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斗,我不用人扶 作者︰司雨客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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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751101 2008-5-30 21:00: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 216453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0:46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七十章 初生的季漢
    從成都至長安,要二三十天的路程,父親讓諸葛喬前來長安,應該是張飛接到來長安的信件不久的事。這麼說,父親對我的事,早有定論了。

    諸葛喬看起來比原來成熟多了。他見我第一句話就是:「殿下大喜,鶉觚之戰,金城之盟,足矣令群臣歸心,大王定心了。」

    我搖了搖頭。將黃匣交到他的手中。

    諸葛喬疑惑的打開,頓時目瞪口呆:「這,怎麼會這樣。殿下,此事我守口如瓶,從無半字吐露,大王就算懷疑,也沒有證據的。」

    「父親要治一個人的罪,一個懷疑就足夠了,何需證據。」

    諸葛喬在原地轉著圈子:「那大王要如何對我們,我們得想個辦法才是。可不能坐以待斃啊。」

    看來,諸葛喬雖然聰明,但初遇此事,其緊張也是和我差不多的。

    「放心,父王看著先生的面子,不會追究你的。你認為,父王會放過我麼?」

    諸葛喬意識到我的不快,恢復了鎮定,然後詳細的詢問了父王這些天來的舉措,歎道:「沒道理啊,大王怎麼會這樣放過你呢?若我是大王,一定先削你的權,再關起你來的,不可能如現在這樣,不但不治罪,反而把我送到你的身邊--難道,他想要引你再次犯錯,然後一擊之下,讓你無法翻身?難道,大王也有親情?」

    我不說話。因為除了親情,基本上沒有別的解釋了。

    可是諸葛喬道:「殿下,應該是這樣的,你的功勞太大,威望漸高,朝中百官,多所擁戴,大王只怕是一時不能動你,才出此計策的。如今,四將軍有兩次救你之德,視你如子,我父孔明是你的先生,馬孟起甘心為你所用,而三將軍又將成為你的岳父,大王不是不想動手,而是不忍動手,不能動手,不可動手,就算他有再多的想法,也不能不顧朝堂之議的。眼下之計,世子應迅速成親,拉住三將軍,則地位必可穩如泰山。」

    這話真冷,冷得浸到人的骨頭縫裡。才似乎探觸到親情的我,便又被生生拽了回來。

    我忽然感到,諸葛喬似乎走上了邪路。我每次與先生在一起,談得都是國計,是民生,可為何每次也諸葛喬在一起,談得都是陰謀,是詭計呢?如果再這樣下去,他還有可能成為先生那樣的經天偉地之才麼?不行,我要讓他脫離權力的中心,從基層重新做起。不然的話,天下都將成為他手中為平衡權術而任意擺佈的棋子了。我要讓他成長為先生,而不是成長為賈詡。

    十一月,由於獻帝的去世,父親過度憂傷,致染成疾,不能理事,政務皆托與孔明,而我,依然是學習政務。

    我知道,父親的病,始於傷心,卻不單單為因為那個遠在天邊的獻帝,更因為我。

    我再一次入駐漢中王府,親侍湯藥。每一碗藥,我都親口嘗過,才輕輕餵給父親。父親看也不看,張口便飲。

    這些天來,父親與我表現的極為融洽,完全是一對父子的樣子。由於涼州的平定,來探疾的大臣們常當著他的面誇獎我,三叔以叔父兼岳父的身份拍打著我的肩大笑,每當此時,父親都會慈祥的笑著,溫和的看著我。那種溫和,是我從來都沒有體會到過的。但是,我卻總是感到一絲侷促,那個匣子,和諸葛喬的話,時時重重的壓在我的心上。

    如果他沒有真的原諒我,那麼我以後將如何自處?如果他真的原諒了我,那麼我的心以後將如何能安?

    此後,我與父親之間,無論表現的多麼親密,都有一絲看不到的裂痕隔在我們中間了。

    但是,父子與君臣的雙重關係,老邁的君主與強勢的儲君之間的異樣,他的權術與我的詭計之間的交鋒,最終平衡在一點上--我是當前唯一可以接替他拉置的人,而他則是我們這個隊伍的靈魂和支柱,暫時誰都無法取代。

    也是從此時起,父親開始傳授我治國馭下之術。

    他的頭腦還是一陣一陣的迷糊,有時甚至不認人,拍著身邊喊三叔:「雲長,來,坐到我身邊來。」或者對我沖沖大怒:「你是誰家的孩子,跑到我府裡做什麼?」

    我開始以為他是在騙我,後來才明白他是真的老了--可是,就算一頭老了的雄獅,也讓我不敢再去觸碰他的威嚴。

    父親的學識不算太好,雖然他有曾師從名動天下的大儒盧值,但並沒學到什麼。他的本領都是一刀一槍的從征戰裡殺出來的,從滾湧的鮮血裡洗出來的。他教我的東西有時很直接,所以也很鮮活。每天孔明把處理的政務向他匯報,他有時會昏昏沉沉的,點頭了事,有時卻可以十分迅速的進行判斷和處理。

    他不知從何處聽說我討厭漢的「無為而治」的思想,於是告訴我什麼才是「無為而治」,什麼才是老子的思想裡,「無為--有為--無不為」三重境界。

    「作為一個君主,不需要管得太多,管得太多,就會錯得太多,就要招怨。其實一個好的君主,只要選對要走的路和要用的人就可以了。」他摸摸鼻子,孩子樣笑了笑,「你看,我很多時候把事情都交給孔明他們去做,而他們做得也比我好,是不是?

    「做為君主,不負責具體行政上的事,就是無為。君主無為,就永遠都不會犯錯誤。因此,他一面代表象征國家的偉大莊嚴;一面人民永遠無法抓到他犯錯,也永遠大於人民心目中的希望。

    「可是誰來辦事呢?丞相「佐天子」,真正辦事的是丞相。因為他負有立法、行政和司法上的實際責任,就是有為,就難免會犯錯。丞相是群臣中歷練出來,他犯了錯,可以撤換,但不會影響全國政局的穩定。而撤換君主就不一樣,那是要流血的,要流好多好多的血。

    「那麼如何保證丞相盡責盡力,不做錯誤的事呢?於是就有一個御史大夫,在他後面作監督,就是專彈劾,專挑毛病。所以稱為監察御史。」

    「可是,怎樣才能保證御史大夫不跟丞相串通勾結呢,兩個人勾連起來,皇帝可就什麼都沒了。」我難以相信父親的話,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從武帝起,可就開始削丞相的職權而歸於皇帝,此時他怎麼反要放權?

    「這個麼?當然得用人了。當君主沒眼力,就那就瞎子。一方面當然要挑選適當的人才來當丞相和御史大夫;另一方面在制度上規定,一直以來,御史大夫都是丞相的候補人。可是,他的俸祿卻少好幾倍。只要他把當朝丞相劾倒了,他馬上就貴為首相。反之,丞相若不願失去榮譽和富貴,就得拚命做好事。政府就一定是個清廉有能的政府。

    「因此,丞相和御史,乃是陰陽之二極,是『正』,是『反』,合而為一,在君主那裡是『合』。總之,丞相和御史的行政機能是『有為』,君主是『無為』,二者統一在國家裡,國家是『無不為』。」

    我聽著,輕輕點著頭,用力消化這個秦漢初設,而後來漸漸敗落的制度。

    西漢初承秦制,輔佐皇帝治國者主要是丞相和御史大夫。另有最高軍事長官太尉,但不常置。從武帝時起,因受經學影響,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也被稱為三公。漢武帝為了加強集權制而削弱了丞相的權力。昭帝時,霍光以大司馬大將軍的職位輔政,以後掌權重臣都居大司馬大將軍之位。於是大司馬權越丞相之上。成帝綏和元年(前8),採納何武的建議,將御史大夫改為大司空,又把大司馬、大司空的俸祿提高到與丞相相等,確立起大司馬、大司空和丞相鼎足而立的三公制。哀帝元壽二年(前1),改丞相名為大司徒,和今文經所說的三公名稱完全一致。又將原有的太傅和新增的太師、太保置於三公之上,頭銜高而無實權。西漢末雖是三公鼎立,但仍以大司馬權力最大,如董賢、王莽均居此職而專擅朝政。

    光武帝因王莽之亂,於是推行更極端的帝王集權,不使權歸大臣,名義上仍設名位顯貴的三公官,但實權漸歸尚書檯。和帝、安帝開始,外戚、宦官更迭專權。外戚竇憲、梁冀等,都拜為大將軍,大將軍開府置官屬,位在三公上。三公不僅受制於尚書,而且還要俯首聽命於外戚、宦官,有的甚至就是他們的黨羽和親信。按照經學家的說法,丞相輔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如果出現各種災異,皇帝、丞相都要引咎自責。東漢時,皇帝把罪責推向三公,故每有水旱等災,三公常被策免。這時的三公有名無實,只是備員而已。至當世,東漢末年,董卓為相國,居三公之上。建安十三年,曹操罷去三公而又置丞相、御史大夫,操自為丞相,歷史轉了個圈子,又回到了起點。

    不過,父親笑了:「我只是告訴你,不要小看咱們祖宗的智慧,不要以為多了幾百年的知識就一定比他們強。雖然我崇尚高祖之將將之術,也喜歡文景之治時天下生平,但要我放棄手邊的權力,我也還是不捨的。」

    「父王,我一直在想,無論是周的井田,還是秦漢的三公制,直至現下曹魏提出的九品中正制,可有一種能永遠留存的好制度在?」

    「沒有。天下所有的制度,只有能否適應當時情況的制度,而沒有完美無缺的制度。唐堯時讓人當官,都沒人願意當,因為當官辛苦,後世人削尖了頭想當官,因為當官有好處。此時我們有一個好丞相,可以把所有的一切依賴著他,但數十年後,能否還是如此呢?」

    「不過,」父親說,「兒子,你可以試著去讓這個制度更完善一點,用得更長久一點。」

    我用力的點點頭,突然感到一種溫暖,這一刻的親情,真得好溫暖。

    群臣開始再次計議父親承繼大統的事。譙周來報:「近日有祥風慶雲之瑞,長安西北角有黃氣數十丈,衝霄而起,正應漢中王當帝位,以繼漢統。」我對於這些東西是不相信的,曹丕受禪,連麒麟、鳳凰、黃龍、嘉禾都弄出來了,何況是一點風雲之氣。而且,我對譙周這個日後曾一力勸我投降的人感覺也不是很好,雖然他的名望也算是極高的了。

    不過,把這些虛幻的東西拋開,父親繼統也是有著現實的意義的。獻帝死了(其實是誤傳),漢室不應終結。此時,孫曹兩家交好,我軍荊州大敗之餘,已微有人心渙散之勢,雖有雍涼大勝的光環遮住,卻難掩內裡的空虛。內憂外患之際,哪裡還有比父親登基為君,大封群臣,更加能名正言順,凝聚人心的事呢?

    當然,父親稱帝的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如今天下三分,曹丕稱帝,父親再稱帝,那麼孫權就會處於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獻帝這塊牌子被摘下,父親就算掛上大漢的招牌,但還有人會認為這還是大漢麼?

    三國的局面,其實已經形成了。

    冬天就這樣到來了。長安的冬,北風呼嘯,黃沙漫天,人都貓在房間裡,燒著硬木的火盆。我開始懷念荊州和益州的冬天。不過據父親講,我的老家涿縣,冬日也是這樣的冷。

    寒冬一過,父親的病有了幾分起色,他於是登極了。

    國號季漢,定都長安,封吳氏為皇后,封我為皇太子,劉永,劉理各封親王。

    拜許靖為太傅、司徒;拜諸葛亮為丞相,錄尚書事,領雍州牧;拜馬超為驃騎大將軍,領涼州牧;拜張飛為車騎大將軍,領司隸校尉,益州牧;拜趙雲為建威大將軍;封魏延為鎮北將軍,雍州刺史:封黃權為征北將軍,涼州刺史;封賴恭為鎮遠將軍,尋遷太常;封龐德為鎮東將軍;封李嚴為興業將軍;封孟達為興漢將軍;封馬良為安南將軍,領益州刺史;封劉巴為尚書令;封廖立為侍中……

    很有意思的一點是,父親雖是大漢天子,封的也是大漢官職,卻從來不按大漢的律令進行,而是由他隨心所欲的給每個官職加上不同的涵義。例如我最擔心的那個可以自行任命官吏的州牧,在父親這裡就成了虛職,成為他和丞相處理該州事務的助手,這個助手可以提出該州的發展規劃,提出人員任命,政策執行,卻不再直接負責該州的事務。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欺詐,但是,父親的確開始有計劃的改革政務了。雖然他的政務改革受他的身體狀態影響,但他有一個好的丞相。那個丞相就算手中只一粒沙,他也能將之變成一座高山。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0:46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七十一章 章武元年
    時間已是章武元年。在西漢、東漢相繼滅亡之後,新生的季漢如一個嬰兒,於動盪不安的雍涼益三州誕生了。

    此時,曹丕於東方獨享大權,據有司隸、豫、冀、兗、徐、青、荊、揚、並、幽十州,依然是三國中實力最大的一個,佔盡天下膏腴之地,兵多將廣,勢不可擋,雖然他剛剛打敗自己幾個兄弟,當上魏王,並隨之完成了改朝換代,內部有些小小的不穩,但只要他理順了內部,這頭惡虎就會吃人的;

    孫權據有揚、荊、交三州,其中荊州和揚州與曹魏隔江分治。此時因為取了我們半個荊州,已得罪了我軍,同盟關係解除,但卻又不敢完全依靠魏軍,曹魏的心思天下人都知道。於是也在加緊時間研究著對策,一方面試圖緩和與我軍的關係,一方面繼續承認曹魏的宗主地位,同時大力的開發著江南,以圖讓這個昔日的蠻荒之地變成一個糧倉,能有抵抗中原的力量;

    我軍則有益州、雍州和涼州三州,二十七個郡國,二百一十五個縣道,人口達到二百餘萬,僅以面積似乎不小於曹魏,但論實力只略強於東吳,而且這些郡國中,少數民族和屬國戰了一半以上,內亂處處,民族矛盾激化,而且由於雍涼初定,就直面曹魏的大軍,情況絲毫不容樂觀。

    父親雖然精力越來越差,腦筋也越來越不好用,時常會忘事,但登上帝位的他,卻似更加雄心勃勃了。這,並不是個好現象。

    不過,外界形勢似乎開始向著好的方向發展著,首先,由於曹丕奪位,不可避免了造成了人心的再次動盪,敦煌的張恭一怒歸降我軍,涼州至此全部歸屬季漢。蘇則等原來還心繫「大漢正統」,視我軍為「逆賊」的人也放棄了心中原有那點幻想,誠心歸順了。可以說,曹丕的稱帝,是他在奪得魏王之位後,給我們的第二次休養的機會。藉著他內部的不穩,我軍在父親和孔明的帶領下,迅速的在雍涼之地紮下了根。

    而由於北伐之前,我與孔明派下好多細作挑動孫曹兩家的不睦,此時在荊州和揚州,各種小範圍的磨擦不斷。孫權在攻打荊州之前,曾經降順曹魏,但是卻一直不把攻破荊州後得到了降將於禁送歸曹魏,也一直不肯按慣例派質子到洛陽,讓曹丕極不放心他的誠意;而孫權卻覺得曹丕對他太不尊重,而且曹丕稱帝這件事也不太地道,雖然孫權從來不拿漢帝當回事,但並不代表他不會拿漢帝當幌子來指責別人。這其實是個很好的時機,如果父親能放下奪荊州之恨,其實可以有更好的辦法來挑動孫曹兩家的爭鬥--但這是不可能的,父親對孫權的恨,並不在曹丕之下,雖然孫權曾對他有恩(借了南郡諸地給父親),也算有親,但孫權破壞盟約奪取荊州,並害得關羽自盡。在這種情況下,父親是絕對不會與東吳有半點聯絡的,他不是光武帝劉秀,自己的哥哥被害死了,他為了自保,可以照樣飲酒取樂來麻弊對手;他更不是劉邦,自己的父親被捉之後,敢於不要臉得對霸王說,你我是兄弟,我父就是你父,你要是烹了他,請分我一杯羹;所以,父親注定無法成為高祖和光武帝那樣的開國之君,他太情緒化,他居然可以說出沒了兄弟,我要這萬里江山何用的話來?說到底,雖然我總是自許為極重親情的人,但我與父親,還是有著極大的差距的,有時,對於親情的看重,我還不如他。

    於是有一天,我做夢居然夢到父親在朝中倒行逆施,然後出後東吳,八百里聯營火海一片,在那火海之前,我與父親拚鬥起來。在夢中,父親劍懸在的我頭頂,卻沒落下,而我低著頭,一匕首刺入父親的胸膛。父親苦笑著,用手摸了一下我的臉。

    我被自己這個夢驚醒了。一直以來,我以為父親是沒有親情的,此時我突然發現,其實沒有親情的人是我。我一直以梟雄來看待自己的父親,對於他的數次拋妻棄子以及摔我收買人心的作法不以為然,甚至總覺得自己在他心中是可有可無的。可是,這一次,我做了兩件大錯事,而父親卻放過了我。無論因為他對母親得愛對我尚有一絲不忍,還是因為我可以繼承他的事業對我尚有些愛惜,或者因為我是他的兒子對我有著普通得父愛,都讓我體會到了父親是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有什麼好怪的。父親的一切所為,都是為了季漢,只要他去做,我就該全力支持,哪怕他一時做錯。有時候,我甚至極端的想,哪怕父親真得去征東吳,為了他與我這一刻的溫情,我也為他拼了!

    父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奇跡的是,在朝堂上,他沒有一次說錯過話,做錯過事。但是每當下了朝,他就如同散了架一樣,陷入沉沉的昏睡或者迷亂。

    孔明擔憂的說:「陛下的身體,再這樣下去會支持不住的。」

    「可是,父皇初登大寶,欲展一生之志願,誰又能攔得住他。」我輕輕搖著頭。

    父親身體雖然在惡化,但他卻還在咬著牙堅持著,我發現,隨著他看似漫不經心的一道道部署,都是有計劃,有安排的,如同他所說的「無為而治」的政體正在建立起來。他要以高祖為榜樣,以高祖之法為法,重建季漢了。

    而孔明在益州的各項政策也在有條不紊的施行於三秦大地。

    禹定九州時,將雍州之土評為上上,關中平原,八水繞長安,自古便是豐饒之地。關中山河四塞,南有秦嶺橫亙,西有隴山延綿,北有黃土高原,東有華山、崤山及晉西南山地,更兼有黃河環繞,可謂山川環抱,氣勢團聚。在地勢上,關中對東部平原地帶呈高屋建瓴之勢。關中四面有山河為之險阻,幾處重要的交通孔道,又立關以守之。其地位重要者,函谷關扼崤函之險,控制著關中與中原之間的往來通道;武關控秦嶺東段之險,扼守著關中東南方向的進入通道;散關扼秦嶺西端之險,控制著關中與漢中、巴蜀之間的交通咽喉;蕭關扼隴山之險,守備著關中西北通道。四塞險固,閉關可以自守,出關可以進取。形勢有利,就出關進取;形勢不利,則閉關自守。從而使關中具備一種能進能退、可攻或守的態勢。曹操曾遷涼州之人到三輔,父親到長安後,很多從關中逃到漢中的人也跟了回來,再加上孔明的一系列善政,興修水利,改革農具,推廣科學的種植方法,發展商業,關中正以極為瘋狂的速度發展著。這一年已遠比第一年的缺衣少食時強得多。敦煌歸附之後,西域的貨物也再一次來到長安,我們全部收購下來,這樣會促使這些商人們更加賣力的工作。我們留下了貨物中的各類植物的種子、書籍和兵器等物,卻將寶珠、美玉之類的東西轉手向東販賣,去掙曹魏的錢財。曹操一生不好奢侈,他的女人都要自己紡織,曹植穿過一雙絹鞋就被痛斥。但曹丕顯然在這方面比不了他的老爹。這些貨物一入關,有的是人會收購了送給曹丕,不用擔心其價植的。同樣,我們的蜀錦也通過政府管控,高價賣向東吳和曹魏,以充足我們的府庫。

    曹丕是肯定會出兵回奪雍州的,雖然他一時疏忽,被我們鑽了空子,但或許今年,或許明年,只要他準備好了,就一定會出兵西進,那時會有一場舉國之戰的硬仗。在此之前,我們只有不斷的加強兵力,囤集糧草,並無其它途徑可言。

    去年冬天,涼州武威境內發生胡人入侵。雛虎姜維在我離開涼州之後大發虎威,蕩平了十數個未歸附的羌胡部落,獲男女兒童五千人,雜畜一萬餘頭,其餘各部不是歸降,就是遠避。同時姜維也派出使者,帶上糧食去結交各部。他在給我的信中寫道:「羌胡之人,非特以侵掠為性,實其地不足以生其民。雪原萬里,饑寒啼號,部眾開始殺馬以圖活命。我部五百人以糧為餌,經旬,竟得降虜七萬餘,亦有故漢地遺民夾雜其間者,宇內大亂,受創者非唯華夏一族。」

    對於這封信,我受到很大的震動。一直以來,我總以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甚至覺得,匈奴人,鮮卑人,這都是些喂不熟的狼崽子,一旦強大了,就跑來侵掠一番,然後轉身逃走,歷數史上慘案,簡直罄竹難書。我還曾想過,要不要在強盛之後,對漠北胡部大肆攻伐,殺得他們無處可逃了再說。可是,現在,我卻有些疑惑起來。誠然,姜維生在羌胡之間,對羌胡之人心有惻隱亦是難免,但是,處理這些人,難道沒有其它途徑麼?而且,這個數字也讓我吃驚,七萬,那幾乎是季漢人口的二十分之一了。

    另一件事,卻給了我提示。參與金城盟會的一個部落因為冬雪過大,難以過冬,襲擊了旁邊一個部落,屠殺了一百餘人,搶走了所有的馬匹牲畜。這種事在每年也平常,但此次卻惹了眾怒,護羌校尉關平一紙文書頒下,「背信棄義之賊,不得以禮待之」,宣佈其部不再受任何保護。三日之內,那個部落被附近各部連根拔起,所有高過車輪的男子全部被殺,婦孺被當成奴隸被各部刮分,一時間,朝庭在涼州的威望達到頂點。金城之盟,已經初步起到了它的效果,那麼,我可不可以以此為鑒,來解決異族之事呢。而且,我知道,在後世,這些部族的血都融入了漢族的血脈,被大漢以其強大的凝聚力所同化。後世之人,誰能保證自己身上沒有這些部族的血脈呢?那麼,殘忍的對付他們,與對付自己人何異?那麼,強分種族又有何意義?如果我以文化來侵掠,來併吞,以血脈來融合,早日完成這個大融合,則我季漢的實力,必可迅速增強的。

    那麼,既然異族可以不用武力來解決,曹魏與孫權都是漢人,他們的事我能否換個方式來解決呢?

    當然,這些都只是我心中一時的閃念,遠遠沒有成熟。在三國這個時代,仁慈是不可以輕易使用的,就算是用,也要與刀槍一起使用。

    在東方,并州匈奴也悄悄與我軍聯繫,試圖讓我軍不要攻擊他們。此時的匈奴,再不是原來那個可以逼迫強大的漢王朝低首的可怕的帝國。

    公元46年,匈奴內部因為爭奪單于繼承權發生內亂,稽候珊之孫日逐王比向漢朝求援,以期得到支持,在得到漢朝的支持後,日逐王比於公元48年稱呼韓邪單于,匈奴分裂為南北匈奴兩部。南匈奴歸附於漢,移居塞內,北匈奴則繼續留在漠北。

    公元89年,東漢軍隊與南匈奴聯手破北匈奴於稽落山(後世蒙古西北部),單于遁逃,降眾20餘萬。91年,東漢軍隊再次大破北匈奴於金微山(後世阿爾泰山),北匈奴損失慘重,北單于率餘眾逃往烏孫,開始了其漫長的民族遷徙,並導致了強大的羅馬帝國的覆滅。

    南匈奴單于多次受到鮮卑的襲擊,只得進一步依附漢王朝。後來曹操讓梁習以別部司馬的身份擔任并州刺史。梁習到任之後,以禮相待,勸誘招納胡狄中之有權勢之人到朝中做官。用軟辦法除掉胡人權貴之後,又徵召胡狄之精壯從軍。後將這批胡兵遠調別處。使得單于無爪無牙,恭順納貢。這方法簡直與孔明先生在益州安撫南蠻的方法一般無二,亦可見曹魏能人之多。在這種情況下,單于在216年投靠曹操。曹操為了削弱勢力,分其眾為五部,每部選尊貴者為帥,別令漢人為司馬,以監督之。令左部居汾陽、右部居祁縣、南部居隰縣、北部居忻縣、中部居文水縣。至此,南匈奴國家政權已經沒有了。

    對於南匈奴這些部眾,我還是相當在意的,因為日後的五胡亂華之時,擊敗晉王朝,首立政權的就是這些人。而且很好笑的是,他們起事還打得我的名義--於扶羅之孫劉淵就是追尊我為孝懷皇帝,起兵反晉的。

    所以,除了戒心之外,我還對這些「親戚」有著幾分好奇。

    我是在渭南見到劉豹的。那時我正奉命巡視各地,來到渭南,而他悄悄渡河,前來見我。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0:47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七十二章 并州匈奴
    渭南位於渭河平原東部,因位於渭河南岸而得名。東瀕黃河與并州、河南毗鄰,西與長安、咸陽相接,南接秦嶺與商洛為界,北靠橋山與延安、銅川接壤,素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稱。地理位置極為重要。自長安至渭南,我走得極為快意。因為這一路的馳路修得為極平整。從前秦治馳道,高出地面,用鐵椎築土,道茬堅實,寬50步,每隔3丈樹青松為志,寬闊平坦,森嚴蔚然。到漢時依秦制,凡馳道皆由地方官吏管護,隨時保養維護。到東漢治驛站,道路更加四通八達,暢通無阻。可惜時至三國,天下大亂,就只有人挖溝,沒人修路了。不過,孔明先生十分重視修路,他把撫流民,練精兵,修馳道,治河渠列為四大要務,無論是山中的流民,還是投誠的賊盜,亦或是捕獲的俘虜,他都從中選出精壯的補充入部隊,其餘的打散安置,並以工代賑,通過修馳道,治河渠來分配給食物。說起來,先生雖重兵,卻似對築城的興趣不算太大,這一點他遠遠比不了李嚴。李嚴最喜歡築城,只要他到了一個地方,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城池修得漂漂亮亮的,高高大大的,所以每次考績,李嚴的名次都極高。但我總覺得他有點搞面子工程的嫌疑。先生卻不同,他對於事務的輕重緩急似乎分得極為清楚,哪個城當修,哪個城不當修,哪個城應以什麼為主什麼為輔,在他這裡是一清二楚。關中山川環抱,可以作為險阻,是為戰略上的優勢,所以修城並不重要;農業發達,可以儲糧養兵,是為經濟上的優勢,所以要搞好水利,使農業的潛力發揮出來;這裡原本人煙稠密,民尚耕戰,是為天下的中心,但由於久經戰亂,人口不是很多,而且東臨強敵,修路是為了加快運兵的速度,使有限的兵力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

    建威大將軍趙雲與鎮東將軍領渭南太守龐德就駐紮在渭南。這兩頭猛虎守在潼關之外,著實令曹魏也要吸幾口涼氣。當年渭河之戰,馬超龐德猛攻曹軍,若不是曹操校尉丁斐放出大批牛馬,引馬超軍爭相取馬,又得虎侯許褚掩護,渡過黃河,幾乎活擒了曹操。而今,勇猛不下於馬超而更為穩重的趙雲與龐德引益州精兵駐於此地,比之原來馬超十部聯軍威攝之力更強。來到這裡,我才明白為什麼張既、郭淮等名將均在潼關,卻不敢出關一步。要知道,張既那是曹操手下有名的能臣,封疆大吏,能治民,善用兵,游楚、蘇則等人皆出自他的手下。

    渭南雖有重兵,但卻繁華的超過想像,有某些方面甚至超過了長安。我開始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後來才看出,原來這裡有一個巨大的市邑。此處市邑位於渭河邊上,並且大膽的打破了「午時開市、日落散市」的常規限制,開放夜市與早市。引發了各地客商們極大的熱情。涼州的牛馬皮毛、并州的釀酒寶刀、兗州的漆、絲,金、銀、銅,荊州的羽、革、礪砥,雍州的琳琅,益州的蜀錦,以及醋醬、蜜漿、糧食、熟食、竹木、文采榻布、皮革藥材、書籍字畫……琳琅滿目,應有盡有,熱鬧非凡。

    雖然處於大戰邊緣,但只要有利,各地的商人還是帶著商隊,拼著命的趕來。他們帶著刀箭,騎著快馬,大碗喝酒,高聲叫價,情誼相投之時,百金千金隨手而去,眉頭都不皺一下。這些人與其說是商人,不如說更是冒險者,豐厚的利潤讓他們可以輕易拋灑自己的鮮血而不皺眉頭。

    我開始覺得這樣做很不好,雖然我對商人不如士大夫那樣有偏見,畢竟我的舅父就是商人起家,但是這樣一來,龍蛇混雜,難免會影響渭南的安全。後來才發現趙雲和龐德這兩個人的高明之處。首先市場位置選擇,雖處於交通要道,但卻一馬平川,且距渭南城較遠,就算整個市場的人都是敵人,只消出動一支千人的部隊,便可將他們全都趕到渭河之中。其次是商人一多,消息便靈通,四面八方的信息可以輕易匯總,每天總有數十隻信鴿從渭南出發,飛向長安,那是先生已訓練成網絡的信鴿大軍,而這個市邑,幾乎成了各國的信息交流中心。再次便是這個市邑,可以產生極大的稅收,問起數目,簡直讓我眼紅,那居然要比三五個郡國的歲入都要多。

    來渭南與我會面的正是劉淵之父劉豹,他是先代單于於扶羅之子,此時不過三十來歲,有傳說於扶羅得了蔡文姬,其後於扶羅死,劉豹便又娶了這位繼母,甚至還有種說法,認為建立後漢的劉淵就是蔡文姬所生。不過文姬歸漢也是數年前的事了,若是劉淵果然是文姬所生,那他建立後漢豈不是年已九十多歲?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想到這裡我向南方看,離渭南不遠就是蔡文姬所居的藍田。不知劉豹來到此處,會不會有什麼感想。

    想到蔡文姬,我便想到了董卓入洛陽時所造的無數血案,以及在此案中匈奴、羌人的所做所為。亂世中的人,都變成了獸,而他們,更是獸中的豺狼。但是,有時與豺狼打交到,也是必須的。

    不過他們進城時,我就在城樓上看到他們,那樣子與我想像中的飛揚跋扈相去甚遠,除了服飾衣著,簡直與普通漢人沒什麼區別。我不知道這是他們的進步還是倒退。不過,我並不認為一次的見面就可以查清他們的真實底細,所以我對李氏兄弟說:「想辦法,試試他們還是不是草原上的匈奴。」第二天,他們來向我匯報。這兩天由於我沒有安排接見他們,所以匈奴部的幾名隨從就上街四處遊蕩,似乎看風景的樣子,卻有意無意間察看城門,軍營等地。他們兩個找幾個羌人,休息時無意間當著匈奴人的面談起從衣食不飽的遊牧生涯,變為現在有了土地之後,可以安定下來的快樂。他們發現,那些匈奴人眼中卻含著不屑的神情。

    看來,被迫來居住并州的匈奴,雖然為了表示誠意,從為人到處事都開始漢化,卻並沒有冷卻大漠上蒼狼的血,那是嚮往自由與渴望殺戳的血,他們不是生活在涼州已半畜牧半農耕的羌人,對於他們中的很多人來說,放下馬鞭拿起鋤頭是一種屈辱。

    看來在短時間內,很難讓他們完全認同季漢,畢竟他們曾經擁有一個與漢王朝同樣強大的王朝,擁有冒頓這樣逼得漢高祖都膽戰心驚的英雄的王朝。輝煌的歷史會產生強大的凝聚力,讓後人難以忘懷和充滿依戀。就算他們低下了頭,卻難以改變他們心中的血。與這樣的人打交到,就應該以他們相同的方式。所以會面我沒選在朝堂,而是選在了演武場。

    風吹草動,劉豹騎著馬飛快的奔馳,將一支又一支的箭射在靶心之上,隨後是他的隨從們,每一個都矯健的如同雄鷹一般。尤其是一個長髮飄飄,眉目清秀的年青人,弓如霹靂,箭似流星,穿梭往來,無一虛發。

    趙雲站在我身邊,道:「這,或許是是匈奴的射鵰者了。」

    我點點頭,道:「在草原上,當真面對這樣一隊敵人,那實在是件很危險的事。只怕十倍兵力,都難以擊潰他們。」

    趙雲著:「匈奴人,就生長在馬背上,兒時的玩具就是弓箭刀槍,唯一的工作是牧馬,唯一的遊戲是打獵,他們每個男子都可以騎馬做戰,是個全民皆兵的民族。眼下這幾個人的弓馬之術,就算我軍中,也沒幾個人做得到。當然他們不可能人人如此。千軍之陣,有一二人便不容易了。」

    我點了點頭,轉向趙雲笑道:「但我知道,四叔是一定可以做到的。」

    趙子龍一聲長笑,縱身上了自己的白龍,當年他的馬是公孫讚的白馬義從中千里挑一選出來的,而這匹是那匹的後代,也算名駒。白龍四蹄有如不著地般,轉眼就到了場中,趙子龍馬到箭到,左右馳射射,背射,俯射,仰射,那箭便似被靶心吸過去似的,箭箭中的。突然間趙龍一聲大喝,連珠箭發,流星七箭,卻散了開來,俱都偏離紅心。趙子龍駐馬拂鬚而笑。定睛看時,那靶上七箭,竟散作北斗之狀。一時間諸人俱各吃驚。劉豹下馬走到靶前,不敢相信的看看靶,又看看趙雲,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向趙雲深施一禮。

    趙雲跳下馬來,拉了劉豹的手來見我。我拉起劉豹的手,叫道:「左帥,你對四叔說什麼?」

    劉豹歎道:「我在說,將軍一定是天神下凡。」

    我哈哈大笑了:「我也一直覺得四叔不是凡間人物。不過,你所部之勇,也非尋常。那個長髮的年輕人,不知是誰啊?」

    劉豹笑道:「太子千歲,這是本人的一個伴當。」

    伴當在大漢指作伴的僕人或朋友,而在匈奴則是特指與自幼隨在諸世子王子們身邊,一同生長起來的夥伴,他們一般是大將或功臣的後代,長成後也是獨領一軍的將領,被視為一生的親信。就如同我的伴讀一樣。

    「那你這位伴當叫什麼名字呢?」我再問劉豹。

    「小人呼衍昴。」長髮的青年搶步上前施禮。

    「不錯,他叫呼衍昴。」劉豹笑著。

    我看看劉豹,再看那年青人,覺得他們的表現有些詭異,他自己說叫呼衍昴,而劉豹卻又為何加個不錯呢?當下也不說破,又覺此人本領似不下於姜維等人,不由起了招攬之心,點頭笑道:「你的漢話說得很好,箭法也很好。左帥,我想用十口寶刀來換呼衍昴,你看如何呢?」

    劉豹一愣,面有遲疑之色,道:「太子千歲,此人雖為我之伴當,卻是我叔王的人,小人不敢做主。」

    我笑道:「你欺我不懂貴部的規矩不成?偏拿這等無聊的話來騙我。也罷了,看你如此厚愛此人,我便也不奪愛,將他留給你。十口寶刀,還是可以送給你們的,誰讓咱們同姓了一個劉字。」

    「謝太子殿下!」

    「嗯,」我沉吟一下然後自腰間摘下寶劍,「左帥,我這口寶劍,乃是父皇令天下第一劍師蒲元所造,消鐵如泥,今日見到公之風彩,著實開心,此劍贈與汝。收下吧。」

    劉豹叩謝,雙手接過我的寶劍:「但不知此劍何名?」

    我笑道:「寶劍何須名,此劍無名!」

    劉豹輕輕扶摸道:「好一口無名之劍。」他退後幾步,抽劍而出,寒鋒在陽光下閃動著。李氏兄弟把一件魚鱗甲送到劉豹眼前:「請試劍。」

    劉豹揮劍劃過,衣甲平分。劉豹歎道:「果然是好劍!」收劍再謝。

    我道:「左帥既得此劍,也當給我點東西,左帥走後,我也想睹物思人,重念今時之風彩啊。」

    劉豹臉一紅,道:「小人身邊一無長物,如何能比得太子之寶劍。」他想了想,一咬牙,把自己的頭盔摘了下來,雙手送到我的手中:「千歲,此盔是我祖傳之物,我父於扶羅傳之於我,見盔如見人。今日獻給千歲。」

    我點點頭,也是雙手接過:「我會如同珍愛自己的生命一樣珍愛此盔的。其實自祖上算起,匈奴與大漢的血早就流到了一起,我的多少代祖姑姑都是匈奴的閼氏,而且獻帝天子也賜單于劉姓,視為天家子弟。我與父皇也會視你們為一家,願汝等一心向善,為我大漢世世牧守一方。甚至有朝一日,可以幫你們擊破鮮卑,重返舊庭。」

    不知道匈奴歷史的人,不會明白重返單于舊庭對匈奴有著多大的吸引力。我這話才結束,眼前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匈奴漢子便跪了滿地,連連叩首。

    單于舊庭,那裡一定是片永遠野性難馴的土地,那裡生存著永遠野性難馴的男兒。這些人的血管裡流著狼的血。但是,我們需要畏懼麼?獅頭、鹿角、鱷嘴、龜頸、蛇身、魚鱗、蜃腹、魚脊、虎掌、鷹爪、魚尾於一身的龍圖騰,本就是無數年裡,無數種族融合匯聚而成的,就算不用武力,我一樣可以將那裡的人和那裡的土地全部同化了的。

    我忽然非常想在單于庭看到一支屬於我的,擁有著狼的血和狼的靈魂的隊伍。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0:47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七十三章 李陵後裔
    回到四叔為我準備的下處,才一進門,李氏兄弟單獨來見我,他們跪下身來,淚痕滿面。

    「殿下!小人請旨,誅殺呼衍昴!」

    「什麼?」我愣了,「你二人這是何意?呼衍昴乃是我軍貴賓,你怎能隨意說出一個殺字?」

    「什麼呼衍昴,」李晟道:「他是李家先代叛將李陵之後。雖然我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但同為李氏族人,他胸前掛得玉珮,怎隱得住我們的眼睛!」

    「李陵之後?」我站起身來。

    李陵是武帝時的大將,公元前九九年,漢軍分兩路向匈奴汗國進攻,一路是大將李廣利,出兵酒泉,深入西域,到達天山,被匈奴擊敗。另一路大將李陵的遭遇則更為惡劣。當時,李陵率領五千名步兵,從居延海(內蒙古額濟納旗),向北深入沙漠,行軍三十日後,在浚稽山(蒙古戈壁阿爾泰山),跟匈奴侯單于的三萬人相遇,李陵迎戰,殺死了上千人。單于召集援軍,共八萬騎兵,李陵只有撤退。但最強悍的步兵也擺不脫騎兵的追擊,匈奴兵團分為兩翼左右展開,把李陵兵團夾在當中。李陵逃走,幾天後,到達一個無名山谷,他規定士兵受傷三次以上的才准坐車,受傷兩次以上的改為駕車,受傷一次的繼續戰鬥,又殺了三千人。再走四五日,到達一片葦草茂盛的畜牧地帶,匈奴兵團順風縱火,但李陵卻先行縱火自救。再向南行,到達山地區域,且侯單于下令他的兒子攻擊,李陵兵團在樹林中設下埋伏,匈奴又損失三千人。且侯單于以元首之尊,親自指揮十六倍於敵人的精兵,追擊十餘日,仍不能取勝,簡直憤怒得發狂,攻擊更加猛烈。李陵在沙漠中再南行四五日,再次殺死匈奴兩千人。這時且侯單于已經發現李陵是一支孤軍,緊追不捨。兩翼越過李陵,在李陵前方合圍,遮斷退路,箭如雨下,呼喊投降。李陵繼續戰鬥,一日之內,射出了五十萬隻箭。箭用盡,就拋棄車輛輜重,全體徒步前進,還剩餘三千人,進入囗汗山(蒙古譜顏博格多山),匈奴兵團堵住谷口。到了晚上,李陵徘徊歎息說:「再給我們每人十枝箭,就能支援到邊界。」然而,他已經沒有一隻箭。半夜的時候,李陵下令擊鼓突圍,鼓破不能發聲。李陵命向四面八方衝出,一以分散敵軍注意,一以希望有人能逃回大漢報信。他與另一位將軍韓延年上馬,率親信軍人十餘人,越嶺南逃。匈奴兵團潮水般追擊,李陵身上只有短兵器,不能阻擋敵人。最後韓延年中箭而死,李陵被俘。這一戰,如果不是史學家記載失誤,那就應該是整個冷兵器時代兵步對騎兵最牛最經典最不可思議的一場戰鬥了。

    可惜,就是這們一位了不起的將軍,卻被武帝劉徹以投降的理由逮捕處死了他的全部親屬,當他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一怒之下,降了匈奴。相比之下,遇到父親的關羽可比李陵幸運多了,若是關羽遇到武帝,漫說以後被評為武聖,只怕連關西解良的鄉親都被他連累了。而歷史上同樣投降了曹魏的黃權,父親卻善待他的家人,父親說:「是我負黃權,權不負我。」而曹魏製造了黃權家人被害的消息送到黃權處,黃權也一眼看出這是謠傳。君臣相得同心如此,實算是千古佳話,僅此一點,父親的氣量遠勝武帝。

    我問道:「若果如是,他與你兄弟同宗啊,為何要殺?」

    「李陵是我李家的叛徒,是我李氏的恥辱,我李家的家訓就是要與李陵的後人誓不兩立,只有以他們的血,才能洗去我們家族上的污點!」

    我站起身,看看跪在地上的李氏兄弟,他們那還帶著少年的童真的眼睛是那麼純。我歎口氣,搖搖頭,眼前現出呼衍昴的影子,怪不得他主動跳出來自報姓名呼衍昴、而劉豹也說「不錯,他叫呼衍昴」。既然叫呼衍昴,還「不錯」什麼啊,我當時雖覺怪異,卻沒想到這上面。

    我對李氏兄弟道:「你們起來吧。李陵不是你李家的恥辱,是我大漢的辱恥。不是李陵對不起大漢,而是大漢對不起李陵。或許你們一時不能理解這句話,但我希望你們以後能明白。」

    我在帳中轉了個圈,呼衍昴的本領,本未完全表現出來,但僅憑武技一項,在我季漢也當屬一流,不在張苞關興之下,年輕一代中,怕只有姜維方能與之比肩。我不由起了收攬之心。而且,匈奴人中,若能收伏這樣一個人的心,足頂千軍萬馬。

    我不由的想,若是早知道呼衍昴是李氏之後,我就在白天安排一場比武,讓李氏兄弟對呼衍昴,看他是個什麼表現,能否心念故國。不過此時再說已是晚了,明日劉豹離開,我總不能現攔。當下我提起筆來,在細絹上寫下了適才的四句話,吹乾了,捲起來,對李氏兄弟道:「你們兩個,現在去一趟驛館。我給劉豹諸人每人一件蜀錦披風,你們要分別親手交到他們屬下的手中。這細絹,必須與披風一齊交到呼衍昴之手。」

    李氏兄弟應諾。

    李氏兄弟走後,我輕撫著那頂頭盔。它的製作並不精美,式樣古拙,頂上甚至還嵌了幾片人頭骨,別有種蠻荒的蒼涼與大氣。我知道高祖劉邦曾贈給匈奴單于一身精美的衣甲,頭盔,護胸等地方都是由黃金白銀打造的。但他們,卻以此盔為傳家之寶。這實在是一個難以征服的民族啊!

    而更加難纏的,是他們曾經擁有著比大漢還要寬廣的胸懷。那麼,我呢?

    結交南匈奴,其實我更看重的是他們的聲望,他們現在合族不過數萬人,既使在并州,也很難有什麼大的動作。而我軍在短期內,將以防守和穩固為主,很難進行大規模的征戰,南匈奴對於我們來說,只是悄悄埋下的一顆棋子而矣。日後它的開花,還是在草原上,對抗新興的鮮卑人。

    匈奴人走了,呼衍昴並沒有什麼表示。反倒是李氏兄弟有些失落。一個世世代代的「仇敵」,被我輕輕幾句話重又變回了親人。若那人叫做李昴的話,從名字上看,正是他們的族兄,這種變化,讓李氏兄弟有些難以承受。

    準備離開渭南的時候,趙雲又打了個勝仗。魏軍出一支千人隊悄出潼關,結果被埋伏了個正著,一頓亂箭射得死傷了大半。此戰我軍並沒有出動大隊人馬,而防守的正是先生手下的虎步營。虎步營是季漢唯一可與白耳精兵相提並論的一支隊伍。此戰中他們只有不足一百人,但使用的卻是諸葛神弩,故自己一人沒傷,卻使敵軍大敗。諸葛弩製作本為不易,先生又根據不同用途設計了大小兩個型號。我用於防身的就是小型的,適於近戰,卻不能及遠,而大型的卻沒有這個缺限,只是箭身製作頗為不易,就算是一根箭桿上的毛刺打磨不均,都會影響整個弩機的使用,所以很難大規模的裝備和使用。但小試牛刀,效果還是極為明顯的。

    潼關在東漢以前還沒設關城,到東漢時,曹操為預防關西兵亂,才於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始設潼關,並同時廢棄函谷關。據《通□》載:『自澠池西入關有兩路,南路由回阪,自漢以前皆由之。曹公惡路險,更開北路為大路。」建安時改山路於河濱。當路設關,始有潼關。潼關以水得名。《水經注》載:「河在關內南流潼激關山,因謂之潼關。」潼浪洶洶,故取潼關關名,又稱沖關。這裡南有秦嶺屏障,北有黃河天塹,東有年頭原踞高臨下,中有禁溝、原望溝、滿洛川等橫斷東西的天然防線,勢成「關門扼九州,飛鳥不能逾」。

    正是由於潼關之險,我軍一直沒有硬攻,而是在潼關之西設了很多探哨,曹軍不出,兩邊相安無事,曹軍一出,堅決打擊,絕不手軟。

    在這種地形上,騎兵起不了什麼作用。而以善走山路,精於箭術著稱的季漢軍隊就佔了不少便宜。當然,潼關裡的郭淮也不是好惹的,他就親身出馬,於夜間連拔過我軍十餘處探哨。後來我軍每哨皆設明哨一處,暗哨一處,同時以流星火炮傳遞消息,使曹軍無法進攻。總而言之,在魏漢兩軍沒有出動大部隊的情況下,趙雲、龐德與張既、郭淮在對峙中互有勝負,誰也奈何不了誰。

    渡河北上,我們前往臨晉。左馮翊領十三縣,分別是高陵、池陽、萬年、重泉、臨晉、頜陽、夏陽、頻陽、粟邑、衙縣、殳栩、雲陽。高陵是左馮翊的治所,但臨晉卻是前線,地理位置重要的多。隔著蒲津渡與并州,司州相望。蜀中大將吳班、馮習和降將王平就在這裡。雖說這三個人論份量似乎比不上趙雲與龐德的組合,但卻勝在穩重可靠。馮習長於水戰,王平長於陸戰,守護黃河幾處渡口,保護長安的安全,應該還是沒問題的。算起來,吳班是吳懿的族兄,也應該是我的舅舅,他為主將,不能說沒有這方面的原因,不過他的性情比較溫和,如同他那個皇后妹妹一樣,而且能夠發揮手下的長處,不爭功不妒賢,使馮習和王平的能力可以充分發揮出來。外戚作到這樣,也算是一個難得的了。

    距離臨晉還有百餘里的時候,下起大雨來。北國的早春,一般極少有雨的,但這次的雨卻不但大,而且疾。我們一行人無處可避,淋了足有半個時辰,雖然護衛們用自己的斗蓬架在我的頭上給我擋雨,但我全身依然濕透,北風一吹,覺得眼前發黑,手腳冰涼,氣急聲粗,頭暈腦漲,才一起身,便摔倒在地。

    眾侍衛慌了,黑塞用手在我額上一探:「呀!少主發燒了!」

    我卻已是說不出話來。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0:48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七十四章 黃河九曲
    護衛們不通醫道,慌了手腳,一面急急派人去臨晉報信,一面將我重重裹起,向最近的一個村落奔去。進村,直接敲響第一家的院門。這家的宅院比較大,從前應該是個殷實人家,不過現在看來人口也並不多。老婦人花白頭髮,五十多歲,見到我們嚇了一大跳,把門插好不肯放我們進來。

    我此時略好一些,吃力的搖頭道:「算了,我們再換一家吧。」

    黑塞不說話,一膀子把半邊門撞了下來,不顧我的怒罵,抱我便進了屋中,蓋上被子,安置下來,讓侍衛們燒水,安排人去抓藥,接著自己走到門外,向嚇得發抖的老婦人叩頭便拜:「老媽媽,對不住,但我家主人生病,不能不進來。」他把一錠銀子交到老婦人手中:「這點錢給您補貼家用,算是我們打擾之費」。

    他本是南蠻,說話不清,而且硬硬的,好話也似在打架一樣。老婦人也不知聽懂沒有,只是怕得發抖。

    黑塞自己轉身來到天井當院,一把將身上的布衣撕下,露出傷痕纍纍的身體,對李氏兄弟喝道:「黑塞私入民宅,犯下大過,行刑!」

    李氏兄弟看看我,我搖搖頭:「他算是一心為主,行鞭刑吧,二十下。」按季漢律,其實他的刑最嚴可以殺頭,最輕也該四十軍棒的。

    李暠揮動鞭子,一鞭下去,黑塞背上血花飛濺。


    老婦人嚇得驚叫一聲,藏到屋裡,和另一個女人擠到一起。二十鞭打完,黑塞雖然硬朗,也痛的滿頭大汗。

    此時其他護衛們忙著抱柴生火,燒水做飯。已完全是喧賓奪主。

    普法在老婦人的廂房外進行解說,也不知這和尚說了些什麼,反正讓那老婦人安下心來,並且帶著一個女子主動來照料我了。我想說句什麼,可是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沉沉睡去。再醒來時,外面天色已晦暗了。

    屋中升起了火,水在大鍋裡咕嘟嘟的翻著花。由於陰雨,煙囪的煙霧不向上升,反朝下降,在院子裡越積越多,飄不動了似的悄悄扯起厚實而柔軟的帷幕。

    火炕暖和起來,熱氣隔著被窩向上冒,背心被焐得暖暖的,四肢百駭無不熨貼舒適。我看看身邊正正給我熬薑湯的老婦人,不好意思的說道:「對不住,老媽媽,嚇到你了。」

    老婦人說道:「哪裡,你是長安城裡的貴人,請都請不到的。是我多心,也沒聽清這位軍爺的話,把你們當成河匪了。」

    「河匪?這一帶河匪很厲害麼?」我不由皺下眉頭。

    「是呀,可厲害了,前幾天,才把鄰莊的李員外家搶了。今天我兒子出門時說,讓我把門戶管緊,這些天河匪鬧得厲害,讓我多加小心呢。」

    吳班這三個人是怎麼鬧的,這裡的河匪他們知道不知道?我不由有些不悅。

    「不知您家中都有些什麼人呢?」

    「唉,你大約也能看出來,原來這家人口不少,可是董卓造亂,一家人百十口死走逃亡,沒剩多少,前幾年羌胡叛亂,又殺了不少,現在就剩我們娘兒三個了。我家姓郭,兒子名獻,自雲陽。」

    郭氏,在雍州也算得是大戶了,怪不得他兒子還有名有字的。

    老婦人還在說道:「您一定是哪位將軍家的公子吧,出門帶著這麼多人,凶神惡煞的,一開始把我嚇著了,可是剛才那個小孩,為什麼打那個大鬍子啊?天吶,打得血嘶呼啦的。」

    「是因為你不開門,我要他離開,但他卻抱著我硬搶進來,犯了軍規,自然該打。」

    「什麼?是因為這個啊!你這個孩子,生了病,他是為了救你才進來的,救人如救火,老婦人雖是鄉下女子,也聽說過事急從權的道理,你怎麼不攔著點兒?也怪我,只顧害怕了,沒聽清那個大鬍子的話,要知道是為這個,我說什麼也不能讓他白挨這頓打呦。」她一面嘮嘮叨叨的說話,一面向裡屋走去,早就沒了初時的害怕,不到會兒,她拿出一個小瓶兒,從裡面挑出棍傷藥給黑塞上。

    黑塞紅著臉,用硬硬的漢話道:「不用,不用的,這點傷,不用的。」

    老婦人卻不管那個,硬給他把後背的衣服撩起,上好了棒傷藥。

    一時薑湯熬好,那個年輕女子卻甚是害羞,她端著薑湯碗,不好意思送到我身邊來。此時護衛們只顧看著他們頭領黑塞那窘迫的樣子,一時也沒顧上我這裡。我笑道:「我自己來吧。」才要起身,卻一陣頭暈。

    那女子已是扶住了我,道:「別動,我來餵你吧。」說著,把枕頭倚在我腦後,用小匙舀起薑湯,輕輕吹一吹,喂到我的口中。離得近了,陣陣處子的幽香襲人而來。我不由心中一蕩。說起來,我自幼離開孫尚香之後,就一直沒有女子過接近過,就算是侍女也少近,白天晚上,只是與姜維等幾個伴讀在一起滾。至於後來軍旅生涯,在軍營中多,在宮殿中少,就算是宮中,也是白天晚上的談公事,看公文,沒有與女子接近過,就算接近,也從沒感覺與男子在一起有什麼分別。此時年紀已到,情竇已開,突然處於這種尷尬境地,不由也是面紅耳赤,心跳加快,一邊喝著湯,一邊偷眼看那女子。

    她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長得不算很美,或者我身邊的很多侍女也比她漂亮的多。但她眸子裡羞怯中帶著一股寧定,一種溫情。由於有些害羞,或許是湯中的熱氣吁的,她的臉色紅撲撲的,竟是微微帶了汗意。

    這種感覺,這種氛圍,這種身體不適的虛弱情況下,卻讓有一種很安寧、很舒適的感覺,很想這一刻能停下來,很想就在這種溫馨裡過一輩子,這個想法讓我很吃驚。我還沒有與星彩成親,怎麼可以對其她女子有這種非份之想。

    不,或者這不是單純的非份之想,我不是喜歡這個女子,而是喜歡這一刻的溫馨與寧靜。這熱水,這火炕,這薑湯,這慈祥的老媽媽,這嬌羞的小女子,這一切的一切,竟是我平生從未享受過的。

    天色越黑了,我一時喝完薑湯,睡在床上。那女子入室中取出一盞青銅竹枝油燈出來,點燃了,照得室中一片光明。我覺得這燈光裡也帶著平常人家的情誼和溫暖,比宮中明亮的七星燈還要可愛。

    正在此時,忽聽外面傳來陣陣呼嘯之聲,夾雜著喊聲,叫聲,響成一片。

    黑塞猛的躍起,命令道:「迎敵!」

    眾護衛紛紛衝出房去,李氏兄弟則守在門口處。在外放哨的護衛跑進來:「少主,外面來了一群賊人,足有二三百人,各持刀槍,向這裡衝來了。」

    「是河匪!河匪來了!」老婦人驚惶起來,「我兒子不在,這可怎麼辦吶?」

    「老媽媽,急什麼?不過就是二三百人,我這些手下,就算對付二三千人,也不會害怕的。」我笑著安慰道。

    「小公子,你不知道,河匪可不同於一般的匪徒,他們都是幾十年來,縱橫大河上下,官軍都拿他們沒辦法的強人啊,若不是馮將軍沿河列陣,逼得他們無處可去,他們也不會深入岸上來打家劫舍。」

    她說是馮將軍,一定是指馮習了,看來我遇到這些河匪,倒不是吳班他們工作不努力,而是他們太努力了。「那好,既然是這樣的強人,李晟你去通知黑塞,把那當頭的給我抓來--不,讓普法去,我倒看看他這個打完三招就跳出圈外的高手能不能辦成這件事。」

    對於普法,若不是他師傅和馬超都誇他,我簡直懷疑他是不是個騙子。他對我說練功要多麼辛苦,要怎麼鍛煉,要如來來通過戰鬥增加經驗,可隨我以來,就幾乎沒見他練過功,也沒見他和人正經交過手。這回,我得試試他。

    外面很快傳來慘叫聲和打鬥聲,時隔不久,便見普法提著一個人大步走了進來,身上居然一點血都沒濺上,而那人卻軟綿綿一動也不動。

    普法將那人在地上一拋,道:「少主,幸不辱命。」

    老婦人一看之下,叫起來:「河神!這是河神何九曲!」

    地上那人,卻是河匪頭領,有著「河神」之稱的何九曲。此人據說甚是傳奇,曾憑著數條小船,出沒於黃河之中,到處搶劫,卻從未失手過,甚至有一次連曹操的軍糧都讓他給偷了幾千斤。他的水性絕佳,兩岸百姓都傳說他可以在水底睡覺。

    我笑了,若此人可稱為河神,那麼普法該叫什麼?可是我怎麼看,那何九曲全身上下都沒有傷痕,不知怎麼會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此時外面的打鬥聲漸遠,黑塞著人來報,賊人已退,問我要不要追趕,我讓他們回來就可以了。

    「普法,」我問道:「這個何九曲被你打暈了麼?弄醒他,我要問話。」

    普法俯下身,手揮琵琶般在何九曲身上掠過,那何九曲呻吟一聲,睜開眼來。這真是件奇怪的事,普法難道會什麼法術不成?

    何九曲睜眼便罵道:「賊禿!暗算傷人,不是好漢!」

    普法也不回言,只是微笑著站在一邊,只如不聞。

    我道:「看來這位壯士不服啊,那你起來,再與這和尚打一架,我也想看看這和尚的本領。」

    何九曲跳起身來,看看屋中的人,抬抬胳膊,踢踢腿,大喝一聲,猛得衝向了普法,拳式有如大河奔流,猛烈無比。我心一動,此人本領竟似比趙正也差不了什麼,在戰場之上,也能算得上一員猛將了。普法在這巨浪般的拳式裡,突然間變成一條歡蹦亂跳的大魚,逆流而上,一擊而中,並指如刀,橫切在何九曲頸上。何九曲有如中酒,身子搖了一搖,撲得倒在地上。

    我生氣道:「你這個普法,明明知道我在看,也不說把姿勢放慢,讓我看清。不算,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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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七十五章 蒲津渡口
    如是三次。

    何九曲的桀傲被完全打掉。他再不起身,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滾得滿身都是泥水,望著天空,只是歎氣,不發一聲。

    我看差不多了,緩緩的問道:「降否?」

    他不說話。

    「戰耶?」

    他還是不說話。

    「降又不降,戰又不戰,你倒在這裡裝死不成,妄你是個男兒,普法,拖他出去,再打他一頓!」

    普法笑道:「你這惡賊,兵荒馬亂之中,不助朝庭效力,反來打劫良善,死不足惜。少主,你別讓他污我的手了,拉出去一刀砍了,找塊地一埋也就算了。」

    這個普法,怎得隨我以來,越看越不像個和尚了。

    我也笑道:「還要立塊牌子,寫上害民之匪四個字。」

    何九曲終於說話:「你們才是害民之匪。我何九曲雖然稱霸黃河,可從來沒有害過百姓!」

    「你沒害過百姓,今晚卻是來害誰?」

    「那是你們官軍逼的我在河裡待不住了,只好找些糧食,換個地方。」

    「說得倒是輕描談寫。老媽媽,這個何九曲是好人還是惡人?」

    老婦人道:「現在世上,哪有什麼好人惡人,只是殺人多些,殺人少些罷了。比起來,這個人手上鮮血倒不是很多。」

    正說著,忽聽得外面人喊馬嘶,不知來了多少人馬,將莊子團團圍住。有人叫著:「圍住了!一個也不要放走!」

    聽這人聲,竟似不下千人。普法面色一變,說話:「難道是賊人又回來了?」

    我道:「該是臨晉來人了吧,不過,這一路泥濘,他們能來這麼快麼?」

    正說著,黑塞一頭闖進來:「少主,來人情況不明。聽來不似賊人,也不似官兵,卻包圍了我們,讓我們放下兵器。我不敢隨意進攻,來請少主示下。」

    一旁老婦人答話:「啊,別動手,那定是我兒子帶著聯莊會來支援了。」

    卻原來,秦地之民,性情剛烈,恥於私鬥卻勇於公戰,個個能開得強弓,舞得刀劍。各村皆有護莊之人,組成聯莊會來護村保民。我得了介紹,心中大喜,立時生了把這些聯莊會組成軍隊的打算。

    黑塞陪同老婦人出去,不一時,一個精壯的少年帶著幾個老頭走了進來。

    那少年正是本家的主人郭獻。他向我便行禮道:「多謝這位公子擊退賊軍,保村莊安寧。不知公子貴姓,我們必有厚報。」

    我笑了:「我姓劉。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倒是我在你家養病,勞煩諸位了。」

    客氣一番,我問起聯莊會情形,不由失望,原來這些年強壯一點的人不是當了匪,就是當了兵,村中勞力都沒剩多少,聯莊會成員更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小孩,甚至還有女人。

    看來,雍涼大地,要想盡復舊觀,沒有一百年都不成啊。其實何止是雍涼,中華處處,狼煙四起,生民百不遺一,著實令人歎婉。

    不知怎麼,一句話湧上心頭,三國前半段若是比誰更能殺人,好麼後半段便應是比誰更能活人,若是不顧民生,輕於殺戳,便有孔明之才,亦無法回天。

    沉默片刻,他們只以為我累了,便告辭出去。我在床上想了又想,對普法道:「把何九曲關起來,明天帶去臨晉吧。人殺得夠多了,我們該做的不是殺,而是想辦法怎麼讓他們活下去。」

    普法面上現出一片悲天憫人之色,看起來似又回復到金城初見之時:「善哉善哉,殿下之言,實有大慈大悲之意。」

    次日天明,臨晉兵馬前來迎我。我的病也好了大半,躺在車上,隨部隊而行。郭獻知道我是長安的貴人,想要隨我從軍,我想了想,道:「你留下來照顧你的老母和妹妹吧。每個人都要活下去,而當兵不是你唯一的出路。」

    從車上,我回頭望著這個安寧的村落,想起父親小時候,他是不是也曾安寧的住在一個小小的村落裡,每天太陽升起,落下,巨桑的影子隨著陽光慢慢的移動。天下平靜,沒有征戰,沒有殺戳,只擔心今天的草蓆能不能順利賣出。

    是什麼讓他拿起了刀劍?是什麼把天下投入了戰火?

    一萬個人,有一萬種人生。或許我此生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平常的百姓,每日裡享受昨夜那樣的熱炕、薑湯和柔柔的關心,但我,卻怎麼忘得了那一刻的心動。

    不知名的郭氏女子在我生命裡遠去了,或許數十年後,她嫁了普通的農人,帶著一大群孩子,在陽光下餵著嘰嘰咯咯鳴叫的小雞,臉上帶著幸福的笑意。她永遠也不會想到,當今的天子,曾經在那一夜為她而心動神搖,曾經為了擁有一種簡單而純粹的幸福而把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她的身上。

    把我接到臨晉之後,吳班等人立即發兵,搜拿河匪,我對他們說:「盡量活拿。」

    我想,再這樣下去,我軟弱的名字只怕要重新響亮起來,可是,人頭不是韭菜,割掉了還能長出來,就算落這樣一個軟弱的名頭,我的「活人」大計也不能不實行的。

    還好,很久之後,我的名字不是軟弱,而是「仁王」。

    蒲津渡口,河風浩蕩,我站在黃河邊上,向東望去,霧氣迷濛,濁浪滔天,隔河影影綽綽可見古渡,樹影,那裡已是并州地界,那裡有魏國的大軍,還有匈奴人。向北不遠,便是解良,二叔的家鄉……

    黑塞道:「少主,河邊風大,您加件衣服……」

    我笑著接過披風,對身邊的馮習道:「久在長江之內弄水,到這裡可還習慣?有沒有信心在黃河擋住曹軍?」

    馮習答道:「比起長江,這黃河就像條小溝,在黃河弄浪幾十年的何九曲都不是我的對手,更河況對面那些連何九曲都對付不了的人呢。你放心,有我在,敵軍過不了河。」

    我看看馮習,笑笑:「將軍不要大意噢。敵軍雖然不善水戰,但也正如你所說,黃河不比長江,水少得多,也窄得多,數十條船一連,便成浮橋,而且到了冬日,河上結冰,根本就不用橋,你的敵人不一定要與你打水戰的。何九曲我交給你了,我查過了,他本是稍公出身,因難以渡日,才走上這條路,也沒有什麼大惡,可以使用。他在黃河多年,哪裡有渡口,何處有漩渦,何時如何行船,他都瞭如指掌。遇事不要獨斷專行,多聽聽下屬的意見,會有好處的。」

    馮習斂了笑容,應道:「是!」

    我對吳班王平道:「將軍勇猛,殺伐決斷,本是長處,但我還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們,那就是一個仁字。你們身在右馮翊,但不要只把目光放在這裡。前要看到并州、司州,後要想到長安,南要與渭南相呼應,北要兼顧上郡、朔方等地。亂世之平人,或為兵,或為匪,馮翊之北,上郡、朔方、雲中諸地多有盜賊異族,比皆可為我軍之兵源民源,當以軟硬兩手應之,威之以武,待之以慈,誘之以利,示之以仁。則必民心歸附,人心向善。三輔地勢,如一頭雄鷹,右翼為漢中,左翼為并州,并州不取,我軍難安,馮翊時時在敵虎視之下,萬不可輕乎。

    「不過,眼下還沒有敵軍出動的消息,所以要抓緊時間發展民政,恢復生產,眼下又到春季,春耕不能誤了。父皇向以春耕為第一要務,此事抓好,可按軍功陞遷。蜀科中規定了糧食種植,每畝地下種多少,施肥多少,皆有定制,朝中集三百老農經驗所著的農律也將正式頒布,到時種田不好,要受罰的。」

    三人聽著,皆連連應喏。吳班道:「當日在蜀中,我總覺得丞相的法典太細太苛,難以承受,習慣了才知道,這些法典,每一項皆有其功用,以播種為例,蜀科中規定『稻、麻畝用二斗大半鬥,禾麥畝一斗』,實在是將最先進的種植方法傳授給百姓,依此種植,糧食果然增收。不過蜀地與雍州不同,適用於益州者,不見得能通行於雍州,我總覺得,山地與平地不同,北方與南方不同,雨多與雨少不同,褐土與紅土不同,若完全按照一個模式,似也不妥。」

    「不錯,吳將軍此言極是,我會告之丞相,再進行細化。以後此類建議,莫不要等我問起再說。丞相雖然天縱奇才,然正如《卜居》中所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不足,智有所不明,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就連占卜和神靈都不能無所不知,何況是我輩凡人?自古無純白之狐,卻有純白之皮裘,有意見只管提,不敢告訴他,告訴我也是一樣。關中之地,自古為龍興之處,人文鼎盛,英才倍出,我等前來,必須時時謹慎,多學多思,莫不要做了井底之蛙,惹人笑話。季漢就如這黃河上的一條新船,父皇是船主,丞相是舵手,我輩皆是水手,新試風波,敢不小心翼翼,合力齊心,否則的話,巨浪前來,更誰能擋?」

    三人一齊點頭。我繼續道:「三位將軍亦是如此,同守馮翊,須心向一起想,力向一處使,既要各司其職,各負其責,又要齊心協力,協調一致。父皇把左馮翊交到三位將軍手中,也就把自己的左側胸膛交到三位將軍手中,并州風雨,皆由三位將軍一肩擔之。責任重大,切莫輕乎。季漢新生,軍力弱,財力薄,民力微,萬莫以為大勝之餘,可以安然享受。父親曾告訴我,莫以惡小而為之,莫以善小而不為。積土成土,堤潰蟻穴,季漢興盛與衰敗,只繫於我等每一個念頭,每一個舉動之上。諸公勉之。」

    離開馮翊時,我特意去了下司馬遷墓地。其墓位於韓城,東臨黃河,西枕梁山,芝水縈繞而流,形勢壯麗。古今第一大史學家,就悄悄歸於這裡。對這位貪賤不移,富貴不淫,威武不屈,以一管筆記錄千秋之事的偉人,我分外感到尊敬。水境先生給我講史記時,我就能夠感到,司馬遷分外喜愛悲劇英雄,喜愛那些對於當時社會、對於權勢者、對於嚴重的惡劣環境敢於批判、敢於抗爭的特立獨行的人物,而他的一生,也是這樣做的。他不僅自己留下了名動青史的史記,也留下了崇高的人格魅力。而我對李陵的後人寫出那句「李陵不是你李家的恥辱,是我大漢的辱恥。不是李陵對不起大漢,而是大漢對不起李陵」更是深受他的影響。

    就在憑弔之時,我卻發現這墓地似乎有人來過,問守墓人時,那人說是來的是一個匈奴人。我知道,那一定是呼衍昴了,不知他對於這位敢於當著皇帝的面為他的祖上翻案,並且身受腐刑而不屈服的人懷著怎樣的敬意。

    其時已是三月下旬,北國處處春耕開始。從邸報中我看到,父親任命了他的第一個御史大夫,此人居然是李嚴,我不由感到有趣。此人在歷史上本來極有作為,與孔明一樣成為托孤重臣,可此後卻一直為了權力與孔明做對,後來更因為玩乎職守,又編造慌言,被孔明廢為庶人。本來,我以為此時沒有東吳那場大敗,良將名相皆在,這個位置說什麼也輪不上他,想不到,父親還真把他提拔上來了。不過,他那個位置卻被陳到代替了。陳到一直以來與四叔一起負責父親的白耳軍。後來作為李嚴的副手守江州。知道這個消息後,我又不無惡意的想,父親對李嚴會不會是明升暗降呢?不過,陳到守江州我還是放心的,他的性格與四叔極其相似,若只是防守,東吳也是很難逆三峽而上的。與此同時,孟達也被提升為大鴻賓,名列九卿之一。而寇封(即劉封)被任命為上庸太守。這讓我更堅定了父親正在對付地方勢力的的想法。除此之外另有一件喜事,三月初,武都氐王楊僕率族眾歸降了。

    在魏國,曹丕於洛陽大建宮殿,分封群臣,三月加封一直不安穩的遼東太守公孫恭為車騎大將軍。魏國這幾年其實不算安定,荊州之戰,兵馬損失還是我軍之上,而且屬地裡到處都是叛亂,響應二叔關羽。二叔雖敗,這些叛亂平復卻花去了他很長一段時間。而許晃敗於上雍,與使他不敢輕易對上雍起兵。不過,去年他初為魏王之時,便數次親自引軍南巡,安撫叛亂,至今年,他內部兄弟之患,南方叛亂,北方烏桓與公孫氏的隱憂,已基本上處理的差不多了,恐怕下一個舉措,就是要對付我們了吧。

    而東吳的孫權又一次遷都,從公安遷到鄂,並把鄂更名為武昌。似乎我軍兵取雍涼二州,讓他心中感到了不安,所以東遷都城以避我軍鋒芒。而他的部隊在與山越的戰鬥中,又取得不錯的成績。諸葛喬的兄長諸葛恪一人,便收附山越精兵達數萬人。

    誰都沒有閒著。這天下,在一片平靜中醞釀著風雷。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0:49
第二部 世事初硎赤子心 建興二年季漢官職表
    拜諸葛亮為丞相,錄尚書事,領雍州牧;(丞相:戰國時始置,為百官之長。東漢不設丞相,建安十三年(208)復置,曹操自任丞相。「丞」與「承」相通,「丞相」就是承君主的旨意來處理國家事務的人。)

    拜張飛為車騎大將軍,領司隸校尉,益州牧;

    拜馬超為驃騎大將軍,領涼州牧;

    拜趙雲為建威大將軍,領豫州牧;

    拜於禁為扶漢大將軍;

    封劉巴為尚書令;(尚書:「尚」就是執掌的意思。秦漢時,尚書只是少府的屬官,掌管殿內文書,地位很低。漢武帝時,設尚書五人,開始分曹治事,因在皇帝周圍辦事,地位逐漸重要。曹魏有吏部、左民、客曹、五兵、度支共五曹尚書。吏部又稱選部,掌管選用官吏;左民掌管繕修功作、鹽池園苑;客曹掌管少數民族和外國事務;五兵掌管中兵、外兵、騎兵、別兵、都兵;度支掌管軍國支計。其中以吏部尚書最為重要。尚書令:秦時始置,為尚書檯首長,是直接對皇帝負責、掌管一切政令的首腦。尚書令的副手為尚書僕射,曹魏置尚書僕射一或二人,二人並置時稱左右僕射。若尚書令缺,由左僕射代行令事。曹魏時以五曹尚書、二僕射、一令為八座。尚書令的職責與丞相幾乎重疊)

    封李嚴為御史大夫(主要管理記事,其地位相當於副丞相,主要職責是管理圖籍、奏章,監察文武百官。御史大夫下設御史中丞,掌管圖書秘籍,同時監察文武官吏;侍御史,掌管文書;監御史,中央派到地方各郡負責監督郡守的御史。)

    封廖立、蔣婉為侍中(官名,侍從皇帝左右,三國時期是一種要職,實際上類似於丞相)

    封王甫為選部尚書、費禕為左民尚書、傅彤為五兵尚書、程畿為度支尚書、董允為客曹尚書。

    封費詩、郭攸之、楊儀為諫議大夫;

    封諸葛喬為侍郎(尚書檯內負責起草文書的官員。)

    封秦宓為大司農(秦時稱治粟內史,景帝改稱太農令,漢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更名為大司農。魏初設大農,文帝(曹丕)黃初二年(221年)改稱大司農,蜀、吳亦各有大司農。兩漢時大司農掌管租稅、錢谷、鹽鐵和國家財政收支,而到了三國時期,由於權力的分散則只能負責這些物資的保管工作了。九卿之一。)

    封孟達為大鴻臚兼任客曹尚書(秦時稱典客,漢初稱大行令,漢武帝太初元年更名為大鴻臚,掌管接待賓客之事。九卿之一。)

    封賴恭為太常(秦時稱奉常,漢景帝中元六年(公元前144年)更名為太常,掌管禮樂社稷、宗廟禮儀。其屬官有太史、太祝、太宰、太藥、太醫(為百官治病)、太卜六令及博士祭酒。九卿之一。)

    封孟光為少府(秦和兩漢均設少府,王莽稱共工,與大司農一同掌管財貨。不過大司農掌管國家財貨,而少府則管供養皇帝。其屬官有掌管御用紙、墨、筆等物的守宮令、掌管刀劍弩機等物的尚方令、掌管衣物的御府令、為宮廷治病的太醫令。九卿之一。)

    封譙周為光祿勳(秦時稱郎中令,漢武帝更名為光祿勳。王莽稱司中,東漢又稱光祿勳。曹操為魏公後設郎中令,黃初元年(220年)又稱光祿勳,掌管宿衛宮殿門戶。其屬官有掌管賓贊受事的謁者、掌管御乘輿車的奉車都尉、掌管副車馬匹的附馬都尉、掌管羽林騎的騎都尉,而大夫、中郎將等官是否是光祿勳的屬官尚有爭議。九卿之一。)掌南軍侍衛郎官

    封陳震為衛尉(秦時始置,漢景帝(劉啟)初更名為中大夫令,不久即恢復原名,掌管宮門警衛。九卿之一。)掌南軍

    封糜芳為廷尉(秦時始置,漢景帝更名為大理,自後或稱廷尉,或稱大理。廷尉掌管刑法獄訟,是各地上訴的最高司法機關。「廷」字系直、平之義,治獄貴直而平,故以為號。廷尉的屬官有大理正、大理平、大理監,成為廷尉三官。九卿之一。)

    (太僕和宗正未設:太僕:秦和兩漢均設太僕,王莽一度更名為太御,掌管輿馬及牧畜之事。九卿之一。宗正:秦時始置,王莽稱宗伯,東漢復稱宗正,掌管皇族與外戚事務。兩漢皆以劉姓宗室充任。九卿之一。)

    封尹默為東觀令(東觀原為東漢宮名,為宮中藏書之處。三國吳置東觀令,職司董理經籍,掌修國史。)

    李譔為中散大夫、博士祭酒。

    將軍:

    封吳懿為征東將軍,領青州刺史;(漢征東將軍:統領青、兗、徐、揚四州,屯駐揚州。位比三公)

    封馬良為征南將軍,益州刺史;(漢征南將軍:統領荊、豫二州,屯駐新野。位比三公)

    封黃權為征西將軍,涼州刺史;(漢征西將軍:統領雍、涼二州,屯駐長安。位比三公)

    封魏延為征北將軍,雍州刺史:(漢征北將軍:統領幽、冀、並三州,屯駐薊州。位比三公)

    封龐德為鎮東將軍,領幽州刺史,守華陰;(第二品,位次四征將軍,領兵如征東將軍。資深者為大將軍。)

    封陳到為鎮南將軍,領豫州刺史,守江州;(第二品,位次四征將軍,領兵如征南將軍。資深者為大將軍。)

    封鄧芝為尚書,後加中監軍、楊武將軍,前將軍,鎮西將軍,領兗州刺史;(第二品,位次四征將軍,領兵如征西將軍。資深者為大將軍。)

    封王平為後將軍,後累官為鎮北將軍,領并州刺史;(第二品,位次四征將軍,領兵如征北將軍。資深者為大將軍。)

    封馮習為水軍大督,駐蒲阪;

    封張南為水軍副督,駐江州;

    封張冀為綏南中郎將,後累官為輔軍將軍;

    封宗預為參軍、右中郎將。鎮軍將軍;

    封廖化為步兵校尉;

    封馬岱長水校尉;

    封姜維為護羌校尉、西域戊己校尉;

    封關平為屯騎校尉;

    封何九曲為河水校尉,駐蒲阪;

    封王濬為江水校尉,駐江州;

    封張苞為城門校尉;

    封關興為騎都尉;

    雍州刺史部刺史魏延

    京兆尹趙累治長安(今陝西長安三橋)。

    領10縣:長安、長陵、陽唆、霸陵、杜陵、新豐、藍田、鄭縣、上雒、商縣。

    右扶風太守李恢治槐裡(今陝西興平)。

    領15縣:槐裡、茂陵、平陵、鄠縣、武功、美陽、郿縣、雍縣、杜陽、陳倉、渝麇、汧縣、漆縣、栒邑、安陵。


    左馮翎太守吳班治高陵(今陝西高陵)。

    領13縣:高陵、池陽、萬年、重泉、臨晉、頜陽、夏陽、頻陽、粟邑、衙縣、沒(去三點水加示部旁)栩、雲陽。

    武都郡太守張存治下辨(今甘肅徽縣江洛鎮西)。

    領7縣:下辨、河池、故道、沮縣、上祿、武都道、羌道。

    隴西郡太守李馳治狄道(今甘肅臨洮)。

    領11縣:狄道、安故、大夏、枹罕、白石、河關、首陽、鄣縣、襄武、臨洮(駐南部都尉)、氐道。


    天水郡法邈治冀縣(今日肅甘谷)。

    領9縣:冀縣、西縣、望垣、上郭、隴縣、顯親、成紀、阿陽、勇士。

    南安郡太守韓德治南安

    領4縣:南安新興中陶獂道

    廣魏郡太守王贇治魏郡

    領4縣:魏郡臨渭清水略陽平襄

    安定郡太守閻圃治臨涇(今甘肅鎮原東南)。

    領7縣:臨涇、陰盤、鶉觚、烏氏、高平、朝那、彭陽。

    北地郡太守劉琰治富平(今寧夏吳忠西南)。

    領6縣:富平、廉縣、靈州、參轡(去口、車加言)、泥陽、弋居。

    益州刺史部刺史:馬良治成都

    漢中郡太守陳術治南鄭(今陝西漢中)。

    領6縣:南鄭、沔陽、褒中、成固、安陽、錫縣、

    上庸郡太守寇封治上庸

    領3縣:上庸、西城、房陵

    巴郡太守寵宏治江州(今四川重慶)。

    領14縣:江州、墊江、安漢、宕渠、宣漢、漢昌、充國、閬中、涪陵、枳縣、平都、臨江、朐忍、魚復。

    廣漢郡習禎治雒縣(今四川廣漢)。

    領11縣:雒縣、新都、什邡、綿竹、涪縣、梓潼、葭萌、臼水、郪縣、廣漢、德陽。

    廣漢屬國相治今甘肅文縣。

    領3道:陰平道、甸氏道、剛氏道。

    蜀郡太守楊洪治成都(今四川成都)。

    領8縣3道:成都、廣都、江原、臨邛、郫縣、繁縣、廣柔、蠶陵;綿廄(去既加虎)道、汶江道、湔氐道。

    蜀郡屬國治漢嘉(今四川蘆山東北)。

    領4縣:漢嘉、徒縣、嚴道、旄牛。

    鍵為郡太守霍弋治武陽(今四川彭山城江東)。

    領9縣:武陽、南安、牛脾(去月加革)、資中、漢安、江陽、符節、南廣、僰道。

    鍵為屬國治朱提(今雲南昭通)。

    領3縣:朱提、漢陽、堂狼。

    牂牁郡太守李豐治且蘭(今貴州貴定縣東)。

    領16縣:且蘭、毋斂、鄨縣、平夷、夜郎、淡稿、談指、漏臥、漏江、同並、毋單、甸町、宛溫、鐔封、進乘、西隨。

    益州郡太守張裔治滇池(今雲南橙江晉城)。

    領16縣:滇池、俞元、勝休、建伶、連然、谷昌,昆澤、同勞、同瀨、味縣、牧靡、秦臧、弄棟、毋畷(去田加木)、律高、賁古。

    永昌郡太守王伉治不韋(今雲南保山板橋)。

    領8縣:不韋、博南、巂唐、比蘇、柴榆、邪龍、雲南、哀牢。在其西部有濮部部族居住、南部由閩濮部、鳩僚部等部族居住,西南由傈越部部族居住等。

    涼州刺史部:刺史黃權治姑臧

    武威郡太守丘興治姑臧(今甘肅武威)。

    領13縣:姑臧、休屠、顯美、宣威、武威、揟次,鸞鳥、蒼松、張掖、樸劓、媼圍、顫(去頁加鳥)陰、祖厲。

    金城郡太守蘇則治允吾(今甘肅水清縣平溝)。

    領7縣:允吾、枝陽、金城、允街、榆中、浩亹、令居、

    西平郡太守楊秋治西平

    領4縣:西平、破羌、安夷、臨羌。

    張掖郡太守張冀治觸(去蟲加樂)得(今甘肅張掖臨澤縣)。

    領8縣:觸(去蟲加樂)得、昭武、屋蘭、刪丹、氐池、日勒、番和、驪肝(去月加革)、

    酒泉郡太守馬忠治祿福(今甘肅酒泉)。

    領9縣:祿福、安彌、會水、樂涫、表氏、玉門、延壽、干齊、沙頭。

    敦煌郡太守張恭治敦煌(今甘肅敦煌城河西)。

    領6縣:敦煌、龍勒、效谷、廣至、冥安、淵泉。

    西海郡太守寵淯(張掖、居延屬國,)治居延(今內蒙古額濟納旗東南)。

    剛察郡太守雅丹治剛察

    領五縣:剛察、共和、天峻、烏蘭、祁連

    西域都護游楚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0:57
第二部 世事初硎赤子心 第一至十章 內政外交
    季漢建興元年,對曹魏來說,並不是一個好的年頭。

    自去年大敗於季漢,被諸葛孔明的八陣圖加地雷火炮打得又是傷兵又是折將,數萬精兵丟在渭南,一國的尚書令、上軍將軍都陷入了敵陣之中,實在是建國以來從未有過的慘敗。丟面子丟得抬不起頭來,元氣傷得直不起腰來。曹丕怕季漢乘勢攻擊,不敢駐在洛陽,直接回了鄴城,回城之後就大病一場。他本來就心高氣驕,難以容人,所以把曹植、曹彰等兄弟們全都貶到各地,圈了起來,不給半點權力。此時大敗,更是覺得這些兄弟們都在看自己的笑話,恨不得老天打一個劈雷,把季漢和這些兄弟們全都劈死。

    戰亂的創傷還沒來得及恢復,竟遇上了天災。七月裡,一群群蝗蟲黑壓壓佈滿了冀州的天空,如同翻滾的烏雲,狂怒的暴風,所過之處,嚙桑嚼草噬禾吃樹,眨眼之間,遍地裡空空如野,連一根谷子桿都剩不下。老百姓被吃得饑寒啼號,哀聲遍野,扶老攜幼逃向司州、青州、徐州,一路之上餓死的百姓塞道盈渠。曹丕住在冀州鄴城,眼望這一片慘象,不由得悲從中來。

    歷來蝗災被認為是德政不修,帝王應下罪已詔的。由此人們不由又想起去年的日食,想起的曹植的七步之詩,想起獻帝被廢後莫名的死去,竟不由得人們對天命的歸依、曹丕的得位、乃至魏國的正統又開始了懷疑。

    朝堂上,也出現了一些問題。大魏不設丞相,尚書令便署理丞相之職。可是陳群被俘之人,而今雖復原職,卻如何服眾?曹丕本來看好司馬懿,現在他因渭南之敗,自動請辭,而且此戰之中,他有頗多可疑之處,讓人不得不防。曹丕問起太尉賈詡,太尉閉著眼睛,只說了一句話:「當年武帝在時,曾言司馬懿鷹視狼顧。」鷹視狼顧,這樣的人如何能重用?而賈太尉,雖為當世之傑,可他年紀太老,整日在家養病,除非奉詔,並不上朝。諾大一個大魏,號人地靈人傑,人才眾多,怎麼短短幾年時間,竟然沒有多少可用之人了?

    對這一切,曹丕急在臉上,恨在心頭。今年以來,各地小範圍的叛亂又開始出現,并州的匈奴越發不安份,好在梁習的病開始好轉,他只要一天還在,并州便安如泰山--當然,這還需要季漢不東渡黃河。面對重重危機,在少年時就隨曹操南征北戰的曹丕認定,必須要一場勝仗來穩固自己的地位,加強自己的威信,轉移國內的矛盾。

    於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南方的孫權--雖然魏國實力因大敗而些許減弱,但是孫權還不如自己,他去年大敗,今年又被季漢狠狠敲詐了一筆。再加上他們太不老實,討伐他實在是名正言順。

    這個可恨的孫權!當日與季漢翻臉,投降大魏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他派於禁的護軍浩周、軍司馬東裡袞晉見自己,表達忠誠,言辭恭順,有如一隻小貓。當時自己問浩周等人:「孫權其人可信麼?」浩周認為孫權一定會臣服,而東裡袞則認為孫權不一定會臣服。自己當時怎麼就信了浩周的話,認為浩周真正瞭解孫權,因而決定封孫權為吳王,並派浩周返回吳國。傻傻的浩周對孫權說:「文帝陛下不相信大王會送公子去作人質,我以全族百人的性命擔保公子一定會去。」孫權當著浩周的面,竟然感動得熱淚沾衣,對天發誓會送孫登到洛陽為質子。可是浩周回到曹魏,而孫權卻沒把兒子送來,只是以漂亮話來推托。自己派侍中辛毗、尚書桓階前往吳盟誓,並催促孫權送兒子上路,孫權還予以回絕。這個孫權,那時只怕就已經有了異心。結果自己才敗於渭南,他的大軍就開始北上。緊接著今年春天,他又讓他那個兒子與季漢的劉禪定了盟約,聯合進攻自己。聽說他們在盟約裡,把曹魏的土地均勻的劃分開了,一家一半,竟是明碼標價,公平無欺,他們拿自己當什麼了!

    可恨啊!

    但是,自己就算敗,也不會被江南鼠輩所欺。既然他們敢有所舉動,那自己就讓他們知道,大魏仍是天下第一強國。

    九月,曹丕下令,命征東大將軍曹休、鎮東將軍臧霸出洞口,大將軍曹仁出濡須,上軍大將軍曹真、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左將軍徐晃圍南郡。曹魏的戰爭機器,依舊是三國中最強大和最有效的,加上這些年曹魏水軍也操練得法,一時之間,東吳處處告急。孫權派建威將軍呂范督五軍,以舟軍拒曹休等人,以左將軍諸葛瑾、平北將軍潘璋、將軍楊粲救南郡,裨將軍朱桓以濡須督拒曹仁。打了兩個多月,孫權有些支持不住,加上揚越諸地的蠻夷多未平復,內亂又起。於是卑辭上書,求自改厲。書裡寫道:「我一直服從陛下,甚至幫著陛下攻打過季漢。其間陛下卻不信任我,屢屢對我進行攻擊。我知道你攻擊我是因為我有罪,要是你不肯原諒,我願意奉還土地人民,寄命交州以終餘年。」又給浩周寫信說:「欲為子登求婚於曹家宗室。」又云:「因為孫登年弱,欲遣孫邵、張昭隨登俱一起到鄴城來。」曹丕把那信撕的粉碎:「碧眼兒戲我如何人?爾與季漢為盟,何提降我之事?大軍既動,豈可空回。」當下寫書給孫權道:「聯之與君,大義已定。豈樂勞師遠臨江、漢。若登身朝到,夕召兵還耳。」非逼他獻上質子,認輸投降不可。

    孫權見說好話不管用,當下也翻了臉,把曹魏賜的吳王印信打碎,改元黃武,臨江拒守,與曹軍死戰。

    此戰最關鍵之役還是在江陵(即荊州城)。曹真等人包圍江陵,打敗了孫盛,孫權派諸葛瑾等人率軍前去解圍,再度被夏侯尚擊退。江陵城內外斷絕聯繫,城中許多士兵浮腫患病,能夠參加戰鬥的只有五千人。曹真命令士兵堆土山、挖地道,臨城立起無頂高台樓櫓,向城中放箭,箭如雨下,守城將士都大驚失色;此時多虧了城中守將朱然,他泰然自若,沒有絲豪恐懼,不斷激勵將士,尋找敵軍薄弱之處,率軍出擊,攻破魏軍兩座營壘。魏軍包圍江陵長達六個月,江陵令姚泰率兵防守北門,見敵軍力量經大,守城軍隊兵少,糧食將盡,害怕守不住,陰謀作魏軍的內應,被朱然發覺後處死。這其實是完全可以與渭南之戰相提並論的另一場大戰,但是最終大江劃分了魏吳兩國,魏軍雖強,終未能攻破江陵,以孫權低頭認輸,兩下罷兵結束。

    比起正在交戰的吳魏兩國,季漢今年卻是順風順水,一切平安,莊稼豐收,戰事順利。不過十六歲的季漢皇帝自有他的憂心事。

    先是太上皇劉備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到十月份竟至終日昏迷不醒。我一面大赦天下,為太上皇祈福,一面到處招納名醫,來給劉備治病,到後來罷了朝政,衣不解帶的扶持在他的身邊,可是終究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劉備終於建興元年十一月三日去世,年六十二歲,謚號「昭烈皇帝」。

    雖然太上皇早有詔書,自己選好了陵地,並要求葬禮務從儉薄,不臧金玉,皆用瓦器,令以此詔藏之宗廟,副在尚書、秘書、三府。但是這種大事,豈能輕乎,自是舉朝皆動,舉國皆哀。我居喪,把政務托與孔明,一日三次的柩前哭靈,氣嘶聲啞,把雙眼睛哭得白兔相似。此間喪事未了,恭慈皇太后孫尚香卻又病危,我在靈前聞知,急急前往長樂宮中,命太醫調製。適有胡人獻人參,吊住了性命,至次年方漸次好轉。

    在此期間,蜀中黃元率領漢嘉全郡反叛,火燒臨邛城。這個黃元乃當地豪強,自來與孔明不睦。馬良命向寵平叛,向寵引正在校閱的一千飛軍前往,以少勝多,乾淨利落的斬黃元於青衣江口。

    轉眼已是建興二年的三月,轟轟烈烈的喪事告一段落,未央宮內外撤去白幡,一色換上黃紗宮燈。春風吹來,搖擺不定,還帶著濃濃的感傷。

    不過未央宮外,長安城中,已是一片喜氣洋洋,孔明治長安已有三年,這個曾經的世界第一大都市又重新煥發出活力。雖然遠遠及不上戰亂前的繁華,卻也平復了戰爭的創傷。未央宮和長樂宮幾經整修,略復舊制,重新顯示出皇家的威儀。雖然其餘的宮殿暫時沒有力量去整修。但柳市、東市、西市已盡復舊觀了……

    父親的故去,使我感到山巒崩摧一般。雖說他在的時候,我經常不以他為意,甚至曾經想過,他近年多病,起不了什麼作用,沒有了他,或許我執政會更容易一些,起碼那些倚老賣老的老臣不會到父親眼前告發我,讓我整天擔心會被管教和責罵。但是一日大難,卻讓我痛不欲生,肝腸寸斷。在這世間,除了他,更有何人能隨時指出我的缺點,斥責我,批評我,告訴我該怎樣做?讓我行動有所拘束?除了他,更有何人能讓我在遇到困難時有所依靠?父親是一座山,如今山倒了,我自此再無依靠了。

    回想起他對我的種種,從中年得子,愛不釋手的關愛,到大戰才息,摔我收買人心,再到他認回長子,對我的悄然冷落,再到決戰雍涼,對我的重新重視,以至近年對我扶值,教導,直至將天下交到我的手中……我發現,我竟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懂得過他。但是,我卻再也沒有時間去瞭解他了。

    孫尚香終於原諒了我,並且她對星彩極為喜愛,視之如女。她這一次的大病,把我急壞了。以漢朝舊制,太后有著極大的權力,甚至不止一次有過太后聽政,太后專權,而吳氏對我並不喜歡,況且他有兩個親生的兒子,加上在朝中佔有巨大份量的吳氏宗族,實在是一股足以對我造成影響的力量。而我曾想把孫尚香做為抗衡吳氏的一粒棋子,抵消她可能造成的影響。這個念頭並不太好。但是拋下這個念頭不說,我也想要好好補嘗她,她教我育我,愛我惜我,甚至為了我幾乎丟掉性命,我若不好好孝順她,又怎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她重病期間,我幾乎無心公務。

    讓這兩件事纏著,建平元年我幾乎什麼事都沒有做成。不過,有兩件事,我還是向孔明透了信,交流了一下意見。第一件事便是察舉人才。

    漢代自有一套完整的選官制度,主要有察舉、徵召、辟除、任子、貲選等方式。從漢文帝到漢武帝,建立了察舉制,此後,察舉就成為漢代最重要的選官制度。

    不過,到漢代後期,察舉和辟除都側重於名聲,越到後來沽名釣譽現象越嚴重。漢末民謠:「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就是這一弊端的寫照。

    在三國時期,有識之士深深體會到察舉已不適應社會需要,所以尋找各種途徑進行改革。先是曹操的征賢令,他廣徵賢才,不求名聲,甚至說哪怕當過賊,做過惡,不敬父母的不孝之人,只要有才能,一樣可以來我這裡當官。而陳群推出的「九品中正官人法」,雖然在政治上有利於克服漢末以來的分裂割據局勢,但是,卻造成了官吏任免中的權責分割。中正管品評而沒有用人權,對用人不當不承擔責任;政府有用人權,卻受到中正品評的牽制。「中正之法行,則評論者自是一人,擢用者自是一人。評論所不許,則司擢用者不敢違其言;擢用或非其人,則司評論者本不任其咎。體統脈絡各不相關,故徇私之弊無由懲革。」此制度囿於門第的限制,在選拔官吏的實際效果上無足稱道。

    關於舉賢用能,我自蜀中初學政事之時,便將之作為重中之重,請太傅許靖親自負責,進行管理,提出無論是平民還是士大夫,無論讀過書還是沒讀過書,甚至無論是漢是夷,是蠻是胡,只要有才能,就可以獲得官職的口號,從平民中簡拔了大量英才;其後,每行至一處,必先查其風俗,訪其賢才,擢拔使用。但是我對此並不滿足。因為所有察舉,都是相馬,所以易於被操縱,也容易使各地官員成幫結派,而我要的是賽馬,使天下英才自現於囊中,是脫穎還是露端,一眼便能看出來。

    我把我的想法對孔明說了,孔明亦深以為意。但是,當如何來制定賽馬的規則,需知天下之才頗眾,斷無一法可以約束的。我自然贊同他的觀點,當下我們認真討論,如何來定此規則。首先,察舉制是由他人推薦,考試為輔;而我們要定的制度卻要讓英才自現,讓天下才人「懷牒自舉」,以考試定取捨。其次,我們擴大了參加考試的人選:一是由中央到地方各級學校的在讀生員,二是身家清白符合報名條件經州縣審查合格的普通百姓。除了罪犯,僧道及倡伶等幾種職業外,都可以參加。這樣,參加考試的人員範圍就比原來擴大了,有利於普通人的入仕。而考試的內容,為了與察舉相貫通,我們確定了茂才這一科目,除此之外還有明經、進士、明法、明字、明算、史科、武舉、恪物……諸科。茂才科最為嚴格,所以是為全才,故取士較少。真正起重要作用的將是進士和明經兩科。進士科為帖經、詩賦和時務策;明經科為帖經、經義和時務策。帖經是經學基礎知識測驗,詩賦是考察文采辭章,經義是經學理論,時務策是政論見解。明法、明字、明算諸科,屬於專科性質。專科性質的舉士新法,則考專門知識。如明法考律令,明字考《說文》和《字林》,明算考十部算經,武舉考弓馬軍事等等。

    孔明與我細細討論之後,手搖羽扇笑道:「如此,則天下英才皆從於朝庭,諸侯之難略可平矣。」

    孔明高才,自然一眼看出,漢代以察舉和辟除為主體的選官制度,雖然解決了戰國以來軍功制和養士制不適應治理國家的問題,比較成功地完成了由奪天下到治天下的轉變,回答了「馬上得之」能不能「馬上治之」的難題。但是,這種制度作為一種自下而上的舉薦方式,會造成用人權的下移,辟除是直接下放用人權。推行時間一長,使中央集權受到了嚴重衝擊。累世三公的豪門名族和盤踞一方的州牧郡守,「門生故吏遍天下」,形成了私人勢力集團。三國之亂從根子上說,雖是統治者的糊塗混帳,卻也與用人機制有著相當的關係。因為無論是袁紹自己的幕僚心腹,還是曹操所用的謀士將領,都只忠心於自己的「主公」,而不會對漢室有什麼情感。若是採取我們現在的選人方法,卻可以有效的解決這一問題,而使天下歸心。今後,我還將逐步廢除辟除等舉士方式,我就是要改變選官制度中的權力下移之弊,加強中央集權的需要,把官吏的選拔權徹底收歸朝廷。

    該叫什麼名字呢?我略一沉吟道:「便叫舉士新法好了。」

    不過我沒有想到,想得很好的東西,執行起來未必就能一帆風順。朝野之中,反對之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首先反對我的人竟然是諸葛喬,他問我道:首先,舉士新法要人來京考試,窮學生來不了怎麼辦?赴京趕考,路途遙遠,肯定用路費,花時間,再加上道路不平,如何來解決?蜀中之人要是來到長安,路上翻山越嶺,要多少時間才行?其次有能力的人不願來怎麼辦?要知道,大多數高人隱士都不願出山,州郡舉薦,皇帝徵召,尚且一推再推,何況是要他們來與普通士子共同參加什麼考試。更不用說孔明先生這樣不世出的奇才,連太上皇親自上門還要三顧呢。再次時間太緊,這舉士新法又能來多少人?人來少了,取了些庸才,豈不是把皇上的名聲也毀了?而且,原來的各大豪門可以直接推選人才,如今取消了他們這個權力,他們肯還是不肯?

    我對諸葛喬說:平心而論,你的話極有道理。不過,任何一個新事物的出現,必有其不成熟之處,何況就算是成熟,人們也有一個接受的過程,不可能第一次就做得很完美。而人們對舊的事物有具體的認知,有熟練的操作程序,自然不想改變,懶惰是人的天性,習慣會左右人的思維。此時季漢草創,萬象更新,此時任何改變,都是容易的,但以今後再改變難了。而且察舉之制,已現弊端,再不能持續下去。就眼下來說,這種改變是正常的,是必須的。否則的話,人們只務虛名,不求實才,把國家的理才大典變成談玄之會,把唯才是舉變成唯名是舉,那季漢天下豈不重滔東漢覆轍?如果你認為我所提的制度存在問題,你可以幫助我共同來完善它,讓它在現階段做得更好,但是如果因為它的不完善而否定它,那就不必了。你所說的幾點,自然應該解決,蜀中的學生可在成都舉士,雍涼的在長安舉士,這樣就免去了他們的勞頓之苦;高人不出山,我們還可以用直接徵召的方法,但我希望舉士新法成為正途;第一次的舉士,來得人可能會少一些,但我們可以從嚴選取,細心操作,不會出現取庸才的現象。只要第一次辦好了,以後自然會越來越好。各大豪門,不說雍涼益三州現下沒什麼大的豪門,便是當真有,也別想阻止我的決心。此事,哪怕花一百年的時間,季漢也會把它定為國策!

    此後,這一紙詔書在丞相府、尚書檯和御史台之間來回穿梭,徵求意見。我發現,舉士新法之事,在上層反對的人多,在下層卻是支持的人多,在各州郡反對的人多,至於學校和百姓則是支持的人多。這種調查結果堅定了我改察舉為舉士新法的信心。

    與之相匹配的,我又下詔在經濟允許的情況下,各鄉皆設蒙學,其上設縣學、州學直至太學(在季漢初期由於國力原因,好多蒙學過於簡陋,只有一兩個老師,國家發不起月供,輪流著到學生家裡吃飯的現象比比皆是)。鼓勵遊學,鼓勵私人辦學。季漢以武立國,方今天下未定,不可棄武事。所以我在長安城外上林苑內創辦了帝國第一所軍校,由孔明任校長,張飛、馬超、趙雲和於禁四人親自兼任祭酒,在軍隊中選拔良才和下層軍官進行深造。而第一科所有武舉,可以直接入軍校學習。同時,我從少府撥專款在漢中為故去的先生張機設立了張長沙杏林館,專門培育醫學人才。此外,我在海內徵集圖書,到京中後統一組織抄寫,積極改良推廣蔡侯紙,利用蜀中的有利條件大量造紙。這些事大都是我從前早就想好的,此時有了條件,施行起來雖有困難,但一則我是新帝登極,推行第一項政策,自然很少人來觸我這個霉頭;二則一但朝堂上爭議不休,我便自己出錢興辦。少府的錢雖不多,但節約下建造宮室的費用,做這些事還是辦得下來的;三則我在個別大家不認同的事情上,便採取進三退二之策,先把事情說到大家不同意的地步,於是群臣紛紛進諫,進行反對,我便提出一個折中方案,於是大家便覺得我讓了步,表示認同,其實正好達到我想要的程度。不過這種方法不能多用,否則不但失靈,而且會影響我的個人形象。

    一朝為帝,發現大權在手,竟是揮灑如意,進退自如,再無人輕易掣肘,不由大是暢懷。

    三月三日,長安城熱鬧非凡。民俗這一日為褉節,百姓們都要到水邊河畔去祭祀。長安城外八水環流,皆出入上林苑。霸水出藍田谷,西北入渭水。滻水亦出藍田谷,北至霸陵入霸水。涇水出安定涇陽開頭山,東至陽陵入渭水。渭水出隴西首陽縣鳥鼠同穴山,東北至華陰入黃河。豐水出鄠南山豐谷,北入渭水。鎬水在昆明池北。牢水出鄠縣西南,入潦谷,北流入渭水。潏水在杜陵,從皇子陂西流,經昆明池入渭水。這八條河如同八個美麗的少女,無聲的點綴和滋潤著關中大地。這一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上嶄新的衣服,帶上明亮的首飾,或坐轎,或騎馬,或步行,前往河邊。春日的河流明亮如鏡,波光鱗鱗,河岸兩邊鮮花盛開,綠樹成行,田野間新芽吐翠,鳥鳴蝶舞,生機勃勃。青年的男女們也放開懷抱,大膽的放歌歡笑,而不會有人去指責。

    這一日,各府放假,官員們也都會陪著家眷出城,半是祭祀,半是遊玩。便是孔明先生這樣端莊的人,也會陪著黃夫人,帶著諸葛喬,坐著青布小轎前去渭河畔禱告一番。當然,論及風流,在季漢還得說是大鴻臚兼客曹尚書孟達,他本來便生得風流儒雅,又是才子天性,愛寫詩吟賦,舞文弄墨,身邊總也隨著一大群風流才子,當然也少不了美貌的優伶。

    其實禊節在江南更為盛行,我的部下們南方人多,也把這個風俗帶到了北方。而恭慈太后孫尚香乃東吳之人,對禊節更是重視。我一年少有時間陪著她,到了這個日子,自然是不能錯過,特特的讓皇后星彩安排,在上林苑中祭祀。皇太后吳氏本不想與我們在一起,但是我說,若她不去,讓外人看了好像皇家骨肉鬧生份一樣。她便也同意了。

    自長樂宮乘輦經飛閣之道向西北五里便是建章宮。(《長安志》云:「漢未央宮在縣西北十四里,建章宮在縣西北二十里.長樂宮在縣西北十五里,桂宮在縣西北十三里。」帝於未央宮營造日廣,以城中為小,乃於宮西跨城池作飛閣,通建章宮,佝輩道以上下。輦道為閣道,可以乘輦而行。)

    建章宮位於長安城外,與未央諸宮隔城相望,故跨城而為閣道。宮有四門,正門曰閶闔,以象天門也,高二十五丈(75米),亦曰璧門。一眼看去,巨門高聳入天,威嚴壯觀。

    我親自扶了吳太后,皇后扶了孫太后,劉永和劉理在一邊往來奔跑。我說道:「兩位母后,高祖得長安後,先在秦興樂宮的基礎上營建長樂宮,後來丞相蕭何營建未央宮,立東鬧、北鬧、前殿、武庫、太倉。惠帝三年、五年築長安城牆,六年建西市。武帝元朔五年,在城南安門外建太學。元鼎二年修柏梁台。太初元年,在城西上林苑修建章宮。論及壯麗,建章宮堪稱第一,但是它的境遇卻也最是悲慘。我們眼前的閶闔門,便曾數次毀於戰火,此門是新建的,雖然也算得上巍峨,卻還遠及不上原來的壯麗。《漢書》曰:『建章宮南有玉堂,璧門三層,台高三十丈,玉堂內殿十二門,階陛皆玉為之。鑄銅鳳高五尺,飾黃金棲屋上,下有轉樞,向風若翔,椽首薄以璧玉,因曰璧門。』我們現在看到殿頂那隻金鳳,卻是木製,原來那只已毀於赤眉之手。不過製作也極精巧的,鳳嘴所對方向,便是風來的方向,若是風大,風穿鳳口,還可聽到鳳鳴之聲。故長安有歌云:一鳴五穀生,再鳴五穀熟。說這隻金鳳在,便可保佑關中豐收。」

    劉理畢竟年幼,比起劉永,他與我要親的多,聽我講起故事,興致勃勃的問道:「皇帝哥哥,這金鳳這麼神奇麼?」

    我向他微笑道:「不然,其實這只是百姓對金鳳寄托了極美的願望。正如我們今天的祈福一樣。上天雖有靈,卻不佑無志之人,想獲得幸福,還要我們舉國齊去爭取。父親仙去,季漢重擔落在我們兄弟肩上,此後,我們還要努力才是。」

    劉理懂事的點點頭。劉永卻背過臉去,望那仰風而舞的金鳳。

    星彩笑了:「想不到皇帝懂得這麼多。」

    我便也笑:「其實朕是事先問好相父,才來背給你們聽的。」我本是開玩笑,想拉近與諸人的距離,可惜我這個笑話並不可笑,孫尚香還算是微微動動嘴唇,表示聽見,可吳太后便道:「皇帝何必勞煩丞相,知道便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這都是自家人,騙得了誰?」一句話說得我如同吞了只蒼蠅,說不出的彆扭。她分明在說我無才無能,全靠孔明幫著才能坐這個江山。我為帝不過是偶然罷了。

    星彩看情形不對,忙轉話題:「可說是呢,世間的事,不去追求,便有神保佑也有沒有。我聽說泰山有一個人,做夢聽神人說他是大富大貴之命,便日日倒在床上等著天降富貴。可是一年年窮困至死,也沒有發達。臨死時他的床塌了,摔在地上。他氣得以手捶地說:『老天,你騙了我!』哪知這一捶,竟捶出一大塊金磚來。原來神仙就把財寶藏在他床下了,他去從來也沒有挖過。此時發現,卻是晚了。」

    星彩這一轉題,大有都被吸引。吳氏雖然總喜歡打自己的小算盤,卻也是個平凡女子,早忘了適才的不快,歎道:「真是可惜啊。」

    我也點頭道:「這個故事雖然簡單,卻也有些意味。與我適才所講恰恰相合。」

    星彩接著道:「這是說有神靈保佑,卻不去尋的。可世間也有努力追求,卻總無結果的。陛下知道我有一個義妹,名喚靈兒的。」

    「記得啊。」我眼前立時浮現出那個涼州道中,那個陣前吟詩的女孩兒,她見我第一面,就問姜維在何處。她那首詩我還記得,內容是「何處最逍遙,江湖起龍掛。明公擊築鏗,吹我青袍吒。萬物入襟懷,四時從變化。無家未足憂,可以家天下。」她是許靖的孫女,因為性情豪邁,不為許靖所喜,卻認張飛為義父,是一個極有才情極有志氣的女孩子。

    「她曾說過,她要嫁便要嫁一個氣概無雙的奇男子。所以,她竟女扮男裝前往涼州,投到姜伯約的軍前,當了一名謀士。在征西羌國中,她竟立下大功,智取了一座城池。可也就在那次戰役之後,她受了傷,被查知了身份。可是,姜維知道她的身份後,竟不同意娶她,認為她的舉止太過驚世駭俗,非為良配。而把她送回長安。可是許太傅因為恨她離家出走,竟不肯原諒她,至死沒讓她進家門。你說這樣一個奇女子,卻遇上如此慘事,豈不是神明不佑,太過可憐。」

    竟有這等事?我也是首次知聞,不由愕然。

    吳氏搖頭道:「天下竟有這等女子,不在家好好扶侍父母,到邊地去拋頭露面,際遇雖可憐,卻也是她自找的。不值得感歎。」

    孫尚香卻停了腳步,她首次主動向我提問:「皇帝,你不覺得許靈兒所為,很值得人尊重麼?」

    我望望兩位太后,點頭稱是,問星彩道:「靈兒現在何處?」

    星彩道:「她現在車騎將軍府內。因為她的事,父親與他爹爹許欽鬧翻了。我聽星憶說道,父親這幾日大怒,一會兒大罵許欽一會兒大罵姜維,惱起來非要把靈兒配給張苞。說起來,這件事卻是靈兒做得過於出人意料,驚世駭俗,故世不能容。可是,一個女子竟能活得這般精彩,臣妾很羨慕她的。臣妾與她相知,她曾言道,此生不願平淡而過。她最羨慕虞姬,願助一個英才蓋世的夫君,為季漢守城而死,縱然是粉身碎骨,也不罔活過一世。我那時還笑她天真,哪知她竟真得獨自一人跑去邊疆,著實……著實……」說了兩個著實,卻似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形容。但可以看出,她也想讓我幫一幫靈兒的。

    我想了想,點頭道:「靈兒行事雖略近於狂妄,卻有功於季漢,朕自然不能讓她因此而困苦。近日朕會讓姜維回京述職,到時候,恭慈太后和皇后下懿旨賜婚,他不會拒絕的。」

    吳太后不滿的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我便只做沒有看到。孫尚香向我點了點頭。我心大慰。

    其實說起來,我並不十分在乎吳太后對我是否滿意,她只是一個沒什麼心機的女子,加上我少年時性情孤僻,自一開始就對她並不友善,不像歷史上那樣順從乖巧,造成她與她關係較為淡漠;而我繼位之後,她出於一心為自己的兩個兒子打算,才會總對我不滿。但她的能量、手段都極為有限,連一點迂迴、黑暗的手段都不會用,早在我剛學政事的時候就不是我的對手,何況是現在。不過季漢以孝治天下,她又是太后,對於這樣一個根本不可能和不配成為我對手的人,我還是很寬容的,哪怕她有時讓我有些尷尬。何況我不為她著想,卻總要為劉永劉理和我自己的名聲著想。或許,她這樣做,也便是認準了我也要自己的名聲吧……

    一行人行至太液池邊。太液池在建章宮北,水面極廣,以象北海,中起三山,以象瀛洲、蓬萊、方丈,刻金石為魚龍、奇禽、異獸之屬。池邊有三丈長的石鯨魚,雄渾壯麗。既是到了水邊,自然要先祭祀祈福。

    我首先拈香一柱,說道:「神居五行之長,為百瀆之源,藏蛟躍龍,興雲致雨,潤澤萬方。朕為天子,總理河山,奄有季漢,德給四方,伐叛懷遠,功期未克。朕與汝約,神能竭海若,吐天吳,驅風伯,逐鯨魚,使波無漣漪,厲有淺深,五穀豐美,萬民樂業,天下昇平。朕又何惜牲牢之禮耶,與神其相勉之。」說罷略一點頭,以示禮成。

    吳氏不通文墨,孫尚香卻是號為英武,不習文事,兩人都聽不大明白我說些什麼。不過星彩所學頗豐,亦武亦文,聽我所言,竟與水神聊天一樣,平輩論交,討價還價,沒半分敬意,不由帶笑含嗔的望我一眼,卻沒說什麼。

    此時吳氏、孫尚香和星彩開始祭祀。她們便要麻煩的多了,我小立片刻還不自覺,劉永劉理在一邊已是氣悶之極。當下我向兩位太后告了罪,帶同兩個弟弟沿池邊而行。一路上,我乘著在一起的機會,便給他們講昭烈皇帝幼時故事,讓他們對天下有些瞭解,不要以為身為天家子弟,得享榮華便是應當。我的口才是在朝堂上練就的,講起故事來自然是繪聲繪色,扣人心弦,不由讓這兩個小兄弟滿臉憧憬和掛念。特別是劉永,竟對父親的故事極是關切。我心不由一動,在兒時,父親關愛我時,曾抱著我給我講過好多故事,只怕劉永和劉理卻無人享受過這般待遇。一時不由得又是得意,又是心酸。心下又想,是不是該給他們找些師傅,進行管束了。他們雖然還小,但久居長樂宮,亦為不妥,當找個和適的機會,讓他們分宮而居,別讓吳氏的溺愛寵壞了他們。不過這些話最好我別親自去說,否則吳氏的臉一定很難看,當由吳懿去和她分說。

    正走著,忽然劉理指著遠處侍衛衛護之外的一組殿宇:「皇帝哥哥,那裡怎麼有好多布衣之人?」

    我才給他講過父親起身布衣,織席販履為生,他便學會用布衣這個詞了。我喜他聰明,向那邊望一望,已知原由,說道:「前年季漢大勝,人口激增,又值大雪,為兄曾向父皇申請,開放一些殿宇給無處可住的百姓居住。不過去年那些人基本上都已安置妥否了。此時那裡住的是今年來赴京舉士的貧窮學子。」

    說到這裡,我心一動,便想去看看我未來的賢才們到底如何,不過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既示天下以公平,便不能在試前輕易與這些人相見。雖然明知學子們在一起,會比詩文,論才智,互相比鬥,其樂無窮,卻也只得隱下這股衝動。既然為帝,我便永不能享受這種樂趣了。

    當下我又給他們講什麼是舉士。我的講解便簡單有趣了:「以前察舉先推選,後考試,現在舉士新法是先考試,後策試。就好像一個大果園,我們想吃果子了,察舉就是大人們把果子拿上來。可是大人們有的喜歡睡覺,閉著眼睛看不到果子,拿著樹葉來交差;有的見識不廣,只知道棗子能知卻不知桃子也可口。所以啊,這回哥哥讓果子們自己走上來,看哪個更好吃才要哪個,就不怕被大人們用樹葉騙了。」

    劉理睜著圓圓的眼睛:「果子也能自己走上來?」

    劉永卻說道:「皇兄,我想讀書。」

    我點頭道:「可以,尹默、李譔皆是淵博之士,朕可讓他二人教導你們。」

    劉永搖頭道:「皇兄,我想如普通人家一樣入蒙學,我想看看我的真實水平,我要在十年後參加科學,與那些人比上一比,看看我到底什麼樣,是不是配當父親的兒子!」

    我聽他這話裡有句,似乎是誤解了我適才之言,以為我在激他。雖說他當真如此做,只會對他有莫大的好處,但在這個時代,我若當真讓兩個弟弟如平民子弟一樣入蒙學,只怕眾口爍金,我先就成了不能容人的罪人。當下我鼓勵他道:「你的想法是對的,但你生於皇家,便也失了自由之身,便也注定你不可能走普通人能走的道路。你們師傅的事朕來安排,若你當真學習極好,我亦可放你參加大考。季漢出一個狀元王爺,卻也是一個幸事。」

    劉理在一邊拍手道:「我也要學我也要學。」

    我把他一把抱起來,向前飛跑道:「好,讓你們小兄弟一起學,看你能不能比永兒聰明。」

    劉理在我懷裡咯咯的笑,劉永畢竟也是個孩子,撒腿在後面追起來,臉上也洋溢著快樂,渾不似平日對我冷冰冰的樣子。

    借此時機拉攏了一下兩個小弟,我目的達到。又想既然不能與學子們在一起,我且去軍中看一看,看看我的將士們是否也在耽於遊樂,順便也看看草創的帝國軍校。

    主意一定,說走便走,我把劉永劉理送回到太液池邊,向吳氏和孫尚香解釋一下,便乘馬而去。建章宮北十里,是北軍步兵營,這支部隊是廖化負責的。說起廖化,對我是一個小小的打擊,因為我的夢告訴我他曾是一個黃巾賊,被二叔收復的。但夢出了差錯,他是襄陽人,字元儉,本名淳,早年投靠父親,曾經在二叔的手下作過主簿(刺史的佐官,掌管考查記錄功勞),一直跟隨二叔鎮守荊州,是個文官出身。二叔失敗後,荊州落入東吳之手,廖化不得已投降了東吳。後來,廖化做出了一個同二叔一樣千里走單騎的的精彩故事:廖化忠心於季漢,一心想重回父親身邊,在這長達兩年多的時間裡,他臥薪嘗膽,矢志不渝,想出了詐死的計策,居然還計謀得逞,並騙過了所有的人,然後帶上自己的母親躲開吳兵的追捕,日夜兼程,從荊州一直逃到益州。我在永安之時,他已先行逃了回來。其人可謂有膽有識,「忠、義、孝」皆全,不由讓人稱奇。他回到長安後,父親親自任命他為尚書,他卻要棄文從武,故被任命為步兵校尉之職。

    步兵校尉官職不低,漢武帝時,為加強長安城的防護而置中壘、屯騎、步兵、越騎、長水、胡騎、射聲、虎賁八校尉。皆為二千石(相當於太守),屬官有丞及司馬。中壘掌北軍壘門內外;屯騎校尉掌騎士;步兵校尉專掌上林苑的苑門屯兵;長水校尉掌長安西北郊的宣曲胡騎;胡騎校尉掌池陽胡騎,不常置。射聲校尉掌射聲士;虎賁校尉掌輕車。八校尉統領的軍隊是從地方或少數民族中選募來的常備兵。八校皆屬精勁之旅,而胡騎、越騎尤為重要。西漢時統領者多為皇帝的親信。時至東漢之時,將中壘校尉省去,又將胡騎並入長水,虎賁並入射聲,只剩下五校尉。這便是史書中常見的「五營」或「五校」。步兵校尉作為天子禁軍首領之一,以戍衛京師為主要職責,東漢時校尉多由宗室擔任,兼任宿衛宮廷的任務,這是一個重職。季漢依東漢官制建軍,現在名列八校尉的人,不過只有長水校尉馬岱和屯騎校尉關平二人而已,就算是立下大功的姜維,因年齡所限,也不過是個護羌校尉兼西域戊己校尉,引軍雖多,卻在外軍,比起八校尉來,還差著半級;所以對廖化來說,這也是破格的信任和提升了。

    雖想突擊檢查,我可不想學文帝老祖宗闖周亞夫細柳營的故事,現在是戰爭時期,營務再鬆懈,也不會放人隨意出入。更何況,此時廖化統領的是全是精銳之師,我想硬闖,弄不好被誤傷了就麻煩了。當下我讓黑塞持我的令牌入營,要廖化在半年時辰之內集結所有軍士,到積草池。積草池是上林苑一景,中有珊瑚樹,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二條,本為南越王趙佗所獻,號為烽火樹,至夜光景常煥然。可惜,眼下是根本看不到了,此樹早在二百年前便被人打碎偷走了。

    我讓從人點燃一支香,然後下馬靜侯。時隔不久,只見軍營方向一道火炮飛起,在空中化為千萬碎片。緊接著營門開放,一隊隊士兵魚貫而出,迅速而無聲的向我馳來,漢軍尚紅,步兵營作為精兵,今年已完成換裝,前行中有如一片整齊的跳動的火苗一般。

    廖化身著戎裝,直趨至我面前,行軍禮道:「陛下,西園步兵營奉命集結,應到三千零一十三人,實到三千零一十人,三人病休。請陛下訓令!」

    我看看時間,大約只有三刻鐘時間,用目光掃視一下站得整整齊齊的軍士,叫道:「列成三三之陣!」眾軍聞聲齊動,迅速之極,接著我讓他們演成五五和七七之陣,用韓信暗點兵之法在心頭略算,已知廖化所報軍士之數一人不差,更喜眾軍變陣快捷,有條不紊,實無負精兵之名,亦可見廖化之能,心下不由十分滿意,點頭道:「很好,廖將軍治軍有方,集結迅速,號令齊整,著實不錯。今日乃是褉節,朕適才在上林苑內,聽太后與皇后向天禱告,願我季漢國泰民安,願我季漢將士奮勇殺敵,平安康健。朕心有感觸,特來看你們,你們是季漢最精銳的部隊,肩負著保家護國的使命,直接衛護著朕的安危。而一旦哪裡發生戰鬥,你們也將首先被送到最前線,你們是朕手中的刀和盾!為了季漢,你們做好準備了沒有?」

    廖化大聲道:「我部軍士日日枕戈而眠,夜夜思為國報效,安敢負陛下和太后、皇后信任!」

    我點頭稱善,對諸人表彰一番,讓行軍司馬帶全軍回營,留下廖化道:「廖校尉自歸季漢,我竟日日忙亂,未曾與校尉深談。令堂現在長安,身體可還安好?聽說她近來有些喘疾,朕也曾賜藥給你,不知現在情形如何?有什麼需要處,校尉不妨說與朕知,朕無有不允。」

    廖化流淚道:「微臣謝陛下重恩。家慈雖經大難,身體尚可,但年歲大了,咳喘總是難免,春夏尚無大礙,一旦秋冬,便要發作。陛下所賜之藥,家慈服了,說大有好轉。家慈道:陛下深恩,無以為報,讓我化孝為忠,以護家之心衛國,絕不給她丟臉才是。」

    我見他動情,也不由動容,說道:「朕與先皇取你之處,便是你這點忠孝之氣。諸臣若皆如你這般,則季漢幸甚,蒼生幸甚。好生帶兵,朕自有用你之處。」

    離了上林苑,我轉回長安,不由又想起文帝巡細柳營舊事,那時匈奴強勁之極,大漢敵之不住,只得在長安城外駐軍被動防守。而今,北匈奴西遷,南匈奴與我偷偷結盟,正在并州搞鬼,又有呼和昴在其間與我們聯絡,可以說半個并州已是我們的。可是整個漠北草原,匈奴故地,此時盡在鮮卑之手,「東西萬二千餘里,南北七千餘里,網羅山川、水澤、鹽池甚廣」,建立起了一個強盛的鮮卑部落大聯盟。擁兵十萬,較匈奴尤盛。恆帝時,鮮卑擅石槐建庭於彈汗山,東敗夫余,西擊烏孫,北逐丁零,屢擾大漢雲中、雁門及其它邊郡,拒受封王號及和親之議。如今英才天縱的擅石槐已死,鮮卑又分成三部,互不統屬,互相攻擊。眼下季漢雖然休養生息,穩固後方,暫不動刀槍,但這穩固後方,便也包括了平定西域這項大計。自東漢以來,西域五十國正式並入大漢版圖。我此番讓姜維歸來述職,同時也召回了游楚。游楚曾道,只要我給他一紙詔書,便能平定西域。我自然不會只給他一紙詔書,還要給他一員大將,姜維作為他的副手,西域的廣闊天地將驗證他們的才華。不過鮮卑近年來經常攻擊西域,所以無論出於防守考慮還是出於進攻謀劃,我都無法不正面這個強大的部落聯盟。

    說實話,我這個人對華夷大防看得極淡,無論是南蠻,是羌胡,是匈奴還是鮮卑、烏丸,在我眼中與漢人皆是一樣。春秋戰國之時,中原諸國人說秦是蠻夷,說楚是蠻夷,如今部族融合,還有何人說他們是異族?黑塞是武陵夷,兀突骨是南疆蠻,馬超姜維軍中有數不清的羌人戰士,西園八校尉便有宣曲胡騎和池陽胡騎兩支部隊,不照樣忠心保我季漢?擅石槐一個鮮卑大人敢於用漢人謀議,定法律,鍛冶兵器、工具。我為什麼便不能用鮮卑人為將,建鮮卑騎兵,逞軍威於漠北呢?武帝有包容天下的胸懷,所以他可以匈奴王子為重臣。那麼,我為什麼不可以把鮮卑大人步度根、柯比能收歸帳下?這樣想著,我不由暗自笑了一下,自己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些,雖然念頭不錯,但要收此二人,只怕也是難如登天。要知道,輕視自己的敵人便是看不起自己。鮮卑人能擊敗匈奴,其廣闊的疆域,粗曠的性情和強大的攻擊力量,著實不是易與的。對這些人,只能智取。

    還好,鮮卑人雖然表面強大,但他們不像匈奴人那樣有著久長和光榮的歷史,他們到現在只是組合在一起的部落聯盟,沒有國家觀念,各部之間爭端頻起,互相仇殺,有奶便是娘。他們吞併了匈奴十萬之眾,卻很難一時消化掉。與季漢成熟的外儒內法的治國思想相比,他們還是孩子。而這,就給了我機會。只要方法得當,介入的措施得力,假以時日,誰說我這個季漢皇帝當不了鮮卑的大人,當不了匈奴的單于,當不了崑崙山下的天可汗呢?

    想到這裡,我意興豪飛,在馬上加了一鞭,那馬便飛竄了出去。我這匹馬是涼州良駒,身高腿長,養得極是馴良,奔跑起來平穩得有如飛翔,直直的向帝國軍校奔去。新建的帝國軍校位於長安城西,宿衛軍和北軍駐地之間,緊鄰大校場。軍校門前立三丈石碣,上刻我親筆所書的「帝國軍校」四字,背面則是孔明所書:「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軍校草創,所有房舍皆為新建,工程還在施工之中,各營抽調的精銳教官和兵丁們被指揮著跑來跑去,架木抬梁,推車運土,忙得不亦樂乎。

    雖然還未建好,但校門處已有兵丁守把,與正規軍營無異。我們在石碣之前被攔下,下得馬來。黑塞將令牌交給那營門官,營門官便進去通報,不多時,便看到四叔和於禁從裡面迎了出來,而其餘人眾依舊在各自忙著自己的事,並沒有受到我來的影響。我心中暗自點頭,自周亞夫起,軍營中只行軍法,只從軍令,不受任何因素影響,已成軍規。我倒並不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損傷。而軍校便是軍營,一切都要嚴格。

    一路向裡走著,我問道:「眼下教材可曾齊備?」

    趙雲道:「已備齊《孫武》、《孫臏》、《吳起》、《司馬法》、《三略》、《六韜》、《尉繚子》、《鬼谷子》等兵法十餘部,丞相親著《兵道》一部,皆已齊備。」

    我想了想,道:「《孫子》諸兵法皆有鬼神不測之機,諸軍習之,自可戰力大增。然習古以知今,古今卻畢竟不同,古之車兵,今已無所用,故丞相所著,當為重點,近二十年諸侯征戰,亦可為細剖析之,必有所獲--但不知《孟德新書》可曾收錄?」

    我此言一出,趙雲和於禁都是一怔,互相對視一眼。我說道:「四叔與文則將軍不需如此。曹孟德雖為攜天子以令諸侯,而其子竊盜漢室,但他的是人雄,非常人可及。我季漢雖英才倍出,然堪與其人比肩者,除丞相差相彷彿之外,再無一人可及。此人用兵如神,忽如疾雷閃電,讓敵人難以招架,忽如暗流漩渦,悄然而對手防不勝防,其人駐軍練兵,皆依繩墨,然則出兵上陣,卻奇計百出。以對敵論,知己知彼方能百勝百勝,以求學論,技無善惡,所持唯在上將一心。故《孟德新書》必要收錄為我軍教材。」

    於禁大是感歎道:「想不到陛下年紀輕輕,見識遠超我等,末將感佩無已。只是,曹公此書寫出不久,蜀中張松前往,只讀一遍,便可成誦。他騙曹公說此書在蜀中幼兒亦知,曹公以為自己所書暗合古人之意,乃以火焚之,竟未保存下來。」他在曹營,深得曹操喜愛,在外姓將軍中,他亦是唯一一個假節鉞的人,故深知這段舊事,不由引以為憾。

    我點頭道:「將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我所知,此書至今還在的。」

    於禁不敢相信的睜大眼睛:「不會吧?若是如此,我豈有不知?」

    我笑道:「此書在魏,或許無有,但在旁處呢?」

    「旁處?」於禁不明所以的睜大睛睛。

    我向黑塞打個手勢,黑塞已捧了一個黃卷交到我的手中,我邊打開黃卷邊道:「不錯。當時曹公的確毀了此書,可是他卻忘了,天下有一個張松在。四叔已猜到了,不錯,張松用腦子生生把那部書記去了。他深知此書的重要,自己在路上便書寫出來,回蜀之後收藏在家中。後來張松被劉璋所殺,劉璋念其兄張肅告發有功,把張松家所有財產,皆轉贈於他,其間自然包括了此書。其後父親攻破益州,要殺張肅為張松報仇,張肅言道,他雖告發其弟,卻是為了全家平安,他雖害張松,卻保全了張松的幼子。父皇深思之後,將張肅充軍,把張松家的財物交還張松的幼子張譜。不過,張譜雖然聰明,念及其父慘死,卻一直沒有動及其父的遺物。張譜如今在馬良身邊為從事,今年我通告全國,收集圖書,進行抄寫。馬良念張松獻圖之事,問及張譜,張譜才回家翻揀,尋出此書,願獻給朕。朕不忍,許以重金購之。」

    於禁不由歎息道:「想不到此書經歷如此坎坷。陛下,此書能否容臣一觀?」

    我說道:「此一部乃張松所錄原書,朕贈與將軍;而這一部則是朕親手抄錄,也交與將軍,作為講習之用,望將軍體我深意。」

    於禁顫抖著手接過兩本《孟德新書》,向我拜下:「陛下體微臣之心,臣豈有不知。曹公待於禁恩重如山,於禁從不敢忘。陛下將張松所盜原書交給於禁,於禁焚之,以報曹公之德。陛下之書,於禁將用以操演諸部,必不負陛下重托。」

    我素知於禁忠義,在他面前從不敢輕易說曹操半句壞話。其實我給他張松那本原書,是考慮那書「盜」自曹操,讓他由書思人,給他當個念想。想不到他竟肯把那書燒還曹操,我自然大喜。這樣一次性的解決自然比留著讓他天天看天天想要好,而我所手抄的《孟德新書》,無論內容如何,其上都打下了我的標記,對著我的字,他不可能只想曹魏不想我的。

    或許,讓於禁幫我做事,也不是不可能。就算他不肯帶兵,他如果當真下力氣給我教導出幾個弟子來,比他親自出馬,也差不了多少了。我心下飛快的盤算著,卻笑道:「來,讓朕看看咱們這個軍校如何了。」

    四叔和於禁陪著我把軍校轉了轉,看了校場,教官營,軍帳,射場,馬場……

    四叔說道:「陛下,現在軍校草創,什麼都缺,特別是馬匹軍械,我軍自來以步兵弩軍為主,騎兵只有驃騎將軍屬下的涼州鐵騎,但是在渭南一戰卻又折損頗多。我軍若在北方立足,馬不可少,而軍校的馬也不可少。若要排下陣勢,沒有一千匹軍馬,根本起不到作用,不如陛下能否想想辦法?」

    一千匹軍馬,不算太多,可也不算太少。長水胡騎漢代時的建制也不過是一千五百騎,何況是眼下的季漢,雖然我重視軍校,又有丞相大將軍們直接負責辦理,但有那個過日子又細又緊的劉巴攔著,想要這些馬只怕也是很困難吧。我想了想,說道:「這些馬不是不能給,但只怕朕也說不通尚書令,又得朕來出錢。但是,朕的錢不能白花,只能先給你們西涼軍馬三百匹,同時給你們兩百名步卒,一個月後,他們要和一百名鐵騎軍進行對抗,若是勝了,剩下七百匹馬如數撥給,若是敗了,這戰馬就要等尚書令的意思了。」

    四叔看看於禁,把胸一挺:「一百名鐵騎軍,不在話下。」

    我搖頭道:「四叔且慢應承,朕有幾點要求:其一,你和於將軍自然是不能出戰,所有之人,必是這些步卒。否則這一百名鐵騎,你自己便全包了也只當熱身,朕豈不是上了你的大當?其二,你們別以為孟起將軍也是軍校祭酒,若出西涼鐵騎肯定會放水--這一百名鐵騎,朕不會動用西涼兵,朕要以遼東騎兵,著了虎豹騎的軍甲來與你們對抗,而且,朕會許下承諾,若他們得勝,便消去其戰俘身份,到時侯,你們面對的將是一支瘋狂的部隊。」

    四叔登時洩氣,不悅道:「陛下這是強人所難,二百兵卒,一月時間只怕連馬背都上不去,遼東地接鮮卑,遼東精騎甲於天下,其兵士自幼生於馬背之上,兩者根本便不在一個檔次上,如何來比?」

    我笑道:「這便要看於將軍幫不幫忙了。」說罷我便離開軍校。

    以於禁之聰明,自會明白我的意思,遼東騎兵的戰法與鮮卑相類,我下一步的作戰方向一是匈奴二是曹魏,都可以遼東騎兵為操演對象。而於禁恰恰多次參予北伐之戰,瞭解鮮卑、烏丸、遼東騎兵和虎豹騎的戰法,雖然時間較短,但我相信他們一定有辦法的。不過就算他們失敗,我也會把戰馬撥給他們,軍校,那畢竟也投入著我的心血和希望。

    回到長安城中時,李嚴已在宣室等我。我有些奇怪,今天本是休假,這樣的日子他一個人來做什麼?李嚴向我施禮後說道:「陛下,臣有一件大事不敢不報。」

    我斥退從人,道:「坐下說話。」

    李嚴點頭坐下:「陛下,近來臣接連收到舉報,這些舉報皆指向一人,而且所言不似空處來風,臣初時不以為意,然越到後來,便越是吃驚,到後來,竟有驚恐之感,不敢不報與陛下得知。」

    我笑笑道:「不知指向何人,竟讓我的御史大人驚恐,難道是哪個皇親國戚不成。」

    李嚴道:「不是,這些舉報指向丞相。」

    「什麼?」我吃了一驚,若說旁人,我還信得,可是丞相,他在季漢聲名如日中天,甚至不下於我;他深受季漢兩世重用,為當仁不讓的第一親力大臣;他一心為國,操勞不休,他事必恭親,清正謙潔,他是季漢真正的支柱,是我成就大事的最重要的一環,怎麼會有人來舉報他?舉報人沒有長腦子不成?

    我正色道:「凡事皆要證據,若因無源之風而疑忌大臣,豈不令人寒心,你便是因這些沒有來由的舉報來見朕麼?」

    李嚴坐正了身子,說道:「陛下,御史台為天子耳目,糾舉百官,推鞫刑獄,丞相為百官之首,職責雖重,亦為御史台監察範圍之內。孔明雖為陛下之師,但陛下乃季漢之天子,安可以私情而廢公義,重丞相而輕御史,如此,則陛下設御史台何用?」

    聽李嚴指責,我只得說道:「正方言重了,朕只是有些吃驚,絕沒有輕視御史台的意思。但你單獨來見朕,不會只是因一些風聞之事吧。」

    李嚴從懷中取出一卷細帛,交於我手,打開看時,卻是卻是一張目錄:「一、彈諸葛亮把持朝政,結交大臣事;二、彈諸葛亮私設曹椽,意圖不軌事;三、彈諸葛亮蠱惑帝君,更改祖宗成法事;四、彈諸葛亮濫用職權,私建部曲事;五、彈諸葛亮縱容親屬,欺壓良善事;六、……」

    李嚴站起身,搬動身後的一大堆書簡、紙張、帛冊,道:「這些皆是原件,筆跡並非一人所為,而且其言每每事實清楚,有些竟是我也不知道的,故微臣不敢隱瞞,特來報知陛下。以『彈諸葛亮私設曹椽』為例,諸葛亮在丞相府下設立知聞所,又在各地設下機構,其人員秘密不與人知,而花銷頗巨,近年所費,幾乎可以裝備一支五千人的部隊;而『彈諸葛亮把持朝政,結交大臣事』指出,諸葛亮在朝堂上一人獨大,一語所出,眾人景從,上至大將軍,下至小小郎官,皆唯唯而矣;『彈諸葛亮縱容親屬,欺壓良善事』,則有人在漢中大肆收買土地,下面屬員報知微臣,其人竟是孔明的族弟……」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0:57
聽著李嚴的話,我先是極為吃驚,因為每一件都有模有樣,不由人主不動心。待得細細翻揀,卻發現這些奏章雖然表面看起來危言聳聽,其實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東西。

    說孔明結交大臣,把持朝政,雖然孔明為百官之首,以其能量和官位的確在朝中一言九鼎,舉足輕重,但他的忠心我卻是深知的。在歷史上他一人任丞相錄尚書事,假節,更領司隸校尉、益州牧之後,依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何況如今;至於說他私設曹椽,建立知聞所,其實那是我的授意,此所的作用是收集魏吳各處的消息,旁人自然不會知道其中的秘密;至於蠱惑帝君,更改祖宗成法,所指自然是更易察舉之制,那分明是我與他共同所為;至於他私建部曲更是胡說八道,那裡面把虎步營,乃至姜維的雛虎營都算成了孔明的私兵;不過,這個孔明的族弟又是何人,怎麼會以孔明的名義在漢中並購土地?

    此時我的吃驚,不僅在於此文所彈的內容,更在於是誰寫了這些東西。我對李嚴說道:「這些東西,便留在朕處。關於收並土地一案,你派人徹查,若果有此事,則一定嚴辦;若與丞相無關,也要還丞相一個清白。此事事關重大,必須保密,你知,朕知,不可傳於他人耳中,否則的話,朕容得你,國法也不能容你。」

    李嚴應命。

    目送李嚴離去,我首先對李嚴產生懷疑:作為御史中丞,彈掉孔明之後,他便是丞相,攻擊孔明,這自然晉陞的好辦法。但是,此時的李嚴不是歷史上那個白帝城托孤的李嚴,他該有自知之明的。何況以這樣幾份東西,想要彈倒我的老師,季漢的丞相,哪有那樣容易的事?此事除了對李嚴有好處,當然從大的方面來說,對魏和吳也有著極大的益處,正如我們曾對計挑撥賈詡和司馬懿一樣,這兩個國家自然也有可能來離間孔明和我。不過不論如何,還是先察清楚再說。當下我讓人把三叔和傅彤請來。三叔兼著司隸校尉之職,此職實權極重,負責督率京城徒隸,從事查捕奸邪和罪犯,由於實權極重,東漢以來不設丞相,而御史中丞與司隸校尉、尚書令就被稱為「三獨坐」,在皇帝面前,只有他們三人可以坐下。不過,三叔只是掛名,卻極少接觸實務,一些日常工作都是由傅彤負責的。傅彤是個很忠心的人,可惜在歷史上,他在隨父親東征時被陸遜火燒連營,為掩護父親力戰而死。我對此人還是很相信的,也知道他不是個多嘴的人,可以做好這件事。於是把此事交給他辦理,讓他悄悄徹查,看看倒底是誰在背後搞鬼。若真是李嚴,他雖然有能力,但若為了自己的私利而廢公義,我也饒不了他。

    不過,唉,丞相的權力,也的確是大了一些。被這樣一個人的光芒完全擋住,並不是讓人開心的事。可是,我既然有這樣一個人人羨慕的丞相,又怎能挑三撿四呢?只要他能使季漢強盛,哪怕讓他獨掌大權,又有何不可呢?可是,那些奏章上的內容卻不斷的閃在眼前。

    自有漢以來,相權便與皇權有所爭執,故而武帝后其不再設丞相,到後來更設立中朝,代替外朝。此時孔明之權力和他的影響,其實已經遍於軍政各個方面,甚至我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已處於他的陰影之下。

    我不得不承認,這些奏折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但那些頗有份量的標題,對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君主來說,還是極有力量的。

    我努力擺脫這種感覺,對著自己說道:「劉禪,你記著,你只是中人之資,天下比你強的人多得是,你要做的是使比你強的人為你所用,而不是把一切權力攏到自己手裡,否則的話,你面對的只有失敗!丞相在,則季漢安,你永遠不要懷疑孔明!」這樣連著說了三遍,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感覺輕鬆了些。我自嘲道:「說實話,有孔明這樣的臣子,有的時候壓力還真是大呢。」

    離了宣室,我向後宮走去,才到椒房殿,便見百十個宮女排成軍陣,筆直得站在宮門前,一動也不動。我奇怪問道:「她們在做什麼?」身邊小太監趙吉應聲跑過去詢問,可那些宮女卻是彷彿沒有聽到一樣,也不回答,連身子都不動轉。

    趙吉跑回來道:「陛下,奴才也不知出了什麼事,那些宮女好像都不會說話,也不會動了,光在那裡眨眼睛。」

    我親自大步上前,喝問道:「怎麼回事?」

    那些宮女本應該立即跪倒的。可是這些宮女雖然面上極為害怕,卻全身發抖著不敢動彈,為首一個宮女想了一下,卻雙手抱拳,施了個怪模怪樣的軍禮:「啟稟萬歲,我們在練兵。」

    「練兵?」我鼻子差點氣歪了,這是宮中,讓宮女練的哪門子兵?我又不是吳王闔閭,搞什麼鬼嘛。難道是星彩弄得?不可能,星彩怎麼會做這種荒唐事?可是除了她,這宮中還有誰能指揮這些宮女。這是未央宮,又不是長樂宮,有兩位太后主事。「誰讓你們練兵的?」

    「啟稟萬歲,是解憂公主。」

    關鳳?她好好的跑到我宮裡練什麼女兵啊。自從父親封她為解憂公主之後,便給了她隨時入出未央宮的權力,後來父親更把溫室殿賜給她居住,對這個義女,簡直喜愛的超過了兒子。關鳳回來後,倒也的確不似白帝城那個任性的有些過份的少女。她日日守在父親床前,不避骯髒的幫著我扶侍父親,其親密程度簡直超過星彩。父親病重那些天,她茶飯不思,哭得兩眼紅腫,讓我都感到心下不忍。居喪之時,她就跪在靈堂,整日裡哀哭。我想到她的身世,其可憐之處遠遠超過我。一個女孩子家,母喪父死,又落入敵手,雖未受到大的戕害,卻也是人生一大慘事,所以我對她也頗加縱容。實在想不到,她居然在我宮裡練起兵來。

    這個小妹子!

    「公主在哪?」

    「回稟萬歲,公主上午時要我們列隊,當時姐妹們有幾個不聽,她就說練兵時,軍紀為先,說以前有個將軍練兵,把貴妃都殺了,皇帝也沒有怪那將軍。我們的小命更加微賤,哪敢不聽公主的話?適才她又要我們列隊,說半個時辰後回來,誰敢亂動,就打斷腿,誰敢說話,就縫起嘴。」宮女說著,委屈的眼淚流下來。

    我又好氣又好笑,揮手道:「都散了,散了吧。公主來了,朕與她分說。」

    眾宮女聞聽此言,如蒙大赦,頓時作鳥獸散。我正要讓人去找關鳳,卻見園門處人影一閃,關鳳奔了過來,跳腳道:「誰讓你們散了的,都回來!」

    我喝道:「鳳兒,你這是做什麼?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在宮中拿宮女練兵,虧你想得出來?」

    「可是斗哥哥,」關鳳氣鼓鼓的道,季漢天下,也只有她敢叫我斗哥哥而不呼為陛下,「我和您說過多少次了,我想帶兵,可是你不讓,我只能拿這些宮女來操練操練。何況,古時候也有大將這樣做的。」

    「那是吳王要試孫武是否有真才實學,你一個女孩子,當什麼將領?」

    「孫太后在東吳,不是也有女兵營麼?憑什麼我就不可以?」

    我被她駁得無言,笑道:「好啊,眼下季漢成立軍校,若你當真有本事,我把你送進軍校學習可好!」

    關鳳大喜。

    自從歸漢以來,關鳳已經不似初歸時那樣,整天纏著我要條件,想要征吳。這實在是星彩的功勞。而且她一直被二叔視為掌上明珠,也的確有她不凡的一方面。她雖是女子,但性情豪爽,率真可愛。時間一久,我真當自己有這樣一個妹妹了。

    夜色深沉,鐘鼓樓中更點時而響起,瀰散在靜靜的夜空之中。

    突然,東市方向騰起火光,火光迅速漫延開來。

    有人大叫道:「走水拉!」

    有人在驚呼:「裡面有人啊!」

    人影幢幢,呼聲雜亂,哭喊聲打破夜的沉靜。街頭巡邏的金執吾迅速向失火的方向奔去。

    ……

    「啟稟陛下,昨夜長安城東市失火,金執吾趕到之時,火勢漫延,波及房屋十二間。有三名學子燒傷,一名傷勢較為嚴重。失火原因是這些學子捧書夜讀,結果睡著後失火引起。」衛尉陳震奏道。

    「令太醫前往醫治,務必救治好那學子之傷。」此時我心中隱含愧疚,雖然這些人受傷與我無關,但我是季漢天子,他們是受我之令前來的長安赴考,更何況,他們都是未來的英才,傷於未考之前,豈不是可憐。

    李嚴站出來道:「陛下,微臣早說過,天下學子眾多,皆入長安城中,不易關防,不易管理,今夜失火便是一例。願陛下延用舊制,萬勿輕易祖宗成法。」

    吳懿也道:「陛下,御史大夫所言極是。察舉、徵召、辟除、任子、貲選諸法,歷來皆是大漢成法,根基之所在,龍脈之所繫,輕動不得。陛下與丞相初動此法,便天降大火以示警,實為不利啊。」

    改革察舉制,觸動了一些人的利益,此時他們藉著這場火災,向我發難了。孔明還未上朝,我獨自面對群臣的攻擊,著實有些難以阻擋。張飛、馬超二人雖也位列朝堂,但興兵打仗他們還可以,說起察舉考試,他們還比不上一個普通士人。正此時殿門官報道:「丞相大人到!」

    眾人一齊住聲,向殿門看去。卻見丞相諸葛孔明身著朝服,手持羽扇,緩緩而來,我心中如放下一塊大石頭,叫道:「丞相,你來得正好,快給丞相看座。」

    孔明向我施了一禮,並不坐下,道:「陛下,臣去看了看那幾個受傷的學子,故此來遲,請陛下恕罪。」

    我說道:「丞相為公事操勞,何罪之有。適才殿上,諸大臣紛紛談及此火,竟然認為是上天示警,警示朕得不妄改祖宗成法,不知丞相以為如何?」

    孔明聽了,一彈衣袖,不悅道:「諸大臣之言,似乎太過。我有一事不明,請問說這樣話的大人,未改察舉之時,長安城可有不失火之年?未改察舉之時,是否各郡各州便無失火之事?此事失火,乃是人禍,此後吸引教訓,嚴加關防,也就是了,但以此為由,將人禍改為天災,說成上天示警,我不知其人做何感想。」

    孔明一番話說出,吳懿低著頭,一聲不語。李嚴卻道:「丞相此言差矣。正因為改變祖宗成法,學子彙集長安,才造成了失火。丞相不問情由,便來指責,只怕不妥吧。」

    孔明似乎這才發現他所指責的人包括了李嚴一樣,道:「噢,原來此話是御史大人說的,恕亮不知,多有得罪。御史大人是為長安安全著想,自然無可厚非,這點我們可以加強管理:比如通令長安城各處學子,雖然陛下特准考試前期,他們宵禁之後可以點燭攻書,但必須在子時前之前全部滅火;保證安全,不得讀書時睡著;同時凡學子居所加強防火管理,減少風險;凡住在一起的學子,可以自願選出負責之人,進行自我管理和約束……總之,杜絕這種意外的方法很多,而不是因此意外對陛下的新政有所懷疑。」

    李嚴哼了一聲,知道有孔明,勸我改變新政已無可能,便也不再說。

    我心中好笑,有孔明在,朝堂似乎就總是四平八穩的,可真是一物降一物,不論是李嚴,是廖立,還是劉巴,甚至是三叔和馬超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見到孔明,便都不自覺的低頭。這實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一個人出色,竟然可以出色的連對手都不能當面與他競爭的地步,連敵國都表示尊重的地步。或許,這也正是有人舉報他的緣故吧。

    當下我問道:「眾卿可還有本奏?」

    大鴻臚兼客曹尚書孟達出班道:「陛下,魏國特使董昭、陳矯前來長安,眼下已到華陰,不知陛下同意不同意他們入境。」

    董昭他們來此何事?我看看孔明,孔明微微唅首。我說道:「子敬(孟達字子敬),你去安排迎接他們一下,朕且看曹丕有什麼把戲。」

    五日後,董昭等人來到長安城。而我們緊急調用各種途徑,調查曹魏到底有什麼變動,卻並沒有發現,而東吳近來也並沒有什麼消息傳來。

    不過,董昭等前來,一定是有原因的。

    「董先生,想不到分別數月,又復相見,先生還清健如昔?」朝堂上,我笑吟吟的問道。

    董昭在渭南大戰後陷入我軍包圍,他化妝成小兵模樣,可惜氣質出眾,被路過的孔明一眼認出。後來是曹丕出錢贖他回去的。董昭卻毫不在意我的諷刺之意,只如在說旁人一般,笑道:「劉公子,一別之後,甚是想念。可歎天不假年,劉公仙逝,空留下幼子持國,權臣當政……我家天子曾言,若異日公子無處可去,他已在洛陽為公子建下府第,請公子賞光。」

    我們兩國相爭,互不承認,他自不呼我為陛下,可是當著我的面離間孔明,這計倆也低了些。我大笑道:「巧了,朕也已在長安城為子桓公子建了府第,隨時恭他大駕。先生回去,還要轉告子桓兄噢。唉,上次董先生少言無語,今日重逢,卻唇利舌尖如是。先生離去之後,朕也是日思夜想,算了算,虧了。早知先生如此了得,就算先生不肯順我,我每天用大米肥肉把先生養起來,也比那些錢帛換先生回去好。搞得先生當面取笑於朕,短視啊,虧了,虧大了!」

    登時群臣笑成一團。廖立在側,揚聲道:「陛下之言差矣。」

    我一愣,怕這位侍中大人說出什麼不中聲的話來,只聽廖立道:「早知董先生辯才如此了得,我們定贖金之時,便應加上一隻鸚鵡才是。」群臣又復大笑起來。

    董昭城腹再深,此時也被笑得說不出話來。

    副使陳矯見董昭受窘,亢聲道:「我早聞季漢人才備出,哪知今日相見,不過是一群輕薄之徒,早知如此,不來也罷。」

    廖立反譏道:「原來曹子桓領五十萬大軍,卻敗於一群輕薄之徒手中。」

    我知道若是鬥起嘴來,再過十天也結束不了,於是揮揮手,止住群臣,道:「董先生千里而來,必有教於我,不知何事?」

    董昭道:「自桓靈以來,天下大亂,黃巾蜂起,諸侯做亂,民不聊生,武帝執干戈以濟世,文帝舉教化育萬民。今天下三分,百姓困苦,我主陛下體生民之艱辛,不忍百姓受刀兵之苦,願與劉公子定下協約,永為盟好,互不相攻,劉公子意下如何?」

    我一愣,再也想不到董昭卻是來議和的。

    眼下曹魏雖敗,筋骨未傷,實力依然強於我們,可他們居然會向我們低頭講和,是何道理?不過,我季漢也正要休養生息,百廢待興,百業待舉,董昭之言,無論是董昭所出,還是曹丕所講,都字字打入我的心裡。

    和平,那其實是我很需要的東西。

    可是,對手送來的和平,要得還是要不得?

    我目視群臣,群臣都在看著我,有的不屑一顧,有的怦然心動,也有的在盤算其間得失。我把目光望向孔明,只見他眼中含笑,示意我不可輕意答應。

    我微笑道:「滋事體大,幾位使者先回驛站休息,待我們商議之後再做決斷如何?」

    董昭施禮道:「正當如此。」

    他們正要退下時,我說道:「且住,董先生身後那個漂亮而氣度不凡的年青人,不知是哪位?」

    董昭看看身後,說道:「這是征南大將軍之子曹肇。」

    我點頭道:「果然少年英雄。聽說你在華山,一人敵住我四叔趙子龍,不簡單啊。」此人當然不簡單,在曹家第三代中,他可是唯一號稱有「國士之風,當世才度」的,而且,他與曹魏太子曹睿關係非同一般,若不是後來曹睿早死,其前途不可限量。

    曹肇聽得我語,面上卻冷漠異常,只淡淡一拱手,便即作罷。

    我笑道:「朕對曹公子頗為投緣,明日單獨請宴請公子,如何?」

    諸人皆是一愣,曹肇依舊沒有任何表示,不說話,也不出聲,揚著臉,只如不聞。董昭在旁咳了一聲。

    我似乎這才發現場面異常,笑道:「呵,是朕忽略了,明日,朕在白虎殿設宴,款待諸位。董先生等人也要賞光啊。」

    董昭笑道:「這是自然。」目光卻有意無意的在曹肇身上掃過,不明白我為何這樣重視曹肇,輕忽他們。

    曹魏諸人退下後,百官離去,我留下諸近臣繼續討論。

    侍中廖立笑道:「陛下今日很重視曹肇啊。」廖立的才學,在季漢是僅次於孔明的,當然廖立認為自己還強於孔明。他平日眼睛向天,不但孔明,連我也不放在眼裡,經常說一些讓大家都下不了台的話。不過今天他說的話卻都在點子上。

    李嚴道:「陛下莫不是想招納曹肇?他可是曹休之子,只怕不易。」

    劉巴為尚書令,為三獨坐之一,在東漢不設丞相時,是堪比丞相的,但有孔明在,他便淪落到秘書和財務大臣的位置上。他照例是不涉及到自己的事務,便不開口,一旦開口,必然有中。而新從扶風太守破格提升為侍中的蔣婉則表現出與他年齡不相符的穩重,也不說話。

    三叔在一旁道:「這個小孩居然可以敵住子龍?我明天非要和他交交手不可。」

    由於四叔這些天正和於禁忙著訓練之事,後來又把馬超也叫了去,所以我朝四位大將軍,眼下只有三叔一人在場。

    我笑道:「先不談曹肇,且說說曹魏來和談,是何目的,我們要不要答應?」

    劉巴道:「眼下季漢急需休養生息,休兵和談,正是於兩國皆有利之事,何樂而不為。」

    張飛卻怒道:「萬萬不可。我和曹家打了一輩子,想要和談,萬萬不能。雖然眼下孟起子龍不在,我也可代他們表態。孟起與曹家血海深愁,安能不報!」

    廖立看看三叔,諷刺道:「一勇之夫,不配議國家大計。天下生民之性命重耶,還是一家一姓之仇作怨重耶?」

    張飛大怒,一把將廖立衣服抓住提起,喝道:「你這腐儒,無端辱我,好無道理!」

    我忙道:「三叔住手,不可如此。」

    孔明咳了一聲:「翼德,放手。」

    張飛氣忽忽的退開,廖立一張面孔已成慘白,抬頭恨恨的盯視張飛,卻把目標落在孔明臉上:「你縱容這蠻人來辱我,卻充什麼好人!」

    見廖立不恨張飛,反怪孔明,我心下生氣,沉聲道:「今日庭議,皆為國事,言者無心,聞者足誡。不得攻擊個人,也不得動粗。」

    廖立恨恨道:「你們都是一家子,獨我一個孤身野鬼,便來欺我不成!」說罷轉身便走。眾人皆是苦笑,廖立如此,已非一日,我不由想,難道只得無法用他,得如歷史上那樣,把他發配到汶山不成?

    張飛向他背影吐了一口:「什麼東西!也敢與丞相和龐軍師齊名。」

    孔明略平定一下氣息道:「陛下,廖立雖然君前失儀,但其人有口無心,陛下不要治罪。」

    我歎一口氣:「天下人,但覺有才,便恃才自傲,目無餘子。廖立為荊州士人冠冕,其人與其才大不相稱。且不提他,再議明日之事。」

    孔明道:「陛下之深意,臣已明瞭。從表面看,和談亦我所需。不過,眼下我季漢國力雖不及曹魏強大,但軍力卻處於攻勢,而曹魏南西兩面受敵,匈奴鮮卑為患,所以需要時間來休整,解除邊患。所以此次和談,我們並不著急,亦不可放棄并州的利益,否則的話,我與曹魏互不攻擊,他便可抽出潼關之兵,引軍北進,平定匈奴之變。到時我們受困於和約,如何行事?攻則為背信,不攻則失去并州大好局面。眼下我軍有與東吳的和約已經夠了,何必答應與曹魏之和?況彼人雖有百姓安危之大義,季漢亦有漢室更替之國仇,若然和談,則必失群臣與軍中諸將之心。」

    其實我對和談這個詞是很感興趣的,但也知道孔明所言才是正理,當下道:「丞相之言,甚和朕意。眼下我軍雖不動刀兵,卻不可約之以盟。我適才在殿上拉攏曹肇,輕視董昭諸人,便為諸使者。曹使數人中,董昭陳矯皆為宿臣,城府之深,不可輕測。曹肇雖有國士之稱,卻失於年幼,執著於情感,其父又是手掌兵權的大將軍,其友則是太子,只消讓曹肇受到曹丕的疑忌,便可令曹魏再受打擊。明日宴上,還要諸公與我配合才是。」

    群臣點頭。

    次日宮中大宴,因為國喪未滿三年,並不張燈結綵,只擺了幾盆素雅的鮮花。白虎堂前,設好宴席,一時董昭諸人與季漢群臣入坐,季漢方有我、諸葛亮、張飛、劉巴、李嚴、蔣婉、孟達等人,廖立告病未來。

    董昭先舉杯道:「劉公子,且為天下萬民盡此杯。」

    我見他又以萬民為借口來和談,正要想辦法措辭,一愣之間,孔明已接過話頭:「是啊,方今天下大亂,漢室衰微,乾坤為之倒懸,鐘鼎為之傾覆,奸臣當道而行,萬民置身水火,獨我主奮祖宗之餘烈,興漢室於故都--董公有此語,實乃萬民之幸也。」輕輕易易把天下大亂的由頭歸於曹丕篡漢,說著舉杯向董昭。

    董昭哪肯認帳:「方今天下大亂,在於漢帝不修德政,故而黃巾紛起,江山分崩。我大魏皇帝得獻帝禪位,繼劉漢之正朔,諸葛先生怎能萬不可亂說話。」

    一時之間,雙方口似懸河,滔滔不絕。董昭隨曹操數十年,頗得重用,自有其高明之處,而先生天縱奇才,更是不凡。接著陳矯在一邊幫著董昭齊攻孔明。陳矯字季弼,廣陵郡東陽縣人。初避亂江東並拒絕孫策、袁術的聘用而回到家鄉為功曹。孫權圍攻東陽時,陳矯向曹操求救,並受到曹操器重,先後任司空府屬吏、相縣令、征南將軍府長史,任多郡太守並多有建樹。曹操征伐漢中時任尚書。曹操死時,陳矯力主曹丕繼位並為其做好了準備,後被封為吏部尚書,封高陵亭侯。雖比不上董昭這等人才,也辯才出眾。孔明以一敵二,應對自如。一時間精彩紛呈,我聽得開心,竟忘了舉杯。

    不過季漢曹魏誰是正朔這種事情,就算是論上百年,也不會有真正的結果,旁邊三叔張飛已是煩悶之極,眼睛只不住的望向曹肇,想和這個小孩子打一架。曹肇卻不知在想些什麼,看著酒杯,微微有些出神。

    此時孔明和董昭等人已經開始論證曹操的身世了,又反過來論證曹丕不過是一個「太監」之後,怎麼可以當皇帝。眼見得先生這等身份竟使出這等小計倆,我不由好笑,可是先生教導過我,計無分好壞,針對不同的人,管用就可以。董昭和陳矯二人被孔明說的面紅耳赤。董昭突然停口道:「孔明先生,論辯才,我們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堂堂季漢丞相之職,不以天下蒼生為念,只執著於一家一姓之天下,豈不可知?」

    孔明道:「失敬失敬,原來曹子桓是個以天下蒼生為念的大人物,亮萬分景仰。不知他能否以天下蒼生為念,辭去所篡之位,免去萬民刀兵之苦呢?」

    董昭轉頭向我:「劉公子,我奉我主之命,前來季漢,不是為得鬥口。我想請問一句,若是我大魏承認季漢,季漢會不會也承認大魏?」

    此前,曹魏與季漢互相呼之為賊。此時他承認季漢,好像的確是一種讓步,可是這種讓步,對我們而言,不見半點好處,反而會抵消我季漢的正義之感--漢室後裔與篡漢奸賊互相承認,這算什麼事?所以我沒有片刻猶豫,道:「不會。」

    董昭站起身來,向我一拱手:「告辭。」

    我一揮手:「慢。董先生何至於此,坐。雖然朕對曹丕沒有興趣,但對董先生、陳先生,以及這位曹小哥卻還是很尊重的。來,這第一杯酒不為國事,只為朕與曹小哥和陳先生初次相見,更為朕與董先生再次相逢,干!」

    我一提議,自然季漢諸臣全部舉杯,董昭三人猶豫了一下,也各自干了。

    我說道:「早聞曹小哥武技超群,為曹家第三代子弟中的高手,不知可否演示一番,以助酒興呢?」

    眾人把目光齊齊投向曹肇。董昭也略一皺眉。我幾分三番提及曹肇,表現的極是關切,自是讓他奇怪。

    曹肇面色不變,緩緩抬頭:「我的本領,也是一般,初見趙雲,我被他一槍嚇退,竟然不敢還手;第二次見趙雲,他連夜闖營而來,仰面而攻,我在華山之上,佔住地利,背護我家萬歲,拚死一戰,也不過勉強支撐了幾十個回合,又加上許儀和典滿二人,依然戰不倒趙雲。我承認,我還不是他的對手。不過,劉公子既然想看我的本事,我也不敢藏拙。趙子龍可在,我願與他一戰!」

    想不到曹肇竟敢向百戰百勝的常勝將軍趙子龍挑戰,我不由對這個曹肇更是多了一重喜歡。不過,眼下四叔不在,他是以此為借口推卸還是有其它原因呢?

    三叔已是按耐不住,站起身來:「娃娃,我四弟不在,老張來試你一試如何?」

    曹肇抬頭看看三叔,搖頭道:「我是晚輩,也不是三將軍的敵手。不試也罷。」

    三叔氣得鬍子直翹,卻也無可奈何,現今的他官居極品,位列三台,主持著長安城的安全,加上年紀大了些,已不是原來那個一勇之夫的蠻漢。在朝堂之上,好多時候他都可以幫我一把,特別是在父親去世的那段時間裡,他的傷痛應該是最深的,桃源三兄弟只剩他一人,可是他竟然與孔明一起主辦喪事,辦理的井井有條,而且還常來安慰我,告訴我人死不能復生,這幾乎讓我感到他變了個人似的。要知道,二叔死的時候,他傷心的幾乎碰死在靈前的啊。

    或許,人真的是可以逐漸成熟的,就算是張飛這樣的人。

    眼下曹肇不與他動手,他也是無可奈何,曹肇是晚輩,以資歷論,張飛是曹肇的祖父一輩的,以親戚論,他是曹肇的父親一輩的(張飛之妻是夏候淵之女,曹肇的姑姑輩)。當下只得氣沖沖坐下,口裡猶自道:「膽小鬼,還比不上普法和尚。有了,陛下,你那個普法在不在,讓他和曹小子打一架好了。」

    我笑道:「普法不在,比武之事便算了吧。」

    宴會才散,便收到鮮卑人的消息。

    「報,陛下。」

    「何事?」

    「鮮卑大人軻比能遣使來見,現在相府之外,丞相著人報與陛下,問是見還是不見?」

    怎麼軻比能會主動著人來見我?難道他知道我季漢兵強馬壯前來歸附不成?我把這個可笑的念頭拋開,軻比能,可不是一個平常的人。他是鮮卑族的著名領袖,雖然出身低微,但為人勇健、本領出眾,極有威信。而他持法公平,不貪財物,被推為鮮卑部落大人。東漢末年,袁紹佔據河北,人民不堪其苦,多逃入鮮卑中。軻比能學習中原之法,統御部眾;並令部眾向漢人學製作兵器鎧、盾,以及文化知識,其部落漸強,控弦之士十餘萬騎,鮮卑各部落大人皆敬憚之。此時鮮卑主要分為三部,一為步度根,其部眾分佈在并州的太原、雁門等地;二為軻比能,其部眾分佈在幽州的代郡、上谷等地;三為東部鮮卑素利、彌加、闕機,部眾分佈在幽州的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軻比能並不是人數最多的一部,但卻是最有實力的一部。

    步度根部在北方與我軍相鄰,一向親近曹魏,甚至為曹魏守邊,所以我一直想要分化和收拾他們;而軻比能則左右搖擺,也曹魏關係時好時壞,卻一心攻擊步度根。我想,難道說軻比能是想與我玩遠交進攻的把戲不成?若果如此,那麼董昭等人的突然前來,便有了一個很好的解釋。

    「請丞相接見他們,問清底細,我再決定見不見他們。」

    「是。」

    我正要更衣回返後宮,侍臣來報:「啟奏萬歲,御史大夫李嚴求見。」

    「呵,今天都趕到一起了,宣。」

    「臣李嚴見駕,萬歲萬萬歲。」

    「御史大人前來見朕,有什麼事麼?」

    「陛下,臣有要事啟奏。請陛下屏退左右。」

    「你們都下去,講吧。」

    「啟奏陛下,漢中侍御史劉芝林上奏,劉某奏臣之命,已在將漢中將諸葛亮之從弟諸葛雲抓獲,在其下處搜到丞相親筆書信一封,上復陛下。」說著便將一封信呈上。

    我心下道:「李嚴的動作好快呀。」

    伸手接過,展開一看,吃了一驚,那上面寫道:「亮自別南陽,無日不思荊襄之土,然關羽無能,故園淪喪,幼主少志,夙願難籌,隆中之對,已成空響,縱有兵起長安,更何人可應於宛洛?弟有良才,當深體為兄之念,籠絡漢中,植根上庸、新城,待時機進復故土,霸業有成,明日之弟,便為今日之為兄也。」

    我覺得手在發抖,那上面,竟然真是先生的筆跡,而那紙張,竟是荊州特產襄陽紙--這種紙張是荊州士人最愛用的一種紙張,細潔光滑,不易破碎,在當時屬於較好的書寫用紙。這熟悉的紙張,熟悉的字跡,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當年在荊州時,孔明教我練習書法的情景,那時他也是在這種紙張上寫了字,讓我對著描紅,我那時寫不好,是要為打手板的。後來是水鏡先生教我,卻也少不了有先生親手書寫的教材傳給我們。這一樣的紙張,一樣的字跡,卻是完全不同的內容。會是先生寫的麼?--隆中對,定下取荊益二州之計,而今,先生的南陽都失落在曹魏之手,先生又怎能不去想。「幼主少志,夙願難籌。」難道說,先生當真在國家大勢上與我分析不同,而對我所誤解麼?

    我搖搖頭,把這種念頭拋出去,若是先生與我有分歧,他會明白告訴我的。他的忠心,絕不會有半點改變。

    李嚴向我靠近:「陛下,微臣請旨,帶本部親衛百人,擒諸葛亮獻於闋下。」

    聽著李嚴的話,我竟然不由一驚。不過,我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而且當我把這張紙放下,便恢復了平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李卿家,你太著急了吧。」

    「陛下,此等大事,關係季漢安危,王莽印鑒不遠,陛下豈可不防?」

    「此事朕自有分寸。諸葛雲何在?你可將之解往京城,朕要親自審他。」

    「回陛下的話,諸葛雲現下已在廷尉大牢中。」

    「好。今夜三更李卿陪著我,夜審諸葛雲。」

    「是。」

    「你去吧。」

    望著李嚴離去。我想了片刻,忽然間笑了,我竟然感到似乎自己又回到鶉觚城時,面對伏在暗中的強敵時的那種感覺。

    近一年來的宮庭生活,繁冗的雜務,幾乎消磨了我曾經擁有過的敏銳。當我對關鳳的事都猶疑不休時,我更似變回了原來那個笨拙的我,遇事猶豫,總想依賴他人,卻不知道主動的去追求。可是此刻,當壓力逼近,當危機來臨,當孔明先生或許成為我的對手時,我卻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覺醒」。或許,我真是一個只有在強大的壓力下才會展開行動的人。

    「李晟。」

    「臣在。」

    「你帶人去見諸葛侍郎,就說朕要見他。」

    「是。」

    「李暠。」

    「臣在。」

    「你帶人去廖侍中府,問問他還有沒有襄陽紙,朕要寫字用,但宮中沒有了。」

    「是。」

    「宣傅彤覲見。」

    「臣傅彤見駕,萬歲萬萬歲。」

    「舉報之事,查得怎麼樣了?」

    「回陛下,臣無能……臣調閱了丞相府所有文案,都沒有發現與舉報中相符的筆跡。」

    「你認為是丞相府中人所為?」

    「不錯,陛下,若非內賊,誰能知道相府中那許多事?」

    「好吧,你且去查,。近幾日,你給朕看好曹魏來的人,他們若有所舉動,急報朕知。」

    「是。」

    傅彤才退下,侍臣報道:「陛下,諸葛侍郎到。」

    「叫進來。伯松(諸葛喬的字),這些日子你在尚書檯可好?多日不見,朕得到一幅好字,你來看看。」我把那紙折起,只讓他看其中幾個字。

    諸葛喬笑了:「陛下,這不是家父的字麼?您天天看,還看不夠麼?」

    我也笑道:「當然看不夠,不過你再細看看,當真這樣肯定麼?」

    諸葛喬笑道:「錯不了。這字咱們從小便學的。只是這種紙好久不見了,父親那裡都沒有。陛下你藏著做什麼,何不展開讓我一窺全豹,我只看到『應於宛洛』幾個字,難道這是父親早年的隆中對?」

    好聰明的諸葛喬,可惜還是猜錯了。我點頭道:「是啊,隆中對。」

    「哦,難怪。那時想來父親的書法還未大成,雖然間架書劃一般無二,卻少了幾分自在圓融。陛下,你讓我細看看不成麼?」

    我把那紙收起:「想看得話,以後有機會。伯松,你父親可有堂兄堂弟?」

    諸葛喬點頭道:「有啊,諸葛家本是大族,只是這些年失於聯絡,不知飄散到何方了。」

    「這就是了。」

    「什麼是了?」

    「沒什麼。你去吧。」

    諸葛喬抬頭看了看我,終於沒說什麼,轉身出去了。或許他是覺得,我不再如原來那樣什麼話都對他說了吧。但今天之事,我又怎能先與他說?

    「宣城門校尉張苞。」我繼續叫著人。

    張苞一進殿,我便訓起他來:「張苞,你是不是學會喝酒了?怎麼鮮卑人進城這麼大的事你都不知道?朕讓你當這個城門校尉,就是把長安城的安危交給了你,可是你是怎麼做的?你不用不服氣,幹什麼,旁的沒學會,先把自己當成國舅爺了不成?沒有?好,那就給我打起精神來,近半個月,長安城門給我盤查仔細了,再出現這樣的事,朕可不管你是不是星彩的弟弟,一樣要動軍法!」

    張苞被我斥的一張小黑臉變也了小白臉,滿腹委屈而去。我想,未來半個月,就算一隻老鼠想出入城門,只怕也要被張苞檢查有沒有長安戶籍,而這,正是我需要的。

    我起身出宮,微服直向廷尉府去。雖然與李嚴相約晚上同去?但此刻我既然連孔明都產生懷疑,又怎能相信李嚴?我不想讓任何人掌握住我的規律。

    在季漢,御史府雖然有監察百官的權力,卻並沒有大牢。所以犯人關在廷尉大牢。此時季漢的廷尉是我那個舅父糜芳。這些年他在季漢養尊處優,過得到是開心的緊。見到我來,吃了一驚:「斗兒,不不不,陛下,老臣不知陛下來此,死罪死罪。」

    「舅父無需多禮。諸葛雲關在何處,提他來見我。」

    「諸葛雲是誰?」糜芳一頭霧水。倒是他旁邊一個書吏說道:「大人,便是御史大夫李大人送來的那個人,不過大夫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那個人,而且此刻那人還由御史大夫的親兵護衛著。」

    「呵,保護如此之緊麼?黑塞,你去將他帶來。朕在此坐等。舅父,朕要借你這個地方過堂,你帶人出去護衛一下,不得讓一隻鳥飛近這廳堂十丈。」

    我倒要看看,是因為歷史改變,諸葛亮有了異心,還是誰在暗中挑弄我與先生帝相不和,攪亂我季漢天下。

    難道說,我一年多以來收藏爪牙,善以處世,便真有人把我當成了可欺之主麼?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0:59
第二部 世事初硎赤子心 第十一至二十章 曹魏弄間
    眼見那個有幾分投機商人氣質的人從外面走進來,我不由得感到一陣鄙視,想不到,我會親自與這樣一個人打交道:「你是諸葛雲?」

    那人卻毫不恐慌,笑笑的道:「正是在下,敢問這位小兄弟官居何職?其實這件事一定是搞錯了,在下是合法的生意人,漢中之人無不知曉的。再說,我是丞相的堂弟,怎麼會犯錯?我來之時,家裡人都惱了,要給我堂兄打招呼,說你們敢惹我家,是不是不想活了?還是我攔著他們,算了,不說了,說多了倒似我在誇耀,--誰能沒有錯,有錯就改不就是了,常言道,不打不相識。我在漢中時,開始好多官員就和我們產生過誤會,後來都成了好朋友……」

    我被他逗笑了:「原來你是諸葛丞相的堂弟,你與諸葛丞相一定很熟了?」

    「那是,我堂兄對我可好了,當年在荊州時……算了,不說了,說多了倒似我在誇耀;雖然我家對丞相一家有恩,我父親救過丞相的命,但是我父親說過,不准四處亂講的……算了,不說了,說多了倒似我在誇耀;你們頭兒在哪兒,他們真得搞錯了,居然敢說我上繳的稅額不足,把我抓到這裡來,你說,這不是在開玩笑麼?我是丞相的堂弟,雖然我也算是國家大姓,本來可以免稅,但我卻是一心為國,主動繳稅的!」

    李嚴這傢伙,居然是用這個理由來捉得他。想想,李嚴也的確是個聰明人,他這樣做,的確可以不會打草驚蛇。不過他說救過丞相的性命,我倒是不可不問清楚,丞相是個不顧私情的人,但恩親這種東西,卻往往比親還要讓人無奈。

    「你果然是諸葛丞相的堂弟?有何為證?」

    「我當然是了,不信,我可以背族譜給你聽。」

    「族譜就不用背了,你家是怎麼救丞相一家的?」

    「算了,不說了,說多了倒似我在誇耀……不過你既然問起,我就簡單的說說,我們本是徐州琅邪郡陽都縣人,我伯父諱珪,曾為泰山郡丞,我父親諱玄,算了,不說了,說多了倒似我在誇耀,一般人的到這個名字,便知道我與丞相的關係了。」

    我搖頭道:「你還是繼續說好了,我不是一般人。」

    「那是你年紀小,好吧,我也不顧被看成誇耀,就與你說說,丞相幼時,母親父親相繼過世,他們兄弟姐妹年幼無依,是我父親把他們養大的。那一年,曹操的軍隊血洗了琅玡郡,我父親帶著丞相兄弟東躲西藏,驚險萬分的逃離青州,前往豫章,那年丞相13歲,而父親那時已被任命為豫章太守了。後來我們又到了南陽,丞相的姐姐、弟弟和他自己成親,都是父親一手操辦。你說,這種恩情,豈是輕易可還的?所以,堂兄知道我還在南陽受苦,便派人把我接到漢中,又給我好多錢,讓我買房置地。相府門前七品官,何況我是他的堂弟。可是他為人低調,不讓我結交官府,只讓我和平頭百姓交往。我知道他的苦心,是怕有人說閒話,其實有什麼?這季漢天下,有一多半是我堂兄打下來的啊。你說是不是,小兄弟?」

    我笑了:「這話還真有幾分道理。好了,你下去吧。」

    「小兄弟,我說了過麼多,你還不肯放我麼?我在這裡待多待幾天沒關係,但是時間久了,我怕你們會吃罪不起啊!算了,不說了,說多了倒似我在誇耀……可是,我要見你們的頭兒,我還有一張丞相給我的親筆信,讓你們搶去了,快還給我。」

    看著這個人被帶下去,我認定了兩點,第一此人不會當真是先生安排用來造反的--如果說相信先生會背叛我,那是對先生忠誠的侮辱,那麼說安先生背叛我卻用這樣一個人在漢中發展勢力,那就是對先生智慧的侮辱;第二此事當與李嚴無關,李嚴是個聰明人,他雖然總想爬到先生頭上去,但他卻不會用這樣笨的手段,看來他也只是借用有人攻擊先生的機會,順水推了下船而已。

    而且,雖然這個諸葛雲所說的故事九成是真的,但他不該和我說細節。旁人不熟悉先生的情況,我還能不知?先生是由諸葛玄養大的不假,但他隨諸葛玄前往豫章時,是在曹操血洗琅玡的前一年。也就是說,此人的故事有假,而這種事諸葛玄的兒子是不可能搞錯的。所以,這個諸葛雲的身份是假冒的,他不可能是諸葛玄的兒子。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在乎了。我對黑塞說道:「這是個騙子,你從他嘴裡掏出實話。我只等半個時辰。」

    黑塞是先生一手培養起來的,雖然是我的親信,但從不妨礙他對先生的忠心。而我此番,也故意把他帶到我的身邊,讓他知道此事,不為試探他的忠心,只為讓他以後在不經意間告訴先生這件事的前後經歷,告訴先生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黑塞點頭出去。緊接著我便聽到隔壁房間裡傳來一聲慘叫,夾雜著骨骼斷裂的聲音。

    才進門的糜芳被這聲音嚇著了,我笑一笑,與他一起走向廷尉府後院的涼亭。太陽轉向西方,掛在垂柳的枝上,雖然還是白色,但已不那麼刺目。離天黑大約還有一個時辰。

    糜芳良久道:「陛下……」看來他感覺到了什麼。

    我說道:「你帶人連夜出發前往漢中,將此案全部接手。諸葛雲在漢中侵吞財產,該退還就退還,該充公就充公,其家人依律定罪。李嚴那裡,朕自有解說。這個人我帶走,你對外就說他被刑斃了,銷案了事。」

    糜芳連忙點頭答應。

    我冷聲說道:「幸好此案乃是有心人而為,並非朝中大臣縱容家屬,不然的話,就算他功勞再大,朕也不會姑息。朕定天下,是為萬民,有害民者,便是害季漢。舅父處理此案,必時時深體朕意,舅父處理此案,也要讓所有人看到朕的用意!」

    說完,我把目光投向糜芳,看得他幾乎有些發毛才作罷。

    我知道糜芳在長安城南連置了幾處宅院,雖然並沒有人告發他有違法舉動,但巧取之事只怕難免。在我手下的大臣中,他現在算是財產較多的一個了。所以,該敲打了,我還是要敲打他一番。又談了幾句,黑塞來報,那個諸葛雲已招了。

    「少主,他不是丞相家人,而是廖立族人,本名廖水。但他說不是廖立讓他這樣做的,具體是誰,他也不清楚。只是那人找上他來覺得對自己沒壞處,便答應下來。」黑塞現在說漢話已經比較流利,但還是很難聽出感情,這讓人感到他如同一部機器,而且,黑塞作任何事都如同機器一樣按步就班,不受感情左右。

    「不是廖立?」我冷哼一聲,暗道,誰信!我之所以讓人去問廖立襄陽紙之事,就是因為我首先懷疑了他。廖立大才,其中一項便是寫得一手好字,而且是雙手可以分別書寫十幾種字體,摹仿人寫字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廖立與孔明、龐統同為荊州士人冠冕,可是一直以來,他既比不了孔明的一心為公,虛懷若谷,也比不了龐統的奇計百出,所向披靡。他只是一直在報怨,報怨沒給他和合適的舞台,否則他可以做出多大的事來,肯定比孔明精彩,比龐統出色。原來他這樣報怨還可以,因為龐統治小縣時也是荒廢政務,忠日飲酒。可是廖立到了侍中這一步,依然還是做事時少,破壞時多,經常非議朝政,諷刺大臣,時時把矛頭毫無來由的指向孔明,就很難站我滿意了。

    我也曾與廖立單獨談論過,對他的才華我是很佩服的。畢竟他是與孔明和龐統齊名的人,甚至我也曾試想過讓他獨擋一面的可能性,畢竟他的資歷和才智都還在李嚴之上。但是今天出了這等事,讓我還如何能放過他?這已不是性格的缺點,而是為人的善惡了。

    不過,在季漢,孔明先生制定和執行法律,凡事必先重證據,無論是賞,是罰,是升,是輟,都要有根有據,清清楚楚。渭南之戰時,魏延獨引一軍守衛河西,他私自行動,導致風陵渡失敗,雖有渭南之戰捨命死戰,立下大功,卻也難免受到降級和處分,以及在軍營中身受四十軍棍--要知道軍棍這種事,打上他這種高級將領已是極為少見--而這種公平和公正,也正是季漢部隊戰鬥力強悍的原因所在。

    所以眼下,我也還只是證明了此人與先生無關,而不是廖立有罪。

    離了廷尉府,天色已昏,馬上就進入宵禁了。

    正行間,黑塞突然停下:「陛下,前面有埋伏。」

    一陣涼風落下來,颯颯的,讓人不由背上起栗。

    二

    一聲有埋伏,讓我不由大是吃驚。這可是長安城中,難道說還會有人暗害我不成?眼前這片地方,本是漢時的大院豪宅,三公舊府,經了戰火洗禮,到處都是斷瓦廢墟,滿目荒涼。也並沒有住戶在。不過時值暮春,青籐漸長,細草初生,晚開的花朵幽幽的釋放出香氣,給這荒涼上遮了一層生機。

    我看了半響,笑道:「你這殺才,倒嚇了朕一跳,哪裡有什麼埋伏?」

    黑塞卻不答話,眼睛盯著遠處,手一揮,七名侍衛已隨著他快步向前。他們前後錯雜,並不齊整,卻暗合著八陣圖--他們八人正是我身邊的陽八衛,而李氏兄弟與另外六人組成陰八衛,這十六人合在一起,便是三叔這樣的絕世猛將,也無法闖陣而出。

    黑塞八人行得均快,眨眼間已至前面街口處,便聽黑塞喝道:「爾等是什麼人?」

    幾個雜亂的聲音答道:「你是什麼人?要你管?」聲音古怪,雖是漢話,卻帶著胡音,與原來的黑塞有得一拼,而且個個舌根都發硬,聲音裡打卷,明顯是酒喝多了。接著暗影裡鑽出幾個身著胡服,腰懸彎刀的鮮卑人。

    我心裡不由佩服黑塞的感覺靈敏,卻又好笑,這些人大約是進城來的鮮卑使者的從人,在草原裡放蕩慣了,不知長安城的規矩,竟在這荒蕪的地方休息,以至黑塞以為是埋伏。

    黑塞上下打量他們一番,說道:「馬上就要宵禁了,幾位該去哪裡,便去哪裡,不要待在這裡。」

    為首一個高大的鮮卑人叫道:「老子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除了天神和我家大人,誰也管不了我。你算什麼東西?」態度極是蠻橫,說著便抽出腰刀,一刀向黑塞劈去,這一刀歪歪斜斜,卻是力量極大,簡直要把黑塞劈成兩半。

    黑塞向後一退,佩劍出手。八陣圖上陣之時,所執兵器各不相同,什麼長戟短刀,堅盾柔索,長短相雜,攻能各異,往往讓對手手忙腳亂。但此次出門是便衣,八個侍衛都是腰帶長劍。當當兩聲,火花四濺,黑塞的配劍架不住那沉重的彎刀,被那鮮卑人擊得連連後退。黑塞也是巨力之人,此人竟能將黑塞逼退,也算了得。此時鮮卑人臉上帶了猙獰的笑意,腳步隨著黑塞後退自然的跟隨,不差分毫,接著舉刀便砍。卻不知黑塞向後退身之間,已經引動陣法,兩名侍衛從兩側環上,隱隱將他困在其中。他的刀才揚起,肋下空中大開,一名侍衛閃電般撲入,一拳擊在他的肋下。八陣圖所用拳法與一般人不同,他們出拳時中指關節突出,全力打擊一點,更有打穴之功,此人身子雖然強悍,受此重擊,只覺五臟六腑幾乎翻轉,呼吸陡停,全身一頓,便此時手腕巨痛,卻是被另一個侍衛用擒拿手擒住,彎刀登時撒手,身子向前踉踉嗆嗆倒去,接著被第三個侍衛在後腰上一腳,踢出陣來。此時倒在地上,肋下那一拳的勁力還未消去,只自一下一下的抽搐,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黑塞將長劍一鉤一搭,已將那彎刀接在手中,揮了兩下,感覺還不錯,反手丟給一個侍衛,再次喝道:「長安城中,膽敢行兇,你們眼裡還有王法麼?」

    那幾個鮮卑人面在相覷,突然叫起來:「你們以多勝少,不算英雄。有本事的一個一個的打。」

    正在這個時侯,一隊執金吾轉了過來,喝道:「誰敢在長安城中鬥毆!」

    那幾個鮮卑人見狀,架起地上的傷者,呼嘯一聲,轉身便逃。

    黑塞正要追趕,我止住了他,冷笑道:「這些客人不知禮數,放過他們吧。」心下卻十分不滿,這些鮮卑人不通禮數,凶悍如此,與之結盟,是否會引狼入室?

    執金吾到了近前,正要盤問,黑塞把一個令牌亮出來,連忙行軍禮退下。

    回到宮中,還未進宮門,便見關鳳騎著一匹紅馬風風火火的奔了過來,喚我道:「斗哥哥,斗哥哥。」

    我正要怪她失儀,細看時,卻見關鳳身上全是大汗,頭髮都一縷一縷,渾不似平時整潔俊俏的模樣,當下問道:「你怎麼了?」

    關鳳跳下馬來,遲疑了一下道:「斗哥哥,我有大事要匯報。」一轉眼又看到了侍衛手中的彎刀,向我道:「斗哥哥,你們也見到了那些假鮮卑人麼?」

    我吃了一驚,轉頭看關鳳,說道:「你隨我來。」此處不是講話之處,我帶她入宮,來到昭陽殿。

    關鳳被我突然的嚴肅嚇著了:「斗哥哥,我說錯什麼了麼?」

    她不是說錯什麼了,而是她這個消息太重要了。

    事實上,遇到那些鮮卑人之後,我對是否與軻比能聯合已經產生了疑問。若是一個盟友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得,當客人時還要亂鬧,那麼他的誠心與絕不會比他的裝出來的笑容更多。雖然對鮮卑分化是必須的,但是遠交近攻還是聯弱擊強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若與軻比能聯合,擊敗步度根集團是肯定的,但之後我就可能面對更加強大的軻比能集團,他會不會建成檀石槐那樣的強大國家我心裡並不是很有底。而聯絡步度根對付軻比能,先不說步度根能否放棄與曹魏的關係與我們結盟,就算是結了盟,他是否能起以相應的作用也在兩可之間,而且支持他與軻比能作戰,我們除了暫時不受北面的壓力外,得不到任何的好處。可暫時不受北方的壓力,卻也是個不小的好處。

    所以在這種時候,鮮卑使者的一舉一動,都直接影響我對鮮卑族情況的分析。可是,若這些鮮卑人是假的,那麼情況就會完全不同。

    「鳳兒,你怎麼知道那些人不是鮮卑人?」

    關鳳答道:「不是我看出來的,是曹肇。」

    「他?你和他怎麼會在一起的?」

    「很簡單啊。他長得漂亮,聽說本事也挺高的,那天三叔要讓他比武,他不肯。我就想親自會會他。可是他只肯與四叔交手,於是我們一起去軍校了。」

    我登時暈了一下,她怎麼可以帶曹肇去軍校?就算她喜歡曹肇,想與他一起遊玩,長安城可玩的地方多了,怎麼能去那種機密所在?難道曹肇就是傳說中的美男間諜?

    「你怎麼可以帶他去那裡?」

    「因為我答應帶他去見四叔的。」

    「見四叔?見四叔做什麼?」

    「我只和您一個人說,千萬不要告訴旁人--因為曹肇喜歡四叔。」

    我大大吸了口涼氣,彷彿白日見鬼一般。曹肇?四叔?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麼?天下還有比這種事更加讓人無法相信的麼?

    「哈哈哈,我是逗你的。只因為曹肇曾敗在四叔手裡,他不肯服,此次來季漢,非要見識一番罷了。可是,四叔不肯見他,而且說軍校重地,任何人不得入內。纏了多時,未起作用,他只得回來。」

    「我二人行到西市前面,突然路邊衝出幾個鮮卑人,一邊用古怪的語氣大叫著好漂亮的女子,一邊向我撲來,想抓我走,曹肇上前,把我護在身後,眼前一個胡人舉刀劈來,他用手一牽一引,那彎刀便到了他的手裡,反手一拳,把那人打得飛了出去。幾下就將那些人打倒了。」

    「你是不是很感激他?」我問道。

    「感激?才怪了,他的本領也強不了我多少,強自出頭,想在本公主面前顯示,哼,本公主是什麼人物?我上一拳,下一腳,痛打落水狗。結果我竟然發現,那些人看曹肇的眼神兒不對,分明他們是認得的。而且,當然打算結果其中一個人的時候,他下意識的一滾,顯出的身法,卻是許門俠士的動作。」

    我看著關鳳,不禁又驚又喜,想不到這小女子居然有這等本事,卻笑道:「你這孩子,下手也太狠了,曹肇都把人打倒了,你不隨著曹肇走,居然要痛打落水狗。」

    關鳳抿嘴一笑:「我是誰,嚇我一跳的人,哪裡落的了好去。」

    我心下已經明白,曹肇執意要與四叔比武,其實不單是他與四叔交手,有著一段心結,更重要的是他想打探季漢軍校的內情。而城中這些為非作亂的假鮮卑人,也是他們破壞季漢與鮮卑盟好的手段。至於他幫著關鳳,大約就真的是美男計了。

    正此時,忽然李晟衝了進來:「陛下,小臣有緊急軍情稟告。」

    關鳳識趣的站起身來,施了一禮說道:「斗哥哥,你忙著,我走了。」說完離開。

    我問道:「什麼事?」

    李晟答道:「廖侍中突然化妝而逃。」

    我點頭道:「果然。走不了他,說說今天你見他的經過。」

    「是。小人今天奉命前去他的府中要襄陽紙。廖侍中當時隨意問了句:『要襄陽紙做什麼?』便吩咐下人去拿。我只笑了笑,沒有回答。一時襄陽紙拿來。我告辭出廳,故意行得較慢,突然一個長隨進到廳中,在廖侍中耳邊說了句什麼,廖侍中大驚之下,把茶杯打翻在地。我當時就奇怪,這是怎麼了,可是我官小人微,不奉令不敢在侍中府裡撒野,便出來讓人把紙拿回,自己在府外等著。過了一段時間,我看到那個長隨悄悄從後門離開侍中府。我於是隨在他的身後,發現他一直來到魏國使者下處。過了一段時間,那長隨換了身衣服,又悄悄的回了侍中府。小人怎麼也想不到侍中大人的手下敢與曹魏的使者偷偷聯繫,心裡佩服陛下的神機妙算,當下更加小心的進行監控,結果就發現侍中大人乘夜逃往曹魏使者的駐地了。」

    「傳令張苞,細把城門,不把廖立送到我這裡,就讓他把自己交到我這裡。」

    想不到,廖立真的與曹魏有了勾連,知道歷史的我,怎麼連一點類似的情節都沒有見過呢?而且,素來心高氣傲的廖立,竟然也會弄這般心眼兒?說實話,雖然從開始就懷疑是他,只因為他的確有這般本事。但直到此刻,我才信實了是他。如此,前面那一串是是非非都有了答案。以他的身份,得知丞相府中的一些秘密自然不難,告發孔明也是合情合理,畢竟論及才智,季漢除了孔明便要論及他,就連李嚴也只有甘拜下風--我從前居然還想過想辦法協調他與孔明的關係,讓他可以為季漢做出貢獻,不要把這樣一個人才閒置在汶山。現在才知道這種想法是多麼的幼稚。他和我們,根本不是能拴到一個槽裡的馬。

    不過想去幫曹魏?哪有那麼容易!

    正想著,忽然有人來報:「陛下,李嚴求見!」

    「傳。」

    此時,在曹魏使者下處的一間不起眼的小屋裡,董昭正給廖立壓驚:「侍中大人受驚了。我主久慕先生高義,可惜先生在荊州時,被劉備裹挾而去,未能一見,著實痛心。此次出訪,我主還對在下言道,務必要見到先生,轉達他仰慕之思。此番先生受難雖為不幸,然投我國,我主必然高興之極,從長遠看,于先生也未曾不是一件好事。唉,可恨阿斗小兒,諸葛村夫,只知害賢,不能容人,竟以這等下作手段來害先生。不過龐涓弄智,孫子蒙屈,卻終有馬陵雪恨。先生自有心願得償之日。」

    廖立恨聲道:「若不是大人給我送信,我此番險些中了奸計,構陷我害諸葛亮,這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諸葛亮,你奸滑至此,我與你誓不甘休!」

    董昭說道:「明日,我必想方設法送大人出城。城門校尉張苞是個粗人,論智只怕還比不了其父。我們只要略施小計,便可脫身。一出長安城,我早安排下人馬,護送先生離去。」

    廖立無語,只歎了口氣。

    次日清晨,三輛車從曹魏下處出發,分別奔向了東、南、北三個城門。又過了一會兒,後門開放,一輛糞車神不知鬼不覺的悄悄駛了出來。

    這輛糞車沿著大街奔向霸城門。

    霸城門是長安城東出南頭第一門,百姓見門色青,也呼之為青城門,或青門。古有廣陵人邵平,為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種瓜青門外,汁甜味美,大受長安城中歡迎,時人謂之「東陵瓜」。眼下將到種瓜時節,瓜農積肥,這種糞車卻也並不是一輛。可是如此車這般臭的,卻獨此一份。車上木桶,也不知用了多久,厚厚一層污物,積了又積,早蓋住了原來的木色,好多新鮮糞便竟然淋淋漓漓在這污物之上,離著老遠便讓人掩住了鼻子。

    這一日城門盤查極是嚴格,每個人都要核查身份,出具保單,方才放行。此車一駛近,門前眾人無不紛紛掩鼻躲避,大聲斥罵。那車伕只如不聞,把車直趕到門前。

    門前兵丁也大是皺眉,卻硬著頭皮道:「停車,檢查。」

    那車伕傻傻一笑:「這是給邵家的肥,這是保單。」從腰裡拿出一張保單,那上面也滿是污穢,惡臭難聞。兵丁看了一眼,道:「車上都是糞桶麼?打開看看。」

    車伕便爬上車,也不顧骯髒,伸手打開一個桶蓋,想不到這桶中糞水竟是裝得極滿,馬車微搖,一大片糞水溢出,登時一股惡臭席捲了整個青門。兵丁被嗆得連連倒噎著氣,周圍百姓紛紛道:「一個破糞車,難不成還能裝什麼東西?快讓他走了吧,臭死人了!」

    兩兵也實在受不住,揮手放行。

    車伕眼中含著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笑意,卻依舊呆頭呆腦的爬上車,吆喝一聲,馬車前行,眼見離了城門,突然聽到一聲大吼:「停下!」

    車伕一驚,回身時,只見一座黑塔般飛來一個青年,騎匹青馬,手提長矛,帶著一隊人馬,直撲到城門前。

    車伕不由大吃一驚,眼前這個青年,赫然正是掌管長安城城門駐防的最高長官,城門校尉張苞!怎麼會驚動了他?來不及多想,張苞已經駐馬在糞車之前,喝道:「把所有糞桶全部打開!」

    身邊兵士一擁而上,在車伕發抖之間,已把那些桶一個個翻倒在地。車上共有三個桶,最後一個卻是空桶,一倒之下,竟然滾出一個人來。定睛看時,正是廖立,已是滿身污物,只以袍袖遮面,低頭不語,一聲不發。張苞大笑道:「險些給你騙過了,來人,帶走。城門開放,可以放行了。」

    說罷一揮手,如風捲殘雲一般帶著人向宮中而去。

    聽到捉到廖立的消息,我立刻接見張苞。張苞極是得意,大笑道:「這廖立還想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也虧他這麼高的身份,居然肯藏在糞桶裡,若不是我神機妙算,幾乎給他逃了。」

    我問道:「實話告訴朕,你是怎麼發現的廖立藏在糞車裡,朕可不相信你有什麼神機妙算。」

    張苞眨眨眼:「姐夫……」

    「你叫我什麼?」

    「是,陛下,其實,是我接到舉報,說有人注意一輛糞車,廖立可能藏於其間。」

    「現在城門怎麼樣了?」我急問道。

    「已抓到廖立,自然是開放了,怎麼了?」

    我大怒道:「誰讓你開的城門。朕說過這幾日嚴查是只為他一人麼?玩乎職守,自做聰明!若非是你城關管得鬆懈,長安城中怎麼弄出這許多事來?」

    張苞被我訓得低頭不語。

    這時,李晟來報:「陛下,張校尉抓來的那個人,不是廖立。」

    張苞急道:「怎麼可能?雖然我和他不熟,可是我曾見過他的,衣服,相貌,全都對的。」

    「那人雖然衣服,相貌皆與廖侍中相似,但的確是他人假扮。」

    我冷聲道:「張苞,給你報信的人是誰?你可認識?你怎麼輕易中了計?」

    張苞道:「計?什麼計,那人我認識,他是御史府的管事啊,姓孫。難道李嚴騙我?」

    「李嚴怎麼就不會騙你。請御史大人上殿。」我卻低聲道,「張苞,你真讓我失望。從今天起,撤去你的校尉身份,給我到軍校裡從頭學起!」

    張苞滿腹委屈,卻不敢說話。

    李嚴施施然走上殿來,向我施禮道:「參見陛下。」

    「御史大人,情況如何?」

    「幸不辱命。」

    張苞不明白了:「陛下,御史大人,你們在說什麼?」

    這個白癡,難怪會被李嚴騙。我說道:「其實董昭共安排了五組人馬,先三組是誘敵,其實都沒有任何毛病,想必你也查過了,一切正常。第四組悄悄出動,裡面卻裝了個假的廖立,本想被你查出之後,一時放鬆,開放城門,他好安排真的廖立離開,哪裡你的手下太差勁,居然放過,所以御史大人著人給你送信,好讓他們放鬆警惕,是不是這樣了,李大人?」

    李嚴點頭笑道:「陛下算無遺策。其實臣並沒有料到董昭計中有計,本來臣的確是想讓小將軍立此功的,可是事後臣想到,以廖立之為人,身入糞桶,只怕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又見小將軍開放了城門,當下我令人嚴密監控,終於發現了廖立行蹤,本來董昭想把廖立藏在一處民宅之中,打算風平浪靜之後,再來接他,卻被為臣暗中伏下的人手將其一舉擒下。」

    說到這裡,他向我施了一禮:「陛下,微臣原來一時不察,中了廖立之計,被他當槍用,以為丞相犯過,幾次在言語裡中傷丞相,還請陛下不要怪罪。」

    我笑道:「哪裡。御史大人一心為國,何過之有,不要多想。來人,帶廖立上殿。」

    不多時,廖立被綁上來殿來,卻依舊是滿面奮激與昂然,絲毫不現愧色。

    我冷冷的看著他:「廖立,你可知罪?」

    廖立怒道:「你想剷除了我,只管動手好了,何必在我眼前惺惺做態?用這等計謀來害我?」

    我一拍桌案:「不用在朕面前做態!我來問你,你可識得廖水?來人,把廖水帶上來!」

    一時鐐聲響亮,廖水滿身血跡帶上殿來,喚廖立道:「堂兄,救我,救我啊!」

    廖立問道:「廖水?你不在老家,怎麼會來到這裡?」

    廖水痛道:「堂兄,你讓我做的事,我可什麼也沒有說啊。」

    廖立聽得此語,不由大急:「我讓你做了什麼事?你胡說什麼?」

    廖水只道:「我真得什麼也沒有說,沒有說,你放心好了。」

    廖立怒道:「廖水,你受何人指使,前來害我,是不是諸葛亮?」

    廖水道:「我真的什麼也沒有說。」話才說完,身子一搖,便已摔倒,口中流出血來。侍衛上前,用手一探,回報道:「陛下,此人咬舌自盡了。」

    這一招卻是諸人都沒有想到的。廖立當即大叫:「你們用什麼辦法害了他,讓他來攀污我,廖立可死,但不願受誣而死!」

    我怒道:「人證雖死,但卻還有物證在。」說著從袖中取出那紙書信,在廖立面前展開,「你來看看,這是誰的筆跡?」

    廖立如遭雷擊,一下子怔住,忽然大叫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是我的字,可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從來沒寫過這樣的信,為什麼會有我的字在上面?天吶,這倒底是怎麼回事?這,這一定是諸葛亮,天下只有他才能用這等計策來害我,不錯,定是諸葛亮害我!諸葛亮,你在哪裡,你出來!你要殺我,當面下手便是,為什麼用這種手段?為什麼?」

    廖立大叫大喊,幾如瘋狂,一時間,滿殿皆是他咆哮的聲音。

    「廖立,若不你陷害丞相,為何你的堂弟廖水,卻假冒丞相堂弟,在漢中大肆霸佔土地?若不是你陷害丞相,你又為何偽造信件,構陷丞相謀反?若不是你陷害丞相,為何廖水見到你便即自盡?他死前說他什麼也沒說,你還隱藏著什麼秘密?」大殿之上,李嚴的責問之聲隆隆迴響,已完全壓住了廖立的哭號。

    「廖水之事,為臣不知,那信件上的字,雖是我的字,我也曾訪照諸葛亮的筆體,寫過隆中對,此事盡人皆知,但我實在不知為什麼會出現那樣一封信。」

    「若不是你做賊心虛,昨夜你為什麼會偷偷逃往曹魏?你又是如何與曹魏勾結上的?你們還有哪些詭計?」

    廖立此時在李嚴的打擊之下,已完全沒有了原來的氣勢,只是低聲呼著:「我冤啊!我不知道。我實在是不知道。有人害我,我怎能不逃。」

    李嚴轉身向我:「陛下,請將廖立交與為臣,臣必可從他口中掏出真情。」

    廖立聽得此言,身上一抖。李嚴身為御史,其冷面無情是有名的,若說滿朝文武,最敬重的是孔明,那麼最怕的便是李嚴。李嚴整日裡黑沉著臉,看人都是從眼睛的縫裡看,讓人不由得便感到渾身不舒服,背心裡直起雞皮疙瘩。而他處理犯過的大臣也毫不容情,曾在糜芳的廷尉府依律活活杖殺過吳太后的族侄。

    我心中卻有些猶豫,雖然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廖立,但是,廖立若是要害孔明,為什麼一見那字,便承認是自己所寫?若他不承認,豈不是對他自己更是大有好處?何況他寫的那些字跡,幾乎連我都騙過了。

    我已經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原以為在知道歷史的情況下,既知道有人在暗害孔明,我便可以輕易查他出來,進一步獲取孔明的忠心--雖然孔明的忠心已經足夠了,但我還是想以這種方法向他示好。所以,我會瞞著他進行徹查,會找廖立要襄陽紙,找諸葛喬打探這字的真假並得知這字不似先生近年所為,瞞著李嚴把「諸葛雲」帶到宮裡來審問,安排城中嚴查……

    可是,眼見真相大白我卻不敢肯定,廖立是在裝假還是別有隱情?

    正在此時,殿門官來報:「丞相到。」

    此事倒底是把他驚動了,我道:「有請。」

    孔明急匆匆上得殿來,看到廖立和李嚴,吃了一驚,道:「陛下,這是為何?」

    一見孔明,廖立跳起腳來,大聲叫道:「諸葛亮,不用你做好人,你用計害我,一定是你用計害我!」若不是後面兩個侍衛緊緊抓住他的胳膊,他便衝了過去。

    我歎了口氣,道:「本來此事沒想驚動丞相,不料你還是來了,李卿,你將此事告知丞相。」

    「是,」李嚴點頭,「前時,我接到人舉報……」便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孔明,其間也並未掩藏他對孔明的懷疑。

    孔明聽到告發他幾大罪狀,圖謀不詭時,已是跪了下來。聽李嚴說完,一向鎮定自若的他也額上微微冒汗了。李嚴說完,退後站好,孔明再次叩頭道:「陛下,臣萬萬想不到這兩天會出這樣大的事。總是為臣德才不足,引來此事。不過,既然事涉為臣,那幅字可否容微臣一觀?」

    我點頭道:「來人,把那字給丞相觀看。」

    孔明把那張字放在手中,上下打量,歎道:「廖侍中的字,直可以假亂真,佩服佩服。」

    我見孔明也已認可那字是廖立所寫,更無疑問,喝道:「來人,將廖立打入大牢,聽候發落。」

    侍衛應一聲便向下帶廖立,卻被孔明攔住:「慢。陛下,為臣的話還沒說完。臣雖說這些字是廖侍中所寫,但只這些字,卻也並不能斷定這些事乃廖侍中所為。」

    孔明的話把我弄糊塗了,大殿中諸人也都看著孔明,不知他到底在說什麼,連廖立也住了聲。孔明展開那張紙,指著那字道:「陛下請看,這些字每一個都很整齊,所以正是蠶頭雁尾,字字渾成,可惜全篇看起來,卻似少了一種東西。」

    少了東西,少了什麼?我定睛看去,卻是什麼也沒有看出來。李嚴在一邊忽一頓足:「若不是丞相提醒,我幾乎忽略,不錯,全篇看來,少了一種渾然一體的感覺,缺少謀篇,有些字句好像是拼上去的。」

    孔明大笑:「不錯,這些字,就是拼上去的。請下,可有襄陽紙,錯些給微臣一用。」

    我早已信服,忙著人取來襄陽紙。孔明又道:「再拿些細絹,還有筆墨。」

    我把自己的龍案讓出,親自拿起墨磨起來。孔明告了罪,提起筆來,在細絹上寫了大大的一個「和」字。寫完之後,略晾一晾,放在了一張襄陽紙上,細細展平壓實。接著孔明噙了口水,輕輕噴成細霧,籠在那細絹之上。過了片刻,孔明說聲:「成了。」將細絹放在一邊,拿起襄陽紙,果見那個「和」字已經透過了細絹,端端正正的印在襄陽紙上。孔明把那紙交到我的手中,我拿著它與那紙書信對照著,終於拍在龍案之上:「好手段!」

    孔明說道:「其實我這種噴水的方法並不出色,另有一法是以蒸醋來熏,蒸氣一起,襄陽紙墨跡清晰,有如手寫,卻不會留下任何水漬,而且紙色顯得古舊些,似是數年前之物。我相信,這封書信,便是以此法偽造的。廖侍中雖然與我不睦,時時口角,但文人相輕,自古皆然,他沒有任何惡意。我雖登高位,為百官之長,卻也不過是一介書生出身,並無所長,難免犯錯。而他才華出眾,見識過人,有他提點,我也會經常想一想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拾遺補缺,把事情做得更好。況且,以他的驕傲,就算對我不滿,也必當面指出,絕不屑於背後出招,用這種辦法來算計我。」

    孔明說著,走到廖立身前,叫著廖立的字道:「公淵,你我相識二十餘載,眼見你我都到了不惑之年,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麼?整天在朝堂上鬥來鬥去,卻連不相干的旁人都知道了,用這樣一條計,來離間你我。可笑我們自以為是荊州俊傑,天下英才,落入圈套而不自知。若果然中計,你我榮辱還是小事,誤了季漢的大業,上對不起先帝和陛下,下對不起百姓萬民。此後真相大白,留在朝堂上的人更有何面目以對世人?」

    廖立再也受不了,撲得一聲,給孔明跪了下去:「丞相,廖立平素自高自大,目中無人,總與丞相做對,今日方知我比丞相,有如星火之於皓月,丞相是君子,我是小人,故丞相如海,能容天下,廖立如浪花,胡亂跳動以為能事,卻不知自己的真實面目。我此番犯下大罪,丞相反為我開脫,雪我奇冤,廖立謝了!」

    孔明道:「何出此言,我們皆是季漢的臣子,理當同心同德,共佐漢室。亮以後有不當之處,還請侍中賜教。」

    兩人相視,孔明微微而笑,廖立卻落下淚來。

    李嚴在一邊,忽得沉聲道:「丞相說得好生輕巧,眼下廖立身犯大罪,法不容情,就算此信不是他所寫,他此時亦未洗清嫌疑。況他以身投敵之罪,遠大過構陷之罪,丞相雖為百官之長,亦無法翼護犯罪之人。丞相除了這一猜測,可還有其它證據?」

    孔明愣了一下,緩緩搖頭道:「我相信,此事另有隱情。」

    李嚴冷笑道:「那就是沒有其它證據了。如此,得罪了。陛下,微臣身為御史大夫,主管糾察百官,現在把廖立帶下去了。」

    李嚴佔住了道理,此時我雖然傾向孔明,卻無法說出其它的話來,只得點頭:「先將廖立收押了吧。不過事情未曾察明,不可用刑。」廖立一介文士,若是由李嚴任意去審,不出三天,非得死在牢中不可。

    李嚴拱手而去。

    我與孔明相視苦笑。半晌,我斥退諸人,道:「此事,朕沒有做好。」

    孔明先向我深施一禮:「陛下相信微臣,臣感激涕零。此事其間隱密重重,環環相套,思虛周密,其後必隱著一個巨大的圈套。臣雖不知這圈套從何而來,但既然發生在曹魏使者前來之時,決計與曹魏脫不了干係。不過董昭等人身為使者,若我將其扣留進行審問,就算能查出真相,卻未免惹天下物議。」

    我恨道:「曹魏以人假冒鮮卑人伏擊朕和公主,以設圈套暗算丞相和侍中,若朕放過他們,如何甘心!」

    孔明笑道:「曹魏與季漢為敵,又非一日,若其不進行破壞,才是怪事。只是此計一石三鳥,竟與我們以賈詡破司馬之計相彷彿,看來也是個高人所為。以為臣看,只怕是賈詡的可能性還要大些。」

    「為什麼?」

    「我們當年的離間之計,隨著匈奴人在并州作亂,已怕已為有心人識破,旁人不說,只怕賈詡和司馬懿已是心知肚明。不過此時司馬懿避禍還來不及,身處險地,怎肯再有動作,故臣猜測可能是賈詡要報當時的一箭之仇。

    「不過不論實情如何,他都失敗了。陛下信任微臣,故微臣未受打擊;李嚴一心為公,雖然攻擊微臣,微臣卻也不會因此記恨於他,這離間之計也無所用;而廖立這場牢獄之災雖然雖然冤枉,但他素來心高氣傲,目中無人,經此折磨,於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過些時日,或查出真相為之昭雪,或陛下特旨赦其罪,則其必真心以報陛下。廖立大才,還是可用的。眼下董昭等人意圖已明,將之逐去即可。這場風波過去,北邊中部鮮卑伐西部鮮卑之事,選賢和軍校之事才是重點。」

    我點頭答應。

    廖立的事就這樣告一段落,其後我們秘密派人到荊州調查,發現廖水那一支族人在兩年前就神秘的失蹤了,有人說他們去青州,有人說冀州,雖然地域不同,卻都是曹魏的領地。

    而廖水在漢中的所謂家人和手下,細查之下,發現都是他花錢雇來的,無論如何考問,都並不知道他的底細。廖水居然是獨自一人入季漢來搗亂的。這讓我頗為惱火,雖然說這個廖水的確有能力,為了曹魏敢於一死,可是另一方面,他以一人之力(雖有曹魏的支持,卻在暗處),以假冒的身份,在我的治下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居然還要人告發了朝堂上才能知道,也充分說明我的統治有多大的漏洞了。

    於是我又在寢宮的柱子下寫下大大的「戶籍」兩個字。一般凡是我認為重要的事情,我都會寫在柱子上,早晚相對,可以時時提醒。比如現在柱子上就寫了「鮮卑」、「舉士」、「軍校」、「商路」和「屯田」。

    明明知道上了當,被人算計了,卻找不到真憑實據,這實在是一件讓人惱火的事。一氣之下,我都想要對那頭老狐狸展開報復行動。後來想想,我還是放棄了。如果歷史不發生改變的話,他活不了三個月了,算了,他敗了一局,臨死讓他搬回去吧。我於是下了特赦令,把廖立直接放了出來。

    和鮮卑使者的見面竟是一波三折。

    首先是我的大臣們不同意與鮮卑談判,其中以尚書令劉巴為代表。他甚至不客氣的對我說:「陛下你這是亡國之道,這些胡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上百年來他們頻頻入侵中原,讓邊境上狼煙四起,民不聊生,百姓流離失所,十室九空,苦不堪言,若與他們聯合,天下人怎麼看我們?百姓如何來支持我們?就算魏國的亂臣賊子們都不敢做這樣的事,陛下卻來做,我們還有什麼面目自稱為正統,來號令天下收復江山?」

    這些話很些有椎心的感覺。這的確也是我所擔心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觀點使我們漢族一直不敢放開懷抱去認識其他的民族,不肯相信他們也有著與我們一樣傑出的人才,不肯包容和原諒。我不同意這種觀點。事實上,我尊重每一個民族,從武陵蠻到南中蠻,從羌族到匈奴。在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是父母所養,都有生存下去的權力。在這世界上,除了殺伐之外,應該有另外一種方法,可以讓大家一起存活下去。

    我對劉巴說:「你說得有道理,但是世間的仇恨都是一代代的埋下的,不去解,永遠也解不開。朕也知道胡漢分野太大,不容易處置,但眼下與他們接觸,只是一個章程,朕的心胸,怎麼也不能比檀石槐和軻比能還小吧。檀石板敢於重用漢人,軻比能敢與我接接觸。難道我反不如他們?」

    劉巴說道:「鮮卑與匈奴一樣,以放牧為生,逐水草而居,穿短衣,住氈房,崇尚武力,好勇鬥狠。塞外困苦的生活也造就了他們強悍不屈的性格,這種性格使他們顯得侵略性十足,經常搔擾邊境地區,搶侵漢人的財產。當年在幽州時,幽州刺史劉虞曾經用懷柔的辦法,他給收攏境外的胡人,給他們土地和種子,教他們種田、建房子,關心他們的生活……公孫瓚則是另一種方法,他建立強大的部隊,嚴酷的打擊所有敢於挑釁他的權威的人,甚至為一點事將其滅族。但是成功了麼?沒有,他們兩個都沒有解決邊患,鮮卑與大漢還是年年交戰,烏桓也是降了又叛,就算是已歸化大漢上百年的匈奴,一有風吹草動,也開始給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所以陛下不要小看了這些異族,他們的強大,他們的凶狠,根本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對這些鮮卑劣種應該趕盡殺絕,與之盟約無異於與狼謀皮。」

    我笑了:「尚書令過慮了。鮮卑的確強大,所以他們能擊敗匈奴,能佔領大草原,能年年進攻我們。但是聯也不是無能昏昧之主,何況有孔明,有你們,朕不相信還能讓這些蠻人賺了去。眼下天下紛亂,群雄並起,人們總說現在是魏漢吳三國,其實朕把這個世界看成七國,大漢天下三分,魏漢吳是三國,鮮卑三分,西、中、東三個部落也是三國,而我們西方的西羌國也是一國。朕的目標是先收拾西羌國和步度根,把周圍的問題都解決了,再集中精力對付曹魏。朕可不想曹丕那五路大軍四面開花齊攻季漢的經歷重演。朕覺得,咱們的眼光能看多遠,咱們就能走多遠,如果只局限於魏和吳,那麼咱還只是在棋盤的一角撕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這樣說,劉巴自然也無話。說起來,我這個皇帝雖然年青,但行事舉止頗有賢主之風,私下議起,有說我像高皇帝的,有說我像光武皇帝的,其實這還是我少時在荊州,得水鏡先生等人的提攜,落得的名聲。而我取雍涼一戰,也把我的聲望抬到了相關的高度。在季漢,我的話還是有相當的份量。而我不是父親那樣的開國之主,所以也不像他那樣為人強勢,說一不二。我知道自己的長處和缺點,所以遇事與諸大臣商議,不能議決的由孔明和主要負責之人進行決斷。這樣一來諸大臣都覺得我尊重他們,所以反過來他們也尊重我,就連與不喜歡父親的劉巴,眼睛長到額頭的廖立,在朝堂上對我都還是客氣的。

    說服了朝內大臣,於是接見鮮卑使者。

    此次前來的使者首領乃是軻比能的女婿郁築鞬,看起來此人與漢人沒什麼區別,猶其是漢話說的相當流利。與他交流毫不費力。不過,他與我說不了兩句,便與身邊的三人嘰裡咕嚕的說幾句。我知道他在翻譯我的話,卻不由得想,在季漢,需要有通鮮卑語的人才,否則他們當面罵我我都不知道。

    說了幾句客氣話,他們切入正題,果然是要與我聯合,但不是長久聯合,而是要短期合作,他們想要進攻幽州和并州,打算與我聯手。

    我被這個提議吸引了,問及具體的時間,地點,行動舉措,不由也自點頭。軻比能的確是個人物。他打算今秋大規模入侵曹魏,讓我聯絡東吳,從南方和西方吸引曹魏的注意力,他們知道并州的匈奴與我們聯合,所以要他們出兵配合攻擊,成功之後,給我們兩萬頭牛羊當好處。

    我被氣笑了。我季漢缺這兩萬羊麼?這樣利用我們,簡直是笑話。我搖頭道:「牛羊朕不要,朕也不缺那個,朕要上郡、朔方、九原、雲中四郡。」眼下,西部鮮卑步度根勢力極強,我國自馮翊、安定以北,竟全是他的領土,我提出要這四郡,已是將黃河以西的所有領地都劃入了自己的勢力泛圍,這樣與安定、北地等郡連成一線,不但把鮮卑勢力推過了長城以北,而且一直推到了黃河的最北端。

    郁築鞬嚇了一跳,道:「陛下,你要消滅步度根全族?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你們有這種實力麼?」

    我笑了:「開玩笑,你們不想要彈漢山王庭?不想佔據大青山南北肥美的草原?只想一年年的入侵,來了就搶,搶了就跑,算什麼本事?靠這一點,你們能把彈漢山搶到手中麼?說實話,朕不想和你們一樣小打小鬧,朕是大漢高皇帝的子孫,朕有數十萬大軍,有天下最有智慧的丞相和最勇敢的將軍,朕知道你們大人是個英雄,也相信他的眼光。你們大人要想強大,要什麼?土地,只有有了土地,你們的牛羊才能繁殖,你們的兵馬才可以增加,你們才會有數不清的勇士,你們長在馬背上,只有水草豐美的地方,才是你們的家園。而朕,你也知道,朕的部隊大多數都是步兵和弓箭兵,對於草地,朕並不是那麼看重的。朕只要邊境不被搔擾,朕只是不想長安的北面還有一個步度根在。步度根是檀石槐的後人,與朕聯手,消滅檀石槐的子孫,你們大人才可以真正成為鮮卑的首領。你們都是直性的漢子,朕也不想和你們繞圈子,干還是不幹,你們自己想想。是年年隨著你們大人南下搶劫,死人損命,拿部落裡的勇士來換取一些錢物好呢?還是擴大你們的領地,增加你們的屬民,給子孫爭得一塊又一塊的草地好呢?要想幹,朕幫著你們,要不想幹,拉倒,朕一不會在南邊策應,二不會讓匈奴出兵,你們大人願意進攻,自有曹魏的閻柔和梁習來應對你們。」

    我的提議讓幾個鮮卑使者愣住了,他們誰也想不到我會有這麼大的胃口,提出進攻步度根的主意來。不過這也正是我要的結果。如果我不擺出一個好戰的姿態來,只怕將來步度根倒來,他們反過來要脅我。但是,他們會不會被我強硬的姿態嚇倒,而不與我們聯合呢?

    「皇帝陛下,您的要求太過份了。」半響,郁築鞬還是頂了回來,「您這是干預鮮卑族的內部事務。我們不可能答應與你們聯手殺害自己的族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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