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世重生] 重生傳說 作者:周行文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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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 2008-5-16 20:36:2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 152936
塵封 發表於 2008-5-17 18:28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可笑!」

  美國的法律極其混蛋是個人都知道:在別人家地板上摔倒也能告上法庭,在麥當勞吃出個蒼蠅能索賠幾十萬,就連夏威夷椰子樹掉下個椰子砸死人都能索賠五百萬。而且各個州的法律也不盡相同,有的不讓公路隨便停車有的不讓同性戀當眾亂搞……所以美國人習慣了有問題打官司,小小一張招待券出了問題也能打上十年,這種良好的民眾習慣導致了美國律師氾濫,世界各國在拿美國人開涮的同時總不忘加上一句「中國人多,俄羅斯鋼鐵多,美國律師多」的註解。就連跟我們打交道的任天堂美國大掌櫃之一霍華德·林肯也是律師出身,足以證明這樣一個四處靠法律行走吃飯的國家裡律師是多麼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

  EA告過來的時候,SCEA也就是SCE的美國分公司保持了沉默,EA也是他們的大力支持者之一。EA因為SEGA公司的體育遊戲在北美跟他們競爭而蓄意全力協助SONY,導致SONY的PS在北美幾乎全面勝利。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SCE在亞洲地區很是推崇太陽電子,但在歐美方面,還是比較信任EA。

  官司被受理之後,國內不少媒體都報道了這個事,相比國外雜誌的輿論導向,國內的媒體更傾向於憤慨地質疑是否中國人的東西在哪裡都要受到打擊。這倒好,本來人氣已經很高的太陽電子在國內的知名度和人氣進一步提升,居然導致了許多正版軟件銷量上升。其中包括下屬西山工作室的幾個PC遊戲和一些應用軟件。本來很多人對買正版軟件沒什麼興趣,覺得盜版才是王道,現在看了關於國外官司的報道很憤慨,都開始支持正版。

  出現這種局面倒也不錯,國內軟件的熱銷給我們反擊提供了有力的證據——在中國,《航海紀行online》終於突破審查關卡得以上市,零售價49。9人民幣,比盜版盤零售價貴不超過15塊錢,從價格上來說,這個價格依然大大低於北美的零售價。

  私下裡,霍華德·林肯很會辦事,以私人名義給我找了一個很強的律師,這個律師在84年俄羅斯方塊專利案中曾經作為他的助理幫了很多忙,也算是身經百戰了。據說唯一的遺憾是沒受理那次日本人狀告夏威夷地方政府種植椰子樹導致砸死人的案子,如果接了且贏了,估計已經是全美的大腕級人物了。

  美國的知識產權戰和反壟斷戰乃是法律界的兩大主流,當年霍華德把電影業鉅子打倒之後成就了他十來年裡在電子娛樂業一路的風光無限,他本人在應對這些反壟斷絞殺的問題上也有豐富的臨床經驗,所以這次官司我心裡還是很有底氣的。

  比較麻煩的是,由於官司的原因,公司開始被調查,情報觸覺敏銳的EA也知道了我們目前在北美比較缺錢,開始勒緊褲腰帶大肆燒錢。

  張小桐在北美找的代理人真不是白給的,跟霍華德介紹的律師搭檔著很快就把問題解決了。我一直疑惑這個名為詹妮佛的神秘代理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張小桐告訴我她不太喜歡暴露自己,讓我少打聽。我一向聽話,自然也就不再繼續打探。

  ****

  2月份到3月底,日本SQUARE公司的《最終幻想7》賣得比偉哥還多,SCE笑瘋了,算算一張盤權利金是7美元,一個月內賣了兩百多萬,光權利金就1400萬美元,這還是攻略本音樂CD手辦周邊產品沒上市之前的效益,對於電子娛樂行業來說,這種利潤已經可以對著全世界吹牛了。

  不過與此同時,太陽電子的Gameboy手掌遊戲機上發售的新遊戲《口袋妖怪》正式上市,主要製作人是田尻智和橫井軍平,這兩人的想法幾乎可以說是同時代裡最好最完善的了,一個是原Gameboy之父,一個是真正的搜集類RPG開山強者。兩人挾太陽電子《With You》掌機遊戲之威,把《口袋妖怪》做得盡善盡美,而且目標直指低齡用戶群,遊戲上市一個星期,不聲不響賣了80多萬套,正是悶聲發大財的典範。

  這個時候,日本任天堂才意識到這次合作對他們是一個多大的損失。

  儘管遊戲是給它們開發的,在它們的主機上賺錢,效果也超出任天堂的預計,它們卻不得不面對一個很可怕的事實——實際上田尻智和橫井軍平都是太陽電子從任天堂手中要過去的。雖然之前也有水口和三上這樣的人才流入中國軟件開發商手中,日本人對此還不是太在意。這一次只要走了兩個人,幾個月時間就搞出了一款首周銷量80多萬的遊戲來,日本廠商才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太陽電子的人才策略上來。

  不僅如此,作為手掌遊戲機的創始人之一,橫井軍平還徹底改良了《With You》的電源部分和外觀,使其成本下降的同時也更加省電,以至於SONY的手掌遊戲機雖然受歡迎,卻沒能怎麼撼動《With You》原有的市場。

  這個意外使得SONY的人開始反省自己在工業設計上的失誤。4月初,北美的官司還在懸而未決的時候,久多良木健再次來訪中國,名義上是考察建立PS製造工廠,實際上是來看望在中國呆得很愉快的橫井軍平。

  此時太陽電子正面臨著97年痛苦的技術轉型,一方面我們要籌資成立新的科技實驗室研究新技術,一方面則要把大批在各個遊戲製作團隊學成歸來的人才們重新分組,組成合適的團隊,開始軟件產業化的第一步。久多良木健瞅準了這個時候來,就是希望在我們青黃不接的時候弄點自己想要的東西回去。目前電視遊戲機賣得很好,但手掌遊戲機的先天缺陷讓他有了一些壓力,如果這個賣不好,他在總部的位置得不到提升,將來為PS下一代主機鋪路的阻力就要大很多了。

  通常來說,日本人會在第一代產品尚未上市之前就要考慮二代產品的一些細節,但這只是指擁有科技主動權的一些領域,譬如汽車和數碼產品,在CPU還是美國說了算圖形芯片還是少數幾個廠商說了算內存專利都不在自己手上的電子娛樂領域,這種超過五年的預計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摩爾定律是18個月翻倍,現在估計兩年以後的遊戲機規格和發展方式都是扯淡,在這種前提下,PS2的計劃暫時被擱置,目前所有人都在集中考慮PS的行銷問題。

  ——反正是死是活, SONY的產品就這樣了,既然內容已經定下來,怎麼往外賣出去才是關鍵。

  久多良木健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才發現自己的權力完全不夠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利益,SONY是一個以民用數碼家電產品為主要盈利點的公司,對於SCE這種子公司,雖然承認「電子遊戲有一定利潤和價值」,卻依然比價排斥電子遊戲這個行業。這一點從1991年SONY才開始組建遊戲研發團隊就能看出來。

  雖然SONY的老闆盛田昭夫對久多良木健青睞有加,但作為一個各種勢力錯綜複雜的老牌公司,小小一個SCE的副職還是不能讓他充分調動公司資源的,從這一點上考慮,久多良木健也要往上爬。

  電子娛樂部門如果不能實現經常性的大幅盈利,他的希望自然會泡湯——為了不讓掌機項目虧損,他也只好來虛心請教了。畢竟在「省電」和「親切」這兩點上,SONY的所有工程師加起來也可以打個零分。

  這一次我依然照例去見久多良木健,自從上一次在廣州跟他談過關於日本戰國史的傳聞之後,久多良木健對我一直很是推崇,認定我是一個喜歡別出心裁的頂尖遊戲製作人或公司決策者。這次他看見我坐在橫井軍平的旁邊,知道事兒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一張笑容滿面的小圓臉居然有些拉下來了。

  我也不在乎這個人的態度,反正是他用我不是我用他,不過想從我們這裡借走掌機之父,不付出代價又怎麼可能?

  其實久多良木健也知道我們的想法,他就是在等我們親自提出來而已——如果有SCEA的協助,北美的官司我們能很容易勝出。這就是一個取捨的問題,到底是力挺我們還是力挺EA,完全看SONY的取捨,如果不是UBI的體育遊戲在北美也開始銷售並取得了良好成績,估計SONY會選擇得更為艱難一些。

  現在情況就是這樣,不向太陽電子示好得不到好處,而得罪EA又不至於一下子絕情。權宜之下,如何決定已經不難看出來了。

  具體所要談的,也無非是究竟各自互相割捨多少利益出來給對方而已。

  久多良木健那套我熟,無非是私下裡軟得一塌糊塗,公事上強硬得像抹了神油而已。對於他的為難之處,我自有我的解釋:「其實SCEA也無非就是支持一下低價隨機捆綁銷售軟件的工作而已,具體下來這種事EA又不會怪你們是不是?」

  久多良木健瞇起眼睛做為難狀:「周桑,不行呀,有很多事要考慮的呀……」

  我敲敲身邊板著臉憋笑的劉明耀:「他這個話聽起來怎麼這麼熟?」

  「上個月,董建華被選成特首之後對他老婆說的話。」劉明耀低頭小聲對我說,「當時他老婆就說:『誰說你不行?我不信!』」

  我恍然大悟,抬頭沖久多良木健一個獰笑:「誰說久多良木先生不行?我不信!」

  「很多事要考慮呀……」久多良木健重複著那句話,「不是那麼簡單的……」

  「有久多良木先生,TV遊戲平台才能發展到這麼大。」我給久多良木健戴高帽子,「EA希望在電視遊戲平台上賺錢,還是得支持您。N64媒體限制太大,SEGA是競爭對手,出了SONY別無選擇。目前我們跟EA的衝突只是在PC領域的,不會為SECA帶來什麼不便。」

  久多良木健陷入沉思當中,作為企業的領導人他自然知道我說的都沒錯,如果在這種大家都瞭解的方面打哈哈說有困難,顯然看起來不夠誠意,但是也不能這麼容易就答應我們,只能順著我的話說下去:「周桑,這個……其實我們現在困難也很多,PS walkman的工業設計有一些缺陷導致了推廣的難度……」

  我點點頭:「我明白,這方面我們也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經驗,大家可以互相幫助,您說是不是?」

  久多良木健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是,您說的沒錯。」

  這就對了,我說的才是他想要的結果嘛。

  「所以,」我攤開手,學著身邊橫井軍平的微笑對SCE大當家的說,「只要新的掌機隨機附送《航海紀行》口袋版就可以了,這問題總不大吧?當然,這個價格上我們可以再商量。」

  久多良木健看著我們一字排開一行人相當一致的微笑,很自然地打了個冷戰。

  ****

  隨新型PS Walkman附送《航海紀行》掌機版的意思就是太陽電子向SONY強行推銷了等同於新型PS Walkman首批出貨量的《航海紀行》,當然掏錢的是SCE。對於這種事,久多良木健很有一點哭笑不得。太陽電子既把SONY拉下水對抗EA的訴訟,又賺了一筆。而他拿走的,不過是改良後的電源設計和掌機按鍵的修改方案,連橫井軍平的人都沒請回去。橫井軍平對於當年SONY和任天堂互相坑蒙的事記憶猶新,並且對自己在幾個公司鬥爭之中成為人事犧牲品有一點灰心,托辭自己工作忙,怎麼也不肯去SONY幫忙。

  SCE的工程師不是傻子,橫井軍平的東西拿回去一看就明白了,自然也不用他本人再回去指點。經過改良之後的PS Walkman果然把呼聲最高的幾個弊端徹底消除了,彩色液晶畫面居然能像電池永遠也用不完似的,這種省電設計在以貴族家電而聞名的SONY產品中是絕無僅有的,業界好評如潮。這會任天堂更痛心疾首怎麼就隨便把這個人才放走了,不過後悔藥是沒得吃的,只能加大Gameboy的行銷力度,猛推《口袋妖怪》以爭取市場。

  這樣下來一個很可笑的結果就是,掌機市場上最主要的兩台主機用以競爭的主打作品都出自一個公司。《With You》對《口袋妖怪》,《絲路紀行》對《航海紀行》,典型的左手打右手。

  在這種局面下,北美的調查結束,通過種種任天堂和SONY的幫助,所有的證據顯示太陽電子沒有採用不正當傾銷的方式銷售軟件,網絡遊戲的盈利模式被大眾所認同。EA敗訴,除了掏出大筆的訴訟費之外,他們也沒損失什麼,反倒是趁對太陽電子調查的時候繼續開始他們的常規性收購,並成功地與westwood談妥了收購事宜。這個以《命令與征服》和《紅色警報》聞名世界的公司到底還是和歷史一樣,成為EA的囊中物。

  只不過比以前我所知道的歷史稍早了一年而已。

  ****

  等EA在北美攪和起來的渾水完全沉澱下去之後,已經到了4月中,我接到消息,索羅斯已經開始四處走動了。量子基金本身要籌錢也不特別容易,他為了能迅速募集大量資金並保證使用效率,都採用最快也最簡潔的辦法。這正符合對沖基金的特色,當然,只要過了期權他也沒辦法。所以對沖基金的方式風險比較大,不過既然有本事能打擊亞洲自以為是的經濟,索羅斯是不會放棄這種機會的,風險對他來說早就不成問題。

  張小桐對這件事似乎比我還篤定,絲毫不動搖地跟著魯薇跟巴林銀行的金融團隊交流著,討論著,並時不時分析著北美方面的情報。她做的之全面,簡直讓我覺得自己除了策劃這件事之外完全沒有任何用處,每天除了蹲在牆角畫圈圈沒別的可做。張小桐對此美其名曰「讓你休息休息」,把我推到蔡青身邊繼續搞出版和傳媒。

  女性對數字和金融方面的細膩觸感是我不能比的天賦,於是我便只能可憐巴巴地來給被捲控當指導。幸好那個著名的,以拍戲慢花錢多而聞名的大導演詹姆斯·卡麥隆終於宣佈那條沉船的電影徹底完成了後期製作和剪輯。我聽到這個消息在胸口下意識地劃了個十字——去你媽的,奧斯卡終於要到手了。

  1997年4月底,《泰坦尼克》如期在全美4732家影院全面上映,同時登陸全球三十幾個國家。

  至於我?坐等著收錢和名,讓詹姆斯在家抱著兩千萬美元導演費慢慢哭去吧……
塵封 發表於 2008-5-17 18:29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其實這個世界上的事兒總是這樣,不管什麼都會出現兩種相反的聲音來,《泰坦尼克》開映之前已經有人把這部電影跟《冰海沉船》相比,並得出結論說這部電影不太可能成功。

  最大的反對聲音大概是對愛情戲的反對,當然,這種聲音在影片上映一個星期之後基本上可以忽視了。如果說世界電影史上能有什麼電影在票房能被稱之為「奇跡」的話,《侏羅紀公園》算一個,《泰坦尼克》算一個,後一個最終能超越前作,也正是因為有這段爛俗的愛情戲。

  《泰坦尼克》比我預計的要早完成了差不多半年,原本應該在11月東京電影節放映這部電影,現在只能簡單在香港電影節上放了一次。這一放媒體震動,全世界鋪天蓋地都是關於《泰坦尼克》的報道,鳳凰衛視近水樓台,搶了很多比較熱門的東西走,收視率居然也有小幅提高。

  1997年正是中國電影大片引進的高潮時期,在這之前中國電影市場經過無數種方式來測試,最後得出結論是需要進口大片的刺激。於是從1995年《亡命天涯》開始,進口大片一部一部引進,國內電影不斷萎縮,一直到1999年2000年為止,中國電影票房萎縮到頂點,之後才開始慢慢回升。這當中的一些曲折是非我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評論不出來是非。當然一旦說到文化市場的問題,無非也就是兩個矛盾,一個是群眾手裡有沒有錢,另外一個是國內電影設施不夠好。90年代中期為了配合城市改造計劃,很多城市裡原本算作公共設施的影院因此而消失,一時半會又不能重建。這種事在很多城市重複發生,大家見怪不怪,票房低也就容易理解了。

  如果按照內地票房收益標準來看,《泰坦尼克》大概是一個很難超越的高峰了——至少在全民生活水平沒有大幅度提升之前,一部電影在內地3。7億人民幣的票房是沒什麼可能超越的。

  《泰坦尼克》上映兩周之後,詹姆斯·卡麥隆開始有點後悔了。

  2000萬的導演費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非常足夠提升身價的標準了,但看著不斷往上翻的票房數字,這個剛剛跟琳達·漢密爾頓攪在一起打算結婚的老男人給我打了個電話。

  「我沒有別的意思。」詹姆斯·卡麥隆在電話裡說,「我希望在下一次合作的時候能拿到票房分紅,其他一切好說。」

  「沒問題。」我說,「這一次既然合同已經這樣了,我們再支付您兩千萬的額外獎勵吧。」

  天知道下一次拍的東西還能不能讓人驚奇了,《泰坦尼克》的成功是不可複製的,分紅就分紅。

  這倒是出於他的意外,卡麥隆略有一點遲疑:「這樣跟合同不符吧?」

  「這是肯定您的價值。」我給他一頂高帽子,「其實我覺得有更好的題材可以給您發揮,如果您有興趣,10月份請來中國,我們詳細談。」

  「10月份?」詹姆斯·卡麥隆疑惑,「5個月之後?」

  「沒錯,我要渡假,為期5個月。」

  「很像喬治·盧卡斯的風格。

  「不一樣。他當時窮的掉渣,我現在窮得只剩錢。」

  「哈哈,那麼祝你假期愉快。」

  「祝您有情人終成眷屬。」

  ****

  5月1日,廣大勞動人民的節日。邵科他們從日本回來了,全日本巡迴演唱會非常成功,現在這些人隨便叫一個都是有著幾十萬Fans的強者了。他們一回國就受到了國內媒體的熱烈追捧。畢竟在韓國流行組合和日本流行組合大肆入侵國內市場的同時,有這麼一批人能反攻日本,在媒體看來還是很有報道的價值。

  因為這個,我不得不等到2號才見到他們。就算這樣也還是有隨行的工作人員在那裡擋駕,否則一點私人時間都沒有。

  我忽然想起張楚那首《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不知道成名之後的他在面對媒體的時候會不會想其實孤獨的人也不算可恥呢?

  邵科作為一群人當中領頭的,現在打扮得最樸素,除了頭髮依然是很醒目的長髮之外,平時身上的打扮一點也看不出是成名樂隊的貝斯手,其他幾個人也都差不多。

  這幾個人打打鬧鬧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搖頭晃腦聽陳美的小提琴。高康進來就嘲笑我:「沒品,聽這個。」

  我正把雙腳搭在桌子上一晃一晃,抬頭白了他一眼:「有錢難買我樂意——你們這些可笑的搖滾明星,還嘲笑我?」

  我把「明星」倆字加重讀出來,高康翻翻眼睛,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從本質上來說,他們現在跟陳美沒什麼區別,不過一個扮相一個賣唱的小區別而已。電子小提琴早就不是什麼新鮮玩意,搖滾也不是新鮮玩意,大家誰也不用看不起誰。

  我招呼他們坐下,邵科現在已經不抽煙了,低頭自顧給自己斟茶,問我:「現在怎麼樣了?聽說拍了部電影,賣的好嗎?」

  我笑笑:「你們在日本沒看首映麼?」

  「看了。」王易插話道,「那個女的真老。」

  「女人濃妝沒有幾個好看的。」我扔給他一個披頭士限定版的ZIPPO,「賣的還行,差不多也就是今年票房冠軍了吧。」

  「國內?」

  我淡淡一笑:「世界。」

  「哇操,你牛逼。」高康伸大拇指,「能有多少錢?」

  「不好說。」我低頭看表,「大概也就是十幾億美元吧。哎?張琛怎麼還不到?」

  「張琛最近挺忙。」邵科聽到我說十幾億美元的時候一點也沒顯出驚奇,「好像在學校家裡兩地兒跑,這個學真不是人上的。」

  我們正說著,門口傳來慢條斯理的敲門聲。有門鈴不用喜歡慢悠悠敲門,這自然是張琛的特點,邵科站起來去開門。

  這所房子是我在太陽花園裡留下的,本來打算送給鍾睿,畢竟目前把電器連鎖搞得有聲有色有他不少功勞,不過在送給他之前我先借用幾天——在我出去度假之前,好歹還是要跟朋友們聚聚的,這套越層正好拿來試用兩天。

  張琛到了沒多久,劉仲和周廣成也到了,這兩人現在看起來西裝革履很像社會精英。一問之下才知道,周廣成現在開始掛名在他爸的單位有工齡了——十幾歲就開始有工齡,這種事兒實在太混蛋了,真是社會主義的高級表現之一。

  周廣成以前也見過邵科他們,不過那時候匆匆一面,沒什麼感想,現在這幫人出名了,大家再見面感覺自然不太一樣。周廣成偶爾也看新聞,知道這幾個看起來歪瓜劣棗的人其實是不小的明星,當下就點頭哈腰抱拳地恭維了一番。大家有說有笑,氣氛倒也融洽。

  再過沒多久,楊遠哲和葛金秋趕到了,現在二人平時出門必手持兩台以上的手掌遊戲機——進門的時候都是一個人敲門,另外一個人在後面打遊戲。大家看見兩人這樣,都不禁莞爾。

  最後一個到的是郭振,這個人現在忙得很,用那句老話說就是真正的「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現在也有專門的保鏢跟著了,不過那種內斂的態度依然沒變,進來之後一個一個跟這些朋友們打招呼,態度誠懇而謙虛,看起來很似一個成功的企業家。

  我看著郭振笑:「早熟真他媽不是什麼好事。」

  郭振沒所謂地回了我一句:「晚熟更不是什麼好事。」

  大家都笑了。

  人差不多到齊了,樓上的張小桐伸出半個身子朝我們招手:「大家上來吃飯吧。」

  我帶頭站起來:「大家去嘗嘗我姐的手藝吧,聽說這人在美國修煉了一段時間,小有所成。」

  郭振跟我並肩往前走:「學成以前呢?」

  「學成以前我吃過一次。」我朝張小桐詭異地笑,「一個禮拜沒起來床。」

  「……」

  所有人的腳步似乎都放慢了一點。

  張小桐現在的手藝餵飽我們這些對美食要求不高的人還是足夠的。大家吃的酒足飯飽之後,三三兩兩在飯桌上繼續討論這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這些人有不同的圈子,聊的內容也不一樣,不過總的來說總能一個人說起某個話題另外幾個人總能搭上話,時間就在這麼互相扯淡中度過。

  我看說得差不多了,站起來對眾人宣佈了我的決定:「諸位,我今天找大家來除了聚會之外,還有一件想說的事。」

  這些人沒一個笨的,早就看出來我有事要說,郭振隨便擺擺手:「說吧,我們聽著。」

  我看了眾人一眼:「嗯……我打算出去玩一段時間。」

  大多數人愣住了,郭振的反應倒是很正常,他知道這件事。

  隔了半天,劉仲才小心翼翼地問:「去,去多久?」

  「5個月。」我說,「可能會有一段日子見不到大家了。」

  沉默了半晌,我舉起杯:「也不過是幾個月而已,別搞得跟遺體告別似的……敬大家一杯,你們各自忙你們的,地球沒誰不都一樣轉麼?」

  大家一起舉杯。

  ****

  晚上,人都走光了,我一個躺在沙發上發呆。

  收拾過東西的張小桐從樓上走下來。

  「幹什麼呢?」

  「沒什麼,發呆。」我仰著頭呆呆地說,「小桐,你還是喜歡穿白色的呀……」

  張小桐下意識地用手掩了一下裙子:「小壞蛋……小色鬼……」

  我輕輕一笑,坐直了身子:「今天沒事,我們去看電影吧?」

  「看什麼?」

  「當然是《泰坦尼克》。」

  「好啊,我還沒看過。」

  「……姐姐,你怎麼也算是投資人之一吧?沒剪的毛片(注1)你看過麼?」

  「沒有。」張小桐搖搖頭,「其實本來想看,後來想想,還是跟你一起看比較好。」

  我一躍而起:「那還等什麼?我們這就去看吧。」

  ****

  《泰坦尼克》的國內上映時間稍晚於美國日本等地,不過由於有中方關係在,國內審批也沒有之前那麼坎坷。這是一部國內領導人看了都高度讚揚的電影,其中表達的很多關於社會階層的諷刺也非常適合現在叛逆心理嚴重的年輕人。從5月初開始國內才開始上映《泰坦尼克》,其火爆程度不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差,現在忽然想去看電影還真有點難度。

  好在還能搞到票,還有一種叫做高價情侶位的東西不會天天爆滿,想一出是一出的時候還可以得到一點小滿足。

  《泰坦尼克》我在之前已經看過兩遍,以我現在這種程度的記憶力,倒背如流倒還真挺容易。看沒有懸念的電影自然只能去看它的細微之處,在這些方面,一向以精密細緻著稱的詹姆斯·卡麥隆發揮了他一貫的功力,從最開始在泰坦尼克沉船中發現的面具到後來老Rose回憶起當年時一個小女孩手中拿著的面具,種種細微,絲絲入扣。我一邊感歎電影工業的偉大,一邊觀察張小桐看電影的感受。

  《泰坦尼克》的節奏很好,卡麥隆另外一個本事就是控制節奏非常得當,什麼時候該放什麼時候該收在他親自剪輯下顯得尤其自然,這是一種近似於人為地去捕捉大多數人心態的創造性工作,對此我很佩服。無論電影還是文學,許多年來總結出來的一些通用的道理總是能讓人迅速把握到左右別人情緒的要訣。而左右別人情緒在我看來是一切社會活動的原點和最終奧義。

  讓別人歡樂或者悲傷最容易也最難,我孜孜以求的所謂關於電影、小說、音樂、圖畫等等表現手法的最終目的,也不過是左右別人情緒罷了。

  張小桐頭一次看電影的時候沒怎麼注意我的表現,全神貫注看著Jack和Rose偶然相遇,看著一個鬱悶的女人和自己心中期望的男人相遇,看著男人勾引女人,看著某人的未婚夫在旁邊嫉妒得發瘋……音樂、畫面、色調,這些東西統統精密得像一條緊密相連的絨毯,順著絨毯上的花紋看下去,一個愛情,一種情懷,一道風景,一片天地。一個電影能包含多少東西?一個電影能承載多少東西?據說曾經是歷史上評價最差的奧斯卡最佳影片給出了最好的詮釋。

  這就是商業,怎樣用糖果包著製作者想灌輸的東西送給別人,讓別人鼻涕眼淚地接過去還不自覺才是王道,其他一切都是扯淡。

  張小桐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小心翼翼地捉著紙巾等待山洪暴發。果不其然,等到兩人在即將沉沒的船上二次重逢的時候,張小桐已經在伸手要紙巾了。

  終於,船要徹底沉了,高貴與卑賤,生存與死亡,愛與恨,尊敬與鄙視,都在這一刻開始重奏。我用近似於冷漠的眼神看著電影上的表演,心中卻依然覺得感動。死亡永遠是最能打動人的主題之一,而我依然是一個很脆弱容易被打動的人。

  其實我挺為自己高興的,一個容易被打動人才有資格去打動別人,這說明我還有那麼一丁點藝術天分,我很滿足了。

  再過一會,Jack趴在木板上跟Rose開始說「Listen, Rose。 You’re going to get out of here。 You’re going to go on。 You’re going to make lots of babies, and you’re going to watch them grow。 You’re going to die and old, an old lady in her warm bed, not here, not this night, not like this。 Do you understand me?」

  這一段號稱全劇最感人的台詞讓張小桐也低頭開始擦眼淚。我仰起頭,開始想像痞子蔡是否也看到這部電影,是否正在構思他和輕舞飛揚的故事,是否也在夢想用文字去找一個夢想中的她?

  最後,Jack沉入冰冷的大海,時過境遷,84年之後滿臉滄桑的老Rose對著眾人說:「女人心中有很多秘密。」這個時候,我忽然覺得這一句才是整部電影裡最精妙的一句話。

  每個人心中不是都有很多秘密麼?

  譬如我。

  我替張小桐擦拭淚水,張小桐淚水迷茫地看著老Rose把海洋之心拋進水中,《My Heart Will Go On》慢慢響起。已經老態龍鍾的Rose在夢中回到了泰坦尼克,回到了Jack身邊。

  我在張小桐耳邊輕輕說:「You jump,I jump。一定的。」

  淚光中的少女用力點了點頭。

  注1:實際上,這個稱呼最初是指沒剪輯的電影膠片,而不是色情電影。
塵封 發表於 2008-5-17 18:30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當我拖著張小桐從哀鴻遍野的電影院走出來的時候,已經近11點了。散場的人群當中不少姑娘扯著自己男朋友的袖子在那問:「是不是我跳你也跳?」面對這種問題男人們總是很猶豫,所以很多情侶之間看起來不是很和諧。我拉著張小桐的手旁觀這種場面,滿面淚痕的小狐狸終於展顏一笑:「還是你聰明。」

  我笑著搖搖頭:「男人的聰明在自己心愛女人面前是完全沒用的,就像耗子跑得再快,在貓面前也要腿軟。」

  張小桐把自己眼角的淚痕完全抹乾淨:「誰是耗子誰是貓呢?」

  「不知道。」我在黑暗中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不過誰是什麼沒所謂吧?我的小狐狸姐姐……」

  「嘻。」

  所以說女人的表情變化比翻書還快,剛才還是大西洋海底沉船一樣的悲情萬分,現在有一臉陽光了。

  我對張小桐說:「知道麼?美國有個姑娘看這個,看一場哭一場,連著看了十多場了,電影院現在給她留了一個位置,讓她每天都能來看。」

  「這麼誇張?」

  「宇宙是豐富而奇妙的。」我嘿嘿地笑,「什麼樣的事兒不可能發生?這也是一個宣傳點嘛。」

  說完,我拉著張小桐往家走。

  「這麼著急回去作什麼?」

  「給你寫奧斯卡得獎感言的草稿。」

  「嚇?還有10個月才開評呢……」

  ****

  我和張小桐週末將一切打點妥當,卻在週末臨行前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用手寫的,漂亮的英文,內容十分簡單:「非常欣賞周先生,希望有機會能見上一面。」

  信末署名是喬治·索羅斯。

  我把這封信翻來覆去看,確認沒有什麼炭疽熱病毒或者其他不良成分之後遞給張小桐。

  「看來,我們走的路線要稍微繞一繞了。」

  張小桐點點頭。

  為了索羅斯這封信,我們延遲了一天出發,不過不是去紐約見坐鎮華爾街的索羅斯,而是去了位於加州舊金山以南30分鐘車程的聖奧馬特。在那裡,就是出品了世界聞名的《暗黑破壞神》北方暴雪公司所在地。我和張小桐來這裡的目的有兩個,一是看一下新的網絡遊戲開發狀況,二是鼓勵《暗黑破壞神》目前為止的成績。發錢給員工這種事兒我始終覺得還是老闆出面比較好,張小桐作為北美公司的精神領袖,忽然在《泰坦尼克》風光無限的時候來慰問諸位遊戲工作人員,對鼓舞士氣起到很大的幫助。

  北暴雪的創始人之一,著名的大衛·佈雷維克(David Brevik)接待了我們,另外兩位領導人恩裡克?斯卡伊夫(Erich Schaefer)和馬科斯?斯卡伊夫(Max Schaefer)因為要出席一個消費電子產品展都不在家。我們簡單地跟三巨頭之一的大衛吃了一頓工作餐,還當場發了不少獎勵給製作組員工。

  在歐美,大多數從事電子消費業的技術人員沒有特別好的待遇——除了那種頂尖的工程師和已經從技術轉到管理的之外,這種額外獎勵讓大衛很高興,最起碼這證明了他們的賣身比較正確。在開發新遊戲階段,總公司也就問過一兩次進度,其餘的時間只是在提供近似於無窮的資金。這種方式在技術人員看來幾乎是完美的。由於北方暴雪只負責開發,其他一些管理、營銷和服務器架設問題都由暴雪總部完成,這個團隊看起來也特別隨便和輕鬆。

  吃完工作餐,我們和大衛談起了一些關於網絡遊戲開發的問題,目前北暴雪已經分成兩組,一組進行新遊戲的開發,一組在完善《暗黑破壞神》的細節,並開始準備製作資料片。對於單機遊戲我沒什麼可說的,此時暴雪總部正在發行《魔獸爭霸2》的資料片,大家對暴雪的單機遊戲都很好看。從製作路線上來說,北暴雪走的是RPG路線,而暴雪總部走的是RTS路線。現在《星際爭霸》已經在製作當中了,預計1998年內上市。

  大衛對公司的推廣工作很是讚賞,作為純粹搞開發的團隊,他們自然希望在推廣上能更錦上添花一些,而不是因為不利的推廣拖累了銷量。北美太陽集團跟北美許多傳媒信息產業掛鉤,在推廣上有著無可比擬的強勢。從這方面來說,暴雪被收購之後大衛反倒感覺到行銷的重要性了。因為當一個東西的質量已經不成問題的時候,推廣是十分必要的——當然,如果質量不怎麼樣,推廣更重要一些。

  我們談到網絡遊戲的運營模式和盈利模式,大衛對這個很感慨:「按照這種方法,基本上可以忽略盜版帶來的利潤損害了。」

  「沒錯。」我說,「在民用電腦和網絡的技術含量還不是很高的現在,網絡遊戲是最容易賺錢也最能保證長期盈利的遊戲開發模式。」

  大衛很疑惑:「難道以後民用技術提升,個人網絡條件提高之後盈利會變小嗎?」

  「會稍微麻煩一點。」我解釋道,「網絡遊戲是一個比單機遊戲更複雜的體系,單機遊戲包括在封閉環境下開發軟件、賣軟件,中間的宣傳都是有針對性並且比較單一的,很好操作。網絡遊戲不一樣,這和電信賣ISP服務一樣,有很多要一直跟客戶面對面解決的問題。」

  「技術應該不是最大的難點吧?」

  張小桐現在也儼然就是一個網絡遊戲轉家了:「核心技術不是難點,難點在於要發展一批能夠為我們提供優秀運營的服務商,在BN免費的同時把收費遊戲做下去。」

  大衛有點明白了:「我們不親自負責運營?」

  我笑了:「核心的東西,我們自己來做,一些針對特定地域和文化的東西,我們可以交給當地的人來做,好像其他國家代理遊戲一樣。」

  「哦……」大衛顯然立刻就理解了我的意思,「我們出售品牌,等著收錢?」

  「沒錯沒錯。」我笑著說,「對於我們自己的東西,當然還是要精益求精,但現在可以考慮擴招隊伍,進行集中製作,對於非核心類的遊戲可以考慮配合發行地區的環境進行調整,你覺得怎麼樣?」

  大衛點點頭:「我沒有意見。」

  張小桐笑著說:「團隊領導者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提的都是商業上的建議,真正完成作品的人是你們。」

  大衛低頭沉思了一會,抬頭對我們說:「我覺得這種做法可行,但是希望不要破壞目前我們的工作進度,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我微笑:「好啊,你們去韓國招聘一個團隊回來吧,專門開發網絡遊戲。」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

  做為非常受關注人物,張小桐回北美的消息並非密不通風,很快索羅斯的第二封邀請函就送到我們手上了。這次實在是不能不給人家面子,畢竟我們也在躍躍欲試地等待著東南亞的風暴,索羅斯不可能一點消息不知道。全世界貨幣投資分子都是他的好哥們,他所謂的「股票也有感情」的說法其實就是指的這個。我內心深處對這位撈錢巨牛無比的慈善家和哲學家(自稱)其實非常敬佩,畢竟全世界這麼有本事的人也沒幾個,更何況又有本事又有豪氣。仔細思量之下,我留下張小桐在加州,自己一個人帶著馬蘭去紐約見索羅斯。

  索羅斯私人宅邸就在紐約郊區,現在中國很多有錢人已經開始學著往郊區搬,不過大家差別還是挺大的。索羅斯的房子看起來特別簡潔,從外面看怎麼也不像張嘴伸手就能籌集上百億美金人住的地方。對於見索羅斯,我心裡很有底,這老頭為人還算不錯——除了在經濟上窮凶極惡之外,他一般不會像我這麼卑鄙考慮這怎麼把人弄死的事。

  再說有張小桐在後面壓陣,索羅斯也不敢把我怎麼樣。

  反正……歷史的齒輪又一次磕磕絆絆地轉動起來了,我在索羅斯的書房裡見到了這個臉有橫肉又看起來很和善的老頭。

  他的書房佈置很簡潔,一貫的美國人作風,我四處打量了一下,書書書書(這不是騙稿費-_-),電腦,便箋,鋼筆,一些簡單的小裝飾——桌子上一摞書稿,如果沒猜錯應該是邁克爾給他寫的那個傳記。

  在索羅斯的對面坐下,我看了一眼身後站得筆直的馬蘭,輕聲說:「你也找個地休息一下?」

  馬蘭非常受用地低聲道:「不用,現在不太適合放鬆。」

  我笑笑,不再說話,正視面前的喬治·索羅斯。

  索羅斯看了我半天才慢慢開口。

  「我還是覺得很驚奇。」

  「我理解,」我說,「已經習慣了。」

  索羅斯做了個請的手勢:「要不要喝茶?」

  「不。」我微笑,「我已經喝習慣了茶飲料,真是悲哀。」

  老頭子笑了:「我很久以前就聽說中國有一個創造奇跡的公司,沒想到今天終於能看見創造奇跡的人了。」

  「哪裡哪裡,您才是我的偶像,1992年那一次,全世界都會銘記您。」

  說到索羅斯的驕傲戰績,92年打敗英格蘭銀行那一次幾乎是他目前為止的最高榮譽,這一頂高帽子還是很受用的。索羅斯擺手笑了笑:「沒什麼,金融也是有感情的東西。」

  我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是啊,尤其是亞洲這樣充滿了人情味的金融市場。」

  老狐狸眼睛一瞇:「你說得對,任何金融體制都有巨大的弊端和漏洞,亞洲金融體系尤其嚴重。這不是我的問題,也不是我一個人發現的問題。」

  我點點頭:「我明白,索羅斯先生,正如您當年在英鎊遭受巨大損失之後所說的那樣,任何交易,總有人贏,總有人輸。」

  索羅斯微微點頭,似乎是對於我還能記得他說過的話感到一絲滿意。

  我繼續說下去:「您對泰銖的預謀已經很久了吧?」

  索羅斯沒料到我能這麼快就把事兒說開,有一點驚訝:「雖然我知道你也在調用資金,但你們的情報能力還是超過了我的想像。」

  我淡淡一笑:「您不也是麼?親愛的索羅斯先生,恐怕全世界也不會有人比您更清楚,我其實很想暗殺您吧?」

  索羅斯臉色一沉,不過還是又一次輕輕點了點頭:「沒錯,因為知道你要殺我,我才給你寫了信。」

  我聳肩:「真不知道您是什麼心態,讓一個想著要殺您的人坐在您對面。」

  索羅斯哈哈大笑:「哈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知道我已經知道他要殺我的人肯坐在我對面。」

  我做出一個調皮的孩子表情給老頭:「因為我們都是不可理喻的人,所以才能坐在一起吧?」

  「說得好。」索羅斯繼續大笑,「人生永遠充滿了各種冒險,我已經習慣了。」

  我攤手:「我也一樣。所以我最終決定放棄這個可笑的想法,來見您。」

  「我知道你會來。」索羅斯停住笑,伸手扶了一下眼鏡,「因為我們有著一樣的目標,一個共同的目標是團結不同理想者的最好方法。」

  「是。」我複述主席那句經典的話,「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來了。」

  想不到索羅斯居然很熟悉這句話:「沒錯,毛澤東是一個優秀的思想家。」

  我笑了笑:「人只有在擁有一定權力或者知名度的時候才會擁有話語權,您覺得呢?想讓世人現在就承認您是一個思想家,您就要做許多他們做不到的事。」

  索羅斯默默點頭,這一次幅度比之前的要大。

  我站起來,朝索羅斯伸手:「索羅斯先生,我們重新來一次吧——很高興認識您,我希望您能證明我最初的想法是錯的。人生沒有贏家,我們都是上帝面前的失敗者。」

  索羅斯一點也沒猶豫地把大手握了上來。

  「周,你讓我知道了,世界是偉大而奇妙的,上帝永遠會給人意外。」

  「哪裡,不過是墳墓之前的一點掙扎罷了。」

  我和索羅斯鬆開手,再次坐下,索羅斯才切入正題:「周,聽說你手中的資金很充裕,要不要跟我合作?」

  我對這個當然求之不得,本來這種事就要獨立出來在美國操作——媽的,如果在亞洲明目張膽地幹,泰國政府不弄死我才怪。

  我跟索羅斯交換了一下意見,索羅斯自己能搞到220多億,加上其他的基金援助和融資,大概有近500億,而我就稍微多一些,80億現金在一個月內能融到差不多8倍左右的資金,也就是600億,加起來是1100億,幾乎是1996年全美境外投資的資金總和了。

  這麼大一筆錢,想一想都要讓人發抖,幸好只是用來做對沖基金,如果做別的,估計美國政府已經派人來找我們喝茶了吧?

  作為能左右一個小國經濟的強者,索羅斯表現出了他無與倫比的魄力,他建議我們分批對泰國市場進行衝擊,從5月下旬開始,一直到7月底或者8月初,一定會迫使泰國調整泰銖匯率。以他自己的資金來做這件事都完全沒問題,如果兩筆一樣龐大的資金同時運作,泰國政府就只有哭泣了。

  實際上我本來不打算跟索羅斯一起走這條賊船的,畢竟如果以為海外游資的零散投機商人身份進行投機,絕對不會招致一個國家政府的仇恨,索羅斯一個人可以把整個東南亞的仇恨都攬過來。

  不過我打算交索羅斯這個朋友了,以他的眼光,自然要衡量一下在這之後面對香港時我的份量,動手自然也就有了顧忌。

  至於東南亞的其他國家?見鬼去吧,我只熱愛自己的民族。

  於是,東南亞的經濟危機就在我和這個灰白頭髮眼袋嚴重的老頭子不斷的奸笑聲中拉開了序幕。

  我幾乎是哼著小曲離開索羅斯宅邸的。問都沒問他為何知道我要找人對付他,我只知道,索羅斯的事再一次教育我,不能低估任何人,包括自己。

  ****

  和索羅斯見過面之後,我匆匆回到張小桐的住處,先給三哥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把人撤走吧,沒用了。

  三哥沒問具體怎麼回事,答應去照辦了。

  張小桐坐在沙發上望著我:「怎麼了?怎麼樣?」

  我放下電話,坐到她身邊:「基本上,算是化敵為友吧。」

  「這麼容易?」

  「當然沒這麼容易。」我說,「等一段時間吧,現在只是大家有一樣的目的,背後算計也要考慮在內。」

  「索羅斯會在背後使手段麼?」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過可能性不高。」我拉著張小桐的手看她的掌紋,「索羅斯算是個比較有原則的人,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

  「嗯。」張小桐點點頭,「那麼我們接下來去哪?」

  我笑了:「不是說好去歐洲嗎?那可是個風流浪漫的地方。」

  我在「風流浪漫」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惹得張小桐從臉上一直紅到領口裡。

  呃……再過一兩年到了身體青春期,估計我會忍不住吧?
塵封 發表於 2008-5-17 18:31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從加州出發,我們沒有直飛歐羅巴大陸,而是轉道西雅圖,去吃了便宜的三文魚——這種丟人事可不能讓媒體知道,誰知道我立馬殺了他滅口……在西雅圖那條充滿了電子破爛的街上,我們跟隋雲飛隨便談了談關於網絡計劃的事。

  自從拿了美國在線的錢之後,隋雲飛現在也是個紅人了。美國國內對網絡媒體的追捧不亞於亞洲地區,尤其是eBay的yahoo!的飛速成長,讓所有投資人都瞅準了網絡投資這一新興行業。對此索羅斯的評價是:「很多錢堆起來的泡沫,總有幻滅的一天。」

  我對這種預見性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人家可是沒經過網絡泡沫說出這番話的,這才是真材實料的本事,相比之下我這個類似巫師一樣的預言家真是羞愧。

  所以說,沒有什麼人成功是沒有理由的。

  隋雲飛對我們的意見很是贊同,一方面他依然在搞他的實驗室,開發新技術,另一方面,網站他放慢了宣傳的腳步——燒錢這種事,還是讓別人多做一點比較好。

  現在為止,張小桐手上的資源整合起來已經是一個非常全面的網絡服務體繫了,包括即時通訊、網上交易、門戶站和媒體技術傳播。這些都是互聯網發展的重點和核心,隋雲飛只要在這些我們已經取得優勢的方面稍微發展一樣,成果就非常可觀了。當然,這位港商對張小桐的「遠大目光」非常欽佩,能夠把這些要點都抓在手裡的人才是真正的高瞻遠矚。

  我心裡這個慚愧啊,誰比誰強了?不過是早知天下事而已……

  隋雲飛的崛起對美國在線的發展也無疑是一種刺激,網絡方面的發展總要尋求新的利益突破點,不管怎麼發展,賺錢始終是商業的最終目的之一,AOL在如今網絡投資的黃金時代來臨之前,已經預先嗅到了一點風聲。1999年網絡泡沫經濟達到巔峰,在這之前,所有人都對網絡所產生的巨大轟動效應抱著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除了少數人之外,真的很多人都認為網絡就是一個無限的金庫了。

  很可惜,那些人都忘了,當時那個時代的繁榮,不是網民用錢燒出來的,是投資者自己燒出來的。那個時代燒錢唯一的好處就是把一個本來需要十幾年時間才能普及的東西在幾年內塞到很多人的眼皮底下。也就是說沒有當時的燒錢,換不來之後互聯網蓬勃而廉價的高速普及。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倒是很敬佩那些互聯網的拓荒者,沒有他們,我能方便地瞭解資訊又要晚上幾年。

  跟隋雲飛吃了便宜的三文魚之後,我和張小桐離開了美國。

  ****

  我前腳離開美國,索羅斯後腳就開始了對泰國金融市場的衝擊。

  首先,對沖基金需要一段時間逐步把資金投入到泰國證券市場上,在這一點上,索羅斯和他的眾多追捧者自有他們的辦法。預計在七月份,泰國政府會迫於壓力宣佈泰銖和美元的匯率自由浮動,同時將引爆整個亞洲金融風暴的第一聲巨響。

  5月底,南亞七國首腦還美滋滋地開著他們的金融會議,討論亞洲這些小老虎們如何能插上翅膀一飛沖天,現在我已經能想像一個多月之後他們臉上的表情了。

  反正沒我們什麼事兒……我和張小桐可是四處旅遊去了。

  歐洲之行的第一站訂在荷蘭,就是那個「我會回來的,阿姆斯特丹」的荷蘭,大航海時代裡非常好的大港口阿姆斯特丹,性都阿姆斯特丹。

  荷蘭是個很好的國家——好到可以私人持槍,個人種植少量大麻,同性戀結婚甚至安樂死,估計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國家之一。我和張小桐在一干保鏢們的陪同下在荷蘭玩了一圈,我除了對荷蘭的美女稍有意見之外,一切都安好。

  此時,《泰坦尼克》的風潮在歐洲大陸吹的正勁,滿大街都是席琳?;迪翁那乾巴巴娘們唱的《我心永恆》,我第一次發現,蘇格蘭風笛聽多了居然也會膩,這實在太可怕了。

  歐洲是藝術土壤沒錯,不過藝術畢竟不是一個全民皆捧的東西,看著荷蘭也有人熱愛愛情電影,我就很欣慰。流行的力量永遠是偉大的,它足以改變一些東西——當然,其中有多少能改變很難說。

  我和張小桐順著荷蘭往東歐開始逛,一個國家一個國家走過去,走到挪威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了,從亞洲不斷傳來泰銖貶值的消息,我知道我們離成功不太遠了。索羅斯給我們來信,往往只有一個詞。

  「Yeah!」

  我心說這老頭童心不減,乾脆學習雨果和出版社精簡成一個歎號算了。

  就在我們打算結束歐洲之行去埃及買超級貴又難看的法老象的時候,美國公司來電話告訴張小桐,微軟要跟我們簽有線電視專利的長期協議,這個協議打算從1997年9月開始,一直簽到1999年9月,考慮到有線電視技術使用週期比較長,他們也願意簽更長一點的約。為此微軟願意支付每年4500萬美元的專利使用費,而事實上他們所應用的這個領域是完全沒有什麼看得見的收益的,這就是一個希望在媒體標準上也慢慢進行滲透的公司的野心。

  聽到這個消息,我知道,機會慢慢來臨了。

  果然,繼微軟之後,SONY,時代華納和飛利浦都來了,而且專利費給的都不少。這個時候寶石星公司的大部分權力已經從袁子春手上轉到了張小桐手上,袁子春因為協議的關係又不能離開公司或者停止專利研究。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袁子春看著我們把大把的錢裝進荷包,只能乾瞪眼。

  我合計著,留這種有反骨的人在怎麼也不是回事,乾脆也不給他什麼好處,到時候直接開了了事。

  我和張小桐橫豎無事,就乾脆邊玩邊走地把這些個媒體集團們的專利合約逐個簽了。從歐洲到日本一路下來,已經到了6月底。

  6月份,在跟日本SONY數碼集團搞定了數字技術的協議之後,作為SQUARE的股東之一,我們受邀參觀了SQUARE公司的總部。SQUARE的副社長?口博信帶我們參觀了S記的大樓。我以前曾經在台灣雜誌上看過Square的照片,實際到了之後依然覺得——比起現在《最終幻想7》的威名,這個公司總部實在太小了。

  ?口博信是一個很精神的小鬍子,想起來多少年前我也崇拜過這人,認為此人寫劇本胡編亂造的能力世界上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可惜在2001年《最終幻想?;兩靈魂深處》公映的時候我才明白,一個從美國那裡學了無數東西的國家想用他們學來的東西再去征服美國實在是不理智的,從理智角度上來說,?口依然是個高估了自己的人,估計是這時候還沒怎麼流行「民族即世界」這句話,否則他也不會把所有厚望都寄在一部CG電影上了。

  我當然不會提醒?口博信說啊你可不能在CG製作上越走越遠,把錢都讓MAYA賺了自己什麼都沒撈著,後來還賠了大錢讓人給擠兌出公司。我巴不得他們賠死,這樣我這個股東就能繼續吃進Square的股份,一直到徹底掌握這家公司。

  日本人引以為豪的著名遊戲,也不過是一個不怎麼值錢的牌子而已。

  當然,現在的S記儼然是巔峰期的財大氣粗時段,《最終幻想7》賣得又貴又好,全世界都對這家公司的成就盛讚不已,?口說起來這些事臉上掛得都是自豪,我說起一些關於《最終幻想7》很多年後才披露的製作細節問題,讓?口博信驚奇不已。這些核心內容只有他們製作組才知道,這人開始生疑,是否有人洩露了他的開發計劃和內容。

  儘管我們持有百分之十九的Square股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太陽電子依然是Square的競爭對手,這種虛虛實實的表露當然會讓?口博信風聲鶴唳。我巴不得他對自己周圍的公司和人都生疑,他們越亂越好,等亂夠了我直接來收拾攤子。

  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第一次聽說Square這個公司的時候,我曾經很想來這裡在二樓的測試部門做一個遊戲測試員,現在事隔多年,經過一番磨礪之後,我也只能在面對?口博信的時候隨便歎歎氣了。人的理想變化很快,彷彿人的心境,永遠沒法說清。

  我和張小桐參觀過S記之後在東京逗留到9月的東京電玩展。在9月份的秋季電玩展上,太陽電子展出了我們藏了一年多了幾個遊戲,其中包括Tri-Ace的《星之海洋2》,這一次發表震驚了很多人,忽然有人發現,被太陽電子控股的法國UBI居然已經製作了那麼多體育遊戲,而且在歐洲和北美賣得甚好,忙於收購的EA在體育遊戲份額上已經開始萎縮了。

  同時,9月份也是EA推出的《網絡創世紀》正式收費的日子,其主要目標也是歐洲大陸。當然,因為那個著名的「大不列顛國王被燃燒瓶燒死」的可笑黑客事件,《網絡創世紀》成了不少人嘲笑的對象。

  ****

  6月到9月之間發生了不少事。

  首先就是《泰坦尼克》的衝擊波慢慢度過了高潮,開始趨於平靜,但在一些國家依然保持著熱播的狀態。在這個熱潮下,其他一切電影都成了廢柴,根據電影發展史的資料記載,《泰坦尼克》曾經是美國電影上映時間最長記錄的保持者,一共放了281天,差不多接近10個月。按照現在這種穩定持續上升的速度,票房超過18億應該不成問題。

  全世界都認識到了這部電影的商業價值,默多克聯繫了我們,要在他的國家地理頻道做《重返泰坦尼克》,鳳凰衛視和中央電視台獲得獨家中文電視台轉播權,全世界大氣兒都不敢出地等待10月的直播。我看著新聞樂得肚子疼,我是知道結果的人呀……

  也就是這幾個月,中國的VCD使用迎來了第一個高峰期,姜博士給我們打電話的時候都在發抖:「在SONY呆那麼多年,也沒賣出過這麼多東西呀……」6個月他賣了1100萬台VCD機,而且一分錢專利費不用給。相比6C和3C重重壓迫下的DVD行業,實在是太幸福了。

  姜博士一把眼淚聲音在電話裡跟我們說:「在發展中國家搞概念技術……真是有成就感啊。」

  我笑嘻嘻回他:「是啊,您想想中國多少家庭因為您改編生活習慣,全世界一共才多少人?」

  張小桐就抱了她狐狸一樣的笑在我旁邊用看破一切迷霧的眼神兒看著我。

  當然,更重要一件事已經發生了。

  那就是泰國政府在7月初泰銖大幅貶值之後宣佈允許美元與泰銖之間的自由匯率,並動用中央銀行儲備打算把這一次滅頂之災消於無形。可惜的是,當這一決定宣佈出去之後,在我看來就如歷史重演,一點懸念沒有的,泰銖匯率狂跌至最低對美元1:31,中央銀行的其他方法完全沒了用,亞洲金融危機開始被引爆。

  大量購入貶值的泰銖之後,泰國股市和泰銖紛紛回升,從中漁利的我們開始考慮僱人來給我們數錢了。

  一直到9月份為止,泰國金融市場一直處於陽痿狀態,而且這股風吹到了亞洲其他國家。韓國和日本這兩個美元大國首當其衝受到了大幅影響,匯率紛紛跌至最低。此時俄羅斯政府正在考慮是否通過中央銀行調控把匯率穩定住,全世界的金融炒家們都瘋了一樣崇拜索羅斯,並把自己的大把資金砸到亞洲這股風潮當中。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香港順利回歸中國了。

  索羅斯這個時候給我寫了E-mail,詢問我關於香港的問題。在他看來這不是道義上的提醒,而是對於一個正在合作者的試探。目前我擁有比他更可觀的直接調用資金和更穩固的政府關係,想在一個我充滿了感情的地方做某些事,總要知道我的態度才好。

  我認真地回了索羅斯的信,信中闡述了我對中國政府目前態度的瞭解,以及目前香港如果遭受金融風暴襲擊之後將會出現的種種情況。其中最重要的是,中國政府會調用大批資金讓索羅斯佔不到便宜,這一點讓索羅斯心中有所顧忌。在亞洲,他最怕的兩個國家就是俄羅斯和中國,小國也就算了,這兩個大國所隱藏的實力和表現出來的人情已經不是他能想像的了,雖然索羅斯有不少中國朋友和投資關係,他還是得謹慎一點。

  按照我意思,打擊打擊小國,最多再對日本的經濟進行一下轟炸就算了,這些大國最好還是不要碰,不光我不幹,中國和俄羅斯政府都是宏觀調控的高手,真要是政策下來了,你索羅斯就算再有錢也別想玩下去。

  哲學家喬治?;索羅斯回信說考慮考慮。當然,一邊說考慮他一邊動手開始折騰日元和韓元,這幾個國家的官員們開始了吃不好睡不著的苦難生活。

  我裝作沒事人一樣在日本晃悠到9月底,施施然跟張小桐坐船回中國了。

  ****

  國內還是老樣子,出租車司機越來越多,電影院越來越少,滿大街的學生校服越來越難看。我和張小桐誰也沒告訴,自己偷偷摸摸坐火車從大連回到北關市。一路上我看著山野和民房的交替,心中感慨無限。在國外很多漂亮的城市看過去,歐洲文華名城的積澱,東京高度商業化的繁華,都比不上在這塊土地上看一眼熟悉的綠色,還有那些晾了衣服破舊民房。或許正如某個強者所言,我未必愛我的國家,但我心中一定深愛我的祖國。

  我有點出神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心中竟不自覺飄起郭蘭英唱的那首《我的祖國》了。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白帆/這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地方/在這塊遼闊的土地上/到處都有美麗的風光……」

  一個人也許可以沒有家,甚至沒有國家和政府,但他不能沒有祖國。

  快到國慶了,回到國內之後我看到城市裡不少單位紅燈高掛,連一些小店舖門口都掛了國旗,心中感慨不小。走在大街上,想著美國那邊的錢比印鈔機還快地往上漲,我一點兒「榮歸故里」的高興勁兒都沒有。

  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瞎折騰的傻孩子,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看見付曉飛他們一干人才慢慢消失。

  付曉飛看見我第一句話是:「魯倩的電影已經拖很久了,到底還要不要繼續拖下去?」

  我一拍腦門,喲,很久沒見著這妹妹了……該是她發光的時候了呀。
塵封 發表於 2008-5-17 18:32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次見到魯倩的時候,覺得她更像一個洋娃娃了。

  一個聰明的姑娘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最方便的方式來打扮自己,張小桐現在已經到了那種隨手扯一條舊窗簾也會穿得風情萬種的地步,魯倩在這方面照她差一點,說白了就是在內在修養上有一點小差距。至於其他方面,魯倩儼然已經是一個一流的明星了,拿捏得當,還把自己打扮得像換了新裝的洋娃娃,正適合她這個年紀這種性格的定位。

  最近忙於新片宣傳的魯倩看見我之後立刻露出笑臉:「哥,你回來了?」臉上一點看不出來為我不告而別生氣,果然幾個月的奔走忙碌讓小姑娘更成熟了一點。

  我乾笑:「當時有點急,沒來得及跟你說,這是一點小小意思,送給你的。」

  遞給魯倩一個埃及買來的護身符,小姑娘滿心歡喜地接過去了。我看著她的表情變化和小動作,在心裡說真他媽強,演的真他媽好,其實很生氣很不爽卻看起來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意思,照這個標準來看,她已經有本事去拿奧斯卡獎了——最少可以做到在別人拿走自己小金人的時候不動聲色。

  小女孩早熟的速度實在是可怕……

  我陪著魯倩吃了一頓飯,順便跟魯薇交換了一下最近一段時間的情況和意見,吃了飯之後逃命似的匆匆走了。魯倩也沒攔我,但我看得出來,她有一點點捨不得。

  我在心裡狂說對不起,我實在沒辦法繼續保持這種曖昧態度下去,決絕一點總好過優柔寡斷。

  魯薇用一種接近於讚賞的眼神目送我離開,估計是玄幻小說裡肯決絕地放棄美女的人實在不多吧……

  ****

  過了10月國慶,簡單慶祝過我的生日之後,在外面跑得甚忙的郭振來了我這裡一趟,跟我說了一下目前創業基金的情況。

  其實這些東西定期都有人匯總之後給我送過來,不過他似乎不太喜歡這些數字化樣板化的東西,還是找我面談。我們像幾年前一樣,坐在還沒被掃蕩乾淨的大排擋邊上邊吃東西邊互相交流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當然,其實無論我們怎樣重現昨日的景象,也只是一種可笑而拙劣的模仿罷了,看看我們身邊跟著的這批神色不善的保鏢就知道,一切都在悄悄改變。

  郭振的感覺和我差不多,我發現他也在用奇怪的眼神兒打量周圍的人。我對他笑笑:「怎麼樣?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像苞米地裡的熊瞎子?掰一棒丟一棒……」

  郭振若有所思點點頭:「有點兒這個意思。」

  我苦笑著搖搖頭:「回不去了,人啊,往前走幾步,停下來看看,就知道回不去了。」

  郭振默默點頭,把酒一飲而盡:「這小半年我覺得自己長進了不少,回頭看看,這點成績總算沒愧對你的信任。」

  「別這麼說。」我看著他,「我也就是想讓你知道,一個人身上有了能力和權力之後,能累到什麼程度。」

  「那倒不至於。」郭振搖搖頭,「就是看的東西更多了,覺得自己以前太幼稚。」

  「現在也是,」我說,「一百年煙消雲散,咱們現在說的東西都挺可笑,不過能做多少做多少吧,總算證明自己有一點本事的時候沒太浪費,日子沒白過。」

  郭振又喝了一杯,放下杯子問我:「行文,有些話我想問問你。」

  我大概能猜到他問什麼,點點頭:「你說。」

  「當初認識我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想過有今天了?」郭振盯著我,「或者說,走到今天,好像都是你算好了一樣,我覺著挺奇怪。」

  我笑笑,到底是聰明人,想的就是比別人多,挑了合適的時間地點場合就問出來了,這種問題其他人就不會太在意,因為我已經造了很多蒙心的豬油給他們,早就忘了該問我這種深入的問題了。

  這種時候我通常是一個反問頂回去:「郭子,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郭振坦言,「我就知道你是值得信的兄弟。」

  「你這樣想,」我拿起筷子,放在酒杯上,「一個人,認識你就是為了給你3億讓你管理?而且幾年前他還沒3億可以給人,他能算得到?」

  郭振笑著點頭:「我也是這麼跟自己說,如果真能算到,你小子太可怕了。」

  「拉你們下水也不是沒有原因。」我看著郭振的眼睛,認真地說,「我這個人向來喜歡把人分離外,自己人和別人,你們都是自己人,我寧願讓自己人多擔一些事,也不希望外人怎麼樣怎麼樣。所以我這麼猴急就把你拖出來了,你能明白?」

  「我明白。」郭振說,「要不我怎麼沒猶豫?不是因為你缺人麼。」

  「有些話說開比較好。」我說,「遠哲啊金秋啊他們都算在內,還有你,你們都是我的朋友,不是旁人,我有錢願意跟你們一起花,有機遇願意跟你們一起嘗試,有了事兒呢……老實說我也不想一個人擔著。這種事勉強不來,看你們,我覺得賺多少錢還是其次,人一輩子有幾個朋友就很好了,我想的就這麼簡單。」

  這些半真半假的話把郭振說得迷迷糊糊,他也就不再說什麼,只是看看我,又仰頭乾一杯酒。

  「你再給我五個月時間,我給你看看更好的成果吧。」

  「嗯,」我點頭,「小心天災人禍,中國這兩年不是乾旱就是洪水,我們多少得盡點心。」

  「知道了。」郭振微微一笑,「就知道你讓我去山區轉是什麼意思。」

  我訕訕一笑:「你們都比我聰明,所以我不用幹什麼事兒,坐等著收錢就是了。」

  郭振笑笑,不再說話,繼續喝酒。

  我們交換意見的結果就是我支持他把創業基金順著國家政策往大了做,在一年到兩年內乾脆完全依托在政府的旗幟下。這樣一來基本上郭振也可以通過一系列的機會成為關係網比較完善的中樞人物,有他和劉明耀兩人並行,我們在勢力上的保障基本上就算完備了。

  我也向他坦言,這所有一切的出發點只有一個,那就是兄弟。因為我們是兄弟,是朋友,我相信這一切都能慢慢好起來。

  我給出去的是信任,希望收回來的也是信任。

  想是這麼想,做起來未必這麼容易,我也就是跟郭振說一說而已,讓他量力而行,千萬別勉強,郭振對此心領神會。他哪裡知道,我也是希望他能夠在1998年洪水來臨之前盡量爭取到一些勢力和實力,能多做一些事。

  天下蒼生我們是顧不過來的,但有得三分力氣,總不會留下兩分。

  ****

  魯倩主演的電影終於要公映了,首映是在第10屆東京電影節上,也就是11月3日這個本來應該是1997年末《泰坦尼克》公映的日子。只不過這次換成了中國不知名的導演的作品——看在和《泰坦尼克》是同一個影視公司出品的份兒上,《似水無痕》成了開幕式首映影片。

  在電影首映之前,我一直擔心這東西到底能不能行,畢竟我對自己堅持的理論還有一些懷疑——一部普通的商業電影可以商業操作變成大片和精品,但在某些特定場合,一部電影的好壞完全要取決於它的觀眾口味和作品本身的品質。在電影院放在電視台山打廣告我都可以大言不慚地聲稱片子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貴,甚至如何如何後現代主義前列腺思維什麼的……但在電影節上想獲得成功和轟動,唯一的標準就是打動那些貌似鐵石心腸的嘉賓和評委們。

  我不知道劉寧能不能做到,但我寧願相信一個這樣無名的年輕人,皆因我堅信,在我的祖國,有著千千萬萬這樣那樣有才華的年輕人們,他們目睹著世界的變化,希望一展身手。和他們相比,我不過是一個投機鑽營佔了許多便宜的鼠輩而已。

  最終劉寧還是沒讓我失望,《似水無痕》轟倒了一干挑剔的影評人,在我的授意下劉寧把裝腔作勢的藝術腔和商業要素之間的比例拿捏得十分恰當,大叔大嬸們看了這個電影之後覺得自己年輕了幾歲,小孩子們看了覺得自己成熟了幾歲,電腦特效不著痕跡,又有一些刻意的讓人回味的細節。對於亞洲電影行業來說,能出現這種巨額製作費砸出來的商業片已經很難得了,拍得不爛更是難得。很多嘉賓不吝讚美之辭地表示:「亞洲商業電影的春天也許就要來了。」

  看了東京電影節開幕式現場報道之後,我趕緊給付曉飛打電話:「喂,那個抱被捲的,趕緊給我去把劇本搞成電影小說,跟德國法國美國日本的出版社聯繫,同時出版。這筆錢要是賺不到,你就可以回家一直抱被捲了。」

  付曉飛在電話那邊倒吸了一口冷氣:「哥哥,你不是真的吧?多久?」

  「一個半月。」我說,「電影放得差不多的同時書要出去,賣不動我從你年終分紅裡扣……」

  「周扒皮……」付曉飛恨恨道,「我盡力吧,做砸了也不許炒我!」

  「你放心,現在抱被捲的生物不多了,我怎麼也得留一個珍惜物種。」

  「……」

  囑咐完付曉飛之後,我開始忙著給張小桐繼續寫那份奧斯卡得獎感言。11月初的時候美國電影學院已經寄來通知,表示《泰坦尼克》成為有史以來入圍奧斯卡獎項最多的一部電影。在眾多的獎項中,除了動畫短片之類的獎項之外,《泰坦尼克》差不多都獲得了提名。這也意味著,今年最大的電影贏家很有可能就是泰坦尼克。

  對這種結果,我不意外,《泰坦尼克》幾乎是世界上票房最高的電影——或者可以去掉「幾乎」二字,就是最高。在這種大前提下,即使這個電影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也可以忍受了。

  商業上的巨大成功是萬里長征第一步,這一步走踏實了,很多問題立刻迎刃而解。

  挾《泰坦尼克》票房狂掃之餘勢,《似水無痕》開始在亞洲地區上映,確切一點說,東方人的故事才真正屬於東方人。而且電影這個東西它本身就和大多數藝術手段一樣,越民族的越世界。如果像日本人那樣專門去搞迎合歐美人口味的東西我覺得一定會死的挺慘,堅持工業化本民族特色的東西才是文化滲透的上策。

  原本計劃在10月份跟已經結婚了的詹姆斯·卡麥隆進行一次會晤,可惜此時他正忙著蜜月,這件事一直拖到11月中旬才進行。詹姆斯把它老婆也帶到中國來了,擺明了是讓我出機票過來蹭飯,這個老流氓。

  我們這一次見面和上一次見面相隔了差不多兩年,詹姆斯在這兩年裡很顯老,我覺得要麼是被現在這個老婆搾的,要麼是因為《泰坦尼克》沒有票房分紅傷心的。反正不管怎麼樣,這一次他依然肯踏上中國的土地來見我,說明他還是希望合作成功的。美國人沒有「上趕子不是買賣」的說法,大鬍子導演自己而言,並不覺得主動來找我有什麼不妥。在他看來,導演主動去見投資人是很正常的。

  這一次我們沒有俯瞰上海的街景,在一個接近封閉的會議室裡,我笑著問他:「去電影院看過自己拍的東西麼?」

  「看過了。」詹姆斯說,「在剪片的時候看了很多遍,後來跟朋友一起也看了很多次。」

  「世界電影史上最昂貴的剪片啊,」我開玩笑地感歎,「一刀100多萬美元,夠救助不少失學兒童了。」

  「想拍好電影總要付出代價。」大鬍子說,「剪片是為了讓電影更順暢好看。」

  「我知道,所以想問你有沒有興趣拍特技要求更高的電影。」

  「特技要求更高?」

  「這樣……」我伸手出來給他比劃,「我有一個很好的題材,關於中國古代神話的,你有興趣嗎?」

  「中國……古代神話?」

  「是這樣的,」我解釋,「我們有幾種題材選擇,第一選擇是關於一些仙人的故事,他們用劍做為自己的武器,在天上飛,都過著自律而謹慎的生活;第二選擇是一些關於城市裡會『功夫』的人,『功夫』你懂吧?」

  對我這種類似於循循善誘弱智兒童的談話方式很沒語言的詹姆斯·卡麥隆點點頭:「這個我懂。」那表情好像我在侮辱他的智慧。

  我攤手:「知道您對日本的漫畫很有興趣,您很喜歡木城雪戶的《銃夢》吧?」

  詹姆斯不知道我從哪裡得來的消息,這會他還沒對外承認自己喜歡日本漫畫呢,只能對我的未卜先知再次表示驚訝:「是的,我很喜歡,它的世界觀非常讓人激動。」

  「東方的神秘主義故事都是讓人激動的。」我說,「我向您介紹一部叫做《蜀山劍俠傳》的小說,您可以讀一讀,如果覺得有拍的價值,我們可以繼續深入談下去。」

  頓了頓,我曖昧地笑笑:「您可以把這次中國之行當做蜜月旅行的加長版,您覺得如何?」

  詹姆斯猶豫了一下,估計是衡量了一下立刻回去和在中國呆一段時間之間的差異,最後點點頭:「好,有比較好的英文譯本嗎?」

  「有。我還可以找個人給你講講相關的故事,《蜀山》在中國的地位很高,很有想像力,我覺得你能喜歡。」

  詹姆斯·卡麥隆沒再說話,拿過兩個選題的大綱慢慢看下去,一時間會議室裡陷入沉默。

  我在臉上保持了神秘而穩重的微笑,我知道,他一定會願意的。

  在錢和自己志向沒有大衝突的時候,大多數人會妥協在哪一邊呢?答案在每個人的心裡。

  ****

  眼看著快進入1998年,盜版光盤的生意我打算脫手了。

  《泰坦尼克》是自己盜版自己的最大案例——基本上,盜版的收益比正版高出五成,全國很多人民都托盜版之福看到了這部電影。1997年是失業率如此之高的年份,很多人不可能掏得起幾十塊錢去電影院看一部沉船電影。幾塊錢一張的光盤在收益上能賣過幾十塊錢的電影票,也只能證明中國人口眾多市場潛力巨大了。

  在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之前,毀滅性打擊盜版是幾乎不可能的,很多時候不得不承認,在中國很多地方,文化傳播要靠盜版,連中央電視台都隨便用外國配樂而不給錢,更何況其他人?我們從小到大看的聽的瞭解的有多少比例是盜版?恐怕沒有人統計過,但我覺得如果把這些內容抽離出來,

  97年最大的盜版生意在TV遊戲的光盤上,同時還有一批國內幾乎不可能會出現正版的電影,譬如一個一個被封殺的第五代導演作品,以及絕對不會被引進的一些影片。中國的小眾藝術以及很多東西都需要靠更廉價更方便的方式傳播,沒有一些比較方便的流通手段,這些人出頭的機會就更難。

  當然,現在我們做得差不多了,轉手出去也一樣有人能做。

  委託姜博士把盜版光盤生產線轉手到東南亞其他國家,把廠房用來擴建VCD機生產線的同時,花了一個多星期看完《蜀山》的詹姆斯·卡麥隆告訴我,他決定接拍關於中國仙俠題材的電影,即日起開始改編劇本。

  轉眼又是一年聖誕將至,張小桐的生日快到了。
塵封 發表於 2008-5-17 18:33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今年的聖誕節我們平平淡淡地過了。我知道如果每一年都波瀾起伏的話,結果很可能是任何波瀾都無法讓我們激動。人要懂得調節自己的人生,沒有自律的生活是不可取的生活。一個人得到再多,不懂得調節自己的生活也無法得到幸福。而我每次審視自己以前的生活,尤其是沒有得到重來機會之前的生活,我似乎都是一個不知節制的人。

  其實偶爾我也奇怪,明明每個人隨時都有悔棋的機會,為什麼只有在如此徹底的重來前提下我才懂得反省自己的錯誤呢?

  堅持是一種信念,然而自省何嘗不是一種勇氣呢?

  聖誕之後,也就是歐洲和北美軟件熱賣風潮之後,我喊來劉明耀,給他吩咐下去一個任務。

  這個任務自然就是網絡遊戲推廣。

  劉明耀不懂什麼叫「地推」,我不得不給他解釋,如何以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去推廣網游,尤其是通過Netcafe一類的場所。網吧這種東西在國內還沒開始大規模流行,現在還是《C&C》和《航海紀行》並存的時代,能上的起網的都開始嘗試著玩網絡遊戲了,MUD時代基本消失,直接進入到圖形網游時代。當然現在的網絡條件限制了遊戲的複雜化,同時也導致了遊戲玩家抱怨連天——但條件如此,大家罵歸罵,玩歸玩。

  我對市場推廣這種事一直不是特別看重——在我看來,作品本身的品質才是最核心的東西,所謂推廣和市場部門之類無非就是錦上添花。這種事最好的一個例子就是當年一個正在做某韓國二線網游國內代理的朋友看了一個高品質遊戲的宣傳動畫之後問旁邊的人:「我們乾脆直接跳槽吧……」由此可見,賣吆喝的推廣人員最希望的還是賣好貨,而不是把貨賣好。

  在這之前,從來沒有過網絡遊戲的特例,現在有了兩家,太陽電子和EA。在這之前,網絡遊戲的運營模式從來沒有人接觸過,也沒有什麼可以參照的,現在也有了幾乎統一的標準。

  在這之前,也沒有過推廣網絡遊戲的先例,現在要有了。

  我詳細地向劉明耀解釋了97年中保潔公司曾經在中國很多人口密集的農村所搞的宣傳活動,那時保潔在農村市場上的佔有率很低,主要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保潔的牌子,也不知道汰漬洗衣粉如何能強過許多國產品牌。保潔的營銷人員以村為宣傳單位,採用面對面的宣傳方式跑了很久,最終取得了極其輝煌的成就。這個經典案例很多人都記得,只是誰也沒想到後來網游運營也發展到這個程度。

  網游所針對的「村子」自然是網吧,地推這種形式雖然相對來說比較沒用,但好歹聊勝於無。我們總要在EA風光無限的歐洲有一些行動,以示我們如此看重這個對手。當然這種尊重只要維持到1998年3月過去,亞洲金融風暴基本結束,EA就不太可能跟我們在一條跑道上繼續比賽了。

  劉明耀在將信將疑中拿了我的地推草案走了,歐洲是小白鼠,試驗著玩兒的地方,反正這個花銷也不大。不過從此以後大概又會多出一種「網絡遊戲從業人員」互相討論著品質跟推廣的兩難局面了吧?

  上帝保佑,任何事業都是要有人犧牲的……

  ****

  舊歷年底,準備著過年的大人們四處奔走。我心裡惦記著一些事,打算南下去跟姜博士碰一次面,然而在這想法付諸實現之前,我心中有一個顧忌——如果去深圳,我免不了會想去看艾琳,這不是好現象。也許一個男人心中有兩個以上的女人是正常的,但總在同一時間段裡抗拒不了兩個人女人的誘惑就不是什麼好事了。對於艾琳,我始終還是不能釋懷。

  我有時候真覺得自己該是個被大嘴巴抽死的傻逼,吃了鍋裡的惦著盆裡的。當初跟張欣擦身而過的瀟灑決絕哪裡去了?當年告別自己少年時代感情的義無反顧哪裡去了?當時用溫情和愛憐充滿自己內心的那個周行文又哪裡去了?

  也許,一個人的痛苦不是他不知道選擇,而是他知道如何選擇卻無法做到。

  這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無法選擇了。

  偶爾半夜睡醒,我會望著天花板想著那些無比清晰的細節。

  在回憶的深處轉了幾個輪迴之後,我總會在黑暗中告訴自己,這世上其實沒有那麼多麻煩,只是庸人自擾罷了。

  我朦朧著眼睛看著街頭人來人往的忙碌,看著大家喜氣洋洋的臉,也看鏡子裡自己可笑的迷茫。

  一個人想要堅定,果然還是很難。

  ****

  留在中國的詹姆斯·卡麥隆完全被《蜀山劍俠傳》的想像力吸引了,還為不能看到中文玄幻小說最大的坑「第三次峨嵋鬥劍」扼腕歎息,要知道還珠樓主把這個情節前前後後的故事都說得差不多了,就是沒寫這個,然後這位作者和歷史上無數著名作家的太監理由一樣,駕鶴西遊去了。無論是曹雪芹也好還是還珠樓主也好,或者掉了腦袋的勝利女神和缺了胳膊的維納斯也好,他們統統證明了一件事:凡是最好的東西一定要有一個大大的缺點,讓人每次想起來就撓頭,甚至忘記去挑那些小缺點。所以很多時候我挺理解那些在網絡小說下身留一個缺口的強者們,這實在是讓人銘記的好辦法了……

  這段時間他不僅看了《蜀山》,還順便看了無數香港武俠電影。90年代初到90年代中期是香港武俠電影的黃金時期,這段時間裡武俠片成就了很多香港導演,我讓詹姆斯看這個,目的也是希望他能多瞭解中國武俠片所表達的那種俠與義的境界,雖然他未必能瞭解。

  卡麥隆是個看了雞蛋想吃雞的人,在看完徐克程小東杜琪峰等人的作品之後,乾脆提出要去一趟香港,拜會一下這些名導演名指導。對於這種要求,我自然樂不得地送他過去,去到那邊學習交流一下。

  同時,我也希望這是給香港電影人們發揮的一個機會,倘若媒體上報出來詹姆斯·卡麥隆《泰坦尼克》餘熱未散就跑到香港鑽研功夫電影,好萊塢許多大投資商就會立刻行動,其速度不亞於被色狼追趕的少女或者被我追趕的劉明耀。懂得把握機會的香港人當然明白這種機會應該怎麼利用,這樣搞起來把「功夫電影」的熱潮提前幾年在好萊塢推廣開,所謂的香港電影萎縮這種說法也就可以去見鬼了。

  正好小姨想去香港買些東西過年的時候送人,張小桐順便就陪詹姆斯夫婦過香港去了,目前鳳凰衛視已經達到常規項目收支平衡的情況,她也該在香港露面鼓舞一下士氣的。

  張小桐去香港因為有父母同行,我自然不好死乞白賴地跟著,自己一個人在家沒事跟這些手下們交心玩。由於大家忙碌的方向都很分散,我也樂得一個一個換著跟他們談人生談理想。離開中國這幾個月的全世界遊歷讓我有了更多時間反思自己的人生哲學,一個人的理論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是完善且完美的,以前我瞭解其他民族、其他生活方式的人只是停留在道聽途說和理論的層面,真給自己一個機會在全世界走走,什麼樣的人都見一見,我就能立刻感到自己的不足了。

  一個的想法和理解總是要有偏差的,這個道理我們都懂,就是真肯拿別人的處事哲學來認真衡量自己對錯的人很少,人在群居生活中習慣了封閉自己,順便也無視他人。

  所以我現在很少說那種讓人激動振奮的話,只是一是一二是二這麼說些實在東西,這種變化周圍的人都能感覺得到。這是一個人從少年得志慢慢變得更成熟的表現,我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時間來反思自己當年生活中每一個小錯誤,所做所說自然也就稍微能讓人覺得稍微滿意一些。

  我知道,我要學的東西還很多,譬如關心別人,譬如在人情世故上更內斂更讓人覺得溫暖,譬如在無限未知的苦難中慢慢適應和笑對。

  這一天和周世昌他們開完會,我覺得日子快到春節了,就喊馬蘭跟我一起出門去買些東西。我對這個沉默少言的大姑娘很有一些好感——當然不是那種好感,只是我個人比較欣賞能沉得住氣內斂的人。看得出來她以前也吃過不少苦,偶爾我能看見她手臂內側和腿上有淡淡的傷痕,聽三哥曾經輕描淡寫說起過馬蘭以前的事,好似是個很叛逆的姑娘,因為受不了家裡後媽的虐待跑出去。在外面晃了幾年,吃了些虧,性格大變,後來三哥幫她平了以前的一些糾紛,生活算是安定下來。如今父母已殮,孤身一人,沒什麼牽掛。

  我大概能理解這種生活狀態,也能理解這種心情,性格決定命運,既不想靠男人,也不太喜歡感情生活,隨便讓日子繼續下去,沒有什麼目的,也比較缺關懷。

  我忽然覺得三哥太狡猾了,他知道我和張小桐都是那種重感情人,把這樣經歷的人往我們身邊,難道不是希望我們多帶來一些暖色給她們麼?

  聽說我要帶她去買東西,馬蘭稍微一愕,不過也沒拒絕。跟在我身邊久了,自然也知道我的脾氣,我對自己人是典型的溫情派,這種好意她自然不好回絕。

  我知道馬蘭是一個人住,想起去年春節她似乎是一個人過的,以前自己一個人過春節的那種酸楚一一浮現。

  我對馬蘭說:「乾脆這樣,春節過來一起過吧,好過一個人。」

  站在人頭攢動的商場裡,馬蘭有一點猶豫一點遲疑地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倒不是什麼感動,而是有一點受寵若驚的不安。

  我跟馬蘭繼續走走停停,我給她建議該買些什麼東西,對於一個人住的經驗我比她還豐富,說起一些自己處理家務的細節都頭頭是道,馬蘭聽得很是驚奇。她哪裡知道,我正是在獨立生活之後才懂得去照顧別人的。

  我們從商場的一層逛到四層,最後停在了三聯書店開在這裡的分店門口。

  「要不要進去看看?」我看馬蘭。

  馬蘭有一點猶豫:「好……」

  我聳肩:「一個人的時候,看書是比較容易打發時間。」

  馬蘭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跟馬蘭正在挑著書,忽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周行文,你好。」

  我回頭,看見亭亭玉立的張欣,還有她淡淡的笑容。

  ****

  時間是造物改變世人最強的手。隔了幾年之後看見張欣,她已經不再是臉上只有淡淡的讓我仰慕的痕跡,如今的她已經完全變成一個漂亮活潑的少女,表情從容,一臉自信而穩重的笑容。

  我幾乎能聽見自己內心深處的一聲呻吟。

  笑一笑,對她點點頭:「好久不見,你更漂亮了。」

  張欣瞪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有一點激動地看著我:「真的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我點點頭:「還行,你怎麼樣?」

  身邊的馬蘭聽出我們似乎是老相識,便沒有再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張欣,默默走到一邊隨手翻著三聯的書架,給我和張欣留下空間說話。

  一般來說,三流言情劇如果碰到這個橋段必然是鏡頭後拉,旋轉回放,中間穿插各種回憶片斷反覆浮現,最後定格在男主人公和女人公臉上,音樂響起,大家已經是淚流滿面,情不自禁。

  很不好意思,雖然生活比小說更離奇,但此刻我們似乎還沒有這個趨勢,顯然證明我距純粹的言情劇主角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對面張欣的表情漸漸趨於平靜,看來時間果然能沖淡很多東西。

  「我夏天要去北京了。」張欣此時依然保持了她的淡然,「學英語,我媽讓我出國。」

  我「哦」了一聲:「去哪裡?」

  「加拿大。」張欣看著我的眼睛說,「聽說那裡的中國人很多。」

  「加拿大好,方圓幾里地都看不見人……」我被張欣盯得心裡發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那裡的中國人也不少,比其它地方多帥哥,好過去英國,都是醜八怪……」

  張欣靜靜等我說完,才慢慢開口:「我聽說你現在很厲害,你不讀書了?」

  「不讀了。」我默默低頭,「暫時不讀了,以後有機會,總要讀下去的。」

  張欣笑起來:「你總是這麼自信,真佩服你。」

  張欣笑起來還是很好看,讓我忍不住盯著看,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我自覺心中那種曾經會被微笑和溫聲軟語動搖的感覺已經慢慢變淡了,人的成長就是要戰勝不成熟的過去,不管這成長代表失去什麼。

  「沒什麼值得佩服的。」我說這話的時候忽然覺得內心慘淡,「不用上學就得做更多的事,一樣麻煩。」

  「麻煩?」張欣有一點理解不了我的話。

  「不知道怎麼說。」我苦笑著搖頭,「反正麻煩天天有,當不當學生都一樣。去北京的話,好好學著吧,出國……出國也挺好的。」

  張欣低垂眼瞼:「我不想出國。」

  我知道,我在心中對長長睫毛低垂出一抹驚人美麗的她說,我當然知道,可是生活就是這樣,強迫你去接受,去熟悉,等你習慣就會忘記當初的反感。

  習慣的力量可以戰勝一切輝煌和夢想,這多可怕,又多無奈?

  我沉默了一會,才慢慢開口:「如果出國有什麼麻煩,給我打電話吧,我想我能幫到你。加拿大沒有好的中餐館,不太適合定居。」

  張欣接過我的名片,彷彿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地道了聲謝謝。

  我舔了舔不知何時幹起來的嘴唇,對張欣說:「祝你一切順利。」

  張欣遲鈍地又回了一聲謝謝。

  我轉身,去抓馬蘭的手:「姐,我們回家吧。」

  走出三聯書店很遠,我回頭遙望,還能看見張欣站在玻璃門口看著名片發呆。

  我想,我知道了這次深圳之行自己該怎麼做。

  ****

  晚上跟張小桐通電話,我說起白天遇到以前學校裡那個小美女,張小桐聽了咯咯笑:「怎麼還要告訴我?」

  「告訴你你能更開心。」我跟她說老實話,「這種小事瞞著您太沒意思了,我覺得吧……反正我說完了您吃點小醋之後更多的應該是開心。」

  「也不知道你從哪學來的。」張小桐嗔笑道,「聽起來像經驗豐富的花花公子。」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了?」我打哈哈,「我可是遍讀天下情書的強者。」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張小桐用我說過的話回敬我,「一天到晚沒正經樣……喂,說起正經,3月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你去不去?」

  「去,當然要去。」我笑嘻嘻地道,「我要看著您做獲獎感言報告呀。」

  「說的跟拿到手一樣,哪有那麼大把握……」

  「相信我,沒錯的……」我極其惡劣地模仿劉德華,「不過去的時候記得多穿點兒,3月份洛杉磯挺冷的。」
塵封 發表於 2008-5-17 18:34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張小桐在香港逗留了一個多星期,把諸多事務都處理完才趕回來。這其中包括一次鳳凰衛視的董事會議,兩個回歸後必要的政府活動和跟香港電影協會合作的談判。

  詹姆斯·卡麥隆是典型的視覺派導演,與喜歡玩花哨並擅長沒錢拍大場面的香港導演們一拍即合。97年香港導演會還沒解散,不少人眾志成城地希望把香港電影搞上去,娛樂片的題材和內容層出不窮。詹姆斯·卡麥隆和一些聞風而動的製片人到港研究武俠片可以說是極大地鼓舞了香港電影界的士氣,好萊塢的投資額度對香港來說無疑是金礦級的——香港電影的平均投資額才300美元,聽起來都可憐。

  與此同時,蔡青已經開始著手去洽談《蜀山劍俠傳》的版權問題。

  根據版權法,還珠樓主還沒去世50年,其女兒李觀賢,也就是《蜀山》中李英瓊的原型也於前兩年去世,版權問題我倒不用太操心,有誠意和錢自然能要得到,況且這部書距作者去世也快40年了,離真正共享的日子也不久矣,估計沒人會願意把版權抱在手裡讓它爛掉。

  按照日程安排,我和張小桐幾乎是擦肩而過,我動身往深圳走的同時她也必須要回來,春節前不斷的有各種活動要參加,儘管她可以回絕大部分活動,但是一些必要活動已經讓人覺得時間不夠用。橫豎我們也是天天對著的,暫時分開幾天倒也不錯。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覺得自己現在這種心態還是別跟張小桐一起去深圳的好。我這人對自己情緒的控制能力不是很好,不希望在她面前露怯,也不希望這件事影響我們的感情。

  我為自己這種可笑的中年人心態而慚愧,卻不得不這麼做。今年春節來得早,1月底已經是春節了,我在家草草過了春節,在年初四就跟馬蘭還有蔡青一起動身往深圳去,而張小桐正好在這一天從香港回來,我們除了通兩個電話互訴衷腸之外也沒什麼可做的。這一次我依然選擇了火車作為交通工具,反正只要過了初一火車票立刻多到不能行。

  還是那條線,從瀋陽出發,直奔廣州,連火車站都不用出,轉車到深圳。這一次我們的行程相對低調得多,我主要是來跟姜博士探討新解碼技術問題,這方面我暫時還不想讓外人知道。

  姜博士在97年中把家人都接到國內來了,國內事業的如火如荼讓他很滿足。這位曾經在美國人和日本人熏陶下很有了一點社會優越感的技術人員看到全中國那麼多人因為他的產品而發生巨大改變,總跟我感慨世界上太多國家需要豐富的資訊。我每逢這時就笑,知識和資訊就是權力啊。當一個人知道的足夠多的時候,他就已經被賦予了足夠的權力,去爭取他想要的東西。

  千百年來,世界總是以金字搭狀組成,保存知識的人總是一小部分。後來知識開放了,訊息卻又被控制。只有當兩者的開放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所謂的人生而平等這種屁話才有一定意義。

  自由的基礎是交流,寬容的前提是睿智,這是出於一個社會個體應當明瞭的最簡單的問題。

  ……

  大年初五的傍晚,我們到了姜博士在寶安區的住處。現在這裡依然很少人,姜博士跟妻女在客廳團團圍坐著吃飯,一起的還有工廠幾個高管,看樣子春節誰都沒歇著。

  由於到訪是突然性的,讓姜博士很有一些意外,我們到的時候也不太對勁,正趕上人家吃飯。蔡青的身份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她笑著跟眾人打了招呼,我們把帶來的禮物交給姜博士,順便說了一番新年應該說的話,讓這位美籍華人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由於在場的人太多,蔡青不得不調整戰略,借花獻佛地送給在場的人每人一個紅包,這些紅包本來是打算到開會時候發給勞苦功高者的,但現在場面如此,不能厚此薄彼。

  一圈談笑下來,諸人都很滿意,顯然蔡經理除了姜博士之外,也很器重他們。不管是不是人才,被人重視的感覺肯定是好的,這誰都能明白。

  我坐在旁邊沒什麼事兒似的看電視,鳳凰台正在做關於旅遊的節目,現在很流行新馬泰十五日游的那種春節套餐,主要針對的是內地客戶。香港旅行社從來都沒想過,內地的市場居然這麼大。內地雖然城市人口只有三億多,但這三億多刨除普通工薪階層,刨除青少年兒童,刨除老人,刨除忙得沒法旅遊的,其數字依然可觀。

  要知道,從80年代開始,中國很多流行趨勢幾乎是跟著香港走的,民眾對香港和東南亞生產電視劇集的諸國都有無限的神秘感和嚮往。97回歸之後,政策的落實,大形勢的變化導致了各種合作和業務的開展,香港人這才發現,原來內地也是比較好賺錢的。

  當然,這種所謂發現也只是針對後知後覺的人而言,在這之前無數港商在內地的成功早就證明了這一點,只不過那時沒發展成全民運動而已。

  香港經濟經過亞洲金融風暴之後也受了不少牽連,尤其本地一些投機商跟著趁火打劫,雖然有中央的資金援助,也著實亂了一陣子。這會全民目標都瞄準內地,以為在內地能賺到什麼錢,深圳這邊投資的人陡然多起來了,某個做掌上PDA的集團也已經在國內開始了宣傳。

  當然,我們也都知道,那個集團在國內建立的新公司叫恆基偉業,那種PDA叫商務通。呼機、手機、商務通一個都不能少的廣告後來喊了很多年,國內的PDA熱潮自此掀起。

  我在那裡看了一會電視之後,這些來吃飯的廠裡的各部門頭頭們都知機地告辭了,姜博士送客之後請我和蔡青到書房去說正事。

  姜博士的書房收拾得極其美式,米白色的簡潔風格,除了電腦和旁人不一樣之外,別的都很中規中矩。我站在書架旁隨便看了一眼,多數是關於媒體發展的資料,其中大半是英文的。這就和某些人用名著來軟裝修要高明得多,書麼,自己不看不用買來幹嘛?

  姜博士支開妻女,給我和蔡青泡茶,黃山毛峰的裊裊香氣慢慢升起。我抽了一下鼻子,接過蔡青遞來的茶杯,低頭聞了一下,沒喝。

  姜博士站在我身後,笑著問:「怎麼?有興趣?」

  「嗯。」我說,「我在想,光盤媒體技術出現之前,儲存這些書和資料要多少空間啊……現在好了,幾張盤搞定。如果新的媒體技術出現,大概一張盤就能裝下這個房間裡所有的東西了吧?」

  「媒體技術的革新還沒這麼快。」姜博士歎了口氣,「現在為止,CD和VCD還是主流,我估計要持續到99年或者2000年才能有大規模的更新,民用技術畢竟是要靠經濟和商業運作來推動的。」

  「日本不還是VHS錄像帶麼?他們在電腦硬件革新上好像很不用心。」

  「也不能這麼說……」姜博士抽起一本名為《菊花與刀》的美國人寫的日本文化書,「東芝和夏普這些公司在技術革新的力度上遠大於世界上很多知名企業,你看東芝筆記本電腦和IBM的硬件戰爭就知道了。只能說他們的民用空間比較小,不好發展。」

  「是短期內沒有什麼市場吧?」我說著就想起除了中國很少有國家使用高壓縮率格式存儲電影這件事,足以證明在某些方面,外國佬都很死心眼。

  「嗯,也可以這麼說。」姜博士喝了口茶,我就算不回頭也能聽見聲音,「現在DVD的使用率其實已經在逐步提高了,但價格始終是個大問題,6C不肯考慮降價的事。」

  「他們會降的……」我回頭淡淡一笑,這笑容之邪惡,連在一旁坐著的蔡青都忍不住被嚇著了。

  姜博士一下子明白了我要說什麼,只是皺起眉頭:「傳播途徑有問題呀……」

  我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茶,沖蔡青揚了揚下巴:「蔡姐,你覺得咱們現在最大的優勢是什麼?」

  蔡青想了一下,回答:「媒體吧。」

  我點點頭,回望眼神尚有一些迷茫的姜博士:「您聽明白了嗎?」

  姜博士搖搖頭:「不明白。」

  我摸摸下巴,把茶杯放下:「這麼說吧,姜博士,您覺得破解這個東西需要多久時間?」

  姜博士自然知道我所指的是什麼,自信地笑了笑:「我現在已經破解了,DVD的加密工作有我參與。」

  「不不,」我搖頭,「我是說,做一個程序,有這個東西之後,隨便誰都能破解。」

  「這個也不難。」姜博士快步走到電腦前,打開電腦,「如果專門搞這個,大概一個星期就能搞定。」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蔡青,蔡青被我看得心裡直發毛:「行文,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我笑著搖搖頭:「你們說,如果……如果今年開始,在互聯網上忽然流傳一個很小很小的東西,這個小東西沒有別的用處,只是能讓DVD的加密技術完全沒了用,情況會怎樣?」

  我這麼說蔡青就明白了,美女姐姐掩住嘴笑:「你怎麼這麼壞?」

  我板起臉:「這叫壞麼?這叫加速產業成長……媽的,怎麼我自己說著都不信?」

  剛才我對蔡青說的那句話也解開了姜博士心中的疑惑,他當然很想知道我怎樣去傳播DVD加密破解程序,蔡青說媒體的時候還有點不明白,等到我說起網絡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這麼開放的平台,還不是一撒就撒出來了,而且查無可查,根本不知道是誰幹的,難道不是最好的發佈平台麼?

  我對兩人聳肩:「你們說,如果這樣的話,半年後是不是DVD價格會大幅度下跌?」

  姜博士苦笑了一下:「你要想清楚,現在你也是媒體集團之一,也在拍電影,你要是覺得自己無所謂就行。」

  我聳肩:「以有限的代價換取整個產業的提前成熟和更新換代,我自己覺得是無所謂的……再說,不就是錢麼,錢還不是人賺的?」

  姜博士摸了摸自己已經微禿的腦門,笑道:「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有意思。我下個星期把它做出來,很小,大概只有300多KB。」

  我點點頭:「隨便找個地方,放出去,之後在網上自由流傳的事兒我們來操作,保證一個月後滿大街是『原版清晰DVD』……」

  書房裡的兩人都笑了。

  笑過之後,我繼續說道:「其實我這次來最重要的事不是這個。」

  姜博士坐到自己椅子上,聽站在書架旁邊的我說下去。

  「姜博士啊,我們現在收購的技術企業也不少了,能不能整合出一個團隊來,配合您正在搞的新媒體技術,做出一種免費傳播的Windows下比較節省資源的媒體格式?」

  姜博士一愣:「微軟不是在做麼?」

  「我覺得他們的東西始終不太能行。」我說,「其實大多數人只相信Mpeg格式的東西,除非新格式在某一方面有優勢,否則他們不會考慮。微軟做媒體格式更重要的是希望積累媒體兼容的經驗,更方便的讓自己的系統能擁有超越其他操作系統的媒體優越性。我是希望咱們搞一點更簡單的,單方向的東西——比如,如何能在網絡傳輸速度比較低的情況下實現視頻網絡播放之類。」

  姜博士仔細想了想,沉吟道:「有一點難度……」

  我笑笑:「沒關係,我們現在有全世界最好的顯卡品牌之一的技術支持,還有有線電視網絡點播專利,也有最好的視頻加密技術,我就是提一個概念,具體實行還要您親自來做。行與不行,和現在正在開發的技術不衝突。」

  姜博士點點頭,打開電腦,調出自己正在研究的數據,給我們講解目前為止的開發狀況。

  這一講講到晚上十點多,姜博士才發現自己有點興高采烈過了頭。幸好我和蔡青都不是那種聽別人講東西能睡著的人,在姜博士歉意的目送下,我們離開了他的家。

  在姜博士給我們準備的車上,我看了一眼蔡青:「姐姐,說吧,今兒晚上去哪兒睡去?」

  蔡青淡淡一笑:「怎麼?你不想去看看那個小姑娘嗎?」

  「……」我立刻沒語言了,「是不是魯姐跟你說的?」

  「女人之間啊……」蔡青望著車外一片茫茫山野,笑道,「女人之間的談話是不能讓男人知道的。」

  我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咱別想這些了,先去酒店吧。」

  蔡青看著我,眼神裡也有了和魯薇一樣的讚賞成分。

  ……

  深圳之夜我輾轉反側,有些事就是這樣,能做得出來,說起來也漂亮無比,然而其中的酸楚和辛苦只有自己知道,彷彿這世上的一些秘密一樣,永遠留在某個人的心底。

  ……

  按照計劃,我在深圳逗留了三天,這三天時間裡要做一些決定,開一些會,順便四處轉轉。蔡青比較忙一些,我比較閒一些,我幾乎是全程陪著姜博士把DVD錄製破解軟件做出來了。我第一時間把這份東西快遞給郭振,由他想辦法散播開來,照這樣,三月底估計就會有完美破解的全盜版DVD光盤出現。東南亞的那些盜版商的敏感絕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我到底還是帶著一點遺憾離開了深圳,臨走前蔡青又問了我一次。

  「真的不要去見一面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算了,相見不如懷念。」

  站在車站,抬起頭仰望,天空湛藍,難得的晴天。有一些曾經在我幼年是被賦予無限幻想的雲飄在空中,卻不知道那裡有沒有美麗的天空之城?少年和少女最後走到一起是否幸福?

  瞇著眼睛向山仰望,我沒有答案。

  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有答案,但我們要活下去。

  ……

  2月剩下的時間在組建暴雪韓國分公司和不斷調整歐洲網游推廣方式中慢慢度過。韓國對於外國人來本國投資做網絡遊戲很有一點抵制,不過在政府大力推廣流行文化的政策支持下,總算順利完成了預計目標。對於韓國來說,現階段大力吸收日本和美國的一些東西才是最重要的,他們能在之後幾年內迅速反攻東方流行文化市場,跟這種虛心學習別人文化的態度不無關係。儘管很多人聲討過韓流文化,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些聲討韓流文化的人沒辦法證明自己國家也能出產一樣受歡迎的東西。這是一種悲哀。

  抵制永遠是沒有用的,要主動創造和反擊。正如韓國沒有抵制日本文化,最終導致了韓國遊戲電影音樂等等在日本的流行一樣,也正如日本接受了美國那一套調調之後又反過來佔領美國一樣,沒有柔韌和包容,沒有坦然面對的態度,自身的進步將極其艱難。

  2月底,受美國電影學院的邀請,我和張小桐動身往洛杉磯參加第七十屆奧斯卡頒獎典禮。臨行前我又一次檢查了張小桐的獲獎感言,我希望這一次講演能成為打動世界的聲音。

  我期待著。
塵封 發表於 2008-5-17 18:38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從1929年2月16日第一屆奧斯卡小金人被300人的晚會送出後,到1998年這屆奧斯卡,這個全世界影響力最大最知名的頒獎典禮已經舉行了70屆,期間經歷了戰爭、經濟危機、恐怖活動和許多國家民族的興衰。就這樣一個頒獎典禮,這麼搞下來,影響力越來越大,排場越來越大,一點衰敗的跡象都沒有,光這點就足以另人佩服。

  電影是光影效果疊加的藝術,經過一百年的反覆錘煉,終於從一門簡單的操作進化成舉世承認的藝術類之一,其中的曲折,稍微瞭解一點電影歷史的人都會知道,彷彿昨天人們還只能拿著攝像機拍工廠大門和火車進站,今天已經用相對成熟的電腦技術虛擬歷史上發生的種種事件了。

  聯想到現在新興的一些行業,才誕生幾年或者十幾年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來和其它傳統行業攀比,便只有哀歎現在急功近利的人實在太多了點。事實上無論是網絡媒體還是電子遊戲,都是探索階段的東西,還沒足以承載太多人的夢想和希望,一撥又一撥的人在這個過程匯總不過是當了鋪路石子而已,任何行業的成熟都要經過反覆磨礪,短期成就很難看出什麼。

  奧斯卡經歷大約三個時期,就是戰前,戰後和新媒體時代。最早的時候這種晚會相當於一個圈內聚會,300到400人,在舞會中宣佈獲獎人的名字。由於當時沒有保密措施,通常是大家都知道獲獎結果之後很久才舉行頒獎典禮,一點懸念沒有,也沒什麼宣傳活動。後來搞得大發了,開始有宣傳,有各種規矩,戰後頒獎典禮進入到劇院和禮堂,慢慢的形成了規模和模式。儘管九十年代和二十一世紀初期很多人批評奧斯卡是一個越來越呆滯的晚會,但她的受歡迎程度一直不減。不管多少人酸溜溜的表示某某電影節才是正宗的藝術聖殿,卻從來沒有人能忽視奧斯卡所帶來的巨大商業效應。

  這麼說吧,就算有人喜歡拍藝術片,有人喜歡追求自己的愛好,錢這個拍電影搞藝術的基礎是沒有什麼人討厭的。除了上個世紀一些藝術家為了保持自己鑽研上進的心要求清貧一些的生活外,目前四處籌錢用來搞個人作品的大多數愛好者們都明白,有錢之後最少能讓一些事變得簡單方便,這是金錢社會的進步,也是悲哀。

  奧斯卡所承認的商業效應和藝術性的比例在不少影評人看來是三流甚至是不入流的,但它主導著世界商業電影的運作方向,這就讓人不得不服。

  ……

  三月的洛杉磯還挺涼,隋雲飛來接的我們。對於長途旅行已經習慣了的我和尚有些輕微暈機的張小桐這次乾脆直接住到好萊塢附近,靜候頒獎典禮的開幕。這一屆奧斯卡是七十屆紀念,從最開始的官方交過來的綵排手冊上可以看得出,這一次奧斯卡的主要調調是懷舊。我還能記得,今年應該是最「奧斯卡」的奧斯卡,得獎影片一個比一個商業,而且都是好萊塢常見的片子,商業片在這一年被推至頂峰,後來的一些三部曲基本上沒有超越這一年的作品。

  由於我們不發獎給別人,自然也不用參加綵排,樂得在洛杉磯諸個旅遊景點閒逛。張小桐和我比起來算是當地土著了,其實也就是半年前我們還來過加州的暴雪分公司,當然那時候我已經在盤算著如何拿這個奧斯卡獎了。

  這不僅是一個獎的問題,還有開門的意義。正如那年某個黑人女星在拿到奧斯卡最佳女主角之後流著鼻涕眼淚說:「今天,我在這裡為全世界有色人種的平凡女性們打開了一道門……」當時我聽著這個特別感動,如果說單純的種族歧視和偏見是隔閡民族之間交流的最大障礙的話,不斷在各個領域突破這些障礙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我的得獎感言也由此而生。

  到了三月十六日下午,奧斯卡頒獎典禮正式開始,我和張小桐在詹姆斯·卡麥隆夫婦和《泰坦尼克》劇組相關人員的陪伴下走上羅斯福酒店的紅地毯。我對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以前在電視裡看過,但現在身臨其境則又是一番滋味。

  尖叫和交談聲從來就沒停過,在涼得要死的風中,我勉勉強強陪著張小桐把這段路走完了,詹姆斯夫妻中途數次被記者和主持人攔下來,侃侃而談他對今年大獎的看法。我左右張望,今年是七十年紀念,還真是巨星雲集,以前只是聽過的一些名字從身邊匆匆飄過,包括曾經讓很多中國人YY了很久的莎朗·斯通,還有手臂比我腰粗的阿諾德·施瓦辛格等等。

  做為好萊塢最有權利的導演之一,詹姆斯受到了每個人熱情而友善的招呼,他帶著《泰坦尼克》劇組的成員,帶著自信的笑容,吸引了眾多媒體記者的關注,順帶著我和張小桐也備受關注。

  以前不是沒有中國人在好萊塢混過,但混到投資人的也就這麼一出,大家都得刮目相看一回。

  由於這次獲獎在我心裡基本上沒有什麼懸念,我也只能隨便看看這位女星的裸背和那位姑娘的低胸打發時間。張小桐看我的眼神直飛,偷偷用手插我:「看什麼呢,小色狼!」

  我們說的是中文,自然沒人聽得懂,不過好歹也要照顧一下四處安插的攝影師們,不能在這些人面前露怯。我微笑如常的用很小的聲音回答:「正看哪個能比得上我美麗姐姐的萬分之一呢……」

  張小桐低頭一笑,我們看著詹姆斯輕車熟路地對付記者和老朋友的問候,低調的跟在後面,希望別有人打擾我們淘氣孩子混跡於大人婚禮一樣地氣氛。

  然而終於還是沒有躲開萬能的媒體。《泰坦尼克》幕後故事被挖的七七八八,張小桐早就暴露在公眾面前,也就是因為國外媒體沒法來中國肆無忌憚的採訪,只能在美國草草抓了幾個代言的猛轟一番了事之後,詹姆斯蜜月就遠走中國,一直到現在才回來,這媒體當然興奮得像流浪貓聞著魚猩,順著就爬了上來。

  張小桐現在玲瓏八面,捏美國腔做中國狀都極盡讓人滿意之態,實在是連挑剔的美國媒體都不能找出什麼毛病來。由於之前美國媒體已經對這個去中國搞COL的少女進行了太多的報道,媒體也問不出什麼新鮮問題來,主持人隨口問了一句關於我的事情,張小桐只是笑著說這是我的表弟,這才有人認出我就是最近頻繁出現在中國太陽集團的某個神秘人物。

  接下來的事情就有點麻煩了,本來都是娛樂記者,忽然搖身一變成了財經記者,問題的方向也變了,圍著我問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問題。我小心翼翼的挑著不傷大雅的問題回答,一直到詹姆斯·卡麥隆過來給我解圍才算結束。

  我邊整衣服邊小聲跟張小桐說:「媽的,怎麼跟吃人一樣……下次絕對不來了。」

  張小桐嫣然一笑:「因為你看起來很好吃啊。」

  我瞄了一眼旁邊走過去的廚師,朝小金人巧克力撇撇嘴:「那個才好吃,不過據說大多數人拿回去都收藏了,想想真可怕。」

  張小桐笑著跟威爾·史密斯夫婦打了個招呼,低聲說:「你來之前喝水了麼?」

  「暫時還不想模仿阿甘,」我帶著可恥的微笑四處看,「最少人家是對著美國總統,對一幫拍電影的就算了。」

  「頒獎典禮的時間越來越長。」張小桐低低抱怨了一句之後,我們終於走過無聊而漫長的紅地毯,到達羅斯福飯店正廳。在那裡,金黃的光線中依然有一條紅地毯延展至二樓,即將開始的第七十屆奧斯卡頒獎典禮順著這道樓梯走上去就到了。我向上仰望了一下,本來很柔和的光線刺得我有點受不了,這是一種心態問題。好萊塢的存在使得洛杉磯平均消費水平高於加州其它地方百分之二十,每年政府還要貼上數額巨大的費用。所謂社會差距和階級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逐漸建立起來的,而在1998年,「關注」這樣的字眼兒還沒成為好萊塢專有的名詞。

  為了配合轉播,進入會場之後落座也有一番折騰。根據詹姆斯·卡麥隆在好萊塢的地位和《泰坦尼克》被提名的次數,我們坐到了第二排。張小桐低聲跟我耳語:「你說這一次能拿多少獎?」

  我笑笑:「超過10項吧。」

  當然,標準答案是11項。

  詹姆斯在中國學了幾句中國話,聽我說起10項居然聽懂了,扭頭過來問我:「周,你看起來很有信心。」

  我淡淡一笑:「任何時候都該有信心,也要有足夠的勇氣自嘲。」

  可惜這句話不應該跟身為美國人的大鬍子叔叔說,我覺得這句話更適合跟國內的許多同胞說。大多數的人,不正是缺了自信或者自嘲麼?

  奧斯卡頒獎典禮正式開始,全場掌聲雷動。我低頭看自己的手,這麼拍一晚上得紅成什麼樣啊?虛拍了幾下意思意思就行……

  首先是美國電影學院主席鮑伯上台祝辭,這奧斯卡就比學校舉行的開學典禮高明不知道哪裡去了,祝辭簡單有力,鮑伯說了沒幾句就被如雷掌聲趕下台去。接下來是主持人比利登場。說起比利中國人都有點疑惑這到底是誰,但這個人在美國卻是大大有名,曾經數次主持奧斯卡頒獎晚會,後來暫離奧斯卡之後還有很多人遺憾過。

  比利·克裡斯多口才算得上是近10年來奧斯卡主持人最好的了,聽他扯淡終於沒讓我昏昏欲睡。1997-1998年度奧斯卡的頒獎片花依然是他進入各個影片中搞笑,現場都是搞演藝工作的,自然明白氣氛地重要性。一陣陣哄笑和掌聲配合得恰到好處,讓人覺得很似《正大綜藝》裡導演舉牌子讓觀眾做出來的。

  我安靜地握著張小桐的手,看臺上的主持人口若懸河自由發揮,然後是從最佳女配角開始一個接一個地頒獎。

  從第二個最佳服裝獎開始,《泰坦尼克》的名字不斷被高聲讀起。詹姆斯·卡麥隆極力控制自己臉上的笑容,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笑得太燦爛,只是一個接一個地恭喜著最佳服裝、最佳錄音、最佳音效剪接、最佳視覺特效、最佳配樂、最佳剪輯、最佳電影歌曲、最佳藝術指導、最佳攝影等獎的朋友。在一部以追悼當年死者為主題的電影得獎的時候不能表露出太多的欣喜和興奮,從這方面來說詹姆斯·卡麥隆做得非常好,讓我十分佩服。

  所有領獎的都囉哩囉嗦地拿起一個電話單一樣的感謝名單,把從接生保姆開始的身邊的人一路感謝到電影學院。我心裡說這世界四十多個國家的觀眾也都是軟骨頭,非要浪費大把時間金錢來聽你們念電話本。然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人在江湖混,總要給大家一個面子。拿了獎不能說自己做得好要說別人比自己更適合這個獎,得獎了要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感謝一遍免得得罪人。看來所有名利圈子都一個味兒,想想覺得有點煩。

  終於,輪到最佳導演了,基本上從前面的得獎可以看得出來,《泰坦尼克》是一次導演對演員戰爭的勝利。詹姆斯·卡麥隆再一次證明了電影需要好導演,哪怕沒有演技高明的演員,他一樣能拍出賺錢又煽情的電影來。

  最佳導演的得主喊出來的時候,詹姆斯站起來擁抱了凱特·溫斯萊特和自己的妻子。我站起來,輕輕握了詹姆斯的手,朝他點點頭,大鬍子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步履輕鬆地跑上台去。

  詹姆斯·卡麥隆的得獎感言稍微中聽一點:「我在感謝今天沒到場的萊昂納多、感謝凱特·溫斯菜特、感謝美國電影學院,謝謝他們發給我這個獎……當然也要感謝我的妻子琳達,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能遇見你真好。」

  台下大笑,坐在張小桐身邊的琳達稍微表示了一下喜悅和羞澀,被拍了一個特寫。

  「說實話,我今天一直在恭喜別人,終於有人來恭喜我了。我一直相信,電影是一門嚴密到每一禎的藝術,我有一個優秀的團隊,有一些勤奮合作的夥伴,沒有你們,這部電影無法完成。當然我更希望我們今天所有人能為泰坦尼克死去的人們默哀,我把我剩下的發言時間獻給他們。在我們胸口的心跳,是我們所擁有的最好資產!」

  全場起立,沉默了近一分鐘。當所有人坐下之後才有雷鳴般的掌聲響起,這足以證明詹姆斯不僅是一個優秀的導演,也是一個控制現場氣氛的高手。當詹姆斯·卡麥隆揮舞著小金人下來之後,戲肉到了,已經沒有什麼遺憾的大鬍子也有點緊張地坐直了身子。

  我悄悄握了一下張小桐的手:「該你了,美女。」

  張小桐揚起下巴,側過頭給了我一個自信的微笑:「我知道。」

  台上,肖恩·康納利已經讀出最佳影片的名字了:「《泰坦尼克》!」

  我衝她點點頭:「親愛的,我愛你,去吧。」

  張小桐笑著站起來,猶如一隻蝴蝶,翩然飄到台上,詹姆斯和劇組其他人隨後跟上。

  接過小金人之後,張小桐很隨意地甩了一下頭髮,對幾乎伸到她面前的攝像機笑著說:「既然是最後一個獎項了,樂隊可不要太早奏樂。」

  一句話把全場都逗笑了。

  張小桐收回目光,正視台下兩三千雙眼睛慢慢說道:「謝謝大家,真的非常感謝。傳說的沒錯,這個小金人握起來還真有一點沉。」

  全場繼續笑。

  「今天,拜偉大的電影工業進步所賜,我們能站在這裡紀念第七十屆奧斯卡。從世界誕生電影到現在,已經渡過了100多年的時間,無論哪個國家的人都在孜孜不倦地追求著光影魔術的極限。到今天,我們終於能重現一些苦難、重現一些幸福、重現一些辛酸、或者重現一些笑容。在電影工業,或者其他的表達方式上,我們慢慢成熟,成熟到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去打動人,創造感動,引發思考。」

  一個19歲的中國女孩站在那裡,用漂亮的英語字正腔圓地繼續娓娓道來:「我希望感謝很多人,這些人有一些在場,但他們當中地大部分的人都不在場。我們今天之所以能站在這裡,不是因為我們有可以無窮揮霍的資金,不是因為我們有超越前人的創意,也不是因為我們有以假亂真的技術。正像詹姆斯·卡麥隆先生說的那樣,我們胸口的心跳,是我們最好的資產。我們今天站在這裡,更多的是要感謝全世界所有還在為成功努力的人們。他們沒有獲獎,有的人甚至沒有錢拍電影寫劇本,但他們都在努力,他們的天分不差,他們的作品也很好,有時候我就很想問,為什麼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呢?」

  「當偶然我走進歐洲古老城市的圖書館,翻開那些兩三百年前作品,寫著不為人知的名字,我腦海裡就能浮現出他們拚命佔用自己的休假時間,在劣質麵包和沒有衛生保障的飲食條件下,在沒有明亮燈光和按摩浴室的家裡,用鵝毛筆寫下一個一個字,記錄下我們今天需要的知識。」

  「也許,經過時間的流逝,會證明出有一些記錄下來的東西對我們有用,有一些則沒有用,但是今天站在這裡,我很想感謝一直在做出這一切的人們。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這樣的人,我不能一個一個去瞭解他們,我只能盡我的能力去幫助一些這樣的人。正如今天我們頒發電影學院的獎也要感謝那些在生活中給我們提供素材的人們,我們的生活是全世界的血肉累積而成,不能抽離一分一毫。」

  「在現在世界上的許多國家裡,有很多優秀的創作者為明天累積知識和經驗,我在這裡要感謝他們,也希望更多的人給他們以關注。我覺得奧斯卡上最值得誇獎的獎項就是最佳紀錄片,儘管《泰坦尼克》也可以表達一些生存的意義,但我覺得這還不夠——我知道,也許我們終生都無法窺見真理的極限,但我們也許就該如此不斷嘗試,成為傳承知識的一部分。正因為我們也是這當中的一部分,我更希望所有人多拿出一些關注,去瞭解更多。」

  「今天,我站在這裡,拿走的獎代表了愛情和尊嚴,高貴和卑微,但我並不是感到很高興。因為我對這部電影尚有一點失望,詹姆斯先生沒能在生存與死亡的表達上更加深入,更加震撼人心。當然我承認,這是為了讓更多年輕的孩子也來接受這種關於磨難的經歷,我們不得不作出妥協。然而我始終堅信的是,我們的表達,我們所創造出來的文化和感動,並不僅僅在我們已知的範圍內存在。我們的目光應該跟我們散播的文化一樣寬容而沒有界線,廣闊而沒有禁制。」

  「套用一句很老的小說裡的台詞就是,『你們來看,這裡有很多人。』我覺得這句話真是太好了,如今不就是有很多人在注視著我們嗎?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用同樣的目光去回敬這個世界?我們應該怎樣做?我想我沒有答案,只能說我們依然在追求答案,或者無限趨近於答案的回答。今天我已經浪費了大家太多時間,再次感謝大家能聽我說完這番話。感謝電影學院,感謝全世界所努力傳承知識的人們,你們的偉大,超越了人類已知的定義!」

  經久不息的掌聲在羅斯福飯店裡響起。詹姆斯·卡麥隆扭頭對我說:「聽了她的話,我自己覺得有一點慚愧。」

  我笑了笑:「不過是一個發展中國家九流藝術愛好者發的一點牢騷罷了。」
塵封 發表於 2008-5-17 18:41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在洛杉磯趕場之後,我和張小桐匆匆趕回國內,詹姆斯夫婦經過慎重考慮,依然跟我們回去了。大鬍子叔叔回到國內又一頭紮到香港去,繼續研究香港電影。國內投資商的挽留到底是沒留住他,因為他們就不知道詹姆斯的想法。這個人一直期望能把想像力高明的故事拍成電影,用他自己的精密手法來演繹一些本來只有大概脈絡的奇特世界觀。估計在九十年代末能理解他的人不多,要等幾年之後數碼影院在美國流行開來之後才會有人明白這個人的想法。我提前拋出他想要的胡蘿蔔,還怕這頭聰明而富貴的驢不往前走麼?

  回到國內,張小桐專門用了接近一個星期來應付各種媒體的採訪——最好的採訪當然留給自己的電視台,其他的都照本宣科用一套話打死。所謂的熱點報道就是這麼可笑,所有媒體採訪的內容基本上都差不多,但大家都希望能挖出點不同。

  這樣折騰了幾天,到了3月底,正好是三株事件徹底爆發的時候。媒體的視線終於轉了向,我們才鬆了一口氣。

  所謂三株事件就是96年4月口服液喝死人的官司,現在終於有了結果,這件事從1996年開始到現在,三株居然沒有進行行之有效的企業危機公關,不得不說這是中國企業和世界最不接軌的地方。三株口服液的銷售額從1996年的一個月數億元跌到一個月不到1000萬,也算讓我重新見證了一次中國企業如何從雲霄跌至低谷的盛況。

  此時,周世昌正在國內積極爭取讓威爾剛滾蛋,三株這次保健品風波正好成了他的東風。藥檢方面宣佈藍色小藥丸的專利在中國無效,立刻所有對這個行業蠢蠢欲動的企業家們如瘋狗一樣群起而圍殲之,我們樂得在旁邊看熱鬧。

  3月底也是跟索羅斯徹底結算亞洲金融風暴成績的時候,正好此時韓國第一銀行和漢城銀行宣佈負債被政府接管,政府打算拍賣給外國投資者。索羅斯因為亞洲經濟脆弱的關係沒敢亂動,卻把目標瞄準了互聯網。

  通電話的時候我跟索羅斯交流了一下相互之間的戰果,他到底是沒耐得住寂寞,朝香港出手了,為此跌了個大跟頭。我在電話裡嘿嘿壞笑,香港重振經濟的話就有我的份,這不是給我機會賺錢麼?他老人家倒是很夠朋友了……

  泰國金融機構最近倒閉的數量近百,可以說是整個亞洲金融風暴中最慘的國家了。日本倒閉銀行三家,破產企業無數,韓國相對損失最輕,因為後來經過差不多快一年的調整,亞洲經濟格局已經有了顯著變化。當然,就算是這樣,一樣倒閉了無數企業,一些老牌電子產品廠商也被國外投資人趁機入股。

  索羅斯經過香港一役折了不少錢進去,最終換算了一下,我們的收益明顯要高於他。600億比500億,及時收手和虧損一次,相比之下我們近200億的收益是索羅斯的三倍多,而且對日元的進一步打擊還在繼續,這筆賬還要繼續算下去。

  到4月中,韓國政府拍賣第一銀行和漢城銀行,日元降至最低點,東京外匯市場上日元兌換美元匯率為1美元兌換135。20日元,是1991年至今為止的最低點,受牽連的日本電子行業在媒體上抱怨說「我們的行業都要被外匯拖垮了」。為了配合這種調調,入股Square的太陽電子總裁劉明耀也說:「由於經濟的不景氣,我們要慎重考慮一些製作上的問題。」

  就在此時,Square已經通過了?口博信關於製作《最終幻想》主題CG電影策劃案,這個電影史上最大投資額的CG電影有著最慘痛的失敗,它既證明了真人電影繼續存在的價值也證明了日本人在每一次迎合歐美口味的時候都無一例外的失敗。作為股東之一,劉明耀按照我的意思沒有提出什麼異議。

  S記的野心是無疑的,這家公司現在跟??簽署了亞洲和歐美地區遊戲發行的戰略合作關係,成立了SquareEA和EASquare兩家發行公司,分別對應歐美地區和亞洲地區市場進行發行戰略合作。這份協議和當年??找上太陽電子時的那份幾乎一模一樣,大家心裡都有數,在自己的銷售網絡和業務穩定之後,這種合作會立即破裂。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歐美的體育遊戲強者和亞洲的RPG大廠都有著染指世界軟件NO。1的野心了,我們樂得在旁邊看熱鬧。

  另一方面,任天堂自從在《口袋妖怪》上吃了甜頭之後,很有一些希望好馬也能吃到回頭草的想法,私下裡接觸了掌機開發團隊。然而山內家族在挖角方面從來都本事不濟,橫井軍平態度很強硬,堅決不回去;田*智則表示,現在這種多文化交流的工作環境才是他想要的,回到死板的任天堂或者以前雜誌完全不可能,況且更重要的是待遇實在不如現在。

  其實,這當中很重要的一個環節是:在中國可以無限的吃炒飯、青椒肉絲和麻婆豆腐這些「中華料理」……

  祖國形勢一片大好之中,過了愚人節和清明,到四月中了。我想著要進行一件事了。

  ……

  我。

  張小桐。

  沙發。

  以上三件事物按照由上及下的順序疊在一起,張小桐坐在沙發上,我躺在她腿上。4月份已開始暖起來的陽光透過玻璃懶洋洋照進來,有一點舒服,有一點像九十年代初文藝片裡的場景。地板是我最喜歡的那種絨毯鋪在上面,方便隨時可以在地毯上滾來滾去。猶如某個名人所言,其實人生就是滾來滾去……

  張小桐正在玩遊戲,我抬起頭能看見她一雙雪白的藕臂在眼前晃來晃去,赫然明白了那些腦子裡幻想著女人的作家們為什麼都喜歡把半截手臂或者小腿做了意淫的對象,這種近在咫尺的雪白誘惑確實有著無法言表的吸引力。

  張小桐正在玩的不是別的,正是一直風靡Windows操作系統的殺手級遊戲「掃雷」,這個遊戲從80歲老太太到8歲小弟弟都通殺,有著絕佳的用戶群,號稱歷史上除了俄羅斯方塊之外最偉大的遊戲。當然,俄羅斯方塊的偉大在於它是賣錢的,而掃雷是附送的。

  我看著張小桐手腕上下翻飛,那枚戒指她戴著明晃晃地耀眼,心頭思緒飛揚。

  「姐姐。」

  「嗯?」

  「我有事跟您說。」

  張小桐懸空的手停下來了,慢慢放下,扶住我的頭笑問道:「有什麼事?這麼正式。」

  我坐起來,看著張小桐的眼睛:「我有個決定。」

  「什麼決定?」

  我看著張小桐略有期待的小臉,忍著笑低聲說:「我得讓三哥找幾個人去一趟德國。」

  張小桐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啊?去德國?怎麼忽然要跟我說這個?」

  「我的意思是,」我拍著她的手笑道,「剛才那件事不是我的決定,我的決定是……等我到20歲好不好?」

  「啊?」聰明的女孩臉上飛起一朵紅雲。

  我抓起戴著戒指的手:「20歲啊,涉外婚姻的年紀剛好夠。您覺得呢?」

  張小桐沒出聲。

  我笑了笑,用自言自語的口氣說下去:「其實這麼多年了,我自己覺得,形式不形式真的是無所謂,你我之間應該不用說這些。不過我一個人的想法對你來說似乎有點不公平,所以,張小桐同學,再過四年,我們結婚好不好?」

  張小桐紅著小臉推了我一下:「我,我訂婚戒指可不是自己買的。」

  我嘿嘿一笑:「還有四年哦,很多事不好說呀。」

  張小桐正想說什麼,電話響了。

  我拿起來一看,是我媽的號碼。

  「領導什麼事?」

  「行文,最近不怎麼忙了吧?」

  「還行,怎麼?」

  「我和你爸想跟你談點兒事。」

  我歎了口氣:「你們說話怎麼跟我不是你們兒子似的?你們現在要回來麼?」

  「晚上吧。」我媽說,「我現在和你小姨出去一趟。」

  「好。」

  掛了電話,我有點尷尬地看著張小桐:「姐姐,好像……好像不是很好的感覺。」

  張小桐笑瞇瞇看著我:「你怕了?」

  「不怕。」我昂首挺胸,就是有點中氣不足,「小桐樹下死,做鬼也風流……」

  ……

  趁晚上我媽回來之前,我出門去找郭振談了談關於安排人去德國的問題。三哥人在大慶,家裡這邊的事大多數都是郭振來幫忙主持了,他也就是偶爾回來,人總在北京或者上海轉悠。

  郭振回來之後,我們倆去了我們最初相見的地方,這裡的房子已經被拆得差不多了,路口的那個水井還在。幾年前依然有人把家裡的泔水倒在水井口,堆積一堆污物,現在這裡已經整潔無比。

  人都是喜歡懷舊的,我和郭振站在這裡,幾乎都能互相感受到對方的那一點失落了——當這個世界改變的時候,我們明明知道一切都在朝著進化的方向走,卻依然忍不住去懷念那些髒亂而無序的年代,並不為別的,只因為我們曾經經歷過。

  在那裡站了一會,郭振回頭看了我一眼:「以前養狗的日子真不錯。」

  我無奈一笑:「臭水溝旁邊的大排檔也不錯。」

  郭振大笑:「這次還打算請我吃大排檔麼?」

  我笑著拍了拍他肩膀:「沒有沒有,怎麼著也該你請我了。我其實正琢磨著,該不該給你介紹個姑娘。」

  郭振一梗脖:「我可是正經人。」

  「媽的正經人就不找女朋友?」我摟著郭振肩膀,「憑我們郭大少的英俊瀟灑才華橫溢,找個姑娘陪著難道不正常麼?」

  「觀念不一樣。」郭振目光掃過曾經很熟悉的街區,「在咱們國家,十幾歲談戀愛是早戀,二十出頭找女朋友是不務正業,等到年紀夠了,媽的,非得火燒火燎似的相親,到頭來還是跟舊社會一樣。」

  我很少聽見郭振罵人,當時就一愣:「喲,哥們,怎麼?以前受過傷?」

  郭振搖搖頭:「沒有什麼了,都過去了。」

  我說不出來什麼,拍了拍他:「行,我不多廢話了,咱們幹點來精神的正經事兒。」

  郭振笑了:「什麼事?」

  「能不能找幾個身家透明,沒什麼可查的人混到德國漢堡大學去?」我拉著郭振從路口往右轉進尚未改造的平房區,城市一些古老的風貌還存在於這裡,「我總對中東那些人做的事有一點不放心,我們留一點眼線在那邊,為求自保。你覺得如何?」

  郭振點點頭:「這個沒問題。」

  我看著他:「完全保密,除了當事人和你我之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可以麼?」

  郭振猶豫了一下,非常堅定地點頭:「沒問題。」

  我再次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就是防患於未然,沒別的想法。」

  郭振咧嘴一笑:「你這不是此地無銀麼?」

  我嘿然道:「胡說,我王二從沒偷過……」

  郭振大笑,拖著我去吃街頭三塊錢一碗的蘭州拉麵去了。

  ……

  吃了東西,晚上回來,我進門發現我爸我媽都在,老兩口表情很古怪地看著我在門口換鞋。

  我被這兩人看得心裡發毛:「呃,兩位領導晚上好……」

  我媽看見我這被嚇著的樣,噗哧一樂:「行了,進屋再說。」

  我進到客廳,我媽開口了:「行文,其實我和你爸以前就想跟你說這個事,那次你有事,後來你忙,就算了。」

  我想起來了,那還是尚方鬧出抄襲事件的時候,那天晚上本來有事打算問我,後來一連串的事一直到現在,我都沒給老兩口機會。現在應該是要麼覺得事態嚴重,要麼覺得終於得出空來了,非要跟我談談否則不能放心。我覺得是前者可能性比較大,因為我這個年紀已經開始顯露出對女性的危險係數來了。

  我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雙手平放於膝上,目不斜視,表情端正,態度嚴肅,一臉社會主義好少年的樣:「兩位領導說吧,我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虛心接受錯誤誠懇接受批評……」

  「別耍貧嘴。」我爸這個時候做出威風來了,「聽你媽說。」

  我點點頭,不再說話,等著爹娘發招。

  「行文,你和你小桐姐……」

  我翻了翻眼睛,打斷我媽的話:「我和小桐姐怎麼了?現在公司上下大小事還不是我們一起忙?」

  「你少打岔。」我爸一瞪眼,「讓你媽把話說完。」

  我做了個哆嗦的表情:「是是是……」

  我媽沒說我,繼續說下去:「你和你小桐姐……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我聽出意思了,悶聲沒說話,裝傻地看著兩位領導:「我們最近賺了一筆大錢,正考慮怎麼花。」

  「這孩子,又打岔。」我媽說著就笑起來了,「賺了多少錢?跟我們說說?」

  我一看就笑,心裡最少有了底,腆著臉小聲賠笑道:「也,也沒多少……您二位先別著急喝水,我,我向你們匯報一下。」

  我爸早就被我打擊完了,直截了當地問:「能有多少?」

  我戰戰兢兢說:「把,把錢都還了,還有差不多兩百多億……」

  我終於又一次用金錢問題成功地轉移了父母的注意力,我知道這種事是個人聽了都瘋……好在之前俺們的成就已經給父母打了相對良好的預防針,終於沒釀成兩個因為金錢問題而崩潰的突發精神病例。

  接下去的兩個小時裡,我給父母講起亞洲經濟危機,亞洲失業率大增等等事,講起波瀾詭異的金融投機事件(實際上自己什麼事都沒干……),講起亞洲幾國首腦開峰會時焦頭爛額地承認自己的經濟體制有問題,講起我們欲收購韓國第一銀行……又一次講得老兩口目瞪口呆。

  其實我就是還有一點小孩子做了壞事洋洋得意的心情,這種事不能跟別人說,只好找自己父母來炫耀。張小桐在電視上做講演那一次全家人都看見了,但我們背地裡搞貨幣投機生意就沒幾個知道,現在說起來,就把老兩口驚得夠嗆。

  說到底,這次危機就這麼被我化解過去了,不過我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還是抽時間跟幾個長輩們談談的好。談話這種事對我來說自然是輕車熟路,尤其現在我賺錢,有了經濟地位就等於有了話語權,長輩們自然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心裡也就特別有底。

  當然,這件事我還得詳細考慮一下,這麼直接了當地說給他們聽,多半會被轟回來……我還沒活夠。

  我半夜偷偷給張小桐掛電話訴苦:「唉,想把人家養了20年的大姑娘搶走真不容易……」

  張小桐也不說話,就在那裡吃吃地笑。

  ……

  熬過四月底,拍賣韓國第一銀行的日子到了。
塵封 發表於 2008-5-17 18:41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1997年末總結世界各國境外投資總額的時候,美國投資額遠超第二名一大截。美國政府和企業在面對亞洲市場的時候最重視的是韓國和日本,儘管這兩個國家互相不對頭,但都算是山姆大叔在亞洲扶植的好苗子。這一次韓國政府拍賣第一銀行,美國人自然少不了要來湊熱鬧。

  不僅是美國人,日本人的大藏銀行和仙台銀行也對這件事很關注,派了專門的人到韓國。勞動人民節日這一天在韓國無數各種關心此事的人雲集在漢城,期待著一個結果。

  我對於這種一群精英站在一起比誰腰好的事兒特別沒興趣,把決定權扔給周世昌,自己和張小桐躲在旁邊看熱鬧。周世昌雖然苦笑,其實心裡還是高興的,什麼時候有人幹過這麼長臉的事兒啊?前幾年還在為了一個一年幾億人民幣的銷售額苦惱,現在已經搖身一變去收購韓國第一銀行了。很多跟周世昌同時起步的「知名策劃人」看見同行有這種風光,心裡都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國內已經有人開始主動找周世昌研究「寫自傳」,我跟周世昌說,千萬別答應,你還沒到三十歲就寫這個,這簡直是毀自己名聲。況且,要寫也得來找我寫是不是?我收你八折好了……

  周世昌小心翼翼問我:「您的收費標準是多少?」

  我笑呵呵回道:「沒多少,也就是您一年的年終獎……」

  周世昌冒出一臉冷汗,什麼都沒說。

  收購韓國第一銀行我們基本上是志在必得,周世昌4月就到韓國,跟當地官員進行了「廣泛而友好」的接觸。韓國人別的本事不行,就擅長作假,假球假賽假惺惺做人這一套玩得特別油,別的不說,單看88年奧運會和02年世界盃地球人都知道這國家連體育尊嚴都得靠作假來撐,其官員到底有多假也就不太好說了。反正我所見過的韓國人都有人工修飾的痕跡,足以證明這個國家的人也一樣喜歡假東西,不過就是技術差了點,整容出來的人都長一個模樣。

  據說前幾年去韓國旅遊兼整容的人還挺多,後來都改去非洲了,就是因為韓國整容出來的人都一樣,被人一眼就看出來是韓國出品,容易被嘲笑。

  周世昌到了韓國,第一件事是送禮。韓國貪污也很有歷史,總統帶頭貪,往下一路下來基本上沒什麼好人,政府活動不送禮那不是找死麼?美國人對這個不是很熟悉,不如亞洲文化源遠流長有獨特的謹密性,所以從勝面上來看,日本人和中國人的勝面比較大。

  周世昌走後第二天,我把金融風暴裡做了主力的巴林銀行團隊都喊過來,讓魯薇跟他們宣佈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就是讓他們負責重建韓國第一銀行的工作,當魯薇宣佈這一消息的時候,站在會議室外面的我能聽到高亢而熱烈的歡呼聲。那是一種夢想達成的激動,一種回到過去的快感宣洩。

  人是不能沒有目標和夢想的。

  蔡青在我身邊,看著我臉上的微笑,輕聲感慨道:「好像有點明白了。」

  我笑著看向她:「不是早就明白了麼?」

  「不,」蔡青搖頭:「不一樣的,幫一個人實現夢想,幫很多人實現夢想,幫無數人實現夢想,完全不一樣的。」

  我輕輕點頭:「好像有點道理,我當是恭維好了。」

  身邊的姐姐嫣然一笑。

  ……

  周世昌到韓國之後,我接到索羅斯的電話,自從金融風暴過後,這個老頭越來越喜歡用電話而不是傳統的信件,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作風其實一點也不老派。

  索羅斯在電話裡提到了他對目前科技概念投資的興趣,1998年是網絡泡沫盛開的一年,在人類近幾十年來,除了阿姆斯特朗登月之外,從來沒有哪一年能像今年這樣讓全世界的人民都對科技有了無限的嚮往和信心。儘管不治之症依然是不治之症,儘管各種領域的科研成果還是不能應用到民用領域,克隆概念的興起和人類基因研究工程的浮誇依然讓人覺得時代真的進步了,不少人恨不得馬上就提前進入到宇宙時代。

  我對索羅斯的提示表示了極大的興趣——是個人都知道,最近兩年裡飛速發展的太陽集團把不少精力放在網絡技術和高科技投資上,我可能對這些東西沒興趣麼?電話裡的索羅斯表示,現在開始懷疑自己以前的看法了,他覺得很多人用很多錢堆起來的泡沫看起來也挺美麗的嘛……

  我心裡偷著笑,老鬼在香港沒佔著便宜,現在又想學李超人兒子搞高科技概念風險投資了。這種事我向來都支持人做,成功了最多我去花錢買你的成果,失敗了對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從這個角度考慮,我當然全力支持他——口頭支持,他就別想讓我掏錢,老子窮,一個子兒也沒有……

  索羅斯用他的所謂哲學理論跟我討論了一個多鐘頭關於投資的問題,我對他坦言,目前為止我們要對付世界上最大的軟件廠商EA,而且要進一步加深跟比爾·蓋茨的合作,要整合北美、歐洲和亞洲地區的網絡資源,要繼續大力推廣即時通訊軟件……反正我們要做的事兒太多,沒什麼時間參與他的新計劃。

  索羅斯略有些失望地跟我說了再見,他也知道我計劃收購韓國第一銀行,1997年開始日本經濟進入零增長階段,韓國卻飛昇得極快,這兩者相比之下我才沒考慮去日本收購那幾個破產的銀行。以韓國第一銀行為基礎,逐漸滲透並控股韓國幾大電子廠商,慢慢在硬件生產力和核心技術上接近世界頂點,這才是我的目的。雖然以前從來沒這麼想過,但現在有錢有能力走到這一步,這也是順其自然的事。索羅斯關心的是金融方面的問題,他和我想要的東西不一樣,我們不衝突,他也不會理解我的想法。

  在他來說,攻擊那些三流小國們的經濟才是最大樂趣。亞洲金融風暴之後果然經濟體系日趨完善,5月11日的15國首腦會議上一個重要議題就是總結關於金融風暴的原因和經驗教訓。此時正好有一些國家給中國政府發賀電,盛讚中國是「在金融風暴中不為所動,做出了傑出貢獻」的國家。我覺得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否則換一個更狠的人出現,說不定損失就不是這麼一點點了。

  索羅斯掛下電話之後沒怎麼聽我勸,直接找CEO搞投資去了。我看著日曆牌子算了一下,1998年6月25日Win98英文版上市,7月31日中文版正式上市,98出來之後微軟就該一統江湖了,也該到日子被反壟斷法折騰了,讓小比自己慢慢咬被角吧,沒我什麼事。

  ……

  目前在收購韓國第一銀行的問題上,我們最大的對手是日本東京——三菱銀行,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銀行……該銀行由三菱銀行和東京銀行於1996年合併而成,其總資產額為7200多億美元,反正錢到這個數上尾數到底是多少已經不重要了,當時其合併交易所用的金額為338億美元,估計全世界也沒幾個公司能拿出這麼多錢來。微軟到2002年為止也只能拿出200多億現金,那還已經是世界級的超級大款了。我們這次收購韓國第一銀行的目標花費是包括其債務在內的68億美元,超過這個數也就超過了我心理承受能力。我不知道日本人打算花多少錢,又對韓國經濟振興有多少把握。

  從日本搜集過來的情報說日本人的心理承受價格跟我們差不多,那麼現在就看這個事兒韓國人是吃我們這一套還是吃日本人那一套了。我建議周世昌最好許諾給金某人手下一些官員們好處,也可以直接跟金某人會話兼送錢。反正周世昌現在的身份是太陽集團代表,也就等於是代表了韓國新興的遊戲產業,那些數碼科技公司什麼的可都是我們開的,重視發展網絡和流行娛樂的韓國政府不能不重視。

  自打1996年之後,韓國人很驚詫於中國市場的消化能力,大量韓國商人湧入中國境內,被中國這樣一個不知道底限有多少的市場養的腦滿腸肥,後來乾脆連文化和遊戲一起輸入,順著文化輸入的東風把電子產品也倒賣過來。由此可見傳媒的作用是巨大的,SONY本身就是硬件加傳媒的組合,沒有自己獨立文化概念輸出,只能說你產品做的好,吆喝還是沒到位。

  日本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韓國流行文化的可怕——稍微清醒一點的人都明白,大多數民眾是多麼容易被愚弄,當韓國組合開始成批奔赴日本搞宣傳的時候,日本人發現引以為豪的拿來文化已經被別人成功地COPY了。這一點非常可怕,試想一下自己獨特民族文化已經在逐漸沒落,只能表現7頭身或8頭身卡通形象的國家一旦發現自己連包裝別國文化轉手往外賣的能力都被人學去了,該是如何的惶恐?

  1998年,日本媒體已經開始宣傳讓孩子們抵制韓國正在慢慢學習他們而成長起來的流行樂和遊戲漫畫,不過日本孩子對韓國的東西似乎不怎麼抵制,這種呼籲希望自己民族如何如何的屁話一點用也沒有。

  意識到這種情況的日本人很容易就想到的應該是商機,而不是擴大這種牴觸情緒。對他們來說,能用韓國的東西在本國賺錢也是好的,正因為這樣東京——三菱銀行才順著味兒爬過來也想吃韓國第一銀行。

  周世昌跟韓國人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對韓國人的脾氣比較瞭解,我們在電話裡交換了一下意見,我們覺得如果想讓日本人往後退,還是利用一下民族矛盾比較好。

  韓國人容易激動,而且政府比較重視民憤,挑起民憤利用一下韓國人對日本人的矛盾最容易達成目的。

  跟周世昌研究了一下具體的方案之後,周世昌表現出他溫文爾雅背後的雷厲風行來。

  我掛掉電話不到8個小時,晚間新聞已經在報韓國有人在漢城的日本大使館門口靜坐示威,反對日本繼續忽略事實的不負責任態度,還有幾個看起來表情風塵的姑娘把幾個在韓國的日本人告到法庭,罪名是非禮和強暴。

  這點事還沒報完,韓國各地又有不少當地民眾跟日本人起衝突的事件發生。這在一個連足球隊看見日本球隊都要拚命的國家裡是完全不能容忍的事,沒多久韓國上下輿論已經一片嘩然了。

  作為亞洲已經比較有影響力的電視台,鳳凰衛視有選擇地報道了一些情況,這些東西再通過默多克的電視台和報紙雜誌等媒體放送出去,轉到世界各地,最要面子的韓國人肯定受不了——都讓人欺負成這樣了,還把銀行賣給日本人?那不跟賣國一樣麼?

  之前由於談判和其他原因一拖再拖的公開拍賣不得不繼續延期,我也樂得看熱鬧。網絡科技股票一翻再翻,這都是錢啊,這麼拖下去我底氣只能越來越足,為什麼不拖?

  98年到99年這段時間真好,這兩年的網絡概念股真像《大腕》裡說的那樣,你投多少錢,等回頭添個零直接賣給下家就行了。咱可得抓緊時間把水都喝走,只留泡沫給下家。

  不知道索羅斯對我已經投資的一些網絡科技股有沒有興趣呢?桀桀桀……

  ……

  韓國政府對待民憤一向謹慎而激昂,謹慎是對自己國民,激昂是對日本政府,經過我們這麼一攪和,新仇舊恨都上心頭,很是熱鬧了一段時間。周世昌趁亂繼續跟高官們套關係,還跟三星等逐漸升值的韓國企業攀合作,弄得彷彿一跨國經濟交流大使,四處逢源八面威風。

  我皺著眉頭問蔡青:「周先生現在怎麼學的跟你似的?」

  蔡青樂呵呵地回答:「難道不是跟你學的麼?」

  我想了一下,好像的確如此……

  ……

  瞅著比較不忙的日子,我做東請張小桐的父母吃飯,目的很簡單,談我們的問題。

  在這次和談之前,我做了幾項工作。

  首先,張小桐核對了一次關於我們終身大事的問題。儘管我認為我們基本上已經可以做到薩特和波伏娃那種境界,但不得不考慮一個事實就是太多人以為自己是薩特和波伏娃,後來都沒能模仿成功。所以我總覺得實在的婚姻是一個比較好的方向。

  在這點上,張小桐比較贊成我的意見。事實上我大概能猜到,幾乎所有女孩心中的夢想都會包括嫁給自己喜歡的那個人這一必要要素,張小桐也不例外,當然,我也夢想過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兒穿上新娘裝的一天。

  其次,我偷偷問了我媽的態度。很久以前我記得她在這上面曾經給過我比較模糊的指示,那指示大約就是「你小桐姐是個好姑娘,你小子福氣」之類……我覺得只要把母親大人搞定,她跟小姨內部溝通好了,剩下那倆氣管炎基本上可以忽略掉。

  爭取讓家裡同意我和小桐的事基本上等同於在一個充滿了火龍和財寶的地下室裡搶走一個美女,難度係數不大,但需要一定技巧。我私下裡是這麼跟我媽說的:「媽,我,我想跟您匯報一點情況……」

  我媽早就猜到我想說什麼了,中斷了兩次的談話終於繼續下去:「說吧,什麼事。」

  我撓了半天頭,才期期艾艾地說出來:「媽……您,您覺得……我,我找個女朋友怎麼樣……」

  我媽這會已經不是那個連我出個門都要大驚小怪的母親了,笑呵呵跟我說:「你也大了,還用來問我?」

  「要是我想找的女朋友您也認識呢?」

  「你是說誰呢?」我們家老太太用那種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兒看我,「說給媽聽聽?」當時她老人家表情特別安和,彷彿我說什麼名字都不會吃驚似的。

  我長歎一聲,放棄抵抗:「是小桐姐。」

  我媽這算是確認了他們的猜想沒錯,表情逐漸嚴肅:「行文,這不是鬧著玩的,你別瞎說。」

  我抬頭,正視她:「我什麼時候瞎說過了?我和小桐姐這麼多年一直在一起,你們也早就看出來了吧?」

  老媽點點頭:「看出來了,不過覺得你們年紀太小,不太可能。後來你說起你們開公司,我有點擔心,你是我兒子,我也不用說什麼嚇唬你的話,你真喜歡你小桐姐?」

  大概我媽也知道,現在問我「能不能養家」、「能不能考慮未來」之類的台詞已經沒用了,我們最少證明了自己能養活自己,順便養活張小桐。物質是絕大多數問題的基礎,謝天謝地,我第一個解決的問題就是物質基礎。

  我點點頭:「風雨同舟這麼多年,媽您說呢?您跟我爸好像才談了兩年不到的戀愛……」

  我媽敲了我腦袋一下:「又打岔,你小桐姐什麼意思?」

  我腆臉笑:「她?她跟我看法一致。」

  「行文。」

  我被我媽的嚴肅表情弄得一愣:「啊?」

  「你的事我現在真管不了,不過我說一個話你聽著,你這麼做,壓力很大你知不知道?」

  我斂起表情,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

  我笑了:「我是做傳媒的,方方面面的壓力怎麼可能不考慮?媽你聽我說,我覺得吧,一個人如果一輩子都為了一些壓力做他不想做的事,那真挺可悲的。我總希望自己能由著自己性子做一兩件事,不管壓力如何。以前大風大浪我都挺過來,你覺得現在這個事算事麼?張小桐她又不是我血親,我們的關係就算超出普通朋友又能怎麼樣?我還真在乎別人說什麼了?」

  我媽也不知道怎麼說了,歎了口氣:「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別讓你小桐姐太為難。一個女孩子,外面人亂說總不太好。」

  我笑笑:「沒事沒事,我們又不是明天就公開關係,這麼慢慢拖下去總能解決。再說了,我覺得現在這些錢啊地位啊什麼的並不是很重要,你們對孩子的要求不也是健康快樂麼?」

  反正我媽跟我傾談了很久,各種問題被我逐一化解,我確定老太太不會在背後給我點火只會舔磚加瓦之後,才放心大膽地約了幾個長輩出來吃飯。

  我和張女士十二年抗戰,就看這個坎能不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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