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官仙 作者:陳風笑 (已完成)

     關閉
k231731 2008-9-21 00:22:2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7 8918316
zzr 發表於 2013-2-1 21:39
官仙 3741-3742荒唐話(求保底月票)

  3741章荒唐話(上)

  能再惡心人一點嗎?陳太忠的嘴角微微扯動一下,低聲問一句,「是現在嗎?」

  「不是,他們已經去了區黨委,」廖大寶輕聲回答,「隋書記打來電話,希望您和王主任能盡快過去一趟。」

  「嗯,」陳太忠點點頭,沒再繼續低聲說話,而是掃視全場一眼,深情地發話。

  「全區的同志們吶,大家一定要牢牢地吸取屈刀鄉的教訓,我們搞基層工作的,一定要時刻把群眾放在心上;全區的同志們吶,基層工作最重要的基礎是什麼?是群眾基礎,有人說重視上級的命令是基礎,我要告訴你,這是扯淡;全區的同志們吶……」

  陳區長哇啦哇啦不停地說了五分鐘,這是脫稿的即興演講,慷慨激昂力道十足,魏得一羞愧得差不多要把腦袋鑽進褲襠了,倒是鄭二勇還好一點,他清楚區長這話不是針對自己來的。

  陳太忠原本就要借此機會,強調一下公告的重要性,然後就是要釋放一下信息,我對魏得一非常不滿意,不成想魏某人如此地有眼無珠,居然主動就撞了上來,他當然要大說特說一番——陳某人都已經打定主意了,要換掉屈刀鄉的書記。

  不過這個換人,他沒打算親自出手,起碼目前不著急出手,陳區長終究是今非昔比了,堂堂正正的一把手,也不是務虛的職位——有比搞政府工作還務實的地方嗎?

  這時候他再赤膊上陣,未免有點牛刀殺雞,徒惹人恥笑,正經是這消息傳出去,估計根本不需要他出手,就有不少人要惦記著把魏得一拉下馬。實在沒人動手,他再出手也不遲。

  不同的位置導致不同的境界,陳區長認為,自己已經具備了這個底氣和實力。

  然後,就進入了一系列的討論中,不過倒還是有不怕死的,像濁水鄉的鄉長趙印盒就舉手發問。「我們鄉報的大棚數量也不少,給我們的還不到六十畝。」

  他這個發言,純粹是針對著雙寨鄉去的,已經核准的移動大棚申請項目,濁水鄉僅次於雙寨鄉位居第二,雙寨超過了七十畝,濁水還不到六十畝,這尼瑪實在有點不公平。

  一畝大棚租金才一千塊,算起來十來畝也不過才一萬多。但是賬不是這麼算的,一畝移動大棚的造價可是一萬多,十來畝就是十幾萬——應該這麼算。

  總算是趙鄉長沒有糊涂到家,知道這時候不能點名,要不然就把人得罪死了。

  「關於這一點,計委做過考慮。」王媛媛還不知道省委組織部要找她,所以她鎮定地回答,「濁水鄉面積不是很大,水資源較為豐富,大棚的補償性不能很好地體現,又是娃娃魚養殖基地,在養殖行業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所以就要考慮向其他鄉鎮傾斜一些。」

  事實上,這是孟志新的見解,她只是拿來用了,趙印盒一聽卻著惱了,「娃娃魚這個東西太貴,問的人多,真的想養的人也不多,我們就是擔了一個虛名兒。」

  擔了一個虛名兒……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王媛媛的心裡,沒由來地泛起一陣酸楚,居然有一個小小的走神。

  不過她走神也無所謂,陳區長已經接過了這個問題,「印盒同志,娃娃魚的養殖成本是很高,至於養的人少,這個你不要太過擔心,目前有些論證正在做實驗,很快就有結果了……濁水的養殖業,我是很看好的。」

  區長都出面打包票了,趙印盒還能有什麼說的?只能悻悻地坐下了,其他鄉鎮的反響倒不是很大,按慣例來說,這種資源調撥和劃分,區裡都不需要跟下面解釋的。

  往常就是直接分了,哪裡會給你置疑的機會,拿到會上來說,真的是少見——有這功夫,還不如私下多活動活動,給自家地方多爭取點。

  再加上前面有魏得一和趙印盒的范例,大家想一想,自家也真的沒有十足的理由,跟區裡多要,於是紛紛閉嘴,省得像魏得一一般自取其辱,只是心裡暗暗地感慨,陳區長上任一來,區政府的景象,確實是不同了。

  見到大家沒什麼異議,陳區長就要計委辦公室主任齊瑩主持會場,站起身來沖王媛媛點點頭,「小王,跟我走一趟。」

  他倆這一走,會場裡少不得又要亂一陣,剩下的人真的壓不住這些鄉鎮幹部,大家嘰嘰喳喳地吵成了一鍋粥,還是齊主任機敏,要人打個電話,把林桓請來鎮場子。

  這些就都是題外話,陳太忠和王媛媛來到區黨委,黨委辦主任韓世華早在門口等著了,他說大家都在小會議室。

  王媛媛在來的路上,已經知道了事情原委,一張俏臉緊緊地繃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三人來到小會議室,陳太忠推開門,屋裡倒是人不少,除了隋彪和組織部長霍興旺,還有黨群書記趙根正和宣教部長陳文選,最扎眼的是——紀檢書記陳鐵人也在。

  尼瑪,這可以開書記會了嘛,陳區長心裡暗暗嘀咕一句,倒是隋書記見他進來,笑著站起身,「太忠區長,這是咱組織部幹部監督處的李競李處長……這個就不用介紹了,組織部張部長。」

  李競年約三十五六,個子約莫有一米七,身材偏瘦膚色白皙,戴一副眼鏡,面色陰沉,聽到這個介紹,他也不起身,就是坐在那裡大喇喇地點點頭。

  李處長旁邊,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張浩,張部長是今年才上來的,之前是市體改委主任,正處級別。

  李競旁邊還有一人,也是陳太忠不認識的,三十多歲皮膚黝黑,整個人看起來有點迷迷糊糊,隋書記繼續介紹,「這是省委組織部幹部一處的方處長。」

  陳太忠聽得有點迷糊,這幹部一處的處長。怎麼最後介紹,那方處長已經笑著站起身,「方調。方調……我就是個調研員,隋書記你開玩笑了,」

  原來不是實權啊。陳區長點點頭,一指身邊的王主任,沉著臉發話,「我已經把王媛媛叫來了,請問李處你想了解點什麼?」

  「首先我要糾正你一個說法,不是我想了解點什麼,」李競伸出右手的食指,隨意地在空中擺一擺,他面無表情地發話。「我個人的想法並不重要,我是代表組織來的……王媛媛的委任,已經引起了媒體的關注,省委組織部也非常重視。」

  「嗯。」陳太忠點點頭,隨手拉開一個椅子。自顧自地坐下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那麼……我們需要如何配合?」

  你很牛氣嘛,李競登時就火了,別看在場的是五個正處,可他是省委組織部出來的,見官大半級,連張浩這市委組織部的正處副部長,他都不放在眼裡,唯一能跟他比出身的,就是小方了,但是小方僅僅是個調研員。

  你不過一個小小的區長,我讓你坐了嗎?李競接了這個差事,對陳太忠並不是一無所知,但是,你背靠黃家又怎麼樣?被丟到恆北來,就是黃家的棄子,小伙子,看清點形勢罷!

  李處長很惱火,後果很嚴重,他哼一聲,「那你就說吧,這個王媛媛,是怎麼當上計委副主任的?她一個高中生,要學歷沒學歷,要……」

  「我也是高中生,後來才上的黨校,」陳區長笑眯眯地打斷了對方的話,「李處,中組部把我交流到北崇來……這是否意味著有人做錯了什麼?」

  尼瑪,你這大旗扯得倒狠,李處長聞聽這話,心裡也禁不住暗暗一驚,他不過區區一個省委組織部的處長,怎麼有膽子叫板中組部?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是省委組織部下來的,用鳳凰人的話說,就是省裡下來一條狗,都比人強,就別說是組織部這種地方了。

  「想必你也知道,幹部監督處,就是查用人不正之風的,」李競的嘴角,泛起一絲嘲諷的笑容,「組織部並不只有幹部一處、二處和三處。」

  這樣的話,他也只敢在下面地市說,在朝田說的話,那就有攻擊三大處的嫌疑了,以他的小身板,還真沒膽子這麼說——剛才的會議可為例證,趙印盒有再多的委屈,都不便公然攀咬雙寨鄉。

  但是在下面,說也就說了,李處長看著陳區長,「既然有人反應,調查一下你們幹部任免的組織程序,是應該的吧?」

  「組織程序啊……」陳太忠點點頭,又微微側視一眼,「隋書記,咱們常委會的會議記錄,你沒有拿給李處長看嗎?」

  「拿了,」隋彪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卻是再也不肯多說,尼瑪,有你這麼一個搭檔,真的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聽說過和沒聽說過的,惹得起和惹不起的,你全得罪了,也不知道我是餐具呢,還是餐具上面那個杯具。

  「已經拿了啊,」陳區長笑眯眯地點點頭,又側頭看一眼李競,「李處……記錄您都看了,還要調查什麼?」





  3742章荒唐話(下)

  陳太忠這問話確實在點子上,所謂體制森嚴,那不是白說的,一個幹部的任免,只要是通過正常的渠道和程序,上級也很難置喙——這是下級黨組織的一致決定,你要是否認,就是置疑整個下級的組織,這個責任真的不小。

  「程序正確,並不代表結果正確,」李競也火了,他來查此事,本來就是因為新華北報的報道,導致了上層的重視。

  同為官場圈子裡的人,新華北報的消息質量,大家心裡都清楚得很,但也總有人借此做文章,尤其是這起奸殺案很刺激人的眼球,上面就說調查一下吧,算是應付輿論——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而且王媛媛的這個升職,真的很奇葩,高中生一躍成為計委副主任了,多少大學生還在家裡待業呢,於是李競就來調查。

  真要說的話,王媛媛升職的組織程序,沒什麼問題,脈絡相當清晰。小趙鄉的臨時工轉正了。轉正才一個來月,提為計委副主任了——但是她在小趙鄉打臨時工打了三年,這個經歷要是算進去,那就只差學歷了。

  要說學歷也很扯淡,高中生陳某某已經是一區之長了,而耶魯大學的MPPM牛某某現在還打零工,那又怎麼講?

  但是這個常委會的記錄也很明確,孟志新建議,陳太忠提名,十票支持一票棄權——誰敢說王媛媛得位不正?

  所以李處長不能拿這個說事,「常委會是常委會,據媒體反映,這裡面可能存在不為人知的交易……我們幹部監督處,要重視媒體的反應,接受媒體的監督,徹查此事是必須的。」

  你其實就是個小丑,陳太忠微微一笑,聽到這話。他連叫真的興趣都沒有了。

  但是他不說話。看在別人眼裡,那味道就又不一樣。這就是心虛的表現嘛,於是陳鐵人乾笑一聲,「我們歡迎徹查,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這是好事兒。」

  「那你要查什麼呢?」陳太忠眉頭輕蹙,他不能容忍陳鐵人這個僕街貨在自己面前得瑟,於是看著李處長發問,「會議記錄你都不信了,那什麼是能信的?」

  「傳言最多的,是王媛媛和陳區長的關系,首先我們要落實這個。」李競冷冷地發話。

  這個要求比較離譜,但他想不虛此行的話,也別無選擇,會議記錄都擺在那裡了,無可挑剔,他要查證的,只能是那些傳言。

  還是那句話,這樣的話,他在朝田不敢說,那裡的神仙鬼怪實在太多了,一句不慎就惹人了,但是在陽州,他還真的不怕說——我就說了,你能怎麼樣?

  既然有「首先」,那就是還有其次了?陳區長的嘴角微微一撇,似笑非笑地發話,「原來會議記錄不可信,傳言才可信,真是長見識了。」

  「你……」李競白皙的臉上,有一道青氣閃過,你個小屁區長,敢跟我這麼說話?

  「陳區長,」市黨委組織部副部長張浩見不是回事,趕忙開口和稀泥,「李處是代表省委組織部來調查的,不管是否傳言,都是代表了組織意圖。」

  就他這話,也能代表組織意圖?陳太忠斜睥那廝一眼,目光中有一股淡淡的不屑。

  「對組織的調查,你就是這樣的態度?」李處長本來就惱火到不得了,又吃這麼一眼,說不得冷冷一笑,「我是代表省委來調查你的,有些人關起門來稱霸王太久了吧?」

  「調查就調查,你別帶主觀情緒,」陳太忠以牙還牙地回答,拿省黨委來嚇唬人,好像我吃你那一套似的,「你要是不能保證自己的客觀性和公正性,我會向上級組織反應……」

  看到陳區長針鋒相對的回答,區黨委一干領導驚得齊齊噤聲,你想清楚了嗎?對面坐的那位,是省委組織部的處長,是省委組織部哎。

  連出名桀驁的陳鐵人,都看傻眼了,倒是隋彪最近跟陳太忠走動得多一點,心理承受能力多少要強一點,眼看要壞事,趕緊出聲,「太忠區長,李處,人都已經齊了,該怎麼問就怎麼問好了,只是一個沒有文件的調查。」

  李競聞言,冷冷地掃他一眼,心中的怒火是越發大了,這北崇人真是不知道死活,我來調查,你管我有沒有文件,堂堂幹部監督處處長的身份不頂用?

  他心裡越怒,臉上卻越平靜,於是輕哼一聲,沉聲發問,「陳太忠同志,我現在代表組織提問,王媛媛同志是否曾經服務過你的起居生活?」

  「是,」陳太忠待理不待理地點點頭,這個問題他不怕,服務領導之後青雲直上的主兒,真的不要太多,全國官場秘書黨隨處可見。

  「你對她的服務很滿意,所以你將其提拔為計委副主任,是否如此?」李競又問。

  你小子這嘴巴真的缺德,陳太忠哪裡會聽不出這服務二字的曖昧,不過這個場合沒必要計較這個,只是待理不待理地回答,「是分管副區長孟志新認為她能力強,計委的辦公力量也亟需充實,他向我做的推薦。」

  「孟志新,」李競嘴角泛起一個淺淺的微笑,「這個名字最近很響亮啊……王媛媛既然是為你服務的。孟區長怎麼會推薦她呢?」

  「有能力的人,在哪兒都會顯現出來,」陳太忠又是淡淡地回答,孟志新的名聲是真的不好。所以他不能讓人認為,小王跟老孟有多麼近。

  「那麼你把她從小趙鄉供銷社調到身邊的時候,是看中了她的什麼能力?」李競的聲音變得有些冷了。

  「我要學北崇話。需要找個人教,」陳太忠很隨意地回答,又摸出一盒煙來,慢條斯理地點上一根,然後又用北崇話嘀咕一句,「以你的智商,理解不了我的初衷。」

  這話一出口,幾個區裡幹部臉上的表情,都是怪怪的。李競聽不懂,但是眼光微微一掃,就猜到不是什麼好話。於是強壓心頭的怒火。「陳太忠,要用普通話回答。以你的意思,王媛媛和孟志新之間,可能存在一些你不了解的關系?」

  陳區長深吸一口煙,嘴唇一撮,沖著李競就吹了過去,直看到對方的頭發被煙霧吹得亂顫,才冷冷地哼一聲,「這是你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你這是要幹什麼?」李處長厲喝一聲,啪地一拍桌子就站起來。

  「我還想問,你他媽的是想幹什麼呢!」陳區長穩穩地坐在那裡,笑嘻嘻地看著對方,「怎麼感覺你像個拉皮條的,一定要撮合了別人,心裡才舒坦?可是我不得不說一句,你想拉皮條,去找小姐嘛……小王是國家幹部。」

  「告訴你,陳太忠!有人實名舉報你了!」李處長重重地一拍桌子,「你和王媛媛存在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她的提拔,存在明顯的權色交易嫌疑。」

  「哈,」陳太忠氣得笑了,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有實名舉報,那拉出來對質嘛,李處你不會以為,嗓門大就佔理吧?」

  「你先猖狂著,總有黨紀國法的,」李競氣得渾身都哆嗦了,他扭頭看一眼王媛媛,「王媛媛,你的提拔存在著明顯的不合理,希望你及時反省,不要自誤,聽見沒有?」

  「合理不合理,那是領導考慮的事,我只知道做好工作,」王主任面無表情地回答。

  「你還年輕,不要一條路走到黑,」李處長的嘴角抽動一下,陳太忠坐得穩穩的也就算了,這年輕女娃娃都這麼沉得住氣,他愈發惱了,「我是代表組織在調查你,陳太忠是否強行跟你發生過關系……你別怕說出來,如果是被迫的,有組織為你做主。」

  「沒有,」王媛媛淡淡地搖搖頭。

  「我會向上級組織反應,你涉嫌惡意假設和心理誘導調查對象,」陳區長笑嘻嘻地發話,這麼難聽的話說出來,他反倒不著急了,「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算了。」

  不會算了,那又怎麼樣?李競心理冷哼一聲,他也是情緒一時有點失控,才問出這樣的問題,不過問了就問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怕得罪人還搞什麼調查?

  他看一眼其他人,發現幾雙不以為然的目光,索性是心一橫,「看來你是打算頑抗到底了……勸你一句,不要太相信攻守同盟。」

  「啪」地一聲脆響,王媛媛終於拍案而起,她柳眉倒豎怒目圓睜,清脆而尖厲怒吼,「混蛋,老娘還是黃花閨女!」

  這話一出,滿室的寂靜,緊接著,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卻是黨群書記趙根正正在喝茶,一下就嗆住了。

  李競也被這一嗓子震驚了,他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變數,他愣了好一陣,才半信半疑地問一句,「你確定……不擔心檢查?」

  「去尼瑪的,」陳太忠端起手邊的茶杯,一杯茶水就潑到了對方的臉上,旁邊的隋彪都被波及了,隋書記苦笑著從身上拈下兩片茶葉。

  「我的幹部任命,還要檢查是不是黃花閨女,你有種,」他冷笑著摸出手機,「這個官司,我跟你打到省委組織部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3-2-2 21:19
3743章 變生肘腋(上)

王媛媛的這番暴走,讓她在北崇徹徹底底地樹立起了新的形象,後來一說王主任,有人會搞不清楚是哪個,但一說胭脂虎,大家就都知道是誰了。

一直以來,區裡人對王媛媛的印象都是漂亮,再加上一點的話,那就是不苟言笑,雖然偶爾也能把村幹部訓得不做聲了,但多半還是以理服人,最多不過有點借來的官威,在大多人心裡,這個纖細的女娃兒,還是脫不了弱女子的形象。

直到這一聲厲喝出現,才讓大家看到,她還有如此剛烈火爆的一面,從此之後,再沒有人會認為,她僅僅是個纖弱的女性幹部了。

而李競抹去臉上的茶水之後,愣了差不多有五秒鐘,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他伸手一指陳太忠,不可置信地怒吼了起來,「你……你敢毆打省委幹部?」

「打你算輕的,」陳太忠也不跟他計較,潑茶算不算打人,因為這很沒有必要,「等著,讓你疼的還在後面。」

這次他是抓住了對方的大漏洞,所以才會在諸多區領導面前出手,若沒有那個漏洞,他也不便如此張揚地行事,他不怕省委組織部,並不意味著別人不怕。

政府抓錢袋子,黨委管官帽子,而這組織部正是管官帽子的部門,某種意義上講,比紀檢委還不好招惹。

紀檢委是收拾人的地方。可一般的紀檢幹部。未得領導授意的話,是不敢隨便查人的,有點私仇也不便公然報復,但是組織部的就不一樣了,人家要是記恨上你,偶爾歪個小嘴說句小話,很可能在某個關鍵時刻……就耽誤了。

手機翻到岳黃河的名字上,他猶豫一小下,還是站起身,決定出去打這個電話。公然扯省委組織部長的大旗出來,可能會讓初來乍到的老岳被動,當然,他還有別的一些顧慮……

不管怎麼說。哥們兒這是佔了天大的理,陳區長才一邁步,只覺得眼前一花,多了一個人,正是省委組織部幹部一處的方姓調研員。

方調笑瞇瞇地一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陳區長,有話慢慢說,說清楚了不就沒事了?」

你一個小小的調研員,也跟我張牙舞爪?陳區長嘴巴一撇。才待狠狠地刺對方兩句,猛地發現這廝微微地擠一擠眼睛,幅度之小,不留心的人還真看不到。

想到此人剛才始終一言不發,陳太忠心裡一動,可是再細細看一眼,發現這貨還是一副迷迷糊糊沒睡醒的樣子,一時就有點不明白,於是他冷哼一聲,「不知道方調打算跟我說什麼。我怎麼才能說清楚?」

「李處這個話呢……說得有點不太合適,但我相信他是無心的,」方調研員微笑著回答,又側頭看一眼李競,「李處。跟陳區長和小王道個歉,咱們繼續調查。」

「什麼?」李處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人罵被人潑水,同為省委組織部的幹部,你居然要我道歉?

尼瑪,就算你是幹部一處的,不過是個調研員,我幹部監督處雖然比不上三大處,但我是堂堂的正職,此行也是以我為主。

同為省委組織部的幹部,他對小方很清楚,這人的存在感一直很差,也沒聽說過有什麼能力,其大伯是前經貿委副主任,小方原本是朝田駐京辦副主任,聽說業務能力奇差,後來調到省委組織部幹部一處,成為了調研員,所以打心眼裡,李處長是看不起他的。

但是小方這時候說出了這樣的話,李競憤懣之餘,心裡也生出了一絲警兆,李某人見過的鬼蜮伎倆實在太多了——莫非此事,另有蹊蹺?

然而,無論有怎樣的蹊蹺,也無論李處長的第六感有多麼敏銳,他終究還是年輕,終究有自己的脾氣,堂堂的組織部處長,此刻實實在在地是羞刀難入鞘——要是只有個別人也算,尼瑪,現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事實上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此刻退縮,在場的人中,事後依舊會有人歪嘴——李競一點風骨都沒有,這樣的人也能在組織部?

其實說來說去,現場人多也是李處長的錯,像這樣的調查,在講究權威的同時,也要講個私密,這是對被調查幹部的一種保護,萬一查錯了呢?

所以李處長真的屬於咎由自取,他只想著自己這堂堂的幹部監督處處長,下到偏遠縣區調查,肯定要講個犁庭掃穴雷厲風行,旁聽的人多,權威性強,被調查者壓力也大,就能更快地得出結果——查出問題來不算本事,盡快查出來才見水平。

至於說查不出來,就有被打臉的可能,說實話……他真沒想過有這種可能性。

男男女女這點事兒,你就算再撇清,能撇清到哪裡去?就算抓不住你的證據,對年輕幹部強調一下,敲敲警鐘,也是組織對你的關懷。

尤其讓李競憤懣的是,同為省委組織部的人,姓方的居然轉身狠狠地給他一刀,哪怕你讓我別說話也算,我原諒你的冒失,但是你居然……讓我道歉?這真是叔可忍嬸不可忍。

組織部的權威,就要斷送在你這種人手裡,李處長淡淡地看他一眼,將頭扭轉到一邊,深吸一口氣緩緩地發話,「如果你覺得組織部錯了,那麼你代我道歉吧。」

見情況詭異地發展到了如此地步,旁聽的同志們真的是連說都不會話了,大家或耷拉著眼皮靜坐,或相互交換著眼神,或驚訝或疑惑——這是組織部的幹部當著大家……內訌了?

「李處長你要是堅持這樣剛愎自用的態度。一定要簡單粗暴地調查。絲毫不考慮下面同志們的情緒,那我就要向有關領導反應了,」方調研員眼中精芒一閃,大家再細細看的時候,發現這貨依舊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剛才的那一瞬,似乎只是錯覺。

「嘿,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想要向哪位相關領導匯報?」李競冷笑著發問,他是實實在在地羞刀難入鞘了。不過既然發現事情蹊蹺,口風已經軟了下來。

方調卻是當沒聽見一般,對方才一開口,他已經轉身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掏摸手機。

嘿,有點意思啊,陳太忠猛地從當事人變成了旁觀者,這心裡總是有點怪怪的感覺,不過不管怎麼說,他有很清醒的認識——這個姓方的調研員,絕對不是個善碴。

他能想到,別人自然也能想到,於是小會議室裡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紀檢書記陳鐵人。看看李競又看看陳太忠,眼珠也在不停地轉著。

方調研員出去了不到半分鐘就回來了,手機也已經收了起來,人依舊還是那個人,但是身上慵懶的氣息不見了蹤跡。

「我已經向領導匯報了,」方調不找別人,直接找上了陳太忠,他微笑著解釋,「做公務員,體檢是應該的。有先天性的疾病,會影響工作,還有傳染性疾病,諸如乙肝、性病,還有家族精神病史。這些都有理由檢查,但是沒有理由檢查那個……那啥。」

「沒錯。」陳太忠重重地點點頭,心說我怎麼聽著,你是像在點撥我呢?

陳區長抓的天大的漏洞,就是這裡,幹部任用,你可以檢查他是否有性病,甚至可以檢查他是否有皮膚傳染病,這關係到其他同事的身體健康,但是憑什麼檢查人家是否是處男還是處女呢?

說句題外話,其實真的有關係,這些檢查也就是個過場。

而李競居然要檢查王媛媛是否黃花閨女,這個檢查,陳太忠是不怕的,他沒做過那個孽,但是尼瑪……實在太欺負人了,我看誰敢檢查?

你要你真敢這麼檢查,我捅爛你們整個省委組織部!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而方調的話,似乎也是這個意思,他好像唯恐陳區長不能領會,暗示的味道很濃。陳太忠卻是心裡暗笑:我早打算好偷換這個概念了,你用不著刻意提醒我。

「姓方的,我沒有說過這個話,」李競聽到這裡,登時一拍桌子,他身為組工幹部,也非常明白這裡面的差別,他惡狠狠地表示,「同為組工幹部,你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我也知道。」

「哦咯,」旁邊猛地傳來一聲大響,大家聞聲看去,卻是隋書記猛地咳嗽了一下,他掏出一張濕巾擦擦嘴,看到大家都看向自己,他淡淡地表示,「嗯,有口痰……你們繼續。」

很多的人的支持,就是這麼懦弱而隱晦,陳太忠見狀心裡暗歎,隋彪此舉,大約是提醒李競,這裡坐了很多人吧?

不過,對隋彪的真實用意,他無意去多想,只是針鋒相對地哼一聲,「那剛才威脅要帶小王去檢查的,又是誰呢?」

「我何時說過,要帶她去檢查?」李競聽得是又驚又氣,也顧不得陳太忠潑自己一臉水的恩怨,直接出聲反駁,「我只是問她……嘿,原來你們是這麼斷章取義的。」
longwang 發表於 2013-2-2 21:19
3744章 變生肘腋(下)

沒錯,哥們兒就是這麼斷章取義的,陳太忠所抓的契機就在這裡,李競剛才話的意思,是嚇唬王媛媛,你別忘了,那層膜是可以檢查的——就算你做了處女膜修補手術,但那是哄傻小子的,陳舊性破裂,再怎麼補,也逃不過醫生的眼睛。

那麼,你最好還是乖乖地交待。

但是陳區長就偏偏要曲解為,王媛媛只有去醫院檢查了,才能滿足省委組織部的要求,從邏輯學的角度講,這是把充分條件縮小了,有檢查手段變成了一定要檢查,而必要條件則是保證調查的公正公平。

書面語說起來是很麻煩的,但是在場的區領導一聽,登時化作最簡單的認識——我草,這姓李的被陳區長陰了。

這真的未必是陰了。陳太忠其實並不這麼認為。你要是能端正態度好好說話,哥們兒何至於去抓你這個紕漏?

簡簡單單的一個偷換概念,但是真的要辯說,也確實複雜,李競就覺得,這個糾葛存乎於心,很難用嘴說明白,偏偏地,此刻方調插一句嘴,「李處你確實問了……你不怕檢查?」

「你……」李競聽到這話。全身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登時軟了好幾分,他恨恨地看一眼方調,伸手去包裡劃拉兩下。摸出個手機來,又冷笑一聲,「方文你好手段,真沒想到……你找的是哪個領導?」

「嘖,」陳文選看得熱鬧,情不自禁地向手包裡一伸,摸出……一把瓜子來,省委組織部自己掐起來了,真是讓人八卦之血沸騰啊。

「陳部長,我也來點兒。」旁邊一個聲音低語,卻是黨委辦的主任韓世華,他也伸手進包摸了一把瓜子,兩人是筆友加棋友,有點超脫的關係,「真是大陣仗啊。」

「有點像看美國大片,」陳部長嘴唇不動地低語,「嗯,咱北崇是拯救地球的那一方。」

「我只是如實反應,」方調研員迷迷糊糊地回答。他那個神情,讓人忍不住擔心,下一刻他會打個哈欠出來。

下一刻,還真是打個……有個電話打進來了,方調拿起手機走出去。十來秒鐘之後就走了回來,將手機遞給了陳太忠。「陳區長,部長跟你有話說。」

按說,是該我打電話給岳黃河,這他打過來……不夠爽啊,陳區長悶悶不樂地接過電話,「部長您好,我北崇小陳。」

「幹部監督處,工作中存在嚴重的問題,」岳黃河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你幫他們找出了問題,這個很好,嗯,繼續努力……把電話給李競。」

「李處,岳部長找你,」陳區長微微一笑,將電話遞過去,見對方伸手來接,他又微微一縮手,讓對方落了一個空,笑瞇瞇地發問,「要不你把免提打開,讓大家都學習一下組織部的精神?」

「你別欺人太甚,」李競冷著臉發話。

「你都要檢查我北崇女幹部的處女膜了,讓我別欺人太甚?」陳區長哈哈一笑,抬手一個茶杯就砸了過去,總算是李處長早有準備,異常敏捷地向地下一蹲,啪地一聲大響,他身後的一扇玻璃,登時就被砸得四分五裂。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手機聽筒裡,傳來一聲微弱而威嚴的怒吼……

圍觀的群眾紛紛上前,抱住了即將暴走的陳區長,李處長接起電話,連著嗯嗯四五聲,不多時,豆大的汗珠就啪嗒啪嗒地掉在地面。

掛了電話之後,李處長二話不說,轉身就向門外走去,陳太忠雖然被眾多同事緊緊地擁護著、體貼著,也禁不住大喊一聲,「站住,你敢走?」

「你都贏了,還要怎麼樣?」李處長回頭慘然一笑,然後狠狠地瞪方調一眼,眼中是無比的惡毒,「方文,佩服!」

「這話怎麼說的呢?」方調迷迷糊糊地眨巴一下眼睛,看起來很不摸頭腦的樣子,他迷迷瞪瞪地問一句,「李處,咱這個調查……還沒完呢。」

這貨真的陰險啊,在場的人心裡,齊齊就是一涼,就算是再沒腦子的人猜到了,這個李處長,是被方調研員陰了。

「調查沒完,是吧?」陳太忠聽得卻是火了,今天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的劇本,他不喜歡這種不受控制的場面,「那老方你還打算怎麼調查?」

「就是……達成個共識吧,」方文茫然地四下看一看,面帶微笑目光黯淡,「各位領導同事,我先跟陳區長私下說兩句,請稍候。」

這貨是謝向南那種主兒,扮豬吃老虎的,陳太忠跟著他走出去,心裡暗暗地提高了警惕……說實話,他最不喜歡跟這種人打交道。

兩人走到一個角落,方調先面無表情地發話了,「這個事情是李競操辦的……也可能是出於解貴敏授意,解部長對媒體很敏感。」

解貴敏是省委組織部副部長,陳太忠知道這個,甚至他還知道,做為唯一的女性副部長。解部長是相對低調的。不過這些關係,他不是很明瞭,「李競是解部長的人?」

「嫡系,」方調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肯再多說。

「岳部長此前知道這個調查嗎?」陳太忠繼續發問。

「新官上任,需要燒幾把火啊,」方文苦笑一聲,此刻的他,再沒有了那種木訥,低聲地回答。「岳老闆是非常信任你的,他說了,查別人也就算了,誰查的了陳太忠!」

「就算查的了我。還有你在旁邊搭手呢,對吧?」陳太忠冷笑一聲,並不吃這個奉承。

這尼瑪真難溝通了,方調苦笑著撓撓頭,做為旁觀者,只會覺得陳太忠蠻橫強大,只有身處其間的人,才會知道,跟此人作對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他猶豫一下,盡量婉轉地解釋。「你不製造這個機會,我也沒能力幫你,說到底……自身強大才是根本保障,對吧?」

「再對沒有了,」陳太忠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他以前信奉實力至上,後來才發現情商比實力還重要,到了現在,他終於能夠肯定,情商有用。還得建立在自身實力強大的基礎上。

而與此同時,他終於釋去了縈繞在心頭的那團疑惑,為什麼岳黃河會坐視組織部來查北崇——以他的理解,省委組織部去查縣區科級幹部的任命,這個實在是太不科學了。

正是因為這個疑惑。他撥號碼的時候有點猶豫,這個詭異現象。實在有點沒道理——就算你記不得我是老蒙引見的人,但是……我終究是拜訪過你,不吭不哈的,你就讓下面人給我來這麼一齣?

但是方調這麼一解釋,他就明白了,人家老岳心裡早有數,就惦記著以他為磨刀石,砍兩個不聽話的,不過我說老岳——你事前半點招呼不打,是不是有點太相信我的戰鬥力了?

但是就算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心裡依舊不好受,我想倚仗別人,卻終究成了別人的工具,沒有人會喜歡這種感覺,他乾笑一聲,「真看不出,你跟岳部長聯繫得這麼緊。」

「我只是打了一個電話,岳部長回電話了,」方文微笑著回答,「至於是我跟岳部長關係好,還是您跟岳部長關係好,這誰說得清楚呢?」

「哈,也是,」陳太忠笑著點點頭,心說這草莽龍蛇真的太多了,姓方的看起來迷迷糊糊,其實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如此地混淆一下視聽,看在別人眼裡,對他對我都有好處。

起碼手裡的底牌,不虞徹底暴露的太厲害,誰知道岳部長到底是支持我倆中的哪一個呢?陳區長算計出了好處,又淡淡地發話,「這個肯定不是岳部長的本意,你算計李競的時候,就沒想過……事先通知我一下?」

「部長對你的實力非常肯定,通知不通知的,不是很重要吧?」方文乾笑一聲,心說咱倆就沒那個交情,就算我貿然給你打個電話,你也得信不是?

事實上,他此行領的指示是見機偏幫,北崇不能再亂下去了,以免新華北報再次發酵——雖然可以肯定,陳太忠應該躲得過這一劫,但有人搭把手是更好的。

當然,若是能抓住漏洞攪黃此事,那就更好了,他這個方調,變為方處的可能就更大。

但是陳太忠翻盤翻得如此乾淨利索、不留後患,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若早知道那王媛媛還是黃花大閨女,我自然也可以跟你協商,捏個更漂亮的套子,毫無煙火氣地、風輕雲淡地把李競打落塵埃——你這個手段還是有點草莽了,不夠官場化。

所以方文心裡也有點小委屈,我怎麼猜得到,你跟王媛媛還真就是那麼清白呢?

其實這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麼嬌滴滴個大美女,二十二歲了還是黃花閨女,沒被男人糾纏過禍害過,這尼瑪真是有點不科學。

但是這個委屈他說不得,只能強調一句,「真的有危險了,我肯定不能坐視的。」

陳太忠其實很清楚,今天方文跳出的時機很準,更關鍵的是,這貨做事太陰損,貌似公正地說兩句之後,直接拉偏架拉到別人無法忍受的地步,若不是丫強行要求李競道歉,牢牢地抓住了對方要面子的心理,這件事情還得折騰一陣才算完。

反正都是過去了,陳區長摸出一盒煙來,遞給對方一根,自己又點上一根,似笑非笑地問一句,「據說是實名舉報,不會是你故意挑起的吧?」

「是宋鴻偉,」方文暗罵自己笨,怎麼就忘了這個茬。
zzr 發表於 2013-2-3 21:55
3745-3746沒完(求保底月票)

  3745章沒完(上)

  方文早就想好了,這個人名他要主動點出來,以顯示自己的誠意。

  只不過,他跟陳區長鬥智鬥得太辛苦,一時沒想到,總算還好,現在拋出似乎也不遲,「光是新華北報,李競不會這麼想,確實是宋鴻偉寫了舉報信,寫得很不堪。」

  說到這裏,他刻意地壓低聲音,「我都帶了複印件來的。」

  「宋鴻偉這個同志,唉。」陳區長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

  他一直在琢磨,誰敢實名舉報,但入耳這個名字,那倒是真的不奇怪了,宋鴻偉原為計委副主任,因為上班時間打麻將被擼了。

  此事是孟志新挑頭做的,而受益者是王媛媛,宋鴻偉此刻冒頭,實在是有充足的理由,不過陳太忠目前不打算多考慮此事,等騰出手來再說吧。

  兩人在角落談了差不多五分鐘,相偕走進了會議室,方調又恢復了他那副迷迷糊糊的狀態,含糊不清地說一句,「我覺得陳區長的工作……他是用心了,起碼我個人很佩服,這次這個調查,也證明了陳區長一心為公,毫無私心雜念,調查已經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

  「哼。」李競冷冷地一些,卻是無法多說什麼,他已經是失敗者了,爭執這一城一池毫無意義,關鍵還是看部裏的中樞鬥爭,能否挽回什麼。

  其他幹部自然是沒意見了,就連陳鐵人也不敢隨便開口,這樣的鬥爭,可不僅僅是限於縣區,敢胡亂說話的,都是不知道輕重的,於是各個領導站起身漸次散去。

  「千回百轉慷慨激昂啊。」陳文選是最後起身的,抓起一顆瓜子丟進嘴裏,待其他人都走出房間,他才輕歎一聲,「真的堪比美國大片。」

  韓世華在他旁邊,他四下看一看,於是笑著搖搖頭,低聲嘀咕一句,「陳部長你說得不確切,其實……比電影精彩多了。」

  陳太忠走出來之後,王媛媛就大明大方地跟著他,話都挑明瞭,她也不用再介意別人的風言風語。

  上車之後,陳區長沒興趣說話,王主任卻是心驚膽戰地不敢說話,眼瞅著車都要進區政府了,她才輕聲嘀咕一句,「對不起頭兒,他說得實在是太噁心了,我還是沒忍住。」

  「這有什麼可對不起的?」陳太忠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後才反應過來,於是燦爛地一笑,「既然認我是頭兒,被人欺負了,當然就要狠狠抽回去,咱不隨便欺負人,但也不是別人能隨便欺負的。」

  「我還以為您有別的安排呢。」王媛媛吞吞吐吐地解釋一句,不過這個話就沒辦法說得太明白了,她本來不是性情暴烈的人,但是今天當著這麼多區領導,李競張口「男女關係。」閉口「他逼迫你。」她實在也是忍無可忍了,老娘以後還要做人。

  若是真擔了這個干係,她就算被羞辱也認了,但是這不是沒有嗎?想到自己終究是「枉擔了虛名。」一種說不清的情緒湧上心頭,她終於暴走。

  「我還能有什麼別的安排?」陳太忠苦笑著搖搖頭,「只是沒辦法自證就是了,你不會以為,我就願意頂著這個色鬼的帽子吧?」

  「其實……」王媛媛輕聲吐出兩個字,接著臉微微一紅,不再繼續說。

  陳區長正在停車,腦子裏還在琢磨別的事兒,他呆了一陣,才意識到自己沒等到下文,於是很隨意地問一句,「其實什麼?」

  「其實……,那個實名舉報的傢伙最可恨。」王媛媛先是一愣,然後胡亂地回答,「咱們有必要重視一下,搞得區裏人心惶惶,就會影響發展。」

  「你說宋鴻偉啊,我馬上就收拾他。」陳區長隨口回答一句,王媛媛升職之後,他高了高手,也沒再繼續找宋鴻偉的麻煩,粗略地查了查,就將其送進了黨史辦,「看他是不想吃這口財政飯了,我最喜歡成人之美。」

  說完之後他轉身上樓,王媛媛愣了一愣之後,也搖搖頭,轉身緩緩離開。

  陳區長並沒有看到那封舉報信,當時那個場景,他拉不下臉來跟方文要,姓方的那貨也陰損,故意裝瘋賣傻,不肯主動給他。

  無非是等著我張嘴,哥們兒偏不張嘴,

  但是同時,他相信方文不可能騙他,聰明人不會做這種傻事,方調都說了,那信上的內容,非常不堪,而且必須指出的是,舉報者有足夠的理由和動機這麼做,邏輯合理。

  造謠中傷幹部,這是必須要抓的,此事原本該紀檢委來處理,但是陳區長跟紀檢書記陳鐵人的關係,那也無須再說了,所以他索性給白鳳鳴打個電話,「找幾個保安,把宋鴻偉給我帶過來。」

  「宋鴻偉?」白區長聽到這個名字,登時就是一愣,然後才壓低聲音問一句,「區長,你懷疑他就是那個實名舉報的?」

  「這會議結束才幾分鐘啊?」陳太忠哭笑不得地歎口氣,滿打滿算都不到十分鐘,消息都傳到白鳳鳴耳朵裏了,「就是他幹的,你隨便找倆保安,把宋鴻偉弄過來,我是不想跟陳鐵人打交道。」

  紀檢委不能用,警察局沒法用,陳區長又嚴格地控制混混對官場的滲透,那狄健也不能用了,就讓白區長找幾個保安,臨時用一下。

  「這種事兒,您該找林主席啊。」白鳳鳴哭笑不得地歎口氣,「林書記出馬,那是專治各種不服,在民間威信上,我差他老鼻子了,我搞宋鴻偉沒問題,就怕這壞慫還有別的準備。」

  這倒也是,陳區長掛了電話,他之所以找白區長,無非是因為很多工地都有保安或者棒小夥,隨便就能招呼一批人,把宋鴻偉帶過來。

  林桓接了電話,直接表示這沒問題,小事一樁而已,不過眼瞅著要到晚飯了,他又打過來電話,宋鴻偉不在家,他老婆說他前天就去地北了,手機聯繫不上。

  張躍進和宋鴻偉這對麻將搭子都進了黨史辦,兩人一去就先請了一個月病假,不過這也是常見現象,去了黨史辦的,都是怨氣沖天的主兒,對一些小事,大家都會習慣性地視而不見--養老的地方,只要不出大事就行。

  所以宋鴻偉就能跑出去散心,糟糕的是,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林主席也有點惱火,他提出一個建議,「小宋的弟弟在西王莊搞採石場,要不咱們先卡住他,讓他幫著聯繫宋鴻偉?」

  林桓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他注重名譽聲望極高,做事也懂變通,而且做為標準的老派人,他支持民主,支持人民參政議政對政府監督--雖然他對媒體的監督不感興趣。

  但是同時,他身上有著濃濃的家長作風,像宋鴻偉有了事他聯繫不上,就毫不猶豫地考慮,要停了其弟弟的生意,逼著對方聯繫上其兄,搞株連他也理直氣壯。

  至於說這個消息一旦被報導出去--實名舉報的宋主任為了逃避報復,被迫亡命天涯,其弟的產業受到株連,會引起天下人的口誅筆伐,他是完全不在意。

  你這是沒想到呢,還是自己認為心安理得就行了?陳太忠聽得只能苦笑,「你給他家留下話就夠了,告訴他們惡毒攻擊領導,這個事情很嚴重。」

  事實上,對陳區長來說,今天的事情做為何霏被殺一案的尾聲,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北崇就要沉下心來,好好地發展一番。

  又處理完一些事情,就六點出頭了,陳太忠收拾一下,向自己的小院走去,不成想走到門口,看到一襲白衣白裙,卻是王媛媛站在那裏。

  「有事?」趁著廖大寶開門之際,陳太忠側頭看她一眼。

  「想跟您彙報一下工作。」王主任的臉微微一紅,其實工作是可以在單位彙報的。

  你也跟別人學,來這一套,陳太忠沒好氣地哼一聲,不過想到這終究是自己的嫡系,為了培養她起來,今天還跟省委組織部的人幹了一場,他也懶得說那些見外的話,「這兒是你娘家,想來直接來就行了,沒必要等在門口……晚上一起吃飯吧。」

  廖大寶聽到這話,已經生不出什麼波瀾了,下午的會議他也聽說,得知小王還是大閨女,他心裏有些歡喜,但是她註定是跟他無緣了,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地祝福:希望你能幸福。

  王主任進門之後,還想操持一下家務,廖主任按著她坐到了一邊,笑著發話,「我來,小王你已經是計委副主任了,要培養領導意識了。」

  「我在領導和你面前,永遠都是學生。」王主任笑著回答。

  屋裏本來就沒什麼可收拾的,眨眼之間就收拾好了,廖大寶拿起功能表來點菜對北崇賓館來說,給區長送飯是個簡單事,完全可以在事先就敲定,但是糟糕的是,區長那裏吃飯的人數從來不固定。

  「聽說賓館也要擴建了?」王媛媛隨口問一句題外話。



3746章沒完(下)

  「嗯。」陳太忠點點頭,北崇賓館太老舊了,比區黨委的幹部培訓中心差得太多,不過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在攀比,實在是最近政府的事務越來越多。

  北崇賓館的入住率,最近一直保持在七成以上,很多標間都開始拼房間了

  兩人標準間的一個床位是四十,包房你得出一百,要不然你就準備接受我們安排的客人。

  這個情況下,賓館擴建迫在眉睫,於是他解釋,「先起個四層簡易樓,將來統一規劃的時候,再推倒前面,起幾棟特色建築,要跟城區整體風格相吻合。」

  至於王主任為什麼問這個問題,陳區長沒有興趣知道,他是她的官場領路人,有義務答疑解惑,就這麼簡單。

  「嗯。」王媛媛點點頭,然後又問一句,這次就是正題了,「華亨的煤炭,明天就該到了,您能去現場主持一下嗎?」

  北崇搞煤炭儲備,選了四家,除了國企烏風山煤礦和海潮集團,剩下兩家分別是個體戶李簡和華亨公司,其中這華亨是關係戶,敲定了十萬噸的訂單。

  其他三家存在這樣那樣的原因,手腳都要慢一點,但是華亨這中間商,速度倒是不慢。

  「你在場不夠嗎?」陳太忠看她一眼,心裏暗歎一聲,孟志新你做的些什麼雞巳事兒,本來應該你這個分管副區長出頭的,現在倒好,你一出事,現在計委連主任都沒了,只能讓副主任硬扛著上了。

  不過呢,這也不完全是壞事,壓力才能使人成長,於是他點點頭繼續開導,「你要看到,這是一個難得的鍛煉機會,不要受孟志新的影響,其實我在幹村長助理的時候,特別希望村長遭遇車禍什麼的……那樣我才能有表現自己的機會。」

  「哈。」王媛媛聽得捂嘴輕笑,心說領導今天的心情還真的不錯。

  「你先放手去做……我不能保證自己能過去。」陳太忠也不管她怎麼想,就是自顧自地說了,「實在不放心的話,你可以邀請葛區長去那裏。」

  「葛區長插手堆場的事,已經不少了。」王主任淡淡地表示,「她主管的是物流中心,煤炭堆場是計委的事兒,煤場一旦建成……,那個堆場也就意義不大了。」

  這還真是糊糊事,陳太忠聽得也一陣頭疼,他當然知道,物流中心是由葛寶玲在管,計委是孟區長在抓,這種情況下,必須要確認權責範圍,才能避免扯皮。

  但是悲催也就在這裏了,葛區長現在是常務副了,就算孟區長不出事,這個計委一旦完全啟動,早晚還是要劃到常務副口子下的除非陳區長自己抓起來。

  所以王媛媛將來,很可能是要聽葛寶玲調遣的,想到耳聽得王主任對葛區長似乎有點看法,陳太忠也是忍不住撓頭:這女人們碰到一起,還就是麻煩。

  「反正把你放在那個位置了,你就要幫區政府把好關。」陳區長淡淡地表示一句,也不再多說,一旦聽慣了機宜,怎麼成長得起來?

  說話間,北崇賓館的菜就送到了,廖大寶和王媛媛齊齊去門口招呼,卻聽到有人大聲發話,「太忠,這個菜有點少了吧?」

  「林書記,你今天的事兒辦得不利索,就別蹭飯了吧?」陳太忠苦笑一聲。

  「不利索也要蹭飯…」林桓在很多時候,是比較粗枝大葉的,他大喇喇地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太忠,我無所謂,你得看張部長面子啊。」

  「老書記,你這是開什麼玩笑。」他身後的那位乾笑著,不是別人,正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張浩,「以前一直在聽您教誨,叫我小張就行了……,真的。」

  「張部長……沒回市里去?」陳區長狐疑地看他一眼,今天省委組織部來的兩個,真是各有千秋,這張部長當時也是修了閉口禪一般,一語不發,莫非……也是胸中有丘壑?

  「嘴,別提了」、張浩苦笑著搖搖頭,「太忠啊,你痛快了,但是我們還得收尾呢。」

  我跟你有這麼慣嗎?陳太忠心裏哼一聲,嘴上卻是淡淡地發話,「我還真不知道,張部長跟林主席關係這麼近。」

  「我跟他三叔,是生死之交。」林主席微微一笑,「小張也是想著我就要退了,不想麻煩我,誰想,我倆就在宋鴻偉家門口碰上了。」

  原來是張浩有本事了,不認林桓了,陳太忠聽得明白,他跟林桓接觸的時間不是很長,但真的知道,老林是個古道熱腸的人,若是早能知道組織部要查自己,他不會不報信的。

  但是悲催的是,林桓現在巳經二線的,馬上就要徹底退了,雖然體改委主任或者說組織部副部長也不是什麼大官,但終究是正處了,眼裏看不上二線的副處,這是很正常的。

  所以張浩來北崇之前,並沒有聯繫林桓,以至於陳某人沒從這條線上得到通報。

  不過這都是次要的事情了,陳太忠在意的是,「張部長你們也聯繫不上宋鴻偉?」

  「省委組織部打過兩個電話,一直就沒聯繫上。」張浩苦笑著回答,要說起來,他也有點委屈,他是直接被人拎過來的,要是早早地就打北崇的算盤,他怎麼可能忽略了林桓?

  市里曾有幹部說過,林桓能做北崇大半個主,領導們不敢管,混混們惹不起。

  「沒聯繫上舉報人,就來查我?」陳太忠越發地不能理解了。

  「誰知道呢?人家是省委組織部嘛。」張浩無奈地揚一揚眉毛,並不多言。

  這倒也是,省委組織部查一個小區長,真的不需要考慮太多--雖然基本上算是狗拿耗子的性質,但北崇這些異樣,都是擺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孟志新栽在男女關係上了,王媛媛確實只是高中生。

  「吃飯吧,讓賓館再送兩個菜來。」陳區長不好再叫什麼真了。

  既然桌上都不是外人,大家就能就今天的事情聊一聊,張部長一邊吃,一邊表示說,這個解貴敏解部長身為女性幹部,就見不得別人欺壓同性,所以才要調查--沒錯,解部長此舉,只是單純的女權主義者的態度,不是針對你陳太忠的。

  應該相信這話嗎?陳太忠琢磨一下,發現這個藉口合乎邏輯,但並不是非常可信,官場呆得久了,信任自然就少了--哥們兒要是李競,也想不到方文會當眾給我一刀。

  至於說林桓和張浩的相遇,那就更是巧了,此事已經要收尾了,但是舉報人還沒見著,方文就說了,你們陽州,得跟舉報人多瞭解一下啊。



  於是張浩做為陽州市委組織部的人,就聽從省委組織部的調遣,去宋鴻偉家蹲點,守對方回來,正琢磨著是不是該聯繫一下林桓,不成想正看到有人耀武揚威地過來,要收拾宋家人。

  他一打聽,就知道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合著對面來的就是林桓的人。

  那麼眼下大家來陳區長家會餐,就是必然的結果了。

  事實證明,張浩並不是個內向的人,借著林桓這層關係,他在飯桌上談笑風生妙語連珠,一點也看不出,他就是下午那個一臉冷酷、惜字如金的主兒。

  他甚至很關心地向王媛媛指出,有陳區長的關照,對你來說是個很難得的機會,所以這個學歷問題,你還是要重視一下,將來才會有更好的發展。

  對一個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來說,這樣的關心都有點出格了,這倒不是說他對小王有非分之想,實在是…身為組工幹部,有些話真的不好說得太多。

  酒至半酣,林主席感慨頗深地歎口氣,「小浩你這不聲不響地就成長起來了,今天我差點沒認出你來,看著你們一桌年輕人,都是後生有為,唉,真是不服老不行。」

  「您看著還很年輕啊。」張部長聞言就笑了起來,對林桓他是很恭敬的,一點沒有正處的架子,「我是一眼就認出您了,就挺奇怪,您怎麼也來找宋鴻偉。」

  一邊說,他一邊側頭,笑吟吟地看一眼陳區長。

  這個張浩如此殷勤,果然是別有目的,陳太忠心裏就有點明白了。

  就在此時,陳區長的門鈴響了,廖大寶出去接一下,然後迅速地走回來,低下身子,在區長耳邊嘀咕兩句--這事兒不能大聲說。

  可是陳區長一聽他的話,登時就有點惱了,於是大聲嚷嚷了起來,「宋鴻偉從地北回來了?這很好,讓他進來!」

  下一刻,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就走了進來,他四下掃一眼,看到了林桓,情緒登時就激昂了起來,「老書記您也在……嗚嗚……我這真是太高興了,您得給我做主,我冤枉啊。」

  「冤個屎蛋,你還像個北崇爺們兒嗎?」林桓氣得冷冷哼一聲,「上班時間你打麻將,很有道理了是吧……陳區長處罰你,你居然敢懷恨在心?」

  「我……真的沒有懷恨啊。」宋鴻偉哀嚎一聲,一臉的苦痛,「我去地北,是見個網友,想借鑒著開個超市。」

  「那你還實名寫舉報信?」林桓冷冷地掃他一眼。

  「這舉報信,真的不是我寫的。」宋鴻偉淒厲地叫一聲,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你可以查筆跡嘛。」
zzr 發表於 2013-2-4 21:29
3747-3748最好的還擊(求保底月票)

  3747章最好的還擊(上)

  六月的北崇,依舊是梅雨季節中,綿綿的細雨,濡濕了地面。

  就在這樣的雨夜裡,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副科級幹部,居然坐在地上大哭,真給人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

  尼瑪,這就是我北崇的幹部?陳太忠看得嘴角抽動一下,幸虧哥們兒已經把你弄走了,看這丟人敗興的,他厲喝一聲,「站起來說話,成什麼體統?」

  「陳區長,這真的不是我幹的。」宋鴻偉吃他這麼一吼,流著淚站了起來,不住地鞠躬,「區長,我哪兒有這樣的膽子?」

  看他誠惶試恐的樣子,陳區長卻是想起一件小事,前一陣警察抓賭的時候,被抓了現行的宋主任,據說是非常猖狂和傲慢,居然問警察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才多長時間,怎麼就像換了個人一樣?陳太忠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發話,「據我所知,你的膽量好像不止這麼一點。」

  「那是我以前狂妄無知,總覺得做了官就該有架子。」宋鴻偉一邊抹眼淚,一邊抽抽搭搭地回答,「卻從來沒有考慮到,我這點權力來自於組織的信任,來自於人民的支持。」

  「自從到了黨史辦,我認真地做了反省,發現自己的高高在上,已經徹底地脫離了人民群眾,讓組織意圖不能很好地貫徹,我真的很後悔以前的行為,同時也非常感謝區政府,能在這個時候當頭棒喝,讓我不至於向錯誤的方向滑得更遠。」

  一邊說著,他還一邊微微地顫抖著,看起來嚇得真是不輕。

  「果然是逆境才能令人成長啊。」陳區長由衷地感嘆一聲,又看一眼林桓,似笑非笑地發話,「老書記他說不是他寫的,你怎麼看?」

  林主席聽得皺一皺眉,這個事兒真的是不好判斷,要說起來,宋鴻偉是有充足的理由和動機這麼做,但是話說回來,丫的理由實在太充分了,充分到別人也看得非常分明。

  正是因為如此別人假借宋鴻偉的名頭,搞個實名舉報,可能性也極大。

  如果真是後一種可能,省委組織部這個調查就有點兒戲了,起碼省裡應該先聯系上小宋,落實一些情況,再派人下來調查,這才是負責的態度。

  然而再想一想,正是因為涉及的是省委組織部,這個兒戲反倒是能夠理解了這衙門實在太位高權重--有了線索可以直接下來查,有則改之無則嘉勉嘛。

  而且剛才他跟張浩相遇之後,張部長也說了,省裡聯系過宋鴻偉兩次,但也是電話打不通,今天的調查已經是水落石出,但是不管李競還是方文,都是要找到宋鴻偉的。

  李處長並不認為,自己找到此人就能翻盤,岳老大已經表態了,那真相是什麼就不重要了,他只是抱著一點僥幸心理,希望能從那裡找到一點不利於陳太忠的證據,或者能證明自己被蒙蔽也算那樣就不至於輸得太慘。

  方調找宋鴻偉的心情,就不那麼迫切了,但是他也必須要找人,一個是完善程序,防止別人再做手腳,一個就是替組織部找回點面子--對內來說,是李競大敗虧輸,對外來說,組織部卻是不可能錯的,那麼,錯的就是某些心懷叵測的個別人。

  林桓分析來分析去,覺得這兩種可能都不小,但是他顯然不能輕率地做出判斷,於是就問一句,「我認為,首先還是要對一對筆跡,太忠也幫著過目一下。」

  「這個……。」陳太忠的嘴角抽動一下,遲疑了一下才發話,「我也沒看到舉報信,省委組織部的人做事,還是很講原則的。」

  「你沒看到過?」林桓愕然地重復一遍,眼皮情不自禁地跳了兩下,尼瑪,你連舉報信都沒見到,就讓我去抓人,這個……,關系到我這老頭子的一世英名啊。

  「舉報信是電腦打印的。」關鍵時刻,張浩出聲了,他笑眯眯地看著宋鴻偉,「只有落款簽字是手寫的,我腦子裡還有點印象,你先寫一下自己的名字吧。」

  「只有……,簽名?」寨鴻偉的眉頭微微一皺,然後就笑著點點頭,「那好。」

  他倒是想說不好呢,就這麼幾秒鐘的功夫,廖大寶已經從上衣口袋裡扯出了簽字筆,又順手拽出個小本子,面無表情地遞了過來。

  宋主任深吸一口氣,提筆懸腕,刷刷刷幾筆就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雙手遞給了張浩,他還不清楚對方是誰,只知道人家見過自己的舉報信,所以就訕笑著發話,「這位領導…請您過目。」

  「那我看一看。」張部長從手包裡摸出一副眼鏡戴上,又掏摸一下,手上就多了兩張紙,他看看紙,又看看小本,來回看兩眼,苦笑著將紙和小本遞給了林桓,「老書記,您這慧眼如炬,判斷一下是不是一個人寫的吧。」

  「嘿,小浩,學會跟林叔打埋伏了。」林桓笑著接了過來,心裡卻是暗暗地吃驚,合著張浩手裡就有舉報信,卻是一直都沒有說,直到現在才拿出來,這還…,真是謹慎吶。

  收起那份感慨,他隨意地看一看,就呆在了那裡,好半天之後,才將本子和紙遞給了陳太忠,「太忠,我對這個不熟,你看一看。」

  陳太忠接過來看一眼,合著張浩帶的舉報信不是原件,是復印件,不過兩個簽名真是相差仿佛。

  事實上若不是他知道對方叫什麼,都看不出這上面寫的是什麼,真的是劍走偏鋒筆走龍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倆簽名真的很像。

  陳區長並沒有太多的猶豫,他抬手招一招,「來,老宋,你自己看一看,憑良心說,這個筆跡像不像你的?」

  宋鴻偉也挺納悶這幾位的反應,心說這像不像的,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不至於猶豫這麼半天吧?聽到招呼之後他走上前結果一眼就……愣住了,然後他倒吸一口涼氣,「這不可能啊,我的簽名是花了一千塊錢,請人設計過的。」

   下一刻,他一伸手就拽住了林桓,苦苦著哀求,「老書記您說句公道話,我的字兒拿不出手,被您罵了多少回了……,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也就是『同意』兩個字寫得還將就。」

  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要說被警察抓住的時候,宋鴻偉還比較囂張,但是被陳區長打發到黨史辦之後,他就大徹大悟了,離了那個位子,他真的屁也不是。

  這次去地北,他說是考察,主要還是散心去了,至於說手機不開機,那真的太正常了,這是為了避免那些無關的騷擾--他的官場生涯已經結束了,何必再去聽那些冷言冷語,和貌似關心實為幸災樂禍的問候?

  反正……不可能更糟糕了。

  然而就在今天,他回家之後,才發現事情真的可能會更糟糕,想一想這次招惹的是陳太忠,他真的差點嚇得尿出來。

  身為政府中人,他最知道陳區長有多可怕了。

  下一刻,宋鴻偉就想到了關竅,他禁不住叫一聲,「老書記,我平常簽名,都是用這個字,很可能是被人模仿了,但如」可以查指紋的嘛。

  「查指紋……嘿,你以為你是誰?」林桓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林主席經歷了多少運動,可謂是身經百戰的老運動員,人雖然是老派人,但是官場裡各種鬼蜮伎倆,他見得太多了,也分外明白其中的分寸。

  像這個舉報信報上去了,大家抓過來就看了,誰還會想到指紋什麼?對省委組織部來說,這是實名的,舉報的又是一個小小的區長,沒必要鄭重其事地對待。

  舉報信都不知道被多少人拿過了,這個時候說查指紋,真的有點天方夜譚,林主席冷冷一笑,「如果你真的有意混淆視聽,你會留下指紋嗎?」

  宋鴻偉愣了一愣,再次軟綿綿地坐到了地上,有氣無力地低聲哀嚎,「真的不是我幹的啊。」

  「滾出去。」陳太忠眉頭一皺,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不管是不是你幹的,我現在看著你煩……,老實在家呆著,要不別怪我不客氣。」

  宋鴻偉是真的害怕他,聞言站起身,就向小院外走去,嘴裡還在辯解,「各位領導明鑑,真不是我幹的……我受點冤枉無所謂,但是不能讓親者痛仇者快啊。」

  他離開之後好半天,院子裡的人都沒興趣說話,最後還是林桓嘆一口氣,「真的不能確定,一定是他幹的。」

  陳太忠摸出煙來,給大家散一圈,除了王媛媛之外,四個男人人手一根,坐在那裡默默地噴雲吐霧,聽著雨絲悄悄落在地面上的沙沙聲,陳區長覺得心緒通透神清氣爽,禁不住微微一笑,「這樣的雨天,這麼清新的空氣,咱們有點俗了。」

  「真的有點俗了。」張浩笑著點點頭,「這個事情,是不會有答案的,沒必要刻意去查……,嫌疑人真的太多了。」

3748最好的還擊(下)

  這是真正的大實話,這個舉報信若不是宋鴻偉寫的,想要查出主筆,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潛在的可能實在太多。

  這件事情看起來詭異,但想要促成此事,成本不需要很高,寫封信即可,而嫌疑人的範圍真的太廣了

  只要知道宋鴻偉和王媛媛恩怨的人,都可能寫得出這麼一封信。

  至於說受益越大嫌疑越大的理論,在這一刻也不是很適用,很多人都是抱著將水先攪渾了,再渾水摸魚的想法,哪怕損人不利己,只要己方沒什麼損失,那也可以嘗試。

  這就是真實的官場環境,出損招的不一定是對頭,很可能是間接的同盟,而且陳某人的冤家對頭,真的實在太多了,也難免有人使壞。

  陳太忠聽明白了這話,抬眼看一看漆黑的夜幕,掃射到裡面細細的雨絲,一時間有了一絲明悟:原本就看不分明的東西,我要是去細細辨識,或許……,就落了下乘?

  他一向是信奉恩怨分明,但是此刻,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湧向心頭,茫茫人世煌煌眾生,我又怎麼可能清楚每一個人的想法?

  「既然查不下去,那也只能不查了。」陳太忠苦笑一聲,「這個陰險的傢伙…我等著他再次冒頭。」

  「太忠,在我的認識裡,你不該這麼軟弱。」聽到這話,林桓不幹了,他冷冷地哼一聲,「查不到人,也要把水攪渾了,以儆效心…你敢保證這不是宋鴻偉的苦肉計?」

  你說我軟弱?陳太忠的嘴角抽動一下,他聽別人形容自己的詞語很多,正面的居多,反面的也不少,大致是說他飛揚跋扈、心狠手辣之類的,聽別人說自己軟弱,他還是頭一遭,真是恥辱吖。

  但是陳區長決定虛心聽取經驗,他點點頭,「林主席說得沒錯,宋鴻偉搞苦肉計的嫌疑很大,那麼,我該怎麼做,才能掩飾自己的軟弱?」

  「不管是不是他幹的,都是他幹的,他必須受到懲罰。」林主席微微一笑,又順手戳穿他的小算盤,「至於說你軟弱……就算你自己信,我也不信。」

  「其實我也不覺得自己軟弱。」陳區長乾笑一聲,林桓說是長者,但是不講理起來,那是真的不講理,直接就宣半了宋鴻偉的死刑。

  身在基層,很多事情是沒辦法講道理的,心不狠手不辣,最後吃虧的只能是自己,經過這番交談,陳太忠越發地看清楚了這一點,於是他吩咐一句,「小王,你現在就去宋鴻偉家,讓他給你個交待。」

  「現在欺負他,沒啥成就感。」王媛媛卻是有主見的很,她皺著眉頭回答,「等大家認可,我確實比他做得好……,我才會去找他。」

  「只沖你這個心態,將來一定前途無量。」張浩沉寂很久了,此時卻伸出個大拇指來,「小王,我看好你。」

  「小浩,難得你下一趟北崇,跟陳區長好好喝吧。」林桓笑著發話,然後又看一眼廖大寶,「我今天是喝好了,廖主任……,咱倆一起走?」

  「林主席您酒量不止這一點吧?」廖主任笑著問一句,又看看剩下的那三位,發現領導沒啥反應,於是點點頭,「那成,我正好跟賓館聯系一下,給張部長安排個房間。

  這倆走了,小院裡就剩下三個人了,奇怪的是沒人說話,好半天之後,張浩晃一晃面前的酒杯,「今天喝得不錯,太忠,以後有什麼事兒,盡管來找我,大家是朋友。」

  「其實我跟岳部長,真的沒什麼關系。」陳太忠輕嘴一聲,驢頭不對馬嘴地回答一句。

  但是這麼一句,張浩還真的聽懂了,因為他今天來陳太忠的小院,賭的就是這一把張某人從體改委主任調到組織部副部長,這不算升遷,半點都算不上。

  他的前途暗淡了,已經沒有方向了,正處往副廳走,真的太難太難了,尤其是做為機關幹部,想幹個縣區一把手都很難。

  說起來組織部副部長很光鮮,但是真要細細算的話,他倒是寧願幹個縣長區長啥的。

  今天他本來是個單純的陪客的身份,就是走一道組織程序,還是吃力不討好的這種--調查人,這怎麼能算是好事?

  但是下午發生在北崇區黨委的那一幕,給他的感覺真的是太深刻了,原來我陽州的官場裡,還有這麼猛的人!

  陳太忠很猛,這是他早知道的,但是知道得再多,也趕不上親眼目睹的震撼,當時他就在想,這個人…或許能對我有所幫助。

  後來的發展,那就不要再說了,看完一場大片之後,他敏銳地發現一個問題,方文這大陰人對上李競反臉無情,但是對這個年輕的區長,居然有點微微的……畏懼?

  沒錯,就是畏懼,還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方調是非常陰險,但張浩非常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覺,待後來陳太忠接岳黃河電話時,那種隨意的口氣,被不止一個人注意到了。

  裡面絕對有蹊蹺,張部長意識到,對自己來說這是一個機會,遺憾的是,他是配合省委組織部來調查陳太忠的,這種情況下想搭上線兒,不是一般的難。

  所以他要認真地調查宋鴻偉,可機會總是在不經意間就降臨了,他居然在宋家門口撞上了林桓,再往後的事情,大家就知道了。

  聽陳太忠說跟岳部長沒什麼關系,張浩笑著搖搖頭,「太忠你這就謙虛了,連舉報信都沒看到,就能確定是誰寫的……。」

  我跟你沒這麼慣吧?陳太忠聽得有點愕然,不過再想一想,這一晚上,張部長都在刻意拉近彼此的距離,所以這話聽起來,倒也不是那麼唐突。

  「張部長你還真是用心了。」他苦笑著搖搖頭,「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交個底心,「你想,我要真是部長的人,至於被人打這麼個冷不防嗎?」

  想到這個現實,年輕的區長也有點無奈,他心裡很清楚,岳黃河不是對他沒印象,但是這回護之意真的不算太強,說起來,大約還是雙方太陌生,等級差距也太大。

  說起來讓人有點心寒,其實官場裡還就是這麼回事,不是嫡系,級別差得也遠,人家肯幫忙照拂一二,那已經算是給面子了。

  讓陳太忠感到憋屈的是,這次他能沒事,和岳黃河的照拂一點關系都沒有,純粹是因為他有原則,管得住下半身,才會好人有好報。

  岳部長雖然也安排了方文,但根本上講,陳某人只是個被利用的道具,一正經是老岳在這件事裡收獲不小。

  哥們兒這個情,領得冤不冤啊?

  張浩聞言笑著點頭,他也認可這個說法,不過還是鼓勵了兩句,「岳老大是初來乍到,你好好努力,以後有的是機會,起碼這是個好開頭……,你說是不是?」

  「你我初次相見,也是個好開頭。」陳區長聽得微微一笑,埋頭拉車不代表一定不抬頭看路,這位好歹也是組織部的副部長,巴巴地上門套交情,他自然不能把這個友誼往外推,至於說此人想通過他走通岳部長的路子……,那就只能視情況發展了。

  張浩心裡也明白這點,不過有希望總勝過沒希望,沒有誰天生在官場裡就有各種關系,無非是經營二字罷了,他笑著點點頭,「那是,以後還要多聯系,對了……,就算這封信真的不是宋鴻偉寫的,你也不用太在意,做自己的事就行了,寫信的人最多是想噁心你。」

  「這話怎麼說?」陳太忠饒有興致地發問一一難道那幕後黑手知道哥們兒潔身自好?

  「這是明擺著的。」張部長笑著回答,「也就是李競性子太急了,要是能多等一等,聯系上宋鴻偉,這一趟他都不用跑的……,你說這假借的實名舉報,經得起查嗎?」

  「這個倒是。」陳太忠經此一提醒,才反應過來,他深陷局中,考慮的事情太多了,倒不像人家張浩這種局外人,一眼就能看出要點。

  「那我埋頭做事,早日把北崇的經濟搞上去,就是對舉報者最好的還擊。」他笑著點點頭,心裡也猛地輕鬆了不少一一要知道,他原本是睚眥必報之輩,最是習慣將事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發現有人躲在暗處算計,這心情還真的不是很好。

  「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人,我見過太多了,都是些藏頭藏腦的鼠輩。」張部長笑著搖搖頭,「你說得沒錯,專心做好自己的事,就是最好的還擊。」

  王媛媛一直坐在旁邊默默地聽著,聽到這句話,她是再也忍不住了,禁不住輕聲嘀咕一句,「我覺得這種人,還就是咱們幹部裡面多,普通老百姓裡,還真沒這麼多心思陰暗的。」

  兩個正處級幹部聽到這話,禁不住面面相覷,好半天之後,陳區長才乾笑一聲,「利之所在嘛,官場裡相關利益太多,普通老百姓哪裡有機會面對那麼多誘惑?」

  「是啊。」張部長乾笑著點點頭,「小王,以後你慢慢就會習慣了,想當年我剛進這個體制的時候,血性可是比你還要足……。」
longwang 發表於 2013-2-5 21:58
3749章 無小事(上)

陳太忠沒想到的是,好不容易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次危機,沒過兩天,區裡有新的傳言了:陳區長似乎那個……貴體有恙,不能那啥。

這個傳言可是有點惡毒,一般人不敢跟陳區長說,就連廖大寶也不敢亂說,兩天之後,還是林桓這為老不尊的主兒,幸災樂禍地把話傳給了年輕的區長。

陳太忠對這些流言已經免疫了,他要辦的事情太多了,於是不以為然地表示,「他們怎麼說,又傷不了我一根毛……老書記你最近沒啥事?」

「你還嫌我事兒少?」林主席忙不迭地搖頭,「西崖溝的還林款我問過了,村民們說款子都下來了,下壩村的統計也出來了,多報了八十餘畝。」

這就是他最近在忙的事,還林款已經全面開始撥付,大部分的款項都直接撥到了農民的手裡,但是不管什麼時候,總有個別人膽大包天心存僥倖。

兩天前,陳村鎮西崖溝的村民到鎮子上告狀,說村委會拿了錢不往下發,鎮領導把村長叫過來,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村長也有理由,村委會認為這錢發下去意思不大,倒不如村裡統一替大家管理起來,還林的這一大片是連著的,統一管理規模化種植,好處真的不少——套種、間伐、水資源等方面,都可以很好地協調,比小農經濟一般的種植要強很多。

但是想搞好這個,是需要前期投資的,村裡又沒錢,那就只能先挪用一下還林款,村委會表示說,我們跟大家解釋過了。統一部署好之後。你們獲得的只會更多。

這個理由,鎮政府覺得還算說得過去,就給村民們做工作。村裡拿這個錢,是要買泵機這些,集中資源做大事。這也是村委會的職責,你們別太鼠目寸光了。

已經有人去縣裡,跟政府反應去了,村民們冷笑著表示,說白了,就是村委會看到上面發錢給農戶了,眼紅,至於說搞什麼統一管理,那真是扯淡的話。誰會相信這個?

鎮子上一聽,此事居然捅到區裡了,登時就不敢再嘗試調解。而是向區裡請示。此種情況該如何辦理——其實村子裡那點想法,連村民們都看得出。他們能不清楚?眼見著遮蓋不住了,那也就只能先求自己脫身。

區裡的回答,只有一句話:事情未必是壞事,但是經過村民同意了嗎?

這麼一問,村委會就再也無法偷換概念,這原本是國家補貼給農戶的費用,不管你村裡再有想法,也不能隨意地截留,須得先徵得農戶的同意——嚴格來講,是該先發下去,然後再收上來,至於有人不願意交,那他不享受便利就是了。

徐瑞麟可不會就這麼簡單地問一句就算了,他直接向陳村鎮建議,免去西崖溝村村委會主任,陳太忠知道之後,也表示支持。

而且這件事,引起了陳區長的高度關注,他實在想不到,自己三令五申地強調,這個錢要及時地、不打折扣地發到農民手裡,居然還有人膽大包天到從中截留。

當然,這個截留是找了一定的理由,正是所謂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但是其本性終究是不會變的,面對此情此景,陳太忠想起了屈刀鄉魏得一想搞的大棚基地,禁不住扼腕長嘆:與其有琢磨這些歪門邪道的功夫,腳踏實地發展兩個項目不好嗎?

說來說去,農民還是弱勢群體啊,雖說現在的北崇區政府,是相當注意幹群關係了,但是侵害農民權益的事情,還是時有發生。

有鑒於此,陳太忠就安排林桓,你去調查一下退耕還林款的發放情況,你老人家德高望重,此事非你不可——反正監督和配合政府工作,也是政協的職責。

你是要累死我老頭子啊,林桓嘴裡挺不滿意,但心裡還真不是那樣想的,他的骨子裡,是有清官情結的,而且他原本就是個閒不住的,別人到了二線上,就是個種花養鳥了,有那嘴碎的想指點兩句江山,基本上也是自討沒趣——別人得願意聽。

跟他們相比,林主席就是幸福的,所以他嘴裡喊累,卻是跟區裡支了一輛麵包車,整天地東跑西跑,結果別說,還真被他查出問題了,有些地方,存在虛報退耕還林畝數的現象。

像這個小嶺鄉的下壩村,就是其中之一,多報了八十多畝,簽字領錢的人裡,還有十年前就死了的村民,性質……比較惡劣。

他看到的是性質惡劣,陳區長心裡則是濃濃的悲哀,尼瑪,這八十多畝的還林款,一年下來也就萬把塊,這麼一點小錢,就讓整個下壩村的村委會陷了進去,說出來就丟人啊。

「既然你忙,那就算了,」陳太忠搖搖頭,「近期就退耕還林中出現的問題,區裡要開個會,你協助徐瑞麟辦好此事,該罰的罰該擼的擼……這不是一年的事情,以後年年要有的。」

「你不參與?」林桓聽得一皺眉。

「你倆把關的事情,還需要我?」陳太忠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剛才說了,我這最近……不是身體不好嗎?」

「這個傳言,其實也是好事,呵呵,」林主席居然笑出了聲,「起碼很多幹部接近你的時候,沒有太多顧忌了……你是又打算指派我幹啥?」

「你忙就算了,」陳太忠冷哼一聲,「我找別人辦好了,省得你總抱怨,查退耕還林是徐瑞麟的事兒。」

「我這可不就是幫小徐背黑鍋?」林桓很不以為然地反問,「整天在鄉鎮亂跑,老骨頭都快顛得散架了。」

然而,話雖這麼說,其實他還是很享受這種工作的,在他看來,新生代的幹部魄力不足,太害怕得罪人。而林某人不怕得罪人——事實上他最得意的。是自己在到了政協之後,還能決定很多事情,對很多二線幹部來說。這種權力依舊在握的感覺,非常難得。

所以他又問一句,「到底什麼事。你說一說嘛。」

「還是跑鄉鎮,移動大棚的建設啊,」陳太忠漫不經心地回答,「這個質量必須把握好,而且這個大棚搭建,需要一定數量的熟練工人,得組織一批這樣的人手……老書記,你的群眾基礎,有用武之地了。」

「這不扯嗎?你得找盧天祥。他接那麼大的單子下來,」林桓直接點出了北崇首富的名,事實上。盧天祥做為一個外行。直接介入鋼結構行業,是很不遭人待見的。雖然材料都是區裡買的,他幹的只是加工,賺個加工費,但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

林主席倒沒有不滿,但是他對盧天祥也沒什麼好感,「盧總不是招了五六十號人嗎?」

「那五六十號,是他加工廠的技術儲備,」陳太忠哭笑不得地解釋,「一千畝的大棚,讓這幾十號人幹下來,那得幹到猴年馬月去。」

對於移動大棚的各項數據,陳區長現在已經瞭然於胸了,定好點之後,首先要派人去勘測,選址的光照合適與否,土地是否平整了,水電的供應能否保障,一切條件準備妥當了,才能開工,要不然那就是瞎耽誤時間。

勘測需要人,設備設施搬運也需要人,搬運過去之後,搭建大棚還需要人,以一畝的大棚為例,想要幹好,就算排除天氣的因素,兩個大工加兩個小工,起碼要幹三天。

一千畝的大棚,只說施工,兩個大工加倆小工,起碼要干三千天,這是很簡單的定額工日的問題,那麼這麼多大棚想要半年之內蓋起來,起碼要有四十個大工和四十個小工。

然而工期還不是這麼算的,有密集期有空窗期,為了保險起見,六十個大工和六十個小工是必須的,尤其是小工,遇到雙搶直接回家了,到時候想找人搭手,那得找大工。

最為要命的是,這個活動大棚,不是人人能上手,學習和適應還有個過程,所以說陳區長操心此事,還真的不是白操心。

「也是,搞這個大棚,起碼要一百號人,十輛車,」林桓點點頭,他久做基層工作,有些東西不需要人指點,自己就能想到,「但是過了這一撥工程,這些人就沒事幹了……嘖,其實他們可以去敬德幹嘛。」

陳太忠哈地一聲笑了,「這是你想到的,我可沒這麼想,敬德這邊的工作,我是不能做的……老書記,考驗你人格魅力的時候到了。」

「我就知道,你找我沒好事,」林桓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北崇最近和敬德達成了一系列的合作協議,但是不管怎麼說,北崇終究是北崇,敬德是敬德,眼下陳太忠的意思,就是要借敬德人的力量,幫北崇添磚加瓦了……當然,事後敬德人不會一無所獲。

可這撥人用完了,大部分是要遣散的,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遣散的會是敬德人,那多少有點得罪人,陳區長身為一區之長,不便親自操辦。

林桓倒是不怎麼介意,農民工能在家門口找到零碎活兒就不錯了,還想幹一輩子?他倒是認真地建議,「太忠,我這老頭子,有啥事都敢往上衝,但是你要考慮,現在辦事的人太少了,得招人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3-2-5 21:59
3750章 無小事(下)

辦事的人太少,你這是在開玩笑吧?陳太忠總覺得,政府裡面的冗員真的太多了……人不少,只是用不到地方,就顯得人少了。

不過林主席提建議,他也不好不予理睬,於是笑著問一句,「我該在什麼地方增加力量呢?」

「計委,計委口上的人太少,」林桓很鄭重地表示,「你的作風,注定了計委是政府第一部門,但是……現在連主任都沒有,這是你執政理念和作風的脫節。」

真不愧是計劃經濟年代過來的老乾部!陳區長乾笑一聲,「那照你說,計委得有多少人?」

「起碼得十一二個人,現在的計委,總共才五個人,」林桓微微一笑。語重心長地發話。「太忠啊,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老了……」

「木有。絕對沒有這回事,」陳太忠很果斷地搖搖頭,又點點頭。「您還年輕。」

「好,就算我年輕吧,比你還年輕,」林桓點點頭,也懶得跟他計較,「但是計委現在的攤子越來越大,你不能不管了,大棚是計委的……煤場何嘗不是計委的?」

「你這話……似乎有所指?」陳太忠的眉頭微微一皺。

「根本沒有所指,」林桓搖搖頭。笑著回答,「不過你最好還是惦記一下煤場的事情,孟志新不在。王媛媛……她真的還差一點。鎮不住場子。」

這貨一定知道些什麼,陳太忠聽出來了。但是老林不肯多說,他也就不想去費心挖掘,政府裡這點事,他應付得來的。

麻煩不會因為他認識到了而消失,兩天後王媛媛找了過來,「頭兒,計委能不能搞個三產?現在的人手實在太緊張了。」

「嘖,到哪兒去搞這份支出呢?」陳區長聽得一皺眉,有些口子真的不能隨便開,開了就收不回來,服務公司聘用的肯定是合同工,但是這些合同工聘用容易,解約可是麻煩。

可以想像得到,計委的三產招人,基本上算小半個鐵飯碗,還能常在領導面前露臉,操作得當更有進入體制的機會,那應聘來的人裡,關係戶絕對少不了。

到時候想解約,若不能全部解約,就又要有麻煩,全部解約的話——這需要一定的魄力,還是那句話,陳區長不怕麻煩,但也不喜歡麻煩。

不過再轉念一想,隨著北崇的發展,可以搞的項目越來越多,那確實是需要更多的管理人才,這個東西想迴避也迴避不了,那麼,該招就招吧。

然而,這跟大學生返鄉創業的計劃,似乎又有點衝突……說來說去,還是人才太少啊。

他想一想之後,抬頭看一眼王媛媛,「是不是堆場那兒有什麼問題?」

「哎,」王媛媛聞言就嘆口氣,說起這個來,她還真是有點慚愧,「好像是磅秤上面可以做點手腳,不過我也沒什麼線索,更沒抓住證據,所以不能貿然向你彙報。」

「所以你想找幾個人,幫著看磅秤?」陳太忠皺著眉頭發問。

「我去過好幾次堆場,沒發現問題,」王媛媛又輕嘆一聲,她好歹也是計委副主任了,總不能一直蹲在堆場——事實上,最近計委的工作真的很忙。

要說起來這個堆場,也有點題外話,原本陳太忠的意思,是要貨主自己看貨,等煤場建起來之後,再拉往煤場,進場的時候核算和付款。

但是部分走汽車運輸的華亨就叫苦了,說這是大宗交易,占的資金太大了,利潤又低,你煤場建不起來,不是我們的問題,而且你還要修路不是?這潛台詞就是——誰知道你什麼時候才建得起來?

反正陳太忠做事,經常就是被事情推著走,於是雙方協商一下,說這進了堆場的煤,北崇支付百分之九十的貨款,回頭運進煤場之後,結清餘款。

其實以陳區長的性子,他真的想讓乙方墊付大筆資金,進煤場之後,一筆結算乾淨——在鳳凰科委,他就是這麼做的。

然而非常遺憾的是,現在的煤炭很俏,雖然不能說完全是賣方市場,但貨到付款也是最差的結算方式了,否則人家根本不會賣給你。

所以現在堆場的煤,百分之九十的所有權是北崇的了,這個過磅要是有問題,還真是不能忽視,不過計委總共就這麼幾個人,過磅的事情,就是由物流中心籌建處來代管的——葛寶玲是籌建處主任,她從交通局的三產裡抽調幾個人,安排工作。

事涉常務副區長,王媛媛人微言輕,就算有陳區長的青睞和信任,沒有充分的證據在手,她也不敢隨便彙報,所以只能先申請招兩個人,盯在磅秤那裡。

聽到她承認了,陳區長笑著搖搖頭,「這可不是招人能解決的,你確信招的人就能發現問題?發現問題的話,他們一定有膽子彙報?你又怎麼能保證,他們不跟別人同流合污?」

「但是既然可能有問題,總不能什麼也不做,」王媛媛皺著眉頭回答。

「嘖。」陳太忠無奈地咂巴一下嘴巴。又問一句,「你認為葛寶玲知情嗎?」

「她應該不知道,」王媛媛搖搖頭。「就是過磅的人的問題,有傳言說,他們收受別人的好處……只是傳言。」

這個可能性倒是最大的。陳太忠點點頭,他來北崇也半年多了,從傳言中知道,葛寶玲不是個屁股乾淨的幹部,但是她絕對不是個沒腦子的。

陳區長對幹部的小私心並不放在心上,只要能力能超過私心即可,他也並不認為,葛區長會傻到在磅秤上搞鬼——對常務副來說,這也太沒技術含量了。

不過陳太忠也想不出。磅秤上能如何搞鬼,他有心給林瑩打個電話問一問,轉念一想。這搞鬼的手段肯定不止一種。需要有針對性地瞭解才行,於是他沉吟一下。提出了建議,「這兩天,李簡總想請我吃飯,我是懶得理他,要不你去跟他瞭解一下?」

李簡是四家煤炭供貨商裡,唯一一家沒有大背景的,他也沒有鐵路運輸的關係,只能靠卡車來拉,想必對這個過磅是有所瞭解。

「他還去宿舍找過我,我沒讓他進門,」王主任苦笑一聲,「我一直牢記您的指示,不跟這些人做過多的接觸。」

「是啊,誘惑太多,」陳區長輕喟一聲,然後又笑著搖搖頭,「這個克制是要發自內心,腦子裡的弦兒不要鬆了,一味刻意地迴避,也沒什麼必要……你總是要跟這樣那樣的人打交道的。」

「我懂了,現在去辦公室給他打電話,」王媛媛點點頭站起身,「哪怕他不承認,也算是旁敲側擊地警告了這種現象。」

「他要是敢說不知道,我自有辦法,」陳區長微微一笑……

他倆說話的時候,葛區長正在雙寨鄉視察,一個是關於道路建設的,還有一個就是關於移動大棚的,做為雙寨出來的區領導,她向鄉親們指出,咱們鄉的大棚畝數比較多,也比較零散,建設不能全部指望區裡,鄉里的黨政幹部應該安排人手,去積極地學習大棚搭建。

鄉黨委書記和鄉長連連點頭稱是,順便就請領導用了飯再回去,葛區長本來都答應了,不成想沒過多久,接到了陳區長的電話,她只能推辭了,「陳老闆要我回去說事,你們自己吃吧。」

她來到陳太忠的小院,正是晚飯時分,旁邊除了小廖也沒別人,於是她也不客氣地坐到了飯桌旁,「區長找我來,有什麼事兒?」

「物流中心堆場管磅秤的人,換了吧,」陳區長輕描淡寫地指示一句。

葛寶玲聽到這話,眼皮子禁不住就猛跳一下,她分管的交通局是能查路政的,有人會琢磨磅秤怎麼玩,她先是果斷地點點頭,然後就猶豫地發問,「只是換掉……要不要做處理?」

「自查吧,好像還沒造成什麼嚴重後果,」陳區長嘆口氣,「這個問題,你要重視起來,他現在能收受好處,將來就能在磅秤上搞鬼,不好的苗頭,必須扼殺。」

王媛媛從李簡那裡瞭解到,過磅員目前還沒在磅秤上搞鬼——起碼李簡是這麼說,但同時李總也表示,半夜來的車,過磅員是不給過磅開單的,如果司機不想守著貨呆一宿,那最好是給人家意思一下:大半夜的過磅,不容易。

「原來是這樣,」葛寶玲的臉上,有些微的異樣,心說你這也太大驚小怪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不是很正常嗎?

事實上,過磅開單這個活兒很輕鬆,只是有點枯燥罷了,所以過磅員也是些關係戶,不過她還是點點頭,「好的,換什麼人……你有計劃嗎?」

「你不能小看這個事情,」陳太忠看到她的不以為然了,於是很嚴肅地指示,「找正式工過磅,最少副科級的幹部推薦,出問題的話追究連帶責任。」
longwang 發表於 2013-2-6 21:33
3751章 陳警官(上)

葛寶玲這個人,算是非常會來事的,知道陳區長決心已下,她也不做辯解,第二天上午就安排人停了那四個過磅員的工作。

不過她一時沒有得力的人手,索性從交通局和民政局抽調了幾個靠得住的,先維持住堆場的運轉,然後再篩選人。

其中有一個,是民政局的辦公室主任,他自告奮勇地為老區長分憂解難,然後他就問一句,「那半夜來車,咱們過不過磅?」

葛區長沉吟一下,發現不管過不過磅,都有不好的地方,現在看磅秤的,都是有點身份的,半夜起來實在不太合適,但是不起來,又不夠體恤司機,好像工作態度也不夠端正。

她想一想,最終還是決定問一下陳區長——這件事情讓她已經被動了,再有紕漏的話,保不準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

這點小事你也問我?陳太忠接到這個電話,真的有點吃驚,他其實很少干涉別人的工作,「你看著辦吧……不過要我說的話,堆場外面給他們劃出來塊停車地方就不錯。」

物流中心有停車場在修建中,不過拉煤的車是不許進的——太髒了,而司機們將車隨便停在路邊的話,貨物容易丟失。

葛寶玲覺得,區長這個指示不失為一種選擇,司機們連夜過磅,可不就是圖停在堆場裡面安全?外面劃一塊地方專門停車,有一兩個人看守就行了。

陳區長掛了電話之後,背著手繼續聽馬媛媛的解說,馬總想擴建北崇賓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她不能滿足於只搞個四層簡易樓。

「起碼要有一層樓的套間,便於為領導服務。其中要有最少四個豪華商務套。很多外來的企業已經對我表示,如果有夠檔次的商務套,可以考慮長包房……北崇目前就沒有上檔次的寫字樓。」

「賓館和寫字樓。其實並不是一回事,」陳太忠笑一笑,要說別的。他可能不懂,但是說現代辦公理念,他相信北崇還真不會有幾個比他強的,「過度就是過度,這個沒必要搞。」

這就是一錘定音了,馬媛媛也不敢再堅持,但是猶豫好一陣之後,她還是鼓起勇氣發問,「我們能否自籌資金……提高一些房間的檔次?」

「嗯?」陳太忠聽得有點奇怪。他側頭看她一眼,「賓館最近很有錢?」

「不是,」馬媛媛嚇得連連搖頭。事實上她這麼堅持。還確實是因為賓館最近比較有錢,但是她怎麼敢就此承認?

北崇賓館一直都是捉襟見肘的地方。反正沒錢了就找政府要,有錢了就找個名義花掉,賬上的錢不敢有太多,否則時刻都有被區裡化緣的可能。

但是陳區長跟上一任張區長不一樣,他從不拖欠賓館的費用,也不過問賓館的賬目,又因為移動充值卡一事,馬媛媛辦得相當漂亮,陳區長平時在家裡,也享受到了便利的飯菜,所以他要辦什麼事,就繞過李紅星直接聯繫馬總。

那北崇賓館想要什麼應付款,別人也不好拖著卡著,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像北崇最近強調安全生產,有好幾個會議都是在賓館開的,相關的會場租用和會餐費,也有五六萬了。

這個費用是該白鳳鳴支付的,擱在往年,白區長能在半年內結賬,那就算厚道了,謂之季度結——冬季開始的時候,才結算春季的費用,拖到最後,賓館哪怕抹掉一些賬目,也想儘快拿到錢。

機關之間,這種拖沓的作風實在太常見了,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在裡面,北崇賓館想搞好,也搞不到多好。

這個因果關係很明顯,北崇賓館被各個行局、區長之類的拖欠諸多費用,他們自然就要拖欠供貨商的費用——有時候也會昧掉零頭不給。

當然,賓館畢竟是公家單位背靠區政府,供貨的人是不缺的,但是尼瑪……這麼坑爹的支付方式,還有一些回扣之類的,所以賓館的採購價要遠高於同行——提高供貨價,本身就是規避損失的行為。

就是因為如此糾結的關係,賓館想搞好很難,但是馬媛媛也不敢說,我們就不接會了,只接散客——那才是真正的找死。

但是陳太忠來了,尤其是充值卡事件之後,白鳳鳴就主動跟馬媛媛說了,以後改成月結吧,本月結上月的——你指望他現結,這實在不太可能,白區長手上的事兒太多了。

譚勝利倒是還想保持季度結算這種方式,但馬媛媛說,這個怕是行不通了,區長最近屢次跟我說,你賓館這麼多會,不能總讓區裡貼錢。

譚區長聽到這話,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補發教師工資一事上,賓館是出了大力,我也很感激,那以後就改了結算方式吧。

這個資金一盤活,北崇賓館就慢慢地有點起色了,以前馬總四處登門要錢,還未必足額,現在不必把功夫下在這個上面了。

所以說陳區長對北崇的改變,不僅僅在那些看得見的東西上,有些變化是靜悄悄的,潤物細無聲,也只有當事人心裡最清楚。

尤其是最近,北崇大項目頻頻,多少外地人來區裡尋找機會,都要投宿在這裡,對一個賓館來說,入住率才是根本——大家為什麼熱衷於接會?圖的還不是接待會議那幾天,入住率高?

再加上陳區長比較認這個賓館,很多自己有招待所的行局,也願意來賓館吃個飯啥的,比如說交通局、移動公司、農行和建委之類的,以前基本是不來賓館吃飯的。

所以馬總手上,是有了幾個小錢——不枉她在充值卡一事上辛苦一番,那個事情她辦得並不容易,六十萬的周轉資金,她硬生生地借了四個月,撇開欠下的人情不提。只說一次次把卡拿到朝田變現。差旅費之類的加起來也虧錢了。

按慣例,有錢她應該儘快花掉,可新區長雖然不問賓館的賬目。馬媛媛卻也不敢胡來,目前她手上有個百八十萬,想找個口子花掉——但這個風。得先吹到區長耳朵裡。

「你自己有錢,那就花嘛,」陳區長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北崇賓館近期的經營狀況有所改善,他是非常清楚的——廖大寶跟大廚都處成朋友了,雖然他有點惱火馬總頂風硬上的行為,但是話說回來,錢是賓館賺的,他要是隨便干涉。也不是那麼回事。

自己賺的錢,自己都不能花,那大家辛辛苦苦地賺錢圖個啥勁兒?

所以他只是輕輕地點一句。「投資基礎設施建設。是為了錢生錢,我是贊成的。但是有個原則……要經得起審計。」

經得起審計,也就是允許馬媛媛適當地吃點回扣啥的,但是不能太過分——這是陳區長一向的原則,貪財不算什麼,能做出事情就行。

他的話說得平淡,卻也隱隱有種威懾感,馬媛媛聞言不怒反喜,手裡的錢可以花出去了,當然,這個吃相要文雅,於是她點點頭,「請您放心,我一定……」

她的話說到一半,一個年輕男子匆匆走過來,一臉焦急地發話,「馬總,又有人丟錢了,這次丟錢的,是《朝田晚報》的一個見習記者……」

「又有人?」陳區長聽得眉頭一皺,這丟錢丟成常態了?

「最近拼房間的人裡,經常出現財物失竊的現象,」馬媛媛發現區長神情不對,忙不迭出聲解說,「我們除了告誡顧客之外,目前已經投資兩千餘元,推出了保險箱服務……」

這實在是沒辦法的選擇,北崇賓館現在的入住率,穩穩地維持在七成以上,前文說了,兩人標準間一個床位是四十,想包房間得出一百——很多老住客知道這個行情,就說我還有個同事上廁所去了,就是八十了哈。

這個小漏洞鑽一鑽無妨,北崇賓館這麼搞,主要是有太多拼房間的現象了,但是這一拼房間,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之間,沒準就要發生點什麼事情。

有人喜歡晚睡,有人喜歡早起,有人呼嚕打得山響……這些矛盾都是次要的,常跑江湖的,知道看好自己的重要財物,比如說把錢包壓在枕頭底下,但是社會上也從來不缺初出茅廬的生瓜蛋子。

所以這幾個月,北崇賓館發生了最少四起盜竊案,事實上在第二起盜竊案之後,前台就提示那些單身旅客了,注意保管好財物,同時購進了不少文件櫃,幫客人代管重要物品。

但是這重要物品不包括現金和首飾,後來又發生兩起失竊案,搞得北崇賓館頭都是大的——四起案子裡的四個嫌疑人抓住了倆,還有倆在逃,真的……折騰不起啊。

所以說賓館的擴建,也確實是迫在眉睫的需求了。

解釋完之後,馬媛媛看一眼年輕男子,眉頭微微一皺,「不是強調了嗎?重要客人還是要儘量不拼房間?」

「就沒有拼房間啊,」年輕男子苦笑著一攤雙手,「一個標間裡,住了五個人,這五個人全是同學和親戚,他們玩得很晚,擠著睡了一夜,一覺醒來,五個人身上的手機和現金全不見了。」

「我草,」馬媛媛聽得倒吸一口涼氣,女性幹部也有罵髒話的時候,當然,她的憤怒是可以理解的,「那就是說……他指控咱們內盜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3-2-6 21:34
3752章 陳警官(下)

「就是這個意思,」年輕男子苦笑著回答,「他沒說一定是內盜,但是他不認為自己人會偷自己人……都是熟人。」

「他們住的是哪個房間?」馬媛媛皺著眉頭發問,「會不會是外面路過的小偷?」

這一撥人住的房間並不臨街,事實上北崇賓館臨街的房間就那麼幾間,而且賓館裡有值守的保安,除非眼瞎了的小偷,才敢惦記深入賓館偷東西,尤其是這幫人住的是二樓,這沒有防護欄啥的,小偷想上也上不去。

賓館和客人一致認為,可以排除外來人作案的嫌疑,不過客人們認為。是賓館出了內賊。但是賓館則認為,是客人裡面出了內賊。

這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了,年輕男人是賓館的後勤股長。分管保安等事宜,他強調一句,「已經報案了。他們一共丟了九千餘元的財物。」

九千餘元的財物在北崇不算少,但是也沒有達到值得重視的地步,但是必須指出的是,其中六千餘元是《朝田晚報》的記者李世路丟的,而更悲催的是,李世路的老爹是省委副秘書長李勇生。

李世路來北崇,是參加個婚禮,他大學的一個校友結婚,娶的是北崇的一個姑娘。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小李的未婚妻,就是他校友的表妹。

他的校友是雲中人。只是娶了北崇人。而來參加婚禮的,還有大學其他同學。所以這一屋子人,除了三個同學,就是他對象的堂兄——都是自己人。

所以他就認為,這是大家睡得熟的時候,賓館的服務員悄悄地進來,將財物席捲一空了,但是北崇賓館查一下班,知道這時候負責的是哪兩個人,就覺得……這怎麼也不可能啊。

這還真是說不清楚的事兒了,陳太忠也不想管——專業的事情,還是留給專業的人來處理吧,可是轉念一想,尼瑪……你敢懷疑我們北崇的民風?

昨天當班的服務員,以及值守的前台,在賓館裡都工作時日不短了,大家都相信她倆的人品,但是也沒誰就敢站出來拍胸脯保證:這倆沒問題……有問題你找我。

陳區長的惱怒,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前台值守的女孩兒,女孩兒姓苗,他初來的時候,馬總曾經做過一些安排,小苗差一點就成了他的鋪蓋,後來還負責充值卡的兌換。

「那我也去看看……李勇生的兒子,嘿,官好大了,」陳太忠哼一聲,心說在我們鳳凰市,李勇生也不過是個建委主任。

陳區長來到事發現場,發現兩個警察正站在那裡盤問當事人,還有個警察端著照相機拍來拍去,聽警察們的意思,是現場被破壞得差不多了,沒啥有價值的線索。

這倒也正常,總共一個兩人標間,裡面睡進去五個人,大家發現失竊了之後,又是一陣折騰,還能留下什麼線索?

有警察眼尖,發現了陳區長,於是笑著上前打招呼,「領導也來了?」

「什麼領導呢,」陳太忠笑著搖搖頭,「我就是過來看一下,總覺得咱北崇人雖然貧困,但素質並不低……不會發生監守自盜的現象。」

「這位領導,」一個小夥子出聲了,他個子不高,但是白白淨淨濃眉大眼,非常帥氣,只是眉宇間多少帶了點戾氣,怎麼看都是非常不含糊。

他皺著眉頭,略帶一點傲氣地發問,「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你叫我陳警官就行,」陳區長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這種小案子我不管的,就是偶爾路過,進來瞭解一下情況。」

「案子是不大,」小夥子微微一笑,很尖銳地回答,「但是只知道胳膊肘往裡拐,遇到責任往外推,我就必須說一句……陳太忠這治理的說明,很令人失望啊。」

我說,咱不帶這麼打臉的啊,陳警官的嘴角抽動一下,眉頭微微一皺,「聽起來,你跟我們陳區長關係不錯?」

「我就不認識他,他站在我面前,我都不認識,」小夥子冷笑一聲,表示自己的不屑,「一個小小的區長,我有必要認識他嗎?只不過別人對他的評價,還不算低。」

你這是打臉呢,還是打臉呢?陳區長有點無語了,他威嚴地掃視一下四周,發現不少人牙關緊咬怒目圓睜,還有人低頭抖動雙肩,狀若出離憤怒——看起來大家都憋得很辛苦啊。

「咳咳,」陳警官威嚴地咳嗽一下,面帶微笑地發話,「誰能把大致的事發經過給我講一遍?」

事發經過很簡單,這幫人打撲克玩得很晚,凌晨三點睡的,早上八點多的時候,有人起來打算打電話,卻發現手機不見了,再找一找,才發現是失竊了。

於是大家就都醒了,由於都是年紀不大的年輕人。來北崇花了不少錢。就要回朝田了,所以誰都沒有多少錢,只有李世路有八九百的現金。關鍵是他一部新買的價值五千多的手機丟了,這讓他出離憤怒。

「房間仔細檢查過了嗎?」陳太忠扭頭問一個警察。

「沒有,李記者不讓查。」那警察很無奈地一攤手,「而且考慮到還能找到點什麼證據,也就沒有輕易地動那個房間。」

「我當然不能讓你們隨便檢查,」李世路便是那白膚傲慢年輕人,他略帶挑釁地看著陳警官,「一旦讓你們查了,這就是支持你們的猜測……除非你們答應,在房間裡搜不出東西的話,就是你們賓館的人作的案。」

你這是什麼邏輯。陳太忠有點不高興了,倒是後勤股長在一邊回答,「這個不可能答應你。我們不能保證你的人沒有出過房間。」

現在也才十點鐘。若是事發在七點來鐘,那時賓館裡出出進進很頻繁。服務員也不可能記住所有的客人,這個房間裡有人出去過沒有,還真的難講。

一群人說了好一陣,但是這個李世路非常難溝通,氣勢洶洶就是要一口咬定,就是賓館的人偷了他的東西,他甚至要求,「那兩個服務員的衣櫃裡沒發現失物,說不定還有同夥……把其他服務員的衣櫃也檢查一下吧。」

「你要不要檢查一下我的辦公室?」馬媛媛也有點火了,她冷笑著反問一句,「沒準失物在我的辦公室裡。」

「馬總你這麼說,就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態度,」李世路這傢伙也挺有意思,你說他傲氣,有時候他還講理,他冷笑著指責對方,「你們要檢查房間,就是懷疑我們所有人,甚至懷疑我訛詐,那我當然要懷疑你們所有的員工,但是我沒打算懷疑你。」

「那我其他員工的衣櫃可以檢查,你住的房間也可以查了吧?」馬媛媛不動聲色地問一句,這樁盜竊案真的很蹊蹺,但是不管怎麼說,人家是在北崇賓館丟了東西。

李世路愣了好一陣,才點點頭,「行,先檢查你的員工。」

「帶我去他的房間看一下,」陳警官見到馬總居然如此軟弱,心裡真是有點不忿,可是……姓李的那廝也不是一味的不講理,他不好下狠手去收拾一個失主。

後勤股長帶著他過去,旁邊還跟了一個警察和小李的一個同伴——李世路強調了,先查賓館員工,然後才能查房間。

房間裡很凌亂,有一張床單直接就鋪在了地毯上,五個人擠一個標間,出現這種情況很正常,陳太忠也不管那麼多,站在屋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番。

在那小年輕警惕的目光中,他搖搖頭,一聲不吭地走了,失物沒有藏在屋裡。

沒有藏在屋裡,但肯定還是在賓館裡,他對此非常確定,如果這是北崇人幹的,那倆服務員的衣櫃已經被檢查過了,人也留住了——這是一起臨時起意的竊案,因為以前沒發生過類似事情,所以想必是不會有外人接應。

若賊是李世路一行人中的一個,那麼就更沒有機會把臟物送出去,只會藏在賓館裡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地方。

這麼想著,陳太忠背著手,施施然來到了二樓的公共衛生間——這裡有的房間有衛生間,有的房間沒有,所以有公共衛生間。

「這裡已經查過了,」伴隨著他的是後勤股長,股長低聲發話,「一樓和二樓的衛生間都查過了,還有服務員們的休息間,都沒找到東西。」

東西會放在哪裡呢?陳太忠眉頭微皺,此刻他還真的將自己視為警察了,這倒不是說他太過無聊,實在是他身為區長,不能容忍別人隨便詆毀北崇人。

而且李世路那傢伙實在有點囂張,他必須重重打臉,才出得了這口惡氣。

那麼,哥們兒先假設:是這五個人裡的一個,偷了其他人……
zzr 發表於 2013-2-7 21:52
官仙 3753-3754別有內情(求月票)

  3753章別有內情(上)

  李世路現在的心情很煩躁,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北崇賓館把跟員工有關的地方翻了一個底兒朝天,甚至連負責收發傳真的商務室都查過了,也沒找到丟失的東西。

  所幸的是,警察們在搜查他住的房間時,也沒查出失物,要不然他這個臉就丟大了。

  那麼接下來,就要談賠償的問題了,客人住店丟了東西,要是拼房間的話,那賓館有提示就夠了,無須賠償,但現在的問題是,失主懷疑是賓館的內賊幹的,所以他要索賠。

  馬媛媛當然不能同意這個過分的要求,經過她的了解,確定了省委副秘書長李勇生的兒子確實是去了朝田日報社,是不是叫李世路之類的,她還沒有打聽到,但看其談吐,應該就是本人了,再從北崇嫁姑娘那一家一了解,就更確定了。

  既然是堂堂省委副秘書長的公子,應該就不存在訛詐的問題了,可馬總依舊很堅決地表示,案子沒破,想讓我們賠?門兒都沒有——就算破了案,也是偷你的人賠錢,如果真的是我賓館的員工,我們最多也只是象征性地補償你一點。

  你這點錢我還真的不稀罕,李世路終於表現出了「不差錢」的一面,我現在就懸賞,誰能破了這個案子,那個手機就歸誰了,我就是要馬上抓住小偷!

  現在連嫌疑人都沒鎖定,怎麼抓啊?馬媛媛心裡是煩透了,但是想到這位的背景,她還不得不客氣地接待——你問我啥時候破案?拜托,這我怎麼知道?

  那你們是坐視客人受損失了?李世路是出離憤怒了:我人在現場,你們都是這樣的態度。我一旦離開。這就是標准的無頭案了吧?

  你也可以不走啊,馬總真是受不了這種官二代的脾氣,同樣的情況。要是發生在別人身上,她早就推給後勤股長去磨嘰了——該說的話,全都說到了。

  於是她表示。你想留下來看結果,我可以免你三天的住宿費,也算是我們的誠意。

  我哪兒這麼多閒工夫等你?李世路氣得笑出了聲,我單位多少事呢,這樣吧,這件事你們要是不賠償,就別怪我在報紙上曝光了。

  要不說這官二代就是牛,他老爸的身份就挺嚇人了,他自己也不簡單。朝田日報社不算大,卻也絕對不小,以他的背景。曝光一下小小的北崇,那又算多大點事兒?

  但是他牛歸他牛,馬媛媛也不是很害怕。還是那句話,離得太遠了,省委副秘書長想到這裡找事兒,還隔著一個市委呢——為了這幾千塊錢說不清楚的盜竊案?那真的扯淡。

  所以馬總的態度也很明確,我們並不是一點表示都沒有,你們畢竟是丟了東西,這樣,你們去朝田的車票錢,賓館出了,我們這不是心虛,只是出於人道主義的精神考慮。

  李世路左說右說不得要領,就覺得北崇這幫人也太怠慢了,類似的事情要是出現在朝田,警察們還不得撒開了網,沒命地找線索?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啊。

  一氣之下,他跑出去給他老爹打了一個電話,結果他老爹正忙,是秘書接的電話,結果不多時秘書又打電話回來——你老爸說了,幾千塊錢的事兒,犯得著你給他打個電話?

  李記者心裡這個氣,也就別提了,眼瞅著要十二點了,他再不走今天都回不了朝田了,這時候他才猛地發現,北崇這邊連接待標都降低了。

  於是他越發地生氣了,「怎麼那個牛皮哄哄的陳警官都不在了?你們這是打定主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啦?真要這樣的話,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陳警官正在忙工作,」後勤股長理所當然地回答,他這個股長是根本就是馬媛媛任命的,別說編制了,他本身就只是個合同工——當然,是那種不太容易解約的合同工。

  馬總都不怕這個記者,他自然更是要沖在前面,所以他根本就沒有點出陳區長的身份,「他一天多少事,電話比大家加起來的都忙,暫時顧不上過問。」

  「一個小警察而已,」李世路不屑地哼一聲,你們北崇最大的,也不過就是個分局局長,當然,這話他沒說出來——李秘書長多少還是有點家教的。

  「但是,我熱愛我的工作,」隨著一聲輕咳,陳區長背著雙手走進了馬總的辦公室。

  陳太忠已經找到了部分答案,但他真不是一般的忙,剛才又電話處理了幾件事,眼瞅著就要午飯了,他才趕過來,打算結束這一場鬧劇。

  耳聽得對方如此口出不遜,他乾笑一聲,「眉目是已經有了,李記者你猜測錯誤的話,是否能為你對北崇賓館的抹黑而做出道歉?」

  李世路登時就愣了,好一陣才點點頭,依舊傲氣十足地回答,「如果證據充分的話,我不介意道歉,我這個人不怕認錯。」

  「好,你過來,我跟你說兩句,」陳太忠一抬手將他招過來,將嘴巴湊到他的耳邊,輕聲叮囑幾句,李世路一邊聽一邊微微頷首,又狐疑地回頭,看一看自己的幾個同伴。

  接下來,陳警官轉身向外面走去,嘴裡輕聲嘀咕一句,「你們都跟著過來。」

  一群人跟著他走出樓,在青石鋪就的小路上拐了幾拐,來到一片郁郁蔥蔥的冬青前,停下了腳步,他沖一個方向指一指,沒有再說話。

  陳太忠找這個失物找得也挺費勁,他雖然有天眼可用,但是北崇賓館面積真的不小,所幸的是,一開始他就將嫌疑放到了李世路一干人身上,那麼就要站在對方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失物應該藏在哪兒。

  既然是外人,那藏在樓裡並不妥當,因為很可能被賓館的人發現,而最可能藏東西的地方已經被翻過了。藏在樓外的可能性就極大。

  樓外可藏東西的地方也不少。陳太忠打開天眼,一點一點地搜索,找得很是辛苦。最後才在一堆灌木中,發現了一個塑料袋,裡面有手機三部。現金若干。

  藏東西的這家伙很有一套,沒有隨便在地上挖個坑,把東西埋起來——陳太忠一開始還就是以為,小偷會把東西埋在地裡,過一陣之後起出來,所以他找得很辛苦。

  不成想人家直接把物品藏在了濃密的樹木中,這裡的冬青長得太茂盛了,就算有花匠來修剪枝葉,也看不到深藏在裡面的袋子。

  而且這樹枝不比泥土。分開之後再合攏,從外面看不出一點的異樣,而北崇賓館是個老賓館。房屋不怎麼樣。但是花草樹木長得是異常的繁茂,就算把北崇分局的警察全撒出來。在樹叢裡細細地搜,沒有一天以上的工夫也搜不到。

  失物找到了,但誰是小偷還不確定,不過陳太忠可以肯定,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是李世路的朋友所為——本地人也有把東西藏在這裡的可能,但是很顯然,外地人嫌疑更大,而且那兩個服務員從無前科。

  所以他也不著急把塑料袋取出來——那塑料袋裡面的東西,肯定有指紋,能驗證出小偷,這只差一個過程,他將李世路叫過來,就是要先當眾打他一下臉。

  李記者卻是沒有細看他指的方向,而是遵從陳警官的叮囑,用眼角的余光掃視著自己的四個朋友,果不其然,就在陳警官抬手之際,有人臉色極其難看。

  「唉,」李世路長嘆一聲,抬手就待分開那些冬青,陳太忠一把攔住了他,「別亂動,裡面可能有線索的。」

  一邊說,他一邊彎下腰,拾起一根樹枝,輕輕分開冬青的樹葉,露出了裡面的塑料袋,「你看,這就是我找到的……這個手機是你的吧?」

  此刻李世路臉上的表情,真的是異常豐富,有憤怒,有驚訝,有迷惘也有痛心,好半天之後,他才輕嘆一聲,「謝謝陳警官幫我找到了失物,既然東西找到了,那小偷……也沒必要追究了。」

  「嘿,看把你美得,」陳警官笑了起來,「埋汰我們北崇人的時候,你看你有多少話,現在就差一步就可以破案了,你不追究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跟同伴串通好了,想訛詐我們北崇賓館?」

  「是啊,李記者你還打算在報紙上曝光的,」後勤股長不咸不淡地在旁邊補充一句。

  「嘖,」李世路痛苦地嘬一下牙花子,又看一眼旁邊的馬媛媛,「我那是嚇唬人,就根本不可能曝光,我要是曝光就直接曝了,還跟你們說什麼?馬總……你跟我來,聽我解釋。」

  「你跟陳警官解釋吧,」馬媛媛見狀,知道賓館穩贏這一場了,也就順便調戲一下這小白臉。

  「那你二位請跟我來,」李世路將兩人帶到一邊,苦笑著一攤雙手,「說句實話,我心裡也很清楚,可能是我們內部人幹的……但是我不敢承認,不敢面對這個,那三個是我同學,我非常信得過,唯一的嫌疑人,是我對象的堂兄。」

  「你不敢面對,就往我們賓館身上栽贓?」馬媛媛聽得是老大不舒服了,她怎麼說也是賓館的一把手,怎麼能容忍別人如此地欺辱?

  3754章別有內情(下)

  「我說這個,只是先要證明,我就不可能去曝光這件事,因為我的同伴也有嫌疑,」李世路的臉色越發地蒼白了,很顯然,這件事對他的打擊真的很大,「我身為一個記者,報導事情一定要公平公正,自己的同伴都有嫌疑,我可能昧著良心去報導嗎?」

  陳太忠其實看這貨很不順眼的,又傲慢又頤指氣使,可是聽到對方最後這兩句話,也禁不住感慨一聲:年輕……真好啊。

  「那你掛個失,走人就行了,何必把我們逼到這一步?」馬媛媛淡淡地發問,「對於一個賓館來說,名聲是很重要的,監守自盜……你知道這四個字,對一個政府接待賓館意味著什麼嗎?」

  「我冒失了,我向您道歉。馬總。」李世路苦笑一聲,抬起雙手,主動握一握馬媛媛的手。「但是我這麼逼迫賓館,也是希望您能找出小偷,證明我的同伴都是無辜的……他終究是我對象的堂兄。搞不清楚這個,我心裡永遠是個疙瘩,結婚以後,要來往一輩子的。」

  「也許他真的是無辜的,」陳警官在旁邊笑著插話,又摸出一盒煙來,自顧自地點上一根,然後才想起來,又遞給李世路一根。「呵呵,你先不用這麼痛心,稍等一下。檢驗出指紋來。也就有結果了。」

  「沒必要了,我看到他的臉色了。」李世路面色慘淡地搖搖頭,隨手接過煙來點上,又嘆一口氣慘然一笑,「我很想弄清楚是不是他,但是弄清楚之後,真的很心痛啊,倒是寧可沒有弄清楚了……咦,你抽的是這個煙?」

  「咳,去京城一個老幹部家破了個案子,人家給的,」陳警官炫耀一下自己強大的破案能力,對方冒犯在先,此刻越是鄭重其事地說話,他就越想胡說八道,這樣做讓他心情舒暢。

  「現在我表個態,事關北崇賓館的榮譽,不嚴加追究是不可能的……那麼多客人都看到了,我們要是不給大家一個交待,以後買賣怎麼做?」

  「這個……陳警官,你能不能高高手,低調地處理一下?」李世路艱澀地嘆口氣,「我家人其實是不贊成我這個對象的,她的堂兄是這樣,我家人就又有話說了。」

  其實你那對象,手腳也未必乾淨,這個血統有影響的,陳警官很想這麼說一句,但他終究是一區之長,這話說出來太輕浮,於是他搖搖頭,「作案手法這麼老練,肯定要到原籍查一查他有沒有前科,至於你和你對象……那理解萬歲嘛。」

  「你的意思是……還可能問到我對象了?」李世路眼睛一眯,臉色越發地蒼白了,但是這蒼白中,又夾雜了一些猙獰,一絲威脅。

  情種果然只是生在大富之家,陳太忠心裡暗暗地感慨,但是他十分不喜歡對方這種衙內的口氣,說不得臉色一沉,「我甚至可能調查,你們倆是否沆瀣一氣,訛詐過他人,別跟我呲牙咧嘴……你信不信我真敢這麼調查?」

  「嘖,」李世路無奈地嘬一下牙花子,對他來說,認清楚這個大兄哥的真實面目,這就夠了,他實在不想繼而影響到自己的戀情,尤其是,對方打算去原籍取證。

  而此事卻是他引發的,他對象聽到這個,心裡肯定會有疙瘩,這個結果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一急之下,才會再度擺出衙內的氣勢。

  但是對方居然不吃這一套,冷冷地反問了回來,果然不愧是拿大熊貓出來散的主兒,真有這個底氣,於是他苦笑著嘆口氣,「陳警官,我年輕社會經驗少,說話有的時候比較沖,請你體諒,我這個……您能低調處理的話,算我欠您個人情。」

  「北崇賓館要翻建了,還有一千萬的資金缺口,」陳警官笑眯眯地吸一口煙,「你這種重情意的年輕人,脾氣大一點很正常,至情至性嘛……跟你爸說一聲?」

  「這不可能,他是省委的,不是省政府的,」李世路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我父親管我也管得很嚴,要不然……起碼我能有個車開,還至於擠長途車?」

  其實他是有車的,被對象的表哥借走了,但是他此刻必須強調沒車。

  「這種惡性事件,沒啥好處,你讓我網開一面……很為難啊,」陳警官咂巴一下嘴巴,斜眼去看馬媛媛,「你看這馬總也在旁邊,她是陳區長的人,現在不說話,沒准心裡正恨我呢。」

  其實他剛才的要求,是獅子大張嘴,主要是想看一下這個年輕人的心性,對方一口應承下來的話,他還得去求證真偽——這個可能性很小的,多半是敷衍,但是對方很干脆明白地拒絕了,說明這個人雖然有毛病,但起碼本性是比較真的。

  馬媛媛聽到區長如此調戲別人,只能無奈地翻個白眼。

  「陳太忠的人?那好說,」李世路笑著點點頭,然後從口袋裡摸出個小本來,翻了兩下,沖馬媛媛一伸手。「馬總。借您電話用一下,我跟陳區長說一聲。」

  馬總探頭一看,發現這貨記的正是陳區長零零零幺那個號。猶豫一下之後,怯怯地發話,「陳區長很忙的……不用了吧?」

  「沒事。我有朋友跟他關系不錯,」李世路從她手上拿過手機,徑直撥號。

  下一刻,手機鈴聲響起,陳警官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沉著臉接起了電話,「那個啥……你哪個朋友跟我關系不錯?」

  「我艹,」李世路目瞪口呆了有十秒鐘,才哭笑不得地壓了電話。「我說太忠哥,你不能這麼玩人啊。」

  「你來我區政府接待賓館撒野,說我玩你?」陳警官……陳區長揣起電話。白他一眼。「說,你認識我哪個朋友。關系近的話,我原諒你這一次。」

  「蔣君蓉是我姐,」李世路笑著回答,知道陳警官就是陳太忠,他心裡壓力全無。

  「我艹,」這次輪到陳區長爆粗口了,他左猜右猜,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他猜過歐省長、趙司令和岳部長,省外的也猜過一些人,但真沒想到對方報出這麼一個名字來,「你居然認識她?」

  「我們兩家世交,她爺爺和我爺爺是戰友,」李世路略帶一點自得地發話,然後又嘆一口氣,「不過後來我爺爺去世得早,蔣伯父發展得比較好。」

  豈止是比較好?陳太忠心裡暗哼,蔣世方比你老爹起碼高兩個大級別,你老子才是一個正廳,人家可是實權的省部級正職——這倆坎兒,一輩子邁不過去的,大有人在。

  「你早認識她,怎麼不早找我?」他吸一口煙,淡淡地發問。

  「以前關系還可以,這不是後來……」李世路苦笑一聲,這話沒法說下去了,十來年前,兩家還是偶爾走動一下,但是後來這級別越差越大,來往也就意思不大了——關鍵兩家根本不是一個省的。

  而且蔣世方越來越往黃家靠了,跟李勇生越來越不是一個陣營了,這相互之間維系的,也就是往日那點舊情了,只是私情,跟公義無關。

  其實真到了高層,也就是那麼一些人,跟小縣城的老百姓差不多,誰都認識誰,誰家跟誰家都能扯上直接或間接的關系和恩怨,但是……分了陣營有了利益,就有了親疏,甚至可能成為生死大敵。

  李世路對這個漂亮和傲慢的小姐姐一直有印象,而且他最近跟她也接觸過,「前一陣蔣君蓉還來我家,跑這個素鳳手機和疾風車的銷售,請我父親支持。」

  「她幫許純良跑疾風?」陳區長又被重重地雷了一下,手機好跑,信產部入網的就是那麼幾家,但是這電動車牌照就多了去啦,各地的地方保護很厲害,疾風目前也就才推廣了十七八個省,在某些省就算進場,也遭遇強烈的抵抗,這蔣君蓉就怎麼想起來幫鳳凰科委了?

  純良啊純良,你可是剛剛結婚,媳婦也很漂亮,不能亂來吖……

  馬媛媛呆呆地聽著他倆說話,發現……自己真的有點聽不懂,很多人物她聽得似是而非,其中淵源更是一竅不通,不過她可以肯定,這兩位淵源匪淺。

  「這我就不清楚了,」李世路茫然地搖搖頭,「她跟我老爸談的,還說我想在北崇接什麼活兒的話……報她的名字就行。」

  「她以為自己是誰?」陳太忠氣得哼一聲,李世路雖然是直率的人,但他從這些話裡也能聽出來,有些事情沒有說透——起碼李勇生不跟他聯系,就說明李秘書長對北崇的態度,不是特別地親近。

  這個是正常的,李勇生對他這個黃系人馬有顧忌,倒是這個傻小子李世路,有膽子跟他親近——但也不敢驚動自家老爹,正是因為如此,在北崇賓館遭遇了這樣的事情,李記者也等閒不敢聯系自己,被逼得急了,才會這樣。

  「她說了……你會這麼說,但是你肯定還會賣她面子,」李世路此刻,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哀傷,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的年輕人,輕嘆一聲,「其實吧,你也年輕,我跟我對象也經常吵架的,大家心裡都清楚,吵架只是因為在意,不吵架反倒是出問題了。」

  「你能不能閉嘴啊?」陳區長哭笑不得地擺一擺手,「我有對象了,你們這些做記者的,真是擅長發散思維……」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231731

LV:6 爵士

追蹤
  • 15

    主題

  • 4112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