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斗,我不用人扶 作者︰司雨客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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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751101 2008-5-30 21:00: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 216452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1:00
「那好,這樣好了,你們打曹魏,我來打軻比能,反正仗總是要打的。你們既然來了,朕就透個底給你們,北方四郡,朕一定要收回來,這是大漢的國土!而且,朕會對步度根說,朕是應軻比能大人之約攻擊他的。」

    郁築鞬搖頭道:「步度根大人不會相信。」

    我笑道:「他會相信的。你們兩部之間不和,他又不是不知道。何況,你們來過這裡。」

    郁築鞬咬牙道:「陛下,你不要過於自信了,到時我們大人或許會幫著步度根大人攻大陛下的軍隊,到時候,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我再次的笑了:「好啊,只要步度根同意你們越境來擊,朕就算是失敗也認了。問題是你們想與他聯合,他肯麼?他與你們是一撥的,還是和曹魏一撥的?朕還有個消息告訴你們,曹魏前些天來人,想與朕來議和,你道他們為何與朕議和?朕與曹魏,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們就是為了騰出兵力來,解決你們。議和不成,他們還暗中冒充你們的人來行刺朕,你覺得他們想做什麼?若不是朕查清楚他們的底細,只怕幾位使者的頭顱,已懸在長安城門之外了。曹魏為除你們,早已是不遺餘力,可笑你們還自以為佔著主動,想要進攻他們。曹魏的虎豹騎的威力,想來你們也知道,他們經擊烏桓,急行三千里而且戰之能勝。你們在他們頭上抓虱,後果會如何呢?步度根那麼強大,為什麼老老實實為曹魏守邊?難道是因為他老了,騎不動馬了不成?他是在等你們被曹魏擊敗的機會!你們已經惹怒了曹魏,馬上面臨滅頂之災,若不是聯的軍隊在這裡危脅他們,他們時刻可以彙集精兵,北進大草原!朕還是那句話,無論是鮮卑各部,還是大漢的各國,自來紛爭不斷,相互仇殺,誰的實力強,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眼下你們被步度根和曹魏包圍著,外於劣勢,若不早下決斷,斬去曹魏的一條手臂,你們滅亡之期只怕不遠了。」

    郁築鞬聽得滿頭是汗,終於說道:「這些事情,我做不了主,還要回去稟報我家大人,再做定奪。」

    我點頭道:「可以。朕給你們時間。多在長安城玩幾天,看看我季漢風物。回去的時候,朕也會派使者隨你們而行。軻比能大人處事公平,素有威望,拋去兩國情份,其實朕也想交他這個朋友的。」

    說起來,我的強勢是與孔明商議後做出的,鮮卑人只相信實力,你若退縮,他會認為你軟弱可欺。而且,我的話也並非都是虛言,曹魏的實力,也遠遠強於軻比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鮮卑的這次南侵,便是給并州刺史梁習一人擊退的。所以他想南下,我並不在乎,但也不想呼應他。我要做得是讓他呼應我北上。鮮卑的步度根部落,我是一定要打一打的,不然的話,他們年年西侵西域,南下安定諸郡,會讓我們很難集中精力搞建設。而且,步度根部落散居大沙漠周圍,數百部落,如一盤散沙,而步度根不似軻比能那樣賞罰分明,處事公正,也沒有什麼雄心大志。這種病老虎要是不打一打,實在有干天和。不過,我的打並不是與鮮卑人說得那樣,打一場舉國之戰,一定要收復四郡。眼下打一場十萬人以上的大戰,會拖垮季漢的經濟。我要打的是精兵戰,利用一個出色的將領,帶著少量的部隊,有選擇性的攻擊和擾亂,以主動的進攻,達到以戰養戰的目的,保證季漢的北方安定。而收復四郡,將是幾年之後的事。

    而我選中的這個將軍,就是姜維。

    姜維,就快回來了。

    三月二十日,長安城舉士開始。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是因為此時不冷不熱,南北的學子們都能適應,不過又怕春夏之交傳疫鬧病,我讓人專門安排了醫正前去給生病的學子免費看病,又準備甘草、金銀花、綠豆等藥材熬湯免費提供。我讓孔明、劉巴和侍中蔣婉三人共同負責主持,保證公正。

    試題是開試之前才擬定發放的,就怕有人作弊。策論是我親自定的題目:「興季漢」、「破曹魏」、「和諸戎」,任選一題。

    站在宮牆上,眼見著上千名學子進入考場,我似看到無數閃閃發光的金子。此時,我突然看到一個身影混在那些學子中間,看起來竟似極為眼熟。

    我問身邊的黑塞:「那個人,怎麼有點像許靈兒?」

    黑塞點頭道:「雖然看不清,但有些像。不過許姑娘眼下在車騎將軍府,那人或許是她的兄弟吧。」

    我點點頭。

    我是帝王,按大臣們的要求,對學子不能擅聽擅見,所以我只能以常人裝束在遠處望望。只有殿試之時才能見這些人。我便苦笑,我這皇帝也有個監牢圈著我呢。

    三月二十三日,三場考試全部結束,龍門開放,學子離開考場。我急急的讓孔明他們的卷子交上來,親自過目。我只看時策,看有沒有和心的。令我開心的是,這一看之下,發現不錯的還真不少,時策以「興季漢」為題的最多,內容各式各式,有論屯田的,有議開渠的,有議論通商的,當然還有要以德治國,認為只要樹立道德便可無敵於天下的。破曹魏的相比之下就少的多,看了幾篇,詞理到還通暢,但內容大都並無新意。事實我們眼前與曹魏的實力對比看,誰想一口吃掉對方都不可能,就算再有幾個渭南大戰,也不過只是改變一下雙方的實力,卻很難一次性的解決對手。事實上,原來的歷史裡,曹魏佔了天下的四分之三,攻打實力虛弱的蜀漢,還打了十幾年,何況是現在我們以弱敵強。

    相比之下寫「和諸戎」的就更少了,僅有的幾篇都是論述我在益州的胡漢平等的政策,只把目光局限在我們已經佔領的地方,不過即使如此,寫這個題目的很少有大漢族主義,也已經很不容易了。最後有一篇寫鮮卑的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把鮮卑的歷史寫的清清楚楚,而且寫了上中下三策來對付鮮卑,其中竟有許多是我都不知道的。他提出的不是和鮮卑,而是破鮮卑,如何利用鮮卑的內部矛盾,進行分化,打擊,如何來進攻,怎樣在草原裡打仗。雖然好多只是淺嘗則止,卻顯示出其不凡的眼力。我特意看了一下那個名字,叫做王難,字歷苛。這真是個有趣的名字。

    其後組織殿試,三十餘名上榜的孝廉進入皇宮。我親自出題策試。取中的第一名狀元是馬秉,卻是益州刺史馬良的兒子。

    而第二名和第三名竟然是兄弟,兄長名叫陳衹,弟弟名叫陳郁。我看這兄弟的相貌都極似許靈兒,特別是那個弟弟,簡直就是許靈兒化了男妝一樣。我問起來,那兄長笑道:「陛下,先太傅是小臣的外公。」原來是靈兒的兩個表兄。我也笑了。

    寫鮮卑事務的王難排名第九。東觀令尹默的兒子尹宗排名第十一,這當對他是個打擊,論及才華,尹宗之博學頗有乃父之風我原以為他必可高中前三的,可惜他的學識根底雖然紮實,卻於實事策論不太精通,滿紙虛浮,自然不入我眼。

    總體看來,這次舉士,依然是各士族子弟佔據了大多數,畢竟他們家中有條件,有書籍,有老師,而其餘農、工、商各族便沒有這些便利條件。不過,總算有了十幾個非士族的學子,這是一個可喜的變化。

    其後我大張旗鼓的對這些人才進行表彰,在長安城中巡遊,讓他們在萬眾面前露臉,在瓊台設宴,讓諸大臣相陪。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對舉士的重視,其後,各地的學校如雨後春筍般長了出來。由於我重視時策,太學生們也開始主動觀注國家大事,不再一門心思的談玄。

    其間,我與那個王難談了幾句,問起他的祖上,居然是有名的潛夫王符。

    王符,字節信,號潛夫,安定郡臨涇(後世甘肅鎮原)人。生於公元80年,卒於167年,享年在80歲以上。他的思想構成較為綜合複雜,其主流是孔、孟的儒家思想,摻雜了一些道家和法家思想。就是說先秦思想對他影響極深,也很難擺脫西漢傳統的影響。譬如《鹽鐵論》中的「重本抑末」和董仲舒的「天人合一」或「天人感應」。但他面對的現實與西漢的賢良文學以及董仲舒的講法比較起來,就又有了不少的變通和發展。比如他在《務本》篇中,講了「重本抑末」。他的講法跟《鹽鐵論》中的講法又不一樣了。《鹽鐵論》的講法是,本就是本,末就是末,一對一。這是西漢社會古典經濟起初的反映。東漢不同了,古典經濟複雜化,並且已經露出趨向衰敗的跡象。王符面對這個現實,他把「本」一分為二,以農為本,以游為末;把「工」也一分為二,致用為本,巧飾為末;把「商」也一分為二,通貨為本,鬻奇為末。這樣,他把西漢的一對一變為三對三,支持的面擴大了,打擊的面縮小了。他的這些思想,簡直是為我們季漢特設的。

    無論是我,還是孔明先生,都對這個潛夫甚為尊重,此時見到他的後人,我不由更是開懷。細談起來,這個王難身世很苦,甚至曾經被鮮卑人弄去當過三年的奴隸,後來家中人想了無數辦法才贖回來。也正是因為這段經歷,他對西部鮮卑的情況較為熟悉。

    「你會鮮卑話麼?」

    「會。」

    真是想要睡覺,天上落下個枕頭來。

    姜維於四月五日歸來。他的歸來引起長安城一個小小的轟動。他是我的侍讀,孔明和趙雲的弟子,文武雙全,能征慣戰,橫掃三千里,拓邊四郡,在年輕的一代中,那是首曲一指的英雄。更重要的是,他並不自以為功,不驕傲,不自負。甚至他在給我的奏章中說,他沒有任何的功勞,他的成功,是因為那些在戰場上死去的下屬們。

    眨眼之間,兩年多沒見姜維了,我是極為想念他,並且懷念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此時王濬不在,我偷偷約了諸葛喬,去驛館見姜維。諸葛喬見我興致極高,又因我近年少有這種兒時的舉動,便也不太勸阻我,與我一同前往。

    當然是以諸葛喬的名義去見。此時驛館因為有姜維在,已是熱鬧非凡,僕官從人進進出出,兵丁往來,一個中軍站在門前道:「我家大人明日陛見聖上之後才敢見人,諸大人請回吧。」

    我見姜維守禮,也自欣慰。那中軍見了諸葛喬的名貼,卻似不知道他和姜維的關係,連連拱手道:「大人,實在是不巧,我家校尉有令,小的不敢違背。校尉大人也不過是個二千石的小官,諸位大人何至於來見他。他說見過陛下之後,必要回拜諸位大人的。」

    諸葛喬被他的話氣笑了,道:「你這個殺才,懂得什麼。進去對你家大人說,讓他親自來迎,就說我和北邊那位一起來的。」

    中軍不明白:「北邊那位是誰呀?」抬頭看諸葛喬臉色已不對,嚇得轉身向裡跑。

    不多時,中軍回來,已是滿臉驚駭之色,向諸葛喬深施一禮,小聲道:「我家校尉大人請。」轉身高聲叫著:「諸位大人,實在不巧,今天我家大人不能見客,各位請回。」

    我與諸葛喬向裡走,才一進門,便見姜維拜伏於地:「姜維參見陛下。陛下聖駕親身至此,姜維罪不敢當。」

    我笑著扶他起來:「伯約起來。今天來看你的不是陛下,不是天子,而是你的夥伴阿斗。兩年不見,可想朕了沒有?」

    姜維淌下淚來:「臣無時不思念陛下。」

    諸葛喬笑道:「想不到殺人如麻的鐵骨將軍還是這樣容易動情啊,只是為什麼伯約兄卻又狠心腸傷人之心?」

    姜維道:「何出此言?」

    諸葛喬道:「許太傅的孫女……」

    姜維登時面紅耳赤:「陛下,此事你們也知道了。唉,總是天意弄人。」

    我笑笑跪坐在榻上,讓姜維和諸葛喬也坐下,問道:「好,既然伯松提起此事,朕也想知道,伯約對此事是怎麼想的。許家小姐朕也識得,相當有才華的一個女子,論相貌,論才華,論身世,還配不上你不成?」

    姜維搖頭道:「此事一言難盡。陛下,許家小姐對臣一片癡心,臣非草木,豈能不知。當日在西疆,她女扮男妝,與我們這些男人一起騎馬一起出征,有一次我下令追敵,要求把人捆在馬背上,連行了三日三夜,她被累得吐血暈倒。她在我幕中,與普通軍士一樣,吃粗糧,著鐵衣,日夜行軍,從不叫苦,這樣的奇女子,已是世所僅有。可是,許姑娘畢竟是個女子,她背父出門,已是不孝,化妝從軍,差點被封為軍司馬,若如是,則為欺君,如此欺君不孝,不守婦德之女子,就算是再好,臣也不敢相娶啊。」

    姜維前面的話,我聽了還覺得不錯,可是聽到後來,他居然說靈兒不孝欺君,不守女德,不由大怒,一拍桌案站起身來:「姜維!許靈兒以女子之身,身赴前敵,為國報效,殺賊立功,她護得是季漢江山,有何欺君可言?靈兒受不得家中管束,離家出走,自然有她的不對,但你將不守女德,不孝父母這樣的大帽子扣在她的頭上,你不想想,她這樣做為的是誰?怪不得我聽星彩說她大病了一場,原來你這樣傷害於她。你可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你!旁人誰都可以說她,但你不可以!」

    姜維長跪再拜:「陛下,臣知罪。臣對不起許小姐,臣無話可說。」

    諸葛喬在一邊道:「伯約,陛下本來要幫你助你,讓靈兒回歸許家,讓許家同意與你的親事,這豈不是皆大歡喜,想不到你居然說出如此話來。」

    姜維愣了一下,沉默片刻,終於復叩頭道:「總是臣對不住許家小姐。」

    諸葛喬見他這樣,不由用手摸著下巴,也是無可奈何。我見他堅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反正他是立功而歸,又是我的夥伴,婚姻之事,不關我的江山,我何苦費這個力氣。當下我轉過話頭,不再提靈兒之事,只與他說些童年之事,又說長安的情況,論起西羌國和鮮卑。正說得開心,外面天色暗了下來,諸葛喬拉了拉我。我愣了一下,諸葛喬道:「伯約,你才回來,好好休息一下,明日還要入朝奏對。一會兒宵禁,我與陛下微服而來,就先回去了。」

    我心道我怕什麼宵禁,卻見諸葛喬向我眨了下眼,便應道:「是啊。你休息吧,此次歸來,朕有好多話要和你說,明日咱們再談。」

    當下我與諸葛喬出來。我問他道:「你這樣著急出來做什麼?我本來都想與伯約聯床夜話了。」

    諸葛喬笑道:「陛下可知姜伯約為何不同意許家小姐的婚事?」

    「為什麼?」

    諸葛喬道:「臣看伯約的樣子,他心裡不是不願意,只是有什麼原因讓他不得不放棄。在季漢,能讓他違背自己的心願,違背陛下的好意,放戲這個女子的人,只有一個。」

    「誰?」

    「姜伯約的娘。」

    姜維是個孝子,他的父親姜炯在羌族大亂時死了,我找伴讀時,他們母子都被四叔接到荊州,後來又到益州,來長安。此時聽了諸葛喬的話,我不由想到,難不成姜維的母親已經他定了親,所以他才會以這樣的借口來推托?

    我們迅速前往姜府。姜府位於東市旁邊,是一座只有一進房屋的小院。除了姜母,只有三兩個老家人在。後來我曾賜給姜母四個使女,卻被她退了回來,她說她老了,用不著這麼多的人來侍候。這是一個很賢良的老媽媽。

    門上的老家人名叫姜同,早年隨著姜維的父親打過仗。諸葛喬常來看望姜母,所以是認識的。一見便施禮道:「諸葛公子,您來了。我去給你通稟。」

    諸葛喬道:「不用了,我與伯約情同骨肉,伯維我母親便是我的母親,哪有兒子見娘還要通報的。」說著與我抬腿便向裡走。

    屋中已然掌了燈,兩個人影映在窗上,一個老婦人,另一個卻是個少年。難道姜維還有弟弟不成?我看看諸葛喬,諸葛喬也是一愣。卻聽姜母道:「孩子,你日日來陪伴我,逗我開懷,幫你解憂,代我漿洗,難為你了。」

    那少年道:「伯母,明天伯約就要回來了吧。」

    姜母喜道:「是啊,他見過陛下,就會回家了。你也就可以見到他了。」

    那少年卻良久不語,過了片刻才道:「伯母,從明日起,我便不能來陪你了。另外,你見到伯約,千萬不要提我來過的事。」

    姜母奇道:「你不是姜伯的兄弟們,為何卻不見他?」

    那少年搖頭,淒然道:「伯母,你不要問了,反正,您不要對他提我便是。」

    姜母急道:「好孩子,莫哭莫哭,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對我說,是不是他欺負了你,所以你不想見他,還是怎麼了。」

    那少年驀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轉身便向外逃。姜母急道:「孩子。」起身要追。

    那少年一出門,正遇上諸葛喬。諸葛喬道:「別走。」那少年低頭掩淚急奔,想不到前面有人,自然而然的伸臂一撥。諸葛喬卻並非文弱書生,當年我們一起從趙雲習過武的,他的武功尚在我之上,將臂一迎,順勢一旋,這一式「回龍勢」連消帶打,用得十分灑脫,可讓對手連轉幾個圈子,消了前進之力。可是才一用出,驀然一股大力襲來,諸葛喬連退數步,已被撞開。

    我咳了一聲。那少年見我,一愣站住。

    陳郁?

    眼前這個骨瘦如柴,有著一對大大眼睛的少年,竟是我新點的探花郎陳郁。

    可是,在此時出現在姜府的,又怎麼會是什麼「陳郁」。

    許靈兒?

    剎那間,涼州路上,那個風采翩然,揮灑如意的小小女子出現在眼前,又與眼前這個瘦骨支稜的少年,哪裡合得到一起?除了那一雙大大的眼睛,竟無半點相似之處了。可眼前的她來不及裝出探花郎的矜持,失措的眼神早是出賣聞她。

    我苦笑道:「靈兒,你也來了。你倒是騙得朕好苦。」

    許靈兒見我認出了她,跪倒在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情之為物,竟然可以讓人這樣苦麼?

    我道:「莫哭莫哭,一切自有朕給你作主。」

    心下卻道,這都是什麼事,好好一個探花郎,變成女子,我以後是用她,還是不用她?算了,有孫尚香這個先例在,大不了真的成立個女兵營讓她和關鳳一起鬧去,季漢久經大戰,眼下恢復時期,好多地方男丁征殺一空,成立女兵營也不是不可以的。剎那間打定了主意,於是進門去見老夫人。

    「伯母安好,朕來看你了。」……

    「陛下所疑不差,臣妾的確曾為我兒定下過一門親事。只是這些年兵荒馬亂,不知道我那親家現在何處,也不知那孩子還在與不在。不過,人而無信,不知其可,無論他是生是死,我家總要好好找尋,不能也不應放棄,不然日後他找上門來,我如何回應?想不到這個孩兒竟是女子,如此癡情,倒似我涼州女子一般。陛下,臣妾雖是女子,卻不會以俗人眼光看人,靈兒以女身參軍,在涼州亦是常事,便是臣妾,當年也曾上過戰場。所以其間難處,不在靈兒,而在於我那親家。」

    聽姜母如此說,我倒也無話可答,總不能以權勢相逼,讓她作背信之人。想做件好事還真是麻煩。當下我對她說,由我來幫她尋找,若三年內找不到,我就要作主,讓他兩個成親了。

    姜母其實極愛靈兒,當下點頭應承。我辭別而去。

    四月五日,宣室殿中。我和孔明、馬超、趙雲、姜維談論軍事。

    孔明坐在榻上,用羽扇指著壁上巨大的地圖侃侃而談:「方今天下三分,季漢、曹魏、孫吳勢成鼎足。雖然曹魏還是最為強大,但它向西無法擊敗我們,向南無法渡過長江,而曹丕代漢後,曹魏在道義上失去了至高點,已不能挾天子以令諸侯,渭南大戰之後,他的軍力大損,國力大損,在戰場上已失去了主動。而我們與孫吳的聯合,讓曹魏更不敢輕易興兵。但是,我們季漢雖然在軍事上佔了些主動,卻也沒有一口吞掉曹魏的實力;東吳自然更沒有能力北進,其實,眼下天下已形成一個微妙的平衡,各自進入了穩定發展期。我們必須利用這段時間,全力發展經濟,屯積糧食,發展貿易,增加實力。」

    姜維跪坐在地上凝神傾聽,馬超單手握拳支在腮邊,使自己成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式半倒下來,而趙雲卻若有所思的坐在一邊,品著一杯雪水煮出來的菊花,不知想些什麼,再有十來天,他那二百新兵便要對陣遼東精騎。

    「曹魏實行屯田,興修水利,成效顯著,比如揚州刺史劉馥,鎮合肥,廣屯田,修芍陂、茹陂、七門、吳塘諸堨,以溉稻田,公私有蓄,歷代為利。而賈逵之豫州刺史,南與東吳相接,他修守戰之具,堨汝水,造新陂,又通運渠二百餘里。都給曹魏發展做出了貢獻。而曹魏也有著出色的人才優勢和地理優勢,中原各州自古便是富饒之地,這是曹魏國力強大的一個重要保證。」

    「而東吳呢,他們所據之地本為蠻荒之地,少有人煙,但是北方大亂,避戰亂南遷的北方農民帶去了先進的農具,有了大批的勞力力;而江南的氣候也適合農業生產;他們又征服山越人,使他們下山務農、參軍,實力也迅速增強,此外,他們發展制瓷,造船,他們的船隊可以遠航到我們所沒見過的國家,與他們通商,易貨,帶回我們所沒見過的東西。」

    「相比之下,我們季漢立國較晚,征戰較多,家底自然也沒有曹魏和東吳那樣厚。而我們季漢要發展,就不能不解決以下幾個問題。國有四民,士農工商,陛下以科考取士,則天下學子歸心;陛下屯良田,興水利,則民有所本;陛下召良工,鑄良器,則我季漢甲兵鋒利;陛下自立國以來,不以商人為賤民,重開絲路,廣開大市,以商人貿遷有無,平物價,濟急需,使之有益於民,有利於國,與士、農、工互相表裡,互相促進,所以近年季漢雖然初立,國力卻上升很快。據我所知,僅銷往曹魏的那批大秦珠寶,我們便賺了上千萬錢,這相當於一個小郡的歲入了。而且我們擁有關中的上上之地,擁有益州的天府之國,我們獎勵農耕,重視水利,注意改善異族的關係,加速邊地的開發。重新打通絲綢之路,發展貿易。眼見我們季漢便可蒸蒸日上。但是要想發展,卻還要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邊患。我們季漢東有曹魏,北有鮮卑、匈奴、東羌、西有西域五十國,有西羌國,南有南蠻。」

    「諸胡部歸屬以來,我大漢視之如異類,官吏大小,肆意欺凌,徵召良馬軍士,同樣撕殺,卻不肯同樣給予軍晌,同樣勞作,卻要加重稅負,這種事在西涼猶其突出。所以,東漢二百年的羌胡叛亂,其實乃是洛陽城中一般人造出的人禍。陛下治西涼以來,第一次給了他們大漢國屬民的代遇,承認他們是大漢國人,准許他們改漢姓,著漢服,習農耕,入軍隊,不蔑視,不欺凌,示之以公,待之以平。本來還有不少大臣反對的,後來才發現陛下見識之高遠:天之生人,本無蕃漢之別,然這些胡人生於遠地荒漠,叢林臻莽,必以射獵為生,因此常習戰鬥。若我恩信撫之,衣食周之,則皆漢人矣。所以有蠻人舉族來歸,入我軍伍。今有馬良在蜀,南蠻不足為患;而西羌之國,兵強馬壯,卻被你打得大敗,國中大帥被你所殺,丞相歸降,國主逃過大雪山。一舉解除了我大漢二百餘年未曾解決的羌胡之亂,原因何在?不僅僅是你的勇武能戰,更重要的還是陛下的政策。」

    「但是,我們眼下要對付的鮮卑,卻與羌、蠻諸部完全不同。鮮卑國東西長一萬兩千餘里,南北寬七千餘里,盡有匈奴故地,曾經東敗夫余,西擊烏孫,北逐丁零,南侵漢邊,勢力極為強大。羌胡雖叛,但常自以為大漢國人。鮮卑卻以大漢為敵,以侵擾為樂,其國直接涉及到我季漢北部是否安定,涉及到西域都護能否安然重建,涉及到匈奴能否受到我們掌控,所以在未來的幾年裡,我們一定要下手解決他們,最少也要解決其一部。」

    「或許你要問,為什麼我們連曹魏都沒有解決掉,卻要先解決這個我大漢幾百年都沒有解決過的大敵?」

    「其一,鮮卑果真強大的不可戰勝麼?不然,鮮卑合族不足百萬人,又分成三個部落,六十個小邑,互不統屬。而我大漢最強大時有五千餘萬人,相當於五十個鮮卑族。就算我季漢,人數也比他們合族都要多上一倍。--誠如陛下所說,季漢的戶籍統計還存在疏失之處,存在不少隱戶,其實季漢比這個人數還要多。但為什麼大漢之時這樣強大,他們還敢於年年寇我邊境呢,這是因為塞外窮,塞外的土地無法養活那麼多的人,所以他們才要四處搶掠,如果不搶掠,他們就生存不下去。甚至,他們捉回漢人俘擄幫他們捉魚來維護生計。」

    「其二,我大漢是不是真得無法擊敗他們?鮮卑人一向無視大漢,百十年來肆意入侵,把大漢當成一塊鮮美的肥肉,什麼時候想吃了,便南來咬一口。鮮卑人看不起漢人,認為漢人沒本事,膽子小,不會打仗。但是的確如此麼?大漢不是不會打仗,也不是沒本事打仗,而是打不起仗。東漢時,從所有錢財都集中到帝王宦官和諸大臣之手,豪門大族富可敵國,而國庫中空空如也。打仗,說到底是打錢,特別是大漢這種以步兵為主的軍隊,沒有龐大的軍資和充祫的軍需,大軍根本就是寸步難行。而胡人以輕騎為主的軍隊,將士都是他們的族眾和奴隸,不要軍響,只要帶上牧畜就可以打仗。漢人的疆域裡,人口多,財富多,以戰養戰就可以維持大軍的生存。但是漢軍攻擊他們就沒有這樣的便利。大漠廣袤,荒無人煙,冬季漫長,就是是擄掠了胡人的族眾和他們的牲畜,漢人的大軍也很難長時間佔據土地和維持生存。幾百年來,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大漠裡,大漢國和匈奴人、和鮮卑人、還有部分羌人就是在這種互相攻伐中度過的,結果如何?大漠依舊是胡人的天下,任大漢國如何強盛,都沒有把大漠變成大漢國的疆域。沒有鮮卑人擔心自己的大漠會變成漢人的牧場,也沒有人擔心自已的族眾會變成漢人的奴隸。」

    「其三,近兩年進攻是好機會。自檀石槐死後,鮮卑便分成三部,互相攻擊,實力大減。眼下這幾個鮮卑大人也不是檀石槐那樣英才天縱的人物。曹魏只是大漢分裂的三分之一,他們竟可威懾三部鮮卑,便是為此,這也是我們解決他們的好時機。曹魏威脅鮮卑,令鮮卑臣服是因為他們手中有著一支鐵騎,一支行動如風戰之能勝的虎豹騎!他們敢於深入草原做戰,他們不怕鮮卑人逃走。而我們,同樣有著一支涼州鐵騎,我們的涼州馬甲於天下,比鮮卑馬還要高大強壯,我們的戰士久經戰陣,比鮮卑人更加輕生忘死。大漢這些年敗落了,唯一欣慰的是打出了一大批的精兵強將,無論是季漢、是曹魏還是東吳。用這樣的人馬去開拓北方,必會有所斬獲。」

    「其四,控制和遏制胡族,我們已經有了許多成功的經驗,胡人內遷大漢已有一兩百年的歷史,我們的先輩用了各種各樣軟硬兼施的方法,比如給地封王,安撫和親,內遷州郡,邊郡開市,招攬胡人貴族子弟到京城定居,到太學學習,甚至還讓他們放棄畜牧改學耕地種田。很多胡人因為生活得到改善,生存有了保障,對大漢感恩載德,忠心臣服。南部匈奴、歸屬羌人、歸屬烏丸等皆是如此。我們能解決他們,當然也可以解決鮮卑。」

    「其五,便是軻比能派使前來。本來我們早就想北進,只是一直沒有機會,騰不出手來,本來陛下此次召你回長安,便有讓你北進之意,恰恰此時他主動與我勾通,正是給了我們一個絕佳的借口,為我們插手鮮卑事務增添了一個好的由頭。有此五點,所以我和陛下商議,要打一打步度根。就算他沒有降順曹魏,我們也要打一打他,他離我們太近了。」

    姜維聽著孔明的話,沉思著:「不知能給我多少人?」

    我把茶杯交給身邊的侍者去添水,道:「太多的人,不可能給你。季漢還不富裕,旁的不說,光是糧草朕也消耗不起。朕給你五千鐵騎,你去大草原上摸摸情況,可以打勝仗,也可以打敗仗,但無論勝仗還是敗仗,都要有價值,不要白丟了朕的臉。」

    姜維點頭:「放心,少主,我什麼時候丟過你的臉。」一不小心,他把兒時的稱呼叫了出來。

    我聽著他叫我少主,反覺得親切:「若是你摸得細緻,過兩年朕與你一起去大草原。」

    姜維笑了:「聽說陛下打算遣使前往軻比能部?」

    「不錯,是有此打算。朕打算以鄧芝為使者,王難為副使輔之。」

    「臣打算化妝為隨之,隨之共同前往。」

    「鮮卑人沒見過你,你悄悄隨著去一趟,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當心被發現了身份,朕可不想你一仗沒打,便傷在鮮卑。」

    四月六日,我彙集百官,宣佈對此科進士們的任命。狀元馬秉為尚書檯議郎,陳邸等九人為郎官,入禁中侍駕,其餘人按尚書檯和丞相府研究後,分別送往各地任副職學習政務。在漢代,舉孝廉也好,舉秀才(茂才)也好,都不能直接任命官職,一般要擔任郎官學習一段時間的政務。

    在這個過程中,我悄悄的把陳郁(許靈兒)和王難塞入了丞相府知聞所之中,這個知聞所極為神秘,是我讓孔明建立的,主要是打探魏吳兩國的消息,進行一些破壞、策反之類的工作,進入之後便極少在外人眼前露面。這樣一來,他們兩個的消失自然也就不會引人注意了。這樣,「陳郁」在知聞所中,而許靈兒則可以恢復女兒身,而王難也可以隨使團離開,而不會在長安城中引人注目。

    四月十日,鄧芝帶著姜維和王難隨郁築鞬等人回歸鮮卑。從馮翊郡向北,便是并州(包括山西、陝北和內蒙南部的一小部分等地)地界的上郡,但是渭南之戰以後,黃河以西的上郡(陝北等地)已經有大半被劃入了我們的勢力範圍,曹魏的力量無法延伸到這裡。而上郡北部,則由西部鮮卑鮮卑實際控制,到那裡,無論是郁築鞬還是鄧芝姜維都要加些小心,否則將會是很危險的,畢竟步度根集團的勢力強大的很,鮮卑有很多凶悍的部落,無法無天,雁過拔毛,搶掠成性。雖說郁築鞬和鄧芝所帶都是精兵強將,又有各種身份掩護,有和郁築鞬交好的部落,要想不費力氣就走到軻比能的中部鮮卑,也要費些力氣。

    四月十五日,是我給趙雲等人一個月時間的最後一天。明天,一百名遼東精騎就要和軍校的二百新兵交戰了。我手下共有一千多的遼東精騎,都是渭南之戰時俘獲的遼東戰士。除了極少數的人被公孫家族贖回之外,大部分人都被丟在了我的軍中。這些遼東人被擒之後,士氣相當低落,覺得離家千里,再也不能回去,個個死了老子娘一樣。不過人畢竟都想活著,只要有一線生機,便不想死,加上這個時代,整天打仗,被俘也是常事。被俘的戰士,轉過身編好隊便可以毫無顧忌的殺向自己昔日的袍澤,而沒有半點猶豫。當他們看到我不但沒將他們當成奴隸,反而如同自己的兵馬一樣看顧,而且居然有軍晌之後,他們的士氣便重新恢復了。

    他們現在由四叔帶出了的一個軍司馬名叫孫進的統領。孫進本領不算高,但為人隨和,帶兵有一套。他聽說是要用這些兵馬他的故主爭鋒,吃驚的說什麼都不肯,後來就想辦法挑些身體弱的,本領差的,還想辦法打擊他們的士氣。這件事我開始沒注意,後來聽李晟說了,當笑話講給四叔,四叔大罵了孫進一頓,親自挑了一百名最好的遼東精騎,並且說,他們打敗了那二百新兵,由他出錢贖他們回遼東。這下子那這精騎個個如同瘋了一樣,個個嗷嗷直叫,非要把那些沒上過馬背的新兵打得找不著北不可。

    我知道四叔一方面是對自己有信心,另一方面卻是他的性格所致,寧可失敗,也不肯放水。

    無論勝負,我想明天都會是一場很激烈的拚殺了。

    第二天的比鬥,就在軍校中舉行,我親自到場,不僅是因為我要出錢,更是因為我想看看四叔和於禁的本事。

    為了減少損傷,我要求不得使用鐵蒺藜、刺馬釘等對馬有傷害的東西。這樣一來,留給四叔他們的空間就更小了。而且今早往這裡來的時候,李晟還告訴我一個不幸的消息,我交給四叔的那二百人,居然這一個月裡,有多一半的人都不能爬上馬背。這算什麼事兒!若是這樣一來,四叔他們豈不是會敗得很慘?我是不是一時興起,反害了四叔,讓他丟面子,可不是我的想法啊。這樣想著,我不由得為今天的比鬥擔起心來。

    早知道直接答應他就是了,還比什麼,現在騎虎難下,可怎麼才好。我不由為我在這件事上的孩子氣感到後悔。

    鼓聲響起,比鬥開始。我坐在高台之上,三叔、四叔、馬超、於禁分坐在我的身邊。張苞身著一身士兵的衣服,灰溜溜的站在將台之下。他被奪了城門校尉之位,到軍校裡當個小兵,實在是沒臉見人了。聽說三叔還大罵了他一頓,說他太不爭氣。要不是靈兒求情,他這一頓好打是跑不了了。除他之外,關鳳和許靈兒也立在台下,這兩人現在身著女裝,她們已是軍校生,和入了太學的太學生一樣,眼睛可以望到天上去,和張苞這等小兵又自不同。

    其實在東漢,士大夫掌權,對於打打殺殺的將軍十分看不起,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但這種情況到了三國時有了改變,由於戰亂,便是文官也封將軍什麼的,不通武藝反而不成。所以我這個軍校成立的並沒有費太大的力氣。但是召生卻有些費力,因為好多將軍們打打殺殺一輩子,並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從軍,而是想讓他們讀書學文,舒舒服服的當個太平官。所以軍校召生情況不容樂觀。我當時有些生氣,幾乎想強征這些貴族子弟們入軍校。可是關鳳和許靈兒入了軍校之後,這種情況突然間就變了,什麼黃邕、黃祟(黃權子)、李遺、李球(李恢子、侄)、向充(向寵弟)、張毣(張裔子)、呂祥(呂凱子)、馬脩(馬忠子)……全都加入了軍校。一時間軍校顯得熱鬧非凡。美女的威力如此之大,倒是讓我想像不到。

    一陣牛角號聲吹起,那是遼東精騎集結了,雖然只有一百匹馬,可久戰精兵,一動起來,陣陣殺氣沖天。他們手中拿著長長的竹刀,呼喝連連。

    而軍校的二百新兵魚貫而前,十一人一組,列成陣勢,先四人橫排成一字形手執丈八長矛,矛尖向前,矛柄柱地,後三人品字形執弓,左右兩側兩人執巨盾相護,最後兩人執長刀,整個看起來,竟形成一個人工的拒馬陣。我用眼一掃,發現不對,在為我給了四叔二百人,眼下共有十四個拒馬陣,也就是只有一百五十四人,還有四十六人在哪裡。而且我給四叔這些人是讓他練騎兵,難道他想要以步兵來對抗騎兵不成?

    鼓聲再響,比鬥正式開始。遼東精騎首領吹響了胸前的牛角號,一百把竹刀同時舉了起來,戰馬嘶鳴著,被御者拉得抬起前蹄。

    首領大聲叫道:「呼--喝--」

    他身後的精騎也也拉著絲韁高叫道:「呼--喝--」

    一時間氣勢如虹,殺氣沖天。

    我在台上問四叔:「他們在叫什麼?」

    四叔答道:「遼東鮮卑人衝鋒時就這樣叫,他們通過這叫聲鼓動士氣,也通過這叫聲來協調步伐,當他們士氣達到頂點,步伐達到一致的時候,就會如開閘的洪水一樣狂湧而下,勢不可擋。沒有組織過的步兵,就算數量多幾倍,被他們衝起來,其戰陣也會一舉擊破,損失慘重。」

    才說到這裡,那首領將刀向一揮,整個遼東精騎一百人排成整齊的錐形之勢,如一支利箭向前衝去。速度,騎兵要的是速度,速度是最可怕的武器!

    但是今天只是演練,他們不會有將馬速提到最快時的空間。因為如果那樣,衝鋒的鐵騎會直接將兵步們連人帶武器撞飛,而馬匹和騎兵也會被長矛陣刺透,雖然為了安全,那些矛並沒有安裝鐵製矛尖,但就算是根木棍,在這種衝力下,一樣可以穿過人和馬那薄薄的皮膚。僅管這樣,這樣的馬速已經很可怕了。

    整齊的鐵蹄踏在地上,飛騰的煙塵迷漫空中,隆隆的巨響讓新兵渾身發抖,但我發現,我交給四叔的那些人,卻並沒有荒亂,他們鎮定如桓。

    「四叔,這些人沒學會騎馬,但可是鎮定的很吶。」

    「這是文則將軍的主意,拒馬陣也是他的創舉。其實當真在戰場上,我們還可以使用真正的拒馬陣,丈許高的拒馬排成陣勢,軍士藏在拒馬間攻敵,還可以使用車陣,使用鐵蒺藜和刺馬釘,最好的還是強弩和元戎,一箭射他一串兒。只是今天演練,自然不能用這種東西。所以文則將軍用這些人排成拒馬陣,使敵人的馬匹無法衝起來,每十一個人成一個小陣,以小陣來與敵人拚殺,小陣之間也可以配合,變陣也方便,可以有效的打擊敵人,保存自己。為了讓這些士兵適應作戰,我每天帶著三百人的騎兵從他們身邊衝來衝去,有時從他們頭上跳過去。所以眼下遼東精騎雖然氣勢挺強,但已嚇不倒他們了。」

    正說著,拒馬陣已經有了動靜,突然間一聲齊喝:「風--」四十二支無頭竹箭已飛了出來,這些箭雖然不多,但卻整齊而密集的撲向遼東精騎,如有一群鳥兒入向稻田,尋找著自己的目標。遼東人齊齊的舉起渾圓的皮盾擋在頭上,但還是有五六人被箭射中要害,立時被眼尖的裁判發現並喝止。那些人只好不甘心的停下來,好強的馬兒不肯駐足,被騎手勒得發出陣陣悲鳴。他們「陣亡」了。

    「加速!加速!呼--喝--」首領不停踢著馬匹,向前衝去,他們要衝過這一段射程,到了近前,就是他們的天下。

    「自由射擊!把所有的箭都射出去!」拒馬陣裡的弓箭手們不停的射箭。但是臨敵不過三,他們只來射傷了不足二十個騎兵,敵軍便已衝到了眼前。弓箭兵棄了弓箭,拿起長戟。

    「殺!」遼東精騎揮動著竹刀。

    「殺!」步兵們以人組成的拒馬陣相迎。如林的長矛讓遼東人無只能無法正面硬突,有一騎遼人帶不住馬勢,竟撲到上拒馬陣上,四桿沒有尖頭的木質長矛被巨大的衝撞力砸斷,兩人被砸倒,那騎士落在地上,一個步兵用竹刀在他頸上一拉,他便只好倒在地上不動了。

    更多的遼東人強衝入拒馬陣的縫隙裡,但由於陣與陣之間縫隙較小,他們的保守使他們失去了速度,戰鬥便成了纏鬥。拒馬陣的威力顯現出來,而遼東人也開始動了真火。不時有人被喝止,判為陣亡或重傷。

    整個場中黃沙滾滾,激烈異常。

    拒馬陣越來越薄,終於不成陣勢,遼東人還有五十餘騎的時候,拒馬陣中的步兵已不足六十人,除去被箭射「死」的遼東人,步兵傷亡比竟然還是達到了三比一。我不由對這拒馬陣略有些失望,看來,四叔敗了。

    正在此時,突然間骨笛聲響起!那是西涼鐵騎衝鋒的信號。在遼東人的後面,幾個帳幕突然倒下,四十六騎騎兵從帳中如飛撲出,從背後殺過來。他們身著西涼鐵騎的征袍,手著西涼鐵騎貫用的長矛,吹動著羌人戰陣上常用的尖銳的骨笛,如狼似虎,直撲過來。一時間遼東人大亂,他們來不及轉過馬頭,便被長矛刺殺。這背後的一刀來得如此突然,讓他們難以防範。

    比鬥到這裡其實就算是結束了。幾十個遼東人就算可以輕易轉過身來迎敵,但若是當真在戰場之上,幾百人、幾千人的戰陣,那就絕對無法變幻陣形,陷入混戰失去速度的騎兵,絕對無法抵敵這樣的衝擊。

    我點頭向四叔笑道:「四叔,文則將軍,還是你們贏了。想不到你們竟敢用步兵來對抗騎兵,而且還敢於分兵。朕說過的話一定算數,軍校的馬匹朕來負責。」

    四叔笑道:「這還不是陛下逼的。你給我的都是步兵,一個月的時間,能有四十多年天姿出色的上馬作戰已是難得了。」

    「好,從今天起,季漢軍校正式成立,願幾位將軍給季漢多培養一些將才,讓季漢百姓再不受刀兵之苦,讓天下重新恢復太平!」

    三叔、四叔、馬超、於禁聽說這樣說,同時站起來,說道:「謹遵陛下旨意。」

    我對三叔道:「三叔,其實苞弟沒有大的過錯,我這次罰他,只是要磨磨他的性子。他太拿事不當事了。」我用手指著台下,「還有這些姑娘少爺們,我希望咱們的軍校,能把他們這些石頭塊子,都鍛成百煉精鋼!以後的季漢,還要靠他們呢。」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1:01
第二部 世事初硎赤子心 第二十一至三十章 南征孟獲
    這一年,季漢和曹魏之間總體說來是風平浪靜,渭南大戰之後,曹魏是緊守潼關,閉關不出,我們也回軍華山,把精力放在內部事務上。只有并州還在開戰,匈奴人的叛亂由於得到我們的暗中支持,終於做到了自保有餘,但是面對雖然有些老邁卻依舊難纏的并州刺史梁習,還是顯得攻敵不足。

    曹魏與東吳之間的戰爭也是時打時停。先是春天裡曹仁以步騎數萬攻打濡須,結果被孫桓所敗。三月丁未,陳忠侯曹仁病死。這場戰鬥結束。至六月,東吳的將軍賀齊突襲蘄春郡,生俘了曹魏的蘄春太守晉宗。由於在渭南大戰中傷了元氣,本來該在這一年裡發生的曹丕親自攻吳卻沒有發生。

    六月甲戌,任城威王曹彰死。六月甲申,魏壽肅侯賈詡病死。

    很奇怪,三國年間出色的人物去世,總是接二連三的。

    這一文一武兩個人的死,使曹魏的實力受到極大影響。三國的天平就是這樣,一方的法碼減輕,另兩方自然可以增重。不知孫權如何,我聽到這兩個消息,是鬆了一口氣。雖然我知道老狐狸會在今年死,但卻擔心歷史有所改變。他的謀略如同狐獨,他的陰險好像毒蛇,咬人一口,入骨三分,在曹魏能對抗先生的人,除了司馬懿,便只有他了,甚至,我有時覺得他還在司馬之上。

    如果說對賈詡的死我有些極不人道的幸災樂禍,那麼對曹彰的死,我就是充滿同情了。雖然是敵對的兩國,但我很敬重曹彰。他的武功就像曹植的文才一樣,讓常人高山仰止,難以企及。他膂力過人,武藝精熟,能徒手與猛獸搏鬥。

    曹彰的死,人們傳言是被他兄長曹丕下毒害死。否則,無法解釋正當盛年,身強體壯的他,為何一次進京便突然暴斃。

    對於這種傳言,設在曹魏的季漢知聞所選擇了推波助瀾,不一時,竟是鬧得滿城風雨。皇家的事不好管,但關於曹彰,卻有無數的話題讓人不得不說,他的身世,他的名稱,他戲弄猛獸如弄嬰兒的蓋世勇惡,他帶領虎豹騎千里破敵的偉績豐功,他沒有當上皇帝,但他的一生遠比他當皇帝的兄長來得多姿多彩。他在軍中的威望極高,他的死,使人們不由得不發出感歎,感歎他的早逝,感歎天家的無情,感歎曹丕的忍心。

    只要曹魏軍心有所浮動,便是我們要的效果。

    除此之外,曹魏還有一件事發生,這件事相比曹彰等人的死似乎很不起眼,但它的影響卻是極為深遠。

    五月,屯騎校尉曹肇因過被消去了校尉之職,連降三級發往北疆,到護烏丸校尉田豫的手下任一名軍侯。

    接著征南將軍曹休被皇帝在折子裡狠狠斥責了一番。

    人們不由紛紛猜測,是不是太子要倒了?

    太子曹睿自其母甄氏被賜死之後,儲位一直不穩。而皇后郭氏一直在想辦法推倒他,改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曹肇一直是曹睿最親密的夥伴,他的倒下,只怕就是曹睿倒台的前兆。有些大臣們發現儲位之爭又已開始,不由想起曹丕兄弟的爭端,紛紛打起主意。忠貞一些的大臣便上書說太子賢良溫順,希望陛下不要輕易更動;心眼靈活一些的便稱讚郭皇后的兒子聰明機敏,有曹丕年幼時的風範;有的怕惹事上身,想辦法外調來躲來這種紛爭;而曹魏的幾個士族也不由為自己的前途打算,這種事不牽連到其中則可,一但涉及,則除死方休,再無他法;而一些曾受打擊,心懷大志的人也發現,機會來了……

    讓曹魏亂吧,越亂越好。

    在季漢。

    孔明對我說,他要用五年的時間,恢復關中地區的元氣。

    孔明不會有虛話。我相信他的能力,卻擔心著他的身體。他一心撲在政事上的時候,會忘我和不要命。他身為丞相,天下沒有他管不到的事,而且他總是去親自抓最堅難的一項。這一年來最重要的是屯田,軍屯二十萬人,民屯四十萬人,加在一起就是六十人,皆從一張白紙開始。糧食不能一天就從地裡長出來,人人要喝吃飯要穿衣要住房,幹活得用工具,單是這犁、鋤、鏟、鍤、耙、鐮、斧幾樣農具,分配到各家,就要數百個作坊勞作幾個月時間,花銀子就像是流水一樣,只見往外掏錢看不見進錢。人多了,怕出事,怕鬧亂,怕下面人不體會百姓的艱辛中飽私囊禍害百姓,怕遇有大事國庫空虛無數招架,忙得腳後根打後腦勺。好容易五月份大豐收,才略略喘了口氣。無論如何,今年不用擔心有人餓死了。

    三國時代,糧食產量低(沒有玉米馬鈴薯紅薯之類的高產作物),農民是極為貧苦的。

    在我還是世子的時候,孔明就曾給我算過一個細帳,以每戶五口,一丁一婦兩個勞動力,佔地百畝(漢代的畝為小畝,一百步,計算公式為:1小畝=0.4166大畝=0.2881市畝),種粟,以漢代最低稅賦三十稅一來計算,一戶人家平均總產量150石(相當於4050斤),但其中口糧就要佔去90石(相當於2430斤)佔到了60%,此然祠祭300錢,相當於10石(270斤),田租5石(135斤),賦錢600—1000錢,20—33石(540—891斤),種子、少量飼料10石(270斤),剩餘的只有2—15石(54—405斤)。也就是說能用於進行再生產的最多不過8—16.6%,這是一個很低的數字,往往還需用壓縮口糧的辦法才能勉強維持簡單再生產,進行擴大再生產的能力微乎其微。當時農業生產資料作為商品,其價格比農產品要高很多,如當時一具大鐵耜約值百文以上,牛一頭一千文以上到三千多文,甚至達到一萬五千文。因此,農業生產水平不算高,農民生活也很困苦,平時勉強可以維持生產與生活,一遇水旱、疾病、喪葬或其他意外,或國家賦役加重,農民就有破產、餓死、流亡的危險。

    上面講的是一般自耕小農的情況。至於佃農或依附農,即「或耕豪民之田,見稅十五」的農民,其生產條件比自耕農還要差得多,即使一家五口兩個勞動力平均年產糧4000斤,一半作地租,剩下2000斤,還不夠一家五口的平均口糧(一人486斤,五人2430斤),那就只有侵奪必要勞動,降低生活水平,衣牛馬之衣,食犬彘之食,長期掙扎在飢餓與死亡線上了。

    事實上,我們對屯田的百姓的剝奪,也是很高的,我們徵收近一半的稅賦,除了他們的口食,幾乎剩不下什麼東西。不過由於種子、工具、耕牛等各種生產和生活物資,都由政府撥給,他們的生活還算有著落。起碼比原來的流民生活不知強了多少倍。而且幾年之後,這些土地歸他們個人所有,這是一個非常吸引人的希望。

    屯田,是季漢初創時期,百姓和政府對自己進行的殘酷壓搾。雖然辛苦,但因為有希望,所以沒有一人不努力,沒有一人不拚搏,沒有一人有什麼怨恨之意。

    畢竟,大家都能活下去。畢竟,大家都有了未來。

    六月。除了曹魏死了曹彰和賈詡之外,最讓世人銘記的便是那場大雨。

    這場雨,連著下了七天七夜,水平堤岸,處處告急。

    長安城北的渭河堤上,陰風怒號,雨箭如蝗,一向平靜的渭河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自西向東奔來,一派義無反顧的決絕勢頭,挾著寒風,吐著白沫,沖刷著堤岸,發出隆隆的巨響。河中心地帶,水位已高過了河堤,在大堤之外,便可看到滔天的白浪。

    我下旨令太守以下官員全部上堤,各處軍隊緊急動員,嚴防死守,保證大堤安全,保證長安城安全,保證屯田區安全。孔明一連幾天親自在渭河的堤防上坐鎮,鼓勵軍民奮戰,終於暈倒。我在大堤上聽說,下死命令送他回府。然後去探望他。他已醒來,望著窗外的層層疊疊的雨簾,卻微微歎息道:「這是場好雨,可是卻用不上。」我問他為什麼說是好雨。他說都是因為關中諸渠年久失修而失去功能,不然的話,不然的話,這場大雨對我們只能帶來好處,不會帶來這麼大的危險。

    我讓他好好休息,自己回到大堤之上去。在西城門,我看到關鳳和許靈兒跑過去,滿身的泥水,看不出本來面目。

    「你們兩個,到哪裡去了?」我駐馬喝問道。

    「我們軍校生都上了大堤。我們也一樣。」

    「胡鬧。」我呵斥她們,「你們不是小孩子了!大堤上的危險你們不是不知道吧!都給我回府去,你們是女孩子,知道不!」

    關鳳不滿道:「斗哥哥,你總是看不起我!」

    靈兒卻向我施了一禮:「陛下,我是一名軍校生,是軍人,我的職責在大堤上,與男女無關。」說完話,昂然拉著關鳳離去。

    望著她們的背影,我叫道:「李暠,你帶幾個人去保護她們。」

    我帶著黑塞和李晟幾個上堤,沒有鑾駕,在泥濘的路上艱難行進,不時有侍衛摔倒在地上,李晟扶著我,走的一步一滑。大堤上一個簡陋的小木棚子就是指揮所,三叔和幾個高級軍官在裡面商議部署著什麼,他的頭髮已經花白,原來偉岸的身軀也顯得有些有些駝了,但還是那樣的威猛。回頭看到我,叫道:「陛下,你怎麼又來了!這裡有三叔在,你還不放心麼?」

    我點頭笑道:「放心,自然是放心的。三叔也要注意身體,你畢竟上了年紀,堤上冷,多喝薑湯,少喝酒。」

    正說著,突然間前面邦子聲疾響,有人大叫道:「決口了!」

    這口子開在指揮所附近,簡直是在打三叔的耳光。三叔一下子變了臉色。一個士兵跑進來:「將軍,趙大人說指揮所危險,讓您轉移到安全地帶。」

    三叔怒不可遏,一把將那士兵提了起來,對著鼻子道:「告訴趙累。我不動地方,他要堵不住口子,就把他自己填到裡頭去!」

    我想上前,李晟連忙拉住,道:「陛下不可。京兆尹趙累趙大人就在那附近,他已親自過去了,您只要在此靜侯便可,您若再去,有何閃失,可怎麼得了。」

    三叔略平了下氣,笑道:「陛下放心,趙累那小子,做事沒有問題。你們幾個,去幫他一下。」

    那幾個軍官點頭如飛去了。

    三叔把手一揮:「來人,把那個妖言惑眾的小子拉出去,砍了。」

    我一愣,問三叔道:「三叔在說誰?」

    三叔道說:「適才有個小子,跑到我這裡來妖言惑眾,誹謗聖朝。他說這場大雨再有兩天就停了大家可以放心,結果就出了這麼大的險情;他還說若是在孝武皇帝時期,這樣的雨根本不會有這麼大的危險。這種人,不殺還留著做什麼?」

    我大驚道:「這人不能殺,給朕帶過來。」話不多,但這兩句竟與孔明對我之言相彷彿,若非高手,怎能說出這等話來。

    那人三十多歲,長得瘦瘦的,很單薄的衣裳,幾根山羊鬍子被雨淋的全貼在下巴上,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身子瑟瑟的發抖,一雙老鼠眼睛卻毫不畏縮。見了我,施了一禮,卻叫道:「憑什麼要殺我?」

    「你說,再有兩天這雨就停了?」我緩緩問道。

    「不錯,」那人嗓音卻是又尖又高,「在下不才,對於天文地理略有所知,至明天這雨勢就會減小,後天下午便會放晴。我對三將軍說,若將北堤交給我,我保證它萬無一失,可是三將軍不聽,反要殺我。」

    三叔冷笑道:「如今大雨正急,大堤之上,最後關頭,你怎麼敢以自己的一點點本事來渙散軍心?豈不知越到決戰之時,越不能有絲毫鬆懈?你有何德能,敢在我面前自薦?北堤交於你手,你付得起這個責任?再者說,眼下軍民一心,共同抗洪,你反說什麼先朝不先朝的鬼話,我來問你,先朝可有哪個皇帝一天幾個的上堤察看險情?先朝可有哪個丞相累倒在長堤之上?先朝可有大將軍親自守堤之事?不殺你,不殺你留著做什麼用?」

    那人分辯道:「小人只是就事論事。此時的關中,的確比不了先代。鄭國渠、龍首渠、六輔渠、白渠、成國渠等渠道皆已失修,難以起到防洪燒灌的作用。若大將軍和陛下自欺欺人,以為自己的功績超越前代,那小人無話可說。」

    我說道:「三叔,算了,這是個直人,不用計較。我看他談吐不俗,說不定真有些本事。而且一時失語,也無壞心,朕求個情,便寬恕了他吧。」

    三叔點了點頭,道:「既是陛下求情,我沒有話說。水情如軍情,下次再敢胡言亂語,我饒不得你!」

    我問道:「你是哪裡人世,姓甚名誰?」

    那人道:「小人便是長安人氏,姓魏名臻字首先。少時便對水利感興趣,也曾走遍天下尋求治水之處,最佩服秦代的李冰。總想以一己之所長報效國家,造福萬民。可惜天下動亂,碌碌至今。慚愧啊。」

    我聽他大言不慚說自己的本領,知他有毛遂自薦之意,當下考問他道:「你既自言知道水利,那你說說,我大漢在關中都建了哪些水利?」

    「是,陛下。我大漢原來定都長安,這八百里關中,是京師官吏、軍隊、百姓的生活必需品的主要供給地。西漢諸位先帝重視開拓西北邊疆,關中又是拓邊的基地,肩負著提供糧秣的重任。因此,西漢一代,特別是漢武帝在位期間,為了滿足各方面對糧秣等的需求,除鑿漕渠從東方運糧入關外,更主要的是在關中增建灌溉工程,以擴大水澆地面積,增加當地的糧食產量。這就在關中形成了一個空前的興建水利的高潮,在短短的幾十年中,穿鑿了龍首渠、六輔渠、白渠、成國渠等大批農田水利工程。」

    「我來問你,這關中數渠,除秦代鄭國渠外,以誰為早?」

    「回陛下,關中灌渠的穿鑿,以龍首渠為較早,約在漢武帝元狩到元鼎年間。當時有一位名叫莊熊羆的人,向皇帝上書,反映臨晉百姓的需求,希望開一條渠道,引洛水灌溉重泉以東一萬多頃鹽鹼地。武帝採納這一意見,發兵卒萬餘人擔任鑿渠任務。他們自征縣(治所在今澄城縣西南)向南開渠,到商顏山(今鐵鐮山)麓,由於土質疏鬆,穿鑿的明渠渠岸極易崩塌,改用井渠結構。井渠由地下渠道和豎井兩部分組成。前者為行水路線,後者便於挖渠時人員上下、出土和采光。最深的豎井達四十多丈。由於鑿渠時挖出許多骨骼化石,當作龍骨,所以稱為龍首渠。渠道挖通後,由於解決不了塌方問題,溉田效果並不顯著。但卻創造了先進的井渠技術。」

    「我來問你,我關中既有鄭國渠,為何要建六輔渠?」

    「回陛下,六輔渠是武帝元鼎六年由左內史倪寬主持興建,規模不大,為六條輔助性渠道的總稱。它是引冶峪、清峪、濁峪等小水,灌溉鄭國渠上游北面的農田,這些農田地勢較高,鄭國渠灌溉不到。六輔渠建成後,為了更好地發揮這一工程的作用,倪寬又規定了《水令》,規範如何來用水。」

    「我來問你,白渠又是建於何時,為何白渠至今可用,而鄭國渠卻作不到?」

    「回陛下。六輔渠建成後第十六年,即武帝太始二年,動工穿鑿白渠。這一工程由趙中大夫白公建議和主持。渠首也在谷口,渠道在鄭國渠南面,向東南流,經池陽、高陵、櫟陽,注入渭水。長二百里,灌溉鄭國渠所不及的四千五百餘頃農田。白渠建成以後,谷口、池陽等縣因為有鄭、白兩渠的灌溉,便成為不知旱澇的高產區。當時當地,曾流行著這樣一首民歌,歌頌兩渠的作用:『田於何所,池陽谷口。鄭國在前,白渠起後。舉臿為雲,決渠為雨。涇水一石,其泥數鬥。且溉且糞,長我禾粟。衣食京師,億萬之口。』

    白渠的溉田面積雖然遠比鄭國渠小,但是由於它的比降較大,遠比鄭國渠合理,因而不像鄭國渠那樣易被泥沙堵塞,故白渠長期發揮作用,而鄭渠的下游很快就報廢了。『涇水一石,其泥數鬥。』含泥量高,可以壓鹼肥田,在短期內確實效果顯著。但不能只見優點不見缺點,從長遠看,年長月久後,容易淤高渠道和農田,導至田高於渠,渠高於涇,勢必破壞整個灌溉系統。」

    「不錯,朕再問你,成國渠又修於何時,溉田幾何?它比白渠又如何?」

    「回陛下。成國渠建於武帝在位期間。它是一條以渭水為水源的大型灌渠,位於渭水北面,渠首在郿縣境內,傍渭水向東,經?[li離]、槐裡等縣,渠尾接上林苑的蒙蘢渠。成國渠的長度略小於白渠,溉田面積約萬頃左右,是白渠的一倍以上。現在是關中最主要的灌溉渠道。」

    我見問他不倒,知道他的確有些真才實學,不是一味冒充,心下開心。這個時代,找一個有真實本領的幹吏比找一個才學淵博的學者還要為難。不由得考問的口氣已變成了咨詢:「那麼你說,關中之水,當如何來治?」

    「回陛下,關中渠系共分三類,即以涇水為水源的引涇渠系,以渭水為水源的引渭渠系,以洛水為水源的引洛渠系。涇水多沙,鄭國渠下游竟然高於涇水,已經廢了,若想整治,困難重重,費力而難見成效。白渠設計較為合理,故只設一水官,定期修繕便可。臣願為陛下擴建成國渠。」

    「如何擴建?」

    「回陛下,臣擬將成國渠由郿縣向西伸展到寶雞,伸長渠道百里裡。新渠以汧水(千水)為水源,增加渠道入水量,增加灌溉面積。向東伸展百里,到涇水入渭附近。這樣成國渠既可用於灌溉土地,又可用於漕運。若可能,我還打算在武功之西築六門堰,彙集渭河以北一些小水,以補充成國渠的水量。一條成國渠,臣可為陛下灌溉二十萬傾土地。」

    二十萬傾!我看著眼看這個相貌醜陋的中年人,不由得暗歎,這下子挖到寶了。

    「魏臻。」

    「小人在。」

    「朕於水利不甚了了。朕薦你在丞相府中任事。丞相病好之後,你把今日與我所說的再向丞相匯報,若丞相認可,朕便全力支持你興修水利。水之為物,其性至弱,一旦奔突起來,其勢又甚剛,治水難,治水時要多徵求意見,此渠每經一處,必先與當地老農商議,集思廣益,不可自以為是。你說你最敬重李冰。當知,李冰本來並不通治水,只因為任蜀中太守,才將全部精力放到治水之上。萬眾一心,終使益州成天府之國。東吳亦興水利,然這些年來,東吳未見水利,獨見水害(此事史有記載),可知治水之事,只憑一腔熱血是不成的,不然費了力氣,卻起不到收益。便如你說,龍首渠費盡力氣,卻無法用,豈不是罪過?」

    魏臻聽了,也不由收起滿面驕色,施禮道:「陛下自謙不懂治水,此語卻深合治水之道。小人也曾日夜懸心,最怕出現如此情景,想要造福百姓,反而害了百姓。所以成國渠擴建之事,小人曾親身走過沿途數百里之地,小心查訪,不敢有絲毫大意,若陛下以小人治水,小人必傾盡心血,為關中父老留一個千世之基,不敢讓秦李冰專美於前。」

    我點頭。這時前面堤上一陣大亂,有人來報決口眼見要堵住了,卻突然間崩塌,好幾個人被水沖走了,其中就有趙累大人,幸好腰裡繫著繩子,被拉了回來。我看看魏臻:「你不是懂治水麼,你說該怎麼辦?」

    魏臻道:「我得去現場。」

    趙累正被強行送往木棚處,全身是水,凍得直抖,卻用力掙扎不肯前去。見到我來,他跪在地上:「陛下,臣無能,請陛下把我丟到決口裡吧。」

    我看了他一眼:「隨在朕身邊,若決口當真堵不住,把你投到水中也未可知。來人,幫他換身衣服,喝點薑湯。

    來到決口處,只見決口還有一丈來寬,水流很急,才丟下去的沙石便被沖走,隨著人們踩踏,決口還有加寬的趨勢。魏臻看了片刻,道:「水流太疾,要先護住斷頭,下木樁!」

    有人叫著:「木樁也被沖走了。」

    魏臻道:「陛下,這水流太疾,只能用非常手段來減緩水流了。」

    三叔大喝道:「下人,會水的手拉手,把水擋住,其餘人打木樁!」說著就要親自下去,幾個侍衛把他攔腰抱住。對面決口處有人大喝:「軍校生,隨我下去!」

    正是張苞。隨著他的聲音,十幾個軍校生拉著手撲通撲通的跳了下去。拉著手站成一排,擋住激盪的濁流。我看得清楚,關鳳和許靈兒也要縱身往裡跳,卻被李暠帶人拉祝關鳳叫道:「是男兒的,下水去1話猶未落,更多的軍校生下餃子一樣撲入了水中。

    兩邊的軍民的喊著號子,全力的打樁。巨浪撲過來,張苞等人一下子被水吞沒了,巨浪過去,他又露出頭來,吐掉口裡的泥沙,大聲叫著,迎接又一次的衝擊。魏臻大聲的指揮著,決口一寸寸、一尺尺的縮小。

    我雖然經常上堤,但以我的身份,親眼目睹這樣的場景,卻是首次。不知不覺間,眼前開始模糊。不知是有了淚水還是雨水進入了眼睛裡。

    我想,有這樣的百姓,有這樣的軍隊,有這樣的官員,有這樣的人才,季漢怎麼能不強大?而我,又該如何帶領他們,讓他們得到他們該得到的一切?

    決口終於合龍了。認識的,不認識的抱在一起一陣陣的歡呼。大堤上一片歡呼萬歲之聲。

    三叔點頭笑道:「陛下,臣原以為軍校這些孩子們大多在家裡驕生慣養,難有大用,今日方知,他們還真是一群出色的孩子。」

    我也笑道:「是啊,特別是張苞,表現不錯。再過段時間,朕就讓他官復原職。」

    三叔搖頭道:「陛下,臣有個小小請求。別讓他守城門了,他不是那塊料。張家的後代,該在戰場上,我聽說北線要開戰了,你讓他隨了姜維去吧。」

    我點頭應允。

    這時京兆府送來飯菜,大家去吃飯。我也準備回宮。

    軍校生們累了半天,優先前去,他們走過我的身邊,大聲喊著陛下,向我行禮。我含笑點頭。

    張苞和關鳳先後走過我的身邊。此時我看他們兩個順眼多了,特別是對關鳳,覺得自己從前對她要求太嚴,管得太緊,總看到她的缺點,看不到她的優點。適才她在長堤之上,居然自己要下水,嚇了我一跳,而她叫了一聲:「是男兒的,下水去!」那些軍校生竟不顧性命的向前衝,有如一群牛犢子。我向她笑笑,說:「這次做得不錯。」關鳳竟然臉紅了,咯咯笑著跑了開去。

    這時我看到許靈兒一步一滑的走了過來,臉色發白,嘴唇發青,身子抖動著。我關切的問道:「怎麼,你不舒服麼?」

    靈兒搖頭:「沒有,沒關係的。」

    我點頭:「你們女孩子多保養好身體。在西涼你頂著大雪行軍就受過涼,這次更要小心。」

    正說著,靈兒身子一搖,撲得摔倒。大雨落在她的褲管上,帶出絲絲血漬,又被新的大雨沖走了。我登時明白過來,急叫道:「來人,快,送她回城休息!」……

    這場大雨結束了,雖然有過幾次小的決口,但是在季漢全體軍民的抗爭下,並沒造成大的損害。相比曹魏的兩個州受災,上百萬人無家可歸,不知要好到哪裡。

    洪水過後,我對有功人員進行了嘉獎,張飛、魏臻、趙累等人受到了表彰,軍校生集體記功,關鳳居然個人還受了表彰,因為她在洪水中救了兩個孩子。

    孔明的病慚慚康復,他見到魏臻很是高興,贊同他說的擴建成國渠的工程,並給他以好多好的建議。魏臻離開相府時,對孔明已是滿臉崇拜之色。

    靈兒身體本來就不算是太好,這次又帶著月事泡在冰冷的髒水裡,受了感染,這場病一直纏綿到秋後。在我的擀旋下,靈兒和她家庭重新合好,她的父親許欽,叔父許游原諒了她曾經的任性,同意她回家。

    七月,鄧芝、姜維、王難等人歸來。

    這一次北下,他們所獲頗豐。

    一見面,我急急問道:「一路上可還順利?」

    鄧芝搖頭道:「好險,我們差一點便回不來了。回來路上被鮮卑人圍攻來著,幸好被一群匈奴人救了。」

    「匈奴人?是誰呢?」

    「陛下也不知麼?那人沒報名字,不過他的本領高絕,不在姜校尉之下,所帶部隊,也是漢人和匈奴人混雜,但行動如風,指揮有度,戰力極強,一隻百人隊,輕而易舉的便將近千人的鮮卑人逐走了,其戰力之強,世所罕見。我們曾問起他的名字,他卻說背國之人,不敢提先輩姓氏,離得近了,我們才發現他竟是漢人。」

    「背國之人,不敢提先輩姓氏?」我忽然想起他是何人,他,定是那個李陵後人,冒名呼衍昴的李昴。想不到,他卻是如此重情。我點頭道,「我知道他是誰了。你們此去,與鮮卑聯絡情情如何?」

    鄧芝便笑了:「陛下,看來諸事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成功。」

    「怎麼?」我問道。

    「我們搞錯了一件事,現在鮮卑分化已不僅僅是三部,我們一直以為步度根能控制西部鮮卑,這次去鮮卑才發現,他的勢力只到雲中、雁門一帶,而整個西部鮮卑身處大漠之西,步度根已完全無法控制他們。臣想,這些聚落我們可以蠶食的。」

    姜維道:「不錯,只要他們不聯合起來,我的五千鐵騎可以橫掃整個大漠,看誰能擋我。」

    王難卻搖頭:「鮮卑人和漢人之間的矛盾不是一天可以化解的,雖然現在他們內部分裂,你若以鐵騎相攻,他們肯定會聯合起來反擊的。」

    我想了想,道:「那麼,我們從內部分化如何?王難,你對鮮卑內部事務較熟,若是我們扶持某一部鮮卑,讓它在短期內強大起來,然後主動向我們示好,投誠,然後……」我沒有說下去,我看到王難臉色有一絲異樣,便問道:「怎麼?朕說的不對麼?」

    王難猛得向我跪下,道:「陛下,陛下肯對鮮卑主動出擊,臣願擔擋此任。只是臣有欺君之罪,臣不是漢人!」

    這句話讓在座之人大吃一驚,他怎麼會不是漢人,他不是王符的後代麼?

    「陛下,自臣祖上一代,臣家已不是純正的漢人了,臣祖無外家(沒有外祖父一系,在漢代,母親娘家不出眾連累孩子也被看不起的),他的母親便是胡人。臣祖其實是外祖,臣的母親是王門之女,父親是鮮卑部獨孤氏,臣的名字應該是獨孤難。」

    這一下倒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我想了想,便笑道:「起來吧,反正朕的這第一次舉士,已是搞得亂七八糟,欺君的也不是你一個。朕招了個女扮男妝的探花郎,又招了個鮮卑的進士。你既是鮮卑人,為何反要助朕去對付鮮卑?」

    「回稟陛下,臣合族都被步六孤族滅族了。那年臣只有六歲,步六孤舉族來攻,殺死我族所有高過馬腹的男子,臣母臨死將臣綁著老馬身上,送臣回歸王家。後來臣長到十三歲,獨自一人前往步六孤族行刺,結果失手被擒,被綁在長桿之上剝皮。這時在拓跋氏大帥拓跋虞作客步六孤族,用三匹馬換下了臣的性命,臣便成了他的奴隸。過了三年的時間,臣才被王氏族人以巨額財產贖出。臣要報仇,要借助我季漢天威。」

    王難,王歷坷,果然是歷盡坎坷。

    說到後來,王難已經哽咽,他拉開衣服,全身上下竟滿是傷痛,最明顯的一處在肚皮上,自咽至腹,那是差點被剝皮的明證。雖然歷時已久,但那已長的變了形的長長疤痕還是強烈的衝擊著所有人的視線。

    鄧芝歎了口氣,姜維卻用手拍了拍王難的後背,以示安慰。

    我看著王難,忽然道:「若是朕給你人馬兵器,你可能重新在大漠上立足?大漠之上,弱肉強食,如身處群狼之中。你若在姜維身邊,身後有季漢寬廣的縱深,一擊不中,便可退回,進退自如。若你投入大漠,那麼你便只能以大漠的規則來行事,到時候,朕便無法直接明著幫助你。你確信要去做這件事麼?」

    王難叩頭出血:「陛下,臣確信。只要陛下支持小臣,臣願為陛下在大漠之中打出一片天下!」

    當下又問軻比能的事,他還是不贊成我們干涉鮮卑的內部事務,卻希望我們可以與他互市,賣給他兵器。

    我冷笑道:「這件事,等我們拿下并州,與他真正接壤了再說吧。」軻比能不是可以信任的人,雖然有著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敵人,他卻不肯讓我染手鮮卑事務。但我下了決心,又怎能不插手。

    「伯約,今秋之前,你帶隊北下,找幾個經常禍害漢人的部落下手,打出威風來。」

    「是!」姜維響亮的答道。

    這段日子,我最怕見的一個人,就是少府孟光。

    孟光字孝裕,河南洛陽人,漢太尉孟郁之族。靈帝末為講部吏。獻帝遷都長安,遂逃入蜀,劉焉父子待以客禮。博物識古,無書不覽,尤銳意三史。我踐阼之後,封他為少府,掌管皇室的所有財產。孟光說,我與靈帝,是天下最奇特的兩個帝王。靈帝在西園修造萬金堂,把大司農所管國庫中的金錢及綢緞等都搬到萬金堂中,堆得滿滿的。靈帝還把錢寄存在小黃門、中常侍家中,每家各存數千萬。並在他當皇帝之前的封地河間購買田地,修建住宅。並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天下財富,都集中到他一個人手裡。可是我正好相反,自繼位以來,除了花錢,就是散錢,該少府出的錢,少府都出了,不該少府出的錢,少府也出了。建國以來,單是屯田一項,就把大司農府的錢花了個七七八八。所以辦軍校,錢從少府拿,議北征,錢從少府拿,近來要改建成國渠,又想算讓少府籌備,我一提,孟光就紅了眼睛:「陛下,您把我這把老骨頭砸碎去賣了吧。先帝的國喪,簡單的超過了文帝,長安城的諸殿,只留著一個空架子,太后幾次想把自己的宮殿簡單修飾一下,您都駁了回。六月大雨,未央、長樂二宮就沒有不漏雨的房子,簡直成了笑話。這百事孝為先,陛下就算以天下為念,也不能讓皇家用度太慘了吧。」緊接著孟光就從以孝治天下開始講起,說得滔滔不絕,嚇得我這堂堂帝王,最後借了尿遁逃走。

    錢啊錢,沒有錢,不算是我皇帝,好多事都辦不成。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我又做了一件蠢事。我恢復了五株錢。在此之前,季漢採用了劉巴的三條政策解決財政危機:一、鑄值百錢的銅板通行;二、統一全國物價;三、實行公賣制度。這種方法很快便府庫充盈,但卻是一種傷民的舉措,高價的銅板和公賣制度,可以使政府的從人民手中獲得戰爭的必需品(糧食,麻布,金屬等),但是百姓遭了殃,國家還能好麼?

    所以,當七月的一天,我宮前的謗木上有人提出國家的政策擾民之後,我請來孔明和劉巴,向他們請教。他們介紹了眼下季漢這種政策的必要性,並指出曹魏和東吳都在使用著類似的政策,東吳鑄了一種「大泉x千」,比季漢的貨幣政策「狠」多了。

    我說,比什麼也不能比擾民,朕做一次主,恢復五株錢,朕不想再做涸澤而漁的事。

    這一條政策算是我較少的一次獨斷專行,而且立即顯出了惡果,季漢的財政雪上加霜,少了二成左右。我不由得抓抓腦袋,苦笑不已。天底下,也只有我這樣的笨人,才會這樣不計後果的堅持恢復五株錢吧。可是,我為帝王,怎能怕百姓得利,百姓不得利,我們的國家又怎能得利?

    大道理先不說,我得先想辦法怎麼多賺點錢,可是,錢在哪裡呢?

    這段時間除了為錢的事發愁,就是姜維的北征了。我對他說,我只能給他三個月的錢糧,過此就要他自己想辦法。至於先打誰,由他來決定。

    他於是交給我一個資料。

    圖狼族,位於上郡西北的大漠之上,他們以狼為圖騰,信奉狼的哲學。他們認為自己就是狼,除他們自己之外,無論是漢是羌,是羯是氐,都是他們的獵物。他們認為搶劫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說吃草的未必是仁慈,吃肉的未必是殘忍。只要他們活著就必須有什麼東西去死。當所有的牛羊沐浴在陽光裡自由自在地吃喝時,那就意味著他們死了。狼性在他們身上生了根,這種狼性使他們消失了人性。

    但是,同樣因為他們信奉著狼的哲學,他們也和狼一樣的驕詐,貪婪,他們不懂兵法,但踩點、埋伏、攻擊、打圍、堵截,各種兵法運用起來有如天授。所有的人都恨他們,但沒有人敢輕視他們。他們甚至擊敗過皇普嵩和董卓的兵馬,而當他們反擊時,他們又會遠遠的逃到大漠之外。這個族是個有著上萬人口的大族,控弦乘馬之士達四五千人。

    首次攻擊就要面對這樣的一個部落,能不能一下將其拿下呢?

    「伯約,首戰一定要進攻這樣一個可怕的部落麼?五千對五千,你不佔任何的優勢。」

    「陛下,正因為這支部落的可怕,我才一定要首先拔掉它。眼下它不知道我要對付它,也不瞭解我的實力,正所謂敵明我暗,在這種情況下,臣的勝算會大大增加。而且拔掉了它,周邊部落就會主動向我們示好,我們就可以安撫東羌、羯、氐等好多部落,則上郡就會一鼓而定。」

    我想了想,認可了他的話。

    八月份,草長馬肥,眼見又是一年一度的防秋之時。此時處於邊郡的駐軍,總是會放火燒掉城外的草場,讓敵人無法藏身,會準備好所有的兵器和箭弩,迎接北方的敵人。

    我改封姜維為長水校尉,引軍北上。他所帶的五千騎有他在西羌帶來的百戰鐵騎,也有我從北軍給他挑的精兵勇將。

    姜維是個極為小心的人,他行到圖狼族落部之南二百餘里的時候,便停了下來,將這些精騎藏在深山裡。自己卻帶了三百個給他運送糧草的屯田兵繼續前行,在一處山角下建了營地,做出長駐的姿式來,他打出大旗,旗上寫的是季漢屯田軍侯「劉」,是他的一個屬下的姓氏。

    住了幾天,便與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小部落打了一架,結果是兩敗俱傷。於是在一起喝酒,那個部落賠了五頭牛,他們賠了二十匹絹。於是各部落都知道有個沒什麼本事,卻很富有的屯田使,他只有三百來步兵還想在這如狼似虎的北疆駐下來。大家一至都認為這個「劉大人」一定會被某個部落一舉消滅的。

    緊接著,姜維便開始用重金收買周圍的部落頭領,請他們一起喝酒,聊天。這些人雖然看不起「劉大人」的實力,但「劉大人」畢竟代表著朝庭。這位朝庭裡來的劉大人不但沒有自高自大的指揮他們,攻擊他們,還肯折節下交,與他們在一起喝酒,實在是想不到的事。一直以來,大漢的護邊使者對漢人之外的所有部落都是充滿敵意的,與他們的交流只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用刀箭逼著他們交出貢獻,另一種是用刀箭逼著他們交出生命。雖然早聽說季漢天子視夷漢為一家,好多部落內遷,並得到很多好處,但是這種隔膜卻不是一天可以消除的。

    不論如何,「劉大人」好客的名稱是傳出去了。到了九月份,便有好多人開始來主動找「劉大人」,與他喝酒,與他互市,漢人的絲織,向來是草原上最為重視的珍品,是財富和身份的象徵。也有人在想,這樣一個人,在這裡被吃掉,其實有點可惜。

    這樣一來,「劉大人」這頭肥羊,自然是進入了圖狼族的視線。

    而姜維也利用這種笨拙的形象作掩護,悄悄用重金編成情報網,灑向圖狼族。瞭解他們的人數,每年的遷徙路線,首領的習性。

    姜維像一個最老練的獵手一樣,用一頭又肥又大的肥羊做餌,來引圖狼族這頭惡狼。

    可是圖狼族這頭惡狼太狡猾了,到了九月下旬,姜維也沒有完全摸清圖狼族的位置,圖狼族也還是沒有進攻,反是另一支野豬部落下了手。姜維在裡夜發現來的不是圖狼族,一狠心全軍後退,把營地交出,向後逃竄。逃至中途,正在怨歎肉餌便宜了旁人,哪知此時竟被圖狼族打了個伏擊。看著那些彎弓搭箭堵住道路精幹騎士,姜維也不由歎息,這些人,太會用兵了。

    在先漢時期,戰將被俘,那是死罪。就算是逃回來,也難免一刀之苦。當年飛將軍李廣不小心被俘,他雖然中途殺傷多人,英勇的逃回來,還是要判死刑,花了大錢才買了一條命,到底削了職位。不過到了季漢時期,國家對將領已經不那麼殘酷,三國時期戰爭頻繁,將領被擒也是常事。但是,姜維自己並不想被擒,他對著身邊的戰士們說了句:「投降吧。」自己卻彎弓持箭逃入深山,圖狼族的一支小隊認定姜維是條大魚,打算用他換取更多的戰利品,在後面緊追不捨。

    而圖狼族大隊則帶著季漢的戰俘整軍殺回季漢營地,才得到季漢營地的野豬部落被包圍起來,一舉全殲。接著他們帶著戰俘和財物逃入大漠。

    追擊姜維的小隊乃是大漠上有名的射鵰者,十分精悍,數次差點將姜維從馬上射下來。姜維不由也激起了心頭之火。他看看後面只有五人,一撥馬頭,向回衝了過來。後面的圖狼戰士不驚反喜,大叫:「殺漢狗啊!」三支箭同時射出。就在箭將要接近的一霎那,姜維一個蹬裡藏身,整個人突然就從馬鞍上消失了。三箭呼嘯著射過,帶動了姜維的頭髮。姜維翻身上馬,一箭射出,圖狼族當先的一個戰士想不到姜維一個漢人有這樣好的馬術,才拉開弓,一支箭便從他喉間射入,頸後穿出,鮮血狂飆,人從馬屁股處翻了下去。

    姜維才要再射,他的戰馬一聲悲嘶,跳了起來,已經被箭射中。姜維不顧馬力,在半空中射出第二箭,又已射死一人,他從馬上跌落,死馬直衝出數十步遠。此時他距那些戰士已不足三十步遠。

    另外三個圖狼族戰士已經紅了眼睛,縱馬狂奔而來,要將他踏成肉泥。姜維在地上滾動著,躲避著雜亂的馬蹄,閃身讓過刺來的一支長矛,猛地用手握住,大吼一身,藉著慣性硬是把對方拽落馬下,反手抽出腰刀,一刀將那人劈死。隨之彎刀轉身,架住橫空砍來的一刀,左手上的奪來的矛逆勢而出,刺穿了飛馳而來戰馬,戰馬倒地,巨大的慣性使死馬打著橫向姜維砸來。姜維縱身而起,避過戰馬的衝撞,馬上漢子直摔下來,姜維人在半空,彎刀揮動,那人一顆斗大的頭顱拋曳著血尾沖天而起,噴了姜維一身。姜維落下時,已經穩穩的騎在了使長矛的那個騎兵的馬背上,一雙眼睛瞪視著僅餘的一人。

    那人嚇得呆了,萬萬想不到姜維如此凶悍,眨眼之間,一個人竟屠殺了他們整個小隊,而他們這個小隊,是縱橫大漠數年都不曾有過任何閃失的。他拿著弓箭向著姜維,卻已是嚇得呆了。姜維冷笑一聲,縱馬向那人直衝過去,那人慌亂中發出一箭,早不知射到了哪裡,姜維已拋出了手中的長矛。長矛帶著馬的衝力和姜維的投力,發出刺耳的破空聲,那人根本沒有時間躲避,被長矛穿胸而過,隨著慣性高高飛起,墜落馬下,胸口上那桿長矛依舊在搖晃。

    姜維看也不看那人的情況,從自己那匹馬身上取回自己的長槍,騎著搶來的兩匹馬趕回營地,帶著鐵騎,沿著混在戰俘中的細作留下的標記開始追尋這群惡狼。

    得勝而歸的圖狼族自然想不到他們這回吞下的肉竟然有問題。他們天生機警,此次搶掠成功雖然使他們放鬆了警惕,但他們卻還是連夜遷徙,把營地搬到了大漠深處一個沙崗的後面。他們在這片大漠上敵人太多,不可不防。若不是戰俘隨他們行軍,故意留下暗記,就算是周圍的部落也不知他們在哪裡,從遠方而來的漢軍更是無論如何也察不出他們的行蹤。

    既便如此,姜維還是知道圖狼族太過狡猾,一定在四周設了好多暗哨。若大軍前去,必定會被他們發覺。他親自帶著十幾個高手乘黑摸向圖狼族大營,一連斬殺了五個哨位。在天將明時他才進入大營,卻在營門處突然遇到三頭巨狼的進攻,姜維沒想到這圖狼族真的有這種東西,被咬傷了手腕,狂怒的姜維一刀斬下狼首,又一刀破開狼腹,另一頭狼發出長嚎,但此時姜維的手下已經點燃了營帳。得到號令的鐵騎突入營中,遇人殺人,遇馬殺馬,一把大火,將圖狼族大營點燃。五千鐵騎如怒潮捲地而來,震得大地發出巨裂的抖動。在大漠上,馬群奔跑起來,沒有什麼東西能擋住它們,就算是真正的狼群,也無法正面其鋒,圖狼族裡一片鬼哭狼嚎,亂成了一團。數不清的營帳被點燃,戰馬被斬倒和逐散,失去戰馬的圖狼族再勇猛,也無法阻住漢軍的鐵騎了。

    姜維跳上戰馬,大聲呼喝著。五千鐵騎從南營攻入,殺透敵營,從北門殺出,轉過身來,又從北門殺入,從南門殺出。天將明時的這段一黑暗,成了圖狼族最恐怖的噩夢,他們曾無數次以這種手段進攻別人,卻想不到終有一天,別人也會用這種手段來進攻他們。

    慘叫聲,哭號聲,響遍了整個大漠。

    戰鬥在次日上午結束。五千漢軍死傷八百餘人,圖狼族死傷三千五百餘眾,逃走不足千人,十萬頭牛羊一萬匹戰馬,四千婦孺全部被擒。姜維沒有想到,自己趁夜而來,在床上消滅的敵人,還會折損八百人,若是正面對攻,只怕自己還不是這個部落的對手。

    這當真是一群可怕的惡狼!

    看著這些人,姜維高舉起的手,遲遲沒有落下。真得要圖狼族滅族麼?

    姜維終於長歎道:「這些人雖然崇拜狼,但他們畢竟是人,不是狼!」

    他傳令,通知那些和他交情不錯的部落,他要賣奴隸了。

    三個月時間未到,但是他已經把三個月的錢糧花得差不多了,下面只能靠自己了。

    姜維對圖狼部落的大戰,使北疆為之肅然。好多人意識到,季漢這頭猛虎,要開始吃人了。特別是他們知道這個看起來有些傻里傻氣,又率真大氣的「劉大人」竟是橫掃西羌國,平定三千里的雛虎姜維姜伯約,不由得又驚又喜。驚得是面對這樣一個可怕的人,實在是件危險的事,圖狼族縱橫大漠,上百年號稱不敗,姜維才來了幾天,竟在一夜之間,將整個圖狼族滅了族,其戰力可見一斑;喜的是,前一段因為種種原因,自己和他交上了「朋友」,還佔了不少便宜,以後有這樣的朋友,行事只怕也方便不少。而且,姜維擊敗圖狼部落之後,把所擒得的圖狼部男女全部低價賣給了周圍的部落。結果在上郡之北,除了被除了名的野豬部落和圖狼部落,其餘的部落全都小賺了一筆,而姜維也站穩了腳跟,並得到了支持。

    十一月,北疆二十四個部落一起拜訪姜維,送給他雜畜萬餘頭,並表示臣服。位於河套的鐵弗匈奴主動與姜維進行了聯繫,表示友好。鐵弗匈奴是與鮮卑融合而成的一個分支,戰力極為強悍,卻同時受到匈奴和鮮卑的排擠,在匈奴人眼中他是鮮卑,在鮮卑人眼中他是匈奴。正如姜維所說,將北疆最凶悍的一個部落消滅之後,北疆的形勢完全改觀了。

    不過,這場突襲並沒有得到所有人的認可,在上郡的北方,已經有一些一貫仇視漢人的部落,開始把姜維當成卑鄙無恥的偷襲者了。

    我得知姜維被狼咬傷的消息後,著實擔心了一陣子,怕他會不會得什麼狂犬病之類的。狂犬病這種疾病,在這個時代沒有人能夠治療。若是日後他因此而死,那也只能算是老天不長眼了。而且,這個時代,野獸還比較多,被咬傷抓傷時有發生,他是我未來的大將軍,不會這麼倒霉吧。

    現在困擾我的,還是錢的問題。

    我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如曹操那樣大肆挖墓來獲得財寶,也不可能如董卓那樣把長安的銅人化了鑄成無文小錢來從百姓手裡搶掠財富。而且,我既然打出了為民的旗號,就不能再使用類似的方法來害民。

    怎麼辦?

    我請來孔明、劉巴、秦宓、孟光、程畿等人,接連幾天的討論如何在不擾民的情況下掙錢。現在光是節流已經不成了,必須要想辦法開源。

    程畿為度支尚書,對於經濟之道相當精通,他對我說道:「陛下少府之中,還有不少錢財呢。」

    他這句話一出,少府孟光火大了,指著程畿的鼻子大罵:「你這個的臣子也叫臣子麼?少府早已空空如也,你還要進行搜刮不成?」

    程畿說道:「我相信孟少府之言,但少府主掌鹽鐵之稅,眼下蜀中關中,皆是有鹽有鐵,眼下開發並沒有到十分,可以增加人手,大力開發。我季漢民眾近三百萬,家家要吃鹽,戶戶要刀斧犁笆,北方有鮮卑匈奴羌氐各部,西方有西域諸國,每年所用頗巨,煮海為鹽,開山出鐵,開得越多,賣得越多。」

    孔明搖頭道:「這鹽鐵之利,已由官營,以藏量論,蜀中多於關中,加大開採數量,也無不可,可是蜀道艱難,運到此時,反不如自并州輸入來的便宜。」

    秦宓恨道:「真該下手把河東搶過來。那幾個大鹽池,裡面都是錢吶。」

    我心中一動,卻又搖頭,眼下的力量,還不足以攻克河東,還是一口一口慢慢來,過兩年再說吧。可惜這一項裡的錢好多都讓魏國賺了去。

    程畿繼續道:「除了鹽鐵,便是這海租魚稅,魚蝦產自江河湖海,吃的人多,交的稅多。春秋齊桓公因魚鹽之利而霸,漢代的吳王劉濞挾魚鹽銅山之利而反。到東漢,我漁業的養殖技術和捕撈技術也有新突破,人工養殖技術有了重大進步,出現了養魚『千石』,其經濟收入『與千戶侯等』的說法。《西京雜記》卷一云:漢武作昆明池,並在池中養魚,池周回四十里。除祭祀以外,剩餘的魚送往長安市場出售,魚價為此下跌。陛下的昆明池,為何不重新養魚呢?需只養魚之利,更強於種糧,昆明一池可養萬人。」

    我不由笑了,養魚到是條路,但若說靠養魚能養萬人,還是太過樂觀了。眼下昆明池水淺,只怕遠沒有武帝時的風光了。嗯,下來讓人放上魚苗,或許過得幾年,能恢復當年盛況。

    「此外長安城外天子的園囿池苑,皇莊萬傾,都是最肥的田地,租給百姓耕作或采捕,佃者需交納一定的租稅,是為假稅。眼下我季漢計人授田,普通百姓家中有田,不願為奴,故而好多都白白放置,實在可惜。眼下我季漢人少,百年前,僅長安一城人口百萬,如今雍、涼、益三州皆不足百萬,人少自是無奈,不過姜維在北疆俘得奴隸無數,送來耕田餵馬豈不是好,何苦白白便宜了北方諸奴?而且,中原大亂之中,陷入北方四郡的流民,被鮮卑擒掠的漢人,只怕也有數十萬人,何不令姜維乘大勝之機北進,救這些人回來,一則顯我季漢天威,二則這些百姓必感恩戴德。」

    姜維才勝,他就要姜維向北進攻,只怕是太樂觀了,戰場之上,勝負難定,不要說敗,就算是拖下去,季漢的國力也支撐不起。程畿一定想不到,此次姜維北征,我才給了他三月之糧。

    見我對此也不太重視,程畿有些洩氣,道:「此外少府的收益便是市租和工稅了。眼下東市西市雖然重開,但人還是不多。工棚也是少得可憐。其實我季漢的蜀綿天下知名,紡織之術也是甲於天下,而且家家有桑田麻田,原料不缺,在紡織技術上,手搖紡車的推廣,提高了卷緯、並絲速度,使紡紗效率提高了數倍;經腳踏織機的改進和創新,先後製造單躡單綜斜織機、雙躡單綜斜織機、多躡多綜提花機等先進的紡織機,尤其梭子(即杼)的使用,大大地加快了紡織速度,提高了紡織效率,而且提花機可以紡織帶有多種精美圖案的產品。這些東西在我們這裡值不得什麼,但到了西方邊鄙之地,卻是價值不菲之物。當年長安、洛陽工房遍地,作工各數千人,一歲費數巨萬(司雨按:可見於《漢書》卷72《貢禹傳》),一家聚眾或至千餘人,家家富比公卿。眼下涼州數郡皆定,西域之路重開,我們以絲綢諸物西向,想來不能掙到錢帛。只可惜開這些作坊,一樣要花大錢。」

    我想,他這話說了等於沒有說,劉巴竟隨著道:「其實,我季漢所缺的不是生財之路,而是財、是人。這些有錢有人懂經濟之道的人大多不在季漢,而在曹魏和東吳。東吳的顧、陸、張、朱,多出仕郡,郡吏常以千數,曹魏的穎川荀氏、河內司馬氏、河北甄氏,大都是富可敵國,家財萬貫。若能想辦法讓他們出錢,就好了。」

    一句話,大家都笑了。秦宓道:「待我寫上幾封書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們以季漢天下為重,以蒼生為念,感化了他們,讓他們乖乖把錢交出來。」

    孔明被秦大博士逗得也笑了,他揮了下扇子,卻道:「讓他們乖乖把錢交出來,卻也不是沒有辦法。」

    一句話,眾人都止了笑,眼放向孔明,不由吃驚,只劉巴撚鬚而笑,似乎知道孔明會這樣說。

    孔明道:「誠如尚書令所言,我季漢雖然沒有什麼大戶,也沒有錢財,但是我們卻不缺生財之道。有了這條生財之道,我們還怕沒有錢財不成?」

    眾人望著孔明皆道:「丞相請講。」

    「世間商人,無有不逐利者,為了利益,可以不顧性命,不顧大局。這是商人的天性,難以阻止。渭南之戰前,渭南有利,各國商人一年間平地起大市,每日出入貨物以十萬計,直至我在渭南建八陣圖時,他們才肯離開。鮮卑人生於草原,他們手中的彎刀哪裡來的,他們鋒利的弓箭哪裡來的,他們自己哪有這樣高超的鍛造技術?這些都是從魏國偷運出去的。利字當頭,商人可以什麼都不在乎。陛下若誘之以利,不怕天下商人不會群集於長安。」

    孟光喜道:「不錯,我們若說官府採購絲綢繡品,只要量大,各地大族肯定要來分一杯羹。」

    孔明道:「眼下我們沒有錢,官府採購不妥。不過我們可以使用官府的威望,就說西域各國委託西域都護府採辦五十萬匹繡品,有殷實商戶,准其集資報名,領帖設廠,招募匠人,置備織機,在長安城中生產,也可自各地運來成品。我季漢將派部隊前往西域,各商家可隨隊前往。先期費用由他們墊付,到彼處換得錢帛,雙方共同獲利,此所謂借雞生蛋之法。」

    秦宓盤算著,心動之間,卻又猶豫:「以軍隊護送商人,這於祖制不相合吧。」

    程畿當即反駁道:「呂氏春秋云:上胡不法先王之法,因其不可得而法。只要我們一心為國,一心為百姓,所做為利國利民之事,祖制也不是不能更動的東西。孝武皇帝罷輟百家,獨尊儒術,改變我大漢不尚賢使民不爭的祖制,天下則賢才備出。若人人不敢觸動祖制,那天下不知是什麼樣子。」

    劉巴道:「其實除了繡品之外,組織商團一項,還有利圖。既然出動軍隊,那麼多去人總比少去人強,所以凡願隨團去的商家,無論是賣什麼的,交錢一萬,可以隨團十人,攜百擔之物。這樣僅是入商團之費用,便頗為可觀了。」

    我終於見到了現錢,不由大是興奮:「好方法。不過,朕只收五株錢,董卓小錢和大泉當千,大泉幾千的,朕一概不要。」

    眾人皆笑。於是又議論細節。

    信息這種東西沒有腳,但是,它比有腳的東西跑得快。

    季漢恢復五株錢、組建商隊和重通西域的消息風一樣傳遍了季漢的每一個角落。商人怕的是什麼,怕的是被騙,五株錢的恢復,給了商人們巨大的信心,因為在這個時代,使用五株錢的政府才是值得信任的政府,政府那種收回一個五株錢轉手融鑄成「當百當千」的大錢的手法,實在是可怕的很,眨眼之間,便可以讓一個家財萬貫的富商變得一文不名。商人求的是什麼,求得便是一個利字,為了利,他們可以不要性命的去奔,何況這次是前往金錢遍地的西域,是官府親自組隊護送,沒有任何的風險。

    不到兩個月時間,前來報名交費的商人已達百戶。能交出一萬錢的商戶自然都是大戶,有些人雖是季漢國人,但很明顯他們的家底很薄,此次表現在有些過頭,說明他們「富」起來時間不久,那自然是後面有人支持了。

    對此我們也並不管,只要能給季漢帶來錢財,管他是哪裡的人。

    長安城漸次的熱鬧起來,外地人越來越多,後來有些人,很明顯的有著中原或江南口音。他們在長安城中買房子置產業,建作坊招工人,一時間長安城中建築工匠、紡織工匠的價錢飛漲,連帶米價面價也開始上浮。看到長安城糧價上浮,一些商人竟首先打起了糧食的主意,竟當真有神通廣大的人,從曹魏運了糧食進來。要知道,曹魏與季漢還是敵國,糧食這種東西那是絕對不可能流通的,雖然曹魏與季漢之間距離極近,長安與洛陽與不過數百里之遙,可是其間關卡重重,壁壘森嚴,若想過關,在軍中沒有極深的背景,只怕是絕對做不到的。看到這個我感到的不是開心,而是吃驚,第一感歎商人真是神通廣大無孔不入,第二便是擔心,這些是不是曹魏派來的餌料,引我季漢相信他們,好讓他們對季漢進行破壞呢?但在眼下這種情況下,我要嚴格戶籍的想法大約只能是泡湯了,若以漢代戶籍制度管理,無故離鄉百里便要進行處罰,這些人一個個的都得處置。就算不提這些,嚴查他們的身份,只怕也會查出一大堆違禁的人來。而這些人中,曹魏細作能有多少,我能因為這裡可能藏著細作而全部拒之門外麼?算了,為了錢,堅持一下,這安全上帶來了的隱患,不能消除,大不了加強些防範就是了。而且,商人裡也不一定所有人都要防範的,那些家室清白的,完全可以在內部對他們進行監督,或把他們直接發展為我們的眼線,若真有以商人之名來搞破壞的奸細,他們會發現的比我們要及時,而且,可以把知聞所的人投入到商場裡去,一方面可以檢查有沒有敵國的細作,另一方面也可以想辦法從內部拉攏敵國的大戶商家,就算是他們不肯背叛魏國,把買賣開到季漢來對他們總還是有好處的吧,畢竟所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並不是一個穩妥的事情。

    東市西市,變得越來越繁華,眼見著一個個作坊,一間間房屋就像是氣吹的一樣漲了起來。我有時站在未央宮牆上向北望東西二市,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時,為了保證安全,丞相府又給長安以西諸州郡發文,要他們對這些商隊進行照顧,除了相關負責稅務的官員外,其餘人等不得隨意進行盤查苛扣,肅清沿途匪類,保證他們的安全。又發文給西域都護府,讓游楚在重建西域都護府的時候,盡量不要輕易動用武力,可以借助此次商隊的契機,與西域各國重新通商交往,實在不成了,再動用關平這口快刀。游楚調到西域時間不足一年,但他的能力卻是諸太守中少見的,身為文官,他的武藝,他的謀略都相當的出色,他的缺點是做事有些天馬行空,不拘一格,他的長處也是做事天馬行空,不拘一格。他這個人若在朝堂之上,只怕是一天也待不了,很難與人搞好關係,但若讓他獨擋一面,卻絕對是一個天才。

    季漢通往西域的規模最大的一個商隊於元旦之前出發了。這個商隊一共有兩千餘人,五百多輛車的貨物,總共的價值超過兩億錢,但是他們回來,只怕價值就要翻上一翻了。

    看著眼饞啊。望著那商去離去的背影,我舔著嘴唇:「若把他們全留下,抵得過半年的歲入了。」這次是普法在我身邊,他雙手合什:「陛下萬不可生貪念啊,罪過罪過。」我說:「你久在涼州,這麼大宗貨物,能不能平安到達?」普法想了想:「若在五年前,一定無法安全到達。不過現在,應該問題不大了。」

    我點頭道:「希望不要出什麼差錯。雖然不會丟朕的錢,卻會丟朕的面子。」

    看著那支商隊,我如同看著流動的銀子的河流。

    轉眼間又是春暖花開時節。二月,尚書檯突然接到益州刺史馬良的急報,益州蠻人叛亂!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怎麼可能?其實我一直在擔心益州,那裡地形複雜,民族眾多,矛盾和紛爭也自古不斷。我和孔明等執行平等的民族政策,招納蠻族入伍,與他們互市,准許他們下山務農等等。好多豪帥都對我們表示了善意,甚至烏戈國全族都投到益州,國主兀突骨親自參軍,在渭南大戰立下大功。而我在南下白帝城時又曾與他們各族的使者相聯繫過,斷了他們與東吳的聯繫。我覺得,益州應該算是平定了,特別本該在去年發生的叛變卻沒有動靜之後,我更是放下了這顆心。有意無意間,我常在朝堂上把益州的安定做為民族政策成功的典範,用來支持我們在雍州、涼州的政策,反對朝堂上一些保守的大臣。而此次益州民變的突然暴發,無異於打了我一記耳光。

    馬良上書到長安,我不由拍案而起。馬良在上書中說,這次叛亂,自益州郡開始,益州郡位於益州之南,治滇池(在今雲南晉寧東),在歷史上,益州郡耆帥雍闓殺了太守正昂,又捉了新任的太守張裔逃到吳地,我曾暗中關照張裔,讓他注意雍闓。結果這一次雍闓才有動作,張裔便先下手為強,將雍闓捉住殺了。本來以為擒賊擒王,這下子沒有事了,哪知道雍闓一死,益州郡更是大亂,諸部蠻族如蜂而起,要誅張裔為雍闓報仇。一時間破城殺官,勢不可擋,太守張裔閉關自守,賊不得入。若說益州郡的蠻亂是蠻人雍闓有意而為,那麼牂柯之亂便是長官所造成的人禍了,牂柯太守硃褒執行政策一向不好,而且在歷史上他又有叛亂的劣跡,我早準備用李嚴之子李豐來替換他,只是沒有找到由頭。他不知從哪裡得到風聲,竟在境內胡亂執行政策,迫害蠻族,卻說是我的政策所致,等把蠻族的怒氣弄得火山一樣爆發了,他轉身卻成了為蠻族伸張正義的急先鋒。馬良派向寵集合部眾前往平亂,由於是蠻族叛亂,不敢調用最為精幹的無當、無前兩部飛軍,因為這兩部飛軍皆是由蠻族組成,所以前往者皆是漢軍。大軍才一離開,成都、江州等蠻人較多的地方謠言紛起,不時有人告密說蠻人頭領密謀造反,要盡屠漢人,百姓一日三驚,亂成一團,漢、蠻互相提防,互相警惕,只怕出亂。成都百姓近萬人到刺史府請願,要求將蠻人逐回山野,事猶未了,有一隊漢軍五十餘人竟然不守號令衝入無當軍中,被當場拿下。為平息軍營之中的騷動,馬良下令,將這些人斬首示眾,傳遞到各處蠻營安定軍心,又招集各蠻帥,重申軍令,表示國家的和蠻之政策絕不會變,又讓他們嚴守號令,無故不得出營。可是在成都,這一小隊被殺的漢軍卻被傳為英雄,激憤的百姓彙集在刺史府前,大罵馬良背恩負義,不分親仇,又因馬良是荊州人,要逐馬良滾回去。益州形勢已是岌岌可危,有如累卵。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1:02
我越看越是心驚,後來竟出了一身大汗。我一直想要提前著手消除益州的蠻人叛亂,想不到這次叛亂卻是由我所引發的,我想要改變這段歷史,我卻成了這段歷史發生的導火索。益州乃是季漢根本之地,雍涼初定,屯田安民還在進行之中,全靠益州的支援,若季州有變,則季漢危矣。我當下急召幾位大臣前來議事。

    一時,丞相孔明,尚書令劉巴,御史大夫李嚴,張飛、馬超、趙雲三位大將軍皆到。眾人看了馬良的上書,皆是面色沉重。

    李嚴道:「這個馬良,平日看起來還算穩重,怎麼處理此事竟糊塗至此,蠻人叛亂並不足懼,先帝未至蜀中之時,他們年年叛亂,只要責令官員嚴守城池,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便自會退去。可是現在連成都和江州都亂了,他這個刺史是怎麼當的?身為刺史,任由百姓圍攻府第,國家尊嚴何在?若是臣在,先行禁嚴,抓住挑事之人殺他幾個,定了這股子邪氣再說。」

    這些卻正與我所想相合,我看看孔明,孔明正在沉思,劉巴卻道:「御史大夫是益州人,根深蒂固自然可以輕易下手,馬刺史乃是荊州人,行事自然不敢如此莽撞。不過馬刺史忍讓百姓也就是了,為何放縱這些蠻人?他們進入成都,實是心腹之患,原來他們在邊鄙之地也還罷了,畢竟只是疥癬之疾。以他們之力,若要攻入益州腹地,想也不要想。可如今,他們就在成都左近,手執軍器,略一舉旗,便可直攻成都,變生腹心,實在可懼。此事之後,無論如何,也該把他們調遠一些。免得我軍會縮手縮腳,無法處置。」劉巴是一直反對使用蠻軍的,這倒不完全是他對蠻人有敵意,他認為蠻人與漢人互相敵視數百年,這個矛盾不是輕易可以解決的,就算想要和解,也該一步一步的來,而不是如我們現在這樣一下子就給蠻人充分的權力和好處。而且有句話他沒說,但表情上已帶了出來,蠻人是不可信的,給他們這麼多的好處,他們居然還是背叛,原由何在?只能用他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來解釋了。

    三叔在一旁怒道:「陛下,老臣願提一部兵馬,先蕩平城中亂民,再滌清叛蠻,目無王法,這還了得!」他是益州牧,雖然在季漢,州牧這個職位已經變成了名義上的加官,沒有任何的實權,既不能到封地去任職,也不能直接插手地方的軍政人事,但是事情出在益州,他自然也無法不關心。

    我看著孔明,他不說話,旁人的話再多也不起什麼作用,不知不覺之間,我早就形成了對他的依賴。

    孔明這時才終於開口:「陛下,此次蠻族叛亂情況特殊,臣一直在想,南蠻這一次叛亂不同以往。誠如尚書令所言,南蠻之亂,不過是疥癬之疾。而且,南蠻總體上對益州的政策十分感激,大多願意與漢人和睦相處,而且好多部族的精兵都加入了無當無前兩部飛軍,他們想反也難。只要政策得力,消除誤會,彌和裂痕,便可消除這次的叛亂。但是為什麼遠在益州郡的叛亂會這樣快在成都引發這樣的動盪,難道只簡單的是因為成都城外駐著蠻族麼?為什麼成都會有上萬的百姓敢於圍攻刺史府,難道他們對蠻族恨到這種程度?難道他們不知道王法無情?臣以為,只怕這其中別有隱情,要知道,我們在益州的政策雖然對大多都人有好處,但的確損害了一些個別人特別是一些豪門大姓的利益的。再者,我們拿下益州只有不到幾年的時間,接著我們擴大到雍州,涼州,定都長安,幾乎所有大員都來到了長安,這就使益州的形勢變得微妙起來,一些地方大族失去了頭上壓制的力量之後,不免要想辦法給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相比之下,馬良雖然是個可以托付的人,但他的威望誠如尚書令所言,似乎還是稍差些,而且他一直在荊州,在益州的根基也有些淺,不敢輕易行動。臣覺得現在益州暗流處處,只靠馬良怕是無法鎮住局面。臣想親自前去往益州。益州是季漢的根本,亂不得。」

    「怎麼,先生要親自去麼?你若走了,長安怎麼辦?這一大堆事,由誰來處理?」我實在捨不得孔明離開。而李嚴卻挺起了胸,好似故意讓人發現他似的。

    孔明卻似在這眨眼之間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屯田的事可以由尚書令劉大人掌總,侍中蔣婉大人具體負責,趙累、吳班兩位太守各負其責,扶風太守李恢大人臣要帶走,陛下可選一得力人手兼知扶風太守,則三輔不會出現問題。三輔安定,屯田就不會亂。北疆的事有三位大將軍,有姜維在,陛下無須擔心;商團的事可以交託給程畿;其餘的軍國重事陛下可以與朝中諸公共同參酌辦理。臣離京之後,曹魏只怕會有所舉動,要魏延、龐德緊守關礙,要馮習何九曲在沿河巡視,姜維暫時不要採取軍事行動,以為震懾。不過曹魏眼下賈詡已死,曹仁、曹彰皆亡,曹操一代的名將百不餘一,司馬懿為曹氏所妒,已經下野,剩下的名將大部分在渭南吃足了苦頭,這次小動作雖然會有,但不會也沒有力量採取太大的舉動。當然,若有軍國重事,還要陛下與幾位重臣共同商議後決定。」

    李嚴聽孔明並沒有說可以由他來代行丞相之職,不由得臉色有些難看。我只做沒有看到。

    三日後,孔明離京,益州同時也是三叔負責的地方,三叔請令要隨孔明前往。我終是沒有應允,三叔將近六十了,若有閃失,可怎麼得了,況且,孔明自己去我都覺得已是殺雞用了牛刀,哪裡還用再加上一個大將軍。

    可是,孔明這次執意前往蜀中,我總覺得似乎還有什麼其它的原因。雖然蜀中由他這個一心為公的人前往是最合適的,也是最讓我放心的,除他之外,無論是李嚴還是吳氏兄弟或者其他的蜀中英傑,都不見得比馬良處理的更好,也都有可能所執不公,埋下更大的禍根。但是,他以丞相之尊入蜀中處理一州之事,難免旁人會覺得他是不是失了寵。

    在只有我和孔明兩個人的時候,我問孔明,若有軍國急事,自然來不及問他,當著重參考何人的意見?他想了想道:「李嚴並非全才,他若守一城之地,則曹魏舉十萬之眾亦不能下,但若托以國事,其大略稍差,可掌一府或主管一郡,過此只怕其才力不及,恐不能勝;劉巴經濟之道絕佳,卻不通軍務;四位大將軍中,於禁統兵之道最為高明,可惜早已消失了銳氣,不可出征;趙雲文武雙全,張飛萬夫莫當,馬超勇猛無敵,皆世之虎臣,守在長安,則敵不敢侵,卻要防備敵人用計;廖立為人輕浮,自視才高,目無餘子,此次被曹魏用計所陷,已知天下有高人在,他沉下心來,其智不下於龐統徐庶,足保長安平安。」

    我點頭。

    孔明看看我,又笑道:「陛下自己的才智亦不輸人,不知為何近年卻無當年取雍涼之時的銳氣。」

    我一愣,抬頭望他。

    孔明道:「陛下自為世子,最好弄險,但目光卻是奇準,取漢中,下荊州,定雍涼,無不是破釜沉舟,一往無前,而今卻似徘徊猶豫,所求皆為最穩之途,不知為何?」

    我對此半點感覺都沒有,自己才十八歲,便當真失了銳氣麼?可是,我卻並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銳氣,原來那樣做,都是逼不得已,現在就不用那樣拚命了。聽著他的話,我不由抓抓後腦勺,好像小時候上學答不出孔明的問話一樣。

    孔明道:「陛下自御極以來,雖然還是日日操勞,親自主掌國家大事,具體事務卻常常依托於臣,這種信任與重托,臣感激涕零,不會不知。然世有小人,傳言陛下懼臣,傳言臣有不臣之心,陛下亦只一笑而過。雖然如此,卻必傷及陛下之英名,亦可影響陛下處理大事能力的提升。陛下年輕,正當奮神威,展雄姿,縱橫天下之時,而不應被為臣搶了風頭。雖然蜀中之事,必得有人前往,而臣亦是最合適的一個人,但這只是為臣前去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就是讓陛下可以在長安獨自做成屯田、北征、通商三件大事,讓陛下的威名響遍天下。」

    我想不到孔明竟然如此說,又是動情,又是心酸,還夾雜著幾分委屈:「先生說得哪裡話來。先生與朕,雖二而實一,先生一心為興季漢,朕也一心使先生成千古名臣。先生執掌季漢,名動天下,朕開心高興還來不及,豈會有他想?何以韜光隱晦,自避蜀中,難到先生不相信朕不成?至於朕這兩年或許有偷懶之處,或許當真如先生所說,羈於俗事,失了銳氣,先生提點出來,臣自會更改就是,先生何以去蜀中來冷落朕?」

    見我如此動情,孔明也是十分感動,道:「陛下怎麼竟說孩子話。臣之所為,豈會是因為臣一身之榮辱,為季漢,為陛下,臣離開一段時間,總是好的。益州之地,占季漢三分之一,眼下出產已佔三分之二,季漢興衰,全靠益州。臣在蜀中,必會給陛下一個安定的後方。陛下在長安,獨掌乾機,萬萬不要被曹魏鑽了空子啊。」

    我問道:「先生,您此次離開,是不是與前段時間李嚴彈劾你有關?若是如此,朕可罷了李嚴這個御史大夫,先生你看如何?」

    孔明急道:「陛下想到哪裡去了,李正方彈劾於我,那是他的本份,他的職責,君子愛人,正該如此,陛下豈可因此而罪人?陛下想得多了。臣去蜀中,是為陛下,為季漢,而不會是因為個人之榮辱得失!」

    我無言以對。

    孔明再次向我施禮:「陛下,臣當遠行,有一事囑於陛下,近日知聞所得知,河內司馬亦有所舉動,但卻無法查知任何細節,只知他們可能也入了長安商隊。不知他們是單純為了發展自己的力量,還是另有所謀。陛下一直喜愛微服出行,如今長安城內魚龍混雜,陛下當以天下蒼生為念,不可輕易出宮。否則臣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我連忙雙手相攙:「先生囑托,朕無不應允,先生只管放心就是。」

    孔明點頭:「河內司馬,家有多養死士,臣幾次著人前往行刺,皆未成功。司馬懿雖然下野,影響還在,威望還在,的確是個人物。渭南一戰,司馬懿表現了極為出色的指揮和謀略,此人不在臣之下,其人難以拉攏,也很難除去,實在是個隱患。陛下要小心防著他。臣此去蜀中,只怕一年半載無法歸來,但臣歸來之時,便是季漢與曹魏再次交手之時,也必是臣與司馬懿再度交鋒之日。」

    孔明走後不久,我便聽到益州傳來向寵大敗的消息。

    歷史上,孔明的出師表裡曾說:「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向寵練兵用兵之術,應該說是相當厲害的。這次蠻人叛亂,馬良派他出馬,應該不算是有錯。馬良不讓調集正在訓練的無當無前兩部飛軍,他便帶了成都的四千步卒,調李豐引軍三千軍自鍵為郡的符節出發,又調王濬帶三千新兵自江州出發,同赴牂牁。臨行,馬良對向寵說道:「將軍此去,須乘蠻人初叛,立足不穩,以雷霆之勢進行打擊,消滅叛亂越快,成都和江州便越安穩,否決的話,時間拖得久了,益州危矣。」

    有刺史的話,向寵更是堅定的速戰速決的決心。他兵分三路進攻牂牁郡,首戰在不周山下大破硃褒。他來不及等李豐和王濬前來,便擺下盤龍大戰,用四千軍馬前打後消左右開花,打得硃褒八千軍馬暈頭圍向不如如何是好,也搞不清楚漢軍倒底有多少人,只覺處處被動處處挨打,最後竟然狼狽而逃,損失慘重。

    初戰得手,漢軍氣勢如虹,在向寵的指揮下,連追敵軍三百餘里,殺得硃褒連個停腳吃飯的時間都沒有。硃褒接連組織人進行阻擊,可是打瘋了的漢軍如同洪水,什麼阻礙都擋不住他們,到後來,蠻軍看到漢人的旗幟轉身便跑,吃著飯就端著鍋跑,睡著覺著抱著衣服跑,跑了個落花流水,不亦樂乎。在這種情況下,向寵更是極為大膽的把部隊分成五部,每部不足一千人,輪流追擊,就像是一群狼看到獵物,死叮著硃褒不放,一口口的咬下去,咬得硃褒欲哭無淚。八千多蠻軍在不周山損失只有不到三千人,可是在這場追擊戰裡,卻連跑帶逃的,把剩下的五千人跑丟了多一半。最後硃褒帶著不足八百人逃入了一個叫亂石灘的地方。向寵讓軍隊追到亂石灘,把硃褒重重包圍。向寵知道,只要消滅了硃褒,蠻族叛亂就等於消除了一半。當下他下令略事休整,便展開攻擊。

    激戰在黃昏時打響,硃褒知道到了最後的時刻,守在亂石灘拚死抗爭。此時還在他身邊的多是久隨在他身邊的部曲,與他榮辱與共進退同心,此時豁出性命,漢軍竟然一時難以攻下。

    向寵大怒之下,親自上陣,以三倍軍力泰山壓頂之勢衝向硃褒。正在這時候,向寵突然聽到一陣尖銳的哨聲,緊接著在他的後面,無數蠻軍大聲呼喝著衝來。當前一桿大旗上,寫著一個巨大的「孟」字。

    向寵只覺一陣耳鳴心跳,險些摔倒。

    居然是孟獲來了!

    孟獲是蠻人中威望最高,本領最強的豪帥。在南中地區,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厲害,沒有人不恐懼他的力量,就算是丞相與陛下在益州時,也曾多次囑咐要注意此人,加以攏絡,不要輕易觸犯了他。而孟獲也一直沒有對季漢表示過惡意,此次他為什麼會突然出兵!

    其實此事本來孟獲並沒有參予,雖然硃褒和雍闓都曾鼓動他造反,但他卻一直不動聲色,所以季漢一直沒有他參與叛亂的消息。直到後來整個益州都開始亂了,他才認定,漢人無法解決問題了,該是他出手的時候了。於是他突然發動,召集各蠻部大小豪帥,宣佈南中地區全部獨立,不再服從漢人的管理。

    雖然他也知道由於季漢的民族政策,他的威力和能力都不如從前,有些部落到到漢人的好處,便忘了曾經吃過漢人的苦,結果無條件聽從他號召的部落並不是很多了。但是他相信,隨著時間的延長,那些部落會逐漸彙集到他的身邊的,就像是歷史上無數次的出現過的那樣。蠻族永遠是蠻族,他們永遠成不了漢人。更何況,蠻族著著一條鐵律,當大家一起進攻漢人時,誰敢不出動,回來就會被所有人一起攻擊,燒掉房屋,殺掉族人。這條傳統鐵律會讓所有蠻人團結起來,擊敗比他們強大的多的漢人。

    孟獲非常重視眼前這位漢軍的將軍,他知道無當無前飛軍就是由這個人親自訓練的,很多人都佩服這個人的才能。而且,他的行軍,佈陣,紮營全都有條不紊,按部就班,絕不似蠻人那樣混亂。若想進攻這樣的一支隊伍,的確是件難事,但這並不代表孟獲會怕了向寵。事實上,孟獲一直認為天底下只有蠻族是最神勇的一族,蠻族應該占令山林,不受任何人的管轄,甚至蠻族應該可以統治整個益州,就像是千餘年前那樣。而向寵,正可為他的偉業來祭旗。

    孟獲站於高台之上,以刀割額,鮮血滿面,仰天大聲呼道:「漢人想要進攻我們的山寨,殺害我們的族人,我們能答應麼?漢人搶奪我們的山林,強佔我們的獵物,我們能答應麼?眼下硃褒大人將軍隊交給了我,讓我帶領大家走出一條生路,你們若是怕了,便自行散去,敢殺漢人的,隨著我來!」

    一時間,眾蠻族頭領熱血沸騰,皆引刀剺面,發誓聽從號令,誅殺漢人。

    孟獲讓各部統一號令,準備出發。其實在硃褒逃走的時候,孟獲就已經出動了,但他卻一直沒有動手,直到漢軍把硃褒包圍之後,他才悄悄行動,在漢軍外面設了下大包圍圈。他挑選的時期非常巧妙,當漢軍向硃褒發出最後的攻擊時,他的部隊突然衝上,養精蓄銳的蠻族戰士大聲呼喝著,有如洪水般衝向亂石灘的漢軍。攻守之勢登時逆轉。行軍千里已是疲憊之極的漢軍轉眼由獵手變成了獵物,登時一陣搔動。

    向寵知道,失敗是無可避免了,但他卻不死心,他號令手下整頓軍馬,拚死阻住蠻軍的進攻,自己親自帶著親兵,衝向硃褒。

    硃褒眼見絕路逢生,喜急而泣,正在此時,向寵帶領親兵殺到。向寵手執長刀,連斬十餘人,勢不可擋。

    硃褒大驚,叫道:「攔住他!攔住他!」

    一時間場面極為混亂。向寵明知失敗,卻要在敗前斬殺硃褒。而孟獲想要把向寵一網打盡,下令全軍進攻,要與硃褒形成裡應外合之勢,全殲漢軍。

    兩方在小小一片亂石灘上投入了全部兵力,打得亂成一團。

    血戰在亂石灘展開,漢軍蠻軍寸步不讓,互相拚殺。雙方打紅了眼睛,戰死者屍體相籍,鮮血在低窪處匯成一個個小潭。

    漢軍知道此番的危險,他們毫不氣餒,以川人特有的堅韌結成圓陣,抵抗著蠻軍的衝擊。前隊倒下了,後隊立即衝上補缺,向寵的練兵成果顯現出來,雖然面對著數倍乃至十數倍的敵軍衝擊,雖然他們早已是精疲立竭,卻如一道長堤,緊緊鎖住亂石灘的入口,任憑巨浪滔天,卻不肯後退半步。

    孟獲看了片刻,漢軍的強悍的確出乎了他的意料。從本心講,他不太想救硃褒,硃褒的死並不在他的心上,如果硃褒死了,對於他來說,可以輕易的佔領牂牁。但是,他卻又不能不救硃褒,硃褒畢竟是牂牁郡的太守,畢竟與他曾經在著密切的聯密,互相視為兄弟。若是不救,會讓人恥笑的,而且也會打擊蠻族的士氣。

    他看看西天的紅霞,下定決心,在天完全黑之前結束戰鬥。漢軍的圓陣的確不錯,但是人數劣勢加上是一支疲憊之軍,他們必敗無疑。再有半個時辰,消耗便可以使漢軍無法再保持完整的陣形,到那時施以雷霆一擊,必可使漢軍全軍覆沒。他看看圓陣中間,那硃褒卻也是結成了一個圓陣,漢軍圍著他們,一樣難以攻克,眼見向寵幾回親自衝鋒,卻還是被擋了回去。向寵一身白色戰袍被染滿鮮血,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傷。再有半個時辰,以硃褒的八百部曲,應該足已抵擋得住吧。

    他揮揮手,三百名早就吃飽喝足滿身精力無處發洩的巨斧戰士來到他身後,他對著領頭的將領說道:「孟優,再過半個時辰,你親自引軍出發。下面這個圓陣表面看沒有缺點,但是任何陣法皆有破綻,圓陣防禦奇強,但無法移動,對面漢軍人數少,因而編隊也僅十餘列,就像一個薄殼雞蛋,只要集中力量磕破一點,整個雞蛋就會完全破碎。一會兒,你給我對準一個地方,狠狠劈下去,劈開一個缺口,然後從這個缺口劈進他們的肉裡,劈進他們的骨頭裡,一直衝到向寵的大旗之前,砍倒大旗,或者突破重圍,與硃褒大人的部眾連上,那麼我們就可以在天黑之前,全部消滅漢軍。」

    孟優點頭稱是。

    突然間,灘下暴出一陣吼聲,只見一軍突向谷中硃褒部衝去,所到之處如波開浪裂,剎那間直衝到硃褒大旗之下。硃褒的親兵一擁而上,漢軍當先一員小將,手執長槍,有如雪舞梨花一般,上下翻飛,左扎右挑,後面漢軍隨在他的身後,齊聲吶喊著衝上。

    孟獲吃了一驚,道:「那人是誰?好英勇的一員將官。」

    眾人皆不識得。孟獲急道:「看來,硃褒難以支持半個時辰了。他的方法正是破圓陣之法!孟優,你準備出動!」

    亂石灘上的硃褒更是吃驚,他在重重護圍下連連後退,可那群漢人如同發了瘋一般,雖在後退,卻與那些人越來越近了。他不由大叫道:「來人!快來人!殺了他!給我殺了他!」此時那漢將被五六個親兵拚死擋住,左衝右突不得過去。他忽然間一聲狂呼,跳起身來,手中長槍飛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硃褒覺得自己身子一震,定睛看時,那長槍穿透身前親兵的堅盾,從他胸口下插了進入,他想說什麼,卻再也沒說出口,倒地身亡。

    硃褒一死,蠻軍登時大亂,一群親兵向那漢軍將領瘋狂的撲去,更多的人卻守不住陣勢,四散奔逃。那漢將失了兵器,又被圍攻,一時狼狽不堪,連連逃避,肩上,臂上還是被砍傷了幾處。還好後面漢軍將他團團護住,他搶了一口環首長刀,復又引人殺回,一刀揮出,幾個頭顱飛上天空,轉眼間將那幾個拚命的親兵殺死在地,向前再衝,一個親兵正拖著硃褒的屍體向後逃,突然身子一痛,手臂飛出,硃褒的屍體落在地上,那小將一刀砍下,硃褒頭顱落地。

    向寵見硃褒已死,知道目的已經達到,若再圍攻剩餘那些部曲,他們情急拚命,反要損傷自己的實力,立即傳令變陣,隨著向寵的命令,漢軍前軍不要性命般猛衝,使蠻軍脫離漢軍主陣,中後軍收攏散開,有條不紊的向亂石灘深處退卻。蠻軍攻時,卻被亂箭射回。

    孟獲在高坡上歎道:「好個英勇的小將,好個用兵得當的向寵。」

    孟優道:「兄長,待我去衝殺一陣。」

    孟獲搖頭道:「不用去了。硃褒已死,我們沒必要再和他拼消耗了,況且天色已晚。傳令,全軍守住各處要道,今天休息,明天再行攻擊。」

    孟優看著已經退到亂石灘內一處高地的漢軍,知道再行強攻也是為難,猶自恨恨不已。

    孟獲笑道:「不用生氣。他們困在這絕地,糧草不足,退路全失,上天無地,入地無門,用不了幾天,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孟優道:「若是漢軍的援兵來到呢?」

    孟獲笑瞇瞇的拍拍自己弟弟的肩頭:「我只怕他們不來。」

    夜色更深,山谷中升起層層的霧嵐之氣,寒意從天空密匝匝的侵下來,使人不由得全身發抖。一堆堆營火點燃,照亮著季漢士兵沉默的面孔。山谷中,到處都是斷肢裂軀,在夜色裡形成一個個奇怪的突起,有的地方顯出暗色的反光,那是掉落在地上的兵刃,而有的地方現出濃重的黑色,那就是半凝的血液的小潭了。向寵站在小高坡上,聽著四面傷兵在低聲的呻吟,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孟獲的突然出現,將已把勝利的果實捧在手中的季漢軍隊打入死亡的深淵。本來將硃褒逐入亂石灘,自己還在笑,這是天然的墳墓,哪知道轉眼間,這墳墓便成了自己的。今日雖然斬殺了硃褒,但自己之敗,是無論如何無法避免了,蠻人勢大,又佔了地利,想要逃生,勢如登天。自己這次出來一共帶了一萬人馬,一下子中軍四千全軍覆沒,算是徹底的失敗了。自己一死事小,可益州可怎麼辦?局勢還有沒有沒辦法控制。都怪自己太過心急了些,一心想要早日平定叛亂,以至行軍過快,眼下李豐、王濬兩個年輕人,怕還遠在數十里之外吧。但就算這兩個年輕人在身邊,又能如何,他們的力量,也無法抵敵蠻族的大豪帥孟獲。

    一個少年走了過來,喚向寵道:「都督。」

    向寵回過頭,憐愛的看一眼背後的少年:「傅僉,今天多虧了你。」

    這少年正是季漢五兵尚書傅彤之子,年方十五歲,一身本領著實了得。

    傅僉道:「都是都督指揮有方,下官何功之有。都督累了一天,吃點東西吧。」說著把頭盔翻轉了送上,是半盔散發著熱氣的肉糜。

    向寵搖頭苦笑:「你吃吧,我現在吃不下。」

    傅僉道:「都督平日教導我們,為將者,當持一顆將心,上不制於天,下不制於地,中不制於人,秦山崩於前面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今日雖然小敗,都督萬不可灰心,否則,眾將士如何安心?」

    向寵一愣,看看傅僉,伸手接過頭盔,道:「僉兒,你長大了,果然不負你父親期望。」

    傅僉也改了口氣:「向叔叔,這一切都是您的教導。」

    向寵略吃了幾口,終於放下,轉向傅斂:「斂兒,你現在體力如何?」

    傅僉道:「沒問題,侄兒完全可以再去蠻營殺幾個來回。」

    「那到不用,你帶著硃褒的人頭,領上幾個人,悄悄沿著亂石灘後面的山懸爬出去,然後給李豐王濬報個信兒,告訴他們,立即揮師且蘭,以硃褒的人頭震懾敵膽,一舉拿下且蘭城,然後以城固守,報知馬刺史,南中一時無法平定,報知陛下和丞相,調大軍前來吧。」

    傅僉急道:「向叔叔,李豐王濬兩位將軍還有六千人,完全可以一戰,救您出去。若按您這樣安排,則您和這四千將士必死無疑了。我不會傳這樣的軍令。」

    「傅僉!你在說什麼?」向寵的聲音已是極為嚴厲,「你知不知道,你是軍人!你是季漢的軍人!眼下蠻人勢大,一切皆需以季漢利益為先,我個人之死是小,就算是我們這四千軍馬全死於此處,我季漢還有無數精兵猛將在,但若是你不從將令,不送出此信,牂牁若有失,你縱然萬死,能贖其罪麼?」

    「可是,他們有六千軍馬,救你一起離開還做不到麼?」傅僉已是哭了起來。

    向寵搖頭道:「沒用的,那六千軍馬裡,李豐的三千人隨在我們身後,收拾戰場,他手中的俘虜眼下只怕不少於他的軍隊,你讓他如何做戰?殺俘麼?王濬所帶皆是新兵,未經戰陣,雖然王濬在渭南表現不錯,但他長於水軍,陸戰他又如何是佔了天時地利的孟獲的對手?更何況,就算我們兵合一處,總兵力還是少於孟獲,逃出的機會幾乎沒有。算了,我在這裡,能拚死孟獲多少人,便拚死他多少人,反正不會讓他輕易把兵力撒向牂牁。到時他就是殺了我,等他回身的時候,且蘭城已是銅牆鐵壁,他就算再厲害,也還是只個從林裡的蠻人頭領。」

    傅僉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去吧,這是軍令!」向寵喝道。

    傅僉向向寵深施一禮,咬著牙衝入了黑暗。

    看著傅僉的背影,向寵向他揮了揮手,低聲道:「僉兒,一路保重。」

    他回轉身,望著黑忽忽的山口,有如張開大口的巨獸。

    「孟獲,你的確是個厲害人物,但是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平明。七十里外,季漢大營。

    李豐皺著眉頭,望著滿身血漬,顯得極為疲憊的傅僉。

    李豐現年二十六歲,隨著父親久經歷練,已是相當出色的一員將領,他長著一雙與他父親極為相似不大但極鋒利的眼睛,看人時好像在審視。他沉聲道:「都督果然不讓我們去救麼?」

    傅僉心痛欲裂,立時想起向寵站在高坡上那清冷的有幾分孤絕的身影,想起那場生死較量,卻只得道:「是,都督讓你與王校尉前往且蘭,不可去救他。」

    李豐皺眉看身邊的王濬。王濬很沒有風度的側臥著,但他這種沒有風度卻讓他另有一種風流不羈的神韻。他今年十七歲,姿容修美,身為天子侍讀,丞相弟子,博通典籍,文武兼備,又立有大功,本來在軍中應是人人敬重的,但是他生來不喜拘束,不謹細行,再加上家在北魏,故不為人所認同。旁人不說,李豐就很看不上這個比自己小十來歲,官職卻與自己相當的少年。

    王濬在思謀,忽然抬起頭道:「李校尉去且蘭吧,我要去救都督。」

    李豐一愣,他家教甚嚴,對於王濬這種散漫的樣子,早已十分看他不起,只是同為校尉,他也不好多說。此時卻萬萬想不到王濬會說出救向寵的話來,當下面色一沉:「你說什麼?你去救都督?你怎麼救?你拿什麼去救?不要忘了,攻且蘭是都督的命令,你要抗命不成。」

    王濬一笑道:「怎麼去救,那是我的事。只要你把且蘭拿下來,我自然會想辦法把都督救出來。」

    李豐霍然站起:「王濬,這是在軍中,軍無戲言,軍令如山。都督命令已下,你若自行其事,一切後果,由你負責!」

    王濬望向傅僉:「傅軍侯,都督可說過我們不從此令,便當場格殺的話麼?」

    傅僉看著王濬,心裡忽然升出一縷希望,急道:「沒有……可是……」

    「這就是了,沒什麼可是。」王濬攔下他,「都督沒有旁的話,那就等都督回來再處置我。都督此次兵分三路,我身為單獨的一部校尉,有權做最終的決定。」他緩了下口氣,向李豐道:「李校尉不會是怕自己無法獨立拿下且蘭城,而打算捎帶上我這三千新兵吧。」

    李豐氣得一頓足,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自己偏向著他,他反而這樣猜疑自己,都督早猜出孟獲在前面設伏,他還要前去,若不是為了那三千人馬,我管你的死活。他轉身便向帳門走去,卻回頭道:「傅軍侯,你是隨著我,還是隨著他?」

    傅僉望望這個,看看那個,終於道:「我也想救都督。」

    李豐再不說話,高聲叫道:「拔營!」

    傅僉看看王濬,卻看他自看著李豐的背影,微微而笑。

    傅僉道:「王校尉……」

    王濬回頭一笑:「我若不這樣激他,恐怕他攻且蘭時不能盡全力。如今他孤軍而出,身負重任,若有閃失,則牂牁糜爛,況且日後他為牂牁郡守,此戰之勝對他也是大有好處。不過,他所帶皆是精兵,本人又足智多謀,攻且蘭不會費太大的力氣,你不用擔心他。」

    傅僉這時發現,王濬似乎眨眼之間,又換了一個人,從適才的狂傲不羈變得通情達理,不由疑惑,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王濬,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還是個算計周詳的儒將?

    傅僉終是放心不下,又問了一句:「咱們這三千人馬,你確信能救出都督麼?」

    王濬又恢復了原來的散漫:「反正李豐去了且蘭,他那些人馬攻敵不足,守城也夠了。都督人不錯,就算和他死在一起,咱們兩個也不虧,不是麼?」

    傅僉一咬牙:「正是如此。」

    王濬道:「好了,咱們也出發。看看我親自訓練的這三千新兵能不能給孟獲一個驚喜。」

    三千還沒有經歷過戰火的軍人出發了。

    對傅僉來說,無論如何,他也要拼了。對王濬來說,卻似乎並沒有拼的打算,他行軍卻是極為緩慢,走走停停,不似行軍,卻似在遊山玩水。卻又小心的讓人受不了,一根長草也要踢三腳折三斷,似乎怕裡面藏著一百個蠻人士兵。眼見日過正午,他卻只行了不足二十里。把個傅僉急得心如火燒,口上起了潦泡,眼底添了紅絲,望著王濬只想發怒,不知他是想真救都督,還是裝模作樣來騙自己。

    終於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指責王濬道:「救兵如救火,一日之行程校尉打算走上幾天?」

    王濬淡然道:「軍侯若著急,可以自己先行。」

    傅僉大怒,撥馬便走。王濬道:「你自己走豈不是顯得我小氣,給你三百人馬。」

    傅僉也不道謝,引眾而行。此時的傅僉,完全被王濬氣暈了。

    王濬目光一閃,卻不解釋,低聲對一個屯長說了兩句,那屯長應令而去。

    王濬冷笑道:「孟獲啊孟獲,你欺我不是南疆之人,竟敢如此相戲。我便先解決了你這部伏兵,再論其它。」

    卻原來,王濬行軍極為小心,在聽到孟獲圍住向寵之後,並沒有連夜進攻,便盤算其中有問題,在帳中時,早嚇出了一身冷汗,知道已被孟獲算計上了。他到不是全憑向寵的分析,在季漢,似乎除了孔明,他沒怎麼服過誰。他更喜歡遇事自己分析。從孟獲攻擊向寵的時機,他看出孟獲精於用兵,而這樣精有的孟獲,若無力同時對付自己兩部人馬,定然會連夜急攻,搶在自己到達之前擊敗向寵,而他現在圍而不攻,一定想要自己和李豐自投羅網,被他圍一部打一部,救不出都督,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但若是依都督號令,全軍轉向且蘭,只怕孟獲困住向寵之餘,會親自引軍自後追擊,都督沒有地利,再是拚命,也無法拖住多少蠻軍。自己與孟獲只有一日行程,那時自己和李豐背後被人攻擊,只怕是萬萬抵擋不住。更何況李豐部的蠻人俘擄太多,到時臨陣倒戈,就危險之極了。

    這些情況他在眨眼之間便分析透了。不過他為人冷傲孤僻,自幼養成不喜與人交流的性格,除了幾個知交好友之外,對旁人一貫是白眼視之,所以雖然猜出,也想到了解決辦法,卻不說出,便把自己人一起算計了。

    李豐離開,而他不動,孟獲便無法穿過自己去追擊李豐。而自己要去救都督,孟獲以為計成,必要把攻且蘭放在擊敗自己和向寵之後。這一日行程,他偏不肯急行軍,一來是為了給李豐充足的時間,讓他能從容遠去,攻打且蘭;二來是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心神不定,驕敵之志;而傅僉的攻敵更是他的算盤之一,傅僉的急行與自己拉開距離,迷惑敵人的視線,敵人見不到自己的主營,必然不會全力攻擊傅僉,把自己嚇跑,所以傅僉此去也是安全的;而他,卻打算搶先動手了。

    他的目標,就是悄悄尾隨在他背後一支一千餘人的蠻軍。這支蠻軍大約早就跟上自己了,他們人數不多,地形又熟,可歎自己竟一直沒有發現,若不是突然察覺孟獲的厲害,有目標的派出探哨去探察,自己只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看看前面,兩道山崖,夾著一條細谷,谷中亂石縱橫,草深林密,已是極為凶險,只是大部隊展開不易,所以敵軍不會在此設伏。鄉導說,此涯名喚鷹宿涯,據說只有雄鷹才能飛上去。穿過此谷,行四十里,便要到亂石灘了,那裡卻比此處還要凶險十倍。可惜那裡的地勢優勢是敵人的,而這裡雖然狹小些,但自己與敵軍一共四千人互相攻擊,卻也是夠了。自己要想收拾他們,就要在此處。

    得知向寵主力大敗之後,他知道眼下情勢危急,若讓手下這些新兵知道真實情況,只怕一仗不打自己就亂了,到時必為敵所乘,此時他的手下,除他自己和幾名心腹軍候,竟再無人知道真實情況,見部隊行走輕鬆還勝於平日,個個歡喜。他一面命令一個軍侯帶隊五百人,排成長列,偽裝成全隊在谷前來回行走探察,迷惑敵人,一面帶隊入谷,輕鬆自若的下達戰鬥命令:「眼下我軍大營已經得勝,向都督正在攻擊敵軍!」

    下面一陣歡呼。

    王濬連忙道:「都給我小聲點!有一小股敵軍逃到我們這裡,你們想嚇跑他們麼?他們是什麼?他們上天給咱們送來的大功勞!大家跟著我訓練與有一年了,就按著我的吩咐部置陣地,按平時的訓練去打,保證可以大獲全勝。到時候我親自向都督和刺史大人保舉你們。不過,你們必須給我藏好了,哪個讓敵人發現,到時候一文錢的賞錢都沒有,記下了麼?」

    眾人低聲而神秘的應著:「記下了——」

    當下王濬下令。他部下共分四曲,每曲八百人,各有一個軍侯主掌,他命令風字曲軍候帶隊展開,藏在山谷長草之中,從鷹宿涯兩側實施攻擊,以弓弩伏擊敵軍。火字曲率主力從側翼衝擊,打亂敵軍的建制,配合林字曲消滅敵軍後軍,爾後向鷹宿涯內攻擊。林字曲沿谷中沿小溝向北疾進,攻佔谷口,切斷敵人的後路,然後以一個百人隊佔領有利地形,防止敵人還有後軍增援,其餘人進佔東山山坡,側擊敵之左翼,掩護主力由南向北向縱深攻擊敵人。自己則親帶山字曲部正面阻擊。

    命令各軍侯要親自觀察地形,熟悉地形、道路和敵情,選好衝擊路線和沖地地段,區分衝擊目標。各部隊絕對隱蔽,沒有統一號令,誰也不准進攻。一旦發起,猛打猛衝,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結束戰鬥。

    王濬看看身邊一員白袍小將,道:「趙統,你隨著陳叔至叔叔守江州也有三兩年了,這次隨我出來,統領風字曲,想不想打個漂亮仗,給你爹爹露露臉?」

    趙統點頭:「當然想了。」

    王濬從身後把自己的弩機交到趙統手中:「一會兒那蠻將來了,你給我一箭射死他。這場仗,就從你這一箭開始!」

    「報--大王,漢人分兵了,李豐率部三千東下,看方向應該是且蘭,而王濬部現繼續向亂石灘進發。」

    孟獲點點頭,山間的勁風吹在的紅紫色的臉上,頭上的翎羽隨風飄動,威武有如天神。他揮揮手,哨兵向敬畏的向他施了一禮,退了下去。

    看來漢人又出現內哄了,這種情況在以前是很常見的,只要首領不在,聰明過頭的漢人們總是誰也不服誰,各行其事,亂成一團。這也是孟獲決定先攻向寵的原因。不過,東下的那部還真是挺聰明,不來救主帥,反要搶先佔領且蘭城麼?可是,他的如意算盤能否打得響還在未知之數,且蘭那裡可是硃褒的老巢,以三千軍馬想要攻下,只怕沒那麼容易。

    被自己圍住的向寵雖然陷入絕境,卻還是十分張狂,今天上午,自己不去攻他,他卻主動來挑釁,幾次進攻自己,讓自己不勝厭煩卻又無可奈何。平心而論,向寵是個極為出色的將領。他在毫無防備之下,被自己打了個措手不及,堵在了亂石灘中。他的人數雖然並不佔優,但是排兵佈陣的確要強於自己,同樣的攻擊,他經常可以用較少的士兵發揮出最大的作用,取得突出的效果,並取得戰場上的局部優勢。這從他昨天處於絕對劣勢之時,異軍突起,斬殺硃褒,並全軍成功的全軍後退,擺脫自己的圍攻也可以看得出來。不過孟獲在高坡上看了一陣,然後便笑了。向寵的攻擊,不是突圍,而是在有計劃的吸引自己的人馬與他進行局部戰鬥,吸引和消耗自己的兵力。他們使用少量兵力進行挑釁,然後退到亂石灘中一片高地前,那裡投入兵力最多不會超過五百人,自己無法全力攻擊,而向寵就會利用漢軍犀利的弓弩對蠻軍後軍進行攻擊,形成壓倒性的優勢。看來,向寵是想吸引自己的兵力,想讓自己急噪之下入谷與他拚命。自己豈會讓他這個當。

    當下孟獲下令,蠻軍擊敵,不得超過五百步,過此必須返回。這樣一來,漢軍在谷底的局部優勢無法形成,而漢軍進逼蠻營是仰攻,損耗較大,得不償失,兩軍在亂石灘又形成拉鋸戰。

    向寵的本領再強,也無法改變戰場的大局。自己只要圍著他,生生把他這只部隊餓垮了,看他能變出什麼花樣來。

    他令孟優引部守住谷口,堵住漢軍,然後在谷外設好埋伏,只等王濬前來。

    時隔不久,探馬來報,王濬部走走停停,雖來救援卻走得極為緩慢,不知何故。

    孟獲一愣,難道他發現了不妥不成?轉念又想,可能性不大,就算他發現不妥,此時他的身後也還有一千蠻軍。他們阻擊王濬,絕對可以使王濬無法逃走,支持到自己率軍趕到之時,那時王濬一樣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只是谷中向寵的確有本事,自己若離開還真有點不放心,不然對王濬的圍攻在其他地方打響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若是王濬發現身後有追兵,肯定不會是現在這種表現。只怕是他心存猶豫,不敢輕易前進,才會這樣緩慢。但是季漢軍法森嚴,只要自己堵好向寵,就不信他敢不來救他的主帥。

    正想著,探馬又報,昨日谷中那員小將,帶領三百軍馬,急衝而來。

    孟獲釋然,知道自己所料不差。那員小將一定是向寵派出去送信的。可能是他單身爬山而走,所以自己不察。此刻他引三百人馬前來,定是這個王濬貪生怕死,怕中了埋伏,不敢急速發兵,故而他等不及,來打前站。旁邊洞中阿會喃道:「大王,屬下願引本部軍馬,將這三百人全部殲滅。」

    孟獲搖頭道:「你亦帶三百人前去,迎住他,只可敗,不可勝,但敗亦不得大敗,只准緩緩而退,只退到亂石灘谷口,讓他望得見石灘,見不到向寵。」

    阿會喃道:「大王,明明可以一口將其吞下,卻要詐敗,卻是為何?」

    孟獲笑道:「不示敵以弱,漢軍後軍怎會上鉤?他們不上鉤,咱這個大口袋不是白擺了麼?」

    阿會喃大喜再拜:「大王神算。」

    孟獲道:「王濬李豐這些將領,不過是些毛孩子,對付他們,算得什麼?聽說季漢丞相諸葛孔明才通神鬼,智計無雙,若是能與他正面交鋒,擊敗了他,才顯手段。」

    傅僉被王濬的表現激怒,獨自引軍奔向亂石灘。他並不是一勇之夫,可是向寵昨日那準備以身殉國的話語讓他無法不動容,此時按王濬所言,李豐可以取下且蘭,大局已定,為了都督,自己拚死在這裡又有何妨?就算是死,也要對得起都督,也要讓那個王濬看看,自己不是他那樣的怕死之徒。心中既存死志,也就無所畏懼,管他有沒有埋伏,只衝上去就是了,殺得一個夠本,殺得兩個賺一個。

    遠遠望見谷口一彪蠻軍,傅僉大喝一聲便衝了上去。阿會喃昨天見過這個小將的舉動,還想與他聊上幾句,哪知他如風似電般撲上來,一時措手不及,顯些被他打下馬來。後面蠻軍一擁而上,把傅僉圍在當中。阿會喃動了火氣,上前舉刀連劈帶砍,一時傅僉手忙腳亂。這時傅僉所帶的軍馬衝上來,他們卻不是新兵,而是王濬特意派出的自己的親兵。他們的職責便是保護傅僉,可惜傅僉並沒有發現王濬的好意--當下一擁而上,把傅僉護在當中。阿會喃連砍傅僉數十刀,火氣略平,想起孟獲的話來,緩緩引著傅僉後退。

    傅僉攻到谷口,隱隱望見谷中漢軍旗幟,已是紅了眼睛,拚死向前,可是阿會喃此時卻再也不退一步,死死咬住傅僉,如同一塊巨石,哽住傅僉的喉嚨。更可惡的是,傅僉發現自己身邊的親兵並不像自己一樣拚死向前,他們就如同他們那個主帥一樣沒有拚死的進取之心,他們也殺,也砍,但防守多於進攻,甚至有時候他們阻在自己馬前,讓自己無法猛衝。

    傅僉拚殺多時,血氣上湧,霎時只覺一陣陣頭暈。他昨日大戰了一天,連夜又行了八十餘趕到李豐和王濬營中,接著又不眠不休的奔來這裡,早已是疲憊不堪,再想拚命,卻也是無復原來的銳氣。此時他最恨的人便是王濬。若是此時他在,不,不用他在,哪怕他再給自己一百人,自己也能衝開條路,救都督出來。

    他轉身對緊隨著自己的一個親兵大聲吼道:「你!馬上回去對你家校尉說,若他還算個男人,若他心裡還有半點人性,就讓他馬上趕來這裡!」

    那親兵也不說什麼,打馬向後奔去。

    孟獲看著山下傅僉拚命的樣子,點頭道:「阿會喃打的不錯,就是這樣拖住他,不信王濬不來。」

    南蠻小帥啟狼密林一直如狼一樣隨在王濬軍後。其實以他所想,就應該直接衝過去,他已經打聽清楚,眼前這個叫王濬的校尉只是個十幾歲的娃子,而他帶的人馬更是沒血都沒見過的新兵蛋子。以自己的力量,一千人打他們三千,可說是輕而易舉。可是大王的號令,他不敢不聽,只好尾隨。他現在還是個小帥,希望打完這一仗,建立大功,大王多分給自己一些財物俘虜,自己也可稱洞主之號了。

    今天,前面這支部隊極為奇怪,走走停停,似乎發現了什麼,到後來,居然在鷹宿崖前停下了,待了一個多時辰也不肯動身,害得自己也只得在後面藏著。他真想派個人去前面軍營裡,告訴王濬:「你小子害什麼怕,我們的埋伏不在鷹宿崖。」正在這時,一個軍兵來報:「小帥,遭了,前面的軍營是空的,哨位都是些假人,漢人已經逃了。」

    啟狼密林大怒,一腳把那個軍兵踢倒在地:「混蛋!全軍出動,衝鋒!」

    身邊一個親信問道:「小帥,咱們不隱身了麼?」

    啟狼密林大怒:「還隱什麼!這是敵人發現我們了。他們假做停頓,害我們傻等在這裡,他們已經急行軍去亂石灘進攻大王去了!」

    「大王只讓我們跟在後面,隨時堵住他們後逃之路。此時他們去亂石灘,還不正好落入大王手心裡,就算咱們不在,大王也能輕而易舉的打敗他們啊。」

    「笨蛋。咱們出兵是為了什麼?沒有軍功,沒有戰利品,這些天不是白忙了麼?到嘴的肥肉,哪能讓他逃了!」

    親信恍然大悟,明白過來的他迅速把消息傳遞出去。蠻人部落靠得是實力說話,搶不到戰利品,就沒辦法擴大部落,增強實力,所有的一切都等於零。整支蠻人部隊都紅了眼睛,似乎看到嘴邊的熟鴨子正在前邊一扭一扭的連飛帶跑,這支鴨子是他們烤熟的,怎麼也不能讓旁人吃了去。

    啟狼密林太心急了,他根本沒有想到那支漢軍的新兵敢於伏擊他,他認定此刻金蟬脫殼的漢軍已經與大王激戰於亂石灘,所以他對鷹宿崖兩側也不搜索,只顧帶隊不惜體力的狂奔,他打算到了亂石灘前再稍微休整,然後就加入戰鬥,不論如何,也不能白辛苦這一遭。

    啟狼密林瘋狂了一樣衝入鷹宿崖,把王濬都嚇了一跳。他才把一切都部署好,敵軍便衝進來了,而且已經是隊形凌亂,氣喘吁吁,似乎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追著他們一樣,卻又個個紅光滿面,張牙舞爪,絲毫不是原來那潛蹤隱跡的樣子。王濬略一思索,隨之明白了他們為什麼會這個樣子,心中好笑。看來利之一物,到哪裡都是一樣。他們把自己當成了戰利品,自已又何嘗不是把他們當成了軍功。

    不過,這散亂的隊形讓王濬費了半天力氣尋找首領。由於對蠻人不太熟悉,他認定那個軍旗下衣著華麗的蠻人就是首領。他計算著距離,盤算著蠻人隊伍的長短,在「蠻人頭領」距自己最近的時侯,突然一揮手。

    「吱--」一支鳴鏑自趙統的弩機上飛出。這支箭射得太準了,那「蠻人頭領」才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就被射穿了喉嚨,巨大的穿透力帶著他向後飛摔出去,登時氣絕。

    隨著這支鳴鏑,風字營的弩機和弓箭如暴雨般傾洩而下。混亂的蠻軍隊伍成了最好的靶子,由於奔跑太急而滿身大汗衣冠不整倒拖兵器的他們來不及抵抗,便被紛紛射倒。啟狼密林一回頭,看到自己的親信已被射死,大怒著指揮剩下的蠻軍散開,依托木石隱藏身體,向風字曲逼近。

    趙統射出了十支箭,最少射倒了七個人。弩機射程雖遠,裝填速度卻沒有弓箭快捷。此時他手中用的是一張硬弓,看著敵軍不住的射著。射死那個「蠻人頭領」之後,他發現蠻軍並沒有混亂,而是在一個極為強壯的「士兵」帶領下衝鋒,這才意識到這個衝在前面的士兵才是真正的頭領。

    他連著射了他兩箭,皆被避開。趙統拋下弓箭,抽出長槍,便向那士兵衝去。

    啟狼密林對這個神射手早就恨的牙根直癢,見他主動衝來,喜上心頭,大吼一聲撲了上去。南中多山,兩軍皆是步軍。趙統踏著石塊連滑帶衝向前撲去,藉著下滑的巨大勢能,趙統一槍刺透了一個蠻兵,反手拋出去,砸在另一個蠻兵身上,兩個人皆滾下山坡。另一人大叫著揮刀衝上,趙統一抖長槍,盪開大刀,借力一翻腕,槍尖便刺入了那人的肋下。那蠻兵一聲慘叫翻身倒地,趙統長槍收回,借勢避開另一個蠻兵的斧頭,飛起一腳,將那蠻兵踢飛。此時啟狼密林已衝到眼前。趙統向後退,啟狼密林巨刀連揮,將趙統的長槍擊開,趙統一反手,那槍如靈蛇般反彈回來,一下便抽飛了啟狼密林的頭盔,長髮劈散開來。啟狼密林大叫著瘋狂撲上,他要靠近趙統,只有靠近了,他那樣靈活可怕的長槍才能失去作用。可是趙統的身形比他快,兩人的距離忽遠忽近,啟狼密林看準一個機會,合身撲上,舉刀猛劈,突然覺得前胸被什麼撞了一下,低頭看去,雪白的槍桿頂在胸上,鮮血狂噴。

    臨死前,他想,這槍是什麼時候刺入自己前心的,怎麼會一點覺察都沒有?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2:28
第二部 世事初硎赤子心 第三十一至四十章 虎嘯南疆
    趙統一槍刺死啟狼密林,伏身抽刀腰刀便要割了他的人頭,後面幾個蠻軍掄刀揮斧拚命一擁而上,趙統被逼得邊邊後退,另外有人便搶了啟狼密林的屍身向後走。趙統一見自己的功勞要逃走,不由大怒,抬手丟出腰刀,將離他最近的一個蠻兵穿透。得了這個空兒,他已將長槍重新舞動起來,有似雪舞梨花一般,一槍便刺死一個蠻軍。眨眼之間,圍攻他的六個蠻軍全部被他殺死。此時他身邊風字曲的兄弟們也衝了上去,護在他的身邊。趙統一鼓作氣,將啟狼密林的屍身重又搶回,一刀斬下人頭,懸在腰間,又向前衝。蠻軍被他殺怕了,登時亂成一團。

    在山坡上看著如猛虎下山般的趙統,王濬在山頭上想道:「趙將軍好偏心,原來在荊州時,我與陛下、諸葛喬、姜維四人一起學藝,他只打我們三個,不打陛下也就算了,他說得有道理,陛下執掌天下,可以不用武功。可是現在,明顯他教自己兒子的時候,教得比我們精心,不然何以這個趙統比我小,可是武功竟似不弱於我了。還是水鏡先生和諸葛先生好,教我們四個的都是一樣的東西,學不會一樣打手板,陛下那個小手腫得總像是饅頭一樣。」想著陛下小時那胖胖的小手,王濬不由得面現微笑。

    旁邊親兵看著自己的校尉,不由萬分佩服,大戰當前,他從容自若,而且還笑了,這才是大將風度啊。

    王濬看下面情況差不多了,在高坡上揮動了令旗。

    敵軍後路上,林字曲衝了下去,他們衝到三岔口時,敵人的後隊正好通過,所有蠻軍全部被包圍起來。林字曲除留一個百人隊控制三岔口斷敵後路,阻敵增援外,其餘主力則尾隨敵人向南壓縮,追著蠻軍的尾巴猛衝猛打。

    當敵軍先頭部隊進入鷹宿崖中心地帶的時候,火字曲從正面進攻了。《孫子兵法》有云「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王濬喜歡這四句,帶新兵時,便用這四字個做了四個曲的代稱,不過雖然風林火山四曲各有所長,但他對他們的要求卻是每一曲都要實現這十六個字,每個曲都要做到行動飄忽,能攻善守,服從命令,敢於犧牲。所以今天雖然是第一戰,很多士兵在此之前從沒見過血,卻依然表現出了極強的戰鬥力。而火字曲是四曲中肉搏能力最強的,他們的正面衝鋒,絲毫不像沒經過血的新兵。事實上,在江州時,為了訓練他們的肉搏能力,王濬曾向陳到將軍借他的親兵來與他們交戰。陳到將軍的親兵都來自白耳精兵,那是天底下最強大的步兵之人,沒有什麼人可以抵擋的。這樣的對練,使王濬的新兵遠遠不同於一般人想像的那種散漫的新兵,正如王濬也絕不是一般人看到的那個散漫不羈的少年。

    當王濬看到火字曲如同一柄大錘,正面與蠻軍相撞,並阻住了蠻軍的進軍之勢的時候,他鬆了口氣,這一仗勝了。火字曲是這個口袋的底,他們面對的壓力是最大的,只要他們能擋住蠻軍的正面進攻,那麼蠻軍就只有敗亡一途。王濬看著那些他親手訓練出來的新兵,他們沒被敵人嚇倒,沒被鮮血驚呆,他們經受住了考驗,他們衝下山,衝向自己所說的軍功和戰利品,沒有一點退縮。此戰之後,他們將成長為真正的軍人。

    隨著火字營的正面阻擊,山字營主力也沿著彎曲的河溝向河灘之敵衝擊,弓弩開始發射,喊殺聲響成一團,無助的慘叫聲在山谷間回轉激盪,震耳欲聾。

    蠻人突然遭到箭雨的打擊,有的大叫著向前衝,有的轉身向回逃。首領戰死,失去了統一指揮,弊端立時顯現出來。不過,這支蠻軍畢竟是一支久經戰陣的隊伍,而作為一個部落,他們往往是兄弟兵、父子兵,親情所繫,族規所束,自然相互間配合要比一般軍人密切些,他們很快清醒過來,迅速組織抵抗,先搶佔了河灘附近的小高地作為立足點,收攏人馬,然後向王濬的部隊發起連續反撲,打算撕開一條口子衝出去,但是有趙統帶領的人馬,他們的打算根本不可能實現,於是他們後退集結,迅速佔領了鷹宿崖西北的無名高地。

    埋伏在兩側山坡上的風字曲給蠻軍的壓力最大,他們的弓箭給敵軍以極大的殺傷。蠻人結成陣向上衝擊了幾次,均被擊退,只好退守。漢軍四面八方圍攏起來,他們以逸待勞又佔了地勢和人數的優勢,雖然是新兵,卻完全打瘋了,每個人都像是不知道死一樣衝向蠻軍。在這種氛圍裡,初次見血使好多士兵不是恐怖而是瘋狂。有的一刀砍下敵人的頭接著還不停的劈砍他的身子,還要喘著粗氣紅著眼睛問身邊的人:「我是不是一個出色的軍人!」

    蠻軍終於無法抵擋這支打瘋了的部隊,只用了一個時辰多一點,他們便被分割包圍切成一塊一塊的,然後被被殲滅、被壓縮。戰場在縮小,零星的戰鬥越來越少。最後被壓縮到小溪旁和鷹宿崖西北的小高地上。此時林字曲已控制了鷹宿崖北山陣地,很快又攻佔敵軍後軍主營,配合風字曲進行圍攻,小溪旁的高地地勢不佳,風字曲爬上旁邊的山崖,居高臨下覆蓋射擊,蠻軍死傷慘重,林字曲乘機衝上高地。至此,鷹宿崖外圍之敵被基本肅清。

    但是鷹宿崖西北小高地上的敵人卻還在瘋狂的抵抗,顯然他們想堅守到天黑,等待孟獲前來馳援。這裡地勢顯要,很難攻上去,而風字曲的弓箭也無法給他們太大的打擊。

    王濬自然不肯給他們這個機會,下午太陽偏轉時,王濬下令發起了總攻,各曲都有部隊運到小高地下面,把敵人圍得水洩不通。敵人不斷的丟石頭擲梭鏢下來。卻打不退漢軍這些新兵們初次被點燃的戰意。

    火字曲對這個高地實施主攻,軍侯在最前沿指揮,鼓聲一響,三個百人曲便衝了上去。敵人傾巢撲來,山上展開了白刃戰。由於只有一面陡坡能夠通向高地頂端,卻被敵人全力封鎖住了,後面部隊衝不上去,已經攻上去的戰士又因寡不敵眾被壓了下來。夕陽落到山後,山巒溝谷漸漸模糊起來。王濬決心已定,命令部隊必須在今天解決戰鬥。一聲令下,鼓聲如雷,漢軍將士拼了命一樣,四面八方向上爬。陡坡處投入了大量的兵力。蠻軍和漢軍都拼了命,你砍倒了我,也我也再給你一槍。一個漢軍將士被砍下了頭,那蠻兵大刀還沒來得及收回,已經被兩桿槍刺透了前胸。一個漢軍被斬斷了手臂,他單手撲上去,抱著蠻人向山下滾,蠻人才將漢軍推開,卻發現自己已落入漢軍軍陣之中,才要重新將那斷臂的漢軍再拉入懷中,已經同時被幾口刀劈中。更多的漢軍發現了這個辦法,他們狼一樣撲入敵陣,拉出一人便向山下滾,蠻人的軍陣越來截越薄。這時高地後面喊聲四起,另一支部隊終於從陡峭的坡後爬了上來,蠻軍眾寡相差太大,更是抵敵不住。圍攻部隊拚命衝上,將敵人全部消滅。

    這一場伏擊戰,王濬消滅蠻軍千餘人,俘獲三百餘人,戰場上受傷的敵軍有一百多人,而自己死傷不足四百人。

    「這一仗,打得真痛快。」趙統笑著前來覆命。此時的趙統已殺成一個血人,他抬手把啟狼密林的人頭丟在地上,略帶孩子氣的向王濬眨眼睛。

    但他卻發現,王濬臉上並沒有開心的神色,他身邊站著一個滿身是血的親兵,正是傅僉派回送信的那個。他談然道:「你是痛快了,可是我卻痛快不了,傅僉已經陷入敵陣,他給我送信,說我要是個男人,有一點人性,就帶兵前去助攻。」

    趙統臉上一陣黯然,卻道:「那也是他不聽校尉的命令,不知道軍情真相,不聽從校尉號令,自己逞什麼強呢?」

    王濬卻搖頭:「是我設計逼他去的,他那樣的血性漢子,自然不會置都督於不顧,所以我只略微表現出一點不猶豫,他就受不住了。事實上,聽到向都督被困,我就想好了應對之法,但是我不能指揮全局,只好用點計策。於是我用激將法激李豐獨自引軍去且蘭,以李豐的聰明,想必他現在已經明白我的用意了。但傅僉卻還不明白,所以他去孟獲那裡拚命,所以孟獲才會放心這邊的情形,才有我們這場大捷。」

    年輕的趙統漲紅了臉,望著同樣的年輕的王濬,不可相信的瞪大一雙漂亮的眼睛:「是校尉故意陷傅僉於險境的?您怎麼能這樣?他是功臣,他為得是都督,他九死一生前來報信,可是您把設計把他逼入敵營,您……」

    「不錯,他是功臣,他九死一生前來報信,我的確有些對不起他。你送我一送吧。」

    「不送!」趙統氣乎乎的道,卻又反應過來,「校尉你去哪裡?」

    「你這樣褒貶我,我自然沒有面子,要去救傅僉了。我去見孟獲,跟他打個商量,讓他放了都督和傅僉。」王濬口氣淡淡的,似乎只是去鄰居家串個門兒,借個斧頭什麼的那麼簡單。

    「全軍啟營麼?」趙統興奮起來。

    「不,我自己去。」

    「什麼?」趙統大叫起來,「不可以!校尉,你才殺了孟獲的千餘人馬,他會把你送進油鍋的。你怎麼能想像你才打痛了他們,就與他們和談?」

    「正因為咱們打痛了他們,才可能與他們和談。」王濬還在滿不在乎的口氣,口角掛著笑,「你知道,孟獲現在最少有近兩萬人馬,而我們不足七千,都督的四千用不上,咱們現在還剩二千五多人。這些人並不在孟獲的眼裡。但是現在不同了,後軍被咱們消滅了,且蘭也將要在咱們手中,都督的指令被咱們徹底執行,而且形勢一片大好。眼下咱們進可攻,退可守,實在不行還可以逃往且蘭。在亂石灘這個地方,孟獲的確佔了天時地利人和,但在整個益州這盤大棋上,卻是咱們佔了天時地利人和。表面上看孟獲佔了絕對的上風,可其實是一個雙活之局。眼下與他和談,才會有效果。我離開之後,趙統你代行校尉之職,嚴守大營,不得隨意行動,三個時辰之後,若我不回來,你們便後退十里再紮營。」

    趙統上下打量著王濬,單腿著地拜了下去:「校尉,末將適才失禮,請校尉恕罪。末將願代校尉前往蠻營,校尉留下來指揮才是。」

    王濬笑了:「你去,你知道去了該說什麼?你知道怎樣才能換回都督和傅僉的命?不知道吧。趙統,軍中不是講義氣的地方,軍中也不是逞英雄的所在,軍中的一切,皆以保全實力和打擊敵人為目標。毒蛇噬手,壯士斷腕,為了勝利,有時必須要犧牲什麼東西,或許是你自己,或許是你的戰友,但是這種犧牲必須要有價值。所以,只有傅僉可以前去闖孟獲的軍營,穩住孟獲,所以也只有我可以去與孟獲談判,和他討價還價。而你的任務,是保全兵力,實在不成,便全軍後退,前去且蘭。現在我們後路的蠻軍已被消滅,退路完全打開。你完全可以帶領全軍逃走。保住且蘭,就等於算收復了牂舸郡,南中的局勢就還在季漢掌握之中。逃不是懦弱,逃的意志有時比留守還要頑強。你什麼時候想明白這一點,你就會成長為一個真正的軍人。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趙統點頭:「屬下明白了。」

    「很好。」王濬點點頭,翻身上馬,帶著四個親兵,揚長而去。

    趙統望著王濬漸行漸遠的背影,緩緩回過頭來,片刻間,他似乎已成熟了一些。他抬頭望望天,似乎感到了自己肩上的份量。

    他忽然揚聲道:「全軍迅速打掃戰場,一個時辰之後清掃完畢,準備連夜出發。」

    孟獲沒有想到勝券在握的時候,事情會突然發生這樣的轉機。當啟狼密林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暴怒的把那個信使一腳踢飛出帳外。

    想不到,他最看不起的一支部隊,做出了讓他最為難受的舉動,啟狼密林人雖然不算太多,但他們所處的位置相當重要,他們是包圍圈外的一層保險,若漢軍援軍到來,由他們封上袋口,若漢軍援軍不肯前來,他們會進行阻擋,糾纏,使漢軍無法邁開大步,而他就可以帶人衝上去進行擊潰他們。現在全完了,一口吞下漢軍已不可能,王濬部可以隨時逃走,而且他在路上反而可以對自己進行攔截阻擊,雖然自己對且蘭提前做了安排,但是能不能阻住漢軍,已成了未知之數。

    他懊惱而又憤恨的想著,啟狼密林一族是那樣的強大,怎麼會失敗的?難道他們的對手真的只是三千新兵麼?難道是消息有誤?

    無論如何,他準備下達命令,不再拖延,先把傅僉這點人消滅了,然後起兵攻擊王濬大營,再然後分兵一半前往攻擊且蘭城,雖然對且蘭他提前做了準備,但眼下看來,他小看了季漢的這個王濬,那麼他會不會也同樣小看了李豐呢。且蘭之戰,無論如何不能打成攻城戰,蠻人不善於攻城,而漢人卻總喜歡把城牆建得高高大大的,依山而建的且蘭更是如此。只希望李豐不是象王濬這樣的少年天才,可以輕易取下且蘭。

    正在此時,他遠處傳來了陣鼓聲。鼓聲激盪,雖然不多,但在暮色裡卻傳出一股蒼蒼涼涼的肅殺之氣。鼓聲不急,不密,每一下卻都都敲在人的心裡,讓人不由不凝神,屏息,把目光投向那裡。

    難道說,漢軍終於要出動了麼?

    迷霧和暮色使一切都迷迷濛濛的,看不清楚。

    鼓聲近了。

    孟獲終於看到那五個人、五匹馬。

    當先一個高大的士兵擎著一桿大旗,旗上寫著:「漢江水校尉王」五個大字。他的後面,一個人,把一面巨鼓放在馬鞍上,正在敲響。雖然離得極遠,但孟獲還是感到,那個人很年輕,有一股飄逸絕塵的美感。在他的左右和後面,三匹馬包圍著他。

    難道他就是王濬?他怎麼就帶了麼這點人?他的軍隊與啟狼密林拚命就剩下五個人?這不可能。可是他自己來是什麼意思?

    他自己來了,大部隊呢?他一定是識破自己的埋伏了。那好,他既然來了,自己也就不能放他走。當下孟獲道:「全軍現身。」

    長長的竹哨聲響起,從早晨就埋伏,一直到現在的蠻軍早已疲憊不堪,哪知等到天晚,也沒有等到漢軍前來,也沒有一場撕殺。此時聽到哨響,一齊跳出來,漫山遍野都是蠻軍,荊旗招展喊聲震天。

    王濬座下馬被驚得前蹄立起,仰天長嘶。王濬鼓聲聚停,他笑著拍拍它的頭:「膽小鬼,幾個蠻子就把你嚇成這樣。」四個親兵在身邊不由微笑,原來的緊張早就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前軍三百親兵此時裹著傅僉向後便走,來與王濬會合。孟獲也不阻攔。自己這個能包圍六千人的大包圍圈,最後只網到了三百小蝦米,實在是讓人夠洩氣的,不過,捉到王濬,也算是取得一點成功。

    若是拿著王濬的人頭去漢軍處,那些新兵會不會一擁而散呢?孟獲目光裡滿是陰冷之氣。

    傅僉見到王濬,卻沒了原來的恨意,他看著漫山遍裡的蠻軍,再血氣方剛的他,也知道若是王濬全軍而來,只有死路一條。此時卻有些恨王濬前來了。

    王濬道:「傅軍侯辛苦了。」

    傅僉道:「王校尉,你這是?」

    「才消滅了孟獲一個千人隊,殺了五百多,活捉了三百多,然後來和孟獲談一談。」

    傅僉欲待不信,卻覺得王濬沒有說謊的必要,欲待相信,卻實在想不出他怎麼會在這半天間打如此大的一個勝仗。他要和孟獲談一談?談什麼?難道談一談就能解了蠻軍之圍不成?此時在傅僉的眼中,王濬不再是原來的那散漫的形象,他的樣子充滿了神秘。

    王濬道:「你們在這裡等著,一會兒蠻軍散開之後就離開,不要管我。」

    親兵答應著。

    王濬已獨自策馬向前了,鼓聲再響,他依然是整個戰場的中心,蠻族尖利的竹哨聲和呼喝聲無法壓制他的鼓聲,他獨自一人,敲著戰鼓,向孟獲的中軍衝去。

    留守的三百漢軍忽然應和著鼓聲,大叫起來:「漢!漢!漢!」

    王濬回眸一笑,傅僉打馬而前,來到王濬身邊。王濬將鞍上戰鼓摘下,交到傅僉手中:「保重,不要再衝動了。」

    傅僉大聲道:「校尉,我與你一起去!」

    王濬笑道:「不用,你把他們平安帶回,我就念你的情。」說罷,他再不回頭,打馬如飛,奔上山來,高聲叫道:「王濬親身至此,孟大王容否一見!」

    孟獲喝道:「讓他上來!」

    王濬策馬上山。只見各寨各山各洞的蠻人氣勢洶洶,各執刀槍站在一邊,刀斧只擦著自己的頭。他知道孟獲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卻不在乎,只如行於樹林之間,旁人都是木石,那加身的兵器不過是些樹枝籐蔓。他一邊行著,一邊暗數蠻人的數量,一面旗子代表一部,粗略一數,竟有二十三部之多,可見蠻王孟獲的確有著極大的威望。自己這次不知能否說得他動,否則的話,只怕生死還真是難說的很。

    前面門旗處,風捲大旗呼拉拉做響。數百洞主頭人將領勇士兩邊擺開。一個人,身才高大,頭頂嵌寶紫金冠,上面飄動著鳥羽長翎,身披纓絡紅錦袍,威風有如天神,不用說,定是孟獲。背後兩個隨從,各捧著一口松紋鑲寶巨劍,那定是孟獲的兵器了,看樣子,他也是一個巨力之士。若在戰場上交手,自己能否敵得他住還在兩可之間。

    王濬想著,勒住座下馬,拱手道:「前面可是孟大王?」

    孟獲冷笑道:「你可是來投降的?」

    王濬哈哈大笑:「我不是來投降的,卻是來送禮的。」

    「什麼禮?」

    「大王一看便知。」王濬說著從身邊取出一個方方的錦盒,正要上前,旁邊一將攔道:「慢。」王濬信手把錦盒拋出,那人把綿盒接過,退後數步,轉身交到孟獲手中。

    孟獲面帶微笑,信手打開,笑容登時凝固,盒中竟是啟狼密林血淋淋一顆人頭。

    孟獲將錦盒蓋上,交到從人手中,突然大喝道:「拿下了。」

    王濬也不掙扎,任他綁了,只是冷笑。

    孟獲恨恨的盯著王濬,眼中直欲噴出火:「信不信,我會砍了你的腦袋,做成夜壺!」

    王濬道:「當然相信,你是蠻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死之前,你還有什麼話說麼?」

    「有。」

    「說。」

    「能不能放了山下那三百人?」

    「什麼?哈哈哈哈哈--」孟獲似乎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死到臨頭,還想著別人,這就是你們漢的人假仁假義了。讓我放了他們,憑什麼?」

    「鷹宿崖有四百被俘的蠻兵。我們交換。」

    「你認為我會同意麼?」

    「會。」

    「笑話。我只要一揮手,你就人頭落地,下面那三百人轉眼就被殺光,然後我起兵北向,把你的人全部殺光,然後可以救他們出來。」

    王濬心中一凜,好狠的孟獲。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哈哈大笑:「你以為你做得到麼?我來之前,便已下了嚴令,只要這三百人不能回去,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就把所有蠻軍俘虜全部殺死,然後退軍且蘭。到時候,你就算是勝,也無法佔到什麼實際的便宜。」

    旁邊洞主金環三結突然跪倒:「大王,密狼部都是我們最精銳的戰士,四百換他們現在二百來人,我們不吃虧,換了吧。何況自來漢人人多,蠻人人少,他們死點不算什麼,若是那四百人死了,啟狼一部可就滅族了。」啟狼密林卻是金環三結的外甥,一直是金環三結的強援,雖然對於旁人這一部無所謂,但對於金環三結,卻還是很重要的。

    孟獲終於點頭。他到不是可憐這四百蠻軍,他想通過這些放歸的戰俘,查知王濬的真實底細。他一揮手,山下蠻軍散開。僅剩的二百多親兵簇擁著傅僉向北而去。傅僉連連回頭,似乎在喊著什麼,卻聽不到他喊得是什麼。緊接著,鼓聲再次響起,傅僉擊鼓自然遠遠比不上王濬的手段,但鼓聲激烈,自有動人心處。

    一個蠻軍頭領道:「大王,漢人狡詐,不可相信。」

    孟獲搖頭道:「雖然初見,但王校尉卻不會在此事上欺我。來人,給他鬆綁。」

    王濬揉著手腕,拱手道:「多謝大王信任。」

    「不得不承認,」孟獲上下打量著王濬,「雖然你很年輕,但你是個很不錯的對手。在絕對的劣勢下,你騙過了我,擊敗了我的後軍,並且親自前來,用你的巧嘴換回了你三百名士兵的性命。你贏得了蠻族王者的尊敬。」

    「彼此。我自出師以來,經各種戰鬥數十百場,但能逼得我這樣狼狽的,也只有你一個人而己。大王也也贏得了季漢校尉的尊敬。」

    「出師?你的師傅是誰?」孟獲饒有興致的問道。

    「慚愧。我的師傅,便是天下聞名的季漢大丞相,武鄉侯,雍州牧,錄尚書事諸葛先生。」

    「是他。」孟獲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少年居然有這樣的來歷。

    「不錯,我們四人同先生學藝,本領最差的便是我。」

    「噢,你的本事已是天下少有,還有誰比你強?」

    「有一人,神機妙算,智計過人,以微弱兵力守上庸城,令曹魏大將徐晃進退不得,無可奈何。」

    「你是說寇封?好像他當不得此譽,是諸葛喬麼?」

    「不錯,想不到大王身在南疆,對中原之事如此清楚。另有一人,孤軍西向三千里,破西羌國,降雅丹丞相,鋒鏑所向,羌胡束手,少年英雄,世所敬仰。」

    「姜維姜伯約也是你的同門?早知諸葛孔明本領出眾,想不到竟教出你們這樣的弟子,還有一人,可及得上你們三人?」

    「那一人,我三人加在一起,也遠遠及他不上。」

    「什麼人能有如此本事,我卻不信。」

    「他少年成名,以仁義著於天下,北下南鄭,以三寸之舌令張魯交出漢中之地;南下荊州,在曹操孫權交攻之下救出大軍;父親病重,他獨掌軍權,北定雍涼二州,打下三分之天下;北魏來攻,他坐鎮長安,以孔明掌軍破曹丕於渭南;他屯良田,安黎庶,定西域,通絲路,執掌季漢,還於舊都,恢復五株錢,實行科舉制,天下為之側目,梟雄為之束手,英傑歸之如江河赴海洋,萬民從之若嬰兒之附父母,如此之人,旁人如何能及得萬一?」

    孟獲望著王濬,久久方道:「你居然,居然與季漢天子有著同門之誼,難怪你年紀輕輕,便能當上校尉。」

    王濬一笑,道:「你在說我靠得關係當上校尉,不稱其職麼?」

    「哪裡,你若不稱其職,天下哪裡還有其他稱職的將領。想不到,季漢居然有這樣多的人才,難怪兀突骨他們會棄我而去。其實,我也一樣,你們天子能做到的,我也一樣可以做到,王濬,留下來怎麼樣?留下來,我可以同樣封你為王。你在季漢,一輩子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王濬笑了:「大王,你說你可以做到我家天子所做的一切,你自己信麼?如果我說我肯留下來幫你,你自己信麼?」

    孟獲一張臉沉了下來。

    天徹底黑了下來,四處點起了松明火把,照得有如白晝。此時孟獲刻意顯示自己的強大,王濬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搖動的火把,面上雖然鎮定,心中卻不由打鼓。蠻軍果然勢大。

    時隔不久,山下一陣搔亂,火把照耀之下,一隊隊衣冠不整,傷痕纍纍的蠻軍被放了回來。他們失了兵刃,大多數都身上帶著不同程度的傷痕。看著他們,蠻軍各部的將領們看向王濬的目光便變得更加凶狠了。金環三結不停把拳頭攥的格格響,若不是沒有孟獲的號令,他會很把鼻頭打在王濬的鼻子上。

    孟獲看著王濬:「你的人很守信用,但這不是我放你回去的理由。原來我打算殺了你,用你的人頭去混亂你的軍隊,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是個人才,我不能讓這樣的人才回到季漢。留下來,無論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王濬苦笑道:「我有其他選擇麼?不過,我還打算做一筆交易。」

    「什麼交易?」

    「我想你放了我家都督。」

    「得寸進尺!」

    「故說八道!」

    旁邊的蠻將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了。

    「條件是什麼?」孟獲現在似乎已不在乎王濬口出狂言了,似乎他說什麼都是可能的。

    「大王,我現在算是您的俘虜麼?」

    「不,你是我的客人,到目前為止,還是。」

    「那麼,我想吃點東西。你知道,從得知我家都督被困到現在,我一直在苦心算計,小心經營,生怕有一點點失誤,會造成滿盤皆輸。大王,您把我累壞了,我想,您不介意請我吃點什麼吧。我已經一天一夜沒吃什麼東西也沒好好休息了。」王濬說著,似乎顯出了一絲疲憊。

    孟獲大笑。顯然,能讓敵人坐臥不寧,膽戰心驚,並且當面說出來,即使是他,也是感到相當開心的。

    「當然,請。」

    現在王濬自在的坐在中軍大帳貴賓的位置上,孟獲坐在主位,其他蠻將氣鼓鼓的相陪。他們想不通大王為什麼會對這個讓他們遭受損失的小子這樣以禮相待。

    他們覺得,應該殺了他把他的頭掛在營外的旗桿上才是正途。

    王濬毫不在意身邊敵視的目光,他拿著一個巨大的烤肘子,在上面灑上鹽巴,然後啃得口角冒油,又毫不在意的用雪白的衣袖去擦。孟獲哈哈大笑:「王校尉真性情,沒有漢人那種假模假式,我喜歡。」

    王濬卻長歎道:「孟大王,我在這裡吃喝,可憐我家都督卻在谷中受困,讓我好生不安啊。」

    孟獲道:「你若勸他投降於我,我自然也會給他吃喝。」

    王濬大笑:「孟大王,我一直未曾小看於你,為何你總小看我等?」

    孟獲奇道:「我何時小看於你?」

    王濬道:「季漢屬下,豈有降敵之人?」

    孟獲道:「他不投降,只有挨餓,餓死在谷中,我還不用進攻了。而王校尉你的人馬,沒有你的指揮,不知他們能活多久。我大軍一動,只怕整個南中都是我的。」

    王濬哈哈大笑。

    孟獲不悅道:「我以禮待你,你卻幾次取笑於我,是何道理?」

    王濬道:「我不笑旁的,只笑孟大王外強中乾,小視我等。我承認,此戰是我軍敗了,但貴軍可是全勝麼?不然吧,朱褒全軍皆滅,被斬於亂石灘,八千軍馬灰飛煙滅。孟大王舉全軍之力困住我家都督,卻失去了進軍的最好時機,此時李校尉取下且蘭,一紙安民告示,便能平定南中,孟大王豈有不知?」

    孟獲大笑:「王校尉太過自信了吧,益州此時亂成一團,各軍心懷異志,馬良困守孤城,蠻漢二族矛盾重重,危機一觸即發,安民?只怕來不及安民,益州也成了本王囊中之物。」

    王濬點頭道:「我不得不承任,大王對益州情形有些瞭解,但可惜,有一件事大王不知道。」

    「什麼事?」

    「我老師親自帶十萬大軍,到益州來了。」

    孟獲悶聲道:「休得騙我!」

    王濬不答。

    孟獲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復笑道:「他就算來到益州,又能如何?他安撫益州局勢,沒有半年時間只怕做不到,那時,牂舸郡、益州郡、永昌郡皆入我手,孔明又能奈我何?」

    「大王當真一心想與季漢為敵?平心而論,大王,若是王濬與大王當面做戰,大王勝算幾何?」

    孟獲想了想:「你以誠待我,我自也不欺你。你此番攻我無備,故得小勝,若當面做戰,人數相當,你我勝負當在五五之數。」

    「大王果不欺我,正是五五之數。可是,我的師傅,神機妙算,算無遺策,強王濬百倍,大王可能敵之。季漢建國,東征西討,所戰皆勝,魏吳羌胡皆不敢正面其鋒,大王獨能抗之麼?更何況,我季漢視蠻漢為一家,無論是下山的部落,還是留守的部落,無論是改漢姓的部落,還以依蠻俗的部落,皆一視同仁,絕無欺詐。大王定要起刀兵,舉逆旗,將才得到一點幸福和平安的蠻族百姓再拖入戰火不成?大王不要忘了,季漢國力正盛,天下無人可阻其鋒,就算退一萬步說,大王首戰能勝,但季漢敗一次,必會以百倍之力起身而攻之,昔日漢羌之間,百年征戰便在於此。大王有信心敵住我師傅十年麼?」

    孟獲啞然,所有的人都不再出聲。

    天底下,沒有誰敢說自己可以連續十年抵擋由諸葛孔明率令的強大的季漢軍隊。在季漢,諸葛丞相的名字是智慧、仁愛、高貴和戰無不勝,在其他國家,他的名字則代表強大、恐怖、危險和無可奈何。

    「哼,諸葛亮是不會來的,他在長安,你不要騙我們。」這是金環三結。

    「而且,蠻族是不可戰勝的,他們是最勇敢的一族,從來不在乎任何威脅!」這是阿會喃。

    「蠻族的榮譽是不可褻瀆的。」這是董荼那。

    「外強中乾。」王濬哧得一笑,卻繼續在法碼上加注,「大王,我家天子親封你為蠻王如何?」

    眾人皆望向孟獲。被天子親封為王,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也就是說,他日後是南中的正式統治者,不再是只各部所推舉的,名義上的王。

    孟獲心動了,那一剎那,的確動了。但他隨之反應過來,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受了封賜,那麼他就站在了其他各部的對立面,他們雖然名義上受他節制,其實都是各行其事的。到時侯,只怕為了這個王位,南中就亂成一團了。可是,這的確是個很吸引人的提議呢。

    「我拒絕。南中是由各蠻族部落組成的,它們的王是由各部推選的,而不是由天子任命的。」

    眾蠻將、洞主、大小豪帥聽到孟獲這樣說,都鬆了口氣。

    王濬有些失望,讓孟獲上當還真不容易,但是,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向都督的性命:「且蘭城的五千蠻軍。」

    才是四百換三百,現在是五千換三千,這個王濬還真是個做買賣的好手。孟獲想笑,卻沒有笑,這的確不是件好笑的事,現在他體會到了,攻取益州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無論是向寵還是王濬,都不是好惹的,何況是天下知名的諸葛亮。本來他還想消滅向寵來立威。但是眼下這樣做,只怕真得會惹怒諸葛亮,給蠻族帶來巨大的災禍。或許眼下聽從他的,的確可以謀得最大的利益。可是,蠻族的榮譽感和眼下的大好形勢,讓他無法放棄眼前所得的一切。他終於下了決心。

    「王校尉,你的確口才很好,你快要說動我了。我的條件也很簡單,若交換,我要且蘭城。」

    「孟大王,你是不是過份了些?你該知道季漢的法令,寧失千軍,不丟寸土。就算你把我和向都督全軍活剮在這裡,也休想讓我答應交出且蘭。」

    「不可以麼?」孟獲口中帶著巨大的威脅。

    「絕對不行!」王濬的口氣斬釘截鐵。

    兩人用手撐著桌案起身互相盯視著,像是兩頭猛虎,目光在空氣中交戰。

    好半天,孟獲坐下來:「好吧。你既然這樣說,我讓一步。你先請向寵到我營中來。我可以放他的屬下一命,不過他們必須答應從原路離開,不得再進牂舸郡一步。這是我的底線,我是不會放棄的。對於我來說,你們兩個人抵得上數萬人馬,我可不想把你們兩個放走再領兵來打我們。」

    「那麼好吧。」王濬想著,事情一步一步的來。先換走那些士兵,想來向都督是不對反對的,「我去谷中見一見向都督,大王不會反對吧。」

    「自然不會。」孟獲點頭說道。

    王濬道:「那我去見一見都督。」

    孟獲微道笑:「明天吧,我陪你去。」

    王濬一夜沒有睡好,他似乎總聽到撕殺的聲音。他不知道是風吹動松林的聲音還是向都督在引軍沖圍,更或者是孟獲不死心,去攻打了他的大營。

    以趙統的能力,借助四將軍趙雲不敗的威望,應該可以統領全軍,不出差錯吧。此刻他們應該已退到鷹宿崖以北,相距五六十里,自己肯定聽不到他們的動靜。

    算了,有些事想也是白想,他沒辦法左右的,明天看都督情況吧。

    但是,從第二天起他就沒有看到孟獲,想要出帳,便被人攔住,說孟大王自在忙著。王濬心中奇怪,頗有些坐臥不寧。孟獲昨夜說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之間又變了卦呢?

    到第三日晚上,王濬忍不住在帳外透透氣兩個蠻兵相阻,他便大叫孟獲的名字。在帳口相侍了一段時間。突然,他愣了一下,他想:孟獲這幾日不見自己也就罷了,他晚上為何還要搞出這樣大的陣勢,弄得漫山遍野都是火把呢?

    這一愣之間,兩個蠻兵左右一邊一個,把王濬架到了營中,丟在地上。

    一個蠻人頭領過來,用蠻語問道:「怎麼,他不聽話麼?」

    蠻兵答道:「大人放心,這個漢人弱得像只小雞,不聽話還能怎樣。」

    蠻人頭領哈哈大笑:「好好看守,不得有誤!」

    李豐引軍東行,未出百里,他忽然大叫:「好個王濬!」

    身邊軍司馬鄧爍催馬上前:「校尉,怎麼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若真是這樣,那他……」他忽然明,王濬所以不隨他前來,是想為他斷後,可笑自己受了他人的恩惠卻還在生他的氣。李豐素來剛直,心下不喜反怨,這個混帳的東西,想讓我李豐欠他的帳麼,李豐豈是欠帳之人?可是,這筆帳卻如何好還,眼下就算回軍,也起不到絲毫作用,只能是快速取下且蘭了。李豐越想越惱,王濬當時若是好好與他說,他豈會不明其理,可是他居然是用騙的。

    「怎麼?」鄧爍問道。

    「沒什麼,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李豐並不想讓旁人知道此事,「重要的是,我們必須迅速拿下且蘭城,你可有什麼計策?」

    鄧爍,字安玄,他是鄧芝的侄子,與李豐交情頗佳,智計過人。他聽李豐之言,略一思索道:「若想迅速拿下且蘭,便要佔一個快字,不但行軍要快,攻城也要快,要打敵人一個出其不意。可是我們眼下帶著蠻軍戰俘,速度難以提升上去,若拋下他們,卻又怕他們為禍……」

    「不錯,這蠻軍戰俘的確難以處置。自古殺俘不祥,先帝和陛下仁慈,最恨殺俘之人,若非如此,我真想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如何才能讓他們為我所用呢?」

    鄧爍忽然抬頭:「我們眼下的行軍速度不快,孟獲會不會遣一支偏軍搶到我們前面去?」

    李豐咬牙道:「我也正擔心此事。孟獲此次出兵,處心積慮已久,一路上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正有一部向且蘭衝來--真不知王濬怎麼沒有把他們留住--所以我才想要加快速度。」

    「我們與蠻軍都是步兵,要想快,除非是騎兵。可是咱們營中除了探馬和傳令兵,又哪來的騎兵?探馬和傳令兵又不能攻城,這幾十匹馬,能起到什麼作用?」

    李豐目光霍然一跳:「探馬和傳令兵怎麼不能攻城?咱們好生籌劃,這回咱們要讓所有人都吃上一驚!」

    鄧爍道:「校尉的意思是……」……

    牂舸郡太守硃褒引軍離開且蘭,北上迎擊向寵之後,功曹譚若就陷入一種不安和恐懼當中。太守帶走了所有人馬,且蘭現在是一座空城,所有兵將加在一起,不過千人。眼下太守不在,前方戰勢不明,雖然孟大王曾說會幫助太守,可是面對的是向寵啊,向寵都督的威名,在整個益州都是相當出眾的,而孟大王的軍馬來得及來不及呢?

    他一直都在緊張的打探著消息,直到,城外出現了那數十個潰軍。

    那是太守帶出去的人馬,他們離開時衣甲鮮明氣沖宵漢,歸來時卻是傷痕纍纍慘慘慼慼。他們帶來了大軍失敗和向寵、李豐和王濬全軍來攻的消息,領頭的人名叫石厲根,是一個軍侯。

    「功曹大人,你不知道漢軍有多麼的厲害,多麼的凶殘。我們一萬人上去,半天時間不到,就被向寵四千兵馬打得丟盔棄甲,苦不堪言,狼狽而逃啊。功曹大人,快想想辦法啊,不然的話,且蘭危矣。」

    聽著這個消息,譚若感到似乎被人用棒子狠狠敲了一下頭頂,一陣炫暈,一陣迷茫,眼前發花,空空如也什麼也抓不住。想辦法?他一個小小的功曹能想什麼辦法?

    「石厲根,太守大人呢,太守大人怎麼樣了?你們有沒有見到他?」

    「太守大人,不知道啊,太守大人不知道哪裡去了。」

    「那孟大王的軍隊呢,見到孟大王的軍隊了沒有?」

    「哼,孟獲那個混蛋,根本就沒有露過頭,誰知道他在哪裡,這些蠻子,見利忘義,口蜜腹劍,根本不可信。」

    「難道說,他在騙我們不成。孟獲不來,我們拿什麼守城?」

    「報,功曹大人,西門外來了一個傳令兵。」

    「一個傳令兵?是哪裡的人?」

    「好像是季漢的士兵,他正在宣傳著什麼。」

    西門外,一個威嚴的士兵騎著馬衝了過來,他的背上背著一桿「向」字大旗,一個人就彷彿是千軍萬馬一樣,在護城河外停下,戰馬抬起前蹄,發出長長的嘶鳴:「季漢益州軍馬都督向寵有令,硃褒被叛天子,已被斬首,首惡已除,餘者不問,且蘭城中大小官吏,嚴守城池,維持治安,等待都督大軍前來!」

    他在護城河外將這番話高聲宣讀了三遍,又用蠻語宣讀了一遍,才撥轉馬頭,一溜煙的去了。

    才趕到西城頭譚若只覺一根頭暈。太守死了,太守居然死了。那個士兵說得是真的麼?若是那樣的話,他是拒城而守,還是開城迎接?

    他一個人站在城頭,不知道下一刻該怎麼辦。

    「石厲根,你覺得,我們守得住此城麼?」

    「回功曹大人話,小人不知道。太守若是真的死了,那牂舸郡以功曹為首,且蘭全城百姓是死是活,全在功曹大人一言而決。功曹怎麼說,小人便怎麼做,大人若說堅守,小人哪怕支持半天就死在此處,也絕無怨言。」

    譚若苦笑,正是因為自己此刻主掌全成百姓安危,他才不敢輕易做主。而這個打了敗仗的石軍侯,目前且蘭城最高的軍事統領,卻已經嚇破了膽,還沒有開打,便說此城只能支持半天時間。半天時間,還不如不反抗。

    西天一騎再次飛來,這已經不是前一個士兵了,但是卻背著同樣的「向」字大旗,譚若細心的看著,那士兵穿著整齊的季漢軍衣,火紅色的軍裝有如烈焰騰騰。他駐立在護城河外,如前一個士兵那樣高聲呼喝著,但是這一次,他直接點了名,要譚若等大小官吏嚴守城池,維持治安,等待都督大軍前來。

    譚若的冷汗下來了,對方知道且蘭城的情況,而且對方根本沒打且蘭城的守軍放在眼裡,他們並沒打算攻城,而是準備和平的接收此城。這樣好處是可以流血最少,說不定自己還可以不但無罪,還能撈個一官半職。可是,他們當真殺了太守麼?這個消息是真的,自己投降還可以,若是假的,到時太守回來,自己何以自處?更何況,太守府中人口眾多,自己的決定稍有不測,那就是全家皆亡的後果啊。

    緊接著,季漢的傳令鐵騎一個個前來,到了第五個,卻是來了一個屯長,手中捧著一個錦盒,高聲叫道:「牂舸郡功曹譚若聽令!天軍出動,叛將硃褒授首,傳令譚若將硃褒首級傳示全城,以為不守法者戒!」

    這些話就如一個個炸雷一樣,嚇得譚若心驚膽戰,他讓人把那錦盒接過來,才一打開就發出倒吸了一口冷氣,太守大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張口瞪目倒在裡面,似乎臨死都不相信會這樣死去。

    硃褒的人頭對譚若的打擊是十分巨大的,才離開十幾天,頂頭上司便以這種方式歸來,讓譚若感到無法承受的壓力。

    城下季漢屯長再次高聲叫起來:「季漢大軍共俘獲五千名牂舸郡叛軍,都督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爾等良善百姓受人所騙,不忍加害性命。著且蘭城功曹安排人等處置接俘事宜。益州軍馬都督前鋒校尉李豐統領大軍離城五十里,著令且蘭功曹譚若前往勞軍!」

    譚若覺得自己找不到心臟的位置了,雖然早知是慘敗,但是五千人馬全部被擒,還是他想不到的,要知道,對於英勇善戰的蠻人來說,殺死他們比生擒他們還要容易些,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他自然不會知道,向寵是把他們擊潰之後,一路急行軍,累得他們跑不動了才捉到的。

    但是更加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向寵居然決定全部放了他們。要知道,自古以來,叛亂的城市肯定會被血洗,他早就做好了叛亂失敗後與城皆亡或全家逃走的打算,可是沒有,向寵寬恕了全城的人,讓他來統領全城,安撫百姓,而且現在,把所有的戰俘全都放回,讓他們閤家團圓。這是誰也想不到的。

    事實上,在聽到大敗的消息之後,全城已經一片哭聲,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將面臨的命運,就在這一段時間裡,早有數不清的人來向他請願,既然硃褒死了,向都督又不屠城,就獻城投降吧。而現在他們的家人還可能平安回來,還有什麼比這更吸引人的呢?

    譚若點頭道:「好吧。全城懸掛季漢軍旗,將硃褒的人頭傳令全城。」

    他沒留意,石厲根悄悄的把手從刀柄處移開。

    「石軍侯,」他閉了下眼睛,「你負責守好城池,約束行人,守住四門,我帶領城中有名望的大戶前去勞軍。」

    「是!」石厲根大聲應道,竟顯出一分興奮的樣子。

    或許對於他們這些敗軍之將來說,不打仗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大人,太守府……」石厲根低聲問道。

    「圍起來,不許任何人出入。」

    「是。」

    譚若一離城,石厲根便把太守府團團包圍,接著緊閉了四門,高懸了吊橋……

    李豐和鄧爍相視大笑:「不費一刀一槍,且蘭城便這樣到手了。這幾十匹馬,竟然真的建了大功。」

    李豐道:「也是安玄兄慧眼如炬,能從戰俘中挑出個石厲根與我們配合。他們乘馬前往且蘭報信,搶在了蠻人前面,不然的話,以我們的速度,還真比不過他們。」

    鄧爍點頭:「孟獲的確厲害。咱們得到王校尉的消息,說他已消滅了跟在我們身後的啟狼密林部,可是孟獲居然還另外派了一支部隊來搶戰且蘭。可惜他們沒有咱們的傳令兵跑得快。若是當真咱們硬攻此城的話,他們突然衝上,腹背後敵,咱們還麻煩了。眼下且蘭已到手中,眾蠻軍戰俘皆知硃褒已死,且蘭已降,自然不會再任孟獲軍進入且蘭。此時他們不再是我們的累贅,反而是我們手中的一支強兵了。雖然眼下還不能用他們打仗,但也不用擔心他們嘩變了。」

    李豐道:「安玄,你來接待譚若等人,然後與戰俘營一起進城,且蘭之事,便交給你了。這支蠻軍一路與咱們搗亂,幾次險些搶到我們前面去。眼下我一身輕鬆,正好殺他個回馬槍。同是領著三千軍馬出戰,怎麼也不能讓王濬自己專美於前。」

    (這章有待修改,有些東西我沒寫好。)我是阿斗

    李豐所部與王濬又不相同,他是李嚴之子,所統皆是李嚴舊部。李嚴治軍之能,雖及不上孔明之神妙,卻也是出類拔粹的。在歷史上孔明南征時,曾說李嚴之才不在陸遜之下,守把江州可擋東吳,可見李嚴之能。李豐所領這支人馬真正是李家軍,每個人都是隨李嚴多年,久在南疆,身經百戰,論實力,遠在王濬部之上。他們地頭熟,行動快,雖然向寵急行軍時沒與他們匯合,他們卻一直緊跟在向寵後面,結果向寵讓他們收攏被擊潰的敗軍,這功勞白撿的太多,結果俘虜比他們的人數都多了。

    此時俘虜由鄧爍帶走,部隊又恢復了原來的精幹,李豐自然信心百倍。

    一個探哨跑過來:「報,校尉大人,蠻軍離我們只有不足十里。」

    「怎麼現在才來報?」李豐看那探哨略帶委屈的眼神,不再深究,大多數探哨都用來對付且蘭了,他們自然無法專心的對付後面來的敵人,「算了,人數?」

    「約一千五百人。」

    「看看他們有沒有後隊。」

    「是。」

    很好,李豐想著,與自己相比,是個二比一的結果,正面阻擊,左右包抄,似乎是一個好辦法,雖然不知道對方的戰力如何,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軍隊。

    「全軍出動,準備伏擊敵人。」久經戰陣的將士們很快就進入了伏擊陣地,甚至不需要將佐們指揮,他們就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這樣的部隊帶起來是最省心的,也是最容易的。

    遠處煙塵騰起,那是蠻人在急行軍,他們的速度的確不慢,但越是這樣,他們的體力消耗就會越大,李豐冷笑道:「笨蛋,這樣打仗,簡直是找死。」

    他看著敵軍漸漸進入射程,把手一揮,身邊的親兵敲響邦子,一陣箭雨如飛舞的蝗蟲向敵軍撲去,各自尋找著自己的目標,把長長尖尖的喙扎入堅實的肉體,鮮血崩濺。蠻軍隊伍裡不斷有人中箭慘叫,有人高呼:「有埋伏!快趴下!」

    蠻軍將領氣急敗壞地扒拉著掩護他的盾牌:「別停下!衝啊!衝啊!」一個衛士剛要對他說什麼,背心便中了一箭,耳邊得得兩聲,身邊另一個衛士的盾牌替他擋住兩箭。他高舉著戰斧,大叫起來:「盾牌護身,呈兩路縱隊!衝鋒!」

    訓練有素的蠻軍竭力從最初的慌亂中清醒過來,他們高舉著盾牌,護住兩翼,不要命一樣衝了上來。

    「再射!」李豐親手抽出一支箭,從隱伏的地方站起來,對準那個蠻軍將領,「預備~~~~放!」一千多張強弓密集發射,利箭颼颼破空,匯成一片死亡的陰影,壓制了陽光。二百步外的蠻軍隊伍裡再次傳來沉悶的中箭聲,不斷有人翻身倒地,更多的人卻揮動戰刀戰斧衝了過來。那蠻軍將領靈活的一擰身,竟然避開了李豐那支箭,他對著李豐衝過來,呼的一聲,便拋出了手中的巨斧。

    李豐一跳避開,巨斧砸在地上又帶著塵土碎石旋飛著彈起,扎入一個親兵的身體裡,沉重的巨斧幾乎將那士兵剖成兩半。

    三輪箭雨過後,蠻軍已經衝入漢軍的軍陣裡,刀槍並舉,殺在了一處。這追擊的蠻軍著實強悍,雖然一直以來蠻軍山林做戰要略優於漢軍,但這樣長途奔襲還能擊有這樣衝擊力的蠻軍,卻也少見的緊。

    李豐的中軍勇猛強悍,每一道陣列都有長矛兵、刀斧手、盾牌兵、弓箭兵共同組成,互相配合,協同作戰,雖比不了帝都以八陣圖為基礎的白耳軍和虎步營,但他們的殺傷力和防禦力也非常強大。士兵們層層堆疊,密集結陣,幾道陣列組合在一起,就像一道密不透風的籬笆。蠻軍就像洶湧澎湃的怒潮,浪頭一個比一個大,一個比一個猛,攻擊非常凶狠。處於大纛下的李豐更是敵軍攻擊的主要目標。隨著蠻軍的強烈進攻,蠻軍終於逼到了李豐的眼前。

    李豐揮刀長嘯:「將士們,殺敵!」

    眾將大聲呼喝道:「殺敵!」隨著李豐如狼似虎的撲向去。

    好像是兩頭猛獸對撞,互相嘶咬,登時血光飛濺。

    李豐親自殺死兩個蠻軍後,便直接對上了那個蠻將,蠻將此時舞動著一口彎刀,藉著衝鋒之力撞向李豐,「錚」然一聲巨響,李豐只覺雙臂發麻。他一聲大叫,斜刺裡撲出,手中刀向後掃過,砍中那蠻將的後腰,與此同時一陣惡風,李豐一低頭,頭盔被蠻將打落。

    「好一員凶悍的蠻將!」

    李豐頭一陣陣發暈,適才手上的感覺不是很明顯,雖然砍中那蠻將,但他的傷勢一定不重。但是他無法回頭再殺,他的前面已經同時出現了兩口蠻刀,他呼喝著揮刀迎了上去,「噹」的一聲格開一個蠻兵的彎刀,一腳踢在那蠻兵的下身,那蠻兵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就扭曲了身子,發出淒厲的慘叫,然後重重摔在地上,滿地亂滾。李豐反身衝向另一個蠻兵,手中長刀深深的埋入了他的身體。他這才有時間回過頭來看那個蠻將。此時那個蠻將正被李豐的親兵包圍著,他左衝右擋,無人可敵。

    戰場亂成一團,兩方的士兵在拚命的廝殺著。李豐喘了口氣,平定一下氣息,翻身那向蠻將衝去。

    埋伏在兩側的漢軍看著李豐親身陷入亂陣,沒有號令卻不敢出動,只得咬牙靜侯著,心激動的怦怦跳。

    李豐的步兵陣勢守得密不透風,他們越打越厚,越打越密,最後就像是一道韌性十足的銅牆鐵壁,蠻軍的衝鋒勢頭被緩緩的壓制住了,他們越來越慢,戰勢呈膠著態勢。

    太陽在天空中緩緩的移動。終於,在蠻軍後軍也開始投入戰場的時候,李豐的大纛旗搖動起來,這是全軍攻擊的信號。

    隨著大纛旗的搖動,兩側的伏兵喊殺連天的衝出了來,他們有如兩口尖刀,直插入敵方的軟肋。已疲憊不堪的蠻軍被突然攻擊,登時陣腳大亂,紛紛倒地。蠻軍陣角被衝散,一時間自相踩踏,亂成一團。突然間一陣號角聲響起,蠻軍氣勢一震,與李豐對陣的那員蠻將縱聲大叫,聽不懂說得是什麼,蠻軍卻在迅速調整陣勢。那蠻將揮刀向引著蠻軍開始變陣。他處在最前線,衝到哪裡,哪裡便被割開。鮮血還在順著他的腰間向下流淌,他卻毫不在意。李豐揮刀高呼:「衝上去,殺死他!」

    中軍一擁而上,把蠻軍圍在核心。蠻軍抵死反撲,勢如瘋狂,連續擊退漢軍的衝擊,雖然損失慘重,竟然還是形成了一個圓陣,穩固了下來。

    李豐看著敵軍陣中那個不知名的將領,不由心中暗生敬意,此人本領,不在自己之下。李豐向陣中高喊道:「那員敵將,你叫什麼名字?」

    那蠻將大吼道:「爺爺忙牙長,你是什麼人?」

    「李豐!」

    「敢與爺爺再戰麼?」

    「看我親手取你首級!」李豐再次從帥旗下撲出,大聲吼道:「殺敵!」

    眾軍群起響應,吼聲如山呼海嘯一般。

    忙牙長引軍向李豐衝來。

    便此時,西方大路上煙塵再起,李豐大驚,難道是敵軍又至。

    他大叫道:「迅速結束戰鬥,快,殺賊!」當先衝入了敵陣。

    此時西邊的軍馬已現出身來,當前一桿大旗上卻是一個「王」字。

    竟是王濬回來了!李豐心中又喜又驚,大叫道:「我們的援軍來了,殺敵啊!」

    忙牙長已是絕望之極,竟棄了李豐,引軍向來路衝去。正遇一員持長槍的小將。那將長槍飛出,如驕龍出水,第一槍就崩開了忙牙長的彎刀,第二槍直接刺入忙牙長的胸膛。忙牙長一死,蠻軍大亂,被包圍於戰陣之中。

    李豐心下大驚,他深長忙牙長的厲害,這員小將武藝如此了得,他是何人?

    知道勝局已定,李豐令手下展開圍剿,自己卻衝上前。那小將上前施禮:「江州新軍軍侯趙統參見李大人。」

    「趙統?早聽說江州陳大人手下的銀馬神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李豐當然知道趙統的身份,連忙上前雙手相扶。他是李嚴之子,深知將門之後的苦處,你本領強,旁人覺得是應該的,本領稍弱,旁人就會說虎父犬子,一輩子都被看不到的大山遮住。所以他故意不提趙雲,只說趙統自己的名號。趙統果然深受感動。當下李豐問起前敵之事,趙統一一細說。

    原來王濬進入蠻營,交換戰俘之後,孟獲連夜竟親提大軍進攻趙統。趙統按王濬吩咐,提前退軍,只留下一座空營,倖免於難。天明時,他見漫山遍野都是蠻軍,嚇得不敢停留,引軍便走。如此打打逃逃,行軍三百餘里,這才追上李豐等人。

    李豐聽說孟獲竟然親統大軍來此,也是變了臉色。向都督都不是他的對手,自己可怎麼辦?

    「快,打掃戰場,退回且蘭。」

    若是孟獲全軍而來,與他打野戰是無法想像的,只有守城還可一拼。此時,已經顧不得且蘭接收是否能夠順暢了。

    實在不行,便將城中蠻人殺淨,再死守城池。李豐咬了一下牙根。

    入夜,王濬在帳中忽然大叫起來:「啊,肚子痛,孟獲,你好狠,你要毒死我麼?」

    他面色發青,呼吸急促,不停的翻滾著,打翻了桌案。

    兩個守門的壯漢對視一眼,急步走了進去。一人俯下身查看王濬的情況,另一人快步出去通知。

    時間不長,孟優帶著巫醫走了進來。孟優用蠻語道:「此人非常重要,不要讓他死了,給他好好看看。」

    蠻族巫醫道:「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說著上前。

    王濬心下吃驚,想不到孟優真會給他帶一個太夫過來,當下厲聲叫道:「你想毒死我麼?我不要你碰我!走開!走開!」

    那巫醫一個措手不及,被王濬踢了個跟頭,不由大怒,轉身便走,孟優連叫數聲,也喚他不回。王濬略略放心,他還真怕這巫醫會讓人把他捆起來強行「治病」,那樣非漏陷兒不可。

    孟優俯下身子,用漢語道:「王校尉感覺怎麼樣?那巫醫是我族的神官,醫道極為高明的。」

    王濬全身大汗淋漓:「別想騙我,說,是不是孟獲讓你殺我?是不是?」

    孟優道:「哪有此事?大人多想了。一定是大人來到南中,有些水土不服罷了。」

    王濬吃力道:「孟優大人,我活不了了,臨死之前,我有重要的話要和你說,你讓旁人都出去。」

    孟優擺擺讓眾人退下,笑道:「王校尉有什麼話只管說。」

    王濬道:「我平生驕傲,覺得自己也算個聰明人,卻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竟然落到今天……今天這步田地,可歎,可悲。……眼下向都督無法救出,我自己……我自己命不久矣,漢人有句話,叫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獸之將亡,其聲也哀。無論是何原因,我走到這一步……也只能說,這都是命。人的命……天注定……啊--好痛啊!」說著說著,王濬忽然發出一聲慘叫,外面呼拉衝進四五個衛士,各執兵器來護孟優,進來卻見王濬抱著頭又再翻滾,孟優正在安撫王濬。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2:29
王濬用手指著闖進來的這些人,瞪圓了眼睛,口裡急促的喘著,好半天才道:「滾……滾出去,雄獅……雄獅臨死之態,豈能讓鼠蟻……鼠蟻看到!」

    看王濬的樣子,孟優道:「都出去,別有什麼動靜都往裡闖,王校尉在和我說重要的事情,留兩個人在帳口,餘下的都回去。」

    一個衛士用蠻語道:「大人,您自己在裡面,不安全吧。」

    孟優用蠻語冷笑:「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病成這樣,能夠怎樣?你們都是些沒腦子的豬麼?滾出去,沒我的話,誰也不許靠近這個營帳!」

    眾人施禮退出。

    王濬喘著氣:「你們……你們在說什麼?想算計我麼?隨你們了,反正我都這樣了,想反抗……想反抗也沒有力氣。」

    孟優道:「怎麼會,我讓他們去給你找個漢人的大夫。」

    王濬長長的喘著:「來……來不及了。我的情況,我,我自己知道。現下想來,孟……孟大王已走了三四天了吧。」

    「四天了。啊?你怎麼知道?」孟優一驚,站起身來,又緩緩伏下身,靠近王濬。

    王濬閉著眼,好半天道:「我雖然病了,可是心裡……更清楚了。一定是,是那天換回的戰俘,告訴了孟大王我軍的情況……他才會引軍攻擊,對不對?現在這軍中,以你為首了吧?」

    孟優點頭道:「你猜出來了,我也不瞞你。我兄長的確去追漢軍了。現下這裡,只剩下我和金環三結元帥。」

    王濬沉默了,片刻他嘴裡忽然冒出流利的蠻語:「真好。」

    「什麼真好?啊,你懂蠻語?」孟優忽然反應過來,一愣之間,王濬出手了,他一拳擊在孟優的下巴上,孟優咣的一聲便倒下了。王濬一探手接住孟優的身子,把他輕輕放倒在床上,又試試他的鼻息,滿意的點點頭,低聲用蠻語在昏迷了的孟優耳邊說道:「我不但懂蠻語,而且會武功,而且,我的武功遠在你之上。」他用腳踏著孟優的背,把他反綁起來,又塞上了嘴。

    走到帳門處,模訪著孟優的聲音,用蠻語道:「來一個人。」

    一個衛士掀簾走了進來,看著地上的孟優:「大人,什麼事?」

    王濬站在他的背後,輕輕抽出一段金屬絲,一下子勒住了他的脖子。那衛士掙扎著,雙腳離了地,發不出聲音,漸漸舌頭伸了出來,不動了。王濬把他拖到帳角,比比身材,開始脫他的衣服,給自己換上。

    正在這時一個人似乎感到不對,闖了進來,一眼看到王濬,才要大叫,王濬已飛了起來,一腳橫掃到他太陽穴上,他撲的倒了,王濬身形落下,屈膝跪在他咽喉上,喀吧一聲脆響,血順著口邊淌了出來。王濬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站起身來,拍拍手,繼續換開始那衛士的衣服。換好後還找了面銅鏡,對著照了照,滿意的點點頭。

    王濬起身在孟優身上搜出令牌,然後給他蓋好被子,微笑著拍拍他的臉,復從壁上取下雕弓,把箭頭在油燈裡浸了浸,然後把把一半的燈油灑在帳幕上,把油燈放回竹枝燈架,把燈架傾斜了,另一面掛上記時的沙漏,讓燈架保持一個脆弱的平衡。他又破壞了沙漏的底層,讓沙子直接漏到地上。這樣一來,當沙漏減輕到一定程度,燈架就會翻倒,引燃帳幕。王濬轉身走了出去。孟優猶自昏迷未醒。

    王濬出帳用蠻語低聲道:「大人有令,天明前誰也不得進入此帳,違令者斬。」說罷,一亮令牌便閃入了帳間的黑影裡。

    走到營門前,只見那裡哨兵往來,燈火通明,竟是盤查的十分嚴格。王濬知道在營中為了防止失火,火把並不是很多,還可以瞞過去,到營門處只怕就難了。而且,他不知道口令。但他不著急,他悄悄隱在黑暗裡,把一支箭抽出來,對準蠻營的馬棚,比了又比,一箭射出。那箭速度並不快,在黑暗裡劃出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優美的弧,中途穿過一個火把,漬了油脂的箭撲的燃燒起來,變成一支火箭,落在馬棚裡,馬棚一下子被點燃了。

    由於這一箭中半空中燃起,誰也不知它的來處,皆是大驚。

    王濬用蠻語大叫道:「有人放火,快來人,救火啊。」蠻營中一片大亂,人喊馬嘶。緊接著,王濬的營帳通得一聲,火焰沖天。

    王濬大叫道:「孟優大人在那帳裡,快救大人!」他喊著衝向一個才從帳中鑽出的小帥,抓著他的脖子把令牌抵在他眼前,叫道:「快組織人救火,保護大人。找幾個人隨我去金環三結營。漢軍突然進攻,做好防範!」

    小帥迷迷忽忽,在黑暗中和混亂中被大人的衛士抓住(王濬身著衛士服裝),早慌了手足,見了令牌連連點頭。幾個士兵已被指派隨著王濬衝向了寨門,順利闖出。王濬撥馬要走,前面金環三結營中一隊人馬闖了過來,為首一員大將,正是金環三結。

    王濬見避不過,索性迎了上去,大叫:「孟優大人被漢人攻擊了,快去救大人。」

    金環三結引人便向孟優營中衝去。王濬正在得意,金環三結行到王濬身邊,忽然一愣:「你的樣子……你是……」

    話未說完,王濬已經出了手,他手中寒光一閃,一口長劍便刺向金環三結前心。金環三結向後急避,已來不及,血光崩濺,翻身落下馬去。眾人大驚,各取兵器向王濬衝來。

    王濬一聲長笑,從馬上翻下去,數般長短兵器擊在戰馬身上,那馬翻身而倒。

    王濬便向路邊密林衝去。金環三結部將阿諾看得真切,揮手飛出一支飛鏢,正中王濬後心,王濬撲得倒了。眾人大喜,上前查視,卻是王濬的大氅,王濬已是不見影蹤。

    阿諾大聲咆嘯:「全軍出動,一定找到兇手,為洞主報仇!」

    金環三結的營帳一片大亂,按著阿諾紛咐,一齊來捉王濬。各部聽聞金環三結和孟優盡皆被刺,心膽俱喪,惶惶不安。

    王濬此時被人追擊,四面八方都是人聲,嚇得一刻也不敢停頓,不停向上山高林密處爬去。

    王濬逃著逃著,忽然間眼前一亮,竟然爬上了山頂,四下看時,一面是來路,三面是懸崖,竟是不熟路途,爬上了絕地。王濬一聲苦笑,回轉身來,眼見離他最近的蠻兵已經露出頭來。王濬一箭射去,正中那人額頭,那人翻身摔倒在地。王濬向崖邊探看,崖下就是亂石聳立的亂石灘,隨著他向崖邊前行,碎石細砂滾下懸崖。王濬連忙駐足,向下高聲叫道:「敵營主將已死,都督快快進攻!敵營主將已死,都督快快進攻!」

    山谷回音:「已死,已死,已死……進攻,進攻,進攻……」

    亂石灘上有人高叫:「可是王校尉!」

    但此時王濬已無法回答了,七八個蠻將衝過來,將王濬包圍在中間。

    王濬一聲大吼,揮動寶劍衝了上去,砍到五六人。一個蠻將長刀橫劈,勢如電閃,王濬向後閃避,一下子順著懸崖摔了下去。

    幾個蠻將上前觀看,黑呼呼的懸崖,什麼也看不清。緊接著,亂石灘上一聲號炮,漢軍已排山倒海般向蠻營殺來。幾個蠻將轉身便向原路衝去,口中大叫道:「漢軍突圍了,快攔住他們!」

    人走乾淨了,懸崖上一片寂靜,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隻手啪的從懸崖下面伸出來,抓住石頭的稜角,王濬的眼睛露出出來,他警惕的看看四周,沒有動靜,這才翻身上來,大口的喘著氣,嘴裡自語著:「下次說什麼也不做這種危險的工作了,太刺激,我的心臟受不住。還有,我是真正的儒將啊,以後背個刺客的名字,可怎麼發展。」

    其實向寵在王濬之前,便已發現了蠻軍的異常,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說起來,向寵這幾天遇到孟獲,算是打了生平最窩囊的一仗。雖然他以絕佳的指揮手段充分展現了處於劣勢中的部隊當如何來進攻的藝術,但是遇到孟獲這樣精明的對手,卻還是無可奈何。無論他如何來誘敵,孟獲也不肯與他在谷中進行公平一戰,他們佔著地利,只以防守來對待向寵,使向寵無計可施。

    在一次又一次徒勞的攻擊中,漢軍失了初時的銳氣,傷病和飢餓開始侵擾他們。向寵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牽制工作不是很成功。向寵每天在陣前觀察,採取不同的措施來進攻蠻營,但是,自灘口處一段二十餘丈的陡坡卻成了他心中的痛。就在那一段陡坡,三百餘名英勇的將士倒在那裡。向寵暫停了攻擊,他讓部隊進行修整。自己每天站在高處觀察蠻軍的動靜。以點燃的火把看,蠻軍最少有兩萬之眾,他們的實力太強大了,更可恨的是,他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不知道李豐和王濬是否拿下了且蘭,也不知道孟獲是否在對面軍中。

    一想到這裡,他忽然警醒,孟獲不是一般人,他為什麼不來攻擊自己呢?就算是想要餓垮自己,必要的搔擾也是不該缺少了。這幾日的平靜,太異常了。難道說,那些火把,那些營盤,都是空的,只有封住谷口的部隊才是真實的?難道說孟獲已經前往且蘭了。

    但是,若這是他的誘敵之計呢?擺出虛張聲勢的樣子,讓自己以為是空營,而全軍進攻,自己豈不是上了他的惡當?

    一想到這裡,向寵不由自失的一笑,還有什麼惡當比現在坐困谷中更慘的?

    今夜,要想辦法攻破敵營。

    破敵之術,向寵已經想好了,面對這個谷口,直接進攻是極難的,兵力無法大量投入,敵軍佔了地利任意進攻,而漢軍則是被動挨打。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使用攻城器械,用霹靂車來投石,但漢軍此次急行軍,根本沒帶攻城器械,軍中也沒有工匠,谷中缺少樹木,無法進行製造。另一個辦法就是從外面攻擊守把谷口的敵軍,以小隊人馬悄悄爬上懸崖,突然進攻,或可收效。但是,傅僉離開的那處懸崖,雖然坡度稍緩,道路卻遙遠難行,更無法對谷口處的敵軍進行攻擊。若大軍皆動,肯定會被敵人發現,敵軍只要分一部兵力繞過去攻擊自己,到時上不來下不去,必然全軍皆滅;若是出動的兵力少了,還比不上王濬他們在外的牽制,自然也起不了作用。所以這條路等於沒有。而若想以少量部隊達成最大的效果,還是只有谷口那一條路,它旁邊的懸崖既陡且高,鳥飛難渡,想爬上去,真得可能麼?

    他於是在軍中徵集善於攀山之人,看誰能爬上那座山。

    「都督,我能爬上去。」說話的,是大軍的蠻人鄉導風裡。

    向寵看看這個軍中唯一的蠻人。自入南中以來,一直是他給大軍指引的方向,擊敗硃褒引路的是他,進入此谷引路的還是他。被圍之後,很多兵將認為是他通敵,造成了這種損失。但向寵不同意,向寵認為此次失利是自己沒想到孟獲會出擊,與他人無關。風裡感激不盡,幾次要當敢死隊,都被向寵攔下。

    此時,他再一次提出:「都督,你若相信我,便讓我去,我肯定能爬上去!」

    向寵看著這個蠻族漢子,點點頭:「我相信你,小心!」風裡登時淚流滿面。

    向寵下令,全軍準備夜戰。弓箭手在谷口處,連續向敵人放出火箭,做出準備強攻的姿態。同時擂響所有的戰鼓,掩住風裡這邊的聲音。

    大團的繩索和閃著藍光的鐵釘放在風裡的腳下,一百餘名善走山路的精壯之士來到風裡面前,聽從調遣。

    向寵抓著風裡的手:「若成功了,我用酒灌死你!」

    風裡一個頭叩下去,血淌下來。他什麼也沒有說,轉身便衝向了山崖。

    風裡這些天,一直以沿著懸崖四處查尋,他認為是自己的失誤造成漢軍的損失,他想彌補回來。他觀察每一個石縫,每一處凸凹,思考著每一步落腳點,此時已是胸有成竹。他脫光了衣甲,只著一條短褲,露出全身強健的肌肉,赤著腳,戴上熟牛皮製的護腕,護膝,把鐵錘掛在腰後,把鐵釘和一盤細長的繩索裝在牛皮兜裡掛在胸前。最後帶上飛抓百鏈索,活動活動手腳,便頭也不回的向懸崖邊走去。

    向寵默默的看著他,忽然回頭道:「告訴谷口的佯攻部隊,給我做的真實些,把敵人全部吸引住!」

    他回過頭來,風裡已經消失在一塊巨石的後面。過了一會兒,他又露了出來,越向上,懸崖便越陡,已經無法攀行了,風裡猶如一隻繃緊肌肉的壁虎,手腳並用,緊貼著陡峭的懸崖,一步步往上蹭。有時丟出飛爪,掛住突出的石角或樹木,他的身子便陵空飛起,蜘蛛掛線般飛上去……

    清脆的敲擊聲不時響起,向寵已是滿頭大汗。這聲音每隔一陣就傳來,越來越小,漸漸的,什麼也聽不到了,抬頭細細搜索,除了崖頂投射下來的灼目陽光,什麼也看不到了。沒有人能夠幫得上他的忙,現在除了等待,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向寵長歎了一口氣,蠻人在南中,那才是如魚得水。如果當初馬刺史讓自己帶兩部飛軍來南中的話……

    太陽偏向西南的時候,突然一條細線掛了下來。向寵發出無聲的驚歎。令人把一條粗索繫在那細線上,用一片銅鏡反著太陽光,照在另一面懸崖上,閃了三下。細線開始向上拖去,粗索如一條長龍,緩緩衝了起來,消失在崖頂。過了一會兒,另一面懸崖上再次閃動光影。向寵呼出一口氣,道:「上!」

    一百名勇士來到崖前,手拉繩索,腳踏風裡的鐵釘,向上攀去。

    一切都在今夜了。

    向寵心中緊張的要命,能否成功,在此一舉了。入夜,他突然發現敵營中燃起了大火。那是王濬點燃了自己的營帳。他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卻斷然發動了攻擊。

    這時候,他聽到另一側的懸崖上傳來高聲的呼叫:「敵營主將已死,都督快快進攻!敵營主將已死,都督快快進攻!」

    山谷回音:「已死,已死,已死……進攻,進攻,進攻……」

    向寵大喜,高聲叫道:「可是王校尉!」

    然而沒有回音了。

    向寵心下著急,親自衝向谷口。谷口處的敵軍,突然得知自己主將被刺,一時慌了手腳,此時側翼樹林裡突然響起一聲炸雷般的吼叫,接著風裡帶著一百名敢死隊員象出籠的猛獸一般從樹林裡衝了出來。谷口的蠻軍誰也想不到敵軍會從側後神兵天將,突然攻到,起身迎敵,已被砍倒在地。

    向寵在谷口,右手舉槍,高聲斷喝:「沖--」

    漢軍前隊大吼著衝向蠻軍,有如洪水一般,受了牽制的蠻軍無法再進行有效的攻擊,這洪水眨眼間便漫過了谷口的險段,巨浪擊在蠻軍軍寨上,擊碎木牆,擊碎弓箭,擊碎蠻軍將士的身體,衝開一條血的胡同。後隊的漢軍見終於破閘而出,早已紅了眼睛,狼一般嚎叫著,撲向了蠻軍,他們殺人,他們放火,他們盡情的喧洩著由死到生的快意!

    失去主將的蠻軍再也無法阻擋這群出籠的猛虎。十里長的營帳被盡數點燃,蠻軍將士狼奔豕突,四下奔逃。前營衝撞了中軍,中軍擠垮了後營,向寵的部隊再次發揮出他們善於衝擊的長處,他們打瘋了,一個人就敢追著一隊蠻軍砍殺,十個人就敢對敵軍人百人屯進行包圍。

    蠻軍只得後退,再後退,終於收不住陣腳,變成了全軍的大逃亡。

    向寵不知已經親手殺了多少人,他的聲音已經撕啞,再也喊不出殺字,但他卻依然張開口大喊著。終於從亂石灘這個活棺材裡衝出來了,孟獲,你等著我!

    天明之時,漢軍已經蕩平了蠻軍兩處主營,可惜的是,孟優並沒有死,他被軍士從火場裡救出來,卻也是燒得全體是傷,他逃走了,臨走帶去了金環三結的屍體。

    向寵的人馬在懸崖頂上找到了王濬,卻發現他居然靠著一株大樹睡著了。

    向寵握著王濬的手,感歎道:「王校尉,辛苦你了。」

    王濬道:「都督,我猜您要準備急行軍前往救援且蘭了吧。」

    向寵點頭:「不錯,孟獲這樣急的東去,留給李豐的時間太短,不知他有沒有辦法奪取並固守且蘭。且蘭若失,則牂舸糜爛,我們還是打敗了這一仗。」

    王濬點頭道:「末將願引一部人馬,去追孟優。有個人質在手裡,孟獲也會老實一點。」我是阿斗

    急行軍中的孟獲,忽然收到前軍送來的一面旗幟,那面旗已經殘破,其上畫著一頭口角滴血的栩栩如生的獵豹。

    孟獲當然知道這代表著什麼,他長歎一聲:「南中的豹子死了。」

    忙牙長,號稱豹子,是孟獲的宿將,疾如火,快如風,歷來攻無不克。此次破且蘭,他派忙牙長前往,打得就是哪怕不能搶下且蘭,也要重創漢軍的主意。哪知他竟然戰死了。仇恨充滿了孟獲的胸膛。

    「豹子,我一定為你報仇!」孟獲大叫道:「全軍起程,急行軍,消滅漢軍,踏平且蘭!」

    全軍起動,加速前進著。孟獲卻漸漸冷靜下來。以他的分析,漢軍不可能帶著戰俘跑得比忙牙長還快,更不可能帶著戰俘與忙牙長交戰。可是眼下的情況是,漢軍不但跑得很快,而且打了伏擊,令英勇的忙牙長全軍戰死,一個人都沒留下,而與此同時,漢軍竟然佔據了且蘭,他們是如何做到的?孟獲想不通,這些戰俘絕對應該影響漢軍的戰鬥力,為何並沒有影響?難道他們把那五千多戰俘全殺了?這當然是最合理的解釋和最恰當的解決辦法。但若是這樣,他們是何時殺的那些人?又是如何處理的屍體?自己一路尾隨而來,不可能沒有任何發現。若是漢軍以他們特有的優柔寡斷和同情心氾濫,留下了這些戰俘,那麼這些戰俘為什麼會聽他們的話?他們現在哪裡?他們加入漢軍了沒有?

    孟獲想,雖然此時想不通,但漢軍不是神,他們一定存在著巨大的缺限,只要找到這缺限,就一定可以輕易的攻破他們。

    孟獲咬牙,到了且蘭,見到我早些時派出的細作,自然就知道情況是怎樣的,那那時,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收拾你們這些漢軍。

    李豐趙統傅僉才進入且蘭,孟獲的大軍便到了。重重疊疊的蠻軍從地平線上湧出來,潮水般一線展開,遮沒了大地。大地似乎也在這強大的氣勢下微微的發抖。高高捲起的塵土灰煙高達十餘丈,如同走來一頭蠻荒的巨獸。

    似乎是蠻軍有意在展示著他們的強大,不惜精力高聲呼喝著,揮動著手中的兵器。

    有的蠻人全身上下都是獸皮,猙獰有如怪獸;有的蠻人光著頭,髦了發,半赤著身子,頸上卻懸著人頭骨,腕上掛著長長的獸牙;有的蠻人臉上身上畫滿誇張的油彩,張牙咧嘴似要活吃人的樣子……

    他們並不急於攻城,而是在護城河對岸聚集著,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排列開,有如一個部族展覽:獅子旗,白虎旗,黑狐旗……一個部落一桿大族,一面又一面的大旗環著且蘭展開,在烈風裡展示著無聲的恐嚇,打壓著漢軍和且蘭百姓的士氣。

    李豐趙統等人雖然知道孟獲勢大,可是此時,卻也不由得相顧駭然。

    此時鄧爍來到城上,急急問道:「敵軍可曾攻城?」

    李豐搖頭道:「還好,敵軍只是列陣,並未攻城。」

    鄧爍道:「校尉此言差矣。我不怕敵軍立即攻城,卻怕他圍而不攻。」

    李豐趙統皆是大奇:「這是為何?」

    鄧爍道:「若是孟獲一來便全力攻城,則城中之人皆知破城之禍,無分蠻漢皆可同心攜力,共抗強敵,此時敵軍圍而不攻,時間一長,我軍士氣大減,內亂必生,若城中蠻人與孟獲鉤結,我軍危矣。」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李豐道:「可是眼下我軍兵少,除了死守並無他法,城中蠻人尚有萬人,皆被困住,沒有兵器。若是怕他們做亂,倒不如先下手為強,盡皆除去。」

    趙統道:「萬萬不可。我季漢自來不殺戰俘。安可只因一點懷疑而動這等惡毒的心思?」

    鄧爍也搖頭:「一路上都沒有殺他們,此時到了城中,他們見到家人,我們再動手,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添麻煩。」

    李豐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眼睜睜看著變亂內起,且蘭丟失,牂舸糜爛不成?」

    趙統道:「不就是為了堅定城中百姓信心麼?我倒有一法,不與他們硬拚,還可以挫傷敵軍士氣,長我季漢威風,令城中蠻人歸心。」

    李豐問道:「是什麼方法?」

    趙統道:「鬥將。」

    鬥將,又稱單挑,在古代,有的武將自認英勇,喜歡將對將,明明白白的大戰,認為只有在戰場上打敗敵人,才算是英雄。這種行為在有的戰場上也曾盛極一時。不過,在兵家看來,這種「逞英雄」的行為不過是匹夫之勇,真正的兵法在於奇,在於出劍出偏鋒出奇致勝,在於以有心算無心以多凌寡以強凌弱。在千軍萬馬之人,個人的武力再強,也不過是自保,很難起到什麼太大的作用。

    相反,這種行為在蠻族等外族卻很盛行,當敵人挑戰之後,為了戰士的榮譽,一般他們都會響應的。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誰來當這個鬥將,誰來與敵人交手,戰將之上,刀槍無眼,生死難測,勝敗無常。蠻人向來以武勇著稱,打落他們的士氣,哪有那樣的容易。

    在季漢年輕一代裡,若是號為軍中第一槍的姜維出馬,大家可以放心,若是陛下身邊深不可測的普法出陣,亦無不可。當然若是老一代的五虎大將自然更是無妨。可是這些大將們都不在,趙統出馬,份量似乎還輕著一些。

    雖然李豐曾親見趙統挑殺忙牙長,但是忙牙長那是與自己交戰受傷之後,又久戰身疲,才被趙統一舉殺死的,否則的話,趙統是勝是負還是未知之數。

    但是眼下,卻是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李豐身為主將,自然不能親身涉險,而趙統出馬,的確是無奈之舉。

    李豐略權衡了一下輕重,點頭道:「小心。」

    趙統向李豐施了一禮:「若是我不能回來,他日你見到我父親,告訴他,我沒有給他丟人。」

    李豐心中一動,道:「若敵不住,就快些回來。」

    趙統再不開口,轉身下城。

    城門開放,趙統單人獨騎闖過吊橋,大聲喝道:「我乃季漢衛將軍趙雲之子趙統是也,誰敢與我一戰?!」

    剎那間,小小的趙統竟然有了其父在長坂坡前的威風。

    孟獲聞知,只是冷笑:「小孩子把戲,不用理他。」話猶未了,漢軍在外面開始罵陣,罵陣也就罷了,居然還用得蠻語。

    諸將哪裡受不得漢軍如此張狂,聽得暴跳如雷,紛紛前往孟獲的帥帳裡請戰,要求出馬迎敵。

    孟獲安撫道:「爾等休要中計,此敵人懼我兵勢,以此拖延時間罷了。我來此時,城中已有線人向我匯報,漢軍並沒有殺了那些蠻人戰俘,此刻他們皆在城中。漢人詭計多端,根本沒有說我們大敗漢軍的事,所以漢軍才能得到此城。他們是眼見內憂外患,以鬥將來鼓舞城中士氣,提升朱褒舊部的信心罷了。那員將,正是挑殺忙牙長的趙統,他父親便是季漢號稱常勝將軍的趙雲趙子龍。」

    「大王,那你還等什麼,你不是想為忙牙長報仇麼,現在我們衝出去,在一對一的單挑中為忙牙長報仇,不正是我們最想做的事麼?」

    「不。雖然趙統是一定要殺的,但是我們不一定今天在戰陣上一對一的殺他。今天且不用理他,好好休息一日,明日我軍開始號令漢軍投降,後日攻城。我們的細作將在我們圍城的這段時間裡在城中進行煽動和破壞。我就不信,在我的壓力之下,城中朱褒舊部會不動心反撲。到那時,漢軍與朱褒舊部戰成一團,再取且蘭易如反掌。到時無論是趙統還是李豐還是其他人,都任由我們予殺予奪,在穩贏的條件下,我們沒有必要去與這個趙統交手。」

    話未說完,外面一陣大亂,有人來報:「漢軍小將挑了烏龍洞主。」

    孟獲大怒道:「誰人令他出馬?」

    來人道:「是那漢將百般挑釁,烏龍洞主受不得激,故而出馬。」

    孟獲恨道:「不遵號令,死有餘辜。」

    話猶未了,又有人報:「烏龍洞主之弟科契洞主又死於漢軍之手。」

    孟獲道:「死便死了,今日高懸免戰,明日再戰。」

    眾人大怒,紛道:「大王,若不出戰,只怕到不了明日,我軍先就亂了。我們蠻族,什麼時候任憑敵人這樣囂張過,什麼時候有過怕死的蠻人?」

    孟獲道:「你們誰有把握可勝此人?」

    阿會喃和董荼那高聲道:「我等願往。」

    孟獲點頭道:「你兩個齊上,必要殺死趙統。」

    阿會喃道:「我們什麼時候以多攻過少。我一人,也能將那漢將殺掉。」

    孟獲冷笑道:「好啊!你們願意死,就去死吧!反正我這個大王只是擺設,反正我蠻軍沒有十七條禁令五十四斬,反正你們也沒有把我的命令放在眼裡!」孟獲一掌把硬木的案幾砸榻,嚇的帳中所有人眼睛一跳,整個帥帳裡只聽到孟獲在咆嘯:「你們願打,自己去打好了,何必來問我!都滾,都給我滾!永遠不要再來見我!」

    大小部眾被孟獲的爆發嚇得渾身發抖,不敢再發一語。

    孟獲的目光冷冷掃過阿會喃和董荼那,這兩洞元帥立時跪倒在地上。

    「你們兩個怎麼說?」

    「屬下,屬下再不敢出戰了。」

    「嗯?」

    「不不不,屬下兩人聯手,將那漢軍殺了。」

    「哼!去吧。」

    我是阿斗

    眼見阿會喃和董荼那出去,孟獲斥退眾人,暗自里長歎一聲。

    自家事自家知,雖然眼下貌似戰據了優勢,卻與他心裡的盤算相差太遠了。

    他沒想到此戰會這樣的不順。本來以為,益州郡和牂舸郡皆叛,江州、成都附近蠻漢對立,益州動盪,正是他建功不世之功業的好機會。對向寵一攻之下,漢軍皆敗,牂舸入手,南中還有些動搖的部族自然會前來投靠,到時候北進益州,會合了江州和成都的蠻軍,可以做下一番大事。哪知道,自己親自出馬,以優勢兵力進攻漢軍萬人的軍隊,沒能消滅向寵,反而被季漢兩個小將打了兩次伏擊,損失慘重。這且不言,自己一出兵,居然把諸葛亮從長安引了過來,那個號稱天下第一智者的人物一來,北上是不用想了,看來最好的結果只是取得牂舸,可眼下且蘭的這幾個毛孩子,居然還敢在他面前搞鬼。

    哼,若是南疆第一勇將兀突骨不在季漢,而是在自己身邊,若是南疆第一智將朵思大王肯隨自己出山,若是南疆第一異士木鹿大王肯於幫著自己,哪裡容得眼前這幾個小毛孩子放肆。可惜,劉禪和諸葛亮幾紙律令,便讓南疆諸部分崩離析,兀突骨舉族投了季漢,楊鋒受漢人蠱惑,與漢人進行交易,並受了漢人的封賜,木鹿自從其弟荊蟒在白帝城被劉禪擒住又放歸之後,也改變了對漢人的強硬態度。董荼那在自己起兵之前,也曾對漢人獻出金銀之物,換得千戶之位。所以他敗不得,一旦失敗,整個南中,只怕再無他立足之地了……

    趙統沒想到他會受到蠻軍這樣隆重的照顧。阿會喃與董荼那竟雙雙上陣,各舉刀槍,如疾風暴雨般攻至。他對自己的本領還是有認識的,蠻人中高手如雲,旁人不說,就是蠻人中曾與三伯交好的兀突骨,自己單打獨鬥就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不敢輕視任何人。眼前這兩洞元帥竟然一齊來攻,把他也是嚇了一跳,當下小心招架,三人戰成一團。

    此時城頭漢軍紛紛鼓噪起來:

    「以多攻少,好不要臉!」

    「不守規矩!勝之不武!」

    此時就算在蠻軍陣裡,也有不少人不以阿會喃二人的行動為然。

    阿會喃二人顏面掃地,心中悲苦,更是把一腔無名的委屈全都發洩在趙統身上。

    趙統畢竟年青,本領也遠未達到他父親那樣一流高手的境地,連勝兩陣之後氣力已衰,眨眼間險象環生。幸而他趙家槍法精妙絕綸,舞將起來綿綿密密,阿會喃二人想要攻破他的槍圈卻也是困難之極。

    城頭李豐見勢不妙,連忙鳴金收兵,令趙統退回。

    阿會喃和董荼那知道趙統要走,哪裡肯放,互相對視一眼,一前一後,把趙統圍在中間,不肯放鬆。趙統縱挺槍,似一條巨龍般撲向阿會喃,阿會喃舉兵器來擋,卻架了個空,一愣之間,趙統已回馬衝向了董荼那,董荼那想不到趙統不但槍法沒妙,馬術也精湛至此,舉槍來迎時,趙統已如風一樣從他身邊闖過,當當之聲連響,這錯馬的剎那,趙統已連攻了五槍,使董荼那一陣手忙腳亂。

    眼見趙統處於絕對劣勢竟然逃走,兩將皆是大怒,縱馬便追。

    趙統落敗,心中氣惱,此時他全身大汗,雙臂酸痛,卻在堅強的韌性忍著。聽他們又來追,一咬牙放慢了馬速,暗取了弓箭,反身就是一箭,一道寒光閃過,追在前面的董荼那急避時,正中肩頭,翻身落馬。

    趙統並不殺回,他立馬大笑三聲:「蠻族!這就是蠻族!」轉身便大搖大擺了回城去了。只留下阿會喃氣得發抖。

    李豐親自來接趙統,滿城兵將無不對趙統敬之重之,似乎打了個大勝仗一樣歡騰,正如李豐等人所想,城中士氣為之一振,似乎都有了信心。

    但是第二天起,孟獲便開始反擊了。他找來上百名大嗓門的士兵,在城外高聲喧傳向寵大敗的消息。在他的喧傳裡,向寵和王濬都已死在他手中,整個南中的蠻族都已組織起來向且蘭進發,兩部飛軍在兀突骨的領導下已經攻破了成都,且蘭小城,已在他掌握之中,若是投降還有一條路可走,若是不降,必殺個雞犬不留。

    城頭李豐諸將都被孟獲這一手弄了個手足無措,若是任孟獲來喧傳,城中非大亂不可,還好李豐機警,立時令鼓手敲響所有的大鼓,將敵兵的喧傳聲掩住。

    但是,李豐相信,孟獲早期聲浪已經颶風一樣在城中流傳了。內憂外患,下面他們將面臨最嚴重的危機了。

    李豐與幾個得力助手緊急商議之後決定,由他與趙統負責守城,由鄧爍、傅斂在城中安撫,對降將石厲根許以官職和獎賞,並讓他來挑選可以信用的和有家人在城中的蠻軍協助守城,其餘被俘蠻軍集中在校場,不到最後關頭,不發給兵器上戰場,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但也就是在這天傍晚,城中細作開始作亂。誰也沒有想到,叛亂是從石厲根早已控制的太守府中發生的。而且,孟獲的細作竟是追隨石厲根最緊密的一部蠻人--他們也真工於心計,一直以支持季漢為幌子,來消弱原來硃褒的勢力以為己用。石厲根不察,反將這些人的行為當成忠心。一時間變起頃刻,無法防犯。石厲根還在床上想著,明天該選擇哪些人來守城,門轟的一聲被撞開了,他一驚坐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口飛旋的大刀……

    鄧爍引人經過太守府後的時候,突然看到火光一閃,接著太守府的後牆轟的一聲倒下了,飛起的塵煙中,嗆得鄧爍大聲的咳起來,緊接著一群黑衣人殺了出來,嚎叫著衝向鄧爍。這些黑衣人的刀法、力量無一不是一時之選,行動如風,鄧爍所帶的人被突然攻擊,在這些黑衣兵面前,幾乎如同俎上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連還手之力也沒有。鄧爍只覺眼前一陣發黑,嘶聲叫道:「鎮定!鎮定!結陣!」親兵們雖然拚死上前,卻還是被殺的連連後退,鄧爍雖然勇敢,卻畢竟是個文官,理民治郡出謀獻策是把好手,可是衝鋒打仗有些難為他了。不過,鄧爍腦筋活絡,他讓親兵拉來馬車,橫在路中間,建成臨時障礙,阻擋蠻軍的衝擊,結成陣式,這才勉強壓住陣腳。

    正在此時,傅僉帶隊趕來,他大喝一聲,引領軍兵闖入敵陣,那些黑衣人戰力雖強,終是寡不敵眾,紛紛被砍倒。

    為首的蠻軍將領大喝道:「我家大王馬上就要踏平且蘭,爾等還不投降,更待何時?」說著丟出一個包裹。

    那包裹血淋淋的直滾到鄧爍面前,鄧爍打開看時,渾身皆冷,那正是石厲根一顆人頭。

    石厲根雖然只是一個軍侯,但他卻是蠻軍降兵的代表,統領著三千多蠻軍,安撫著整個且蘭的百姓,他此刻身死,城中蠻軍誰能統領?想不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就在這最危急的時候,他竟然死了。只靠四千餘漢軍,如何來應對孟獲?

    此時,城外如同山崩海嘯一般,爆出震撼人心的呼喝,那是孟獲引軍大舉攻城了!

    傅僉見鄧爍忽然間癡癡呆呆的模樣,退後問道:「怎麼了?」

    鄧爍長歎一聲:「石厲根死了,且蘭要守不住了。」

    傅僉喝道:「你死了沒有?」

    鄧爍一愣。

    傅僉道:「你沒死,就不要說且蘭丟。」他把刀高高舉起,「給我殺了他們!」軍兵向那群黑衣人衝了過去,雙方戰在一處,鮮血噴濺,血流成河。

    鄧爍一凜,目光隨之變得堅強起來。他大喝道:「來人,隨我去石厲根軍中!」

    此時,且蘭城內外到處都是喊殺,到處都是火光。滿城人眾人心惶惶。

    鄧爍令人高舉著自己的大旗,衝向黑暗裡,衝向混亂處。

    傅僉一刀斜劈,斬下了蠻將的人頭,他仰天猛吼:「兒郎們,隨我沖,凡是不尊宵禁號令,在街上橫行的皆是細作,給我殺!」……

    李豐在城頭上,指揮著作戰。趙統急急來到他的身邊:「校尉,城中大亂,要不要我去支援?」

    李豐搖頭:「要相信鄧爍和傅僉。我們的戰場,在城頭,不打退孟獲的進攻,什麼都是假的。」

    趙統道:「想不到孟獲會來這樣一手。」

    李豐道:「其實我們該想到的,比起孟獲,我們幾個還是太年輕了些。不過,想取且蘭,讓他從我們身上踩過去,否則,休想!」

    趙統道:「我去城門,城裡城外,一隻老鼠也別想從我這裡經過!」我是阿斗

    這真是漫長的一夜。內憂外患狂風暴雨般考驗著季漢的四員小將,考驗著且蘭城。

    孟獲全軍不攻則已,一攻之下,便是雷轟電閃,倒海崩山一般,乘著城中大亂的時候,他全軍進攻,不要命一樣向且蘭發動攻擊。

    無論的蠻軍如同螞蟻一樣涉過淺淺的護城河,蹬著梯子舉著盾牌冒著箭雨向城頭攀爬,個個長聲嚎叫,有如不要性命一般。更有甚者,那董荼那等洞主元帥居然親自上陣,率先登城。初次交戰便成絕戰之勢,沒有試探,沒有佯攻,四面八方一齊動手,形成合力進行圍攻,這一夜的攻防,就如海潮攻向孤島一樣,撲天蓋地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湧上,要吞沒這個且蘭城。

    在天明時的那一剎那,李豐幾乎以為且蘭必定失守了。蠻軍從三個方位衝上了城頭,形成混戰,李豐自身邊,都擠上了四五個蠻人,對他進行圍攻,城頭上到處是死屍,又粘又滑,刺鼻的腥氣瀰漫了整個城市。漢軍每一個人都拼了命,靠著陣法之利,堅守不退,一個人倒下了,後面的人不加思索的便衝上來,塞住縫隙。在最危急的時刻,傅僉引領一部蠻軍衝上了城頭,把蠻軍生生擠了下去。

    一夜之間,季軍戰死多達一千二百餘人。

    李豐直欲放聲大哭。這些子弟兵,是他親自帶出來的,好多如同兄弟手足一般,便是前幾日圍殲忙牙長時,也沒有死這麼多人。這樣下去,再有個蠻軍再攻個三天兩天,自己的人豈不是要損耗淨盡?

    趙統再次過來,他竟然受了傷,一條小臂用細繩掛著,一見李豐,便叫道:「校尉,你還沒死吧?」

    李豐沒好氣:「你死了,我也死不了。哼,令尊身經百戰,身上沒有一處傷,你小子倒好,一仗沒打下來,倒殘了一條爪子。」

    「沒辦法,孟獲太照顧我啊。不過,我也挑了他幾十個,生平沒殺這麼痛快過。」趙統靠近李豐,低聲道:「校尉,這樣下去只怕不妥。」

    李豐自然知道,而且適才鄧爍來報,城中叛亂已經消除,他迅速發動,控制了石厲根部,最後上城的就是他們。原來的李豐不相信蠻人,甚至他總覺得,陛下和丞相的政策是對蠻人的縱容,甚至他對且蘭城中蠻人起過殺心,覺得若是殺光了他們,可以去除內患,可以多守些日子。可是眼下,一夜的交戰使他對自己的力量失了信心。蠻人或許沒有太高的智慧,但他們凶悍,殘暴,不在乎別人的性命的同時,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們雖然不擅於攻城,沒有什麼器械,但就憑著簡陋的梯子,居然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的傷害。

    眼下無論如何,都只能靠蠻人來對付蠻人了,甚於會是個什麼結果,那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李豐長歎一聲:「讓他們上城吧,我相信他們一次,或者死在他們手裡,或者一起死在孟獲手裡。」

    趙統也不知說什麼好。援軍會來麼?向都督能指望麼?益州的人馬還有誰?……

    王濬引五十騎飛馬追蹤孟優。

    他從馬上跳下,仔細分辯著路上的痕跡,用手一指:「向這邊追,他們就在前面。」

    說罷跳上馬,啪的一鞭,向前衝去,後面人馬跟上,踏起漫天塵土。

    穿過茂密的樹林,轉過一個山坡。王濬的心,忽然間巨烈的跳動起來,他猛一勒絲韁,戰馬被他勒得前蹄高高抬起,發出一聲嘶鳴。

    王濬感到,一股強大的無名的壓力,一股沖天的可怕的殺氣,逼得他簡直透不過氣來。

    「校尉,怎麼了?」後面的士兵問道。

    王濬深吸一口氣,轉出山坡,眼前霍然開朗。

    山坡後面,是一大片平坦坦的草場,輕風吹來,草木微微顫動著。草場中央,站滿了蠻族武士!他們足有一萬人,卻靜悄悄的沒有半分聲息,強烈的殺氣就是從他們身上傳來的--那種殺氣,只有身經百戰,從血與火的考驗中衝出來的人才能具備,只有勇猛剛強,百戰百勝的軍人才能具備。這種殺氣,王濬只在三支部隊身上見過。一是白耳軍,二是虎步營,其三就是眼前這支可怕的蠻軍。

    他們一個個身著怪異的甲冑,手持著明亮的兵器,雖然沒有動,但是那殺氣卻無處不在。

    王濬呆住了,他身後的士兵們呆住了。

    「呼拉拉--」他們看到那些蠻人高舉的大族,看到一個火紅的大字:漢!

    那是益州最精銳的部伍,那是無當、無前兩部飛軍!為首一員大將,正是原烏戈國主,現在益州綏南中郎將兀突古。

    「是漢軍!是我們自己的隊伍!」

    王濬與士兵歡呼著衝了上去……

    「江水校尉王濬參見兀突將軍。」

    兀突骨怪眼一翻,道:「起來吧。丞相有令,南中諸軍,暫時皆由在下節制。這是丞相鈞旨,驗看之後,速速歸隊。前線情況如何?」

    王濬再也想不到老師會讓這個蠻人來統領大軍,而且直接爬到向都督頭上。雖然說論官職他們兩個差不多,但是蠻人當漢人的頭領,這也太……看那鈞旨,正是相府所出,確然無疑,自然要遵從。心下卻想,丞相好快的速度,按時間計算,此時他自己只怕也沒有到益州,卻下達急令,竟將無當無前兩部飛軍派往南中,若是自己,說什麼也不敢有這樣的決斷。要知道,刺史馬良都不敢動用蠻軍前來。可是,這兩部蠻軍的軍力之強,的確是世所僅見的呢。當下向兀突骨匯報情況。

    兀突骨點點頭道:「丞相令下,此番孟獲叛亂,貌似強大,其實並不足懼。丞相已經飛書至越巂郡,調高定部將鄂煥引軍東下,聽我指揮,飛書給歸屬蠻人楊鋒,要他引軍南下,切斷孟獲退路。眼下這一仗,搶得就是時間,誰速度快,誰就勝了。所以旁的話我也不多說,你立即帶了丞相鈞旨去見向寵,令他前往夜郎,會合楊鋒,安撫各部蠻族,特別注意朵思部和木鹿部。然後你速速歸來,到我軍中,攻打且蘭,還要靠你出謀劃策呢。」

    王濬施禮點頭。心下道,人言兀突骨有勇無謀,此時看來,傳言未必屬實。正想著,兀突骨卻微微俯下身子,向王濬道:「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厲害,丞相只是給了我幾個錦囊罷了。早去早回,攻擊孟獲,到時就要靠你的腦袋了。丞相說,你的腦袋,夠用。」說罷哈哈大笑。一揮手,部隊開拔,竟是行動無聲。王濬自然知道,這些蠻人天生強悍,山地作戰,又一個個精得像鬼,在益州全都得到系統的訓練,論起山地作戰,說是天下第一精兵亦不為過。

    飛軍,在南中,他們當真如飛一般!

    他看兀突骨並沒有把孟優交給自己的意思,當下也不索取,竟自帶了人馬返回與向寵匯合。

    有了兀突骨,孟獲在人數上已處於劣勢,這下子,可要好好的出一口氣了……

    「天帝保佑,丞相神算,這援軍來得太及時了。」向寵看完鈞旨,竟是激動不已。對於他們聽從兀突骨指揮,向寵沒有任何異議,前軍大敗,丞相不知具體情況,自然要臨時指派後路統轄前路。行軍領兵大多都是如此。

    「拿地圖來!」在建安二十五年之前,漢人對南中的瞭解極少,但自從少主那年入主執中樞,就加強了與南中蠻人的聯繫,南中各部蠻人的山形,地理,河流,物產大都已經不是秘密。他看著地圖,點頭道:「好一招斷敵後路。這樣一來,孟獲便是退軍,也無法進入益州郡,影響張裔。孟獲想走,已是不可能了。丞相天人,他只撥動了幾下手指,整個南中便渙然一新,孟獲啊孟獲,看你此番還能如何?」……

    孟獲想到過向寵可能可能逃出,想到過且蘭不能一鼓而下,但他有著優勢的兵力,他相信以季漢的運作速度和實力,誰也擋不住他前進的腳步。但是他沒想到,季漢會這麼快派來援軍,他再也想不到,這些援軍,竟是他一直以為的「自己人」,得知兀突骨前來時,他開始以為是兀突骨來與他匯合,可是當知兀突骨是要與他交戰時,他心猛的一沉,好似是落入冷水中一樣,喘不上氣,說不出聲,他幾乎坐倒在地上,全然失了大王的威嚴。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復興蠻族,你為什麼要與我為敵?

    孟獲想不明白,發怒的孟獲親自上陣,前去責問兀突骨。兀突骨亦排眾而出,與之相見。

    「想不到,你會幫著諸葛亮!」孟獲的聲音在發抖,「你忘了你還是蠻族了麼?你忘了你曾經是我的兄弟了麼?你忘了你血液的顏色了麼?你-真-得-忘了麼?」

    「我沒有忘。所以,我現在站在你裡,你現在站在那裡。但是,下一刻,我就很難保證,你還能站在那裡。」

    「你想要我的命?」

    「我不想和你動手。我希望你也不要。」

    「我們本來可以並肩做戰的。」

    「我們現在還可以。只要你過來。」

    「你不可以過來麼?在成都,在江州,在整個益州,誰把你當成自己人過,你就算是換了服裝,他們還是對你們猜疑,恐懼,認為你是吃人的生番!」

    「丞相把我當成自己人。」

    「那是季漢的丞相,不是你的。」

    「從前不是,但現在是了。蠻人向來恩怨分明,他以我為兄弟,我視之為親族。何況,蠻漢之間征戰上百年,現在該是平息的時候了。」

    「想不到,最終我會敗在自己人的手裡。孟獲啊孟獲,你居然無法勝過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人,可算是無能。」他回頭望著已經殘破的且蘭,然後又看看兀突骨,「好吧,兀突骨,你放馬過來,讓我看看你們和漢人學了哪些本事。」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2:30
第二部 世事初硎赤子心 第四十一至五十章 長安之亂
    這是一場尊嚴與友情的戰鬥,這是一場信任與背叛的戰鬥,這是一場仇恨與和解的戰鬥。孟獲與兀突骨,兩個南疆實力最強大的人,分別在站在了兩個陣營,為著同一個目標而進行拚殺。

    蠻族的未來,應該在與漢族的拚殺中崛起,還是應該在與漢族的和解中共榮?

    兩種完全不同的理念,最終要憑刀劍的對話來解決,來分辯。

    這是一種悲哀,但卻無可奈何。

    孟獲與兀突骨卻並沒有想這麼多,他們都是只相信實力的人,所以他們直接向對方衝了過去。曾經的友誼無法影響他們此時的信念,但雙方都是蠻軍卻使他們不忍流淌太多的鮮血。

    兩個人的事,兩個要自己解決,他們各摧戰馬衝向對方。

    松紋古巨劍擊在三股托天叉上,發出振動戰場的巨響。互相熟知的兩個人,拼盡全力攻向自己的對方,血在身體裡奔湧,目光在交織中燃燒,兵器互相咬合發出不堪重負的格格巨響,戰馬四蹄踏地捲起滾滾塵煙。兩方戰鼓如雷,喊聲動天,旌旗飄揚。

    戰到三十餘合,孟獲的卷毛赤兔馬快,轉到兀突骨背後,一劍正中兀突骨後心。漢軍營裡一陣大嘩,蠻營則高聲呼喝。

    只聽錚然一聲巨響,兀突骨在馬上略一搖,卻沒有大礙,孟獲一驚,這是誘敵之術,我怎得忘了他有籐甲護身,刀槍不入。卻見兀突骨反手一揮,巨大的叉桿攔腰掃來,孟獲生再要避時,已來不及,竟被打下馬來。在地上滾得幾滾,方要起身,兀突骨巨叉已橫在孟獲咽喉之前。

    剎那間,整個戰場毫無聲息,只聽到風吹大旗呼呼做響。

    所有人都不相信的看著戰場,看著倒在地上的孟獲。

    緊接著,兩方好像炸了營盤,董荼那、阿會喃引各部蠻軍蜂擁而上來搶孟獲,早有土安、奚泥諸將迎了上去,又方一場混戰,亂成一團。

    兀突骨突然爆出一聲大喝:「都住手!」

    雙方一愣,各自停下。兀突骨看著地上的孟獲,道:「孟大王,你我交情多年,今日到了這個局面,實非得已。今日,我且放了你,你回去吧。若是不服,來日與我再戰!」

    孟獲翻身起來,已是面紅耳赤:「你放我,我還是要殺你。」

    「那也要你能殺得了我。」兀突骨渾不在乎孟獲的威脅。

    孟獲飛身上馬轉身回營,兀突骨道:「且慢。」

    孟獲回頭:「你又後悔了不成?」

    兀突骨道:「把你弟弟帶回去。」兀突骨背後旗門開放,孟優被反綁著雙臂被放在一匹馬上放了回來。

    「三弟,你怎麼……」

    孟獲全身發冷,已知情況不妙,一把拉住孟優的絲韁馳回本隊。

    軍帳中,孟優向孟獲哭訴道:「二哥,我對不起你。我被那個王濬騙了,他懂得蠻語,又身懷絕技,他假做生病,騙我前去探看。我不小心被他擒住。接著他大鬧軍營,乘亂殺了金環三結,放出向寵部。一夜之間,兩營蠻軍,被殺得大敗。我單騎闖圍報信,路上卻遇了兀突骨,被他擒住。二哥,我們敗了,可怎麼辦啊!」

    孟獲身子搖動,一掌打在孟優臉上:「你個笨蛋!」

    孟優大哭道:「二哥,我聽兀突骨曾說,向寵部已前往夜郎,斷我後路去了。楊鋒諸部也在聯絡朵思木鹿等人,要來反我們,如今我們怎麼辦,這且蘭現在已拿不下來了,若不退兵,只怕連山林都回不去了。」

    孟獲怔怔的望著孟優,竟似沒聽到孟優的話一樣,剎那間,大哥孟節對出兵的強列反對,朵思對出兵的不置可否,木鹿對出兵的觀望等待,臨別時夫人祝融的殷殷囑托,亂石漢的血戰,鷹宿崖的伏擊,且蘭城的攻防,兀突骨的巨叉,陣前受辱,當著上萬蠻軍的面,自己倒在兀突骨面前,自己兄弟兩個被放歸……血在瀰漫,血在湧動,到處都是鮮血……蠻族,蠻族的未來在哪裡……

    「二哥,該當如何,你倒是說話呀。本來大哥全力反對我們出兵,各部洞主支持了也不是很多,二哥認定季漢已衰,非要出兵不可,可是現在,我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該怎麼辦才好?二哥,二哥你怎麼了?二哥!」

    孟優見孟獲只不動身,上前抓著他的手,只覺那雙手冰一般涼,才一搖動,孟獲突然間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撲的倒了。

    「二哥,二哥!」孟優大叫著。

    帥帳之中,明亮亮的松明跳動著,照著人影搖搖。進進出出的蠻軍洞主元帥們,個個臉上充滿異樣。眼前局勢不用說,一切都明顯了。

    前幾日的攻城,大王似乎發了瘋一樣,把全軍都壓上去,第一天夜裡幾乎攻破了且蘭,第二天又幾次登城,那時城頭上漢軍已有些支持不住了,而且城上蠻人多了起來。當時大家打瘋了,雖然大王要求只攻漢人,不攻蠻人,但是戰場之上,一見了血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自然是誰攔在面前就殺誰。結果殺了第二天斬下了八九百顆頭顱,其中大半是蠻軍,接著一度攻佔了西門,雖然最後又被擠了出來,卻將西門附近的房屋一把大火燒個乾淨。眼見且蘭將破,大家喜不自盛。可是,就是這第二天傍晚,漢人鄧爍組織了數百蠻族女子登上了城頭。城外蠻軍更是喜出望外,以為漢軍要投降,用這些女子來換且蘭的平安。正在大家嘩然一片時,那些女子卻把孝布戴在頭上,對著他們,拿起了刀槍。沉重的刀槍,使她們單薄的身子都在發抖。他們大笑起來,難道且蘭沒人了,要靠這些女人來守城了麼?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他們大笑著她們,他們羞辱著她們。他們不知道,她們是那些被殺死的蠻軍的親人,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燒掉的房屋使她們無家可歸,他們更不知道,此時鄧爍已經蕩平了且蘭城中的叛亂,正在借們和她們來凝聚士氣。他們聽到城中發出了一陣撲天蓋地的熊一樣的吼聲。緊接著,一隊隊蠻人衝上城頭,那是曾經訓練過的蠻族叛軍,一隊隊的蠻人衝上城頭,那是曾經關在獄裡的犯人和奴隸,一隊隊的蠻人衝上城頭,那是被殺了族人燒了房屋的的且蘭蠻族……他們捅了馬蜂窩,上了漢人的當,他們的燒殺,把整個且蘭都惹怒了。從那天開始,他們就失去了主動,且蘭城雖然殘破,卻再也沒能攻破一次,直到兀突骨的大軍前來。孟獲曾說:「哪怕再給我們三天的時間,我們也能攻下此城。」孟獲的話,大家半信半疑。此次出戰以來,大王似乎不似在南疆時那樣神勇無敵戰無不勝了。而且,今天,他居然被兀突骨擊敗了……

    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感歎,似在感歎一個英雄的倒下,也似在感歎蠻族前途未卜的命運。

    阿會喃氣恨的走了進來,孟優看著他,臉上帶著詢問,卻擺擺手,讓眾人都退出去。

    塌上的孟獲歎了口氣:「你此時倒是機靈了一點,可是白天,……你怎麼不知瞞住我倒下的消息?」

    孟優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論起心計,他遠遠比不上兩個哥哥。

    阿會喃恨道:「大王,竹狼族偷著降了兀突骨了!」

    孟優大驚,孟獲卻似毫不在意:「我白天大敗於兀突骨,又傳出病倒的消息,自然軍心不穩,唉,竹狼族人數少,本來就是牆頭草,由他去吧。」

    阿會喃道:「哼,他跑不了,董荼那已引軍追殺他們去了。這回,不把竹狼族滅了蠻,旁人都會忘了大王的權威。」

    孟獲一驚而起,口中急喘:「董荼那去追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阿會喃道:「他說大王在病中,為大王分憂是臣下應有本份,怎麼?有什麼不妥麼?」

    孟獲長歎一聲:「董荼那雖隨我已久,可他受漢人影響亦不算淺,當初為了討好漢人,他曾獻出他領地的金銀礦,還受了漢人的封賜。此次他出兵隨我,雖無異心,但此時我勢衰,難保他不會動搖。咳咳……」他又劇烈的咳了起來,「……退兵吧,我們連夜走。兀突骨肯放回我,可見他心中還有蠻族,不會對我們趕盡殺絕的,我們走吧……」

    隨著孟獲的退軍,第一次南中叛亂就這樣平息了。兀突骨不在乎李豐等人的憤怒,只小打小鬧的跟在孟獲後面,那樣子,似乎是護送一樣,把孟獲「護送」回了他的老巢。孟獲在這種情況下,也很老實的沒有走攻夜郎進益州郡的道路。

    可是蠻軍才退,漢軍中就出現了小小的爭執。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攻擊孟獲?你的心向著我們季漢,還是向著這些蠻人?」李豐爆跳如雷。

    「你?在問我?」兀突骨渾不在意,「我是將軍,而你只是個校尉,李豐,你連尊卑都不懂了麼?若是這樣,你不用跟著我,回你的且蘭去!還有,誰置疑我的忠誠,也請他離開,我是個蠻人,我只聽從丞相一人的密令。南中軍務,由我全權負責。」

    大帳裡,一時箭拔弩張,正在此時,帳外有人叫道:「向都督到。」

    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帳門。

    向寵施施然走了進來,向兀突骨行了一禮:「兀突將軍,末將收復夜郎,向將軍繳令,並請示下一步作戰方案。」

    兀突骨大笑起來:「向都督說哪裡話來。雖然是我全權指揮,但那也是丞相不知都督軍情如何,想來過不了多久,都督便還是這益州最高軍事長官,我一個蠻人,自然還是要歸都督指揮的。」話是這樣說,神態間卻是有些不自在。顯然李豐的話刺傷了他,在表面上十分強大的外表掩護之下,兀突骨並沒有那樣強悍,事實上,蠻漢諸事對他的困擾依然存在。

    向寵一愣,眼睛向四面看看,看到李豐諸人的面容,大略猜到其中原由,心下不由暗怨李豐等人年輕,想事不周,得罪了兀突骨,卻笑道:「將軍,季漢只有一個天子,你我皆是天子的屬下,何分蠻漢?強執此念者,上對不起天子的重托,丞相的信任,下對不起蠻漢萬民。將軍不是俗人,但若是這樣的言語來示探向寵,豈非將向寵看的小了。」

    兀突骨面色大好,一把拉住向寵的手,他身高丈二,向寵在他身前便如孩子一般,這一抓住,巨手不自覺的用力,讓向寵不由暗自叫苦。兀突骨道:「你是個好人--好,我不追究你下屬的責任了,咱們商議一下如何來解益州郡之圍,救出益州郡太守張裔。」

    向寵點點頭。蠻漢之間的矛盾,不僅存在於民間,同樣存在於軍中,存在於朝堂之上,人的觀念,並不是幾句話就可以改變過來的。

    傷口,還要慢慢的癒合。不過,有向寵和兀突骨的全力配合,軍中乍現還無的緊張氛圍卻是消除了。

    數日後,鄂煥趕到,他身高九尺,用一桿方天戟,號稱萬人難敵。而楊鋒也成功的說服了木鹿大王和朵思大王等人,作為歸屬蠻族歸隊季漢,反對孟獲。接著益州郡的蠻人被兀突骨等人一擊而潰,南中叛亂全部平定。

    在這個時候,兀突骨突然回軍,從側後插向孟獲的老巢。這一招不但孟獲沒有想到,就連向寵等人也沒有想到。他們都以為兀突骨放走孟獲是因為念及同族之情,哪知他會有這一招。由於南中之事已定,曾從孟獲叛亂的各部都回自己的部落,孟獲起兵以來損失慘重,威信掃地。突然被熟知南中情況的兀突骨一擊之下,無力反抗,連戰連敗。又三十日後,孟獲部被壓縮到瀘水之濱,阿會喃被鄂煥所擒,孟優被趙統所傷。季漢大軍四面回合,孟獲已無路可逃。

    孟獲令人來問兀突骨:「你是否非要我的頭顱不可?」

    兀突骨搖頭:「丞相說,想請你到成都為官。」

    孟獲著人來通知:「你自己來見我。」

    諸將聽知,盡皆搖頭:「這是孟獲之計,想借此機會殺了將軍。」

    兀突骨大笑:「孟獲殺我,他沒有那麼傻。他眼下眾叛親離,除了投降,還有旁的路可走麼?」

    兀突骨單身直赴孟獲營中,與孟獲長談一夜,第二天,孟獲自己騎著那匹卷毛赤兔,身披著象徵受縛的黃綾,在祝融孟優等人的護送下,來到漢軍。

    這個曾經在南中不可一世的豪傑對兀突骨說道:「諸葛孔明敢於讓你帶著蠻軍來進攻我,我也想看看他是個什麼人。死在他的手中,我也不冤。」

    兀突骨道:「你放心,你不是生氣有人欺負我們蠻人麼?丞相不但不會殺你,還會讓你親手報仇,讓你立下大功。」……

    孔明到成都時,正是兀突骨第一次大勝。百姓得知孔明歸來,紛紛出城迎接,萬民空巷。其後,孔明一面遙控兀突骨的行動,一面令李恢主持南中的民政,恢復生產,自己在成都,安撫萬民。

    隨著孔明的到來,益州的民情似乎平穩了一些,但地方百姓傳言這是由於蠻軍的離開造成的。這也就更進一步證明了蠻人與漢人在一起是不合適的。

    孔明並不著急解釋和處理,他在行轅只翻看各地的資料,特別是益州各地較大的宗族的資料,詳細到每族的稻田、桑田、桔園、織機、佃戶,簡直無所不包,然後派出一些人到各處去。

    馬良不明白孔明在做什麼,但畢竟益州隨著孔明的到來,而變得平穩了,這讓他很開心。

    孔明對他說,好好處理益州的民政,莫誤了春耕,一切等春耕之後自然見分曉。

    其後,孔明開始在益州推廣一種新型的雙躡單綜斜織機,這種織機比原來的織機有較大改進,紡織速度大大加快。然後他宣讀了關於放開蜀錦官營的聖旨,准許一些大戶參予其中。由於絲路的重開,蜀中大戶早已紅了眼睛,一縷絲綢,運到西域去那就是一錠黃金吶,先些年為了增加歲入,朝廷把一些有錢賺的行業全都把持了過去,此時開放,當真是天大的喜事。益州各地大戶豪強們此時聽說,紛紛擁上門來。

    孔明絲毫沒有架子,對每個家主都親自接待,或一言以慰,或含笑傾聽,無不使人無沐春風,給他們指出了一條陽光大道。

    孔明輕易的把有些混亂的益州重新凝聚了起來,人們忘記了才發生的征戰和撕殺,開始把精力投入了經濟上面。

    似乎在眨眼之間,益州新開作坊數千家。到處都是格格作響的紡織聲。相比之下,四月裡發生的一件小事,在開始的時候,就不太引人注目了。

    四月的一天,突然十五個縣二百餘戶蠻人將狀紙告到成都刺史府,分別狀告七個大族看不起蠻人,非法侵佔百姓田地等十幾款。

    刺史馬良把狀紙交到孔明手中,孔明大笑:「人家告到你這裡,是對你相信,你還怕什麼?」

    馬良疑惑的看著孔明那雙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問道:「此事未免太過蹊蹺,蠻人到漢人的衙門來告狀,這簡直是從沒有過的事。而且這些蠻人所處地域不同,所告之人也不同,卻正巧在這個時候,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孔明笑:「從沒有過的事,不見得是壞事。旁的你不用管,只要稟公執法也就是了。

    馬良省悟,索性公開進行審理。這一審可不得了,竟然引出了一場波天大案。

    由於是蠻人告漢人,所以成都的百姓都很奇怪,前去觀看。那些蠻人穿的破破爛爛,形容憔悴,看起來似乎很長時間沒吃過飽飯似的,為首的一個少年,看起來與漢人沒有任何差別,文文靜靜,眉清目秀的,這便引發了大家的同情,覺得這些蠻人也不是那麼兇惡。接著他說起說起生活中的鎖事,更是與普通百姓沒有任何不同,他指控那些大戶如何欺壓他們,如何奪取他們的田地,如何欺凌他們的族人,如何霸佔族中的女子,字字帶血,聲淚俱下。更是引發了眾人的激憤。

    馬良自其順從民意,進行徹查,哪裡一查之下,種種證據顯現,他們所告的這幾個大戶,不僅欺壓蠻人,同樣害死了不少漢人,而且他們的背影很有些複雜,從調查中發現,這次蠻族的大亂與他們有關,而且他們似乎還與曹魏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馬良對最後的這些線索有些疑惑,他們是蜀中人,怎麼會與曹魏扯上聯繫,可竟然是鐵證如山。

    隨著案情的進一步發展,以郪縣豪族高氏、馬氏為首的一批大族浮出水面。

    馬良去找孔明:「丞相,您簡直是神仙,您是怎麼發現這一切的?」

    孔明道:「好戲還在後面。」

    馬良準備調集人馬進行抓捕,但這時,郪縣兩族的族長高勝、馬秦反了,郪縣位於東廣漢郡,離成都不過百餘里,他們召集了數萬人,攻佔縣衙,起兵向西直取成都。

    這一個變生肘腑,孔明來成都沒帶人馬,而益州的人馬此時除了江州陳到部,都在南中,馬良大驚,急問孔明該當如何。

    孔明笑道:「明日便知端的。」

    次日傳來消息,高勝馬秦二人才出廣漢,便被飛軍伏擊,一場激戰,高勝馬秦臨時組織起來的家丁部曲皆做馬獸散,高勝自殺,馬秦被擒。

    馬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簡直以崇拜的目光望著孔明。孔明道:「我來益州之前,就發現益州這些大戶有問題。到益州細查之下,更是吃驚,他們的野心不小,覺得蠻人的存在損傷了他們的利益,但他們不僅是想驅逐蠻人,還想把從荊州來的官員民吏逐走,從本地培養他們的代言人。鼓動無知百姓包圍刺史府就是他們做下的。我發現此事之後,因為兩部飛軍皆已派出,所以我並沒有下手,反而對所有大戶進行拉攏,發展經濟,這本來就是我想要做的,待兀突骨全勝之後,我明著讓他們守住且蘭,威懾蠻人,卻暗中讓他們回防成都。一切做好之後,我才安排了告狀之事,目的便是逼他們造反。當然我也可以用其他方法來解決此事,但是一來我查到這兩家勢力太大,目的亦過於惡毒,已經不好控制了,二來益州也需要這樣一隻雞來殺給猴子看。」

    「那麼,他們真的勾結了魏國麼?」

    「他們反了。」孔明打斷了馬良的追問,「所以,他們是否與曹魏勾結還那麼重要麼?此事一發,蠻漢矛盾便被漢魏矛盾所取代,人們皆知蠻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些心懷異志的人。明天,兀突骨和孟獲將到成都,咱們還得舉行一個受降儀式。這蠻人和漢人先後反叛,又先後被蠻人征服,嘿,這益州還真得好好整治一番呢。」

    我收到孔明的奏折時,時間已近五月。這一場南中之戰,似乎再一次證明了孔明的絕才艷艷,無人可敵,雖然這一次的經歷遠沒有在歷史上的七擒七縱光輝奪目。但是那種消耗自己的戰爭,我寧可不要。而且,那一次戰爭幾乎調空了季漢所有的兵馬和出色的將領,這一次卻都是啟用的新人和蠻人。孔明相信飛軍,重用兀突骨,本來就是分化蠻人的一個重大舉措。而兀突骨是南中一個威望極高的國主,舉國以征戰聞名,籐甲之堅甲於天下,而他從季漢以來,學到真正的軍陣兵法,經了渭南這樣的大戰,其作戰能力早是一般蠻人無法相比的了。加上孔明的欲擒故縱之計,孟獲自然是無處可逃。而孔明勝之後,逼反高盛馬秦簡直是神來之筆,這些大戶早些年在劉璋的治下無法無天,橫行慣了,歸來季漢,失了無數特權,一直心懷不滿,在歷史上,他們也曾叛亂,被李嚴所平定。可歷史被我改變之後,他們初還沒有動作,可乘我們不在蜀中,竟膽大的做出圍攻刺史府,驅逐馬良的事來。孔明這一次一舉將這兩戶滅族,無疑使整個益州的大戶都摸摸腦袋,思量思量今後。也轉移了蠻漢的矛盾,把蠻漢間一場因互相仇視而起的征戰變成受人挑撥的誤會。

    同時我也發現,季漢新的一代已經開始成長起來,並嶄露頭角了。事實上,在原來的歷史上,他們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沒有頂上來接受鍛煉。相比我喜歡提拔新人,孔明似乎更喜歡使用老臣,他們的經驗,他們的能力,的確是新人無法相比的。但是新人若不經受鍛煉,又怎能成長起來?我相信毛遂那句話,只有把錐子放到布袋兒裡,它才能露出尖來。

    向寵的進攻硃褒的一洩千里和後來的亂石灘被困,在證明他是一個出色的將領的同時,也從一個側面證明了他的大局觀念並不是很強,相反,若是孔明,就絕不會犯這種錯誤。或許,這也是他在歷史上於十餘年後一次平蠻中戰死前線的原因之一,但這次他統領大軍,總體表現還是可以的,經受了鍛煉,提高了水平,在今後的日子裡,他或許可以成為獨擋一面的主將。

    年輕的王濬再一次建立了大功,面對危機時,他總能想出絕妙的點子,把事情解決的順利妥當。他其實已經很有大將的底韻了,勇於任事,敢於擔當,不計名譽,足智多謀,武藝高強,雖然行事上還略有跳脫,不善於與人交往,不招人喜歡,在軍中的風評也不是很好,但是年輕是他的優勢,十年二十年之後,誰還能想像他那時的風彩?不過說起來,他也快該成親了。嗯,今年年底讓他回京述職,給他賜婚就是了。當了我的連襟,好好灌灌他。不過,諸葛喬是因為關鳳才屢次推托自己的婚事麼?還有姜維與靈兒的事。相比之下,我們四兄弟,到是最小的兩個先定下了親事。

    李豐、趙統、傅僉表現出的才能也算可以,名家子弟,畢竟不凡。這個時代,最好的資源,包括書籍、教育都是士族的專利,一時片刻之間,寒門還無法頂上來,所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季漢的主要支撐者還是這些士族子弟。不過我希望這種情況可以得到改變,普及的縣學可以給普通人家一些機會。

    不論怎麼說,今年與南中蠻人的對抗,遠遠無法與歷史上那一次巨大的叛亂和南征相比了,所以甚至沒有用孔明七擒,只一個兀突骨按著孔明的指揮,便將孟獲逼得走投無路。而孔明又成功的利用兀突骨打擊了益州那些心懷異志的大戶,解決了蠻漢矛盾。雖然益州表面上露出來的問題都被消除了,但正如一場地震一樣,地震之後有餘震,餘震之後要救災,人們觀念上的一些東西還需要時間來慢慢調整,真正繁難的事情還在後面。他要給我一個興旺的益州,一個他離開後不會生變的益州,還要很長一段時間。

    孔明離開的這一段時間裡,我繼續按照我們事先制定的方針,一絲不苟的開展屯田,擴張商路,建設隊伍,培養人才。

    由於去年大水,今年的土地墒情很好,有些地方淤出十分肥沃的良田,勤勞的百姓們早早的開始播種。姜維從北方弄來的大量牛馬起了大作用,一頭牛可頂六五個壯勞力,耬車播種,代田法、區種法、溲種法等耕種技術的推廣,選種、育種方法的改進,農作物復種制、連種制,農作物積肥、施肥、除草和病蟲害防治等田間管理技術也得到一定提高。在去年豐收的基礎上,我相信今年一定也是豐調雨順。

    魏臻已經開始重新修整關中的水利工程,由於資金不足,無法全線開工,只能是一段一段的修,我對他的要求也簡單,修一處,造福一處,最後再連通起來。所以時間雖然不長,卻也有數百傾田地受益了。

    而在宮中,我也開始大興勞作之風,在歷年節儉的基礎上,我又提出除了兩位太后,其他人都要做到一日不做,一日不食,就算不願意在御苑裡種田養魚,也要織綿紡紗。雖然說自古以來這種事極少,但既然連曹操的妃子們都能做日日織布,我卻更沒理由不行。此令一行,宮中小亂了一陣子,星彩率先支持我,而她的手下小太監黃皓更是做好做歹的支持。無奈我雖然稟持人都是會變的,不犯錯就相當於沒有錯,可是每次見黃皓便不由想到他日後可能亂國,這種感覺不是很好,我當下打發他去太液池(昆明湖)裡養魚了。沒有想到的是,這小子幾個月之後,居然讓整個皇宮都不用到外面買魚了。雖說我的皇宮人不多,而且太液池的魚最多的時候能供半個長城食用,但這才多長時間啊。這個小子!

    而也就是在這一年裡,關中出現了翻車。我記得翻車是馬均發明的,馬均是扶風馬氏,與馬超同宗,在歷史上,他曾改進綾機,提高了工作效率,並奉魏明帝之命製作指南車,於家作「翻車」(龍骨水車),當時人稱他「巧思絕世」。我一直在關注著這個人,可是卻一直沒有發現這個人的蹤跡,在魏國,也沒有他任職的消息。我想他是不是由於父親提前取了長安而留在了關中,現下這翻車的出現,證明了我的觀點。當下我下旨令新任扶風太守閻圃細細查找,沿著翻車的線索尋出這個馬均來--無論他是不是已改名更姓。閻圃和我算是老熟人,早在我取漢中時,就與他相識,後來北定雍涼,我任命他為安定太守。此次李恢南下,我調任他為扶風太守,守著我也近一些。閻圃細查了幾天,終於從一個工棚裡把馬均提了出來,馬均以為自己曾在魏國任職的事敗露了,嚇得魂不附體,直到我親自接見他,才漸漸緩了過來。然後我直接調他入尚書檯任郎官,給左民尚書費禕當副手,左民尚書負責繕修功作、鹽池園苑,相當於後世工部的前身。我對費禕說,全力支持馬均,有什麼巧思有什麼妙策讓他只管施展出來,花再多的錢也支持他去做。在歷史上他不是曾經想發明一種連續發射的投石機,而且號稱可以把先生的連弩效率提高五倍,結果因為沒有人支持而半途而廢麼,我倒要看看他的能力。馬均一步登天,自然是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卻不聽他的感激之辭,讓他好好的去做好自己的本職之事,拿成績來見我。

    孔明曾說有消息河內司馬也參與了季漢的商隊,可是我進行檢查的時候,卻並沒有發現其間痕跡。我不知道是孔明的消息有誤,還是這些人太過狡猾了。不過,眼下的司馬懿遠不是那個擊敗了孔明,平定了遼東,聲名震動天下的托孤重臣,他被曹丕猜疑下野,給曹丕下點套子讓他發現自己的作用還來不及,怎會跑來此地與我為難,那豈不成了傻子。不過話又說回來,司馬老狐狸是一個放長線吊大魚的主兒,眼下他不與我為難,卻也不見得不會悄悄在長安發展勢力,進行破壞。正如我們也開始在洛陽等地佈局一樣。

    三月時,東吳派輔義中郎將吳郡張溫到長安,來問我南中叛亂之事,他把南中之叛說得凶險無比,又問我需不需要幫助。我心下暗笑,我這個舅舅分明還是對南中地區不死心,也難怪,他的交州緊鄰南中,若一出兵,自然會分得些好處,撈些地盤兒。而他明知孔明在益州,主持大局,卻還要捨近求遠來找我,分明是知道孔明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計倆,想來長安蒙我一下,從中換撈取得些收益。所以我對張溫的話也只哈哈大笑著一帶而過,只問孫權的身體,孫登的婚事,卻一句也不肯說起正題,只說再等等。等了一個多月,消息傳來,張溫知道南中已定,這才慚愧的離開。

    四月,曹魏也忽然明白了人才的重要,重新恢復了太學,置博士,依漢制,設《五經》課試之法(史實如此)。

    五月,諸葛喬忽然送來消息,潼關的魏軍有異常調動的跡象。自孔明走後,相府的知聞所就交到諸葛喬手中,雖然他是孔明的兒子,有任人唯親的嫌疑,但他的才能和我對他的信任在那裡,有這樣的人才不用,那我才是笨。潼關主將還是郭淮,他的本事雖然不差,但是眼下我長安大將軍就有四個,雖然都已上了年歲,可是哪一個都比他強的不是一點半點。我雖然不會輕敵,卻也不至於害怕他。

    「陛下,曹魏此次調動,看來目標是我們了。」

    在歷史上,這一年曹丕南下,進攻東吳,最後又一次大敗而歸。可是現在我離開較近,看樣子他把目標重又轉向我們了。想想也是,潼關在他們手中,想攻就攻,想守就守,雖然我們不在乎潼關,可是在他們眼裡,這座關城還是了不得的關礙吧。

    「看來他這次是因為你父親不在,想要欺負咱們一下,沒辦法,誰讓人家家底厚實呢,咱們窮小子出身,小本經營,打草蓆賣草鞋,哪比不了人家太監的孫子呢?」

    諸葛喬笑了,我們兩個在一起時,還是很輕鬆的。

    「柏松,你覺得曹丕是要舉全國之力,報渭南之仇呢,還要是試探我們呢?」

    「這些年的仗打下來,曹丕的家底兒雖厚,也經不起渭南這樣的大仗,我覺得,他試探的成分還是居多。」

    「你這樣認為?」聽諸葛喬說曹丕此次調動軍隊是試探,我心下不由有些不以為然。曹丕此人,在政治上應該說挺了不起的,他繼位以來,堅持大權獨攬,設立中書省,其官員改由士人充任,原由尚書郎擔任的詔令文書起草之責轉由中書省官員擔任,機要之權漸移於中書省。定令婦人不得預政,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後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他又建立並推行九品中正制,力圖把用人權從大族名士手中收歸朝廷。通過這一系列措施,進一步鞏固了魏國統治。這些所做所為與我大多有近似之處,名字不一樣,但實際差不多。而在文學上,我更是遠遠比不上他一個零頭。但在軍政上,雖不能說他志大才疏,卻也是遠遠不及其父之萬一。在歷史上,他曾三次親自統軍伐吳,皆無功而還。而在這個世界裡,他也一次敗於渭南,兩次敗於東吳了。可是他卻有一句名言,那就是不能把賊虜留給兒子,季漢和東吳這樣強大,他自己滅不了,他的兒子豈不是要吃虧?儘管大臣勸他周文王把商紂留給武王來討,這是大勢所趨,他卻不以為意。所以我雖然不怕曹丕,他繼位以來在軍事上的行動,與我一舉平定雍涼簡直沒法比,但他只要一有舉動,我還是相當重視的。

    「伯松,曹丕此人好大喜功,此時你父親不在長安,南方叛亂初定,難保曹丕不生乘火打劫之心,你怎麼肯定這是試探呢?」

    「陛下。臣不知曹丕是怎麼想的,但卻知道當前大勢,無論魏漢還是吳,經這幾年的大戰,名將損失過多,百姓受損過重,都已經沒有打大仗的心氣兒了。郭淮是季漢手下敗將,眼下賈詡已亡,司馬懿被貶,陳群、董昭、曹真都曾被擒,名聲大損,張郃戰死,曹魏諸將提季漢而色變,所以臣以為,就算是曹丕有些想法,在群臣消極反對之下,也難以施行。所以臣以為,這肯定是試探。」

    想不到諸葛喬是從這個角度說的,這樣來判斷,卻也有道理,看樣子倒是我過於看重曹丕個人的想法了。畢竟,國之大事,唯祀與戎,就算是我,沒有大臣們的支持,也無法隨意挑起戰爭。

    「那麼,你認為此戰若打,該在哪裡開戰好呢?」一直以來,我們季漢追求打仗都是要在自己事先設好的戰場來開戰,但凡這個目標達成的,就沒有失敗的,比如陽平關之戰,比如渭南之戰,皆是如此。

    「這次自然不能讓敵人進入的過深,否則就會影響政局穩定,影響屯田和民生。所以,不能過了華山、黃河之線,禦敵於國門之外。」

    「那麼,誰為主將呢?」

    「陛下,這等大事,應由陛下與諸大人商議,非是我區區一個議郎所能置喙的,不過陛下既然垂問,我自然要答,我覺得,眼下我軍絕頂勇將之多,已超過魏與吳任何一國。三將軍,馬將軍、四將軍和於將軍四位大將軍的才能,在當今無人可敵,只是他們年事已高,若還陣前殺敵,似有不妥,掛下名兒起個震懾作用還差不多。除這四位將軍外,便是魏延將軍、龐德將軍、關平校尉、馬岱校尉以及伯約了。魏延將軍一直受先帝信任,在軍中威望僅次於三將軍和馬將軍,還在趙將軍與於將軍之上,若非父親不喜歡他,而他在渭南之戰初期犯下大錯,只怕也已拜為大將軍也說不定。但是魏將軍為人過於高傲,目無餘子,與過世的二將軍頗有相似之處,但卻不及二將軍超逸絕倫,誠然,在當世,他依然算是一流將領。龐德將軍一直隨在馬將軍身邊,他的本領之高世所僅見,不在五虎大將之下,而且其人膽大心細,破曹操,取長安,他功不可沒;關平將軍隨二將軍已久,當年與……與寇封將軍隨先帝東擋西殺,乃是季漢年輕一代中著屈一指的人物,相比之下,張苞關興等人比他還差不少;而馬岱的的槍術和箭法也是一流,當年與魏延初遇,一箭射中魏延手臂便足見他的本領。而伯約的本領,陛下深知,我也就不多說了。眼下關平與馬岱皆在西涼,迎擊郭淮之人,可在魏延、龐德與伯約三人中挑選。」

    「那麼,魏延,龐德和伯約,該讓誰來迎敵好呢?」這個諸葛喬,有話不一次性說完,還讓我慢慢的擠。

    「這個,實在不是微臣所能言了。」

    魏延麼,雖然有一定才能,卻是個不進行壓制就能反天的性子,雖然不一定是孔明說的反骨,但不好控制,居功自傲卻是真的,作為年輕的君主,我自然不想讓他這麼早就立太多的功勞,他最少還能給我打二三十年的仗,若成尾大之勢就不好了;龐德是馬超一系,眼下西涼一脈在軍中影響越來越大,也當加以控制,自然還是把功勞給姜維最好。可是姜維在北疆初有起色,雖與潼關相去不遠,但一時調回,也有不妥。算了,還是龐德來對付郭淮吧,他正守著華陰渭南一線,改派旁人也不合適。雖然這又給馬超增加了份量,但是馬超也並不是不可控制的,何況對於龐德,他眼下還有多大影響力還在兩可之間。作為帝王,平衡之道是最重要的,有些事情不能不考慮到,不但要考慮現在,還要考慮未來。

    看來諸葛喬分析曹魏各部大臣不願對季漢出兵是正確的,五月初我們就得到了潼關守軍的異常調動,可直到六月,曹魏的軍馬還沒有調動完畢。龐德還沉得住氣,我臨時調到龐德軍中一心想要立功的關興等人卻急得抓耳撓腮,而張苞隨著姜維,在北疆已立下不少功勞了。現在那個校尉的帽子又重新戴在了他的頭上。不過張苞自從被我從校尉一巴掌打成小兵之後,性子沉穩了一些,不復原來那樣冒失了。關興與張苞歲數相當,自然經常存了比較的心思,他眼下與張苞雖然同為校尉,但他這個騎都尉與北軍的校尉相比,卻還差著行市。而與他在一起的龐會更是著急,他不敢去招自己的父親,便天天逗弄關興,咱們什麼時候出兵啊,你去催催我爹爹好不好,咱們兩個比姜維、張苞、王濬、李豐他們差麼?我們一點也不差,就是機遇沒趕上,這次好不容易要打仗了,可是曹魏卻總是不動,難道咱們就這麼等下去麼?關興也不敢去催龐德,龐德太嚴厲,就偷著給我寫信,弄了不知什麼血寫血書,要求主動出戰。

    我沒想到關興會這樣有意思,而他和龐會成了好朋友更讓我有些吃驚,而吃驚之後就是一點點辛酸和感慨。在歷史上,二叔殺了龐德,而龐會則滅了關門全族!

    終於,到了七月,從洛陽來了監軍,郭淮被逼無奈,從潼關出動人馬,可是才與漢軍交戰,他們轉身便走,氣得關興和龐會在後面又跳又罵。

    龐德見狀,只是冷笑,令關興和龐會退兵。也不出戰,整日讓軍兵在陣前解甲而眠,不停的大罵郭淮無能,罵曹丕膽子小。

    城中的監軍哪裡受得這個,當即逼著郭淮出戰。郭淮心底大罵監軍笨蛋,口上卻不敢說出,漢軍的戲演的真實,這樣簡單一個戲碼騙過了城裡所有人,他左右推辭而不得,只好再一次打算同樣演一場戲,讓監軍看看自己也敢和季漢交戰就算了。

    主意打得挺好,可惜在實戰中滿不是那麼回事。他要求進攻速度要慢,要留給漢軍重整軍營進行反擊的時間,要留著七分力假做拚殺一場,要喊聲大,鼓聲響,刀槍舉得高,血汗留得少。可惜戰場不像他想的那樣簡單,才一出城,季漢軍隊就慌了,旗幟亂丟營盤大亂,魏軍前鋒收不住,只好衝進漢營裡去了。郭淮這下子騎虎難下,心裡罵娘,行動上卻不敢再退縮,乾脆一下子端了漢營。本想這下可以喘口氣,有個交待了,可是城上監軍見魏軍出戰如風捲殘雲,這個沒經過戰陣而又好大喜功的太監早不知道東南西北,以為郭淮畏敵如虎,根本就算不上一個合格的將領。還不如自己把指揮權拿過來的好。當下直接到營中,再令郭淮前進。

    這樣漢軍一退再退,郭淮連取了七座營帳,前進了百餘里。這下子郭淮把自己嚇著了,整天覺得脖子後面冒涼氣,覺得漢軍的鋼刀就要砍過來,看著那個意猶未足,似乎打算就這樣一直攻下長安的監軍,恨不得一刀殺了他。實在沒辦法了,郭淮一狠心,自己吃了點巴豆,當時就「病」倒了。監軍看他拉得不成人形,也沒有辦法,同意了他駐兵的打算。此時龐德果然卷地而來。於是同樣的劇情重演,只不要主角轉換,變成了是魏退漢進。關興和龐會像兩頭小老虎一樣,猛衝猛打,把憋了幾個月的力量都使了出來。饒是郭淮才能出眾,在魏國也算首屈一指的大將,用盡全力,使盡心機,才算把這場失敗控制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丟了大量的輜重,保證主要部隊和將領全須全尾的逃回潼關。

    這下子監軍不敢再亂指揮了。現在他與郭淮坐上了一條船,如果真實情況報上去,兩人誰也好不了。郭淮又做足了工夫,兩人一起給曹丕寫表章,把季漢的軍隊誇上了天,恨不得誇成當年的渭南,然後重點描寫郭淮和監軍如何大勝不驕,小敗不餒,力抗強敵,終於保證潼關不失。文中隱約提起,當年陳群司馬懿這樣的高手都勝不了季漢,他們能做到互有勝負,使季漢倍受打擊,已是極不容易了。

    消息傳到長安,我不由大笑,大笑之後又有些奇怪,這算是一場什麼樣的仗,就算是曹魏群臣不願打仗,也不至於會差到這般地步。何況曹丕之能,怎麼會派出這樣一個無能的監軍?我讓人把這個監軍的來歷好好打聽一番。結果到了七月,消息傳回,這個監軍與那個囂張的郭皇后有著較為緊密的聯繫。而且另一個消息同時傳來,司馬懿被重新啟用了!

    我一拍桌案,站起身來,恨,曹丕和我都被司馬懿騙了。雖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法,但肯定的是,他一定插手其間了,否則,以渭南之戰前先生的離間之計和渭南之戰時曹丕對他的懷疑,他怎麼可能還輕易翻盤。

    不過,漢魏在潼關一線爭鬥的同時,我悄悄的對河東下手了。

    說實話,我是極有自知之明的。以我的本事,論起興兵打仗,或許不下於曹丕,論起詩詞歌賦,我還要望風而逃。若和司馬懿正面做對手,十個我加起來,也不見得勝得過他。當然,先生曾說我總是太過看輕自己,我絕不是自己認識的那樣不堪。但是,我也不想和他做對手,不但是我,在這個時代,能與之相比的,除了先生,大約只有東吳那個由於父親沒有伐吳而還沒有被孫權重用的陸遜了吧。其次至於李嚴等人,相差難以裡計。想來以他的本事,既然能被曹丕重新啟用,肯定他要想辦法證實他的能力。而眼下孔明不在,季漢自然會是他的目標。看起來,事情要麻煩了。

    一個出色的戰略家,他的作用在戰場上是永遠不能低估的,更何況,他還在一個強大的國家裡。只要他被單獨任命為一方統兵的將帥,那他就會如魚得水,如虎添翼,再難克制的他住。想想他在歷史上曾經做過什麼,八日破新城,百日克遼東,五丈原之戰,生生把先生拖死。雖說先生以一州之力而攻九州之地,又翻山越嶺而來後勤供應困難,存在著巨大的劣勢。但天底下能讓先生這樣的奇才無計可施的,也獨此一人而己。如今先生不在,若要我來應付他,那簡直是太困難了。何況我的主要精力是建設,而不是戰爭。所以,我要乘他才剛剛恢復官職,對他進行打擊,讓他遠離權力中心,或且遠離季漢戰場,一個人的才華再高,如果他沒有舞台,他的才華也等於零。

    曹丕,老兄啊,他騙過了咱們兩個,對付他還得咱兩個動手才成。雖然原來你一直視司馬懿為心腹,但渭南之後,你應該對他有所芥蒂了才是,嗯,那我想想,怎麼再給你加一把火,你好好配合我一下,如何?

    不過,上次算計是司馬懿沒有防備,而且有先生親自主持,我這次的計策也不知成不成,還得做兩手準備。長安這邊倒是不用怕,雖然司馬懿挺牛的一個人,但以他一人對付我季漢四大將軍,而我軍又處於強勢,只怕也是力有不及,更何況還有李嚴和廖立可以在關鍵的時候頂上去。不過上庸那邊的安危就難保,我這個大哥寇封的本事有限,再加上對我的忠心也不見得有多少,莫被他偷襲了去。要不還調諸葛喬去幫他?

    說起來,在季漢,我手下的兵將大多是武人,從四位大將軍以下,到李嚴、廖立,滿朝文武,在經濟上能獨擋一面的只有一個劉巴還拿得出手。可是他這兩年身體也變得差了。在歷史上,似乎他已經去世了,但是不知是因為眼下季漢發展較快,他心情好呢,還是因為季漢的醫術發展快,得到了較好的治療,反正他還在朝堂上挺活躍的,時不時和我吵一架,臉紅脖子粗的指責我一番。若是理民的人才多一些就好了。若再有一個身體健康的劉巴樣的人物,我派他去蜀中換回先生,讓先生主持大局,我才不怕任何人。或者讓我恢復幾年,你曹魏不找我的麻煩,我還要主動找你的麻煩呢,真以為我拿不下潼關不成?

    可是眼下,我還得以大局為重啊,以季漢的國力,眼下還不能與曹魏進行全面開戰,否則必會重演當年六出岐山,九伐中原的悲劇,就算先期有些勝利,最終也會因國家經濟破產而慘敗。利用五年以上的時間修養生息,然後等實力強大後再東征,這是我與孔明的共同主張,也是我們壓制軍方,不同意攻取潼關的原因。

    諸葛喬被我再次派到上庸。這次我任命他代理上庸太守,而寇封則調任南鄭太守。南鄭是漢中最富的一個郡,但不在前線,也就不直接插手軍務,他算是略微有所提升,但從軍隊裡解脫出來。寇封會不會不滿?我不知道,但他若是個明白人,就該知道我能這樣對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曹丕是如何對待曹彰等人的,他也不是沒有看到。我平常經常諷刺曹丕,但是在心裡,我有時還是很同情他的,天家沒有骨肉,曹丕雖然對自己的幾個兄弟不好,但他的天下沒有亂,而司馬氏當權,分封諸王,結果馬上出現了八王之亂,把好端端一個國家打的七零八落,這才造成五胡亂華數百年的動盪。我其實也想對我的兄弟們好,而且我每次到後宮,吳氏和孫氏便經常和我說起曹丕的壞話,意思是讓我對自己的兄弟們好些。其實我對他們已不錯了,有能力的,便讓他去發揮,比如寇封;能力差的便封一小塊土地養起來,比如劉銘;不知道怎麼樣的,便進行培養,比如劉永和劉理。我希望宗族裡出些能人,卻也不想他們對我的位置造成影響。我不想做鄭莊公,把天下交給不乘其職的人去打理,釀成大亂再來收拾殘局,最後弄個誅弟囚母的結果,又是什麼好名聲?還好,眼下寇封還是讓我放心的。或者再過些年,讓他重上戰場獨擋一面也未可知。總之,道路都是人走出來的。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2:31
鞏固了上庸之後,我讓北疆的姜維盡量收縮防線,不要主動進攻了,這樣當長安方向出現問題時,他可以及時返回。

    再次,我讓孟達出使洛陽。和董昭上次來季漢的說法一樣,為了天下蒼生,兩家合好,不動刀兵,要上門去拜訪司馬懿,要讓曹丕知道,是季漢怕了司馬懿才主動求和的。要向曹丕建議,讓司馬懿重新統領軍馬。總之,讓要曹丕知道季漢非常關注司馬懿這個人,司馬懿的確是一個人才,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才,一個可比武帝曹操的人才。

    離間是必須的,但不一定成功,但有一點我認為曹丕是無法不重視的,那就是,以曹丕的才華,敢重用曹操這樣一個人麼?!

    只要他心存疑慮,我就不用擔心司馬懿會成為潼關的主帥。

    然後我下令給魏延、龐德等人,從現在開始,不許打任何的勝仗。有便宜不吃,有利益要讓,有一個人走路摔傷,要告訴曹魏,我們被伏擊損失了一百人;有兩個人吃壞東西拉肚子,要告訴曹魏,我們軍中流行疫病無力作戰。要主動幫著司馬懿宣傳他的能力,最好是宣傳司馬懿只要到了潼關,劉禪立刻就投降,到洛陽當個安樂公。要極為明顯的主動示弱,這種示弱做得過分一些,讓敵方和己方都認定這是一個玩笑或陰謀,而不會影響己方的士氣,造成敵方誤解來進攻。要讓敵人整天疑神疑鬼不敢亂動。前線越亂,前線和後方就會越安定,這個計策就算對司馬懿不管用,但對曹丕我還是有信心。

    我的心智不算是太傑出,但什麼東西想的多了,參謀的多了,徵求意見多了,自然就會很完善,或許李嚴等人每一個都比不上孔明,但三個臭裨將,頂個諸葛亮,何況是這些文武。更重要的是,作為帝王,我可以調用的資源要多得多,一條計策兩條計策不管用,多了自然會有效果的。畢竟曹丕對司馬懿的信任,還及不上我對孔明的信任。若是這許多計策再管不了用,那我還是直接把孔明調回,我自己去成都來的划算。很簡單,若是那樣,說明我不但比不上司馬懿,連曹丕也都比不了了。

    孟達在鄴城很受歡迎,曹丕久知孟達文采風流,自然是傾心結交,甚至同乘車輦。孟達被感動的受不了,回來時告訴我,他差一點就投降曹丕了,曹丕的文采太好了。我說你既喜歡,過兩年我把曹丕捉了,天天讓他陪著你讀書寫詩。

    魏延聽從我的號令,先把蒲津渡口讓了出來,接著便天天向對岸說,我現在壞了,軍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你們過來接收我吧,我到時保證投降。對岸河東太守、典農中郎將、駙馬都尉趙儼莫名其妙,不敢出兵。

    趙儼其人,也算是曹操主要謀士之一,在此時受重用程度還在司馬懿之上,但他的長處不是斬將奪旗、引軍征戰、謀略兵法,而是協調將領之間的關係,把心思不齊的各部人員凝聚成一個整體。為了河東,我曾對這個趙儼進行過細緻的調查,發現他和我們季漢還有著另外一筆帳。二叔從荊州北伐時,趙儼是作為曹仁軍的參軍身份參戰的。當時曹仁軍完全被圍困無法與援軍協力作戰,而徐晃率領的援軍多為新兵不足以獨自和關羽對抗,所以徐晃按兵不動等其它援軍,眾將便呵責徐晃,要他盡快攻擊二叔。這時趙儼一席話說服眾人,先設法告知曹仁軍援軍將至的消息,等徐商、呂建率領的援軍到來之後再一鼓作氣夾擊關羽,從而取勝。縱觀曹操時代趙儼的所作所為,這一件算是最突出的功績了,唯有這一次趙儼是通過自己的才幹影響了一場重要戰役的進程,如果沒有趙儼來說服眾將安心等待援軍,徐晃聽從眾將發動進攻也難以取勝,不聽眾將則很有可能會重蹈他在漢水慘敗覆轍。總而言之,趙儼有其獨特的辦事能力,卻並不是一個將才,更不是帥才。他是個好的謀士,好的組織人員,卻很難獨擋一面。

    對他的這些瞭解,在一點點推動我,讓我想辦法朝著河東伸手。

    十一月,司馬懿從侍中、尚書僕射的職位被改封為向鄉侯,督軍,負責鎮守幽州和遼東,對抗鮮卑和公孫氏,正如我們的益州做亂一樣,曹丕的後院也不是很安穩。我笑了,這下子,我和曹丕想對著掐都沒辦法了,手裡最厲害的大將都去穩定後方了,今後兩年,咱兄弟就悄悄的互相動軟刀子吧。

    轉眼間,金秋已過,涼風送爽,田地裡的莊稼都已收割乾淨,老天照應,今年又是一個大豐收,因為農屯土地種足五年,農屯之地便成個人所有,地方上安置的流民幹勁也極足,流民的勞動積極性也高,加上翻車的使用,水利的整治,科學種植方法的普及,有效的促進了農業生產。關中、漢中、蜀中三處糧食產地的糧食都收了上來,畝產量已達到兩漢時最高的年份。這使得季漢國庫首次在養活百姓之外有了餘糧,更給明年更大規模的屯田工作打下堅實的基礎。

    同時,第一批前往西域的商隊部分歸來,之所以說是部分歸來是因為有好多商家發現西域的富庶之後便留下一些人員在當地設點,或者進一步向西延伸他們的行程。此次西行,商人的足跡便及龜茲、於寘、康居、烏孫、疏勒、月氏、鄯善、車師等西域大國,用絲綢陶瓷之屬帶回了大量的財產,商隊中所有人都喜笑顏開,樂得合不攏嘴。長安城東市、西市一片繁華景象,多少年沒見過的西域葡萄酒、大宛馬、各種寶石、美玉重新出現在市場之上。當然,商業這一塊的稅收也開始大幅度增長。而更讓人高興的是,此次商隊歸來,同時帶回了龜茲、於寘、康居、烏孫、疏勒、月氏、鄯善、車師、小宛諸國的朝貢使者,而更讓人覺得奇怪的事,這些使者竟大都是王子、世子、年輕的將軍等實權人物,問程畿,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來的使者這樣年輕化。

    在歷史上,這些國家也曾對曹魏朝貢,但此時由於季漢的興起,隔斷了他們與曹魏的聯繫,而我們的漢室正統,也更讓他們相信我們。甚至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不知道曹魏的存在。這種接待工作自然是從曹魏歸來的孟達大顯身手,孟達與鄧芝都是季漢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孟達的長處是為人風流倜儻,才學高妙(在歷史上與父親絕交都能寫出一篇絕妙的文字出來-_-),使人一見便生親近之心,從地方一州太守簡拔為九卿之職,不掌兵權的他開始還有些想法,私下裡認為他是明升暗降,沒有實權,可後來季漢發展到三十多個郡,而上庸作為前線,又屢屢受到攻擊,卻也對此職相當滿意,他出使曹魏,曹丕雖然對季漢仇深如海,卻肯於接待他,這不能不說是這一件很奇妙的事。而鄧芝的心思細密,性格剛直,堅持原則卻又不乏變通,雖不如孟達的詩文之妙,在大節之上卻猶有過之,他善於站在對方的角度,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以此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故而容易得到出使國家的好感。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深得孫權的敬重。這兩個人來應對西域屬國的使節,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只是孟達問我,這些西域國家深知西漢、東漢的繁華,如今季漢的宮城遠遠無法與當年的長安和洛陽相比,會不會使這些使節生輕慢之心?我笑道:「給他們看宮殿做什麼?季漢軍校第一期軍校生畢業,讓他們觀禮。」孟達恍然大悟。

    當然,這些消息裡也並不全是好的,商隊負責人程畿先就給游楚和關平奏了一本,說游楚放蕩不羈,輕於政事,而與西域諸國胡亂聯絡,胡亂指揮,惹得西域大國十分不滿,又說關平亂殺無辜,拿商隊性命開玩笑,以商隊來引小宛將軍進攻,然後被他伏擊,直接導致小宛國換了國主。我心中暗笑,這等無法無天的作法,還真是游楚的作派,他在西域,其實也並不順利,西域各國各有自己的心思,各有自己的算盤,百餘年間自大慣了,哪肯輕易服人管轄?游楚在西域,並不以征伐為任,而是利用西域各國自己的矛盾,互相制約,達成一種微妙的平衡。這次商隊前往,所帶貨物極多,自然不免讓人心生貪念。其實小宛國的事,倒真的是游楚的一個圈套,首先,小宛國的國主不太聽話,其次,游楚想要找一隻雞來殺給猴子看,這兩個原因,到是第二個佔得份量大些,由此說起來,程畿這一本奏得也非無理,可是他不知道,若沒有游楚關平的這一殺,只怕商隊在西域絕對無法如現在這樣暢行無阻。當下我表彰程畿的功勞,卻把他的奏折留中不發。然後給游楚和關平每人加了一級俸祿。

    中秋節時,我曾到諸大臣府上轉了一圈,給臣子們賜了胙肉,並提前給先生送去最肥的一塊。先生在益州,一身擔著季漢一半的天下,身邊又沒什麼得力的人手,比之歷史上南征時的舉國齊動相差不知凡已,也不知他會不會遇上什麼困難。而以他的個性,無論遇上什麼困難,他也會自己來處理。我到不怕他遇到無法處理的難道,我只怕他累倒了。

    也就是在諸大臣府上行走時,發現了黃皓這小子又在搞鬼,由於他負責太液池,出產的魚類除了供給內宮之外,他還把一部分免費送給一品以上大員府中。各部大臣不知道,以為是我關愛大臣,對我自然是感激無已。而他把另外一部分在城中出售,在他們的宣傳中,在太液池魚,是專供皇宮和一品大員的魚。這樣一來,城中有錢的富戶,想沾沾官氣,擺擺譜的小吏,哪個不想來買,哪怕多花點錢,也要對人說我吃過太液池的魚啊。這些事本來是李嚴當笑話講給我聽的,但是做為我,卻對黃皓的事總是分外的上心,過後細查了查,賣魚得錢他不但沒有貪,而且自己應得那一分也沒有拿,除了給手下的紅利,竟然全部上繳到了少府。他居然是個不愛錢的人?打死我也不信,但是,他到的確是個人才。

    在關府拜見徐夫人時,在他府中意外的見到了兩個河東人。河東是個出名將的地方,西漢時有大將軍衛青、霍去病,當代有二叔和徐晃。

    徐夫人給我見禮後說道:「這兩個人是我家老爺的同鄉,這位先生姓孟,名文,字惜墨,當年我家老爺見義勇為,打死人命,就是孟先生的先人幫著我家老爺逃走的。而這位先生姓衛,名風,字硫華,是孟先生的朋友。」

    我含笑點頭,看樣子徐夫人是想為他們謀個官職,以報答當日之恩,只是這人姓衛,不知與河東衛氏有什麼關係。當下問起,那人答道:「小人衛風,大公子衛寧是小人的族叔。只是小人這一支已頗為沒落了。」

    他說的衛寧便是衛氏這一代的閥主衛仲道,也就是蔡文姬的丈夫,現在住在藍田。不過衛寧性情遠淡,並不追求名利,所以他這個閥主只掛個名字,衛閥之事由其弟衛建主持。

    孟文不好意思的道:「陛下,孟文本來想著參加季漢的大比,可惜小人來晚了,沒有趕上,打算再讀三年。原來也以為,搞學問的人,不論是儒是道,還是諸子百家,一是為了自己的信念,二是為了名揚天下。可是來到長安,方知在長安居住下來,能活得像個人樣,大不容易。古人道,『學而優則仕。』儒者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商不能算,兵不能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只有入仕為官這一條道。與衛風在一起,衛風隨便帶些什麼東西,前去東市或者西市,回來後腰包也就鼓起來,每每此時,我總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多餘之人,悔恨自己沒有承我父親之業。然而儒學又是我之所好……」

    我揮了揮手:「好啦,遇到朕,也是你們的緣法,朕先讓你們待詔公車,領點官俸,怎麼使用,以後再說吧。」

    孟文拜射:「臣多謝陛下!」

    衛風卻搖頭道:「陛下,小人志不在於為官。」

    「嗯?那你想要什麼?」

    衛風左右看了看,想要上前,自然被內侍攔住,強笑了一下,低聲道:「小人想向陛下求一條商路,一條自季漢通向河東的商路。」

    嗯?我定睛看他,不知他是否代表河東衛閥。河東之地,我想念已久,若不是因為國力尚不足已支撐大的陣仗,我早就揮師過河也說不定。想不到衛家居然會主動與我聯繫,點頭笑了:「好,就憑你能進到這關府來的這片心思,此事朕同意。具體的事宜你找程畿商議。不過,河東眼下還是曹魏的天下,這條商路我們只能開一半啊。」

    衛風大喜道:「另一半,衛家可以負責。」

    我確定衛風的確是衛家的代表,他不在我眼前隱瞞,大約是不想因此而失去的我信任,而看徐夫人和孟文的樣子,他們都不知道衛風的真實身份。而衛家肯於主動與我聯繫,大約他們這些地頭蛇感覺到了季漢的實力,同時也是季漢商隊的巨大利益對他們的吸引。

    我笑道:「趙儼似乎對衛家不錯吧。」

    衛風道:「啟奏陛下,話雖如此,但趙太守快要離任了,況且這一兩年,河東百姓一日三驚,只怕季漢天軍,不不不,是只盼著季漢天軍,而曹魏京城那些人,卻總要我衛家舉族搬到洛陽或鄴城去……河東是衛家的祖宗陵園所在,先祖長平烈候(衛青)乃大漢忠臣,我衛家亦一心向著漢室,自然不願給偽朝賣命。」

    我盤算著其間得失:「衛家派你前來,正如你所說,大約是因為你的身份與衛家閥主已有了一段距離,所以不會引人注意吧,既如此,你也先待詔公車,日後如何使用,由朕想好後再定,無論你的才華在學還是在商,在季漢,總有用你之處。」

    衛風只得道:「謝陛下。」

    我聽他語氣並不甚高興,知他怕在季漢露了臉,在河東的家人不好自處,道:「你放心,衛家肯讓你前來,自然會好好待你家人,你在季漢越受重視,衛家也越會優待他們,衛建若連你的家人都保護不了,他也白主持衛家了。」

    馬超這兩年的身體不是怎麼好。我原以為在歷史上的英年早逝,是因為不被父親重用,心情不好的關係,現下看來,倒是我錯怪父親了。大夫說,他是少年時打打殺殺,爬冰臥雪,過於拚命,不注意身體,再加上疊遭慘事,全家數次被害,父親,兄弟,妻子,兒子全都慘死,身體裡五勞七傷,早已伏下,一到歲數,種種病症全都找上門來,讓這天大的英雄也無法抗得住。

    進門坐好,馬超在榻上施禮道:「陛下,有什麼事,叫臣一聲就行,何必又勞您大駕?」

    我笑道:「除了你馬愛卿,誰的住處,能讓朕三番五次地光顧呢?身體好可些了?」

    馬超歎了口氣,搖搖頭:「馬超這輩子算是完了。」

    我笑道:「卿何出此言?你今年不過四十有九,比三將軍和四將軍小七歲,在季漢算是年輕的了,何必這樣自苦自艾?」

    馬超只是搖頭:「馬超這一世,總是殺戳過多,才得此報。早在十幾年前,馬超就該死了,幸而老天照顧我,讓我多活了幾年,蒙先帝與陛下兩世重用,收復雍涼,還於故鄉,又受封為大將軍,對得起祖上了。特別是這兩年,新得了一個兒子……馬超若有不測,還請陛下念在馬超面上,多看顧他些個。」

    馬超在長安,另娶妻吳氏,生有一子,年方兩歲,取名馬復兒。我聽馬超說的傷感,不由落下淚來,點頭道:「愛卿好好將養身體,萬不至到那一步的,我讓人算過,愛卿的壽數還長著呢。朕還想著讓愛卿幫著橫掃北疆呢,哪能輕易言死,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馬超搖搖頭:「鮮卑表面上雖強,但正如當日之羌亂,各部心思不齊,指揮紛亂,又互相攻擊,敗像已成。陛下北結匈奴,東連軻比能,又有姜維統兵,足夠了。」

    我道:「我若想讓你平定西域呢?」

    馬超笑道:「陛下,西域有什麼難定的,關平有乃父之風,平定西域何須他人幫手。」

    我一心想找個事兒讓他佔住心,有心說西羌國,又怕他疑我認為馬岱無能,當下道:「東平曹魏,又怎能少了愛卿的身影?」

    馬超一時無語,現出神往之色,終是歎了口氣:「陛下,以季漢之國力,若想與曹魏爭一日之長短,最少也要五年之後,那時馬超只怕早已不在了。」

    我知他說的乃是實情,暗自里長歎一聲,卻也不再說什麼。

    馬超手中轉動一小串佛珠,我知道那是普法送給他的。而前面他所說那番「殺戳過多,至有此報」的話,大約也是普法所常說的佛家因果之說。我雖不信,但看馬超念得幾聲佛,眉間竟現平和安寧之色,一時又覺得他能看開一切,卻未常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在種種紛亂裡,季漢軍校第一期就要結業了。我接到這個消息,還是決定親自前往。畢竟這個軍校是我一手創辦的,它凝聚了我的心血和汗水,花了我大量的錢財,直到現在一提此事,少府孟光還會向著我瞪眼睛,嫌我花錢多了。而且這第一批學生中,有著大量季漢的中下層骨幹的將佐,也有著特意簡撥的各功臣子弟,雖然張苞和關興等人中途分撥到了軍中,但現在還有關索、趙廣、張紹、張毣、黃邕、黃祟、李遺等一大批季漢功臣子弟,還有關鳳、許靈兒這樣的女將。雖然孔明不在,但是有著四位大將軍為師,一年半的時間,這些人應該有一定的提高。

    這時,長安城中忽然出了刺殺事件。

    「陛下,西域商路開通,各國人士紛紛來長安,其中不少人是王子公孫,想來見識我季漢的繁華。此次出事的便是鄯善國王子。此國自來歸服王化,是西域最親近季漢的國家,此事之後,不知對西域之事有無影響。」李晟一邊說著,一邊連連搖頭,「臣奉命前往,先封了館驛,細細進行排查,問起當時情形,館驛之中諸人言道,他與一些隨從本來好好的喝酒聊天,聊著聊著,說起他的身份,旁邊一個人站起來,說王子什麼了不起,季漢滿大街的人都比他高貴,這王子不服,兩人就吵了起來,那人抬手一劍,就刺透了這王子的心窩。延尉大人與臣一起去的,他當時只用手捧著心窩,長聲歎息,這下子可怎麼得了,這下子可怎麼得了。」

    我想想糜芳的樣子,想笑,卻苦澀的笑不出。他活得越老,膽子越小,能力越差,怎麼看也不像是個隨著父親從戰場中滾殺出來的漢子,卻又是我的舅父,讓我該如何對待他?唉,實在不行,找個由頭逼著他退休算了,別到時候出了大錯弄得我不好收場。

    「那刺客可還在?」

    「回陛下,那刺客逃走了。當時禁衛軍趕到,卻沒有追上他。」

    「這麼說,是一個高手所為了。」我的禁衛軍,可不是先漢的那些少爺兵,他們都是百練雄師中選拔出來的,能從他們手中逃脫,本領當屬不俗。「針對西域王子的刺殺,這肯定不是季漢人所為,你繼續細查,若是人手不夠,可以從軍校或者大內抽調。我們的對手不是一個人,只怕是一個組織,一個可能由曹魏大臣暗中提調的組織。我相信你們兄弟的能力,我認為你們可以把這件事處理好。有什麼困難或進展及時匯報,另外不要在西域諸國中造成太大的搔動。他們的飲食都由可靠的人負責,加強對館驛的管理,杜絕一切生人入內。」

    李晟點頭去了。

    我想了想,道:「傳黃皓。」

    不一會兒,黃皓來了,他低低的伏下身子,那一種溫婉而嫌恭的聲音說道:「陛下交小人的事,小人都辦妥了,二十四名宮女,個個都是花容月貌,才華出眾,這些人都是孤兒,是小人前幾年從賣兒賣女的流民裡挑選出來服侍皇后的,她們在宮中受了良好的教育,而且都一心向著季漢,不會有反叛之事發生。」

    「把人帶來給朕看。黃皓,你辦事很得力啊。」

    「為陛下解憂,是小人的職責。」

    我帶著黃皓引著這些宮女去見星彩。打算讓星彩教導她們一段時間,這些西域王子貴族們來到長安,我打算送給他們一些宮女,借這些人,也可乘機在西域各國增加一些耳目,施加一些影響。當然為了她們不被人輕視,到了西域受人欺負,我還需給她們一些封賜,使他們有個合適的身份。

    之後,我把廖立找來。先生去蜀中之前曾對我說,遇到困難之事,廖立會成為我的好幫手的。上次曹魏弄計,買通廖立的族人來構陷孔明,弄的季漢朝堂大亂,孔明、李嚴、廖立三人皆被捲入其中。那一次廖立是有苦說不出,心高氣傲目中無人的他受到了生平第一次嚴重打擊,其後他一直無精打彩,彷彿原來的精氣神都消磨盡了。不過,他這種人,只有消磨了他的稜角,方可大用。而此次正是一個機會。

    我問廖立:「想不想報當初曹魏陷害你的一箭之仇。」

    聽了我的話,廖立眼中突然現出一道精光,抬頭看我時,已多了幾分期盼。

    「這幾日長安城中的情形,你大約也看出來了。長安這幾日不平靜,暗中有人搗亂。」

    「是,臣看出來了。」

    「很好,我希望你能幫我定下一計,把這些暗中的人引出來。從現在起,執金吾、廷尉府由你統領,知聞所的消息同時轉發給你一份,這樣的權力夠麼?」

    「陛下托臣以重任,臣敢不盡心竭力。臣身為侍中,不敢奪九卿之權,只要他們配合我就可以。臣要連夜看知聞所關於曹魏的一切消息。」

    「可以。」

    ……

    從次日起,我開始親自接見西域各國那些王子們,又便服前往與他們交流,說起季漢種種好處,鼓勵他們留下來在長安定居,或者進行學習。大漢對各藩王和歸降的各部,都要求他們送質子,以進行控制和管束。但眼下西域各國不是用武力征服的,所以我並沒有要求他們送什麼質子。但如果他們為繁華所迷,自願留下,我還是很願意的。而我作為季漢之主,對他們的關心讓他們感動的無可無不可。自古以來,中央帝國並不在乎這些邊遠的小國的,哪怕他們的國主親來,也不過獲准見上一面,已是極大的榮幸,而似我這樣親自來訪,實在是絕無僅有。當然,我同樣也借此機會瞭解西域的地理民情,物產資源,想像如何使那裡進一步變成內地,能否在今後的時間裡建成州郡。一個穩定的西域,一條暢通的商路,是季漢興迅速興旺起來的重要支持力量。中斷了近百年的商路,使西方對東方的需求達到瘋狂的地步,在西域的西方,有著好多大國,有些並不比大漢小。在軍隊,官員無法抵達的地方,穿行著商人們的忙碌的足跡。只要這條商路暢通,季漢的東西絕不用發愁銷路。以絲綢為主的商品流向西方,換回支持季漢作戰的錢財和物資。這也是我寧可冒著得罪和失去關鳳的危險,也要採取將計就計,而不是直承這是一場騙局,損失季漢顏面的原因。西域,對於眼下的季漢來說,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西域亂了,它的危險更遠勝於南方孟獲的危害。孔明現在安定的是南方,而我現在可以說在朝堂上安定的是西方。然後,我騰出手來,將平定北方,之後我才可能專心對付東方的曹魏。

    而這一段時間裡,廖立在我身邊悄悄布下了大網。

    ……

    「陛下,由於時間較短,臣只能打入他們的外圍組織。從一些蛛絲馬跡看來,他們還打算進行一系列的暗殺。」

    「一切交給你佈置吧。」

    「是。」

    ……

    數日後,坊間一則關於我總在某小店吃小吃的謠言流言開去。這則消息有鼻子有眼睛的,而那家小店也在不經意間紅了起來。

    到了第七日傍晚,我的舊日曾坐過的一輛小車從東市出發,過玉帶橋回返未央宮。

    東市口興漢酒樓之上,化過妝的廖立等人圍坐在窗前一張桌上。酒樓是典型的木構樓閣式建築,高達四層,呈方形,每層用斗拱承托腰簷,從這酒樓中望出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未央宮大殿。由於長安城實行宵禁,所以酒樓主要營業時間是中午,晚上一般沒有什麼人,整個三層只有廖立一行。

    「你猜,」廖立道,「他們會在哪裡設伏?」

    「我猜是玉帶橋。」普法說道,「那橋南橋北皆是商戶,這兩年外地客戶較多,管理也算不上嚴密,他們從那裡下手之後,可以輕易擺脫。」

    「我猜是未央宮前三百丈。」黑塞道。

    「不可能。」普法搖頭,「那裡馬上就進入御道,執金吾掌管之處,誰會在那種地方行兇?」

    黑塞起身點燃一支香,插入香爐中,轉身望著窗口:「不信,你就看著。」那是一支清心解憂的香。

    普法沒有發現,還在與黑塞鬥口:「我當然不信,在那種地方行刺,便是我去做,也靠近不了鑾駕。而且,如何逃走呢?」

    玉帶橋這個地方正因為容易被人設伏,卻也防守緊密。而御街之北,馬上進入金執吾主管之地,戒心會小一點,在這之前出手,幾率會大一些。普法只算了上前衝殺,卻忘記了暗殺的主要工具,弓弩。若是用弓弩對著鑾駕亂射,成功率只怕還是很高的。只是,他們會藏在哪裡呢?

    此時,那鑾駕果然平安過了玉帶橋,又向前去。

    普法大奇,站起身來,連呼怪異。過不多久,普法笑道:「黑塞,你所說的只怕還是不成,眼下鑾駕已近御街,執金吾正在迎上,敵人想攻擊只怕是不成了,除非……啊!什麼,雷霆弩!」

    樓中眾人皆站起身來。雷霆弩是季漢軍器的一種,其強大的穿透力可以在五十步的距離內輕易穿過任何甲冑。此時望去,鑾駕竟被射透,車旁倒了四五個侍衛,李也受了傷,正在指揮進攻。那弩竟是從宮牆外一處破廢的望樓中射出的,著實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廖立低聲笑起來:「原來這暗道的出口在那裡,這下子你們可跑不掉了!」

    為了節約費用,長安城中舊宮舊牆我都沒有拆毀,只是在原有基礎上進行的修膳,當然早就注意了會不會有什麼暗道秘徑,會不會讓敵人從外攻入。可是皇宮之外盤查就沒有這樣仔細了。沒想到宮外望樓居然就有這等設施。

    普法點頭道:「看來,我們對長安城瞭解還是不深啊。不過,他們這次露了頭,再想藏起來,可就難了。」

    廖立道:「這次,絕走不了他們。」

    此時,李暠帶領的侍衛從埋伏處衝出來,與其兄匯合之後,向那刺客埋伏之地撲去。在他後面,是執金吾的隊伍,手中還牽著巨犬。不論是我還是一般的大臣,都以為曹魏或是司馬的人有著什麼特殊的手段,能藏在這長安城中不被發現,卻沒想到,長安原是曹魏之地,如鍾繇等人,經營長安數十年,自然有著一定根基。長安城入季漢之手不過五六年的時間,對暗道秘道瞭解不多,想要一舉將之除盡卻也為難。不過這一次他們露出頭來,卻再也逃不掉了。

    廖立看看手中的杯子,忽然把茶潑在地上,高聲喚小二添水。普法道:「大人,怎得不用我們自備的手?」此時樓梯聲響,小二已提壺走了上來,給桌上續水。有了外人,幾人便不再說話,廖立看那小二,笑道:「這是什麼水啊?」

    小二道:「回客官爺的話,這是渭河水。」

    「渭河是不是連著黃河啊。」

    「是啊。」小二被廖立問愣了。

    「那麼黃河往下游就是洛陽了吧,好像洛水也入黃河。不知道這渭河水會不會與洛河水有相近之處。」

    小二笑道:「客官的話,小人不懂得。」

    廖立拿起小二才添了水的茶杯,看了看,冷笑道:「來,看你小子勤快,這杯水賞給你了。」

    小二面色一變:「客官,客官說笑了,您的水,小的怎麼敢喝?」

    廖立瞇著眼睛:「不敢喝,你怎麼敢讓我們來喝?這水喝下去是讓人死麼?」

    小二冷靜道:「客官,你的話我聽不懂。」

    「不懂?你這客店的柴房裡是不是有個洞?剛才你讓人去鑽那個洞了吧,幹什麼去了?是不是想取消行刺計劃?可惜,那人才到柴房就被擒了,消息沒送出去。」此時外面大街上一陣喧嘩,羽林軍、執金吾已將這個酒樓團團圍住。廖立道:「眼見羅網重重,你的屬下俱已被擒,你還想逃麼?」

    那小二猛得把水壺向廖立頭上砸去,接著飛身向出廖立撲上,手中已持了一把快刀。

    廖立是文人,以為小二聽到此處,必會全身發抖,束手就擒了,哪知他竟然還要動手,嚇得一縮頭,其勢已然避不開,眼見要被砸得頭破血流。普法黑塞聽廖立話語,早護在身邊。黑塞護在廖立的身前。普法身形如風急轉,起手一揮,那水壺在半空中已是轉向,巨錘般帶著勁風砸在小二,連壺帶水二十餘斤,有如流星錘一般,砸得小二撲得摔倒在地,滾開的水灑的滿身,慘叫不迭。

    廖立回復寧定,笑道:「這才當真是大獲全勝,一網打盡,所有人押往廷尉大牢,我入宮向陛下匯報此事。」

    其後幾日,長安城中熱鬧非凡,每天只是抓人,審案。說起來這一案倒是長安城中近年來少有的大案,拔出蘿蔔帶出泥,竟然涉及到四五個衙門,六七個大商戶,二百餘名案犯。最後攻擊敵人巢穴時,竟遇到強大的抵抗,被大批高手阻擊,逼得廖立用了煙熏之法,才將那些人捉拿歸案。其中有一個人,居然和普法戰成了平局,不過被八陣圖困住,最後自盡而亡。

    終於,廖立來向我匯報,此案基本上弄清了,此案是河內司馬氏和鍾氏共同所為。鍾家的關係網絡,司馬氏的人員計劃,那些高手竟是司馬懿府中養的死士。此次前來主持的一個是鍾會的堂兄鍾紳,一個是司馬氏的少年,俱已成擒。

    我心中大喜,誇獎廖立一番,問道:「司馬氏,是司馬望麼?」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總是對阿望疑神疑鬼的。

    「不,不是司馬望。沒有司馬望出名,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叫司馬昭。」

    「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自己會有這般好運!司馬昭啊,司馬懿的兒子,晉朝開國皇帝司馬炎的父親,比我小三歲的天才少年,我平生最可怕的同齡人,他居然被我捉住了?「快,快帶他來,朕要親自審問他。」

    廖立從沒見我如此激動過,一時愕然,退下去了。

    我卻激動的從寶座上站起身來,來回走動。

    司馬昭被我擒了,司馬昭被我擒了,看以後他還怎麼封我為安樂公,我今天殺了他,司馬炎連出世的機會都沒有了,以後這三家歸晉的歷史,從今天起就改寫了。

    興奮了一段時間,我漸漸平靜下來。眼下司馬氏還只是曹氏的臣子,他們想要奪位那是經歷了曹丕、曹睿兩世之後,才掌了實權,又經曹芳、曹髦、曹奐三世,才行廢立之事。曹氏天下是由曹家父子一手打下來的,曹魏諸人都是曹家人馬,眼下司馬懿雖然也能在朝中弄些風雨,但還遠遠不及曹家的實力,一言以廢,一言以興,生殺予壓,皆在曹丕一念之間。所以這個司馬昭,更是遠遠差著份量。

    我該殺他?還是放他走換些錢財?不不不,就憑他這個名字,我也不可能放他走,那麼,扣下他麼?

    司馬昭和鍾紳兩人被押了上來。鍾紳二十六七歲,長得挺漂亮的,鍾家本就是出美男子的家族。司馬昭相比之下,卻有著一股陰騭的氣質。兩人似乎都受過刑,鍾紳走路都發抖,一上殿便跪在地上,連呼饒命。司馬昭並不開口,居然敢上下打量我,然後規規矩矩的跪了。

    我叫道:「鍾紳。」

    鍾紳一激靈:「罪人在。」

    「鍾會現在幾歲了?」

    鍾紳抬起頭看我,自然想不到我會問這樣的話,疑惑的抬頭:「鐘,鍾會是誰?」

    我見他不似做偽,心想,鍾會是他堂弟,他不該不知道他的名字,難道鍾會還沒出生不成?那樣的話,我們進攻曹魏時,豈不是少遇到一員大將。對於鍾會的出生,我一直記不大清楚,似乎他是公元二二五年,也就是明年才出生,可是又恍惚記得他兄弟兩個曾見過文帝曹丕,當時他哥哥全身是汗,而他卻沒有汗,文帝問他們怎麼回事,哥哥答,顫顫驚驚,汗出如漿,弟弟答,顫顫驚驚,汗不敢出,一時傳為神童。可是曹丕後年就要完了,難道他見得是個一歲大的孩子?不過此時我也無暇去想哪個是真哪個是偽,一笑轉過頭來,望向司馬昭。

    「司馬昭。」

    「在。」

    「可曾想過有一天會被人所擒麼?」

    司馬昭一笑:「我偷偷從府中跑出來時,就想到過會有這一天了。」

    「嗯?不是你家中人派你出來的?」

    「小可學業未成,才能有限,寒家怎會派我出來行事。不過是我一時任性,偷跑出來,想立上一功,結果大事不成,反而連累了鍾兄。不過我聽說長安城中,季漢之主最是仁慈捉得俘虜從不殺害,所以才敢前來。」

    「仁慈,你是聽說我財迷,覺得自家有錢,就算犯到我手裡,也可以贖回去吧?」

    「陛下說笑了,怎麼能說財迷,各取所需罷了。」

    我被司馬昭逗笑了:「說得不錯。可惜這次你打算了算盤。旁人放得,司馬氏,我可不會放走。」

    「什麼?」司馬昭急了,「我家會出大價錢贖我的。」

    呵呵,畢竟還年輕,不是日後那個讓天下為之色變的一代梟雄,居然會這麼幼稚的以為我還會賣掉他,莫說是錢,就是你老子搬座金山來,我也捨不得放你走。

    「呵呵,錢?你也看到了,你認為季漢日後會缺錢麼?」

    「那陛下要什麼?」

    「我要你司馬昭的忠心。」汗,說著這句話,我自己都覺得彆扭,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怎麼會是一顆忠心?

    哪知司馬昭昂然道:「我生是曹魏之人,死是曹魏之鬼,豈能降你這等亂臣賊子。你若不放你家少爺,我司馬氏一族自然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我一時氣結,揮手道:「拖下去,開導這個忠臣一百小板,讓他清醒清醒。」

    司馬昭在堂下被打得噼啪做響,殿中鍾紳已嚇得面如土色,連聲喚道:「陛下,小人願降。」

    我道:「你自己降,我還不見得要不要。好好勸勸司馬昭,你們哥兩個一起降,我還差不多可以考慮考慮。」

    鍾紳連連點頭。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2:32
第二部 世事初硎赤子心 第五十一至六十章 軍校風雲
    就在司馬昭被擒的第三天晚上,廷尉府被劫,長安城動盪,滿城都大叫司馬昭逃了,進行搜捕追拿。

    我氣得拍案大怒,叫廖立來問罪。雖然早就知道司馬家三千死士很有名,但是卻沒想到他們這麼難纏。

    廖立笑嘻嘻的前來,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問他怎麼回事。

    他卻笑道:「沒事兒,只不過是有幾個小毛賊前來罷了,臣已用司馬昭為餌,將他們通通擒拿。所謂司馬昭逃走之說,不過是臣用的障眼法,長安城司馬勢力已被拔除。但由於司馬昭是司馬懿之子,臣怕司馬氏不停的派人前來騷擾,所以傳出此信。讓他們在長安到洛陽的路上去訪查吧。」

    原來如此,我雖不太喜歡這些臣子們害我像傻瓜一樣被騙,但他們臨機處置,隨機應變之時,我還是很明智的選擇縱容和鼓勵。因為世間的事不可能件件由我來掌控,我兩隻眼睛一個腦袋,肯定管不了太多的事。當下轉怒為喜,又問司馬昭眼下如何。廖立說他現在已全然沒有原來的傲氣,但是就是咬著牙不肯投降,不知是盼著司馬家來救他,還是對曹魏當真忠心。廖立又問我,為這麼一個小子,值得如此大費力氣麼?

    我笑而不語。在我心中,收伏司馬昭有四個答案可供選擇:其一,司馬昭是司馬老鳥的兒子,而司馬老鳥是天下一等一的兵法家和權謀大家,若他在曹魏執掌大權來對付我,我心難安,若是他兒子降了我,曹魏肯定會對老鳥再生疑慮,打壓的他抬不起頭來;其二,司馬氏一族勢力極大,無論是人力、財力還是物力,有如一棵巨樹,盤根措節,上把持朝庭,下及於三教九流,乃是金城閻氏所絕不能相比的豪門,當年閻氏幾個人就搞得我頭暈腦漲,若對司馬家打得太痛了,他們要拚命反撲,肯定會對我造成巨大影響,甚至可能影響我的大業;其三,因為知道司馬代曹之事,我甚至曾想過聯曹來對付司馬,可是世事發展沒有那麼快,眼下曹氏的實力還遠遠不是小小的司馬一族所能比的,所以我的首要目標是曹氏,雖然可以借曹氏來打壓司馬,不讓司馬掌權,來分化、來離間兩家情感。但是,司馬氏力量太小了,也就沒意思了,我倒希望有機會可以把三國搞成四國,讓曹氏和司馬氏內亂,那樣的話,我對付起他們來,要容易些;這其四麼,嘿嘿,其四才是真正的重點,歷史上他捉了我,現在我捉了他,不過一把癮多沒意思。什麼?因私廢公?我是皇帝耶,偶爾任性一把,不行麼?

    眼下季漢軍校第一期結束,北疆之戰將要開始了。我召集眾臣,道:「眼下北疆局勢頗有幾分詭異,曹魏、我們、匈奴、羌人、鮮卑三部,大戰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不知諸位有何感想。」

    馬超在一旁歎道,道:「臣這身體,時好時壞,怕是去不得北疆。若要大戰,三將軍、四將軍任意一位掌總皆可,若是小戰,姜維足已應付。軍校這第一期畢業,大部分可以補充到北疆去。北疆眼下不缺兵馬和錢糧,羌人、匈奴人,搶著到季漢來當兵,因為季漢的兵有保證,有錢嫌,若原來是奴隸,還可以改變下賤的身份。現下我們是為了不打破平衡,也為了節約糧草,恢復生產,在壓制著兵源,若放開徵兵,不用從關中調派,三月之內可得雄兵三萬,橫掃大漠足矣。不過北疆缺少中下層將領,軍校這些學生派過去,可使北疆的戰鬥力提升一個檔次。如果關中和漢中無戰事的話,以我們的力量,吞併鮮卑一部的實力還是有的。」

    三叔也點頭:「臣原來還對休養生息和建這個軍校有意見,現下看,俺老張是錯了。這群小兔崽子們,經過訓練,個個都嗷嗷叫,當年在長坂坡我要有這麼支隊伍,我還嚇曹操做什麼,直接衝上去將之拿下就是了。這兩年季漢經濟恢復也不錯,旁得不說,又有酒可以喝了,不像在成都那麼慘。」

    我說道:「可我怎麼聽說軍校裡那些人叫你活閻王,說都快被您練死了。」

    三叔大手一揮:「是哪個軟蛋說的?」

    「好多人都說啊,您讓人在大太陽底下掄大錘砸木樁,每天五十根,看哪個不順眼,上去就是一鞭子。還說您讓咱那些公子們大冬天穿著單衣跑到六盤山,讓人家待七天就給每人二兩火食,公子們餓著肚子上山打野狼吃,結果有一個公子跑丟了,差點讓狼叨了去。」

    「不說他,不說他,說起來還是我當年帶的兵的後代,吃了幾口雪就鬧肚子,人家行軍把他丟了。他一個碰上了三頭狼,丟人呀,居然對付三頭野狼還用上了刀。」三叔搖頭頭歎息,好像還痛心嫉首的樣子。

    眾人皆笑。

    劉巴這時道:「陛下,北疆之戰,臣不贊成。」

    他這話一出,幾個人都不由愕然。

    劉巴只如不見,硬硬的說道:「北疆蠻荒貧苦之地,得之不足以欣喜,勝之不足以揚威,出兵得不償失,若有小敗,則更是引狼入室,年年防秋,耗費糧餉。當年我朝高皇帝以下,皆以和親之策應之,後至武帝,以三世之積累,百萬之軍力,北進大漠,征討不臣,耗盡錢糧,流盡血汗,亦未曾將大漠收於掌中。而今我季漢據地不過大漢三分之一,人口不過四分之一,若言北進,豈不是夢?」

    還沒等三叔反駁,李嚴已先開了口:「尚書令此言大謬。季漢眼下誠不如武帝之時,然鮮卑亦不是當年橫掃天下之匈奴鐵騎。我們年年防秋,不是因為我們對鮮卑人不夠好,而是因為我們對他們不夠狠。對於這種人,只有征服他們,才能使他們害怕,才能使他們歸從。匈奴人如此,鮮卑人也如此。眼下鮮卑各部混戰,南部匈奴歸附,曹魏無力西顧,季漢糧草充足,雖打不起舉國之戰,但用鮮卑來練兵還是沒錯的。」

    劉巴冷笑:「練兵?你知道這一練兵,要練掉季漢多少財富?損失多少糧草?又經傷及多少姓命?鮮卑不是燈草,不會吹起氣就飄走,他們是個泥潭,看著沒什麼,不知深淺的陷進去就出不來。若是你說的那樣好打,他們怎麼能把匈奴人從大漠上逐出去?你不管錢,安知錢糧的重要?季漢才有些恢復,你就要打仗,若是丞相在此,必不會像你這樣說這種沒腦子的話。」

    李嚴深知不及孔明,但卻聽不得旁人說自己不及孔明,登時一張面孔漲得通紅。劉巴毫不客氣的說話,不但刺了李嚴,更是把我連同幾位大將軍都掃了進去,因為我們幾個全是主戰派。我不由面色一沉。

    我聽著劉巴毫不客氣的話,不由面色一沉,但隨之又換了笑容。劉巴是一番好意,所言也不無道理,雖然在我看來未免過於小家子氣,但多加一分小心總是沒錯的。我點頭道:「尚書令打算如何?」

    劉巴道:「北疆之事,不在於強兵勇將和攻城掠地,而在制衡。在步度根、軻比能、梁習、劉豹和我們五方之間,形成一個平衡,則我們可以用最少的兵力,達成最大的效果。節約出的力量,可以用在河東郡,以臣看,得河東一郡,強過得并州一州。得河東,則并州無法與曹魏聯繫,一擊之下,斷其根本,梁習本事再大,也無法再保持對軻比能的壓力,到時我們收復并州易如翻掌。」

    出兵河東?我一直沒有想過這件事,我總覺得,這幾天是大發展時期,而若攻河東,則曹魏必會舉國來援,那樣我們未必有能力來與之對攻。在我的想法裡,這個功勞是要交給先生的。

    四叔用手敲著桌子,良久說道:「若取了河東,梁習一敗,并州便是步度根、軻比能、劉豹和姜維四股勢力,北疆軻比能一家獨大,再加上匈奴人,度度根,我漢人在北疆的實力便弱得多了,若他們互相有勾結,只怕那時北疆便真成了一個泥潭,陷進去出不來了。」

    廖立道:「不錯,取河東是一部妙棋,但現在用,為時尚早。而且,河東郡地理位置重要,南臨洛陽,北控并州,危脅潼關,此為曹魏必爭之地。雖然曹魏眼下軍力大減,不一定會全力相拼,但誠如四將軍所言,并州四家打得還不夠熱鬧,我們需待其打得精疲立竭之時再動手。」

    張飛道:「眼下想讓他們打得熱鬧,哪有那麼容易。這四方一個比一個知道保存實力。」

    我看著地圖,想了想,忽然道:「我們退出。」

    「什麼?」

    眾人齊愕。廖立忽鼓掌道:「好辦法!眼下五方形成平衡,我們退出,那姜維調回來,這個平衡就打破了,旁人不說,梁習肯定會動手對付匈奴人。」

    李嚴笑道:「匈奴人眼下自然惹不起梁習,因為真正南匈奴的精兵通將都被梁習征走了,梁習這個人,太厲害,并州北有鮮卑,中有匈奴,南有我們,當此危機重重,卻總是處於攻勢,一提他的名字,各異族都心情膽寒。而且此人治理州郡之能,天下少有(魏志載,習政治常為天下最),我在犍為施政,號為最佳,但我在并州,卻必定比不過梁習。而且,梁習對付異族的辦法,比季漢絲毫不差,劉豹這樣的人才,若不是我們在背後支撐,他都不敢有任何的異動,可見梁習有多狠了。不過,現在有了我們,而我們擁有黃河以西的并州之地,匈奴人擋不住梁習的進攻,可以把黃河以東的幾部遷往黃河以西,只要過了黃河,梁習就沒辦法了。那時,真正動手的,會是軻比能和梁習這兩大勢力。軻比能這兩年在我們的支持下,實力有較大提高,步度根被他打得暈頭轉向的,若是他大舉南下,梁習擋得住麼?」

    廖立道:「除了陛下或丞相親征,這天下,沒有人能在并州擊敗梁習。軻比能也不行。」

    我知道在歷史上,明年春天軻比能被梁習擊的慘敗,自然認同他們的話。因笑道:「別抬舉朕。同樣的軍力條件下,梁習在并州是無敵的。所以,軻比能必敗。步度根在這期間會如何?」

    廖立道:「步度根自然會與梁習聯手。軻比能大敗後退,梁習必然進攻,雖不能說并州空虛,但河東與并州之間卻會出現聯絡空當。此時我們抓住時機,攻擊河東,則梁習來不及救援。這顆釘子一下,梁習也就孤掌難鳴了。」

    大略議罷,開始討論細節。如何來調動人馬,如何來迷惑敵人,如何乘姜維回軍的這段時間,把軍校一期的畢業生加入部隊,形成戰力,如何利用河東衛家這條線,想辦法提前對河東下手,把城防、駐軍、糧草等信息搞過來。

    隨著隨著天氣的轉冷,日子的臨近,一切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軍校生們開始準備迎接畢業的考試。題目比較難,旁得不說,單是從八陣圖裡打出來一項,就足夠一般人直接暈倒了。

    當我站在點將台上檢視台下那一百餘名軍校生時,我感到三叔的話沒有錯,我從他們身上,我感到百戰雄師特有的氣勢,他們,本來大部分就是從中下層部隊中選出來深造的精英,從鐵與血的拚殺中大浪滔沙般遴選出來的驕子,而其餘人,大多是季漢各有名將領的子侄輩,經過一年半時間的打造,他們如同新發硎的利刃,顯出鋒利的光芒來。

    明年,用他們來收復河東,看來還很值得期待呢。

    而普法很開心的對我說,這裡面有他幾個師弟。我問他是哪些人?其間不會有閻氏的後人吧,普法笑道說當然沒有,不但沒有,而且這幾個人與陛下還頗有淵源。

    我疑惑的看著他:「什麼人能與我有什麼淵源?」

    普法其後竟真的把五個十三四歲的年輕人帶了來。那些人向我倒頭便拜,個個淚流滿面,目現真摯之情。我見他們這情懷不似作偽,卻只是疑惑,說什麼也想不起自己會認識這幾個人。普法道:「陛下怎得忘了,當日八月中秋,在金城祭臺之上,為了幾個小奴隸,陛下以刀割手……」

    「這是那幾個小奴?」我當然記得,當時會盟,按羌人自古的規矩,殺牲祀神,以血來供奉四岳神,我攔了一下,結果眾人皆說我沒有誠意,當下我說無論羌漢,皆是我的手足兄弟,若四岳神怪罪,我願以身相替,以刀割手,流下鮮血,救下了他們,也贏得了西羌各部的好感。想不到這幾個孩子,都長得這麼大了。我點頭道:「好啊,你們都長高了,長大了。能從軍校畢業,說明了你們的實力,好好幹,給朕爭口氣,別讓人看輕了。奴隸怎麼了,當年大將軍衛青一樣是奴隸出身,照樣扶佐武帝橫掃天下,立下不世之功。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普法笑道:「他們沒有名字,只有師傅給他們起的法號。師傅說,他們的性命是陛下給的,名字也該由陛下來起。」

    我點頭道:「法號是什麼?」

    普法答:「他們五人,我師尊以五行為別,皆呼之為報恩。」

    「金報恩、木報恩、水報恩、火報恩、土報恩?這些名字,好生怪異。若要報恩,不用總掛在嘴上,也不必報答朕一人。這樣好了,既是朕的血脈救的你們,朕便賜你們姓劉,便還以這五行為名吧,金兒、木兒、水兒、火兒、土兒,都算是朕家養的臣子,好好幹,有了功勞,朕再進行封賞。」

    幾個年輕人都跪謝。

    我又勉勵他們,好好練武,爭取追上他們的師兄。幾人認真的點頭。普法便笑。我也知道,一般人想要追上普法的本領,只怕還差得遠。旁得不說,普法雖有交手三招就自己評定勝負的習慣,但他還真沒有被誰當真打趴下過。

    我在這個期間,等回了姜維、張苞、關興和龐會。我有一種感覺,每次見到姜維,都覺得他又成熟了一些,眼下他的氣度,已經很有四叔的風範了,沉穩,持重,不動聲色,偶一凝眸又現崢嶸。相比之下,張苞、關興和龐會都差不少,還是活潑少年一般,各個逞強,互不服輸。

    讓三小下去,我留姜維說起北疆之事,姜維道:「今冬明春,北疆必有一場大戰。這幾年,中部鮮卑軻比能的勢力發展較快,他早有心併吞三部,建立當年擅石槐的基業,然後南下中原,飲馬黃河,眼下一個梁習,一個田豫是他的眼中之釘,前年,軻比能與東部鮮卑大人素利及步度根三部爭鬥,互相攻擊。田豫充好人,做了和事佬,今年,軻比能再擊素利,田豫帥輕騎進逼軻比能的後隊,軻比能使別部小帥瑣奴回擊,被田豫打敗,軻比能由此痛恨田豫,痛恨曹魏。眼下司馬懿前往幽州,與田豫聯成一線,其勢已不可攻,軻比能若要報仇,只有并州這一路。」

    我點點頭,自倒了一杯茶水,然後把壺遞給姜維,讓他自己倒。在談論國家大事的時候,我一向不喜歡太監們守在身旁的。姜維在我面前並不拘束,自倒了一杯,品了一口,說道:「澀,和北疆的水一樣澀。」

    我倒是越來越喜歡這茶水的苦澀滋味,淡淡的,需細品才知其中真諦,便如生活。

    「我知道你在北疆交了不少朋友,暗中的實力遠遠大於表面的軍隊,我想問問你,若給你三萬部隊,擊敗軻比能要多長時間?」

    姜維搖搖頭:「陛下小看了軻比能,三萬部隊,臣無擊敗軻比能把握。」

    「沒把握?」我不由吃驚,這段日子以來,幾乎所有人都在說引一支軍馬橫行大漠,可這個北疆回來的將軍卻說沒把握。

    「那麼,擊敗步度根呢?」

    「擊敗步度根,若沒有軻比能做梗,臣只要一萬部隊,半年時間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說,軻比能的實力已遠遠強於步度根了?」

    「不錯,此人用兵如神,凶險狠絕,縱橫大漠,漸成王霸之勢。曹魏護烏丸校尉田豫那是什麼人?先帝當年都以之為奇才,珍之重之,先帝為豫州牧時,田豫因母而離去,先帝涕泣與別,說:『恨不與君共成大事也。』田豫之才,非止州郡,而只當一個護烏丸校尉,故是曹魏用人不當,也正是因為無人可以代替他。這樣一個奇才,多年與軻比能交鋒,卻幾乎沒有佔到上風,可見軻比能的本事。」

    我點頭。田豫,如陳群和徐庶一樣,是父親早年得到而又不幸失去的傑出人才,我必想個辦法,把這些人才重新弄回來。

    「那麼,軻比能若是南下并州,他與梁習勝負如何?」

    姜維肯定的道:「梁習必勝。」

    「嗯?你說軻比能這樣厲害,怎又還說梁習必勝呢?」

    姜維一笑:「沒有人能在并州擊敗梁習,軻比能也不行。」

    看來,梁習這個人,還真是挺讓人佩服的,驕傲的姜維,都這樣稱讚他,可見他的本事。我真想把他弄到手啊。

    「那麼,軻比能與梁習交戰之時,我們取河東可行麼?」

    姜維一愣,忽的站起來,在殿中來走起了幾步。我知他這個思考著走動的習慣,而他這個習慣還是早年和我學來的,也不會以為他君前失儀什麼的。過了半晌,姜維道:「陛下,臣只能說兩句話,其一、取河東不是問題;其二、取河東,臣以為時機不到。」

    十一月二十日,季漢軍校第一期結業,大校場首次掀開了神秘的面紗,對外敞開了它的胸懷,開始接待軍校生之外的人。不過,諸如火藥、連弩、八陣圖等訓練場地還是嚴格保密,不讓外人探察到半點內幕。

    到處是彩旗,到處是人流,季漢軍校首期結業典禮舉行。從觀禮台上往下看去,只覺人山人海一般。十二聲號炮響起,我在十餘丈高的觀禮台上緩緩站起身來。無論是各國使節,還是文武大臣,亦或是軍校生,百姓,全都俯下身去,山呼萬歲。

    這一刻,我感到自己輕飄飄的,不知為什麼,我開始有種滿足,有種驕傲,我覺得自己可以操控一切,可以主掌一切。想想吧,匈奴人的單于,西域人十幾國的王子齊聚於長安,他們匯聚在我的四周,向我行禮,認同我為天下之主。這是一種多麼令人陶醉的感覺。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把平和的聲音遠遠的送了開去:「各國使節,王子,匈奴單于殿下,諸位臣工,今日是我季漢大喜之日,季漢軍校首期軍校生畢業。朕宣佈,大典開始!」

    我把雙手高高的舉了起來,我的話音未停,巨大的轟鳴聲在我身後的遠方響起,整個校場都為之一抖。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巨響驚住,我不動聲色,挺立原地,迎著各國使節呆愣愣的崇拜的目光。

    那是先生發明的五雷炮炸響了,雖然這五雷炮並沒有多少實戰的作用,但其人卻是世間所少,比之天雷亦毫不遜色,足已讓人為之驚歎。隨著這聲巨響,驚天動地的吶喊聲響起,一百名軍校生從台後縱馬衝了出來。他們個個身著魚鱗玄甲,外披紅袍,手中端著長長的雄戟(見注1),臂上綁著環首長刀,大腿上掛著拍髀(見注2),馬身上掛著弩機和箭壺,排著錐形之陣魚貫而出。當先一人乃是張苞,關興和龐會緊隨其後。一百名騎兵,都騎得高大的涼州馬,排著整齊的陣列,以完全相同的馬步緩緩前行,踏得四週一片起落的雷聲。這種整齊的馬步,比衝鋒的難度更大,它對戰馬的靈敏和戰士的馭術要求極高,若不是經過長時間的訓練,絕對無法達到這種水平。

    姜維作為四叔的弟子,代替四叔在現場進行指揮,他高舉著一面藍色的旗子,輕輕一揮,一百名軍校生一齊勒馬,向觀禮台上致敬,一百匹涼州馬抬起高高抬起前蹄,發出長長的嘶鳴。這些馬,都是我的錢吶,孟光因為我把錢投在軍校,不滿了我這麼久,終於見成果了。我望了一眼少府孟光,孟光卻不說話。而他旁邊有幾位西域王子看出了妙處,點頭讚許,卻也有幾人微微搖頭,似乎看不起這種舞步式的表演。但緊接著,戰鼓聲響了。戰鼓就在姜維的身後,隨著他令旗擺動,司鼓吏擊響了巨鼓。咚咚的鼓聲讓人熱血為之激湧,台下軍校生們齊吼一聲殺!揮戟向前衝去。剎那間,表演的馬隊形成一股無可阻擋的鐵流,一百人齊聲的怒吼著,一百桿鐵戟齊齊的揮動著,似乎場中出現一頭張牙舞爪的火龍,翻雲滾霧而來。在馬隊之前早已擺放好的木樁皆被挑飛。

    姜維大喝:「換刀。」

    一百刀鐵戟同時丟下,環首長刀揚起一片奪目的銀光,一百個假人頭顱飛起。

    姜維再次大喝:「用弩!」

    軍校生收刀執弩,一排排縱馬向前,扣機而返,從兩旁退開,眨眼間,校場上空飛過一陣又一陣密集的箭雨,各自飛向自己的目標--那是一塊黑色裝在車上的數寸厚的木板,雪白的尾羽,一波波釘在板上,最後整整齊齊在木板上拼成四個大字:「季漢萬年!」

    早有士兵拉著那車在場中展示,滿場歡聲雷動,人們高叫著:「季漢萬年!季漢萬年!」

    我看那些使節和王子們,已經有好多人面色開始改變了。這些軍校生組成的隊伍,其實戰能力早已超過一般意義上的部隊。

    我在侍衛的護衛下,與張飛,趙雲,於禁三位大將軍延台而下,來到軍校生們中間,他們一齊跳下馬,排成整齊的隊伍,站在我的身前,個個挺胸收腹,眸子亮晶晶的,閃著光芒。

    「好啊,傲啊。」這個聲音在我心裡回想著。既使見慣了優秀部隊的我,也不禁在這支部隊面前心動了,神搖了。

    張苞首先上前施禮。他從城門校尉被我貶下去,在軍校待了一段時間又到了北疆,在北疆頗立功勞。雖然他學得並不是太多,但他的本領和他的身份,使他仍然是這一百名軍校生的領袖人物。

    我把向征著季漢軍校的特有綬帶簪纓插在他盔頭上,低聲著:「朕把校尉之職還給你了。」

    張苞伏身大聲道:「謝陛下!」震得我耳朵嗡嗡直響。

    接著我給關興、龐會等前十名一一插上紅色的簪纓,而張飛等人也開始為其他人插上簪纓。馬超因為身體的原因,並沒有出席。

    一百名軍校生向我再次施禮。接著是張飛大聲吼道:「從今天起,你們就從季漢軍校畢業了。從今天起,你們便成了季漢真正的戰士。你們的使命是什麼?告訴我!」

    軍校生們大吼:「保家!衛國!殺敵!」

    張飛吼道:「不錯!你們,是季漢的刀,是季漢的盾,為了季漢的強盛,你們要用你們的血,去鑄季漢明日的輝煌!」

    「以我心,護我家!以我血,護我國!以我魂,護我民!」

    場中一片沸騰。新加入軍校的新生們和無緣加入軍校的普通士兵和百姓們用尊敬和羨慕的目光望著這些軍中驕子,也隨著一起大吼起來。

    至此,軍校畢業典禮算是結束,季漢軍校從這一天開始,真正成為與太學、國子監相當的機構,成為百姓進入士族的重要途徑。從這一天起,季漢開始源源不斷的向軍中輸送新鮮血液,使季漢的軍力真正成為三國之首。而通過今天的展示,各國也才真正明白季漢的強大,不再敢報以懷疑的態度。

    其後,是一個小小的比武。我提出,無論是什麼人,只要最終勝利,就可以得到校尉的職位。這一下子,無論是季漢軍校的軍校生,還是各國的使節,王子,都精神了起來,校尉,那是兩千石的職位,相當於太守,這等大獎,豈是輕易得到的。就算只是個名頭,也令眾人紅了眼睛。

    擂台比武已經開始了。

    張苞頭一個上了擺台。他大笑道:「看誰能是我的對手!」三叔親授,家傳武藝,在年輕一代中號稱第一的勇將,果然有著不凡的實力,他一股勁打敗了十一個對手,其中包括五個西域王子,對軍校生還客氣點,對西域王子竟都是一招擊飛,看得我目光亂閃。

    這時龐會上場了,這兩人都是巨力之士,叫起力來,整個擂台都開始發抖,眾軍齊聲吶喊,賽場氣氛到達高潮。

    龐會與張苞交手數十回合,打得烈風飛揚。四下裡一片叫好之聲。

    十幾個西域王子至此已是面如土色,搖頭歎惜,再沒有上台的信心。

    張苞畢竟連戰十餘場,氣力已衰,漸處下風,連連後退。龐會道:「你累了,我不想佔你便宜,去休息休息再來。」

    張苞哪肯低頭,喝道:「誰累了!」猛虎般又撲上去。兩人都是年青人,交後多時,不由動了真怒,龐會有如烏龍探爪,突然一拳砸在張苞肩上,張苞後退幾步,一下紅了眼睛,暴跳如雷,瘋狂般和身撲上。

    我在觀禮台上見勢不妙,道:「分開他們。」可是這兩頭猛虎,一般人只怕分不開。

    可是話才說完,突然一個白衣人飛身上擂,長劍一抖,張苞與龐會齊退,同聲喝道:「什麼人?」

    那人一笑:「兩位將軍,再鬥下去,只怕會兩敗俱傷。」

    竟是李昴。李昴,字漢隆,本是李陵之後,我與他在渭南曾有數面之緣,那時我就起了愛才之心,想要結納於他。去年在大漠之上,若不是他施以援手,包括鄧芝、姜維、王難在內的季漢使團非遇受巨大的損失不可。

    張苞不知李昴的真實身份,被突然分開,心下惱怒,當下怒罵:「匈奴人也想來湊熱鬧麼?」

    李昴微微而笑:「我只是要分開你們罷了。」

    張苞喝道:「異族滾遠些!」一拳擊去,打算一拳把李昴打下擂去。李昴收劍回拳,呯的一聲,兩人俱各後退。龐會在一旁給張苞喝彩:「把這胡人打下去,別給咱軍校生丟了臉1

    我暗中生氣,這兩個人有些口不擇言,在座各國使節極多,匈奴單于劉豹親自在座,居然還這樣胡人長,匈奴人短的,著實失禮。

    李昴面色一寒,雙眸突似含了一層嚴霜,右手連揮,剎那間搞得張苞暈頭轉向,大叫:「怪事,怪事!」觀禮台上李晟兄弟已是癡了:「這分明是我李家家傳套路,我們卻怎麼從來沒見過?難道李陵一系另有所隱?」

    龐會奇道:「張兄,要不要我幫手,這人厲害。」

    張苞道:「再厲害,不過是個胡虜罷了。」

    「胡虜?」李昴雙目皆赤,長歎道:「流沙三萬里,風雪夢長安。堪憐北海月,還似漢宮圓!」

    剎那間,台上似乎升起一輪明月,月明千里照流沙,有人身處苦寒之間,回首天涯,難見故國,唯一聲長歎,揮刀獨舞,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思歸無路,卻忘不了還是大漢的血脈。

    剎那間,李昴的拳勢變化無端,悲悲涼涼,恍恍忽忽,正中張苞胸口。張苞一個跟頭摔倒,口中咯血,再也爬不起來。

    誰也沒有料到李昴本領竟如此高強,一時間,台上台下,盡皆失色。姜維望著台上的李昴,對我道:「陛下,我與他本領相彷彿,但今天,只怕誰也不是他的對手了。」我正體會著李昴話中的淒涼之意,聽姜維這樣說,奇道:「他有這樣厲害麼?」

    姜維心感李昴的救命之恩,有心為他說話,道:「李家在匈奴,雖然多年未曾真個出力,但李昴顯然已得昔日飛將軍之精髓,本領之高,又豈是一個厲害了得。」

    我搖頭道:「飛將軍李廣怕是沒有這股透入骨髓的抑鬱之氣,這是數百年望鄉而不得的悲恨憤懣之氣。張苞閱歷簡單,一股牛犢之氣,怎能抵擋。若是他再經歷些世事,或許可以明白。不過伯約以千軍萬馬中鑄就的大將之心,當能不受其惑。」

    姜維搖頭道:「我也不一定能行的。」

    普法上頭,皺眉道:「陛下,我想起一個人。」

    我回頭看他:「什麼人?」

    「有塞外神龍之稱的俠客韓龍。」

    我看看普法,再看臺上的李昴,沉吟片刻,說道:「此人不會是什麼韓龍,他的真實身份必是李昴無疑。」

    普法道:「我是說,韓龍只是他的化身。」

    我聽此語,再度望向台上:「李昴李漢隆,漢隆--韓龍--」真的是一個人麼?我望向台上的目光突然熱切起來。

    對於韓龍,我知道的比李昴還要多。我眼前突然閃道一幕場景。

    塞外胡天,雪封冰裹,風吹營帳,嗚嗚作響。千軍萬馬之中,刀山劍林之內,一個人挺劍傲然而立。在他身前,「軻」字帥旗迎風激盪,發出蕭瑟之聲。

    他以手橫劍,輕輕一彈,長劍倏彎陡直,發出一聲龍吟。

    「軻帥,漢人韓龍,奉命來取君之首級。」

    ……

    這件事,發生在十一年後,魏幽州刺史王雄使勇士韓龍刺軻比能於漠北。軻比能一死,鮮卑各部種落離散,互相侵伐,強者遠遁,弱者請服,邊陲遂安……

    一人一劍,而定大漠之局,此事自古少有……

    難道果真是他?

    李昴擊倒張苞,冷冷說道:「胡人漢人,當真那麼重要麼?我是漢人血統,卻在胡地長大,非漢非胡,亦漢亦胡,看不起胡虜的,只管上來!」

    滿場俱寂,突然間便暴出雷鳴般的吶喊:「把他打下去!」年輕的軍校們生怎會受如此之激。

    龐會更是直接跳過張苞,向李昴攻去。李昴並不多言,隨意揮灑,勇冠三軍的龐會竟攻不入他的圈子。

    劉豹在一旁,也不知是真急還是假急,搓手道:「陛下,我讓他下來吧,犯了眾怒,這怎麼得了?」

    我笑道:「這有什麼。漢人胡人,還不都是一樣的人,」

    話才說完,龐會也被打下擂來。李昴站在擂台之上,仰天長嘯,長髮飄飄,竟透出一股子無法形容的孤絕與狂傲來。隨著他的嘯聲,他的背景也似乎變成了黃沙大漠,馬群和野狼的呼嚎。

    我忽然想,這個在大漠生長了數百年的李氏家族,已經把漢人的血和匈奴人的血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的家族,經歷了忠誠與背叛,光榮與失落,當他們的後人重新佔在季漢的土地上,成為一個萬人矚目的英雄時,或許他比姜維,比任何一個人都更適合去統領大軍,征服大漠。如果我給他以信任,讓他完成他祖上的心願,讓李家與大漢的恩怨在這一世得到化解,還有什麼比這更吸引人的呢?

    這時,關鳳突然上台。眾人畢驚,台下眾人既吃驚於她的容貌,更驚歎她的勇氣。關鳳並沒有出手,她輕輕柔柔道:「我相信你是漢人。」

    李昴愣住了。

    關鳳緩緩靠近李昴,用極低的聲音道:「我相信你是漢人。不過,今天是季漢軍校結業,我一定要把你打下去。」突然之間,她的攻勢有如電閃,兩拳一腳,皆中李昴前胸,李昴一個跟頭翻下擂去。

    誰都沒有想到,季漢軍校最終一戰,居然是關鳳力克群雄,奪得魁首。我既好氣又好笑,封關鳳為校尉之職,不過並未掛實職。對於李昴,我更是按他在匈奴的地位,親口封他為鐵騎王。而劉豹,是匈奴的左賢王。

    三叔待眾人散後對軍校生們大罵:「練了半天,沒有人家不練的厲害,你們算什麼軍校生?丟老子的臉!」

    包括張苞、關興和龐德在內,所有人都被勒令劈木樁,他們的精力在堅硬的木樁之上隨著木屑迸濺。

    張苞在台上受了傷,數萬次的劈斬,使他口角漬出細細一道血線,但他咬牙不棄。

    自以為天之驕子的他們,還未出馬,便嘗到了痛苦的味道。

    而痛苦,是成長的根源。

    當然,真正的高手都知道,如李昴這樣的本領,絕不是一兩年的特訓可以練出來的,一個真正的殺手,只能出現在戰場上。

    我沒有想到的是,李昴「敗給」關鳳(其實,以李昴的本領,是可以避開的,他是聽關鳳說起這天的意義,故意讓給關鳳的),心中對關鳳充滿好感,居然要我幫他向關鳳提親。我視關鳳為妹,雖也喜歡李昴,但還是對他說,關鳳眼下打算沙場建功,還沒有成親的打算。過兩年再說

    李昴這次上台,是匈奴對我的誠意,更是李昴自己對我的誠意,因為我的獎勵是校尉之職,李昴在匈奴,所統兵馬遠在一個校尉之上。他這樣做,只是在萬人面前,表示了他要歸漢。但他是一個驕傲的人,歸漢居然也搞出這樣大的風光來。

    我單獨在宣室中召見李昴。燈光下,他長髮飄飄,眉清目秀,看起竟有一股子書卷氣,不像出身在武將世家,更不像是有著匈奴人的血統。他的頭髮沒有象漢人的那挽起來,也不像鮮卑或匈奴人那樣髦頭,只是散亂的披著。論起風姿,我見過的年輕人裡,除了曹肇和王濬,沒有他人可比,論起武功,更是絕頂的一個高手。說起來,這段時間裡,我發現了無數的人才,但得到李昴,是我最高興的一件事。要知道,他就是歷史上那樣以一已之力改變整個北疆進程的「韓龍」。

    李昴見我不說話,略一沉吟,喚道:「陛下。」

    我一愣反應過來,緩緩喚他字道:「漢隆,朕當日曾著人對你說,當年是大漢負你家,而非你家負大漢。今天,朕想當面對你再說這句話。不用驚疑,這話朕早就想對你說,孝武皇帝雖與朕並非出自一支,但皆為景帝之後,朕的祖上中山靖王與武帝一奶同胞,所以,先輩的對與錯,朕不敢評論。朕常想,若李將軍,遇高皇帝,龍虎風雲際會,不知會是什麼樣子。因鳳兒招親,你與朕能單獨相見,也是緣份。若是他時,朕不會有機會和你說這麼多話,朕現在想問你,你可願永遠做一個匈奴人?你可想與朕一起,彌補祖先的遺憾?」

    李昴淚水橫流:「陛下,臣願,臣早就願意。臣一族,在大漢被視為匈奴人,在匈奴被視為漢人,漢人罵我們是叛徒,沒有氣節,匈奴人認為我們心懷異心,時時防範。若不是我族在匈奴封王佔地,精兵勇將強悍無比,早就被人吞掉了。陛下,這身處異鄉的滋味,不好受啊!」

    他伏在地上,哭得像一個孩子。

    我扶他起來,看著他的眼睛,道:「李漢隆,初次相見,朕很高興見到你,朕代表季漢,歡迎你回家。」

    他一愣,再次跪倒:「臣李昴願追隨陛下,至死不離!」

    「漢隆,起來起來。既然是一家人,咱們就說些知心話。你久在匈奴,你說,匈奴人與我們漢人可是一條心麼?」

    「回陛下。若是此前您垂問的話,臣必然會說,匈奴人眼下歸附大漢,已無他想,自然不會有二心。但是現在,臣只能回答,臣不知道。」

    「不知道?」我故作驚訝,卻滿意他的答案。

    「不錯,臣不知道。臣若說匈奴人有異心,但眼下匈奴人歸附大漢,出兵北上東征,立下汗馬功勞,臣有此言,不僅對不起匈奴,更加有損於季漢。但若臣說匈奴人與季漢一心,那卻又是慌話而已。有一個比喻,臣不知當否,匈奴如鷹,饑則為用,飽則揚去。」

    我笑道:「這是曹操說呂布的話。」

    「正是,呂布亦是出自并州,其人天生帶著匈奴的野性,見呂布,便如見匈奴。這些年,三國大亂,無論是匈奴人,還是鮮卑人,都較快發展。眼下為季漢和曹魏兩強進逼,他們又互相爭鬥,所以一直沒有形成太大的危脅。但是若有一日,鮮卑或匈奴騰出手來,而三國再亂,鐵騎南下,則神州故地,不復為中原所有也。」

    我笑道:「你離中原日久,只怕是對中原實力已不瞭解,眼下無論是季漢還是曹魏,任意一國實力,都不是鮮卑和匈奴所能抵擋的。」

    李昴道:「臣的確不知季漢與曹魏真實實力,臣畢竟離國已久,好多內情是臣不瞭解的,比如陛下今日用所五雷神炮,聲如霹靂,動人心魂,更有諸葛神弩,渭南大戰時諸葛丞相所用地雷,皆是如此。臣知道,自古以來,中原的奇技淫巧之技,便遠不是北地胡人所能比擬的。而且這些年,僅是并州梁習一人,便使匈奴苦不堪言,但是陛下不要忘了,梁習對付匈奴人的軍隊,可是更加精銳的匈奴鐵騎啊!胡人的長處是人人能戰,個個善騎,行動如風,凶殘狠絕,不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集中優勢兵力進攻漢人一支部隊。而漢人呢,卻總是生視一城一地的得失,各守其土,各負其責,所以漢人的土地是胡人的數倍,人口是他們的數十倍,卻總也無法征服胡人。」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2:33
我一時愣住,想了想,笑道:「如你所言,對付胡人該當如何?」

    李昴道:「對付胡人,只有三個辦法,最簡單的辦法是,把胡人全部殺光。」

    我聽著這句話,不由在心底裡打了個突,哪怕是在我最瘋狂的念頭裡,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想法。種族滅絕啊,長像俊美簡直可以和溫如處子的曹肇相比的李昴,居然會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然,其實這也是很難的,因為你做不到斬草除根不留後患,而且殺到最後,往往你手下的士兵都會和你一起陷入瘋狂。而瘋狂的人,最終會自己走向滅亡,陛下要做開國的君主,不該用這個辦法;其二是以胡制胡,給胡人陪養對手,讓他們自相拚殺,互相爭戰。草原就那麼大,人就能養那麼多,人口多了,養不下了,他們自然要南下奪取膏腴之地,但若他們自己內耗,保存在一定數量上,他們自己殺得差不多了,自然沒力量南下;」

    我點點頭:「那其三呢?」

    「其三就費時費力了,那就是花大力氣,用刀劍來教導他們,用觀念來改造他們,讓他們從思想上認同大漢,從生活上服從大漢,這樣,胡地就能變成漢地,胡人就能變成漢人。此計耗時過長,非一世所能做到。以上三策,不知陛下願用哪一策?」

    我不假思索的道:「三策皆用。能收服的收服,能教化的教化,能拉攏的拉攏,能利用的利用,能制衡的治衡,所有辦法都解決不了的,殺。」

    李昴拱手道:「陛下高見。」

    我笑道:「對朕的考試算結束了麼?」

    李昴臉一紅:「臣怎敢?」

    我道:「這沒什麼,其實你所說的,對朕也有不少啟發。既然你對朕剖心置腹,朕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消息。這個消息是朕才收到的。梁習出兵了。」

    李昴一愣,當即站起,然後又復坐下:「陛下,是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梁習出的兵,眼下已開始越過長城進攻武城和駱縣,進逼美稷。」

    「這是一場大戰啊。」李昴喃喃說道,「軻比能,步度根,梁習與匈奴,都在準備著打仗,眼下季漢撤回姜校尉,北方的平衡已經打破。不過,陛下要臣怎麼做?」

    「你覺得該當如何?」

    李昴想了想:「曹公將匈奴分為五部,各設部帥直接管理,皆為屠各部王族世子任職,眼下劉豹這個單于是個空架子,只有三部還能聽他的,他自己一部,他的叔叔有一部,而我實際掌握著一部。眼下我的人馬部族皆在黃河之西的上郡。所以,梁習要攻打劉豹,也傷不到我,我過兩天再通知他吧。他打傷了,自然會更加依賴我們季漢。」

    我心中暗笑,李昴看來是半點也不為劉豹打算,這樣也好,對李昴有利,對季漢有利,雖然似乎對不起劉豹,但李昴是劉豹的表弟(兩家世代聯姻的緣故,李昴的母親是劉豹的姑母),他都不在乎,我又在乎什麼呢?

    十一月二十五日,劉豹得到梁習進攻的消息,他立即與李昴一起回歸自己的領地。我對他說:「眼下梁習勢大,而我正在整軍,但是為了兩家的友好,我會派大將來幫你。不過在初期,我們的力量若要顧及全部戰場只怕是不可能的。為了畢免不必要的傷亡,我覺得你最好把你的部族退往黃河西岸,把黃河之東的戰場交給梁習與軻比能,到時,我可以讓何九曲封住黃河,阻住梁習西下之路。」

    劉豹苦著臉:「黃河西岸哪裡容得下我的部族?」

    我笑著往北方指了指。

    只要他退到河西,就必要向北進攻步度根,佔領五原和朔方地區,才能保證他的生存。這樣一來,以黃河為界,在黃河之西,將是我們與匈奴人一起進攻步度根,在黃河之東,是梁習與軻比能對戰。當然,我會與匈奴一起出兵的,撿撿便宜,占占好處,我手下有些人是很在行的,比如魏延。而魏延的名聲太大,他在河西,河東肯定提心吊膽,他的離開,會使梁習放心的北進,也不能不北進。

    黃河出了涼州,自雍州的北地郡向北轉,入朔方郡後向東,穿五原郡、雲中郡向南,過定襄郡、西河郡、從司州的河東郡和馮翊郡之間穿過,在潼關東行。北方寒苦,這條黃河養育著無數的人,在這個幾字形大轉彎裡,珍珠般灑落著一個又一個的城市--臨戎、沃野、廣牧、朔方、西安陽、成宜、九原、臨沃……這所有的郡縣,本都是大漢故有的領土。但是自大漢衰弱戰亂以來,卻一個個都失去了,北方四郡,朔方郡、五原郡、雲中郡、定襄郡全部被鮮卑戰領,雁門郡、太原郡也時時被鮮卑所搔擾,百姓不堪其苦,或死走逃亡,或改姓更族。雁門、太原本來是步度根的勢力範圍,但是近年軻比能越來越強,步度根已被推回原來四郡勢力範圍。梁習復任并州刺史之後,整軍備馬,頻繁出擊,不但太原郡變得固若金湯,而且把雁門郡也收復大半,鮮卑之馬再也無法踏過句注山。哪怕從這一點看,我也挺佩服梁習的。

    在太原郡和雁門郡之西,是橫跨黃河的西河郡。匈奴五部大部分人馬就在這裡。而曹魏、兩部鮮卑和匈奴的交戰也就在這裡進行的如火如荼。隨著匈奴的主動後退,這個戰場漸成以軻比能獨鬥梁習的形勢。而匈奴能避開梁習,卻避不開步度根,步度根得到梁習的指令,只要攻下匈奴之地,匈奴這片土地就是他的,所以步度根拚命般向南進攻,和匈奴戰成一團。兩個戰場漸成僵持之勢,而突然而來的嚴寒也使戰鬥的規模漸漸變小。真正的大戰,恐怕要在幾個月之後春暖之時。

    在西河郡之西,便是季漢的上郡。上郡東臨西河郡,北望朔方郡。經過姜維的經營,已經盡逐了鮮卑的勢力,悄悄的把各部胡人綁上了季漢的戰車。表面上實力未出治所膚施城,實際上其影響力已遠及大漠。十二月十五日,魏延引軍五千北上,除他的部將外,還帶著張苞與關鳳、許靈兒同行。在另一個時空,他說可以帶一萬人偷襲攻下長安。現在我只要他度過沙漠攻下朔方城就可以。朔方無論從規模還是防守都不過算一個小城。他們出了長城,在龜茲屬國過的年。龜茲屬國百姓本也是西域的龜茲國人,武帝時李廣利征西域,龜茲國歸降,其一部遷居於此,武帝時即已立為屬國,至今已有近三百年。過年之後,他們將冒著極度的嚴寒,穿過數百里的大沙漠,突然出現在朔方城下。朔方本是漢地,現在還有好多漢族遺民。這個地方遠隔沙漠,遠離戰場,是步度根所想不到的。但是只要攻下它,將直接危脅步度根的側翼。那個時候,李昴將從中路進攻,取道河陰和臨沃,進攻五原郡。大軍已出,後方空虛的步度肯定無法同時應對三個戰場,那時他的勢力會被匈奴和季漢推向東方,在東方,他若不想進攻梁習,便只有搶佔軻比能的牧場才能生存。

    這個戰鬥方法其實是姜維提出來的,他也打算去做,但我沒有同意,而是派了威望更大,卻在渭南遭過慘敗的魏延。這一戰,其實抓得只是個時機,人雖不多,但魏延的份量夠足,他的大旗飄揚起來,代表的是季漢更大的決心。而他的離開,河東郡面臨的威脅便小了,曹魏會以為季漢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北方。這樣一來,我們對河東郡的偷襲將更有突然性。姜維需要更強的歷練,更大的攻勞,以便在季漢幾位大將軍去世後能壓制魏延這些獨擋一面的老將,起碼也要與他們能夠分庭抗禮,才能有效的保證季漢的安穩。

    這個冬天,季漢的北軍在全力的迅練著,軍校生被安置為部隊各中下層將領,他們在姜維的帶領下,拚死的衝殺。

    與此同時,文官的選擇和培養也在進行中,連續兩年的舉士已使季漢選出了一批具有管理經驗的人才,當明年取得河東和朔方等郡之後,他們將被派去進行管理。

    也是在這個冬天,我認識了傅嘏傅蘭石。

    其實,廖立曾推薦他參加軍校結業之會,但是此人並沒有出戰。我諸事繁雜也沒有想起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後來才偶然想起這個人的資料。這個與我同歲的少年,是西漢時劍斬樓蘭王的著名刺客傅介子後代,北地郡泥陽人,弱冠時便已知名於世,為司空陳群闢為掾(官名)。傅嘏為人才幹練達,有軍政識見,好論人物國計。正始初年,官除尚書郎,遷黃門侍郎。其時曹爽秉政,何晏為吏部尚書,傅嘏因評何晏「好利不務本」而被免官。後司馬懿誅曹爽,聘傅嘏為河南尹,遷尚書。傅嘏任河南尹其間,集前人之政舉,保利百姓,民多獲其益。朝議伐吳而有三計,傅嘏論及戰略,認為三計不行;時朝中不聽其言,大軍果為諸葛恪所敗。傅嘏於魏地位日隆,受封進爵,與荀粲、鍾會等為友,並論才性。正元二年春,毌丘儉、文欽作亂,傅嘏及王肅勸司馬師自往討伐。時傅嘏為尚書僕射,常獻策謀,終於大破叛軍。司馬師死後,司馬昭還洛陽輔政,傅嘏以功進封陽鄉侯,增邑六百戶,並前千二百戶。是歲逝世,時年四十七,追贈太常,謚曰元侯。

    這樣一個才比荀粲、鍾會的人才,政務、軍事皆通的還沒被曹魏挖走的高人,在我身邊我居然沒有重視,我也是真的忙暈了。當下以看望廖立的名議上府去見他,廖立卻說他出城去了,要派人去找。

    我那天沒什麼事,也是求才心切,竟然親自便服帶著普法等人去尋。

    出城向南,行十餘里,有一小丘,卻見兩個人正在交手,兔起鶻落,緊密異常。看那本領,兩人武功竟是極高,其中一人,犀顱玉頰,面貌清奇,正是廖立所言傅嘏相貌。

    另一人身長臂長,一劍劍只往傅嘏身上招呼,大聲喝道:「你把我家公子弄到哪裡去了?快交出來!」

    傅嘏堪堪抵敵不住。我叫道:「普法。」

    普法狂吼一聲,撲了上去。那長臂之人反劍相迎,哪裡禁得普法的神力,被一杵打斷長劍,橫手一杵,立時倒在地上。普法近來與人動手,越來越不講理,他原來還喜歡見招拆招,但自前此時擒司馬昭時遇到那個高手,簡些被刺殺之後,就再也不執著於招式,而是憑著巨力和重杵來直接解決。他說他既然有這個長處,不用全是浪費。

    「問問他是什麼人?」

    普法點頭上前,傅暇站起身來,歎道:「不用了。司馬死士,想要活擒,太難了。」

    我嚇一跳,再看那人果然已是口角溢出血來。廖立曾說,在擒司馬昭時,好多人就是這樣,今日一見果然。

    傅暇收劍還鞘,向我施了一禮:「傅暇見過陛下。」

    「你認識我?」我很欣賞他平靜的樣子。

    「軍校畢業典禮上見過陛下的。」

    「不錯。可惜當時我沒見到你,你有這樣的本事,怎麼沒有上台?」

    傅暇道:「小人身上有傷,不過就算是無傷只怕也敵不過李昴。若小人看得不錯,他乃是北疆韓龍。」

    李昴有韓龍這個化身我是聽普法說的,而李昴自己也承認過。不過若不是高手,斷然不會如此判定的。

    「你是怎麼受的傷,怎麼又與司馬死士攪合在一起了?」

    傅暇笑道:「總是小人年少氣盛,自以為當年祖上一劍出鞘斬樓蘭,自此成名天下知,家傳的驚天一劍,無雙無對,論起刺客來,沒有人比得了。結果前一段時間偶然遇到與司馬家的高手郭修,交了手,這才兩敗俱傷。結果後來,不知怎麼他們就以為我與他家公子失蹤有關,總是來找我的麻煩。」

    「郭修?」普法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不錯,那天與我交手那人的確很像是郭修,我用了幾十招才擊敗他,其後他就自盡了。想不到,天下最出名的兩個刺客都讓我見到了。」

    我忽然感到後心一陣涼。郭修,他居然已在長安了!

    對於普法和傅暇來說,郭修這個名字,代表的只是一個劍術高手,一個司馬氏的死士頭領。但對於我來說,他代表是卻是可怕的死亡。

    在整個三國裡,行刺並不少見,比如曹操和呂布都曾客串刺客行刺過董卓。而父親在任平原相的時候,也有郡民劉平派人行刺父親,卻被他以忠義折服,最後棄刃而去。但是,在這個時代真正排得上號的,我認為卻只有三次,一次是已經發生過的,許貢門客行刺孫策,使豪氣蓋世,令曹公為之懷懼的江南小霸王英年早逝,可以說改變了江南的歷史。而另兩次一是李昴也就是韓龍刺軻比能,一人一劍改變了整個大漠的形勢,使鮮卑重新陷入長年的征戰之中,這也是三國時最出色的一次刺殺。還有一次就是這個郭修行刺我的大將軍費禕。費禕是繼孔明、蔣琬之後,蜀漢的第三任首輔大臣,其實就相當是丞相了,就是這樣位高權重的的人物,竟然在一次酒宴上被人刺殺身亡,說來著實令人咋舌。魏帝曹芳在詔書中說,郭修化名郭循,假做被擒投降,「道經漢壽,請會眾賓,他於廣坐之中手刃擊禕,勇過聶政,功逾介子,可謂殺身成仁,釋生取義者矣……」而更可怕的是,他其實真正想刺的是我,只不過沒機會,才改變了目標。

    或許,把西域各國王子引來長安,乘亂中讓郭修展開刺殺,誅殺西域王子,或者誅殺季漢大臣直到行刺我,從而使季漢陷入混亂和戰亂,才是司馬氏的真正底牌吧。

    我真的難以想像,一個受傷後還能與普法交戰數十回合的人,在沒受傷時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能否抵抗。若是我們在進行引蛇計劃時,在酒樓之上遇到的是沒有受傷時的郭修,我們會有多少人死傷,我還能否全身而退。

    不覺間,我已是出了汗。我拉起傅暇:「蘭石,你真是朕的福將,未入朝堂,你已先為朕立下大功了。」

    傅暇眉頭一皺:「陛下,疼,郭修給我在胸前留了一劍,我還沒好利落呢。」

    時間到了季漢建興四年,魏黃初六年,西元二二五年,據曹丕之死還有一年半時間,歷史上這一年孔明南征,曹丕最後一次征討東吳。不過現在益州早已穩定,叛亂諸州已步入正軌,江州、成都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而曹丕的南征只怕也只能做罷了,先不說他這兩年連遭敗仗,實力大不如歷史上的他,只說我們取河東,他也無法南下了。

    春二月,曹丕下詔,以陳群為鎮軍大將軍,隨車駕董督眾軍,錄行尚書事(他從來不像我一樣整年都待在京城裡,他沒事就滿世界轉悠,要不就打打仗什麼的,他當皇帝,不打仗的年頭幾乎沒有);以司馬懿為撫軍將軍,總督幽州軍事。以王雄為幽州刺史,兼任護烏丸校尉。升河東太守趙儼為典農中郎將,同時調護烏丸校尉田豫任河東太守。

    「陛下,這是在鄴城知聞所送來的最新消息。想不到陳群被我們擒過,還這樣受到曹丕的重用。」廖立奉命主抓知聞所以來,比我兼管時效率竟然提高了一倍,似乎也超過了丞相負責時期。這一方面是他的能力強,另一方面也的確是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比起孔明,他的事務要單純的多。他一但靜下心來,其堪比孔明龐統的才華顯現無疑,他能在浩如煙海的各種信息裡面,輕易的找出一根線,把各種看似毫不相關的信息聯綴起來,變成一串明亮奪目的珍珠。在歷史已經改變的現在,我已完全失去了對歷史事件準確把握能力的現在,他往往可以給我提供決策的重要依據。只不過,廖立在受到打擊之後,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原來是什麼事情都是自己的對,就算是皇帝的話也沒他的正確,現在卻是常常表現的謹小慎微。

    「這不奇怪,陳群對曹氏的忠心是無人可比的,何況他的本領之強,也不是其他人可以代替的。司馬懿任撫軍將軍也不奇怪,只是這個王雄兼任烏丸校尉,難道是田豫不稱職麼?」

    「或許不是吧?」他模糊的說,但我知道這是絕對不是的意思,果然後面就露出了尾巴,「這世上哪還有比田豫更適合的護烏丸校尉,旁的不說,他誅烏丸王骨進,利用鮮卑大人素利斬幽州巨寇高艾,扶持素利抗擊軻比能,哪一個不是精典中的精典,便是臣去當這個護烏丸校尉,也不見得比他更好。只不過幽州刺史王雄想要兼任這個官,才讓他的黨羽詆毀田豫擾亂邊境,為國家生事罷了。也正因如此,曹丕才把他調開。」(王雄詆毀田豫之事為史實,不過在歷史上曹丕沒有調田豫為河東太守對抗季漢,而是調他為汝南太守對付東吳去了)

    我只知道數年後王雄曾派韓龍(李昴)刺殺軻比能的事,還以為他是個忠義之人,卻想不到他卻是這樣一個小人。

    廖立又道:「陛下,田豫是個人才,比那個只知道給寡婦找麻煩的趙大人強多了,河東之事,只怕有些麻煩。」

    我被逗笑了。河東太守趙儼,其人風評不是很好,就連他的前任杜畿都認為沒有什麼的政績,只知道他為了追求政績,大搞形象工程,大量徵集民間寡婦參予建設,以此來討好皇帝。但是--

    「趙儼其人,外表含而不露,大智若愚,內心奸詐冷厲,又善於協調關係,不可小視。他的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於田豫前來,我倒覺得沒什麼不好的,田豫本領之強,有目共睹,但是凡有能力的人,必然不易被人親近,不易被人理解,他所以被謠言所誤,也在於此。他初來河東,絕不可能輕易收拾起趙儼的這個攤子,所以,我們攻河東還是可行的。」

    想起杜畿,不由問起關於他的事來,這個杜畿去年秋天死了,據說他在陶河(孟津附近)試驗樓船,打算用來攻打東吳或與我們爭奪黃河,結果遇上大風,落了個船毀人亡的下場。而此時他可是尚書僕射,一品大員,居然因此而死,也算得異數了。我很為他的死法感慨了一番,在朝堂上說,若大臣皆如杜畿,則天下何憂不平。不過,我關心他不單是因為他的精神,更重要的是我關心他造的樓船的數據。我不知道在歷史上王濬造樓船有沒有參考杜畿留下的數據,我也不知道曹魏會不會另有能人在杜畿之後把真正的樓般造出來,畢竟歷史已經與我原來夢境中的那個完全不同了。

    所以我問起廖立此事,我讓他去盜那些數據,結果如何了。

    廖立道,由於此事是曹魏的機密,由曹丕直接下詔進行實驗的,目前還很難有人能打入其內部。外圍倒是安插了幾個人了。

    議過此事,我拿起一份奏折,開心的翻看起來,那是魏延上奏的。魏延的大軍正如事先計劃好的那樣,在四方大戰的時候,在西河郡虛張聲勢,造成準備在西河支援匈奴的假象,主力卻橫穿數百里大沙漠,一舉攻下朔方城,其後他留下關鳳和許靈兒守城,自己馬不停蹄向東前往五原郡,與李昴匯合,一舉而下五原。步度根無奈,只得收束殘軍東逃雲中。

    關鳳和許靈兒是主動要求前往北疆的。而李昴這傢伙喜歡關鳳,居然擔保,有他在,關鳳和許靈兒在北疆萬無一失。而也就是在這一段時間裡,關鳳和許靈兒並沒有老實的守城。許靈兒認為,眼下季漢軍勢佔優,打了敵人個措手不及,就絕對不能駐足,以一鼓作氣繼續衝鋒,不然的話等敵人緩過勁來就麻煩了。關鳳也不是省油的燈,想功勞早就想紅了眼睛,許靈兒一番話,她早就跳起來,連表同意。許靈兒在與姜維出征西羌之時,早就對軍政諸事極為熟悉。她和關鳳兩個女孩子把城中漢人遺民組織起來,推選當地有威望的人暫代城守,臨時拉起一支大軍便開始進攻。應該說,許靈兒的嗅覺之敏感,哪怕男子將領中也是極少見的。鮮卑初敗,大軍在外,季漢軍旗到處,廣牧、沃野、臨戎諸城兵不雪刃,紛紛投降。旬月之間,朔方全境盡皆收復。許靈兒認為,鮮卑人從來沒有守城的愛好,收復城池也並不代表著什麼,那些鮮卑貴族已經帶著財寶和人馬逃入沙漠,等漢軍一離開,他們立即會回來。漢人永遠沒有他們的機動,也以也很難徹底擊敗他們。所以她一邊讓關鳳組織人馬找機會與這些逃走的貴族們進行決戰,一邊把城中貴族留下的土地、牛羊、營帳、牧場全分了,不論是漢族遺民,還是鮮卑奴隸,亦或是其他部族,見者有份。這樣一來,這些人得了利益,自然會一心盼著那些貴族永遠不回來。此時或許步度根痛心自己和自己的手下們都那麼貪婪,不像軻比能那樣公平處事。否則的話,許靈兒這樣的處置辦法就絕對沒有這樣容易起到效果了。

    三月中,步度根的從弟,小帥置目健瞭解到沃野城只有兩個女人在,而且季漢精兵皆已東行,大喜之下,突然從大漠衝出,包圍了沃野。他們大叫:「季漢公主送上門來了,大家搶啊!」

    關鳳憤而引百餘騎出城,點名要置目健上前,交馬三合,刀斬置目健首級,殺退餘眾。隨在他身邊的劉金兒和劉木兒兩個軍校小將,皆斬獲頗豐。笑話,雖然關鳳刁蠻了些,而且個別時候有些不分輕重,但一般人哪裡是她的對手,而且她是季漢公主,身邊哪能沒有人保護。除了我特意撥給她的劉金兒劉木兒之外,還有關府派出的高手,更不用說一些自願隨在她身邊的追隨者了,這些人的口號是,解憂公主可以不喜歡我,不看我,甚至討厭我,但我只要隨在她身邊就滿足了。也正是有這樣一大批親衛隨在身邊,雖然關鳳所帶的兵大多是在當地新徵的人馬,卻也能輕易擊破敵陣,斬將奪旗。

    此戰之後,大漠雙姝的名字響遍大草原。

    想像著這兩個人的風采,我不由微笑。本來只是想讓她們過一把參軍的癮,體驗一下軍隊生活的,而且留她們在朔方城也就是保護她們的意思。哪知道就這麼一點點權力,就被她們用得風生水起的。看來還是我從前的想法錯了,這樣的女孩子,豈是旁人可以輕易操縱的,她們的命運,只能把握在她們自己手中。

    給她們一片自由的天空吧,而我,看著她們的飛翔不也是一種享受麼,何必把鳳鳥關入自己的籠中。

    步度根的東退,給軻比能造成極大困擾,軻比能與步度根有殺兄之仇,兩人互相攻擊已久。但是在面對梁習的強勢進攻的情況下,再側翼受到步度根的攻擊,對軻比能來說是很難承受的。軻比能不愧人傑,他居然當下送女上門和親,對步度根說,兩家都是鮮卑人,本是一家,眼下步度根失了朔方、雲中兩郡之地,他願幫著步度根奪回雁門和太原兩郡以為補償。步度根受此吸引,自然是怦然心動。

    而梁習對步度根的舉動早有察覺,他亦開出條件,只要步度根全力幫他擊敗軻比能,他可以把軻比能所佔的部落和土地全部奪下來交給步度根。並且可以上奏曹丕,封步度根為歸義王,永為彈漢山王庭之主。

    一時間,打了敗仗的步度根竟成了一塊香餑餑,左右逢源之間也是左右為難了。

    三月下,魏延與李昴兩部一起追到威陽,進逼雲中,魏延在陣前大叫:「步度根,你無才無德,妄為擅石槐子孫,空居部落大人之位,乘早把部落讓出來給軻比能大人,只有軻比能大人才是鮮卑天命之主!」

    步度根得到消息,再沒半分猶豫,當夜殺死軻比能使者,與梁習匯合東擊軻比能。

    軻比能同時得到魏延和劉豹、李昴要與他聯合一起對付步度根和梁習的消息。

    這次出兵,軻比能是為了轉嫁草原危危機的辦法,去年冬天大雪,草原上受了災,不南下就沒有活路。而幽州本以為田豫待不久了,今後是他的天下了,哪裡曹魏派來的司馬懿比田豫厲害十倍,還未交鋒,便連遭敗仗,竟有立足不住的樣子。所以這次南下并州,軻比能是下了決心的,雖然碰了釘子,但他不想這樣退回去。當他得到魏延的消息之後,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一起進攻梁習,而是要進攻步度根。

    步度根連吃敗仗,實力大損,只要自己吞併了他,就融合了鮮卑中西兩部,再建擅石槐的大業也不是不可能。而無論是季漢還是梁習,都不可能長期在留在草原上。他們終是要退回長城之內的,到那時,他損失的實力還會一點點補回來。

    而且,他想,季漢和曹魏終會有一場大戰,那時候,誰為鷸蚌,誰是漁人,還不一定呢。

    在派出人馬連絡步度根的時候,軻比能已經做好兩手準備,其中一手就是進攻步度根。當魏延的消息到達之後,他立即親自帶領大軍,突襲步度根大營。大漠上的兩個霸主在半路上不期而遇,他們在成樂之東展開一場廝殺。軻比能的女婿,大漠勇將郁築鞬部捨正遇西部鮮卑宿將洩歸泥,從半夜殺到黃昏,郁築鞬部捨終於衝破洩歸泥軍陣,誅殺洩歸泥。大敗西部鮮卑,步度根主營被衝擊,後退到原陽。

    軻比能半點不停,死死咬住步度根,兩方在黑水河畔擺下了戰場。

    魏延和梁習誰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但是雙方誰也不想放棄這樣的機會,立時出兵參戰。

    梁習緊急出長城救助步度根,卻在善無一帶被軻比能的伏兵阻擊。好不容易打敗阻擊的隊伍,卻被一紙偽書嚇著了--知聞所在并州的細作刺殺了信使,送個一個假情報:季漢大將軍張飛、趙雲親領精兵數萬,進攻河東郡,危脅并州。

    梁習聞報,大驚失色,急忙駐軍,細探虛實。等他發現了這個軍情是假的之後,已是四月上旬。

    在這段時間裡,魏延、李昴趕到原陽,與軻比能一起,如同幾頭惡狼一樣瘋狂的撕咬著西部鮮卑本已傷殘纍纍的身體。

    魏延本來就是名將,其本領在全天下來說也是少有的,與李昴聯手更是如虎添翼,所向披糜。雖然人數不多,李昴一萬,魏延才五千,但皆是精銳,又是背後下手,故而連戰連勝。而軻比能的部隊戰鬥力亦極為驚人,鮮卑鐵騎,在軻比能的率領下,簡直無人能敵。步度根也不能,所以,步度根失敗了。

    十幾天的大戰,步度根部眾四分五裂,他自己苦待援兵不至,親自引殘部向南,衝開一條血路,投入梁習大營。西部鮮卑大部被阻在原陽,投降軻比能。在威陽附近與魏延對峙的河西鮮卑大帥蒲頭當即表示原意歸順季漢。

    這場大戰,鮮卑兩部出動總兵力達到十八萬,步度根被打掉了全部家底兒,成了光桿兒司令。自此,西部鮮卑被季漢、曹魏、軻比能和匈奴四部完全刮分。

    梁習還算不錯,雖然戰場上所得不算很多,但也收復了不少地盤兒,奪回西河郡的一半兒,定襄郡的一部分,把匈奴人逐到黃河之西,把鮮卑人逐到古長城之外。雖然步度根的兵馬少了點,但他還有威望在,只要他還在,西部鮮卑總會有一些人想著他,向著他的。所以梁習依舊把他待如上賓,並且答應,只要他肯於投降,就幫他報仇,收復失地。步度根二話沒說,點頭同意。

    季漢得到了朔方一郡,與匈奴平分了五原郡,實際控制了雲中和定襄的一部分。同時,匈奴人中,劉豹主要防守梁習,沒有撈到什麼好處,而李昴卻所獲頗豐,實力大大增強,以李昴牽制匈奴的策略得到加強。

    當然此戰收穫最大的卻是軻比能,他受損失最大,但所得同樣也最多,從此東部、中部鮮卑合二為一,他已成為大漠上唯一的霸主。說實話,我沒有想到軻比能有與步度根決戰的決心,也沒想到他已經有了單獨吞下度步根的實力。此番大戰,軻比能出動的人馬是季漢和匈奴總和的六倍,在大漠上已成一家獨大之勢,若沒有梁習在,他突然翻臉吞了魏延和李昴也不是不可能。這樣一來,我原來打算讓步度根與軻比能互耗,以達到季漢和曹魏緩緩吞食鮮卑,同時達到消滅鮮卑和把梁習遠遠調到北方的計劃完全落空。

    這是我的失誤,我沒想到這場大戰會這樣慘烈,會有這樣的規模,早知如此,我也不會只派去五千人馬,使匈奴白白壯大。不過,還好大部分便宜了李昴,而且因為李昴和關鳳的緣故,關鳳平定的朔方一郡,沒有匈奴人前去染指。

    大戰雖停,但西部鮮卑留下的大片土地四方卻無不眼紅,雲中、定襄兩郡現在正是一個導火索,四方都想佔領,但都打累了,不願再戰。利益當前,誰也不肯放手,但誰又都不願冒著被幾方面同時進攻的危險先下手。一時僵持不下。

    於是,梁習收到第二封季漢進攻河東的書信,這封信居然是冒充是京城的詔書,令梁習馬上回軍。梁習受了第一次騙,自然是認真細查,終於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漏洞,認定了又是季漢的圈套。老頭子把信摔在地上,對他的幕僚們說:「季漢狡猾如此,實在可恨,以後但凡此類東西,一定細辯,莫要給騙了!」

    梁習怒了,他的手下們疲憊了,廖立的惑敵之策成功,當真正的河東之戰打響時,他們第一時間一定會認為又是騙局。

    此番大戰之後,我封魏延為度遼將軍,封李昴為護匈奴中郎將,封投降的河西鮮卑大帥蒲頭為西部鮮卑大人,並把雲中郡封給他。這樣一來,他想不出力都不行了。

    北疆的大戰,雖然軍情變化莫測,但總的說來結果來是令人滿意的,初期的戰略目標都已實現,除了造就了一個強大的軻比能,是個隱隱的危脅之外。

    而對於河東,我們也終於下手了。

    二月,曹魏昌陵鄉侯,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因為一盆酸醋而死。夏侯尚有一個愛妾,極是寵幸,可惜他同時還娶了曹丕的妹妹。曹氏哪裡甘休,跑到自己哥哥那裡告了一狀,曹丕對弟弟們趕盡殺絕,對妹妹卻挺上心,二話不說,派人到荊州,把他那愛妾用繩子勒死了。夏侯尚卻是個多情種子,愛妾一死,悲痛欲絕,發病恍惚,不理軍政不理民務,倒在床上,纏綿月餘,竟給病死了,死年才四十歲。夏侯尚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他在主持荊州事務的時候,東吳和我們被他弄得束手束腳。他一病,我立時著人找到東吳,聯繫他們一起取荊州。舅父當然同意,立時出兵,我讓諸葛喬出兵協助,卻並不想幫真忙,而且我知道曹魏的部隊在長江沿線全是最精銳的部隊,舅父這次出兵肯定落不了什麼好處。不過,這次出兵卻可以極大的吸引曹魏的視線,讓他們把注意力放在南方。

    田豫也在緊鑼密鼓的的治理河東,從北方戰場回來的他,認定前線應該有前線的樣子。他首先視察了沿河防務,連著處置了五六個在營中飲酒的軍侯,其中有郭淮的人馬;接著他召集各處的大戶豪強進行訓誡,要他們以曹魏之事為重,不可為財帛而通敵,又把幾個偷販賣私鹽的鹽商打了一頓板子,一頓整肅,河東氣象渙然一新。消息傳來,我們皆是大笑。河東不是塞外,這裡宗族勢力盤根錯節,各部軍隊自有體系,區區一個河東太守,雖然名義上可以掌管河東和沿河的防務,但實際上哪裡有什麼實權?也就是趙儼那樣的老油條可以游刃有餘,他這樣亂搞,時間不長,就會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果然,衛閥的人與我們聯繫的更密切了,而且徐閥等也開始與我們接觸。

    四月初,所有準備工作皆已完成,而且我認為時機已到,當下開始出兵。我給河東太守田豫寫了一封信,以私人的名義讓姜維安排人送去。

    在信中,我對他提起當年他與父親的情份,讚許他在任護烏丸校尉期間為保衛百姓所做的事,對他被小人陷害很報了一份不平,問他肯不肯歸順於我,為中興大漢再立功績。如果肯的話,我願意讓他擔任并州刺史。如果不肯的話,把河東交給我,我也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傷害。

    我沒有想到,姜維膽大包天,居然親自去送了這封信。

    田豫指著姜維道:「兩國交鋒,不斬來使,你回去告訴你家皇帝,就說田豫當年深受皇叔重托,可惜緣淺,他現下還記得我,那是他重情重義,我表示感謝。但我身為臣子,受河東之任,則必要保河東百姓平安,若作不到這一點,我就對不起頭上的官帽。你家皇帝要取河東,讓他帶兵前來。」

    姜維點頭道:「我會再來的。」

    田豫望著姜維,懷疑之色一閃而過,接著面上殺機突起,卻終是淡然一笑:「你能否告知我你的真實姓名?」

    姜維大驚,只道自己被田豫看出身份,當下說了個假名字。

    田豫大笑揮手:「你帶兵前來吧。」

    那一刻姜維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污辱,他忍不住就要脫口說出自己的真名實姓,但是終於沒有說。

    事後他對我說,那是他生平從未有過之險,想不到田豫居然能看穿他,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他居然不敢像個英雄那樣在對手面前說出自己的名字,而是象小偷一樣逃走了。

    我的回答是:「正因為你那一刻不像個英雄,所以你才可能成為英雄。」

    四月七日,四叔趙雲親抵華陰,龐德引大軍猛攻潼關,吸引郭淮的注意。同時張苞與何九曲猛攻蒲坂津,關興和龐會猛攻風陵渡,與田豫激戰於兩個渡口。而姜維則引軍向北,悄悄在夏陽渡河,攻下皮氏城,飛速南下直取安邑。
jacky751101 發表於 2008-5-31 22:34
第二部 世事初硎赤子心 第六十一至七十章 痛斷肝腸
    河東郡位於後世的山西省南部的運城地區,治所為安邑。據說堯、舜、禹都曾在這裡建都,安邑之旁至今還有禹王城遺址。

    河東郡四周襟帶河山,地勢險要,並不比關中差,中間千里平川,土肥地美,又有汾河等三條主要河流穿越,農牧業都極為發達。更重要的是,這裡有內地所缺少的鹽,而鹽鐵之利,自來是王霸之業的根基,當年晉公稱霸圖強的基礎也正是因為河東。自漢以來,河東、河內、河南三郡與三輔一起被並稱為國家的腹心之地。由於這個地方的重要性,我對河東的貪心自然就不奇怪了。

    季漢眼下同時開闢了四個戰場,分別是北疆、荊州、河東和潼關,這四個戰場同時都是向著曹魏開戰,但是我開闢的所有戰場,其目標都是為了孤立河東守軍,讓曹魏分兵。而我們在北疆和荊州加起來不過上萬人馬,不像曹魏那樣需要同時應對季漢、東吳和鮮卑、匈奴四股勢力,已經通過戰爭、威壓、政治、外交等途徑解決了南部、西部和北部邊患的我們,此時自然輕鬆自如,游刃有餘。

    不經意間形成這樣好的局勢,說實話是我沒想到的。為此,廖立等幾個人當面誇獎我,說:「陛下,您布大局的手段,實在不是微臣所能比擬的。」

    我當時只是笑:「瞎貓碰上死老鼠了。朕的水平,不過爾爾,若沒有孔明,劉巴,李嚴,四位大將軍和你,只怕朕什麼也不是。」這話雖然謙虛,但的確如此,說實話,這個局面的形成,我對歷史的瞭解最多只能佔一小部分作用,更大部分則是我與群臣扎扎實實的走好每一步棋,沒犯太大的錯誤,而對手卻在不停的犯錯罷了。

    這四個戰場,北疆基本上平定,就是一個分贓問題了。而荊州戰場上夏侯尚雖死,但徐晃還在,有此人一日,想取荊州只怕是有些困難,但絕對可以拖住曹魏大部分軍力。荊州對曹魏來說也是萬萬不能失去的,否則東吳大軍直向宛洛,其後果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眼下形成這種局部優勢,但很難長期保持下去,所以我與姜維的共同看法是,對河東要採取突襲的手段,在敵軍沒的反應過來之前,以優勢兵力和充足的內線,一舉攻下河東,否則一旦梁習放棄北方揮軍南下,曹丕再揮軍從鄴城西下,河東就會從一塊肥肉變成一個刺球,吞不下,吐不出。

    我對姜維的能力還是充分相信的,雖然他有時好弄險,顯得膽子過於大了些,但是他用兵卻是神出鬼沒。

    不過話說回來,眼下河東和潼關戰場上,曹魏也有著三位名將,而且是三位能力並稱的名將。田豫、郭淮和牽招。牽招是田豫的副手,他的能力,彷彿田豫,進退有度,亦有名將之風,雖然說季漢進攻河東佔著絕對的優勢,但我還是提前對所有將領提及,一定要重視這幾個人,而且能活擒一定要活擒。

    潼關其實與河東算是一個戰場。由於潼關的地勢險要,我軍極少強攻,但這次情況不一樣,為了吸住郭淮的兵力,四叔親自出馬對付郭淮,他與龐德強強聯合,手下又有小將關興和龐會,足夠郭淮喝一壺的。郭淮眼下還不是日後那個統領十萬大軍的雍州刺史,數次敗於四叔和龐德之手的歷史,早讓他成了驚弓之鳥。

    這次為了震攝敵膽,四叔使用了經馬均改造的連珠發石車。馬均真是天才,他改進的這種攻城車以硬木製成巨輪,以機械之力令鼓輪轉動,可以連續把數十塊巨石以雷轟電閃之勢拋上城牆,準頭又佳,力量又強,一擊之下,當真有山崩地裂之勢,雖然潼關號稱鐵打,城上魏軍也被這樣的攻擊震住了。就連勇冠三軍身經百戰的郭淮都被嚇破了膽,不敢在城頭指揮,把指揮部搬到城中去了。

    漢軍在城外駕起箭樓,以馬均改造的元戎巨弩向城中發射,其勢直如當年曹操被遇袁紹之時,被射得抬不起頭來。曹魏想要反擊,但這種孔明所制,馬均改造的元戎巨弩射程太久,曹魏的遠程攻擊武器射之不到,派出敢死隊想要燒燬,卻被龐德指軍精兵一一劫殺在城外。幸賴潼關城高池深,一時間還無法攻上城頭。

    郭淮這裡焦頭爛額,自然沒有時間去管那個得罪過他的田豫。所以他接到田豫的求援書時看都沒看,就撕碎丟在一邊:「救你?那誰來救我?兄弟登山,各自努力,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此時,張苞與何九曲對上了田豫的副手牽招。張苞拍著何九曲的肩:「老何,咱們對上個老傢伙,雖然陛下把他誇上了天,可是不要忘了,咱們是季漢的軍人,若不能建功,實在對不住咱們陛下。」

    何九曲道:「少將軍,你說吧,我聽你的。」

    張苞道:「陛下讓咱們吸引曹魏的注意力,我沒旁的詞,打痛了他們,他們自然就會注意這裡了,拿出你的全套本事來,明天一天拿不下蒲坂津,咱兩個就別指揮了,跳到黃河裡算了。」

    何九曲點頭:「少將軍,還是你對我的胃口!」

    大戰一開始,張苞和何九曲就拼了命,戰般在水上對敵營進行壓制性射擊,手執輕便堅固的籐牌的漢軍利用浮橋冒著敵人零星的箭雨迅速渡河,牽招所帶魏軍可不是他帶熟的部隊,上下指揮似有脫節,無力阻擋,棄了渡口向後逃竄,張苞與何九曲引軍直追。

    行十餘里,突然路被挖斷,張苞粗中有細,使人細查,認定沒有埋伏之後,繼續向前再衝,路又斷,如是數次,張苞大怒,而士卒也為之疲苦。張苞認定這是牽招為了拖延漢軍進攻,以便拉長戰線的詭計,說不定牽招用此計拖延自己,他本人去截擊姜維了。當下張苞讓何九曲看護後軍和輜重,整路而行,自己引精銳步卒前追魏軍。追了十數里,突然一聲鑼響,一個少年引軍衝出,阻住張苞去路。張苞喝道:「你是何人,速速投降,饒你不死!」

    那少年道:「我乃護鮮卑校尉牽招次子牽弘是也,你莫非就是季漢那個一勇之夫張飛的兒子,草野村夫,也敢來攻大魏,當真不知死。」

    張苞看看他:「你是牽招的兒子?我家陛下說,你爹是個人才,讓我盡量活擒,我也就不殺你了。下馬投降吧。」

    牽弘大怒,揮戟而前。張苞挺矛來攻,一槍交過,張苞見那少年戟法竟甚是精奇,不由心中大是惱恨,怎麼這世上高手越來越多。兩馬交錯之時,用起家傳絕學,反手一矛,全力擊去。那少年橫戟於後背,卻哪裡禁得張苞巨力,轟得一聲,被砸得從馬上落下。張苞衝散魏軍,令人將牽弘擒了,道:「你若再長得三五年,或可與我一戰,現下被擒,還有何話說?」

    牽弘冷笑道:「你雖然武勇過人,卻沒有智計,難逃一死。我父親早去攻你的後軍了。」

    張苞回頭看時,只見蒲坂津方向已是一片火紅。

    張苞大怒,給了牽弘一記耳光,轉身向回殺去。心中恨道:「這下糟了,老何的水軍不善於陸戰,若被燒了糧草,這一仗可就全輸了。」……

    關興與龐會進攻風陵渡,直接面對的是田豫和護鮮卑校尉解亻雋。在田豫、牽招和解亻雋三人中,田豫能力最強,牽招與之彷彿,解亻雋雖無大將之才,卻穩定守規矩,執行任務絕不打折扣。田豫迎著河風,冷冷看著季漢的進攻,河上,季漢的浮橋又一次被擊散。季漢高大的戰船卻對岸上魏軍形成強大的危脅。不過在田豫的嚴厲威逼之下,沒有魏軍敢於後退,他們看著後面持著硬弩的田豫親兵,只好無奈的詛咒著高舉盾牌迎向季漢的箭雨,一次次搶回灘頭,砍斷索繩。

    田豫可以不顧自己手下的性命,但是關興並不想,他的任務是佯攻,只要吸引了田豫的部隊就可以了,和龐會一樣,他們只是隨著龐德打過幾仗,真正的引兵經驗並不多。而我只想著鍛煉人才,卻忽略了這一點。

    所以,他們刻意保持實力的樣子出賣了他們的真正意圖。

    田豫的眉頭開起皺起來,忽然他展開地圖,用手在上面點畫著,突然道:「解亻雋。」

    「太守。」

    「敵軍用得是疑兵之計,你引一部人馬在此死守,保持營帳不變,照舊懸我大旗。」

    「太守,您要去哪裡?」

    「回安邑。若我所料不差,敵軍不只出動了這兩路人馬。」……

    姜維引軍三千飛奔在前往安邑的路上。路上不時有散兵游勇發起騷擾,但姜維並不去管,他把他們留給後續部隊來處理。他沒有用衛氏的線人,而是沿著自己送信時走過的路線前進,一日一夜行程近二百里,攻到安邑城下。一個引軍的將領親自探過的道路,永遠是最詳細的地圖。他在走這一路的時候,已經將整個戰局在心中演練過了,無數種的可能,無數的應對方式,都在心中盤算過。用頭腦來打仗,這是姜維比其他將領強的地方。雖然姜維勇冠三軍,但他卻極少象張苞他們那樣憑一人之勇去衝鋒陷陣,他總是佔在指揮的位置上總攬全局。冷靜,才是他致勝的法寶。當年即使我被困在鶉觚城時,他都能保持這種冷靜。

    在沒有擊敗田豫之前,所有的可能都是存在的。

    前方,已是安邑的城樓了,就在他準備號令加速衝入城中時,他看到城頭上忽然飄起一桿大旗,上書一個大大的「田」字,旗下有人高聲叫道:「田豫在此,誰敢前來攻此城!」

    張苞望著來路的大火,知道中計。他不知道何九曲的損失如何,但是他要把後軍救出來。

    張苞的優點和缺點,都是他的勇猛。與他的父親相比,張飛漸已體會到由大勇而產生大智的境界,無論是當陽一吼還是義釋顏嚴,亦或是擊敗張郃。而張苞勇則能矣,卻還得不到這勇中的巧妙。不過,他已經了不少戰陣,又曾在軍校學習過,武藝高強,一般人無可匹敵。季漢的精兵本已是天下之最,而張苞所統領的精兵更是個個如同張苞一樣體力強悍,勇力過人,他手下的軍候屯長們也大多是軍校畢業的同學。有這許多長處在,想要對付他,只憑智計也是不夠的。像

    牽弘先還是冷笑著,但是他漸漸吃驚起來。他從來沒有見過一支部隊可以連續急行軍這麼長的時間而又保持住隊形不散亂的。再之後,他已經開始恐懼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指揮著那樣一支還未訓熟的部隊,能否抵擋這支鐵一樣的隊伍。

    近了,又近了,距大火處還有五里左右時,張苞突然下令全軍停下休息。這樣一個蠻夫,也會愛惜自己的士兵麼?到此時,牽弘變得驚訝了。他這樣的世家子弟,無法想像張家一個殺豬的出身,居然會有一個懂得兵法的兒子,而當他處身其間,卻發現更多的普通什長、伍長、屯長、軍侯各司其職,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或緊固行囊,或磨礪刀兵,或補充水食,或警戒放哨,而無需任何的指揮。牽弘忽然感到一陣無力,這當真是一支疲憊之師麼?父親在吞掉何九曲部之後,還有沒有餘力來迎戰這支精兵?

    他想錯了。

    不是因為牽招無力來迎擊回援的張苞,而是因為他竟然根本無力吞掉何九曲。何九曲縱橫黃河,名動一時,又豈是易與之輩?牽招的突然出現,的確攻了何九曲一個措手不及,當魏軍狂叫著漫山遍裡殺來時,他還在組織人填平地上的大坑,以便讓裝著糧草軍械的車輛可以通過。幸好他提前在軍陣外設下了防禦圈,這給他爭取到一定的時間,等魏軍攻到時,他又用部分草車組成了防禦陣地。被魏軍點燃的就是這些草車,點燃的草車同時阻住了魏軍的攻擊。這段時間裡他已整出圓陣進行防禦。

    牽招揮動環首長刀,一次次的喝令魏軍進攻,但季漢部隊就如一塊怒潮中堅硬的磐石,堅強的阻住了魏軍的攻擊。牽招咆嘯著誅殺畏縮的戰士,咆嘯著親自引著親兵當前隊攻擊,咆嘯著在季漢軍陣中左衝右殺,卻無法突破季漢的軍陣。經常牽招已快衝到季漢軍的核心了,回頭時除了他的親兵誰也沒有隨上來,魏軍已被遠遠的阻擋開來了。在這種攻擊中,魏軍由滾湧的大潮變成起伏的波浪,最後變成漣漪的湖水,最後被分割成一片片的池塘。

    牽招仰天悲嘯。他所代領的若是他在北疆的部隊,又怎會出現這種情況?無奈間他只好又重新返回,一部部衝破季漢軍隊,把自己的部隊重新收攏,組成最平常的錐形陣進季漢的圓陣進行攻擊。可是,無論如何想要迅速解決戰鬥也只是夢想了。

    這時,張苞已殺回來了。

    休整好的季漢軍隊有如下山猛虎,向著曹魏的軍陣猛撲,而何九曲也立即出擊,裡應外合,與曹魏軍隊絞殺在一起。

    張苞如同一柄快刀,直衝向牽招的大旗之下。長矛揮處,無人可擋。

    張苞大叫道:「牽招啊牽招,你就有千條妙計,小爺也照樣能捉住你!」……

    姜維一勒絲韁,涼州寶馬高抬前蹄,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他把手一揮,後軍止住,滾滾的塵沙湧動著,如一條巨龍。

    姜維看看眼前的安邑城,還開著的城門,還放著的吊橋,是來不及關城門起吊橋還是另有埋伏?他又抬頭看看城頭上那桿田字大旗,看看旗下那員大將。

    城上城下,一時無聲,金鼓不聞,刀槍不鳴。所有人的目光一齊聚向姜維一人。

    姜維緩緩摧馬向前,臉帶笑意,神態安祥。他緩緩來到護城河邊上。

    城頭田豫大怒:「那漢將,你敢小看本太守不成?」

    姜維仰天大笑:「田太守麼,我自然不敢小看,可惜,你不是!」

    田豫怒喝道:「胡說!本太守親身在此,誰敢說我不是!」

    姜維冷笑:「因為真正的田太守,已經被我軍擒殺了!來人,把田太守的人頭取來。」

    話音才落,姜維身後幾個親兵魚貫而前,當前一個手捧一個錦盒,盒蓋打開,裡面是一個怒目圓睜的人頭,第二人手捧一身甲冑,上面染滿鮮血,第三人手拿一桿長槍,那是田豫常用的兵器,第四人卻拉了一匹白馬--自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姜維親自見過田豫之後回營仿造的。但這足已令城頭的假田豫心寒了。

    果然,城頭上一陣大亂,那「田豫」身子一搖,險些摔倒。

    姜維大喝道:「田太守確是勇士,我姜維與他大戰數十回合,才挑他於馬下。我敬他是勇士,所以送回他的屍身和遺物。你敢冒充田太守,自然是他屬下。強將手下無弱兵,你來取回他的遺物,我們再戰不遲!」

    城頭上一陣喧嘩。

    「姜維!」「橫掃西羌國的姜維?」「他就是季漢諸葛亮和趙子龍的弟子,號稱雛虎的姜伯約!」

    「田豫」已經顧不得軍士的喧嘩了。當他的身份被揭穿,當他看到城下田太守的遺物,他已是快要暈倒了。難怪季漢軍隊可以長驅安邑城下,難怪對面敵將可以一眼看穿他不是田豫,原來他就是姜維,原來他已先遇到了太守……可歎太守留下的妙計,卻半點都沒有用上。

    不過,他可以敗,卻不可以被姜維看輕了。他在城頭,緩緩正了正衣冠,帶著親兵走下城頭,出城門來到姜維身前。

    姜維道:「你的真實姓名是什麼?」

    「河東杜摯!」

    姜維點頭:「好漢子!」當下緩緩讓開,放他來到田豫人頭的錦盒之前。

    杜摯屈左膝半跪:「太守,小弟帶您回去。」忽然大驚,把那木盒打倒在地,人頭落在地上,發出柳木特有的咚咚聲,「這不是!……你騙我!」杜摯雙眸盡赤,呼吸急促,便要與姜維拚殺。

    姜維坦然笑道:「這自然不是田太守,田太守還在風陵渡呢。不過,你計不如人,還有什麼話說,難道只准你騙我,不准我騙你麼?來人,將這位義士拿下了。」

    剎時間幾個親兵一擁而上,將杜摯擒住。

    季漢軍馬齊出,眨眼間已控制了城門和吊橋,杜摯的兵馬盡被包圍。杜摯破口大罵。姜維面色一寒:「你再罵我一聲,我便殺你手下一人,殺光了,我便殺百姓!」

    杜摯面紅如血,張口無言。

    姜維心道,這一手還是當年陛下對蘇則用過的,對這些自許愛民之人,竟是這般好使。當下大笑三聲,引軍入城,兵不血刃,取了安邑。緊接著,他一面控制府庫,消除抵抗力量,一面與城中衛氏等幾個門閥聯繫,安撫百姓,卻並不改旗更幟,只擺下圈套,等著田豫歸來。

    田豫歸來之時,已是黃昏,他匆匆趕回,不疑有他,在城下高叫:「杜摯開城。」杜摯是河東名士,本已被曹丕征辟入尚書檯,還未起程,遇到此事,因敬田豫忠義,故來幫他。

    杜摯被擒,自是不能應他。城上早有伶俐人按姜維吩咐,一連聲答應著前來開城。

    田豫引軍入城,在城門處,突見暗影裡有一人極是眼熟,一愣之下,大喊:「有奸細,快退!」那人一聲輕笑,身如電閃,捉住田豫兩腕,一抖便拖下馬來。

    城門處燈火突然一片光亮,無數弩箭飛蝗般射來,魏軍毫無準備,連連慘叫,被殺得鬼哭狼嚎,大敗虧輸。

    田豫被送到帥府之時,見到了被縛的杜摯,不由一聲長歎。他轉身向著姜維:「想不到你真得領兵來了。你認識我,自然可以輕易識破杜賢弟冒充。也是我一時大意,念聞故人之情,放你離開。現在我為階下之囚,能否告訴我你的真名實姓?」

    姜維整衣行禮:「季漢姜維,參見田太守。」

    「果然是你。人稱姜伯約膽大包天,果然不虛。我曾放你一命,眼下我不求你能放過我,杜賢弟在此城是幫我的忙,你若放了他,我感激不盡。」

    姜維搖頭:「大人放過我一命,我自然要還大人一命。我家陛下已著人去取大人家眷,不日大人便可見到,數十條生命逃脫曹魏魔掌,大人又何必斤斤計較?至於杜先生麼,杜先生本中河東人氏,頗有才華,眼下河東為季漢所有,先生自有高就之處,若輕易離開,或為亂軍所害,或為曹家所擄,著實可惜。」

    姜維一番歪理說得義正辭嚴,田豫只是惱火。

    姜維笑道:「來人,請兩個大人下去休息。想來用不了多久,陛下就會親自召見他們,若是餓瘦了些,我絕不饒你們。」

    又對田豫道:「大人在安邑,一切都不用擔心。天下還是大漢的天下,曹魏叛賊傷不了您的家人朋友。過不了多久,牽招等幾位大人就來陪大人了,大人到時就不會寂寞了。」

    我是阿斗

    第二部第六十三章親赴河東

    當張苞一槍桿把牽招馬腿打斷,活擒牽招時,河東之戰的第一階段戰役算是結束了。

    我接報之後,立即下令向河東增兵,同時對姜維和馬苞進行嘉獎。不過李嚴對張苞另有微詞,他認為張苞在此戰中雖然獲勝,但是他指揮不利,中了牽招之計,以季漢精兵對曹魏指軍失靈的二線部隊,戰損率達到了驚人的一比三,也就是說,要用一個季漢士兵的生命,才能換取三個曹魏士兵,這實在是應該進行處罰的。(我汗。)當然,人人都能像姜維那樣兵不血刃,把傷亡率控制在百人以下也有些不現實,但李嚴認定,在河東戰場上,我強敵弱,我眾敵寡,我有備敵無備,我全軍一心敵指揮失靈,我為中軍敵為外軍,在這種情況下戰損超過一比五,就是將領無能的表現了。

    我不知道曹丕聽到李嚴這番話會不會被氣得哭了,不過我是笑了,我大度的揮揮手:「他打勝了,何必這樣苛責呢?」

    李嚴不滿的說道:「若是丞相在,一定要駁回陛下這話的。季漢每一名士兵,都是寶貴的財產。為將者若不能保全他們的性命,攻一個陣地,花費三百條性命就可以拿下,結果卻用了五百人,便是犯罪。那張苞雖然立了戰功,但有功則賞,有過則罰,功過不可相抵,否則何以服眾?」

    李嚴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但是他不得人心之處,是不論什麼時候,也不管什麼場合,不分輕重,只按著他的想法,以最高的標準來要求旁人。我很奇怪他當太守之時,居然也可以令一方平安,看來的確一郡之才,不一定適用於一州之地,若要他掌了大權,只怕天下會亂,因為天下人不可能個個都是不出錯的聖人。不過,他當這個御史大夫還是很合適的,他的不講顏面,使朝中人無不怕他,能力不夠還有情可原,精力不到卻肯定被他痛罵。朝中沒有這樣一個人,其實是不行的,否則時時處處要我當惡人,豈不早被大臣的反了我?所以,我對李嚴還是容忍的。

    「好了,朕明白大夫的意思。不過大勝小過,是可以原諒的。嘉獎明發,批評的昭書由朕單獨發給張苞好了。」

    緊接著,我請三叔率領大軍親往河東,坐鎮安邑,以他的威名鎮住還有異心之徒,令姜維東下搶奪天井關,威逼孟津和小平津關,防止曹魏人馬西進;令張苞北上搶攻襄陵、永安,厄守霍山一線,阻斷馳道,防止并州部隊南下;令關興、龐會與水軍大督馮習搶戰風陵渡,擊敗解亻雋,東下會合姜維,威脅河南地區。

    五月,我親自出發,前往安邑。雖然三叔對田豫等人進行了勸降和安撫,但是田豫幾人還是不肯投降。對於他們我可不能如對司馬昭那樣,關起來慢慢收拾。事實上,這幾個人我每一個都希望他們能歸順我們,我的地盤大了,人馬也多了,對人才的需要就更急迫。雖然季漢新的一代也成長起來了,但如田豫這樣的人才,無論有多少都不怕多的。在我心中,若是我無法把梁習弄過來--這種可能性是極大的,梁習自隨曹操以來忠心不二,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能讓這個年邁的老者歸順於我。雖然我有著季漢的大旗,是漢家正朔,但是這話在二十年前或許還能管用,但現在曹操把天下改變了顏色,連我那個同宗的哥哥獻帝都死了五年多了,曹魏現在的臣子有幾個會心念大漢呢?而且,隨著桓、靈數帝的「苦心經營」,還有幾個人會對大漢心懷追慕之情呢?這樣的人有,但梁習肯定不是--我就讓田豫擔任并州刺史來對付鮮卑人,牽招等人還可以在北疆戰場上為國報效,他們不用擔心我會讓他們與曹魏進行拚殺,不用擔心對無法面對從前的戰友。我認為這樣的處置會打消他們的戒心的。

    廖立的手在地圖上畫著:「河東郡,東北高、西南低。它西北有火焰山,東南及南面有中條山,東北部是霍山,臨汾盆地與涑水盆地之間是稷王山;黃河從其西側由北向南至芮城風陵渡再由西向東奔流而下;汾河橫貫臨汾盆地,由北而來經洪洞、臨汾、襄汾,至侯馬,再折向西流,經稷山、河津注入黃河;涑水源於涑水盆地東部邊緣的中條山,經聞喜、夏縣、安邑、臨猗,至永濟注入黃河。現在整個河東,大部分城池已入我手,三將軍穩坐安邑,姜維攻破天井關,切斷并州與司州的聯繫,河南、河內、上黨三郡一日三驚,人心惶惶;張苞陣兵霍山一線,與西河的匈奴鐵騎成犄角之勢,梁習放棄雲中、定襄的利益,返回太原郡,駐兵龍山,步度根隨他一起返回了太原。雲中和定襄分別被匈奴和軻比能瓜分。魏延將軍與李昴一起駐兵五原郡的漫柏,南看匈奴,北望鮮卑。可惜呀,咱們季漢兵還是少,若北疆再有個兩三萬人,一鼓而定了鮮卑之事也說不定。」

    我的鑾架很寬很大,用八匹馬拉著,裡面坐著我與廖立,四個角還有四個小太監,一點都不顯得擠。地圖放在桌上,廖立興奮之情益於言表。

    「定了鮮卑,可能性不大,僅軻比能手下就有控弦勇士十萬人,眼下季漢在雍州所有人馬加起來,也不足這個數字,何況軻比能又吞併了步度根的大量人馬,想要將其一鼓而滅,可能性不大。我們這次出兵,很大程度上是利用了匈奴、鮮卑兩部和梁習之間宿怨,萬不可一時勝利就自大起來,否則只怕失敗不遠。」我口氣平淡,與其說是說給廖立聽,不如說是說給我自己聽,「其實,今天進行這場大戰,時間還是稍早了點,而且我開始想要控制戰爭的規模,眼下竟漸有控制不住的局勢。我們所得的三郡之地,朔方五原皆是苦寒之地,一時有不了什麼收益,還好河東郡可以彌補一下,不然丞相回來問朕,問我這幾年掙得錢都哪裡去了?朕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廖立笑了:「丞相知道陛下取了河東,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怪罪陛下。旁的不說,僅一解池,便支付此次出兵之費而有餘了。」他忽得閉上眼睛,張開雙臂,低聲吟道:「和之美者、大夏之鹽!和之美者、大夏之鹽!」

    我疑惑道:「大人在說什麼?」

    廖立道:「陛下,這是當年秦穆公見到解池時喊出的話。這解池,乃是霸業之根本,是取之不盡的寶藏。此池東西七十里,南北十七里,紫光閃輝,清澄渟靜,盈盈一掬,潭而不流。水出石鹽,自然形成,朝夕採取,終無減損。得到解池者,便可以得天下。」

    我放聲大笑:「廖大人,朕就借你吉言了。不過,這解池,朕也的確常常想起,想起這池邊的兩個人。一個是能識千里馬的伯樂,朕若有他那樣一雙眼,識盡天下才俊,何愁季漢不興;另一個,便是故漢壽亭侯,我的二叔,這,是他的故鄉啊,朕終於把解良取回來了,可惜他卻不在了。」說著,我不由黯然。

    廖立道:「關公若知季漢今日之強盛,必會感歎而欣慰的。」

    我平靜下來,問廖立:「對了,田豫的家人如何了?」

    「陛下放心,臣派出最精幹的人馬前去搬取,此時他們已過上黨,進入季漢轄區了,我們到安邑之時,想來他們也會到達。」

    「嗯,朕這就放心了。不過,取了河東,另有一重危機,我們需要小心些。」

    「陛下是說……」

    「沒錯,儘管朕不願面對,但卻是無法避開,河內司馬氏!我們終於要站到他們面前了。」

    我站起身,讓太監打開車窗的幕布,一陣南風吹過來,鹹鹹的,暖暖的,漸漸的,我的心情又好起來,低聲吟道:「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南風的溫暖啊,可以讓我的百姓不煩惱,南風按時到來啊,可以給我的百姓給財富。)這是傳說中的大舜所吟唱的歌子,這是關於鹽池的最古老的歌詩,在謝池之畔,吟唱這位古賢的曲子,感到內心深處生起的喜悅與欣慰。看那溫暖的南風,吹動解池近乎黏稠的池水,池水蒸騰,讓鹽不停的結晶,朝取夕生,取之不盡。這是天賜的聖地!

    五月十日,我來到安邑,到安邑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三叔的陪伴下,見到了田豫。

    雖是夏夜,但有涼風習習,吹散白天的暑氣。安邑府衙小小的後園裡,排開幾線桌案,三叔張飛親自引著田豫、牽招、牽弘、杜摯四人前來。而田豫另一個副手解亻雋由於按田豫的命令死守風陵渡,被惱羞成怒的關興龐會猛攻之下,被亂箭射傷,現在還在戰俘營中休養。

    這四個人中,田豫面色黯然,似是受了打擊,什麼也不說,牽招和牽弘都有些氣鼓鼓的,顯然對失敗並不服氣,杜摯卻是一臉高傲的樣子,一個書生而已,有什麼可高傲的。

    我親自在席前拱手:「田叔叔,兩位解將軍,杜先生。朕來遲,幾位受苦了。朕特備下家宴,算是謝罪,今日只言故情,不議國事,幾位不必介懷,請。」

    幾人還沒有說話,杜摯在一旁忽發銳聲:「西賊劉阿斗,你無端發兵,侵我河東,害我子民,還敢大言不慚站在這裡說三道四,哪個和你有故情?你又配與誰議國事?快將我殺了,免得被你口中之氣污了我的耳朵!」

    轟的一聲,三叔一掌擊在他面前的案上,那硬木的桌案登四分五裂,翻倒於地。

    田豫和牽氏父子皆是武將出身,自然明白這一掌的力道,雖強自鎮定,目光中卻皆露駭然。杜摯是個書生,不明其間高妙,冷笑道:「威武能屈得大丈夫麼?」

    「呵,」我看看杜摯,不由笑了,用眼神制止了要發怒的三叔,說道,「這麼說,杜先生是曹丕的忠臣了?田叔叔,牽將軍,入坐入坐,不要被我們打擾了,放心,劉禪還不是曹丕那等不能容人說話的君主。聽說,曹丕想招他入朝,他卻能留下來幫田叔叔守城,姑且不論其餘,這種勇擔重任的氣度還是劉禪所敬佩的。僅憑此一點,劉禪也不想傷害他。杜先生,今天晚上,我說是家宴,不提國事,但既然你先一步提起,我若不回答,似乎也過不去,不是待客之道。但有一點,我想請問,你罵我是西賊,侵你河東,害你子民,那麼?河東是你的?子民是你家的?就算是你家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禍害百姓了?我們象曹操一樣屠城了麼?我們象趙儼一樣亂征徭役了麼?我們象匈奴鮮卑一樣亂搶了麼?我是大漢皇族,曹丕卻是害主之賊,我收復漢家疆土,難道這有錯麼?你忠心曹魏,曹魏又給了河東什麼好處?河東前任太守連婦人都征來作工吧。」

    杜摯被我一番話堵住了嘴巴。原因無它,曹魏立國不足六年,雖然一直以來漢室衰微,大權旁落,曹氏早已把握了實權,但這一桿漢字大旗卻還是正統的象徵,想要挖倒它還不是那麼容易的。杜摯再怎麼說也是讀過書的人,我所說的一切,皆是事實,他想要駁,只怕也要費些力氣。但我不給他思索的機會,話風一轉,道:「杜先生是河東才子,劉禪想問一句,季漢的百姓過得很差麼?劉禪自問,我自御極以來,不愛美色,不貪浮華,不設華宴,不營宮室,日夜操旁,兢兢業業。旁的不說,前年那場大洪水,朕冒著巨大的風險親自上堤巡視,那一年,關中沒有因為大洪水而受影響,而曹魏包括河東、河南在內,有數百萬人受災。就算拋去漢室正統不說,我與曹丕,誰更能為百姓造福,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杜先生高人,不會睜著眼不承認吧?」

    杜摯一時無言可答,只強道:「曹氏順天應命,乃天命所歸,故行受禪之事,你父子自竄巴蜀,寇盜雍涼,乃是反賊,自不可同日而語。」

    我不由大笑:「強詞奪理,毫無新意。這種話語騙大街上的百姓只怕都不管用,杜先生會當真?唉,那會讓劉禪對閣下的評判下降的。」

    杜摯強道:「我曹魏有田太守、有牽校尉這樣北擊鮮卑,保家護國的英雄,自然是受天應命,而你們來攻打他們,自然是反賊。聽說你們在北方還有鮮卑人勾結對付梁大人,不是惡人是什麼?」

    這話倒是說到的點子上,我收起笑容,嚴肅說道:「不錯,我們是在北方聯繫鮮卑,但我們攻打的是誰?我們攻打的同樣是鮮卑。我們未曾用鮮卑之兵攻佔漢人一寸領導,相反卻收回了被你那個朝庭一直沒收回的朔方、五原故郡,滅了西部鮮卑。不錯,田太守,牽校尉皆是英雄,他們抗擊異族,保家為國,天下之人無不敬重。但是,他們的戰場在北方,是誰把他們弄到河東來的?他們這樣征戰沙場,百戰百勝的英雄,又怎麼會輕易被我們擊敗?我來告訴你,季漢的實力雖強,卻沒有強到這種地步,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曹丕造成的。他不識英雄,不分輕重,聽信小人之言,把田太守和牽校尉從北疆調來河東與季漢交戰。以郡國之外軍,抵擋季漢之雄兵,造成上下不諧,指揮不靈,他們不是神人,如何能夠抵擋?此事往好處說,是曹丕用人不當,往壞處說,是他害賢誤國。不過,他本來就只看重自己權位的人,一個上害君父,中殘兄弟的人,又怎麼會重視臣子的性命。不過也好,若非如此,我們幾人今日又如何能相見呢?」

    杜摯不開口了。我四下環顧,一旁在坐的三叔得意的微笑,廖立則向我悄悄豎起了大指。牽招見我口口聲聲說他們是英雄,言談話語間透出他們此戰雖敗,非戰之罪的意思,臉色也和緩了很多。田豫終是沒有說話,長歎了一口氣。

    辯論過後,這一頓飯吃得還算平和,不過成效也不是很明顯。儘管我用盡話語來勸他們投降,但這四個人都沒有回應。田豫似乎很有幾分心灰意冷的意思,就連三叔說起當年他們在一起時的趣事,田豫都極少有什麼回應。牽招三人都看著田豫,田豫不表態,他們便都沒有旁的話。

    直到宴會之後,田豫的家人突然出現,田豫一下子驚呆了。我滿意的看著他的反應。當他的小孫子喚著祖父撲到他懷裡時,田豫突然間失態的把那孩子抱起,放聲大哭。

    一時之間,所有人盡皆落淚。

    我同情田豫,理解田豫。他一世英雄,臨到老來,卻又被擒改變門庭,自然是顛覆了數十年來的理念。但我知道,他是個重感情的人,否則當年就不會背離父親,去照顧他的母親。

    最終我與他們答成協議,田豫牽招可以客卿的身份留在季漢。曹魏還在,他們就不受我的官職,他們不和曹魏進行戰鬥……唉,他們是俘虜耶,怎麼要求這麼多,算了,誰讓我想要他們兩個呢。可是,這些條件分明是讓我早些滅了曹魏麼。

    與田豫和牽氏父子不同,最初一直在與我爭辯的杜摯卻出乎意料的答應幫我處理河東事務,並同意受征為尚書郎。文人啊……讓我無語。

    不過倒也不能說他沒有風骨,畢竟他敢在我面前斥責於我,普天下敢這樣做的人也並不是很多。在我看來,也並不是他另有異心,一方面因為他的確用心工作,為季漢設想,另一方面他的傲氣不改,對旁人依舊不假詞色,人際關係處得不是很好,若是這樣的人想做內奸,只怕也難了些。不過,他自從被我說得啞口無言後,對我就很是敬重,這讓我還是很滿意的。雖然他有時略有些迂,但才華卻是極好,寫文章下筆千言,倚馬可待,是個好尚書郎。而且,我想,他的歸順,孟達一定很開心,終於有一個人可以和他唱和詩詞了。

    五月十七日,廖立和杜摯陪著我前往聞喜。

    杜摯道:「陛下也知見毋丘儉大名麼?不錯,毋丘儉是我同鄉,又是知交好友。我們自幼在一起讀書學習,知道他有大才。不過,陛下親自往見,當真讓人感動的不知說什麼好,想來毋丘儉一定會感動,必以死報效的。」

    毋丘儉,字仲恭,河東聞喜人。他的父親是毋丘興,曾擔任過武威太守,高陽鄉侯。他父親死後,毋丘儉守喪在家,正好被我遇到。對於這個曾在日後擔任荊州刺史、幽州刺史、度遼將軍,持節,護烏丸校尉,討伐公孫淵,大敗高句麗,擊退諸葛恪,反叛司馬昭的一代牛人,我也是充滿了好奇。並且深深為此次攻取河東感到慶幸,若是我晚攻半年,不,哪怕晚攻一兩個月,杜摯和毋丘儉便都去鄴城了。

    毋丘儉眼下還年輕,不過二十七八歲年紀。大約精忠報國的思想在他心中還沒完全形成,當杜摯把我介紹給他的時候,他很自然的給我行了禮,並答應加入季漢。

    我點著頭:「識時務者為俊傑,仲恭(毋丘儉的字)加入季漢,前途無量。」

    嗯,想辦法收攏年輕人就是好,他們一則見識不廣,易被引誘,一遇明主,便思報知遇之恩,可換其一生忠誠;二則他們有血氣,沒那麼多的顧忌,且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季漢的未來靠得就是他們。

    五月一個月,戰爭沒有再繼續,因為各地都在忙著麥收。三叔和廖立親自部署軍隊配合百姓收割小麥,兵慌馬亂的,一把大火就能毀了百姓一年的心血,更何況要防止敵人小規模騷擾,搶割了,而且,我聽說曹魏那邊派來人馬,煽動百姓說要抗稅,搶割麥子誰也不上交,偷偷藏起來。曹魏自己統治時怎麼不說百姓可以抗稅呢?我一氣下旨:「今年河東免了夏糧之稅。百姓自家的糧食自己保存好,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搶了去。」這道旨挺得人心的。百姓得知所有收成都歸自己,登時來了積極性。本來在其間煽動的曹魏細作登時成了多餘的人,大眼瞪小眼,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百姓得了季漢的好處,又在廖立的重金引誘下,紛紛舉報曹魏的細作,一時之間,曹魏在河東的網絡被破壞的七零八落。

    與此同時,姜維曾向我匯報,說他可以出兵河內和上黨,擊退敵軍,搶割河內和上黨的小麥,我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雖然孫子兵法裡有吃敵一石,可節約自己十石的說法,但是河內郡初定,我們兵力防守有餘,攻敵不足,實在不宜再擴大戰場範圍了。

    荊州之戰從三月份開始打響。東吳派諸葛瑾出兵北進,攻打襄陽,諸葛喬奉我之命出擊,進行呼應。他與父親在戰場上的首次配合,就顯示出極大的默契。兩人有攻有守,打得風生水起,有聲有色。襄陽老將軍許晃穩紮穩打,步步為營,雖處守勢,卻不給諸喬瑾父子可乘之機。戰局一時僵持不下。

    四月,東吳鎮西將軍,婁侯陸遜引軍攻軍出擊,配合襄陽之戰進攻樊城。陸遜一出手變顯出其高超的戰征藝術。他先是假作徘徊,麻痺曹軍,接著乘敵人不防,突然出擊,攻破曹軍江邊大營。然後全力推進,其勢直如破竹一般,連下十餘城,直抵樊城之下。曹魏中軍大將軍,給事中曹真見荊州勢危,親自引軍相迎,兩人在樊城激戰,曹真連遭敗績,大呼奈何。最後承認自己不是這個東吳將領的對手,只得守城不戰。一時間,曹魏荊州局勢危如累卵。

    關於陸遜,似乎好多人總覺得陸遜是一個少年得意的書生,但其實他只比先生小兩歲,比孫權小一歲,今年也已四十三歲了。在歷史上,他擊敗父親那一年三十九歲,這個歲數絕對算不上年輕。但是他為人低調,不肯張揚,無數對敵人還是對朋友,總以晚輩自稱,這大概也是人們認為他年輕的原因之一。

    不過,由於我在,這個世界沒有出現父親進攻東吳的局面,也沒有陸遜救東吳於危難的的情況出現,所以陸遜此時比起歷史上的他來,就差了不少,還沒有在東吳一言九鼎,執掌半個天空的能力和實力。雖然他也曾討會稽山越,破丹楊費棧,代獻驕兵之計,引軍暗渡取荊州,敗詹晏、屈陳鳳,破房陵鄧輔、南鄉郭睦,誘降文布,立下戰功無數,得遷鎮西將軍,封婁侯,但也只是東吳一流將領之一,遠沒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步。而且我總覺得孫權似乎在打壓他,很少給他獨自引軍的權力,這或許是因為他是孫策的女婿的緣故吧。相比之下,諸葛瑾是綏南將軍,封爵宣城侯,與陸遜應是平級,但諸葛瑾卻領南郡太守,主抓荊州軍務,卻位在陸遜之上。

    不過,是人才,總是很難擋住其光芒的。此次樊城一戰,陸遜以三萬人馬打得曹真五萬大軍苦不堪言,坐困愁城。孫遜圍城而攻,什麼雲梯,沖車,地穴,火攻,詐城……種種攻城術層出不窮,虧了曹真也是一代名將,仗著人多糧足,死守不出,勉強維持。陸遜卻行有餘力,在曹真眼皮子底下分兵,四處攻城,整個荊州除了襄陽和樊城,全部落入東吳之手。

    這時,東吳發生了變動。丞相北海人孫劭去世。東吳全國舉哀。在東吳,其實最有資格當丞相的人,誰都知道應是張昭--無論是資歷,是能力,在東吳都少出其右者。孫策臨死時曾對孫權說,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但是孫權雖也敬重張昭,卻並不肯以他為相。他被封吳王后,東吳當置丞相,眾臣下都推舉張昭,孫權說:「現在事兒這麼多,張子布年歲大了,當丞相再累著他,孤如何忍心?這可不是對他好的表示。」於是立了孫劭。孫劭死,再議丞相,百官又推舉張昭,孫權說:「丞相的公務太多太雜太煩亂,張公性子又剛直,誰不聽他的話,他就發怒。這樣時間長了,反而讓他會被人所怨咎,對他不是什麼好事。」當下以太常顧雍為丞相、平尚書事。當然,孫權倒底是怎麼想的,我還是有一點點明白的。說實話,莫說孫權現在年過四十,正是權力慾旺盛的時候,不想頭上頂個太上皇,給自己找麻煩,就是我按著大漢的規矩似乎還沒成年,若是有人事事對我指手劃腳,只怕我也不會開心。

    東吳新任丞相顧雍這個人,平時沉默寡言,舉止穩妥,受任為丞相後,他選用文官武將,都各按才能加以任用,而不夾雜自己的好惡。常常私下到民間訪查政治得失,每當有好的建議,都秘密上報,如被採納,將功勞歸於主上;如不被採納,則始終不洩露出去;孫權為此很看重他。然而他在朝廷發表意見時,言辭雖然和順,卻能將正確意見堅持到底;對於政治得失,若非親眼所見,決不妄加評論。孫權有事情,常令中書郎到顧雍那裡咨詢訪問。如果顧雍同意,覺得此事可以施行,便與中書郎反覆討論研究,並為他預備酒飯;如果不同意,顧雍便表情嚴肅,默然無語,什麼都不預備。中書郎回去將情況報告孫權,孫權就說:「顧公高興,說明此事應該辦;他不發表意見,表明辦法還不穩妥,孤應當反覆考慮。」

    一直以來,駐守長江岸邊的將領,個個都想建功立業,報效國家,很多人上書,認為時機有利,應發兵襲擊魏軍。孫權為此事詢訪顧雍,顧雍說:「我聽說貪圖小利為兵家所戒,他們的這些條陳,是要為自己邀取功名,而不是為國家著想。陛下應加制止,如果不能揚我威武,重創敵人,就不應聽從。」在這種情況下,北伐開始出現不同的聲音。孫權開始對前線的戰鬥規模進行控制。

    我該怎麼說呢,這些東吳人,防守一個比一個牛,說起進攻來,一個比一個沒有沒有魄力。若是小霸王孫策在,怎會這樣保守。

    到了七月,曹休引軍來救曹真。陸遜得知,在曹休未至之前,虛作戰場,好似撕殺之狀,詐以曹魏之信傳入城中,說援軍已到,讓曹真接應。曹真大喜,引軍相迎,被陸遜伏擊,曹真主力大敗,幾乎沖退了曹休的人馬。不過這也是東吳最輝煌的一戰了,此戰之後,曹軍人數在荊州已戰了絕對的優勢,陸遜先一步帶著搶掠的各種財物退到江南,接著諸葛瑾和諸葛喬也緩緩退兵。歷時半年之久的荊州之戰結束,曹魏保住了土地,而東吳得到了實惠,也隨著這一戰,曹魏與東吳之間攻守之勢開始逆轉。雖然由於顧雍的緣故,孫權很少再進行這樣大規模的北伐,但是每年不定時的騷擾,進攻還是少不了的。隨著這一戰中陸遜以少勝多,擊敗曹真的傑出表現,他終於被授予了獨領一軍的權力。

    也是在七月,曹魏利成郡軍營嘩變,士兵蔡方等人造反,殺了太守徐質,推舉郡人唐咨為太守,曹魏派屯騎校尉任福等進行征討。唐咨兵敗,自海道逃亡入吳,孫權以之為將軍。

    這一年,對曹丕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年頭。除了軍事上不利外,他的這裡也比較悲慘,七月,曹丕立他的小兒子曹鑒為東武陽王,到了十一月,他這個小兒子死了。唉,說起倒霉來,這位曹老兄這兩年的霉運,還真是沒人能比。

    八月,梁習再次重病。梁習上了年歲,今天事情太多,結果又給累倒了,北面的壓力隨著他的重病而減輕。在這種情況下,曹丕終於痛下決心,於十月份讓司馬懿總督幽、並兩州軍事。老賊直接與我們碰了頭,我登時感到壓力倍增。

    我在河東待到六月中旬,起程回返長安。回程之前,我和三叔、關興一起去了二叔的家鄉解良。在解良,二叔沒什麼親人了。我們出資重新整修了關家舊宅和祠堂。

    回長安的時候,我帶回了田豫、毋丘儉和牽招父子。牽弘對於張苞的本領和張苞的部隊極感興趣,作為年輕人,他無法像他父親那樣澹然淡泊,我發現這個苗頭,把季漢軍校的事對他說了,他當即提出想入軍校。我自然答應,只要入了軍校這個鼎,不怕他煉不成我季漢的藥。

    我派毋丘儉到潼關為龐德副手,參予攻打潼關,加強對郭淮的壓力,讓他不敢輕易北向。

    在北方,我讓魏延和李昴適當的給軻比能一些好處,讓給他一些領土,把兵力集中,退讓到五原,加強防守,畢免被曹魏攻擊。

    在河東,我讓三叔與姜維、馮習、張苞、關興、龐會、何九曲加強對地方的治理,整兵備馬,小心應對。

    我回到長安,親自去了趟關府,見到徐夫人和小關索,把從解良帶來的土特產給他們。這兩人雖然誰也沒去過解良,但是那是二叔自幼生長的地方,自然情感有所不同。正如我從沒到過涿郡,卻總是念念不忘那裡的千里平原和那棵大桑樹一樣。

    關索這兩年個子長得很快,趕上我了。在季漢經過精心治療,原來的病也好了大半,不過因為他的病,徐夫人也對他極是寵愛,同意讓他上軍校,卻不想讓他上前線。徐夫人認為關家有關平、關鳳、關興三人都在為國拚殺,這個小兒子就算了。我自然同意。這讓關索十分惱火,他追在我身後不停的說:「陛下,我的本領比我哥哥們都好,就讓我上陣吧,大不了把我姐姐換回來,她一個女孩子都能上陣,我憑什麼不行?」

    我笑道:「這話你對你姐姐說吧。看她同意不同意?」

    聽我讓他去找他姐姐換,關索癟了嘴。

    關鳳和許靈兒,現在已是季漢最有名的人物。要知道,三叔張飛帶著雛虎姜維和一大群小老虎樣的將校,這才勉強打下一個河東郡,而魏延也是與李昴聯手才佔領了五原郡,可朔方一郡除了朔方城,基本上全是這兩個女孩子赤手空拳打下來的,沒有動用季漢一兵一卒,這還不算,她們居然還消滅了西部鮮卑一部,誅殺了鮮卑豪帥置目健,實在立下汗馬功勞。

    旁人不說,就連星彩都不無羨慕的對我說:「陛下,臣妾都想去北疆了。」而孫尚香似乎從關鳳和許靈兒身上看到了她自己年輕時的影子,親自召見我,要對她們進行封賞。關鳳初次上陣,有此成果,的確也算不凡,當然許靈兒的作用其實更大一些,若不是她運籌帷幄,關鳳小傻瓜早讓那個置目健帶人包了餃子,哪還有她疆場上的威風。說起來,許靈兒比關鳳也有主意的多,起碼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然後努力去爭取。一個小女子千里西行,化妝投軍,隨著心上人決戰翰海,那簡直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的。我答應孫尚香,先是以兩宮太后的名義賜給她們明珠五十顆,綵緞百匹,又加封關鳳行朔方郡太守事,加封許靈兒為郡主,行五原郡太守事,主理民政。眼下魏延為度遼將軍,統掌北方四郡和匈奴事,李昴為護匈奴中郎將,他們兩個都在五原郡,是前線,以軍事為主,所以暫時讓關鳳和許靈兒負責朔方郡,增加理民的經驗。

    關鳳和許靈兒都是女孩子,所受到這等封賞,大約是自古以來從所未有的。不過,她們兩個的確有傑出才能。

    向徐夫人告了辭,直到我離開關府,關索還在低聲念叨著:「陛下偏心。我哪裡還小,東吳的孫桓十三歲就參軍了,人家曹休十四歲就千里渡攜母渡江投靠曹操,姜維也是十四歲引軍,偏我不成麼?」我但笑不答。他這種精神是可貴的,武將的後代,自然希望上陣殺敵,建立功勳,這說明軍校的教育是成功的。不過二叔這個小兒子,留在家侍候母親,徐夫人這點要求不算過份。

    接到先生的來信。他對河東的進展情況表示滿意,但要我小心防範司馬懿,畢竟現在與他的轄區接接壤了。我自然點頭,對於司馬懿,我是半點也不敢大意的。我給他回信,詢問益州的情況,並希望他安置好益州盡快趕回來。自孟獲歸降,高馬被誅,至今已一年時光。益州在先生的治理下,早已超過歷史上的同時期。當年他北伐之前,益州先生可是經歷了父親的慘敗,曹魏的五路圍攻,南中蠻族的全族反叛的。而如今益州基本上沒有經歷什麼大的風波,孟獲的叛亂也只涉及兩個郡,並且被迅速撲滅了。眼下西方絲路已開,先生又打通了自益州郡南下天竺的商路,天府之國渙發了勃勃生機,蠻漢矛盾得到充分的化解,以蜀錦為代表的絲織業大力發展,都江堰得到進一步整修,新的種植技術在先生指導下進行推廣,百姓受益頗多。眼下州中有馬良、孟獲、兀突骨、李恢四人共同負責軍政事務,應該沒什麼大礙了,何況還有向寵、陳到、王濬、李豐、趙統、傅僉等宿將新銳進行守護。東吳此時又與我們一心,共同對付曹魏,我覺得先生可以放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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