門被奪,燕京軍民才從夢中驚醒!

    這天早晨北遼的臣工听說宋軍己經入城奪門,個個嚇得動彈不得,一些腦袋快一點的趕緊跑到皇宮哭爹喊娘,蕭後在寢宮听得哭聲,一手持刀,一手持弓,領著武裝了的女婢沖了出來,喝令文武勿慌,一面命心腹想法潛出城外到蕭干處求援,一面命人緊閉宮門以圖應變。她坐在龍椅上,神色鎮定,若L異狀,實際上那只蕺在背後的右手卻顫抖個不停。

    “外面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這時郭藥師的令諭隨著一支羽箭射進了皇宮,一個文官拾了起來,跪在蕭後面前,不敢念,又終于不敢不念︰“大軍進城!釋甲拜降者不殺!”

    啪的一聲蕭後手中的刀跌落在地,階下的文武官員全亂了!怎麼辦?怎麼辦?

    燕京的普通民眾,反應比臣工們還亂-大宋軍隊進城了,他們又該怎麼辦?畢竟他們己經給大遼統治了二百年,什麼中原正統早就忘光了。如果不是在民族標簽上還貼著漢兒的印記,也許就連最後一點認同感都沒有了。郭藥師和鄧肅四處聯絡,和他們有些關聯的燕京本地權勢者漸漸看到了一條新的道路︰是啊!大宋的軍隊來了,機會啊!升官發財的機會啊!一些或許是心系中原的士人首先聚集了起來,跟著是那些在北遼政權中沉淪下僚的不得意者,跟著是一批想要趁火打劫者,在整座燕京城都被宋軍進城攪得人心惶惶以後,一種“大遼完了”的氛圍像BD一樣迅速蔓延開來,大部分的民眾都關緊了門戶,大膽一點的地痞無賴都涌向憫忠寺投效。宋軍進城當天下午,燕京城內的漢兒駐軍動搖了,一百人、兩百人、三百人……最後是集體投降。

    聚集在憫忠寺的人越來越多了,憫忠寺外人頭涌動。燕京各坊不斷有人來報捷,日未西斜,燕京除皇宮外的所有據點都己宣稱降附。憫忠寺外,帶甲者己近萬人,個個都仰著頭等待楊可世發布命令。

    “楊將軍!不世奇功啊!”趙良嗣的一個族兄馬賢良跪上前來,獻詩道︰“破虜將軍曉入燕,滿城和氣接堯天!油然疆璦蘭千里,洗盡腥羶二百年!”他忽然在一大幫喧囂的武夫中念他文縐縐的詩句非但沒有顯得斯文,反而顯得滑稽。

    此時憫忠寺的兵將部分是各路廂軍的湊集,部分是行止若盜賊的常勝軍,部分是剛剛降附的兵痞無賴,誰听得懂這些?私下紛紛道︰“這老頭在謅什麼?”

    “不知道啊。”“我說怎麼這位將軍還不下令搶啊!”

    “是啊,我火把都準備好了。”

    楊可世听了這詩卻頗為陶醉,上次北征他敗得極慘,此時听見“洗盡腥羶二百年”,不有得醺醺然起來,叫道︰“好!好!好!雪恥!雪恥了!二百年之恥,就在今日!”

    兵痞盜將們一听都吼了起來︰“雪恥啊!”

    一些經歷過白溝慘敗的兵將則大呼︰“報仇!”

    跟著是無數人失控一般大叫︰“殺啊!殺啊!”

    “殺盡契丹狗!報仇!”

    不知多少人一听殺字都興奮起來,大聲叫道︰“殺!殺!殺!”

    未經引導的憤怒通常是愚蠢而可怕的,楊可世等幾個核心將領一開始對部下變得這樣興奮還有些警惕,但隨即也被這種氣氛所感染。

    鄧肅在旁,一開始也頗為感動,但後來見這些人變成這樣卻害怕起來。他在遼口日久,多知軍伍之事情,但這種名城驟破後兵將的群情洶洶卻未曾經歷過。若是這整個戰略是折彥沖所布置,則入城前後的種種步驟都會提前安排妥當;若此時領軍進城的是曹廣弼,他也會懂得如何引導這種群體性情緒。但鄧肅卻還不懂,只是隱隱感到不妥,趨前對楊可世道︰“楊將軍!蕭妃還沒降呢!當前要務是攻克皇宮!”

    楊可世叫道︰“不錯!”當下傳令,分三路向皇宮進發。

    那成千上萬人听說要出發了個個興高采烈,掄起刀槍劍棒大叫︰“殺啊!殺啊!”一路燒殺擄掠,大多數人並不筆直向皇宮開去,而是就像一群群的蝗蟲在燕京亂竄!

    鄧肅遠遠望見四方火起,大驚道︰“楊將軍!軍伍怎麼亂起來了?趕快下令止殺!”

    楊可世哼了一聲道︰“止殺?為什麼要止殺?契丹侵我國土二百年,殺我軍民逾百萬一現在正是報仇良機,為何要放過他們!”

    鄧肅道︰“如此燒殺擄掠,與盜賊何異?再說城中尚有漢人!”

    楊可世冷笑道︰“許兵將搶掠乃是犒軍古法,你懂什麼!至于漢人……”命屬下傳令,發動城中漢人揭發鄰里,只要是契丹、奚族人種,殺傷無罪,家產充公。在亂軍中所謂的充公,其實就是任搶!

    鄧肅還要說話,楊可世揮手道︰“別說了!如今我軍士氣高昂,難道你要我下令打擊他們的氣勢麼?上次白溝之敗,就是因為有那條不準殺害遼人的亂命!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我們要的只是一座燕京,一座漢人的燕京!這些契丹狗留來作什麼!通通殺了才干淨!”一面命人出城告捷並促劉延慶大帥進兵,一面親領人馬,向皇宮殺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鄧肅喃喃道︰“士氣高昂?士氣高?’不,這不是士氣!這是殺氣!是暴虐!”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4:16
燕雲取棄 第一三九章 成敗之間(下)
    燕京城內的契丹、奚族人口並不佔多數,但在大禍臨頭的情況下卻迅速團結起來!他們己經沒有選擇了!不抵抗就得死!所以連婦孺也都操起了兵戈。這時候北遼政權在燕京還剩下最後一座搖搖欲墜的堡壘皇宮!于是幸免于難的胡族都向那里聚集!他們沖破皇宮周圍千余人的包圍圈,背靠皇宮圍牆,兵器向外準備死戰。

    “太後!漢人要殺光我們!”

    蕭後駭然道︰“殺光我們’不是說釋甲歸降就”

    “騙人的,騙人的!”逃進來的契丹貴族痛哭道︰“我的府第己經被他們全燒了!他們進來就殺,就燒,就搶!口中喊的都是殺光胡人!太後!不能投降啊!降了也是一死!”

    蕭後氣得發抖,又怕得發抖!降是死,但戰呢?

    這時十幾頭獵鷹忽而盤旋在皇宮上空,一個奚奴望見,驚呼道︰“那好像是蕭都統養的獵鷹!”

    宮中眾將听了無不驚喜-獵鷹在天上盤旋,腿上並沒有綁著書信,但它們卻帶來了希望!

    蕭後的手漸漸穩了起來,喝道︰“好!守住!守住!”

    聚集在皇宮內的契丹人行動了起來,他們逼退進攻的人馬,放負牆頑抗的族人進宮,跟著蕭後親自登上宮牆,持弓發矢,遼人士氣大振。楊可世趕到時北遼皇宮的防務己各,他連續發動三次攻擊都沒能沖破這個最後堡壘。

    北遼皇宮的戰況種彥崧知道的並不清楚,但宋軍在城內放火殺人他還是看見了。漢部軍紀嚴明,除非是主帥下令發動戰略性的敵後掠奪,否則燒殺搶掠者都要面臨重處,所以群體性的燒搶瘋狂雖感染得忠武軍頗為心動,但卻沒有像宋軍和常勝軍那樣瘋狂。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眼前在燕京城內流竄的是一支沒有紀律可言的軍隊,甚至算不得一支正規軍隊!郭藥師部下常勝軍本來就是遼主為抵擋女真而臨時募集的渤海流民,還在遼國時就經常禍害地方,只是北遼因為時局而不得不保留這支隊伍的建制;而劉延慶部下的大宋北伐軍的組成則是禁軍、廂軍和臨時拉丁入伍的民夫,民夫與廂軍基本沒經過什麼訓練,而禁軍的建制也早就破落得比國初地方廂軍還不如。正因如此,劉延慶的二十萬大軍才吃不下耶律大石的兩萬人馬!

    種彥崧看著自己的同胞干出這等愚蠢之事,心中甚是苦惱。他心目中宋軍的形象逐漸崩潰了。可是種彥崧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機智魄力都不如乃兄,平時正正經經地領軍作戰還可以,但在這亂糟糟的局面中便缺乏應變之才,只是空自擔心,消極地守住迎春門。

    當楊可世和郭藥師的部下在燕京城內大肆燒掠的時候,另外一支軍隊正悄悄地掩近。他們沒有逼近布置嚴密的迎春門,而是從另外一個方向逼近。宋軍進城時只有七千人左右,由于大量地痞無賴的加入,一日之間宋軍的人數己經超過一萬,但新增加的全都是烏合之眾,不但沒什麼戰斗力可言,反而拖累了宋軍的組織性。經過一個白天的搶掠,宋軍擄掠到了大量的財富,他們的身子越來越沉重,而勝利的幻象則塞滿了他們的大腦。夜幕垂下,北遼的皇宮還未攻破,一些本地豪強送來了美酒佳肴,燕京的征服者欣然接受。反正北遼皇宮也就幾百人,想來掀不起什麼風浪!

    眼見許多部下飲酒醉倒,楊可世開始有些後悔了,但軍心經過一個白天的折騰早己散掉,面對癱瘓的軍隊就是絕世名將根本就無計可施何況他楊可世還算不上名將。

    “我好像犯了個錯誤……”他心里隱隱有些擔憂,但現在他只能盼望著天快點亮,以便度過這個疲弱的夜晚重新整軍。而郭藥師則希望劉延慶趕緊起兵呼應。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西南城門外忽然出現無數旗幟,宋軍醉眼朦朧中以為劉延慶的援兵到了,但燈火亮起,才發現是契丹服飾。

    “遼軍?遼軍!”

    但見來者約有萬騎,西南城門的兵將只望了一眼便逃光了。蕭干帶領兵馬入城,一路宰殺過去,如屠病豬。白天歸附的燕地軍民如鳥獸散,紛紛帶著錢財逃竄藏匿,那些宣誓效忠大宋的各坊豪強也忽然不見了,楊可世對燕京的控制權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之間宋軍幾千人馬就變成燕京城十萬軍民中的小舟,既沒有可靠的據點,也沒有可信任的本地力量。遼人鐵騎在市井中奔馳,楊可世勉強組織起人手抵抗,結果三戰三敗,退到迎春門後忠武軍橫出殿後,敗勢這才稍止。楊可世收拾人馬,只得八百余人,馬只剩下四百余匹。眼見燕京大勢己不可為,而蕭干既來則南方戰況也不可知,無奈之下只好下令撤軍。蕭干收兵甲戮降俘,得首緩四千余人,馬五千四百匹,因怕城中有變所以沒有窮追不舍,這才讓楊可世郭藥師等逃得性命。

    楊可世等沿著來襲道路退回,到遼軍駐防十里以外卻見宋遼對峙的北陣燈火延綿百里,競似滿山遍野都是遼人軍馬。楊可世大駭,不敢逼近,鄧肅道︰“疑兵!這一定是疑兵!”

    楊可世質問郭藥師遼人到底還有多少兵馬,郭藥師訥訥道︰“居庸關或有二三萬人,平州張覺手下新近擴軍後據說有五六萬,若他們全來了便不好說了。”

    楊可世怒道︰“你先前又說他們不會來!”但楊可世和郭藥師被蕭干殺怕了,風聲鶴唳之下卻都不敢去探探這百里燈火的虛實,眾將商議了一會決定繞過武清遼軍據點退入塘沽圍牆之內,再由塘沽折回滄州。

    經過武清時被遼軍駐軍發現,雙方廝殺起來,楊應麒聞訊後命徐文炸爛一段外城牆牆根出牆參戰,將宋軍接了進來,遼人忌憚漢部人馬,追殺了一陣便放楊可世等進入外圍城,隨即把缺口堵上。

    此時旭日早己高升,楊應麒在塘沽內城牆的牆上望見宋軍余部慘敗之景況,一顆心沉了下去,召鄧肅來問明因果,呆了半晌,驀地哇一聲吐出一口血來,從城牆的階梯上滾了下來,頭踫到石階,就此昏迷。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4:17
燕雲取棄 第一四零章 揚帆濟海(上)
    “有沒有興趣陪我玩一個游戲麼?”

    “什麼是游戲?”

    “在這個游戲里,你並不知道自己是在游戲,整個世界也不會圍繞你的意志而轉動,所以你會害怕死亡,害怕貧窮,害怕失敗因為你把一切都看得太認真了。”

    “那這個游戲豈不是和真正的人生差不多了?”

    “是啊……所以……所以……”

    “七將軍,七將軍!”

    楊應麒醒了過來,只見左右站著好幾個人︰一個醫生,一個和尚,兩個服侍他的下人,歐陽適也在,而最後一個人,赫然是陳正匯!

    楊應麒見到他驚道︰“你……你怎麼來了!”

    陳正匯微微一笑,正要說話,便听楊應麒叫道︰“頭疼,頭疼。”

    歐陽適擺了擺手道︰“好了,老七剛醒,我們別煩他,先讓他休息一下。”便領著眾人出去了,只留下和尚助他寧神。

    過了半日,楊應麒從朦朦朧朧中完全清醒過來,問那和尚︰“我昏迷了多久?”

    “兩天了。”

    “兩天?”楊應麒想起了那個怪夢,但隨即跳起來道︰“不好!燕雲的戰況不知如何了!”便把夢境都拋之腦後,命人喚鄧肅來。

    和尚出去後不久,一個人推門進來,不是鄧肅,卻是陳正匯,進門道︰“七將軍,鄧志宏去雄州了,你找他可有什麼事情麼?”

    楊應麒道︰“雄州……我想找他問問這兩天事情的變化。”

    陳正匯道︰“七將軍若是要問這個,正匯或可代為回答。”

    楊應麒皺了一下眉頭道︰“我還沒問你怎麼會來呢。還有,你來多久了?”

    “兩天了。”陳正匯道︰“我這次來,本來是要和七將軍商量一下大皇後的事情。到的時候,七將軍剛好從城牆上摔下,我一問才知道燕雲戰況大壞,頗足憂懷。不過這兩天城外的契丹守軍沒什麼動作,想必還是很忌憚我們漢部的兵馬。至于劉延慶那邊,情況還不明朗

    楊應麒又問︰“楊可世他們呢?”

    陳正匯道︰“目前駐扎在外城,與種彥崧他們並營而立。”

    塘沽城牆和契丹城牆之間本來是塊用以緩沖的空地,但自楊應麒促使種彥崧出牆開拓以後,塘沽的人漸漸改口把這片地方稱為外城。相對的,兩道城牆的稱呼也就變成外城牆和內城牆了。不過現在外城牆大部分還控制在契丹人手里,所以所謂的外城也不甚安全。

    楊應麒又問了許多這兩日發生的情況,終于頓足罵楊可世道︰“愚蠢!愚蠢!”

    陳正匯道︰“楊氏雖魯莽,但一將之失尚不足為根本之患。”楊應麒沉吟道︰“你是說……”

    “兵!”陳正匯道︰“此次燕京巷戰我也早听說了,大宋軍隊才奪了城池便飲酒作樂,將官或無法管制,或干脆就與兵丁同流合污-這樣的兵如何能用?將不好,可以換,若兵都不能用,這仗還怎麼打?但兵之所以壞,問題卻是出在大宋的政治上!大宋的心腦全是毒素,四肢如何不萎縮?”

    楊應麒嘆道︰“不錯,我雖知宋事難為,可也沒想到會糜爛到如此地步!”

    陳正匯道︰“大宋軍紀紊亂,上面是不正之橫粱,下面是腐朽之地基,正所謂朽木不可雕,糞牆不可圬!七將軍,我看燕雲之事要另做打算了。”

    楊應麒拍了一下手掌道︰“不錯!你馬上幫我擬信,知會二哥讓他調派遼口援軍過來。

    陳正匯愕然道︰“遼口援軍?調遼口援軍過來干什麼?”

    楊應麒道︰“如今塘沽有徐文精兵千人,種彥崧部亦可用,再調遼口精兵三千人,有五千人足以與耶律大石正面一戰!”

    陳正匯驚道︰“七將軍,你要直接出兵介入燕雲麼?”

    楊應麒道︰“哼一眼下楊可世在這里,我們便打著‘楊’字旗號,卻待我領兵去會會耶律大石和蕭干一千!我們從西路起兵,讓劉延慶從南路夾攻!劉延慶兵多,我們兵精,兩面夾擊,我就不信殺不敗這耶律大石!”

    陳正匯大驚道︰“這怎麼可以!七將軍,你糊涂了!”

    楊應麒瞪眼道︰“我糊涂?你敢說我糊涂!”

    陳正匯苦笑道︰“自古政務之首突然自署為將帥領兵上陣,很少有好結果的。眼下形勢未明,七將軍你作這等唐突之事,恐怕……恐怕後果難測!”

    楊應麒哼了一聲道︰“你剛才不是讓我早作打算麼?”

    陳正匯道︰“我雖然讓七將軍早作打算,但不是這個意思。”

    楊應麒道︰“那是什麼意思?”

    陳正匯一時間競不知如何回答,楊應麒揮手道︰“就這樣吧!趕緊擬書,我就不信打不贏耶律大石!”

    陳正匯心中苦笑,暗道︰“七將軍在燕雲的事情上太投入了,一時競轉不過彎來。但我那主意卻不好出口,該如何說才好呢?”

    楊應麒見他既不開口又不動,催著他辦事,陳正匯正不知如何是好,便有鴿書密報傳來。陳正匯打開一看,黯然道︰“七將軍,我們也不用爭了。”

    楊應麒奇道︰“為什麼?鴿書上說什麼了?”

    陳正匯嘆道︰“劉延慶敗了,而且敗得極慘。”

    楊應麒怔道︰“敗了?怎麼會……就算敗,也不用敗得這麼快吧?鴿書!鴿書!給我看看!”接過來一看,但見鴿書上寫著︰“劉延慶大敗,宋軍陳尸百里,百萬軍糧俱為遼人所焚。”楊應麒手一顫,鴿書跌落在地上,過了好久才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天啊!天啊!”

    陳正匯黯然道︰“具體如何,還得等鄧志宏回來才能知道詳情。七將軍,調遣援軍的事情我看也不急,等弄清楚情況再說吧。”

    楊應麒揮手掩面道︰“出去!出去!我要靜一靜!”

    陳正匯闔上了門,便听見門內楊應麒突然嚎叫起來,叫得讓人膽戰心驚。門外的下人、幕僚無不驚恐,目視陳正匯詢問他是否要進去看看,陳正匯卻搖了搖頭,守在門外,直到楊應麒嚎聲漸歇。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4:17
燕雲取棄 第一四零章 揚帆濟海(下)
    鄧肅終于回來了,滿臉塵土地回來了。這些天他不是沒有機會洗去臉上的灰塵,而是根本沒有心思。這個一向頗注重儀表的書生此時臉上競長出了厚厚的胡渣,可見宋軍此敗對他影響之大!

    這些天漢部落力收集各方面的諜報,再加上鄧肅帶來的信息,幾方面綜合終于把這次戰爭了解了個大概。

    原來耶律大石听說燕京被襲,在一段時間的驚惶後便鎮定下來,命蕭干帶領主力急速回援,自己則留下驅使兵丁民夫布下一個長選數十里的燈火疑陣-本來跟郭藥師約好舉兵北進響應的劉延慶見到這等陣勢竟然不敢動彈!白白失去了一舉擊垮耶律大石的良機!

    偷襲燕京的宋軍敗北以後,耶律大石和蕭干連夜分兵截斷宋軍糧道,擒獲護糧將王淵,將他的親兵留在帳中,夜里故意泄漏消息,大意雲︰楊可世己敗,郭藥師己降,金國漢部同意與北遼修好,如今數路大軍齊至,平州援軍在左,居庸關援軍在右,以舉火為號,耶律大石與蕭干將以精兵沖擊宋軍主力,屆時諸路並起,誓要將劉延慶二十萬大軍全殲于盧淘之南-跟著又賣了個破綻讓王淵的親兵逃出去向劉延慶報信!果然劉延慶由于上次被遼人打怕了,這次競輕易地便信了這條消息,心中驚懼,第二日但見火起來,以為遼軍大至,馬上燒營焚糧而逃。契丹騎兵未到而宋軍士卒自相踐踏而死己是不可勝數!耶律大石和蕭干趁機各領五千兵馬縱橫沖擊,一日之間把大宋二十萬大軍的建制全部瓦解。從此宋人退居白淘之南,聞遼色變,童貫連听到馬蹄聲也睡不安穩!

    鄧肅憤然道︰“我見到劉延慶時,他正準備退兵。我極言兵不可退!又言金國漢部之盟必然不逾,且耶律大石絕無全殲大宋北征軍之兵力!但他競全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一邊說他一邊指揮屬下收拾東西-我還沒說完他己經騎上馬準備走了!他尚且如此,何況他手下的兵將?主帥令旗未動,那些首先得到消息的兵將便都先跑了!當時兵荒馬亂,若不是有一位相熟的韓將軍護送,我只怕也會失陷在亂軍之中!”

    楊應麒此刻沒心思留意關于那位“韓將軍”的細節,只是听著鄧肅的敘述發呆。宋軍此敗對楊應麒和鄧肅打擊很大,歐陽適的心境卻沒受什麼影響很正常,而陳正匯競也出奇的平靜。幾位首領人物說完宋軍敗績的事情以後,陳正匯便勸鄧肅暫且寬懷,回住所先好好睡一覺再想辦法應對眼前的時局。

    鄧肅臨走前仰天嘆道︰“都成這樣子了,還有什麼辦法?難道這便是天意?”

    楊應麒听到天意二字臉色一黯,站起來也回去了。屋內只剩下兩人時,歐陽適道︰“此間之事,你看如何?”

    陳正匯道︰“七將軍只是一時沉迷,過幾天便好。這幾天暫時由我主政,四將軍主軍,先把外城牆拿下來再說。”

    歐陽適奇道︰“遼人方勝,士氣正旺,現在就去奪外城牆,怕會踫壁!”

    陳正匯道︰“不然!遼人方勝,勝的是宋人,徐文李成他們未必會受影響。而且如今北遼國勢狹促,決可能兩面作戰!耶律大石他們能夠大勝宋人,必然是在南路組織了大規模的兵力,眼下外城牆的遼軍兵力多半反而不如平時強勁!所以如果我們現在反撲,多半能夠成功!此戰若勝,對提高我漢部在燕雲、兩河的威望將大有好處!”

    歐陽適笑道︰“有理!有理!”頓了頓道︰“忽然之間,好像回到了我們在大流求合作的日子了。”陳正匯聞言大笑。

    當日陳正匯在楊應麒的默許下暫時接掌了塘沽政務,配合歐陽適準備奪取外城牆。楊可世等尚滯留于外城,听說漢部要以區區數千人反攻契丹無不驚疑交加。歐陽適一開始心里也沒底,不但調集能登岸作戰的部分水兵和種彥崧作為左右兩翼,而且還讓人組織工兵民兵準備隨時增援。誰知道水兵和忠武軍還沒動,徐文八百軍馬一出外城牆便把北遼守軍打得七零八落。原來遼人虛實果如陳正匯所料︰北遼的國力兵力根本無法支持耶律大石兩面作戰,耶律大石為了集中兵力對付宋軍把東路駐防的精銳也調空了-而為了維護對宋大勝的戰果,遼人的精銳一時間也沒能迅速地調回一直顯得頗為老實的塘沽城外。耶律大石的這種布置與其說是冒險,不如說是無奈!

    塘沽一戰的全勝在燕雲、兩河地區產生極為奇妙的輿論效果︰大宋二十萬大軍打不過契丹兩萬人馬,而契丹數千人馬在漢部八百眾面前卻不堪一擊-這一仗的勝利不但讓漢部擴大了塘沽的實際控制面積,而且讓一部分在各方勢力搖擺不定的人在內心的利益天平上又朝漢部這邊傾斜。

    鄧肅在這次大勝之後精神為之一振,楊應麒低落的情緒卻半點不受影響。陳正匯見他這樣,問他為何不高興,楊應麒淡淡道︰“這種勝利,對維持我原先的戰略規劃一點意義都沒有。”

    陳正匯道︰“七將軍心中的戰略規劃,正匯不敢說完全明了。但見七將軍如此煩惱,想必是那規劃難以維系了。”

    楊應麒嘆道︰“不錯。很難,很難。”

    陳正匯道︰“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立身之志當如磐石不可轉移,為政之道當如流水變化隨勢!如今局勢如此,七將軍若再拘泥于原先的方略,會不會太”

    楊應麒瞪了他一眼道︰“你是要說我太迂腐?還是要說我太不識時務?”

    “不敢。”陳正匯道︰“只是該變化時,便當變化。”

    楊應麒哼了一聲道︰“如何變化?”

    陳正匯道︰“雞肋雞肋。”

    楊應麒怫然道︰“你要我棄燕雲麼?”

    陳正匯道︰“是。”

    楊應麒怒道︰“你可知道棄燕雲意味著什麼?”

    陳正匯道︰“一城一地,不足縈懷。”

    楊應麒冷笑道︰“一城一地?別人關心的是眼前的勝敗,我想到的卻是十年內的大局!以眼前局勢而言,確實只是一城一地,但若以十年之視野來看,今日棄燕雲,明日便是棄大宋-陳正匯,你是要慫恿我棄大宋麼?”

    陳正{[臉色為之一黯,嘆道︰“世間若無漢部,則我陳正匯當與大宋同生死,雖知其不可而不敢變節。但世間己有漢部,則我輩有用之軀,何必為一失去天命人心之趙氏而赴其必敗之難?”

    楊應麒冷笑道︰“趙家官人的榮辱禍福關我屁事-但燕雲不取則中原難保-中原一旦淪陷,千萬同胞陷身水火,你陳正匯也能視若無睹麼?看著同胞的尸山血河,你的良心能安麼'?”陳正匯沉吟道︰“那七將軍的意思是……”

    楊應麒道︰“我本來希望趙官人能暫時維持個十年八年,等我們在長城外把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那時再來料理長城內的事情!可現在……”

    陳正匯應聲道︰“可現在七將軍的這想法,只怕己經很難行得通了!”

    楊應麒長嘆道︰“不錯。”

    陳正匯又道︰“自保保人自是上策,但上策不得行,只好取中策︰先行自保,再窺時局l!”

    楊應麒道︰“我不是沒這麼想過,但……但一來我忍不下這心,二來我怕二哥他們會有意見!”

    陳正匯道︰“當斷不斷,時機一過,我怕到時候我們便想自保也難了!而且漢部非二將軍一人之物!遼南、流求、麻逸三地百萬軍民,豈能為二將軍一人之高志而冒蹈水火入刀山之奇險!”

    楊應麒道︰“這不是二哥一人的高志,相反,應該說二哥是有此等志氣者的代表-我怕的不是二哥不高興,我怕的是漢部會分裂!”頓了頓又道︰“這群人數量未必很多,但他們的執著乃是我漢部最大的財富!這等有所不為有所必為的精神一旦淪喪,那這個漢部還有多少值得我們留戀的地方?若是只以成敗與利益論英雄,那我們就該推六哥來作我們的首領了?”

    陳正匯道︰“但漢部要走的路,也不能以二將軍心中所思所想為主導-否則我們接下來的路,只怕便會很坎坷了。”

    楊應麒沉吟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陳正匯道︰“七將軍,回津門吧。”

    楊應麒一震道︰“回去?現在?”

    “不錯!”陳正匯道︰“回去!現在!如今北面之事亦有變化,需要七將軍回去坐鎮!

    楊應麒問︰“那燕雲呢?”

    “燕雲之事,只能順其自然了。”陳正匯道︰“不管怎麼樣,七將軍都己經盡力了!這一點,漢部內外知情者均有目共睹。就是二將軍來了,也不能說什麼。”

    楊應麒目視陳正匯,良久,良久,才道︰“若楊樸來跟我說這番話,我不奇怪。但沒想到會是你來說!”

    陳正匯太息道︰“正匯從楚州回來以後,心志便變得比樸之他們更為執著這一點七將軍難道還沒發現麼?如今我心中己視漢部為正統一大宋于我,正如商之于周人,秦之于漢人,隋之于唐人!彼是養我之父母,育我之故邦-然舊屋既壞,自當另起樓台!”

    楊應麒冷笑道︰“若在金國為官,你也說這等話麼?”

    陳正匯變色道︰“七將軍何必誣我為胡人!”

    楊應麒淡淡道︰“在宋人眼中,我們未必不是胡人。”

    陳正匯正色道︰“華夷之辯,要者有四,日種,日文,日志,日制!如今漢部部民以漢裔為主,以華統為宗,以大公為志,雖部內種族在數量上有主干支流之分,但無胡人迫漢、漢人迫胡之制若這樣也是胡人,陳正匯又何妨做個胡人!”

    楊應麒听了這番話默默點頭道︰“你說的有理。一直以來我都很在乎宋人對我們的看法,現在看來,我反而不如你想得清楚。罷了罷了-燕雲之事我們己無能為力,接下來便靠趙官人自己的了。我們把塘沽的事情料理一下,若無變故便回去吧。”

    陳正匯道︰“二將軍那邊……”

    楊應麒道︰“等燕雲之事告一段落,我便促請大哥召開一次最大規模的元部民會議,讓六哥、四哥都到遼口聚聚。大家的想法雖然有些出入,但幾兄弟們聚在一起當面說清楚,或許能想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辦法來。”

    陳正匯見楊應麒精神恢復舊觀,心中大慰,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他走了以後,楊應麒換上便衣,只帶了兩個心腹護衛來到海邊散步。

    其時月明星稀,海風撫面,楊應麒踩著海灘上的沙礫貝殼,心道︰“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見到這夜景,若有機會,不知會是幾時!”

    他在海邊一直待到天亮,直到塘沽的晨鐘傳來,喚醒了這座新興港城的居民,也引起了楊應麒內心的共鳴。

    旭日高升以後,塘沽港口開始有船只揚帆出海。面對變化莫測的大海,沒有人知道這艘船的未來會怎麼樣一是滿載著財富、榮譽與歡樂回來,還是被暴風雨打得四分五裂而沉沒!

    《燕雲取棄》完,請關注第十卷《千鈞一發》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4:18
千鈞一發 第一四一章 陷燕京(上)
    大宋宣和四年己近尾聲。

    趙佶聞北征軍再次敗績,羞惱難當,派宦官遺童貫書雲︰“今後不再信汝!”童貫大是恐慌,與幕僚商議了多次,終于議出“請金兵夾攻”的妙策。其時大宋兵將己無勇氣與實力進犯燕京,因此童貫心里的圖謀說得好听點是夾攻,說得直接點就是要促請金國出兵攻克燕京,然後童貫再想辦法從金人手中弄過來。而童貫所能想到的辦法,無非就是用錢去換。

    大宋的使節趙良嗣將行,常年奔走于遼、金、宋之間的干臣馬擴听說了童貫的決議後大驚失色,對趙良嗣道︰“我軍雖兩番大敗,幸而北國謠言紛紛,金人一時尚不知此間虛實。在我當固守前約,且雲︰‘緣貴朝不報師期,疑海道難測,所以不俟的音,即舉兵相應。今仍趣宣撫司進兵,克期下燕。’如此,則既于夾攻之約不夷,又絕日後金人輕我侮我之患。奈何自去布露腹心,傾身倚之,只怕請兵之議一入金主之耳,則大事去矣!”

    趙良嗣道︰“燕南之敗,金國漢部多預其事,此事焉能瞞得過他們?”

    “不然!”馬擴道︰“我觀漢部之志,似與金國女真本部有所區別。我軍之敗,金國女真未必知道得詳盡!”

    趙良嗣愕然日︰“但童太師克盡全力亦不能取,若不以金幣借女真之力取之,何以得燕?”

    馬擴大聲道︰“既知燕京力不能取,何不將燕京明白盡與金國,宣撫使退修邊各,尚可保我舊疆!安能貪眼前小利而不虞日後大患?若宣撫使一意孤行,只怕將來會愛指失掌!”

    趙良嗣沉默半晌,雖知道馬擴的話有道理,但這道理卻和他的利益與立場互相違背,終于還是說道︰“朝廷之意己定,童太師之謀不可易。我們身為使節,不可越權,亦無法越權

    馬擴暗暗叫苦,卻也無可奈何。兩人到了塘沽,要從塘沽出發繞道去見金主。這時楊應麒己經離開了三天了,鄧肅問明來意,駭然道︰“此事萬萬不可!若是大金國主自去取燕,將來大宋尚可用彼不能遵海上之盟相責,雙方討價還價時還有回旋的余地。若是由大宋自己出面去求,恐怕大宋軍力的虛實便再也瞞不過國主了。”

    馬擴亦請,趙良嗣心道︰“自我變節南投獻取燕之計,到如今己有數年。大宋費錢過億,勞民百萬。若再取不得燕京,我哪里還能在汴粱立足?”而且趙良嗣見鄧肅是金國的參軍,對他的誠意甚不信任,因此不管鄧肅連番勸阻,只是不斷要求鄧肅提供船只讓他渡海繞道去見阿骨打。

    鄧肅阻攔不住,只好一邊拖著,一邊修書往津門請楊應麒速想辦法應對。楊應麒收到信件後拿給陳正匯看,陳正匯道︰“童貫瘋了!若依了他的言語主動請國主入居庸關,我們在北地散播的謠言勢必不攻自破!若國主知道大宋敗得如此難看,只怕會另起覬覦之心!如此示人以弱,和開門揖盜有什麼區別!”

    楊應麒道︰“我們在塘沽時也扶不起童貫這杯爛泥,何況現在遠在津門!”

    陳正匯道︰“無論如何此事卻得阻止。”當下由津門中樞傳令,知會渤海所有船只不得渡趙良嗣過海。趙良嗣在塘沽空待了十來天卻等來了這樣一個消息,憤憤回到雄州告訴童貫,童貫怒道︰“這個漢部,行徑怎麼如此不可理喻?先前送糧助兵,態度好得不得了。但現在說變臉就變臉,競來阻本太師的好事!”從此與漢部不和,給朝廷的奏本里也痛斥漢部心懷奸謀,表示取燕之敗很可能便是由于漢部從中作梗,把責任全推在漢部頭上!汴粱方面听信了童貫的說法,從此與漢部越走越遠,對漢部傳來的消息更加不信了。

    楊應麒控制得了渤海的兵船商船,卻控制不了童貫的自作聰明。海上的道路走不通,趙良嗣便取道易州飛狐路,從西面陸路取道大同府,出長城舊址,直抵己在金軍控制下的西京地面。

    阿骨打、宗望、宗翰等人听說宋使來到,無不奇怪,阿骨打且不召見,卻命完顏希尹去探口風。兩人一見面,完顏希尹便責大宋出兵失期,趙良嗣是敗兵之使,心中沒有底氣,在此事上只是唯唯諾諾而己。

    完顏希尹見狀步步進逼,漸漸的雙方又說到國界上的事情,完顏希尹知阿骨打有不願歸還西京路大同府之意,便道︰“海上之盟訂立己久,事情多有變化。你大宋既不出兵來夾攻,于取西京道又不出半點力氣!我主的意思,是誰取誰得,西京歸金,燕京歸宋。燕地六州土地民眾,我國秋毫不犯,任大宋去取。至于西京,則劃歸我國。”

    趙良嗣抗辯道︰“海上之盟,原約好了是燕雲十七州全歸大宋,如今忽然要毀盟,大金的信義安在?”

    完顏希尹也覺這事有些說不過去,便不太堅持,說道︰“西京路交割給貴國亦可,只是我大金兵馬從北路來西京,繞得甚遠,若將來宋兵入燕,得了平州灤州,我大金兵馬班師時將從平州、灤州借道取遼西走廊回歸本國,免得又繞道北路,大廢周折。”

    趙良嗣道︰“本朝若是得燕,必要分兵屯守,貴國人馬經過,非得大宋天子首肯,不敢借道!”

    完顏希尹見他堅持不肯借道,心想這也不是一件太要害的事情,正想算了,忽然想起來一事,心道︰“有傳言說大宋在燕南被遼人打得大敗,不知是真是假!”便冷笑道︰“你但知阻我借路過關,于貴國人馬大敗于燕南卻只字不提!”說完小心留意趙良嗣的臉色,卻見他眼神黯然,原來趙良嗣不知由于楊應麒的搗亂,北國謠言紛紛,金國竟到現在也沒得到燕南戰況的實訊,心中沒有準備,所以輕易地便露出了馬腳。完顏希尹見狀心道︰“看來大宋果然敗了!此事還得再議!”便拂袖道︰“今日且說到這里,明日再談其它!”

    趙良嗣道︰“且慢,尚有一事相商。”

    完顏希尹問什麼事情,趙良嗣便把希望金國出兵夾攻燕京的事情說了。完顏希尹听得驚疑交加,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我國要借道榆關,尚被貴國指責是違約,何況要我們興兵入燕?”

    趙良嗣大感不安道︰“此是童太師相邀,所以不算違約。”

    完顏希尹聞言笑了笑道︰“好吧,我且稟告皇上,看皇上如何定奪。”說完便來見阿骨打,將交涉的事情細細講了一遍,宗望大喜道︰“看來大宋是真的敗了!而且還敗得極慘!”

    宗翰也道︰“定是如此,要不然不會一反先前姿態,來求我們出兵夾攻。”問阿骨打道︰“皇上,你看此事如何’”

    阿骨打道︰“看來交割西京道的事情得緩一緩了。”

    完顏希尹道︰“那夾攻燕京的事情呢?”

    宗望冷笑道︰“自然答應!等取了燕京,該怎麼著還不是由我們說了算!”

    第二日完顏希尹便來告知趙良嗣阿骨打同意出兵,趙良嗣大喜過望,又道︰“既得貴國出兵,甚是感念。只是貴國若得了燕京,也須與西京一同歸還本朝海上盟約上寫得明白,不可違了。”

    完顏希尹既知大宋敗績,口氣又硬了幾分,冷笑道︰“歸金歸宋,到時一言可決!現在城池都還沒打下,何必在這里喋喋不休!交割領土的事情,等到燕京再派人來面議吧!”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4:18
千鈞一發 第一四一章 陷燕京(下)
    楊應麒從塘沽方面得到消息,知道沒能阻止童貫去請阿骨打出兵,心中懊惱,然而亦無可奈何。他收到消息的時候,阿骨打己經從拔營南下,宗望以精兵七千人為先鋒,蕭鐵奴為左翼取得勝口,宗望自取居庸關。

    北遼蕭太後聞金兵南下,連上五表請阿骨打立耶律延禧的兒子秦王耶律定,願以燕京為大金藩屬之國。阿骨打哪里會理她,只催著進兵。

    遼人無奈,盡起燕地精兵守居庸關。耶律大石覺得南邊大宋新敗無甚可慮,但東南塘沽的動態卻委實讓人難以琢磨。然而北遼此時絕無力量進行多線作戰,諸害相權取其輕,不得己冒險抽調各路精兵屯據西北以防金國主力。

    宗望到居庸關前時,才要下令攻打,忽然關上崖石崩塌,遼軍被壓死者不可勝數,遼人不戰而潰。宗望不費一兵一卒,輕輕松松便得了居庸關,度關而南,逼近燕京。燕地契丹、奚、漢各部聞風而降者不計其數,又有文官告密、武將送款之事,遼人之怕女真,正如宋人之怕契丹,積敗既久,望見便不敢戰。金兵所過之處,就算有堅城強寨攔道,也往往是金人登高一喝,城內遼人要麼馬上投降,要麼馬上逃跑-競沒半分斗志!如果說童貫的北征軍對上遼軍是羊遇到狼,那遼人遇見女真便是狼遇到虎-宗望和蕭鐵奴兩路橫掃過來,遼軍望風解體,耶律大石和蕭干在對宋的戰爭中頗顯才干,但才能雖佳妙也擋不住全軍上下人心惶惶。金軍克燕之役半點也不精彩因為根本就沒打過硬仗!

    金軍進兵之神速連他們自己也有些意外,十二月初進兵,沒等到過年金軍便兵臨燕京城下。遼軍精銳部分在居庸關逃散,部分跟隨耶律大石逃竄于邊隅之地。所以金兵數千人馬奪門而入時遇到的抵抗也不大,蕭鐵奴等在城頭列陣時,城內兵將多己逃光,蕭後也和蕭干從小道逃往漠北。當時金軍兵馬不多,因此只能扼守要道,卻沒法把幾百里的地方控制得滴水不漏。

    燕京城內剩下的大多是跑不動的漢兒文臣,在宰相左企弓、參政虞仲文、康公弼、樞密使曹勇義、張彥忠、劉彥宗等人帶領下捧了降表到阿骨打營中磕頭。與楊可世還沒真正控制燕京便大殺契丹人不同的是,阿骨打采取的是安撫姿態,一見左企弓等便赦免其頑抗之罪,命他們各守舊職。等左企弓等漸覺安心,又開始采取分化政策,對重要的官員提拔一部分,壓制一部分,好讓他們都忙于向新主子獻媚而忘了團結抵抗。應該說,女真人雖是後起之族,但在法術權謀上有它特有的天賦,陰謀詭計玩起來半點不輸漢族中的陰柔之輩。女真本族人馬雖精不多,對外征服一般采用破其首腦、撫其四肢為主要手段。

    阿骨打在打听了燕地主要官員的能力威望以後,提拔劉彥宗為左僕射,派遣左企弓等撫定燕京諸州縣,左企弓撫略燕京以南,康公弼撫略燕京以東。當時燕京路境內除了析津府這個小中樞之外比較有實力的據點還有兩個,一個是連遼人也摸不透底細的塘沽,一個是控制著榆關(後世之山海關)的平州。

    平州位于燕京東面,扼守著遼西走廊的出入口。當初金兵攻克中京的消息傳來,平州駐軍大嘩,節度使蕭底里有意投金,結果他的副手張覺先發制人,殺了蕭底里,撫平亂軍,被眾將推為平州領事。耶律淳死後,張覺見北遼岌岌可危,便大肆擴軍,拉得壯丁上萬人,括得馬匹數千,日日練兵以各有變。宗翰本要親自領兵攻陷,剛剛投降的康公弼正要在新主子面前立功,勸道︰“若貿然加兵,是促其反。若由臣下去,定能說得他柬馬來降。”宗翰听其計,康公弼便往見張覺,果然張覺見大遼五京全歸金國所有,自知難以支撐,又見榆關外曹廣弼的人馬蠢蠢欲動,便厚賄康公弼,表示投降,並讓他回燕京後多說好話。又怕曹廣弼行韓信伐齊之事,求康公弼請阿骨打下令命曹廣弼退兵。

    果然康公弼見宗翰後說道︰“張覺不足慮。”宗翰信之,奏明了阿骨打,升平州為南京,加張覺為試中書門下平章事,主掌“南京之事”。又馳書曹廣弼,告知張覺己降,命他不得攻打,先退回來州軍寨。

    曹廣弼接到書信,听來使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悶悶不樂。石康道︰“二將軍是恨得不到這場功勞麼?若是如此,我們便以張覺投靠之意不誠為由,進兵攻打便是。”

    曹廣弼搖頭嘆道︰“不是。如今遼人敗勢己成,余下的都是些落水貓狗、擱淺魚蝦,我曹廣弼何許人!撿這些便宜作什麼?張覺降便降了,那也沒什麼。只是看國主給他的頭餃,命他掌‘南京’之事,那是決議要以平州為南京,無論如何不肯還給大宋了。”

    石康沉著臉道︰“七將軍在南邊折騰了那麼久,結果燕京還是落在國主手中!哼!如今的形勢,別說平州,便是燕京城,既然國主己經吃了,難道還肯吐出來不成?”

    曹廣弼擺手道︰“燕京的事情,怨不得應麒,他也己經盡力。但大宋仍然輸得如此難看,唉,莫非是天意麼?”

    不說曹廣弼退兵,卻說左企弓撫略燕京南部,蕭鐵奴領兵作他的護衛。阿骨打本來的打算是左企弓的嘴皮子管用便招降,嘴皮子不管用便讓蕭鐵奴直接開打。結果一路都未遇到抵抗,直到塘沽城外。

    這時左企弓見到的塘沽城,己不是當初港口初築的那個小港寨,而是一座規模頗為宏的海邊新城-原來歐陽適听說北兵南下,忙命徐文出兵把武清駐軍驅逐干淨,同時讓塘沽行政官員組織農夫、工兵修葺外城牆,不多時便將塘沽改造成一座擁有一內一外兩道城牆的新港城。在漢部登岸之前塘沽只是一個小小港口,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經營己變成一個海邊重鎮-當然,這時塘沽真正繁華的其實還只是內城那一小塊地方,外城的大多數土地其實都還沒有開發。

    左企弓見到塘沽高聳的城牆吃了一驚,這道城牆耶律大石和蕭干本來就築得不矮,再經過漢部一輪改造,就實用而言己不在燕京之下。由于津門是座沒有城牆的市民城市,遼口由于貫徹韜晦方略一直維持比較低矮的城牆,因此以規模而論,此時的塘沽競可以說是漢部轄地下的第一堅城。當然,這里所謂的第一堅城也是相對而言,畢竟塘沽修建日淺,許多工程都只是打了個胚胎而己。

    左企弓是遼國舊臣,素知這里原來只是一片荒地,斷斷沒想到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發展成如此規模,這里和原北遼控制下的州縣不同,里面的守臣左企弓半點也不認得,但這時奉了阿骨打的命令來招降,只好硬著頭皮命人上前送招降書信進去,希望城內守臣懾服于大金的威名,乖乖開城投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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