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兵神傳奇 作者︰冬初陽(連載中)

dq2869dq2869 2008-10-1 16:51:0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 14862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1 16:57
第一卷 亂世孤鴻 第四章 授藝傳功 四
作者︰冬初陽
    過了一月,齊生依約又到那廢園見師父。駱守義仍是夜行人打扮,一見徒兒,便連連點頭。齊生雖看不見他神情,也猜到定是一臉壞笑,知道師父為人性情不同尋常,也不繞彎子,索性將作弄歸仁乾,連騙帶嚇弄到人身經脈圖譜練習內功之事,明明白白用青竹竿在地上寫了一遍。



    “只是徒兒練了近一月足太陰肺經心法,還是難以運聚內力,弟子沒用,請師父責罰。”費了一番周章,內功還是沒練成,齊生著實懊惱。



    駱守義笑道:“非也,你有用得很,甚好,甚好!”



    齊生不解,問道:“內力練不成還好?”



    駱守義伸右掌去拍齊生肩膀,齊生自然而然施展開九宮步法,可他功力尚淺,師父只動了一小步,還是拍中他肩頭。駱守義哈哈笑道:“步法確實用心練過,我腳下不動還拍你不中。”齊生怏怏想道:“練了整整一個月,只一步就被師父抓住,真與人動手較量還是無用。”駱守義道:“你休要氣餒,這套九宮連環步,為師爛熟于胸,兼以數十年的內力修為,若連你也拿不住豈非笑話?本門武學雖首重悟性,終究還須假以時日修習,方能有所成就。”



    齊生听師父說得有理,點了點頭,又問道:“師父,本門武功以步法內功為根基,弟子練了大半月,還是練不成一路足太陰肺經心法,只怕有負師父所望。”駱守義大笑不止:“內力修行何其艱難,你只練大半月就想令一路內息駕馭自如麼?這路入門心法,常人多要一年以上方能練成,若一年內可以練成已是不易,為師當年也花了近半年時日才能練成。你當你是天下絕頂的武學奇才麼?”齊生好不尷尬,一哂了之。



    駱守義斂容正色道:“為師夸你,不是為你習武進境神速。功到自然成,只要你勤加習練,內力修為自會與日俱增,貪圖速成未必有益。難得的是為師不及教你認穴行功,你能自行設法弄到人身經脈圖譜,這等悟性才真難得,甚對師父脾胃。常言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自身。”學文也好,習武也罷,要有所成,師父傳授至多只抵四分功,另六分功全在自身。倘若只能師父教一點會一點,師父不在身旁便手足無措,那終究難達高手境界。”



    齊生連連點頭稱是。駱守義不再多說,只讓齊生自行演練九宮步前九般變化。齊生知道師父心意,腳下踏出九宮步,手上運使鞏正山日間教授的一路五花拳法。他一個月來著實下了番苦功,拳腳身法都像模像樣,不過時日畢竟不長,還頗為生澀。駱守義待他練完收式,又讓他加快再打,這一回雖勉強打完,卻是別扭不已。駱守義又叫他再快,這回卻只十余步便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齊生滿臉通紅,起身寫道:“師父,徒兒功力不足,快不了了。”駱守義頷首道:“你已知道一半緣由,很好。”齊生茫然眨眨眼,那是在問:“另一半是為甚?”駱守義身形一晃,已到齊生眼前,右手掣住他腰帶,向外一送。齊生止住身形,已在兩丈之外,只听師父說道:“你仔細看我的步法拳招。”



    駱守義身形步法凝重緩慢,踏出的卻仍是九宮步法前九變。齊生知道師父放慢身形,是為讓他看得明白,自是全神貫注觀看。



    駱守義使的也是一路最尋常的五花拳,從“起手式”始,跟著“朝天勢”、“進手穿雲”“五郎把關”……一路使到第十四式“飛雁橫空”。適才齊生就因這一式難以與步法相合而跌倒,看得猶為仔細。



    “飛雁橫空”本以左臂肘錘後推,右拳直擊,故意賣出中宮破綻誘敵,右足蓄勢反踢,齊生本已練熟,但九宮步踏到這一步,卻要右足以常人難以預料的方位,斜跨三步,一快這招便使不完全,心神焦躁,步法也亂,這才會跌倒。駱守義使這招,右足斜跨三步,左臂肘錘後推變為斜推,右拳也從直擊變側擊,右足既先動,便蓄勢于左足,第十五式“豹躍虎撲”便順勢先踢左足,而後雙拳合擊,右足自然跨出下一步。齊生瞧得真切,一拍大腿,心道:“是了,是了,我腦筋怎麼這般不轉彎?”



    平平常常一路五花拳,駱守義以九宮步法為本,出招順勢而為,生出許多變化,出人意表,卻又與武道拳理暗合。駱守義一路拳法使完,道:“這套九宮步法,講究意隨心動,身隨意行,以此為本,一切武功招式全可活學活用。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上乘武學的境界全在于心境,便是信手而動也是極厲害的武功,招式有無已不在話下。你所學武功招式,須與步法融會貫通,假以時日,再能以內力催動,便已可登堂入室,躋身高手之列。”



    齊生悠然神往,連聲稱是。駱守義又道:“你與兩位公子多多親近,有益無害。你學得一身武藝,不過能行俠仗義,與江湖豪杰一爭高下,還須學得兵法戰策,有朝一日,方能扶保明主,平定天下,讓世間少些你和齊老爹那般的孤兒寡老。”駱守義平日雖故作狷狂,實則飄泊半生,胸有丘壑,常念世人憂患實多。齊生感懷身世,鄭重頷首,決心定要將武藝兵法全都學好。



    駱守義又道:“如今天下紛亂,征戰不息。田超已死,田瑛繼位,此人好大喜功,這幾年襄國又卷入諸國戰亂,丁壯相繼被征兵從戎,長此以往,豪門僮僕恐也難免。你和陳家兩位公子交好,益處多多,一來可向他二人套取史籍兵書來學,二來他二人與你相處歡愉,襄軍拉壯丁一時也拉不到你頭上,這幾年你都可專心習藝。”齊生這才醒悟師父要他與兩位少爺結交,原來有這一層深謀遠慮,更是欽佩。



    駱守義要再教齊生九宮步九般變化,齊生卻寫道:“等我練熟前九變再說吧。師父,你今晚再和著步法使路刀法、棍法讓我看。”駱守義笑道:“好!”



    齊生習武也不貪快冒進,先專心將九宮步前九變與拳刀棍法融會貫通。十日之後,他再在駱守義面前演試,已嫻熟了許多,只是使得太快,仍不免跌跤,這卻是因他內力尚未練成之故。



    又過了半年,齊生已將一路足太陰肺經心法練成,九宮步前九變與外門功夫也已達七八成火候。駱守義見他天資頗高,學得又用心,贈給他一塊千年寒玉,讓他放在自己床下,可助他增進內力。



    這千年寒玉產自極北苦寒之地的玄冰之下,奇寒無比,齊生雖隔著木匣拿在手中,肌膚也受寒氣入侵,幾乎麻木,抵受不住,險些失聲詢問。駱守義向他打個噤聲手勢,道:“本門內功心法師法自然,便是吃飯喝水也無礙修行,只是睡夢之中,卻也不能運功調息,與其他內功一樣,白天所聚內力,夜晚散去大半。這寒玉乃天下至陰至寒之物,置于床下,身體受寒氣所迫,自然而然運功相抗,如此一來,非但白天所聚內力不散,還能增進功力。有這一塊寒玉相助,你練一日一夜,抵得旁人三日三夜。”



    齊生這才知道寒玉的好處,道:“這可真是修練內功的寶物,師父還是自己留著用吧。”駱守義笑道:“你懂得尊師重道,為師很是欣慰。二十年前,為師因機緣巧合得了兩塊寒玉,這塊贈你,自己還留了一塊。以為師的修為,這寒玉于練功已無多大用處,只是以備傷病之用。為師贈你這件寶貝,你可要小心收藏,切勿丟失。”



    寒來暑往,春去冬來,數年之間,齊生得寒玉之助,正經十二脈、奇經八脈內力皆已練成,已能用傳音入密之法與師父對話,毋須再在地上寫字,九宮連環步九九八十一變更是運使自如。駱守義見他根基已固,這才傳他點穴擒拿手和“神龍刀法”、“天王十三棍”絕學。



    齊生同時鑽研兵法戰策也頗有心得。武功是單人獨斗的技藝,兵法卻是役使千萬人的學問,看似關聯不大,實則兩者皆決生死,逞智勇,講究正奇相應,道理頗有相通之處。齊生十八歲那年,已能將兵法戰理融入武功之中,添出許多新的變化招式,駱守義對這弟子更為喜愛。



    襄王田瑛受徐國挑唆,先後對夏、楚兩國用兵。田瑛志大才疏,先王田超留下的家底被他敗了六七成,精兵宿將死傷大半,襄國國力急劇衰落,丁壯男子大半被強征為兵,百姓日益困苦。陳安禮任齊陽大守兩年後,又加了宣武將軍武職,主持郡內征選兵將糧草事宜。兵源日漸窘促,陳安禮只得將郡內富家僮僕也充兵員,少不得動到自家身上,後來連護院教頭鞏正山也從軍充任小軍官。齊生雖在人前不顯露武藝,但天生膂力驚人,成年之後,身長八尺二寸,猿臂蜂腰,掩也掩不住,本也免不了被征入伍,幸虧多年來與孝德、孝義兩位公子交情甚好。有兩位公子說項求情,陳安禮拗不過兩個寶貝兒子,也就眼開眼閉,留齊生在家為伴。



    又過一年,齊生已二十一歲。陳孝德和陳孝義年已十七八歲,被鄉里舉賢良,已可出仕為官,只是世道動蕩,陳安禮也不急于讓二子步入仕途。



    這一日正值初夏夜二更時分,萬籟俱寂,一彎新月如鉤,嵌于沉沉夜幕之中,射放淡淡月華,齊生睡夢中猛然被一陣腳步聲驚醒。那腳步聲甚輕,常人絕難發覺,只是齊生已身具非凡武功,又得寒玉之助,睡夢中也在行功運氣,感官比常人靈敏得多,這細微聲響卻瞞不過他。



    齊生悄然換上夜行衣,順手提了平日練武用的四尺竹竿,如靈貓般翻出窗外,取吹管向屋內吹了口迷藥,這是多年來夜間外出必做之事,甚是熟練,只為讓同屋的陳圓園沉睡不醒,免生意外。借著淡淡月光定楮一看,兩個夜行人一先一後躍出院牆,這兩人輕功甚高,躍出一丈五尺的高牆也不在牆頭稍停,後面一人身形再熟不過,不是恩師是誰?齊生不暇細想,提著竹竿便追了出去。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1 16:58
第一卷 亂世孤鴻 第五章 錦屏激斗 上
作者︰冬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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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生躍出院牆,只見那兩人已奔出十余丈遠。當先黑衣人發力疾奔,步挾風聲,已是全力施為,師父落在那人身後數丈,步伐雖快,身形卻如舟行鏡湖般沉穩,看來還留有余力。齊生暗忖:那人怕是師父的對頭,我受師父大恩,今日定要助他擒敵。打定主意,腳下加快,全力展開輕功,緊追不舍。



    三人輕功卓絕,幸好其時已是深夜,否則定要驚世駭俗。饒是如此,半路一個更夫見一連三道黑影“颼颼颼”從身畔躍過,直嚇得丟下燈籠梆子,大叫“有鬼”,沒命價飛奔而逃。



    齊生追著二人,不多時已到東城。當先那人用飛抓攀上城牆,快速縋城而出,駱守義用劍鞘搭上城牆,借勢提氣一躍,已躍起近三丈高,再如法一躍,已到城頭,倏忽間也不見了人影。齊生今夜走得倉猝,沒帶飛抓繩索,只得使出“壁龍游牆功”,攀牆而出。這一耽擱,出城已失了二人蹤影。



    齊生憂心師父安危,四下望去,只見田陌縱橫交錯,幾間農舍稀稀拉拉錯落其間,哪里還見得一個人影?焦躁間,猛然想起折向西北二十余里有座錦屏山,許是往那里去了,便一路向錦屏山飛奔而去。



    錦屏山不過十余里方圓,因風光秀麗,在齊陽郡也算個好去處,只北山腳下有一片密林,傳說有鬼怪出沒,人跡罕至。齊生剛到山腳下,便听見林內遠遠傳來呼喝打斗之聲,想來師父已與敵人交上手了,心下暗忖:不知敵方有多少人,武藝如何,若師父一人便能料理,我也不用多事,若敵人人多,武藝又高,出敵不意方能幫到師父,冒冒失失沖殺進去反而不美。



    二十一歲的齊生已熟知兵法,再不是當年那個懵懂少年,打定主意,躡足走入林中,攀上一株大樹,學起猿猴叫聲,展開輕功,不多時已穿過樹林,就在一棵槐樹頂上站定,居高臨下俯瞰,只見林邊空地之上,駱守義正與一人比拼拳腳,斗得正酣,還有四個黑衣人在一旁掠陣,兩眼緊盯著駱守義一舉一動,神色殊為不善,也是敵人無疑。



    師父和那幾人想是不虞此處有人窺伺,都除下了面巾。看與師父相斗之人身形,正是先前引他出城之人,此人年紀與師父相若,也在五十上下,形貌魁毅,氣度不凡,出手狠辣老到,是個極厲害的會家子。



    四個掠陣的黑衣人中,兩個老者雙目神光內蘊,左首矮胖老者負手而立,右首高大老者手中兵刃甚是奇特,四尺長的丁字形的握手前面連著一個橫條,彎曲如蛇,兩端尖利,便似一柄變形的鶴嘴鋤模樣。



    還有兩個青壯漢子,一個面目森然,雙手背在身後,另一個滿面虯髯,手擎單刀,嘴里不住價羅嗦道:“姓周的,當世五大高手在此,你已插翅難逃,還不束手就擒?”齊生心里一陣納悶:“師父明明姓駱,這人怎說姓周,難道他們反與師父一路,要擒那姓周的人?看來卻也不像。”又听師父哈哈一笑,向那對手道:“鄧天騏,徐宮七大高手何時用霹靂堂門下兩個不肖老徒和兩個二流貨色充數了,徐愈真是越來越長進了!”嘴上說話,手下卻沒有絲毫遲滯。



    鄧天騏也不答話,運力右掌,一招“行者托月”,手腕翻過,下肘轉了個小圈,向駱守義手上打去,剛要打到,月光下見他五指猶如虎爪,心里一驚,收轉手掌,變招握



    拳,不待一招”行者托月”使老,變招”雪飛虹關”,向他手腕猛擊。駱守義不慌不忙,左掌一招”下山斬虎”,右手施展小擒拿手點對手”神庭穴”,同時右足踢他膝彎之下三寸。鄧天騏一看對手連環三招反擊厲害,只得再度變招……



    齊生听師父叫對手姓鄧的,已大為詫異:“那中年漢子叫作鄧天騏,使單刀的這句”姓周的”自是說的師父,難道師父真的姓周,那他為何一直自稱姓駱?徐愈不是徐國國主麼,師父怎會惹上這等人物……”



    鄧天騏下盤扎個”彎弓射雕”,雙手以擒拿法反扣駱守義脈門。他變招奇速,滿以為定可化解駱守義連環三擊,哪知駱守義冷笑一聲,右手已變招綿掌”粘手”,劃個圈子消解他的擒拿手,左肘直進,以“肘錘”撞他前胸。鄧天騏急忙含胸拔背,不讓駱守義“肘錘”擊他前胸要害,誰知駱守義這“肘錘”竟是虛招,前臂向上一翻,左拳突發,反擊他面門。鄧天騏名列徐宮七大高手之列,端非浪得虛名,間不容發之際,”鴛鴦腿”疾出,攻向駱守義左脅空門,駱守義側身閃避,只得收招。鄧天騏隨即反點他胸口””玄機穴”,攻勢連綿若江河不絕,不負當世高手之名。



    駱守義百忙之中笑道:“這招還象話。”腳下不停,左足已向西北踏一大步,右足反攻鄧天騏下盤。鄧天騏後撤一步,再向東南斜進一步,右手駢起食中二指,點駱守義“天泉”穴。駱守義右移兩步,反拿鄧天騏“期門”穴……



    駱鄧二人拆了百招以上,那兩個使奇形兵刃的老者見鄧天騏已是守多攻少,連戰連退,落了下風,相互使個眼色,一左一右,攻上前去,那高大老者喝道:“姓周的,讓你見識霹靂堂雷電雙煞的手段!”



    齊生听得“雷電雙煞”四字,想起師父曾說起過塞北霹靂堂上代堂主“雷電子”佟天鳴右手使電光錐,左手使雷鳴鐺,一攻一守,一變化極盡奇妙之能事,也是一代武學宗師。但這兩件兵刃一長一短,雙手共使時相輔相成,威力固然甚大,練來卻十分艱難。佟天鳴的兩個入室弟子雷剛、許震悟性、功力均不及乃師,師兄弟二人各得師父一只手的技藝,雷剛使雷鳴鐺、許震使電光錐,始終學不會兩件兵刃同使。駱守義譏嘲他二人是不肖弟子一點不錯。



    但見雷剛趨向駱守義左側,將一柄雷鳴鐺揮舞得轟隆作響,果然有雷鳴之威,四尺多長一柄雷鳴鐺足有一十八斤,那老兒能運使如飛,招數精奇,雖是師門不肖弟子,真功夫也著實不弱。



    許震右手已多了一只九寸長,明晃晃的精鐵電光錐,想來這錐原先藏在衣袖之中,動手之時方才顯露。兵刃講究“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電光錐長不盈尺,正是近身格斗的利器。許震見駱守義背負長劍,怕他空手抵敵不住,抽劍應敵,向師兄道聲:“你攻他上三路。”自己猱身自右進逼,電光錐招招狠辣,專攻敵人胸腹要穴。



    駱守義武功已臻化境,若論真實功力,便是敵方三人齊上,憑一雙肉掌,也足以應付,若掣劍使出“雲龍劍法”,百招之內當可全數料理。但佟天鳴知道兩個徒兒功力有限,若遇上強敵,不免糟糕,便創制出一套兩人齊使的功夫,授與兩名弟子。雷許二人早知駱守義乃當世頂尖高手,本還不盡信服,見他百招不到已佔盡鄧天騏上風,哪里再敢有絲毫輕視,上手便使出最厲害的進手招數,一左一右,一遠一近,雷鳴鐺已將他上身罩住,電光錐迫他非分神應付不可。



    鄧天騏得了兩個生力軍相助,見駱守義攻勢一緩,抖擻精神,一招“流星經天”,左掌劃個半圈,右拳直擊他左胸,進手搶攻。駱守義久經陣仗,沉肩側步避開雷剛的雷鳴鐺,雙手反刁鄧許二人脈門,迫他二人變招,雙手成環,護住周身要害,腳下使個“跌”字訣,左挪右跌閃開丈余。



    另兩個青壯漢子杜雄、萬天鈞以為有機可乘,縱上前來,一個雙掌揮出,一個刀進中宮,想來個前後夾攻,令駱守義首尾難故。駱守義步走連環,身形晃動,已避過拳勢刀風,鄧天騏卻瞅準他去勢,搶先佔住方位,雙掌遞出一招“燕尾手”,擊他右脅。



    雷剛、許震稍慢半拍,正待上前夾攻,驀得里只听見一聲怒喝:“以五敵一,暗施偷襲,好不要臉。”緊隨著空中一陣勁風颯然,心下一驚:這姓周的暗中伏下了多少幫手!哪里還顧得上搶攻夾擊,連忙舉起兵刃向上掄圓,防備敵人突襲,卻只打落一片樹枝,驚疑之際,只听一聲慘叫,杜雄、萬天鈞定有一人已遭了毒手。



    齊生眼見敵方五人已一齊上陣,師父遇險,此時不出,還待何時?當下大喝一聲,左掌折下幾枝樹枝,以甩手箭手法向雷許二人頭頂打落,不求成功,只求擾敵,看準方位,整個身子在空中翻個空心筋斗,挾著下落之勢,左足正踹中萬天鈞後心。



    這一腳何等勁勢,萬天鈞五髒六腑都被震裂,慘叫一聲,口中鮮血狂噴,當場斃命,余勢不歇,尸身仍然向前沖去。



    杜雄本舉雙掌劈向駱守義後背,失了目標,正收勢間,死去的萬天鈞一刀竟成了向他胸前要害刺來。好在杜雄也是行走江湖十余年的成名人物,臨敵經驗豐富,掌緣上翻,將單刀蕩向半空。他綽號“鐵刀手”,是因以一對刀形鐵手套為兵刃得名,因而能以掌緣鐵刃蕩開單刀。他怕敵人乘勢搶功,也不顧同伴遺體,刀手上撩,切過萬天鈞雙臂肌肉,合抱砍向敵人下盤。



    齊生右足向萬天鈞背上一點,借力後跌,百忙之中將手中竹竿拗成兩截,後甩打向雷許二人面門,不讓他二人有余裕相助鄧杜二人。待身子落地,骨碌碌幾個翻滾,拾起落地單刀,“舉火燎天”,撩向杜雄下陰。杜雄本想搶攻,見他這招狠辣,只得閃身避開。



    齊生一躍而起,舉刀向雷剛、許震二人虛劈兩下,喝道:“霹靂堂門下一對不成氣候的雷電雙傻老王八蛋,只知倚多為勝,敢和小爺斗上三百回合麼!”



    雷剛性如烈火,听他如此挑釁,哪里按捺得住,怒吼一聲:“看爺的雷鳴鐺不把你個小雜碎砸成肉醬!”縱上前去一招“猛虎下山”,就向他頭頂狠砸。許震心思明白得多,想那小子這般露骨地挑釁,分明要誘他師兄弟二人交戰,好讓駱守義專心對付鄧天騏,但看那小子虛劈兩刀,招數也不甚高明,露出老大破綻,先前飛腿踢死萬天鈞不過踫巧而已,自己師兄弟再加一個杜雄三人聯手,不幾招便將他打發了,鄧天騏當能支撐過這一時半刻,當下也喝聲:“小賊找死!”猱身欺近,舉錐便刺。杜雄乘機右刀手攻向齊生後背。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1 16:59
第一卷 亂世孤鴻 第五章 錦屏激斗 下
作者︰冬初陽
    齊生故示平庸,正為引他們三人來攻,一計得中,立即左足後跨一步,使出一招“八方藏刀式”,刀影一幻為八,護住上盤要害,蓄勢反擊,耳听身後惡風不善,左手後發先至,反扣杜雄脈門。三人見他接招出手不凡,暗自心驚,收勢避讓。齊生左足前踏,左掌自後向前劃個半圓,右手舉刀橫削許震右肩,正是一招“推窗望月”。許震縮身舉錐擋架,雷剛變招砸向齊生太陽穴,杜雄又換左刀手攻他後背。齊生腳踏九宮方位,使一招“鯤鵬展翼”,左腿一騙,左手成爪,鎖拿雷剛咽喉,刀勢變橫削為斜劈,轉攻許震當胸,右腿反踢杜雄小腹。四人插招換式,戰在一處,一時都無暇他故。



    那邊鄧天騏搶得先機,本待同伴援手,好將駱守義或擒或殺,建立大功,誰知不知哪里蹦出一個楞頭青,將他四人全數抵住,登時變他一人獨斗強敵。駱守義已知弟子齊生來援,怕他以一敵四,不免吃虧,此時專心與鄧天騏對戰,下手更是快捷無倫,右進兩步,避開敵人雙掌,左手食中二指駢出,拿他”羶中”要穴。鄧天騏向左斜退一步,變招鳳尾手化開駱守義攻勢。駱守義前進一步,右手拿鄧天騏”環跳”穴,又以左掌攻他”曲垣”穴。鄧天騏變向接連退出三步,才避開這招。



    駱守義武功本高出鄧天騏一截,佔得先手,疾攻二十余招,鄧天騏已只有招架之功,一退再退。駱守義右足斜跨,左掌擊鄧天騏左肋。鄧天騏向右躍開,雙掌虛守中盤。駱守義心道:“制住他了。”向前竄進一步,右腿飛起,踢向鄧天騏膝上三寸”陰市”穴,鄧天騏反身躍開,哪知駱守義這一腿虛實相間,不待一踢使全,身形暴長,右手一伸,勁灌指尖,已點中他胸口“神封穴”。鄧天騏避無可避,只得運氣硬抗,只覺得對手內力如大河洶涌奔流,後浪推前浪,連綿不絕,實難抵擋。駱守義喝聲:“坐下!”鄧天騏口吐鮮血,神封要穴已被制住,內腑被他內力震傷,再也支撐不住,立時委頓在地。



    駱守義又點住鄧天騏胸腹幾處要穴,料他再難為患,這才凝神看徒兒與另三敵相斗。



    雷許二人你攻我守,左右呼應,杜雄不時欺近暗施偷襲,著實不易應付。齊生以一敵三,功力雖足可匹敵,但他初次與人性命相搏,臨敵經驗終究不足,斗到五十招過後,已是守多攻少,刀法略顯凝滯。駱守義也不上前援手,只吟唱道:“他強任他強,和風拂山岡,他狠由他狠,明月映寒江,任他風狂雨驟,我自閑庭信步,九宮成連環,天下任我行。”



    齊生因形勢不利,正在煩躁,忽听師父說起行功訣竅,收攝心神,頓覺靈台一片清淨,當下先揮刀緊收門戶,觀那雷許二人招式。數招之後,清嘯一聲,展開九宮連環步,于雷鳴鐺和電光錐變招未進之際,從縫隙中跳出圈外。



    雷許二人大驚失色,招式變換不過轉瞬之際,齊生竟已跳出掌握,實是生平未見之事。他二人殊不知駱守義的九宮步法雖得自師授,但他又自創連環變化。九宮變位本屬玄妙,終究只是在四十五步九宮圖內原地打轉,駱守義精通算學,又從九宮格中悟出方圓之形。九宮邊際外接可成正方,自邊角皆可脫出九宮,另作一新九宮。正方又可外接一圓,而圓上任一點又可為起點,再畫一圓。九宮方圓變幻,連環不絕,這才是獨步古今的九宮連環步。



    齊生秉性六分質樸方正加四分機巧靈動,因此駱守義傳他武功全從方正陽剛的拳掌刀棍一路入手,步法變化也盡傳九宮成方一路。齊生瞅準雷許二人變招之際,正好露出東南一角空隙,果斷躍進,一舉奏功,脫出他二人雷電交鳴,左呼右應的圈子,立使一招“背身劈山”,如腦後長眼一般,向雷剛胸中劈去。雷剛急忙回鐺橫架,許震電光錐招式剛遞出一半,齊生已飛起右腳,踢他右腕,許震待要變招攻敵已是不及,只得沉肩收招。



    這一回合,雷許二人已被齊生反制,搶了先手。杜雄為人陰狠,武功遜雷許二人一籌,又見齊生厲害,只乘雷許二人與他斗緊之時,從旁出招偷襲,此時見齊宮大內高手鄧天騏已被那大對頭制住,雷許二人又被那後生搶了先手,心念陡轉,打定主意,搶上前去,一雙刀手就向齊生右腿砍落。齊生也不理他,身形一轉,右足落地,左腿掃他下盤,卻掃了個空。原來杜雄虛晃一槍,卻要借勢逃走。



    駱守義冷哼一聲,道:“徐愈養的沒出息鼠輩!”腳下不動,舉手一揚,飛蝗石已向杜雄後背打去。飛石去勢甚急,轉瞬飛出十余丈,杜雄正想閃避,已被擊中靈台要穴,俯身倒下,又有一石掠過頭頂,抽搐兩下,當即僵僕不動,已經了賬。原來駱守義使的獨門暗器手法,先發一石挾帶風聲,後發一石悄無聲息,卻蘊含極強內勁,後發先至,一擊必中。



    齊生不理周遭變化,踏步上前,使出一招“進手左右連環刀”,雷許二人盡罩在刀影之下。



    許震眼見一伙人已斃了兩個,武功最強的鄧天騏又被敵人制住,不禁心虛膽寒,一個閃避慢了,右肘中刀,劃了道半尺多長的口子,鮮血長流。雷剛驚呼聲:“師弟……”齊生連環刀向右斬去,雷剛話到半截說不下去,只得揮鐺格刀。



    齊生見他舉鐺橫格,進身變招“金鳳旋窩”,斜刀橫出,自下向他頸中抹去,左足連環踢出,攻向許震腿上“伏兔”、“環跳”兩處穴道。許震本可俯身用電光錐攻敵腿上穴道,或索性進手攻敵側胸要害,一來右肘受傷,兵器使來已顯遲鈍,二來駱守義那大對頭正在近側,不得不分神防備,竟是只顧閃避齊生腿招,不能助師兄御敵。



    雷許二人這路“雷電交鳴”的功夫講究你呼我應,相輔相成。許震負傷,心生怯意,不敢進招,雷剛不能變招反擊,眼看刀鋒離頸只有半尺多,只得疾退一步,提鐺去格。哪知齊生這一刀竟是虛招,左手已欺到雷剛右腕。雷剛只覺右腕一麻,眼前一花,獨門兵器已落入齊生左手。



    齊生空手奪刃的手法,乃駱守義當年縱橫江湖,征戰沙場之時,依據師門技藝,結合臨敵經驗所創,變化無窮,神鬼莫測,當年不知奪下多少成名英雄的兵刃,便是“雷電子”佟天鳴親至也難以抵擋。齊生一擊奏功,少年心性,左右手刀鐺相擊,火星燦然,聲若雷鳴,喝聲:“‘雷電雙煞’不過如此,看我使一路”雷電交鳴”你看!”



    雷許二人驚魂未定,听這黑衣後生竟會一人使二人絕技,心下駭然,凝神戒備。齊生右刀攻雷剛,左鐺攻許震,鐺法倒有七八分像雷剛“奔雷鐺”的手法。駱守義的武藝以內力、步法為本,除了獨門絕藝一套掌法、劍法、刀法之外,外門功夫與武林中的大路招式並無多大分別,奧妙全在變化多端,令人防不勝防。齊生先前觀戰時特別留心敵人出手招數,這路“奔雷鐺”全是現學現賣,外形相似,實則腳踏九宮方步,以本門內力催動發招,只是雷許二人心虛膽戰,一時竟分辨不出。



    以雷許二人的真實修為,當要再過百招才能與齊生分出勝負,但此時己方只剩他師兄弟兩人,雷剛兵刃被奪,許震負傷,駱守義這年輕幫手武功如此了得,還會使他霹靂堂的絕學!兩人越想越怕,許震比師兄雷剛精乖得多,眼見討不了好,虛晃一錐,跳出圈外,高聲道:“師兄,這位小朋友,你二位且住手!周大俠,可否听在下說句話?”雷剛知道師弟的見識向來高己一籌,當下雙掌緊守門戶,不再進手反攻。齊生也罷手不斗,只是為防他二人使詐,暴起突襲,架勢卻不收起。



    駱守義頷首道:“許老二有話但管講。”齊生心想:“這已是對手第二次稱師父姓周,師父還不否認,看來師父其實不姓駱,而是姓周。”



    許震扯了一下師兄衣襟下擺,兩人一同恭恭敬敬向駱守義深施一禮。許震道:“周大俠,我師兄弟二人本不敢與您”神劍游龍”為難。只因這位鄧天騏鄧大人家與我霹靂堂兩代交好,我二人拗不過情面,又想親見您老人家的蓋世武功,這才答應鄧大人來中原尋訪您老。今日我等以五敵二,仍是一敗涂地,您老這位高足又一人斗敗我師兄弟二人,我兄弟心悅誠服。我霹靂堂與您老索來沒有梁子,今日為朋友情面有所冒犯,實非得已,這里誠心賠個不是。今日之事,我們決不向外人泄漏一字半句。還望您周大俠大人大量,不要與我們兩個塞北野人計較了。”一番話說得懇切恭謹,給足了駱齊二人面子。



    駱守義頷首道:“也罷,霹靂堂前代堂主佟天鳴老爺子在塞北素有俠名,雷老大、許老二本事雖不及令師,卻也不曾辱沒了老爺子的名聲。你倆年紀還大著周某好幾歲,該當明白事理,若日後還充當徐愈的鷹犬與周某為難,到時卻容你兩人不得。”既顧全了霹靂堂的聲名,又將雷許二人警告一番,恩威並舉。雷剛、許震異口同聲道:“我兄弟二人即刻回塞北霹靂堂,從此不再涉足中原。”



    齊生見對手神色懇切,決心罷斗,這才收勢,將單刀插在一邊,雙手奉上雷鳴鐺,道:“在下無禮,多有得罪。”雷剛卻不去接,頹然道:“雷某自以為武功卓絕,自己的家伙也保不住,還要這勞什子作甚?”許震也黯然將電光錐丟在地下,道︰“我這勞什子也不要了。”



    雷剛躊躇片刻,又向駱守義作了個揖,道:“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周大俠念在武林一脈,能允所請。”許震知他要為鄧天騏求情,暗怪他多事,此刻保全自己性命要緊,何必還管別人閑事。



    駱守義沉聲道:“雷老大要周某饒過鄧天騏這賊子性命,恕難從命!”雷剛面紅耳赤,一時下不了台。駱守義見狀,又一拱手,和聲道:“雷老大義氣深重,周某佩服得緊,本當從命。奈何周某與這姓鄧的仇怨太深,今日若放過此賊,來日周某性命只怕要壞在他手里。故此實難從命,還望雷老大見諒。”雷剛見駱守義給足了台階,豈會還不識相,又作了一揖,道:“雷某不明情由,出言無狀,還乞周大俠恕罪。”許震又道:“周大俠海量汪涵,我兄弟好生欽佩。只是我兄弟與鄧天騏相識一場,不忍見他暴尸荒野,還望周大俠能將他葬了。”他討這人情卻無半點風險,也不怕對方翻臉。駱守義道:“這卻不難。”舉手向北一送,“二位請吧。”雷許二人道別而去。



    駱守義走到鄧天騏面前,冷笑道:“你一心搶功,與這四人一道就想擒我,真是自不量力。當年你徐宮七大高手前四名聯手圍攻,尚且被我打得兩死兩傷,今日你們五人濟得甚事?如今你還有什麼遺言交代麼?”鄧天騏要穴被制,身受重傷,動彈不得,自知不免,他為人十分硬氣,死到臨頭口氣也不松半分,怒道:“今日壞在你手里,要殺要剮,只管動手,卻廢甚麼話!天網恢恢,來日我大徐定有能人殺得了你,為我報仇!”駱守義不怒反笑,笑聲中充滿悲苦:“說得好,天網恢恢!徐歡賣友求榮,雖能 赫一時,終于命喪我手。徐願喪心病狂,人神共憤,短折而亡。徐愈陰險毒辣,暴戾無道,來日也定不善終。你為虎作倀,多少英雄好漢,仁人志士命喪你手,今日終于惡貫滿盈!”話音甫落,右手食中二指點在鄧天騏羶中要穴,內勁貫處,鄧天騏經脈盡斷,立時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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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亂世孤鴻 第六章 英雄故事 上
作者︰冬初陽
    “普六拔韓陵,塞北奧野鎮人。後衛孝明帝正平二年,因懷遠鎮之亂,糾合黨羽,殺鎮將,遂據鎮,眾至數千,遂為寇亂……”



    ----武九齡:



    “世祖諱泰,字榮泰,其先漢精騎將軍星曠。曠玄孫烈,後衛時以良家子徙武成鎮,因家焉……”



    ----:



    “徐聖武諱歡,字赫六渾,其先勃海徐永,燕時官至尚書左僕射。永孫茂,于衛太武討慕寶時降,拜奉車都尉。茂孫信坐事除名,徙懷遠居焉……”



    ----:



    “普六拔韓陵平,朝旨徙五鎮流民二十余萬至河北就食。八月,上谷流民因乏食,從韓陵舊將周駱復反……”



    ----:



    駱守義掃了一眼三具敵尸,對齊生道:“快些與我將尸首都掩埋了,以免被人發覺。”齊生雖有滿腹疑團想問師傅,但掩尸滅跡要緊,也不多說,將單刀遞與師父,自己將雷鳴鐺當鶴嘴鋤用,刨起土來。兩人都身負高強武功,不多時挖了個大坑,將那三具尸首一齊堆入坑中,填土埋了,又尋些草葉在土上踩踏一番,旁人斷看不出土下埋了尸體。



    駱守義這才問齊生:“你是不是有話要問師父?”齊生答道:“徒兒心中確有老大疑團難解。師父的隱秘,能告訴徒兒自不會向徒兒隱瞞,若不能告訴徒兒必有緣由,徒兒又何必多問?”駱守義笑道:“你真得為師之心。”隨即正色道,“如今為師行蹤已露,只得離開這齊陽郡,另投別處。你我師徒一場,為師的事也該說與你知曉了。”



    這些年來,齊生早將駱守義視為世上唯一的親人,一听師父就要離去,萬分不舍,道:“師父,您去哪里,徒兒便追隨您左右。”駱守義不置可否,只說道:“適才一番劇斗,你已听到那幾人都說為師姓周。不錯,‘駱守義’是為師的化名,為師本來確是姓周,名叫周定遠。為師的父親姓周名駱,我便以先父之名為姓,掩人耳目。”



    齊生大吃一驚,“周定遠”三字雖不曾听過,可“周駱”二字非但名聞天下,連史書上都有記載,正是四十年多前,在河北重舉五鎮義旗的叛軍大頭領!師父的父親竟是這樣一位當年叱 風雲的人物!要知百余年前,原氏(祖上乃塞北興卑人,原稱圖拔氏)一統北方,終結十八國大亂世,建立原衛王朝,與江南北對峙多年,數十年前之所以分崩離析,正自塞北五鎮大亂伊始。



    四十多年前,原衛正平二年,漠北若然族遇天災大饑,向衛朝求援。時衛孝明帝年少,鄔太後秉政,耽于逸樂,全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兩月之後,若然入境剽掠。五鎮鎮民本就生計艱難,又遭若然劫奪,更是苦不堪言。懷遠鎮民被若然軍擄劫人口數千,牲畜十數萬,迫于生計,向鎮將于俊請求賑濟。誰料于俊絲毫不理鎮民死活,非但拒絕放賑,還指使軍士毆打鎮民。鎮民早受夠了惡將污吏的苦,暴怒之下將于俊活活打死。



    懷遠暴動,勢成星火燎原,五鎮無不聞風而動。奧野鎮普六拔韓陵(匈如人,姓普六拔,名韓陵)統合數千鎮民,揭竿起義,建號稱王,改元真聖,公然對抗原衛朝廷。韓陵頗有智勇,數敗官軍,半月之間,聚奧野、懷遠二鎮之眾,擁兵數萬,遂圍攻武成,平朔二鎮。



    正平三年三月,關中高遠鎮民賀連定等舉事,與韓陵軍遙相呼應。五月,韓陵攻取武成,平朔二鎮,連敗衛臨陽王原@ 脖苯 捐又取柔元鎮,五鎮遂皆歸韓陵旗下,眾至十余萬。



    鄔太後、衛孝明帝原詡遂以尚書令李崇仁為北討大都督,命撫軍將軍陳暹、鎮軍將軍原淵受其節度,進攻五鎮義軍。衛夏、鄖、通、慶、隴諸州士民蜂起反衛,以應普六拔韓陵。七月,韓陵于白道大敗陳暹;並五鎮軍力攻李崇仁,迫其退還雲中,與之相持。八月,東西部赤勒(原依附原衛的北方部族)皆反衛,附于普六拔韓陵。



    各地反衛義軍聲勢浩大,衛軍連戰不勝,原衛只得求助若然。正平四年二月,若然阿納汗得衛金帛重幣,率軍十萬自西攻武成,衛將原淵率軍八月北上以應若然軍。五鎮義軍腹背受敵,艱苦應戰。



    六月,普六拔韓陵率精騎八千進圍原淵于仲川,激戰三日三夜,為衛驍將赫拔勝率兩千援軍所破,功敗垂成。原淵麾下參軍余敬說服西部赤勒酋長突列柯等率3萬余戶叛韓陵降衛,韓陵領兵截擊,為原淵伏兵所破,退保奧野,又為若然阿納汗大敗,接連損兵折將,遂棄五鎮南渡北烏河,又遭衛與若然聯軍追殺。韓陵親自斷後,力殺數十人,身被數十創,壯烈陣亡,五鎮義軍遂敗。



    衛朝徙降俘義軍和五鎮居民二十余萬人于河北夏、成二州就食。河北原是富庶之鄉,世家豪族集中。但其時災荒連年,加之朝廷腐朽淫逸,貪官惡豪瘋狂盤剝,已是饑荒遍野,人去村空。五鎮流民一路顛沛流離、受盡饑困煎熬,長途跋涉所見卻是一片荒蕪土地,數十里不見人煙的淒涼景象。流民無食可就,衛朝軍士又恃強凌虐,終于忍無可忍。八月,五鎮舊部再反衛朝,在成州上谷郡首舉義旗的正是齊生師父駱守義(實為周定遠)之父周駱。



    周定遠料到齊生這小徒兒陡然知道自己真實身份,難免錯愕,也不問他,自顧說道:“五鎮史事你也知道一些,當年五鎮舊部遷至河北,無食可就,備受欺凌。我家本是懷遠鎮興卑人,先父周駱懷遠暴動時便是首領之一,曾在普六拔韓陵王帳前听命。先父眼見五鎮舊部別無生路,遂效法韓陵王為民請命,再樹義旗,于上谷舉事,復真聖年號。”



    齊生遙想周駱當年風采,心馳神往,又听師父續道:“上谷義軍初建,便聚眾萬余人,徐歡,盧泰,玉景,木榮,賈憲當時也在軍中。先父也是一員勇將,數月之間,數敗衛軍,舊懷遠,武成,柔元三鎮流民紛紛投軍,聲震河北。次年正月,平朔人鮮于修義也在行人城舉兵。當時河北諸路義軍以先父與鮮于兩軍最為勢盛,屢挫衛軍。只是先父與鮮于修義皆是粗豪之人,少識書籍,五鎮流民長年受中原人輕視,心懷不忿……這軍紀委實不成的了。”不由長嘆一聲,甚為惋惜。



    “不過原氏無道,衛朝更是不得人心。一時不獨河北,關中自高遠賀連定舉事以來,也有十幾路反衛義軍,南朝越主梁衍也借機數度舉兵北上。衛朝上下焦頭爛額,便施計在鮮于軍中招納降叛。鮮于軍中有個部將喚作原洪業的,本是衛朝宗室,只因他兄長原義在朝中弄權多年,觸犯眾怒,終于被殺,他也受了株連,流配五鎮,這才入了義軍。衛朝許以高官顯爵,原洪業便誘殺了鮮于修義,想率兵降衛。鮮于軍中有個大將名叫葛雄,得知訊息,發兵誅殺叛賊原洪業,受眾人擁戴,接掌鮮于大軍。



    “先父與葛雄兩路大軍在河北連戰連捷,衛朝上下寢食難安。正平五年九月,兩軍會攻盈陽郡,葛雄率輕騎于黑牛邏掩殺衛章武王原融。十月,兩軍共破衛軍四萬精銳,殺廣陽王元淵。十一月,先父進圍凡陽,擒衛夏州刺史常延年、定北將軍王景。



    “葛雄連殺衛朝二王,志得意滿,自稱齊帝。先父奉韓陵王為神主,自然不能認葛雄為帝,兩人從此便生了嫌隙。正平七年正月,先父攻拔信城,葛雄進據興都,兩軍各擁眾數十萬。葛雄派遣使者來請先父會盟,稱願去帝號,共尋韓陵王後人為主。先父本來將信將疑,禁不住大將徐歡等人一再勸說,終于應允。誰知徐歡狼子野心,暗通葛雄,勸說先父與葛雄會盟之後,乘先父疏于防範,竟……”周定遠原本語氣平靜,似在說故事一般,講到這里,不由自主心懷悲憤,聲音發顫,竟一時失語。



    齊生憤然道:“他奶奶的,徐歡那狗娘養的賊子竟這般不忠不義,引葛雄軍兵來殺周老英雄,真是他娘的禽獸不如!”齊生本是山間鄉民,平日里都和陳府的護院、家丁共事,那些粗人十句話至少五句問候別人娘親奶奶,既要與他們說話,這些粗口早學了個全,只因師父雖邋遢不羈,畢竟還是個讀書人,與他說話向來用詞干淨,不敢口吐髒話,今日听那徐歡行徑卑劣,再也按捺不住,一句話連用三個粗口,不由臉上一紅,生怕師父責怪。豈知周定遠對那殺父滅門的大仇人恨之入骨,此時想起仍是滿腔憤慨,齊生這一頓怒罵,倒也令他大舒胸臆,竟也破口大罵:“罵得好!奶奶的你個徐歡奸賊,賣主求榮,害我全家。你奶奶個奸賊機關算盡,到頭還是逃不過天理循環,死在老子手里!”他二人一時激憤,竟忘了用傳音入秘之術,放聲怒罵,幸虧此間人跡罕至,不虞有人竊听。



    齊生听師父終于還是手刃仇人,大呼痛快之余,猛然省起所說之事斷不可泄漏分毫,低聲以傳音入秘術問道:“師父後來怎樣殺了那狗賊報仇的?”周定遠頷首也用傳音入秘答道:“說來當年天下大亂,人心叵測,徐歡背叛先父,另投葛雄也並非不可。只是他為一己私心,殺害先父尚不干休,還將我全家男女老幼二十一口盡數殺絕!那時我年方十歲,可我娘親,兄弟姐妹慘死的情狀永世難忘!幸虧有我師父相救,不然連我也死在那奸賊屠刀之下了。”他提及家門橫禍,不再自稱為師,只因十余年未對人傾訴,直到今日才能對齊生一吐為快,哪里還顧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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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亂世孤鴻 第六章 英雄故事 中
作者︰冬初陽
    周定遠又道:“那狗賊還不干休,竟將忠于先父的將士千余家殺得不留一個活口(齊生“啊”的一聲,暗自大罵徐歡不止),還派遣大批殺手追殺我,意圖將我周家斬草除根,幸虧恩師武功卓絕,才保住我這條性命。那徐歡野心極大,助葛雄並吞了先父的人馬,不到半年又想殺葛雄自立。葛雄戒備甚嚴,徐歡無從下手,唯恐事情敗露,只得與盧泰等幾個心腹出走,去修容川投了胡人朱爾榮。徐歡奸賊為人雖然卑劣,卻頗富才略,在那朱爾榮麾下不到半年,便做到行軍長史,被朱爾榮引為心腹。



    “衛孝明帝為鄔太後所害,朱爾榮听從徐歡計謀,結連上黨公原天穆,率兵入福陽,除去鄔太後一黨。朱爾榮也是一代梟雄,為掌權柄,又听徐歡,穆飛之計,在河陰殺戮衛宗室朝臣兩千余人,立長樂王原子攸為帝。



    “朱爾榮受封夏陽王,侍中,領軍大將軍,位極人臣,徐歡也隨之扶搖直上。建義元年九月,葛雄數十萬大軍進逼業城。朱爾榮率徐歡諸將,引朱爾氏全軍精騎七千北進。葛雄在河北連戰連捷,驕橫不可一世,欺朱爾榮兵少,過于輕敵,竟列陣數十里行軍。朱爾榮于山谷埋伏,乘葛雄無備,全軍分為兩隊,左右橫沖,葛雄軍猝不及防,首尾難顧,陣勢大亂,葛雄也被生擒活捉。



    “朱爾榮一戰平葛雄,威震河北,盡並義軍兵眾,兵勢浩大。次年,越主梁衍以前西海王原浩為魏主,遣程欽之為將,率七千精銳步騎北上,兩月之間,連敗原輝業、楊玉、原天穆等各路魏軍,奪數十城,兵進福陽。衛孝莊帝北渡大河,投依朱爾榮。



    “衛帝加封朱爾榮大司馬、天柱大將軍,整頓河北軍馬,以十五萬精兵南下。原浩與程欽之互相猜忌,令朱爾榮有機可乘。程欽之以數千越軍渡河與朱爾榮連番激戰,互有勝負。朱爾榮部下大將徐歡,赫拔勝率精騎自硤石夜渡大河,大敗原浩。程欽之只得撤軍,在高嵩山遇洪水,為朱爾榮所破,程欽之只身返越。說來程欽之雖不免一敗,但能以數千之眾掃蕩河南,威震北國,確是一代名將。



    “朱爾榮破程欽之之後,威風更盛,飛揚跋扈,衛孝莊帝表面榮寵有加,實則不堪忍受,暗中謀劃將他除掉。徐歡听到風聲,也不道破,以招撫河北為名,得朱爾榮委任南成州刺史,招納河北壯勇,擁兵萬人。永泰元年九月,朱爾榮和原天穆終于為孝莊帝和成安王原徽等人所殺。徐歡挑唆朱爾榮之佷朱爾兆率兵入福陽,擒孝莊帝,殺成安王,另立長平王為帝,將孝莊帝遷往朱爾氏老巢樂安幽禁。十二月,孝莊帝也被絞殺。



    “徐歡心機深沉,坐看朱爾氏一門做大,結納興都守將高揚等人,詐稱朱爾兆要將五鎮舊民分賜胡人為奴,自己再沽恩市義,收買人心,聚眾三萬余人,法禁嚴明,漸成氣候。兩年之後,徐歡以討朱爾氏為名,擁立衛宗室原朗為帝,在興都舉事。



    “其時朱爾氏方強,朱爾天光平定關中,盡得關中之眾,朱爾兆坐鎮夏州老巢,朱爾世隆在福陽挾制衛帝,其余朱爾仲元、朱爾度律等人各據一方。朱爾兆得知徐歡起兵,勃然大怒,召集朱爾氏眾將,合兵二十萬,共討徐歡。徐歡兵不過三萬,但善于用計,先使離間計,令朱爾氏自相猜嫌,再進兵業城,誘朱爾氏大軍長途遠救。兩軍在業城西玉陵山激戰,朱爾軍上下離心,徐歡與大將盧泰、高敖,徐岳,木榮父子拼力死戰,終于大敗朱爾軍。朱爾兆、朱爾世隆等人皆死于亂軍之中,朱爾天光幸得大將慕承宗收兵力戰,才得萬余殘軍退回夏州。



    “徐歡兵入福陽,廢朱爾氏所立節閔帝原曄,又讓原朗禪位于頻陽王原修,一時大權在握,晉封徐王,大丞相。徐歡雖執掌衛朝權柄,但當時衛朝已名存實亡,四分五裂,朱爾氏雖元氣大傷,但根基尚在,各路大將分據一方,南越梁衍又頻頻遣將北伐懷南。徐歡收撫營州龍騎大將軍侯進,對付越軍,自領精兵北征朱爾氏。朱爾天光驚魂未定,關中赫拔岳,河朔馮韜都已不奉他朱爾氏號令,新敗之下,成、夏二州人心惶惶,幸虧慕承宗,忽律金這兩員大將感念舊恩,懷撫二州,與徐歡征戰經年,方保住朱爾氏的基業。



    “徐歡雖挾衛朝皇帝自重,河南數州卻是四面皆敵。徐歡收服營州刺史侯進,以侯進對抗南越兩淮諸軍,後來又施離間計,唆使永州刺史南城悅誘殺關中大行台赫拔岳,滿以為赫拔岳一死,關中軍群雄無首,指日可定,卻不知雖除一虎,卻引得一條蛟龍出海。”



    齊生听師父說了許多昔日豪杰,唯獨對那赫拔岳的後繼者尤為推崇,不由聚集了十二分精神傾听。



    “赫拔岳帳下有個將軍星泰,原是武成鎮人,當年不過三十歲上下,卻有難得一見的雄才大略。他若在赫拔岳身邊,徐歡借刀殺人之計未必就能得逞。赫拔岳一死,關中諸將共推星泰為主,星泰計除南城悅,討平依附徐歡的東炎州刺史魏泥,穩住關中。



    “衛孝武帝原修為制衡徐歡,已先遣赫拔勝、獨孤如意等攻打南越靖州,本想做大赫拔兄弟,對付徐歡。赫拔勝連番激戰,攻克靖州大半郡縣,突得兄弟死訊,便遣獨孤如意入關探听虛實。星泰推誠相待,獨孤如意與他本是鄉里,便應允兩家結盟,共圖徐歡。徐歡察知衛帝密謀除他,便想先下手為強。衛帝重臣王思正、胡斯椿等得到風聲,以出獵為名,擁衛帝入關投星泰。衛朝從此東西兩分。”



    齊生忍不住道:“師父,星泰如能北結馮韜、朱爾天光,南聯赫拔勝,甚至與南越結盟,以衛孝武帝之名共討徐歡,徐歡那奸賊可要大好不妙了!”



    周定遠捻須笑道:“你能有這等見識,已得兵法之妙。只是馮韜勢力單薄。朱爾氏新敗不久,元氣未復,再說星泰原本只是他家帳下一員裨將,對等結盟也拉不下這個臉來。南越以炎夏正統自居,要與北朝結盟,更無可議。赫拔岳和星泰雖平定關中大部,但河西蒼隴仍有倪遜、玉遲榮各據一州,如芒在背,不得不防。徐歡一代奸雄,出兵攻取凌霄關,阻斷赫拔勝入關之路,又令侯進率軍襲靖州。赫拔勝連戰不利,只得暫投建康越主梁衍。星泰與那徐歡正可謂棋逢對手,發兵收復凌霄關,又以獨孤如意為將,率兵攻靖州。獨孤如意在靖州恩信素著,靖州士民爭相歸附,東衛守將劉元亮大敗而逃。靖州一失,徐歡如芒在背,又以大將高敖、侯進率大軍進逼靖州。獨孤如意眾寡難敵,星泰與徐歡大軍于崤嶺對峙,又不能發兵相救,交戰不利,也只得投奔南越。



    “徐歡立清河王世子原善見為東衛帝,遷都業城。衛孝武帝為人荒淫,與同宗姐妹明月公主亂倫,星泰殺了明月公主,孝武帝心懷不忿,也被星泰毒殺。星泰又立南平王原寶炬為西衛帝,定都永安,受封大丞相,昭王,又娶了原氏馮羽長公主為妻,成了外戚。至此,北方竟成六國爭雄之勢,而以徐歡東衛最強。那時我年已十六,學藝小有所成,眼見奸賊強盛,便想偷偷潛入業城刺殺徐歡,誰知在城門口便露出馬腳,若沒有恩師相救,只怕已丟了性命。”



    齊生笑道:“師父,當年師祖一定將您罵個狗血淋頭吧?”周定遠搖頭苦笑:“恩師將我救回山中,只是長吁短嘆,說我一心復仇,專心練武,將來武藝必有大成,只是習不得高明兵法,他老人家冀望我扶明主平定天下算是落空了。當時我還不服,後來上了年紀,才知恩師明見。我矢志為周氏一門復仇,二十年間日思夜想,要殺徐歡,于武功一道倍加用功,卻也因復仇之心太盛,眼界見識受限,于高明的兵法卻難領悟。阿齊,你沒師父當年的心魔,武藝已臻上乘,今後多用些心思在兵法上,來日做一番大事業,也好告慰你師祖在天之靈。”齊生本來就好兵法,自然一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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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亂世孤鴻 第六章 英雄故事 下
作者︰冬初陽
    周定遠又道:“北國群雄相爭,南越本有大好時機進圖中原。可惜梁衍晚年崇尚佛陀,過于沉溺,已沒了當年的壯志豪情,只求偏安江南。關中星泰實力本遠不及徐歡,然而此人確有英雄氣概,任用賢能良將,施惠于民,百姓安樂,與徐歡連年相爭,竟也互有勝負,不落下風。朱爾氏休養多年,元氣漸復,以慕承宗、忽律光為將,也與徐歡互有攻守。至于馮、倪、玉遲三家只能橫行一方,卻也難成大事。我勤習武藝,二十五歲藝成下山,數年間刺殺多名徐氏宗親大將,可徐歡老謀深算,身邊高手雲集,徐王府七大高手尤其厲害,一直沒有機會下手。



    “天可憐見,東衛永和三年,我年已三十,徐歡于淮南大敗越軍,生擒南越將軍程京,也就是當年以數千步騎橫掃河南的南越大將程欽之的長子,終于讓我覓得良機,報了大仇。其時程欽之故世多年,梁衍是個重情義的君王,願以重金贖回功臣之子。徐歡與他的長子徐恩驕橫無禮之極,非但不許,還將程京痛打一百棍,徐恩又讓程京在他的郡王府廚房充當火工。我賄賂徐恩的管家,混進王府幫佣,暗中與程京謀劃殺那狗賊父子。端午節那晚,徐歡到徐恩府中歡度佳節,徐歡次子徐願送來幾個美女供父兄取樂,高手護衛都在外伺候。我在一頭全羊羊角之中暗藏匕首,上菜之時,一舉擊殺徐歡父子,終于報了我周家和上千家將士們的血海深仇!”



    齊生喜道:“周老英雄和數千冤魂終于可以瞑目了。”周定遠雖有三分喜意,卻又有七分惆悵,道:“我一心報仇,不曾想竟落入徐願圈套。後來才知徐歡當時已想廢了東衛皇帝,取而代之。他作了皇帝,徐恩便是太子。可是次子徐願才干不下于兄長徐恩,不甘心屈居其下,他早已知道我的身份,卻不點破,就連徐恩的總管收我入府也是他一手安排,我竟成了他殺父兄奪權的利刃。徐歡父子一死,七大高手立刻一齊沖入與我相斗。我兵刃不稱手,雖勉力周旋,卻已迭遇險招。好在程京是個有義氣的好漢,不顧生死,擲劍助我。我力斃徐王府四大高手,殺死打傷衛士無數,這才沖開一條血路,只可惜程京受傷過重,為掩護我,被徐願手下亂刀殺死。



    “徐願借我手殺了親生父兄,不過三月,便廢東衛皇帝,自立為大徐皇帝。此人凶狠殘暴,十倍于父兄,東魏宗室近臣被他殺得男女老幼一個不留,拋尸護城河,一時百姓捕食河中魚兒,常見魚腹中有人的指甲和牙齒,嚇得不敢吃魚。徐願調集各路好手追殺我,好在我已盡得師門真傳,也不怕他們,卻也只能居無定所,亡命天涯。



    “田超本是徐恩的親信大將,徐願即位之後,濫殺無度。又過幾年田超為求自保,終于起兵叛徐,割據齊襄稱王。夏國朱爾氏本與徐氏有深仇,又見反了田超,便大舉南下攻徐。徐願為人雖禽獸不如,領兵打仗卻有乃父之風,更有大將木韶、封逝寒等人相助,夏軍與徐軍作戰,也是敗多勝少。關中星泰見徐氏方盛,也不大舉攻徐。只是徐願因田超造反,對領兵大將疑忌更深。徐國河南大行台、大都督侯進專制河南十八年,徐願征他入朝,想要殺他。侯進也非等閑之輩,舉兵反叛,可他不是木韶的對手,一路敗退。侯進走投無路,先降西衛,西衛不發救兵,侯進便降了南越。封逝寒對梁衍、侯進使離間計,過不幾年,侯進又反了越朝,弄得江南大亂,後來連梁衍也被他害死。經歷侯進之亂,南越也四分五裂,梁姓諸王各據一方,不過侯進也不得善終,死于南越大將,後來的南楚開國之君程霸先之手。說來若不是我為了報仇,殺了徐歡父子,也不會有後來這連番大亂。早知如此,或許我當年就不該報仇,只是滅門之仇不共戴天,當年教我如何放得下?”周定遠撫膺長嘆,神色間頗為痛楚。



    齊生心想:“師父為報家門和千余家將士的深仇大恨,殺徐歡父子本也不錯。只是為報此仇,卻又引出連場大亂,世間又添了多少孤兒寡婦,留下多少深仇巨恨,這又對麼?”想要安慰師父,卻又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只得岔開話題,問道:“師父,那您又為何流落到陳府的?”



    周定遠道:“我本想去關中投星氏,可徐願算到我有此一招,沿途戒備森嚴,只得打消念頭。輾轉關東諸國,世道亂,我也時有扶危濟困之舉,有人便抬舉我,叫我一聲“大俠”。徐國連年征戰,後來徐願追殺我已不似初時那般迫切。想去江南,江南又被侯進亂了。襄國田超為政還算清簡,我便投到襄州安頓。過得幾年,徐願也死了,徐願的兒子兄弟為爭皇位鬧得不亦樂乎,幾乎無人再來追殺我,我便又起了入關之心。不料星泰一年前也死了,他那幾個兒子年紀尚小,便委政于佷兒星恆。星恆廢了西衛皇帝,立星泰嫡長子星覺為帝,定國號大昭。大昭少了星泰這根擎天柱,群臣也互相疑忌起來。一年不到,星恆就廢殺星覺,又殺了八天柱中的桂永和獨孤如意兩人。我對大昭的心也懶了。後來,我在甄城遇見了昔日舊識,經他中介,便去了東齊縣陳安禮家作了教書先生。那時我年屆四十,歷經人世艱辛,什麼都看淡了,只是師門絕藝不能從此失傳,卻要尋個傳人。老天有眼,讓我遇上了你。”



    周定遠凝望齊生,眼中怎滿慈愛。齊生大是感動:“那真是老天憐惜我這無父無母的孤兒,先有阿爺照顧,後來又遇上師父。只是听師父所說,似在我賣身入陳府之前已識得我了?”



    周定遠頷首道:“你料得不錯,早在你賣身陳府前一年,我在齊蒙山中無意間見你十一二歲一個孩子,居然能擔數十斤的柴禾,便開始留意你。你天生筋骨強健,質樸中隱含聰穎,正是我要的傳人。只是齊老爹孤苦無依,身有殘疾,收你作我徒兒,難保何時便被我仇家盯上,我實在不忍讓齊老爹卷入無妄是非,于是暫時息了念頭。誰知第二年齊老爹辭世,你自己送上門來了。我對你知之不多,與那馬二狗倒在村鎮上打過幾回交道。他這人本性不壞,只多了幾分市儈,我怕你和他處久了,也沾染了市儈氣,那可糟了,便乘那騙徒搗亂之機試探你,又在你初入陳府那幾年有意不與你多處,見你秉性依然,這才放心收你為徒。這五年來,你已學有所成,為師終于可以放心離去了。”



    “師父……徒……徒兒舍不得您,徒兒武藝比起師父還差得很遠,還要追隨師父左右!”齊生早已視恩師若親父,一听師父還是要走,眼中已現淚光,聲音都哽咽了。



    周定遠膝下無子,其實也對這徒兒難以割舍,只是行跡已露,非走不可,拍拍齊生肩膀,道:“好徒兒,切莫悲傷。徐歡第八子徐愈先後害了他佷兒徐正英,六哥徐憩,登上徐國帝位,又將此事嫁禍于為師,這幾年又派出大批高手四處搜捕為師。如今為師行跡已露,鄧天騏三人雖死,但徐宮殺手失了他三人訊息,定會四處查訪,若他們尋到此地,找到為師,陳府上下都要受我連累。我與陳大人賓主一場,不能害他一家,非走不可。至于你,為師還有本門最後一套口訣傳你,這便將本門武功傾囊相授了,再沒別的可教你了……”



    “師父……”



    “游龍門第四代弟子齊生听掌門人號令,不得有誤!”



    齊生見師父神情肅然,不敢有違,垂手肅立道:“弟子齊生恭听教誨。”



    周定遠道:“游龍門武功最後一套秘訣便是”方非方,圓非圓,方圓變幻一心間:刀非刀,劍非劍,刀即是劍,劍亦是刀。”你可記住了?”



    齊生點點頭,又茫然道:“師父,這兩句話弟子記住了,可究竟是甚麼意思?”



    周定遠對齊生腦門一劍鞘輕打一下,笑罵道:“你又忘了我游龍門的武功首重悟性了,什麼意思自己參悟!以你的資質,終究不難悟透。”齊生揉揉一點不痛的腦門,笑答聲:“是。”兩人似又回到五年前初次授藝的夜晚,只是這次是師徒倆最後一次如此一問一答了,今後不知是否還能相見,想到此節,心里都不由一陣泛酸。



    周定遠咬一咬牙,決然道:“為師去了,你自己保重。”使開輕功,提縱而去。



    “師父!師父!”齊生顧不得其他,立即追了上去。



    “阿齊,你我師徒一場,倘若有緣,日後還會相見。你學得這一身本事,為師很是放心。日後你是在此地安度一生也好,是遠走四方,尋覓明主,平定天下也好,一切由你自己。只是記得小心行事,不要輕易被人看出你身負游龍門的武藝,在陳府一定要小心那管家陳貴。為師留給你那些物事小心收藏。天色將明,你快些回府去吧……”



    齊生追出里許,畢竟功力不及師父,只覺得師父的聲音和身影都漸行漸遠,終于再也看不見了,不禁雙膝跪倒,也不顧會否被人听見,放聲痛哭。



    夜色漸去,齊生不敢再耽擱,抹了抹眼淚一路快步疾奔,天明之前回到陳府自己房中,陳圓園兀自熟睡未醒。齊生失魂落魄,爬進被窩,暗自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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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亂世孤鴻 第七章 黃金萬兩 上
作者︰冬初陽
    次日一早,書僮不見了駱夫子(周定遠),只得拿了夫子所留的書信交于主人。信中說家鄉來人告知老母身染重病,心中掛念,不及向主人道別,只身連夜返鄉雲雲。陳安禮一家自是十分不舍,但人既已走,也無可奈何。



    齊生自師父走後,一連幾天都怏怏不樂,連陳圓園和兩個少爺也懶得搭理,可心中再思念師父,日子總還是要過。齊生只是個山野少年,雖仰慕周駱、星泰那些英雄豪杰,一時之間卻還沒有為天下萬民請命的豪情壯志,陳府之中既然生活安穩,便這麼過吧。



    夏去秋來,到了九月,大公子孝德被襄王田瑛征為郎官,去國都濟博上任。二公子孝義本也被征為官,可兩位夫人舍不得兩個兒子都遠離膝下,于是孝義辭官不拜,仍居家讀書治學。



    襄王田瑛連年對外用兵,先王田超開創的“齊襄二十年無烽煙”安樂景象不再,一向太平的齊陽郡也屢有寇匪出沒。太守陳安禮一心政務,又時常要幫辦軍務,家事越發少過問了。陳府精壯僕役大多被征入襄軍,兩位夫人和公子私下也在為府中防衛發愁。



    這一日,齊生閑得發慌,向護院教頭張能告假,想去餃上逛逛。張能武藝遠不及前任教頭鞏正山,膽量就更是烏龜比老虎,一听齊生要出門,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一樣,連聲道:“不行,不行,不行!阿齊啊,眼下世道不太平,這幾天老爺又去安將軍那里料理軍務,府里人手本就少,大家伙兒都留在府里守護的好。你又是二公子看重的人,單身出門,萬一有個閃失,我對公子和夫人也沒法子交代。”護院陳祿也在一旁幫腔:“是啊!阿齊,你還不知道吧?他娘的這陣子也不知哪個天殺的放屁造謠,說咱家大人家有萬兩黃金,奶奶的齊陽城里里外外大小蟊賊都把咱府給盯上了。這些天前後門都有十來條漢子鬼鬼祟祟地在那兒候著,還是少出門為妙。娘的,哪有什麼黃金萬兩,真有也輪不到那些蟊賊動手,老子……”瞥見張能狠狠瞪著他,自覺要說錯話,連忙改口,“……一定忠心保護主人家財物,絕不讓那班蟊賊得逞!”這假話倒也說得慷慨激昂。



    齊生暗暗好笑:“你真有那本事,還不出門打發了那班賊子?唉!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換了這個膽小怕事的張教頭,俺們這些護院都成了縮頭烏龜了。”自從師父走後,他日間當值,夜里習武睡覺,雖然安穩,卻也很是無趣,既有賊子上門騷擾,倒有心出門耍耍,心下已有計較。次日一大早,齊生向雜役阿六借了身衣裳,代他推糞車出去倒,阿六自是滿口答應。



    “阿齊,阿齊,我跟著夫人和管家出門才幾天,你怎變了這副打扮,這練什麼功呢?”卻是陳圓園出門辦事回來,見齊生怪模怪樣,十分驚訝。



    “阿園回來了,回頭告訴你。”齊生急著出門,無暇多作解釋,推著糞車便走。



    陳圓園搔搔大圓腦袋,自語道:“今兒個怎變得比以前駱夫子還精乖了?唉!這寶貝只有回頭讓你看了。”他隨大夫人外出去佛寺進香,無意中得了件中意的寶貝,本想讓好友齊生先見識一番,這下只有以後再說了,也不多想,自去料理花園。



    齊生推著糞車便從後門走。後門護院家丁見他這身打扮,雖然好奇,卻怕糞便髒臭,也不來多問。



    六條精壯漢子分作三堆,在陳府後門外守候多時。一個黃臉漢子問為首的高大黑臉漢子道:“王大哥,奶奶的兄弟們在這宅子前後門守了好幾天,一直都沒甚麼動靜,守到啥時候是個頭啊?”黑大漢也沒好氣:“老子他娘的怎麼知道?兄弟們都是听命行事,上頭咋說就咋辦,誰都一樣,你奶奶的盯著後門口動靜就是,怎麼這麼多廢話?嗨!有人出來了!”“哎!娘的,怎麼這般臭法!”“奶奶的,敢情是糞車!”



    六條大漢忙不迭捂住鼻孔,還是防不住一整車米田共的氣味,大罵不止。偏偏推糞車的那雜役手腳極慢,老半天才出了門口二三十步,臭氣更是經久不散,六人幾欲作嘔,將那推糞車雜役的祖宗奶奶罵了個遍,要不是怕沾上糞便,拳腳早往那雜役身上招呼了。



    那雜役听六人罵得難听,不禁抱怨起來:“呼……你們叫嚷個屁哪!一樣這麼些個……呼……糞桶,今兒個比平日里重了幾倍,俺手腳……哎……都快斷了。你們閑在這里無事,這大糞至多就薰你們一時半刻,呼……老子手腳吃疼,卻要直到糞坑才聞不見這味兒啊!”



    六人中的一白臉漢子最為精細,听那雜役這麼一說,不由留神打量那人和糞車。那雜役年紀不過二十出頭,一副粗眉大眼的鄉下男人長相,身形高大,按理說膂力一定不弱,推那一輛糞車本不該怎樣吃力,卻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再看那車輪轍印,竟深達寸許,糞桶里裝滿了糞也軋不了那麼深!



    白臉漢子向黑臉王大哥耳語幾句,那王大哥臉色立變,急忙連嘬三聲長哨,又一招手,率那五名漢子上前將一人一車團團圍住,也不顧糞便的薰天臭氣。



    那雜役頓時嚇得臉無人色,顫聲道:“你們圍我作甚?糞……糞桶里除了屎之外可什麼都沒……沒有!”這下不打自招,王大哥等人無不面露喜色,不多時,又有七八個人前來會合。那雜役見勢不妙,想推糞車開溜,卻哪里溜得出去。王大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那雜役的衣領,將他摔出老遠。那雜役叫聲:“娘呀!”便撲地不起。



    那伙盜賊也不怕糞臭,黃臉漢子等四人推著糞車,王大哥等人簇擁四周,一路飛奔。街上行人避之不及,心里老大納悶:推個糞車還有這等排場?



    群盜徑出東門,找到一處僻靜地方,七手八腳從車上卸下糞桶。黃臉漢子捏著鼻子掀開一個桶蓋,就要將糞桶倒翻過來。白臉漢子一把扳住他肩頭,道:“使不得!何老六,你將東西都倒出來,萬一被行人看見這許多黃金,又要橫生枝節。”黃臉漢子一皺眉:“金老四,不倒出來咋辦?難不成伸手進桶去掏?”群盜無不感到惡心。金老四道:“即便倒出來,也得把金子從糞便里揀出來,這附近也沒水可用來沖洗,橫豎總不免沾上糞便,掏就掏吧。”群盜听他說得也有理,領頭的王大哥把心一橫,道:“就听金老四的,掏吧。”



    群盜各取了一兩只糞桶,別過腦袋,左手捏著鼻子,右手伸進桶內去掏,這糞里掏金的滋味委實不好受,不過為了萬兩黃金,也只有忍了。須臾,何老六歡呼道:“有了,有了!”撈出塊硬物,顧不得髒臭,用衣襟抹拭干淨,定楮一看,立時破口大罵,那硬物哪是什麼黃金,就是隨處可見的一塊石頭。群盜先後掏出碎石,頓時罵聲一片。何老六性情急躁,一腳踹翻了面前的糞桶,臭氣薰天的糞便之中全是一塊塊碎石,哪有半分黃金?群盜正怒火沖天之際,左近忽然傳來一陣笑聲,分外刺耳。



    “哈哈哈哈……各位在陳府門外守候多日,今日非但得了黃金萬兩,還外帶寶石十斗,真是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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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亂世孤鴻 第七章 黃金萬兩 下
作者︰冬初陽
    群盜怒目望去,數丈之外立著一個高大青年後生,粗眉大眼,一身雜役打扮,正是陳府推糞車的雜役。何老六性情急躁,此時更火往上撞,滿帶糞便的右手戟指那雜役道:“你個小賊,膽敢戲弄老子們,真是活膩了!”那雜役正是齊生所扮,立時作出一副無辜之色:“這位爺,小的雖是個不成器的雜役小廝,平生沒偷盜過一針一線,和各位做不了同行的。”



    何老六又被齊生繞著彎子損罵一番,怒火更盛:“奶奶的,你敢罵老子是賊!”搶上前去,劈面就是一拳。齊生不招不架,足不離地,身子向左一側。何老六一拳打空,收不住勢,腳下卻撞到齊生小腿,要被絆倒。齊生身形一矮,右手已捉住何老六右踝,腰一發力,已將整個人倒提起來。



    齊生十六歲便可力制奔牛,舉個人更是不在話下。群盜見他如此神力,無不駭然。齊生將何老六在半空掄了一圈,喝聲:“去!”便像擲標槍一般擲了出去。何老六身不由主,頭前腳後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勢必腦漿迸裂。同伴沒一個敢去接,卻听“噗”的一聲,何老六頭下腳上,倒栽在糞桶之中。



    群盜這才知道踫上硬茬,王大哥使個眼色,道:“大伙兒並肩上!”十幾條大漢一擁而上,心道:“你本事再大,也架不住我們人多。”齊生不懼反笑,道:“各位,不去照看得來不易的黃金寶石,卻來找我作甚。”也不用九宮步絕學,展開輕功,身如蝴蝶穿花,在群盜之間尋隙游走,出手必中,眨眼間又將六七個盜賊頭下腳上擲入糞桶。



    那為首的王大哥情急之下使一招“餓虎掏心”,當胸打來。齊生也不硬接,側身避過這一拳,左手卻制住他手肘,略微用力向後一扯,王大哥手肘已經脫臼。王大哥這一拳力道十足,齊生制他手肘扯動之力雖輕,但與他拳擊方向相反,倒是用他自己的力道弄得脫了臼,乘他吃痛分神之際,已擒住了他背心,多使了一成力,也擲入了糞桶。金老四等人心膽俱裂,奪路想逃。齊生笑道:“不好生看著辛辛苦苦得來的黃金寶石,想往哪里走。”身形晃動,雙手探出,又將金老四幾人擲入了糞桶。



    十幾個盜賊倒栽在糞桶里,手刨腳蹬,狼狽不堪。齊生哈哈大笑,斥道:“你們這班屎人,正經營生不干,打起我家主人的主意來了。落到小爺手里,便給你”黃金寶石”好好享用吧!”忽听一聲鑼響,一人呼喝道:“將這干人犯全給我拿了!”數十名差役手擎鎖鏈鐵尺,一擁而上,將十幾個盜賊一齊鎖拿了,只是這干屎人滿頭滿臉的糞便,臭不可當,差役們無不惡心欲吐。



    一精干老者分開眾人,走到齊生近前,正是陳府大管家陳貴。陳貴滿臉堆歡,挑起拇指對齊生道:“阿齊啊!這回你可為老爺立下大功了,老爺歡喜得緊,可要好好賞你了!”齊生心下犯疑,這干差役來得實在太快,問起陳貴緣由。陳貴說主人陳安禮對家中放心不下,提早與安將軍交割回城,陳貴回府得知近日有人在府外窺伺,齊生一早推了糞車將那伙人引開,便回太守府領了差役出城拿人。



    陳貴一番話滴水不漏,齊生雖不盡信,一時也想不透其中關節,便隨陳貴一干人回府再說。



    陳安禮早在家中守候,見了齊生便贊不絕口:“合府上下,就是你最為忠義,出手擒住那般盜賊,也為齊陽地方除了一害!”陳貴又將張能等人狠狠責罵一頓,說他們身為護院,遇事卻只畏畏縮縮,反不及齊生一個年輕後生。張能等人連連告罪,陳安禮革了張能教頭一職,提拔齊生做了教頭。齊生本想推辭,陳安禮和陳貴都道舍他無人可擔重任,又吩咐廚房殺雞宰羊,午飯為齊生慶功,齊生只能允了。



    席間,齊生一直不見陳圓園和二公子孝義,陳貴說圓園隨二公子去淄陵探望大公子孝德,想起師父臨別時特意交待小心陳貴,齊生更多了幾分戒心。



    酒過三巡,門人前來稟報,建威將軍,三郡都督安子祿到訪。陳安禮一听上司臨門,趕緊親自出去迎進上座。



    安子祿行伍出身,久經沙場,乃是當今襄王田瑛的得力干將。安子祿與一行隨員進了大廳,也不禮讓,大剌剌就佔了主位,昂起下巴,兩眼斜睨陳安禮道:“今早陳大人說家中有事,急于交割軍務,原來就是為了在家擺宴。嘿嘿,陳大人可真是盡心為國啊!”



    陳安禮誠惶誠恐,拱手稟道:“軍中庶務下官從不敢有半點懈怠,庶務確已處置妥當。今日晨間,下官得家人回報,宅外似有賊人窺伺,憂心家人安危,便與雲麾將軍交割了軍務,回城捕賊。天幸安將軍坐鎮齊陽,蒙將軍神威,賊子盡數為家中護院齊生捕拿。下官為酬將軍神威,感家丁忠義,這才在家中略備薄酒,正要派人去營中請將軍屈尊舍下,同飲一杯。不意將軍已蒞臨舍下,下官滿門生輝。來來來,下官敬安將軍與列位將軍一杯。”



    陳安禮到底為官多年,一席話雖破綻甚多,卻已給安子祿等人戴足高帽。安子祿這干武人听這話入耳,頓時眉開眼笑。安子祿雙掌一拍,道:“陳大人這話說得好,不愧是飽學之士。兄弟們為國效命,都是為了國家平安。陳大人一片盛情,兄弟們不能不給面子。安某這里也敬陳大人一杯。”



    齊生暗暗冷笑:“什麼建威將軍,不過厚顏帶人來吃白食罷了,適才還擺什麼臭架子!”



    安子祿右首一武將道:“陳大人,如今我國與南越北夏皆有戰事。那干賊子如此大膽,敢窺伺齊陽太守府上,難保不是別國細作。為國家安危計,還請大人行個方便,將那干賊子押送軍營受審。”陳安禮道:“下官忝領宣武將軍一職,本屬安建威轄下,鄭雲麾所言理所應當,下官自當照辦。”那武將鄭魁官拜正七品雲麾將軍,比陳安禮這正五品齊陽太守領宣威將軍低了整兩級。鄭魁家也是望族,談吐不似安子祿那般粗疏,陳安禮忌他是正四品建威將軍心腹,執禮也十分恭謹。



    喝了幾杯,安子祿又問:“適才陳大人說那班賊子是被一名護院家丁捉拿。有這等身手,充當區區護院家丁,忒可惜了。理應讓他為國效力才是。卻不知究竟是在座哪一位獨力制住那班賊子的?”陳安禮不敢怠慢,叫來齊生敬酒。安子祿見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後生,兀自不信,問道:“真是你一人制住十來個強賊的?”



    齊生終究還是個爭強好勝的少年人,見安子祿不信,濃眉一挑,昂然道:“正是在下,不過擒住那些區區小賊也不值一提。”安子祿摸一摸連鬢絡腮胡須,咧嘴一笑:“好大的口氣!”還是半信半疑,向護衛林旭使個眼色。林旭年紀與齊生相仿,身材矮壯,神情精悍,走上前去,舉杯與齊生一踫,道:“兄弟乃是安將軍帳下護衛,咱哥倆親近親近。來,干了這杯。”手上一股大力推去,滿以為能將齊生那杯酒推到他嘴邊,誰知竟挪不動分毫。齊生在人前不好運使內力,腳下站成丁字步,全以本身膂力抵住林旭這一推。林旭臉上掛不住,運起全身力道向前推去,齊生猶如淵停岳峙,紋絲未動,林旭右手已在發顫,連酒也潑出來了,高下已判。齊生運力斜向一帶,卸開林旭大半力道,將酒一飲而盡,道:“林大哥,兄弟先干為敬。”林旭滿臉通紅,低聲道:“好本事。”陪了一杯,回到安子祿身後垂手而立。



    安子祿笑道:“小兄弟果然有些門道,陳大人,鄭將軍,這等人材不投入軍中效力實在可惜了。”鄭魁道:“是啊!以這位兄弟的身手,在軍中定能出人頭地。”陳安禮雖是不舍,也只得對齊生道:“阿齊,還不謝安將軍提拔。”齊生冷眼旁觀,心下生疑:看這架勢,像是有意賺我從軍,只怕後面另有文章。主人既已發話,便先應承了。



    鄭魁又道:“以齊生的人才,充當軍士實在委屈,該當人盡其材。只是今日只我等幾人見過齊生身手,破格提拔,旁人未免不服。安將軍,依末將之見,不如明日讓齊生在東校場當眾演示武藝,也好讓眾軍心服。”安子祿一拍大腿:“好!就這麼定了。”



    齊生思前想後,疑竇叢生,暗想道:“看來我獨闖天涯的日子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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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亂世孤鴻 第八章 校場喋血 一
作者︰冬初陽
    次日午時,安子祿遣軍主李犢率二十名健卒接齊生去城北校場。



    校場位于齊陽郡城北門外十七里,經過一片常綠松林便到了。安子祿頂盔貫甲,端坐中央一丈二尺高的將台,鄭魁等一干偏裨侍立兩廂,將台左近矗立兩根四丈來高的旗桿,兩面大旗迎風招展,一面藍底白心,繡個斗大的“襄”字,那是襄國旗號,另一面左邊繡一行“襄國建威將軍武功縣侯”黑色小字,正中繡個斗大的“安”字,卻是安子祿的將旗。校場四周密密匝匝,全是襄軍士卒,少說也有七八百人,一個個按刀持槍,神情肅然。齊生暗忖:“不過要我這個小子試演武藝而已,卻排出這等陣仗,看來我所料不錯。事到如今,臨陣退縮不是好漢,便讓你們看看小爺的手段!”



    李犢自去交令。安子祿手捻長髯,放聲笑道:“齊生小兄弟,這便是我手下的一營軍士,入我軍營效力,不屈你小兄弟的人材吧?眾軍士,這位便是陳太守府上護院總教頭陳齊生,昨日以一人之力,一車臭糞石頭將十四名強賊制服,大家伙兒見識見識。”



    “見過陳教頭!”



    “見過陳教頭!”



    ……



    四廂士卒的呼聲此起彼落,余音久久不絕,頗顯威勢確是訓練有素的精兵。齊生卻又從呼聲之中听出弦外之音,暗暗點頭:我猜得果然不錯。不急不徐地走到校場中央,團團唱個肥喏:“在下齊生,見過列位。”氣出丹田,聲若洪鐘,雖只一人,氣勢卻不輸那數百人的高呼,又從容向將台一拜,道:“安將軍與眾位將軍既要考校在下的武藝,卻不知是要在下一人獨練,還是哪一位有心與在下過招?”



    “哼!今日這里又不是要看江湖賣藝,怎麼要你一人獨練?你不過擒住十幾個軍……郡中毛賊罷了,休要以為自個兒怎生了得,待你家賀廷豹將軍與你過幾招!”安子祿右手第二位的紅臉青袍將軍滿面怒容,就要下場與齊生交手。鄭魁連忙將他攔住,道:“蕩寇將軍且慢!”賀廷豹兩眼一瞪,怒道:“你還知道老子是正六品蕩寇將軍,老子自與這小兒過招,你攔什麼,閃開!”鄭魁微一皺眉,溫言勸道:“賀蕩寇言重了,末將豈敢阻攔將軍。只是這位陳教頭雖是陳太守府上的人,卻沒有職餃,不過一介白丁,將軍何等身份,卻要與這區區之人動手比武,便是取勝也臉上無光。依末將之見,差一身份等稱之人與之比試便可,何勞賀蕩寇親自出馬?末將淺見,安將軍、賀蕩寇以為如何?”



    安子祿哈哈一笑:“鄭將軍說得甚是,洛生(賀廷豹表字)何必和這後生小輩計較?林旭,你去和齊生對上幾招。”



    “遵令。”林旭接令,去兵器架前取了一柄鋼刀,存心賣弄,團身一連十余個空翻,穩穩落在齊生對面一丈之外。眾將士連聲價叫好不迭,只有賀廷豹鐵青著面皮,一語不發。



    林旭雙手握刀,刀尖向下,向齊生抱拳施禮:“陳教頭天授神力,昨日在下已領教過,今日奉安將軍令,就以這柄刀向教頭討教幾招。教頭使甚兵刃,就請去那邊取來賜教。”他無意以鋼刀欺齊生空手,齊生不禁也心生幾分好感,雖自度雙拳斗他鋼刀也穩操勝券,但一來顧念他的面子,二來另有打算,便拱手道:“如此便請林大哥稍候片刻。”去取了一條熟銅棍來,弓步一立,將棍一抖,道:“林大哥請進招吧。”



    林旭心想:“看來他仗著天生力大,武功也是剛猛一路,因而挑了這件沉重兵刃。棍長刀短,他兵刃上佔了便宜,我先進招也不算欺他。”道聲“得罪”,就地一滾,欺上前去,右腕一翻,左手扶著右腕,刃口自下向上掠起,向齊生小腹抹去。他見齊生身高力大,想來勁力十足,身法未免遲緩,出手第一招“燕子抄水”,便攻對手下盤,滿以為定會迫他撤步招架,自己便佔了先機,後招源源使出,便能穩佔上風,誰知這一刀竟抹了個空!



    要知齊生師門“九宮連環步”乃是獨步武林的輕功身法絕學,林旭出刀雖快,要他中招卻未免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齊生只一步便輕巧閃到林旭左側,道聲:“小心了。”一招“玉帶圍腰”,便向林旭腦袋橫掃。“玉帶圍腰”是無論拳腳和長短兵刃多能使用的攻敵腰身的招數,若正面對敵,林旭自有法化解,但齊生已搶到左側,這一棍來勢甚猛,自己矮身攻敵,回刀格擋已經不及,若是起身,避過了腦袋,避不過脅背腰腹。對手只一招便已反客為主,林旭駭異之下,也顧不得顏面,著地向右滾去。



    齊生笑道:“滾得好!”不待招式使老,踏回原位,變掃為卷,一招“長蛇卷地”,銅棍抖出道道棍影,卷向林旭。林旭才滾出數尺,就見漫天棍影卷來,無處可避,只得舉刀擋格,借這一擋之力翻身跌起。齊生棍尾抖起,一招“撥雲見月”,又向他頭頸橫掃過來。林旭縮頭閃避,齊生這一招雖以橫掃為主,卻強在後著變化多端,棍首向下一沉,隨後勁貫雙臂,使一招“吐氣揚眉”,急往林旭下顎挑去。齊生這一變招疾如奔雷,林旭避無可避,只道自己非受重傷不可,哪知棍首只在他頸中一點,便已凝住不動。



    眾人凝神屏息,注視二人激斗。誰也料不到齊生只數招便制住了安子祿帳下第一護衛,無不相顧駭然。



    齊生收棍道聲:“承讓。”林旭暗叫慚愧,知他手下留情,收刀還了一禮,退回將台之下,稟道:“安將軍,陳教頭武藝高強,標下不是他對手。”



    安子祿和鄭魁都暗暗心驚:不意這後生武功竟一精至斯!安子祿盤算一番,對賀廷豹道:“洛生,齊生武功著實了得,林旭不是他的對手。你可要與他過過招。”賀廷豹橫了林旭一眼,傲然道:“早該讓俺去教訓那小子,倒讓這個不成器的丟了咱軍中的威風。砍山刀伺候!”



    一名膀大腰圓的軍士奉上一柄四尺五寸,厚背薄刃金背砍山刀,賀廷豹大踏步從台階走下將台,綽刀在手,舉刀向齊生一亮,眼中充滿怨毒,喝道:“小子!老子這柄砍山刀殺人無數,威震八方,今日便讓你知道厲害!”



    齊生心念一動,道:“賀將軍賜教,在下自當恭領!”身形晃了兩晃,已到賀廷豹身前,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低聲道,“將軍,可惜這里沒有糞桶石塊,不如昨日那般有趣。”



    賀廷豹須眉箕張,雙目似要噴出血來,暴喝一聲,勁貫雙臂,“力劈華山”當頭劈下。這一刀勢挾惡風,安子祿急呼道:“不可……”



    齊生不擋不架,待刀刃離頭不過一尺,足尖點地,身形轉了半個圈,鐵棍遞出一招“金雞亂點頭”,熟銅棍幻化出十八道棍影,將賀廷豹胸腹多處要穴全都罩住。賀廷豹不敢怠慢,左掌護住身周要害,砍山刀連環三刀砍向齊生雙腕,刀刀狠辣,也是反攻自救的招式。齊生身形晃動,閃過這一輪急攻,舞動銅棍,“狂龍擺尾”,向賀廷豹猛掃……



    齊賀二人激斗二十余招,棍若矯龍,刀似狂虎,除安子祿、鄭魁之外,眾軍士只見兩人身影在場中飛舞,看得眼花繚亂。賀廷豹部下軍士有心相助,但沒有主將軍令,兩人出招也實在太快,根本無從插手。安子祿向鄭魁使個眼色,鄭魁右手對空一攏,四廂軍士漸漸聚近。



    齊生眼觀六路,耳听八方,心知到了見分曉之時,故意賣了個破綻,腳下一個絆蒜,作勢欲跌。賀廷豹大喜,虎吼一聲,砍山刀向齊生肩背斬去。“九宮連環步”變化多端,其中就有以跌勢閃躲或誘敵的“跌”字訣。齊生初次用以臨敵,一舉奏功,再向側後一跌,賀廷豹這一刀便斬了個空。



    賀廷豹待要收招,齊生一提棍尾,棍頭下壓,已打斷他兩根趾骨。賀廷豹吃痛,面如金紙,但他甚為硬氣,一聲沒吭,只是腳既受傷,心神一分,這刀便收不住,“當”的一聲砍在青石地上,震得他兩臂發麻。齊生又使招“徹底翻天”,銅棍向上挑他手腕。賀廷豹只得撒刀躍開,齊生倏地雙手離棍,轉到他身後,運勁往他後臀向上一送,喝道:“送賀將軍青雲直上。”這一送再加上賀廷豹一躍之勢,魁梧的身軀不由自主,向上疾飛,眾軍大叫聲中,賀廷豹直飛向左首旗桿。



    賀廷豹自幼練就一身硬功夫,卻未練過輕功,身在半空不能運功下落,眼看要撞上那硬木旗桿,非死即傷,情勢之下,伸出雙手亂抓,正好抓住那面軍旗,幸虧那旗布質堅韌,受得住他百來斤的份量,他便這麼蕩在半空,連聲大叫:“哪個過來放下老子!”



    校場上早已殺作一團,賀廷豹部下二百軍兵眼看上官受辱,再也按捺不住,顧不得行陣之法,呼喝著揮刀挺槍殺上前去。齊生就地一滾,早已將銅棍抄在手中,也不起身,就地揮開兩個圈子,十余個軍士已被攔腰掃中,骨斷筋折,口吐鮮血,倒下一片。武林有諺:槍刺一條線,棍打一大片。齊生察知今日之事難以善了,便選了群此威力最大,也最稱手的銅棍作兵刃,一出手便氣勢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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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亂世孤鴻 第八章 校場喋血 二
作者︰冬初陽
    安子祿霍然站起,怒喝道:“陳齊生,本督愛惜你的人才,好心提拔你。你竟敢在此撒野,打傷我營中將士,反了不成!”



    齊生手下不停,冷笑道:“安將軍,休要再做戲誆騙我了。你和陳安禮、陳貴串通一氣,煞費苦心布下這一局,不就是要捉拿我麼?”銅棍橫掃直點,又有幾個軍士被打得骨斷筋折,伏地吐血,這隊之中被打開條空隙,齊生揮棍就往外突。這隊軍士是賀廷豹屬下,素以悍勇著稱,但見齊生如此驍勇,不由心生畏懼,無人敢攖其鋒芒。



    安子祿不由驕躁,低聲罵了句娘。今日校場之中布置了四營中精選的八百精兵,本已定計布下陣勢,要將齊生一舉生擒,偏偏賀廷豹為齊生所辱,他手下二百軍兵擅自發難,反把陣勢攪亂了。鄭魁道聲:“將軍息怒,待我前去擒拿此人。”提劍縱下將台,幾個起落,已分開眾軍,青鋒閃動,一招“鳳鳴祁山”,就向齊生肩窩刺去。



    齊生見鄭魁出手迅捷狠準,知是勁敵,銅棍向左虛晃一圈,逼開一眾軍士,右肩一沉,避開劍勢,身形一轉,一招“怪蟒出洞”,直取鄭魁咽喉,卻是以棍作槍使了。鄭魁向左一閃,遞出一招“二潭映月”,劍尖閃動,挽個平花,刺向齊生前胸要穴。齊生也不擋架,一招“靈猿問路”,銅棍橫掃鄭魁太陽穴。銅棍比長劍沉重得多,但齊生棍招卻毫不比鄭魁的劍招慢。鄭魁眼見雖可刺傷齊生前胸,自己的太陽穴被銅棍掃中非腦漿迸裂不可,只得撤步回劍自保,卻不敢用劍刃去擋銅棍,只用劍脊使招“推窗望月”,引開他這一棍之力,不料劍棍方交,就似被膠水粘住一般。鄭魁心知不好,待想撒手,一股雄渾內力已洶涌而至,急忙運內力相抗,卻好似倉猝間築土堤抗洪一般,哪里抵擋得住?



    要知動武以比拼內力最為凶險,半點不能取巧,若功力相若,往往兩敗俱傷,若一強一弱,弱者若敗,不死也必身負嚴重內傷,經脈大損。齊生本不願輕易用內力傷人,但今日身陷重圍,鄭魁武功不弱,純以外門功夫相斗,非四五十招不能取勝,勢必大耗精力,因此下了狠心引他用內力相拼,只數招便已奏功。



    鄭魁只覺對手內力如滔滔洪水一般經兩件兵器流入自己體內,勉力支撐片刻,已胸悶氣滯,腑髒也隱隱作痛。



    齊生正要再催內力將鄭魁震傷不能再場,卻听見身後細微的暗器破空之聲,只得撤棍打旋閃躲,避過了三枚銀針。兩名軍士一聲慘叫,中針跌倒在地。鄭魁瞅準銀針來勢,奮力用劍蕩開,先前已受了內傷,胸中氣血翻涌,不住咳嗽起來。發針之人著實了得,齊生肩上還是中了一枚,傷處一痛之後便覺發麻,顯然喂有巨毒,往身後一看,只見一花甲老者正在人群中得意冷笑,正是陳府大管家陳貴。



    五六名軍士見齊生受傷,舉刀想來搶功,齊生掄起雙臂,“橫掃千軍”將那幾人打得口吐鮮血,飛出丈余,疊羅漢般疊在一處。



    “阿齊,休再逞強了。你已中了我的毒針,非我獨門解藥不能救治,還不束手就擒!”陳貴神情甚是踞傲,已將齊生視作俎上魚肉。誰知齊生從懷中取出一物服下,哈哈大笑道:“陳貴大管家,你處心積慮與安子祿布下這個局要捉我,卻不知便與你十多年來想要捉拿我師父一樣,漏洞百出,早被看穿了。”



    陳貴臉上陣青陣白,厲聲道:“周定遠那廝百般隱匿,還不是被我瞧破端倪。你這娃兒比你那賊師父更差遠了,你已中了我的毒針,若沒有我的獨門解藥,任憑你服了什麼靈藥也捱不過一個時辰,還不乖乖束手就縛!”一旁鄭魁也道:“齊生,咳……你還是快些投降吧,只要你說出反賊周定遠的下落……安將軍也不會為難你。”他內傷著實不輕,不時撫胸咳嗽。



    齊生看鄭魁為人還算正直,拱一拱手道:“多謝鄭將軍的一番好意,齊生雖是個山鄉小子,卻也知道禮義廉恥,背叛師長之事萬萬做不出來。”話鋒一轉,對陳貴喝道,“大管家,你若真早看出駱夫子便是周定遠,當初何必弄一條沒穿鼻的牯牛來試探,又怎會在他離開之後才在我身上察探訊息?”陳貴面色鐵青,無言以對。



    齊生又冷笑道:“想我師父當年威震八方,便是一代奸雄徐歡父子也死在他手上,豈會讓你這被徐家逐出宮門的二流貨色看破行藏?你雖始終疑心我師父不是尋常人物,卻始終不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劍游龍”周定遠。這些年你夜間都睡得很香吧?我師父每晚都會賞你一管獨門迷藥,包你貴大管家一覺睡到大天亮,福壽安泰。你那些個毒藥,我師父早就弄了個一清二楚,預先配制了解藥留給我防身。莫說一個時辰,小爺還要自在活過一百年哪!”



    陳貴想起過往種種,知他所言不虛,惱羞成怒,暴喝一聲:“老子教你半個時辰便了賬。”雙掌十指成鉤,上前去抓齊生。他平日里看上去不過是個精明老成的大戶管家,此時身形如風,出手如電,渾如一只大鳥,的是一派武學高手風範。



    齊生從師父留下的書信中已知道陳貴原是通州震鷹門好手,原也是徐朝宮中侍衛,只因一次行刺敵將失手,被逐出宮門,輾轉流落襄國,因故舊情分在陳安禮家做了管家,身手雖不及徐宮第一等的七大高手,卻也非鄭魁、賀廷豹可比,若是纏斗起來,在敵人重圍之中更加不易脫身,靈機一動,一招“八方問路”,銅棍在身周舞個圈子,大喝一聲:“倚多為勝麼?小爺也不怕!”



    襄軍士卒本在听陳貴盤問齊生,此時如夢方醒,一擁而上,又將齊生圍在垓心。



    陳貴在“震天十八掌”和“鷹爪擒拿手”兩門功夫上浸淫數十年,出手便是“鷹爪擒拿手”第八式絕招“兀鷹擒蛇”,腳下生風,雙掌靈動,十指專拿齊手臂腕穴道。齊生引那些軍卒一擁而上,本想乘亂殺出條血路脫身,不曾想陳貴出手如此之快,已欺至身畔,七八個兵卒也各舉兵刃上前,九宮連環步一時也無暇施展。饒也是他急中生智,也不與陳貴接招,將銅棍向地上一拄,身形一長,手緣棍上,眨眼之間雙掌已攀住棍頂。陳貴這一抓卻抓到棍上,幾個兵卒收勢不住,兵刃也“當當當……”或落在棍上,或自相交擊。



    齊生以棍為軸,身形圓轉,使開連環鴛鴦腿,轉瞬間一十六腳連環踢出,幾個兵卒無不被踢得鼻碎目裂,顴塌牙落,鮮血狂噴,倒了一圈。陳貴急向後縱,雙掌交疊,運起內力,一招“天王托塔”護住面門,腿掌相交,只覺胸口氣血翻涌,忙倒翻個空心筋斗,躍開一丈之外方才將這股勁道卸去,心中驚詫不已:“這小賊才學過幾年武功,內力卻恁般強勁?”他哪里知道齊生非但天生根骨奇佳,且得千年寒玉之助,加之游龍門內功修習法門別具一格,日常飲食勞作也可習練,是以齊生的內力不下于有數十年精湛內力修為的一流高手,比他自是強得多了。



    齊生雙手溜下銅棍數尺,雙足後躍,踢中兩個兵卒心口,當場吐血斃命,借後躍之勢將棍一挑,棍端又打中一使槍軍士下顎。這一棍勢道何其猛烈,把他下顎和牙床一齊打碎,震得昏厥過去,身體向後飛倒,又把兩個軍卒壓倒在地,那兩人見齊生如此悍勇,索性假裝不省人事,免得不送性命。齊生耳听身後又有敵兵撲來,使招“倒撞金鐘”,銅棍勢挾勁風,又將三四個軍卒連串撞倒,心念一轉,銅棍後端一側,倒挑起一個軍卒,喝聲:“去吧!”奮力甩出。那軍卒身在半空,哇哇亂叫,手足飛舞,惶亂中見前方黑乎乎一團物事,伸手便抓,卻是抓住了吊在“襄”字大旗的賀廷豹褲子上。這褲子哪里吃得住個一百來斤大活人之力?“嗤溜溜”一聲響,那軍卒手抓著半條褲子直直掉了下去,登時冒泡,卻將賀廷豹個黝黑滾圓的屁股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賀廷豹原先還大罵不止,這時卻唯恐丟丑,紫漲了面皮,一語不發,心里罵遍了齊生祖宗十八代,不過齊生本是孤兒,卻未必罵對了主。



    齊生有心要安子祿等將出丑,好激怒他們亂了方寸,襄軍陣勢更亂,便好脫困,銅棍運使如飛,又挑得五六個軍卒飛了出去。一個軍卒又飛到賀廷豹近前,死死抓住了他毛茸茸的小腿,又有一軍卒飛來,抓住先一軍卒腳踝。旗幟吃不住三人體重,“嗤嗤”裂帛聲響,三人直直向下摔落。拎著半截褲子摔下的那軍卒剛剛醒轉,正待掙扎起身,被墜下三人一連串壓中,立時了賬。有了這個墊背,賀廷豹三人撿了條性命,卻也已暈厥不醒。



    安子祿的將旗也被齊生如法毀了,正怒急之際,兩個軍卒又被齊生挑上將台,來勢勁疾,將安子祿座前書案撞翻。安子祿閃避不及,雙腿被兩人一案壓住,痛極狂怒,大喝道:“左右與我齊上,拿下這小賊大卸八塊!”一眾將校頓時一齊殺下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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