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月譚‧月姬 作者:奈須磨菇 (連載中)

=icesnowsea= 2008-11-9 14:23:53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 16420
=icesnowsea= 發表於 2008-12-14 10:09
翡翠 2。反転衝動II
“———早上好。”

……一個陌生的語聲。

夢境急速褪去,語聲仿佛要將我喚回現實一般傳來。



“到早晨了。是起床的時間了,志貴少爺。”

陌生的語聲。

……所以說,不是講過不要叫我什麼志貴少爺了嗎。

一聽到這個背上就直發冷,昨天明明講得很清楚了———



———清醒過來。

翡翠如同雕像一般,侍立在與我的床有一定距離的地方。

“嗯……”

迷迷糊糊地環視周圍。



“早上好,志貴少爺。”

身穿侍女服的少女行了一禮。

在一瞬間我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好容易才回憶起遠野志貴的現狀。



“……是啊。我已經回到自己的家了。”

坐起身子環視著房間。

窗外是非常好的天氣。

如同夢中所見到的一般,無底的藍天。



“早上好,翡翠。特意來叫我起床真是謝謝了。”

“這種話是沒有必要說的。因為服侍志貴少爺起床是我的職責。”

翡翠淡淡地,並且毫無表情地回答道。



“……哈啊。為什麼這麼一板一眼的呢,翡翠。”

真是很可惜。

如果翡翠能有琥珀一半的開朗的話,我想應該是極其可愛的。



“志貴少爺。您有什麼吩咐嗎?”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翡翠也回望著我。



“啊,不,什麼也沒有。不過是一睜開眼便看到翡翠,讓我有一種回到遠野宅邸的實感———”

如同冰一般的,翡翠的雙瞳。

那與我昨夜夢中的光景極其相似———



“———是,啊。”

完全回憶起來了。

在那一天,臨別之際將緞帶交給我的,是總在窗前眺望著我們的少女。

那也就是說———



“那就是……翡翠了。”

“是。您有什麼吩咐嗎,志貴少爺?”

“啊啊……翡翠,你還記得嗎。八年前,我從這裏離開時的事情。”

“是,如果是那個時候的事情還能夠記得。那麼,那時怎麼了?”

“哎———你問怎麼了,翡翠。”

“雖然很失禮,但是志貴少爺離開宅邸後已經過了八年。所以即使詢問當時的事情,我也無法保證能夠回答

得很清楚。”

“什———”





那也就是說,已經不記得那個時候的約定了嗎。







“翡翠———緞帶的事情,不記得了嗎。”

“……緞帶……是嗎?”



好像很難啟齒似的低下頭,翡翠斷然地否定道。

“……是嗎。也是呢,這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對不起,什麼都沒有。剛才問的就忘掉吧。”

“…………”



約定被忘記了。

但是,我並沒有怨恨之類的感覺。

再怎麼說也是小時候的事情,在那時,我由於存在著那個約定而樂觀地活過來,這也是事實。





“那麼,我這就起床。翡翠,現在是幾點了?”

“是,現在是早上七點左右。”

“好,這樣一來還多少有些餘裕。”



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站起來。

“雖然您這麼說,但確實是沒有多少時間了。因為從宅邸這裏到志貴少爺的學校需要花費三十分鐘左右,所

以早餐時間便只剩下二十分鐘不到了。”

“哎———是了,這裏可不是有間家!”



有些愕然。



若是在已經熟慣的有間家,不過二十分鐘便能到達學校,但是在這裏的話,即使有近路我也不知道。

“學校的制服我放在那邊了。換過衣服後請到客廳來。”

“可惡,反正都是要叫我起來的,何苦不早一點呢……!”



一邊任性地自言自語,一邊將手伸向疊好的學生服。

學校的制服被疊得整整齊齊,襯衫像是被熨斗熨過一般。

將手伸進袖子,感覺上像是新衣一般十分舒服。





秋葉和琥珀已經在客廳休息了。

秋葉身穿名為淺上女學院的知名貴族女子學園的制服。

兩個人似乎已經用過早餐,正在優雅地飲著紅茶。





向兩個人打招呼。



“兩位,早上好。”



“早上好,志貴。”

琥珀的笑容與白色的圍裙十分相應,也向我打過招呼。

而另一方的秋葉,則是向我這邊投過一瞥。



“早上好。早晨還真是相當悠閒呢,哥哥。”



好像在向我傳達著她極其不高興這一事實。

“悠閒什麼的,不是才剛過七點嗎。從這裏到我的學校只需要走三十分鐘,今天還算是起得早呢。”

“也即是說早餐時間只有十分鐘嗎。又不是餓了幾天的狗,早餐還是慢一點為好。”

“——————”



秋葉的話中,果然帶著刺。

“秋葉小姐,時間差不多快到極限了,不要緊嗎?”

“……我知道。真是的,從第一天就這樣以後怎麼辦呢。”



秋葉嘟囔著抱怨的話,從沙發上站起來。



“那麼,我趕時間,所以就此告辭了。哥哥也請多加勤奮地學習。”

秋葉離開了客廳。

也許是為了到玄關給秋葉送行,琥珀也離開了客廳。



“要我勤奮學習嗎,秋葉。”

……果然是由於在父親身邊生活了八年,在細節上不知該說是古板,還是禮儀周到。







“……算了,即使不這麼說我也會去學校的。”

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臉。

臨去之際秋葉的神情不知為什麼讓我相當在意,從早晨起就被人提醒也不算是什麼壞事。



“是了———”

啪,拍了一下手。

剛才秋葉的神情,和過去的秋葉極其相像,所以讓我不由自主地為之奪目———



吃過琥珀準備的早餐後,來到了大廳。



翡翠正拿著我的書包等在那裏。

“志貴少爺,時間方面不要緊嗎?”

“啊啊,從這裏到學校跑著去的話用不了二十分鐘。現在是七點半吧,即使有些繞遠也來得及。”



似乎對於我的說明感到滿意,翡翠點了點頭。

“那麼,我送您到外面去。”

“哎———啊,嗯,謝謝。”



……果然,一提到自己的貼身侍女不由得就臉紅起來。

“啊,志貴!請稍等一下!”

琥珀踏著輕快的步子從二層下來。

“…………”



翡翠看到琥珀過來了,便讓過一邊沉默下來。

“哎,琥珀不是和秋葉在一起嗎?”

“那是因為秋葉大小姐都是乘車去學校的。再加上今天早晨有東西想交給志貴,所以才會允許我留在宅邸裏。”

“有東西,給我?”

“是。昨天,從有間家寄到的東西。”



琥珀的臉上浮現出笑容。

“哎———?不對啊,我自己的行李已經全部帶過來了。因為原本使用的都是有間家的東西,要說自己的東

西也不過就是身上穿的衣服什麼的……。”

“是那樣的嗎?可是東西的確送到這裏來了。”



琥珀遞過來一個長約二十公分的,細長的木匣。



幾乎感覺不到什麼重量。

“———琥珀,我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啊。”

“是嗎。不過這似乎是志貴少爺的父親大人留下的遺物。還有遺言說要留給志貴的。”

“……那個父親給我的?”



……完全沒有一點實感。



八年前,將我從這幢宅邸中趕出去的父親,為什麼要把遺物分給我一份呢?

“算了。琥珀,把這個放到我的房間裏去吧。”

“——————”



琥珀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木匣,似乎非常有興趣似的。

她的神情看來竟像是想要玩具的孩子一樣。

“嗯———”



她還在看。不,看來她就是個孩子也說不定。

“……我明白了。琥珀很在意裏面放的是什麼吧。”

“哪里,沒有那種事情的。只不過是有一點點好奇而已。”



……所以說,這不是十分在意嗎。



“那麼就打開看看好了。一二,看吧。”

隨著乾澀的聲音,木匣被打開了。

裏面是———一根十公分左右,細細的鐵棒。



“……鐵棒……啊。”







沒有任何裝飾,附著著長年使用留下的手垢的鐵棒。

……把這種不值錢的東西留給我當遺物,看來父親果然對我非常討厭啊。

“———不是那樣的喲,志貴。這個,是水果刀啊。”

琥珀將鐵棒從匣子中取出來。



“看,不是有彈簧刀這種東西嗎。這個和彈簧刀是一樣的。一二,看吧。”

嚓的一聲,從棒中彈出十公分左右的刀刃來。

……原來如此,確實是一把短刀。



“看起來相當古老呢,製作也很精良。背面還刻著年號呢。”

琥珀轉過刀刃,將短刀遞還給我。

確實在刀柄的下方刻著數字。

是用漢字寫成的七,後面還跟有一個夜字。



“姐姐,這不是年號。只是寫著七夜而已。”



“哎!”

吃了一驚而轉過頭去。

方才一直沉默著的翡翠,從我身後打量著短刀。



“嚇,嚇我一跳……翡翠,別這樣啊。想看的話沒必要從後面看嘛。”

“啊———”



翡翠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我,我失禮了。那個———這把短刀真是太漂亮了,所以不小心就……”

“漂亮?這個,能被稱為漂亮嗎。我感覺挺破爛的。”

“———沒有那種事情。從刃紋相當精緻這一點來看,我想是相當有淵源的古刀。”

“……是那樣的嗎?我只覺得很破舊……”



因為翡翠如此強烈地斷言,我也漸漸在意起來。



……嗯。要真是那樣的話,作為遺物來說也許並不算壞。

“七夜……是嗎。看來是這把水果刀的名字了。”

“也許吧。不過我想沒有給刀起名字的人吧。”



不管怎麼說,這是很難得的東西這一點是沒有疑問了。

“算了,給我的東西就老老實實地收下,這也是我的信條。”



收回刀刃,然後將短刀收進了褲子的口袋中。

“志貴少爺。時間上不要緊嗎……?”

“糟糕,再不趕緊走就來不及了。那麼我走了,琥珀,謝謝你了。”



哪里哪里,琥珀笑著向我揮揮手。



穿過庭院來到正門前。

翡翠默默地緊隨在我身後。

“……翡翠。莫不是來送我的?”

是。翡翠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志貴少爺。您會在什麼時候回來呢。”

……翡翠似乎始終會在我的名字後面加上少爺的。

再在這裏說話的話無疑會遲到的。關於“少爺”的論爭還是留到有時間的時候再說吧。



“志貴少爺?”



“啊,那個,是了。我想四點左右就可以回來了。我也沒有參加什麼社團。”

即使是和有彥一起出去玩的話,大概傍晚也能回來。

對於我略帶餘地的估算,翡翠深深地低下頭去。



“我明白了。那麼,一路走好。一路上請千萬小心。”

……雖然不明白有什麼需要小心的,不過恐怕是在擔心我的身體吧。

“啊啊,謝謝了。翡翠也要多加小心。”







對於好意當然要報之以好意。

我揚起手來,向翡翠揮了揮便離開了宅邸。





———沿著坡道向下走去。

由於至今為止一直是從有間家去學校,所以走在這條路上還是第一次。





“———幾乎看不到呢,我們學校的學生。”

似乎住在附近的家庭中,很少有就讀我們學校的人。

早上七點半。

在路上小跑著的學生身影,只有我一個人。



零零落落的學生身影漸漸多了起來。

從這附近開始,就是我們學校的上學路了。





“……弓塚同學……算了,看來是沒有遇上。”

回憶起昨天,就在這裏說著“我的家就在這裏”然後告別的同班同學的笑容。

一想到教室裏有弓塚五月在,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穿過住宅區來到十字路口。

距離關閉校門還有十分鐘左右。

為了不遲到而奔跑起來。

———到達。

從宅邸到這裏似乎不用三十分鐘,二十分鐘就差不多了。

路上小跑過幾次,如果再慢一些的話,七點鐘就要從宅邸出來了。



“———?”

一進入教室,就感覺到空氣中漂浮著不安定的空氣。

雖說早上的教室一向十分喧鬧,不過今天的喧鬧似乎有異。

走到了窗邊自己的課桌前。

有彥正一臉嚴肅地等在那裏。



“有彥,出什麼事了嗎?”

“……差不多吧。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有傳聞說我們班裏面的某人離家出走了。”

“是嗎,怪不得這麼吵呢。”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什麼,那還不是大事嗎!誰離家出走了,誰!”

“那我怎麼可能知道。早上一開班會,想不知道也得知道了。離家出走的人肯定不會來學校,誰的座位空著

就是誰唄。”

“啊啊,這還差不多。”



雖說事情是明白了,不過有彥的態度倒還是和往常一樣漠不關心。



……同班同學都離家出走了,卻還是這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想這種人才有問題呢。

“有彥。你怎麼這麼一副冷漠的態度。同班同學可是離家出走了,你就不擔心嗎?”

“啊?傻瓜,真正關心那種事情的也只有你這種人。班裏那幫傢伙吵鬧,只不過是因為好不容易找到個罕見



的話題而已。

你也好我也好都不至於離家出走,所以還有什麼必要去關心呢。”

……這麼說的話,這傢伙對於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可是相當地冷漠。





“……不過呢,在另外一方面還是令人擔心的。在這種時期離家出走,還真是有膽量呢。”

“……?這種時期,是什麼時期?”

“昨天才說過的吧,遠野。現在鎮裏正流行著殺人魔事件呢。離家出走到什麼地方去倒還不知道,不過要是







在附近一帶胡亂找地方過夜的話,即使被殺人魔襲擊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不會吧———再怎麼說,也不至於變成那樣吧。”

“遠野,你就去好好看看電視吧。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八個犧牲者了吧?



那可是無差別殺人啊。只有自己不會受害,這種念頭還是趕緊拋棄掉為好。

你以為最近晚上的鎮上為什麼這麼安靜啊。會出門的人只有危機感麻痹的醉漢和警官而已。要說無聊也是



沒有辦法的。”

有彥的語氣極其認真。

……聽到他這麼說,我也開始感到不安了。



“———噢,國藤那傢伙來了。等不及的班會時間啊。”

有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久,大家也都回到了座位。

沒有人的座位只有一個。

那個座位,毫無疑問是屬於弓塚五月的。





“我的家在那邊。

那麼明天學校再見了。”

“…………”



……昨天分別的時候,弓塚確實是這麼說的。雖然不知道在家裏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但是那副笑容無論

如何也看不出是離家出走之前的神色。

“弓塚缺勤啊。”



站在講臺前的班主任,只是在點名的時候將弓塚五月記為缺勤而已。

……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班會繼續進行著。

我———





……默默地看著情況。



———即使是問出口來,班主任也不見得會告訴我。

如果說真的如有彥所說是離家出走的話,那就是私人的事情了。

僅僅身為同班同學便去詢問“弓塚同學是離家出走了吧”什麼的,我想不會有老師肯回答吧。





“……是啊。還不到一定要去這麼做的時候呢。”

也許弓塚不過是遲到了而已。

要去向班主任詢問的話,再看看情況比較妥當。



———第二節課已經結束了,弓塚依然沒有出現。

沒有一點確認的手段,只有不吉的預感在漸漸增加著。

到了午休時間。

早上明明那麼喧囂,現在教室的氛圍卻回復了以往的明快。

弓塚五月離家出走的傳聞,同學們似乎並沒有看得很重。





“遠野,來吃飯吧。”

“不用了。現在沒有那個心情。”

“嗯……算了,真沒辦法。老是擔心著一些和自己沒有關係的麻煩事可不是什麼好事噢。”

“…………”





沒有關係的麻煩事,嗎。



有彥總是一語中的。

“哎?今天沒有和乾君在一起嗎?”

“……前輩。為什麼會來我們教室啊。”







“是,只是想和你們一起吃午飯而已……遠野君,你不吃午飯嗎?”



前輩很擔心似的窺視著我伏在桌前的臉。

“不,也不是不吃,只是現在無論如何也沒有食欲。”

“哈啊。那麼是身體不好了?”

“……差不多吧。好了,就不要管我趕緊去食堂吧。有彥現在就在那邊。”

“真是的,一點也沒有精神呢,遠野君。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不吃午飯的話身體可是會越來

越差的。”

“———那個,也說的是。”



完全沒有食欲,到底該怎麼辦呢。

我———





……不行,果然身體不好。



“……對不起。真的是身體很不好。我去一趟保健室,前輩去和有彥吃午飯吧。”

“哈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可千萬別太勉強自己了,遠野君。”

“哈哈,就是因為不勉強自己才要去保健室的。”



很勉強地笑了笑,然後離開了教室。



放學後的班會也結束了。

留在教室裏的只有我,同學們大多參加社團活動去了,回家社的人也很匆忙地離開了。





“———那麼。”

我也不能總是留在教室裏。

將文具課本整理到書包裏,離開了教室。

時間已經過了四點。

已經對翡翠說過四點左右回家,那麼就沒有再去別的地方的閒暇了。



“…………”

來到了坡道前,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昨天的這個時候。

在這裏,不由得回憶起和弓塚理所當然似的分別時的情景。



“…………”

說實話,對於弓塚相當的擔心。但是,再怎麼擔心我也做不到任何事情。

明明說過,在遇到危機的時候會儘量去幫助她。

然而現在的我,對於到哪里去才能見到她也不知道。



登上坡道,轉過環繞宅邸的圍牆,來到了宅邸的正門前。



“……不過這裏還真是給人一種走錯了地方的感覺呢。”

住宅區的深處,在坡道的盡頭矗立的這幢西式建築,總是給人一種這裏並非日本的錯覺。

更何況,再加上———



“歡迎您回來,志貴少爺。”

門口居然還有前來迎接自己的傭人這種情形。

翡翠從我回來之前,便像雕像一般佇立在正門前。



“我回來了翡翠。……那個,我問一下,莫非一直在這裏等著我嗎?”



“不,並不是一直,僅僅等了三十分鐘左右。有什麼問題嗎?”

翡翠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稍等一下,這對我來說,不是太過忠義了嗎。



“———不是,有你出來迎接我確實很高興,不過不必非得在這種地方等吧。這種穿著相當顯眼,我總覺得







有些不好意思。”

再加上現在的季節已經是秋天了。在外面這麼站著一定會感到冷吧。



“…………”

翡翠沉默著。

是否混有異國的血統呢,群青色的眼瞳如同玻璃工藝品一般無機質,毫無感情地凝視著我。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



“……我明白了。那麼,從明天起就在大廳迎候您回來。”

翡翠微施一禮,打開了門。

然後便又如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待到我穿過正門進入庭院後,才靜靜地跟在我身後。

來到玄關前,翡翠突然緊走到我的前面。



“嗚哇!”



不由得,條件反射一般地讓開了身體。

“……出什麼事情了嗎,志貴少爺。”

“啊,沒有———那個,什麼也沒有。”

“…………”



翡翠默默地打開了玄關的門。

看來翡翠來到我身前是要為我開門。

總是隨侍在主人身後,在用到自己的時候便默默地走上前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雖然堪稱傭人的楷模,但是像我一樣的普通人對於翡翠的一舉一動還是多少會感到心驚的。

……總是不能適應。這樣一來不是到什麼時候都和客人沒有分別了嗎。





“那個,翡翠。”

“是,有什麼吩咐嗎,志貴少爺。”

“昨天我也說過了,我自己的事情想自己來做。所以,就讓我來做吧。





雖然沒跟別人說起過,其實我是個相當懶惰的人,若是太過寵著我的話那可是會無限墮落下去的。”



嗯,這個秘密只是要對秋葉保守住。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志貴少爺是吩咐要對自己嚴厲一些嗎?”

“不,嚴厲還談不上。可能的話我還是想輕鬆地生活。”

“……真是萬分抱歉。志貴少爺話中的趣旨,我似乎無法理解。”

“……不,所以說,你這麼認真地跟我說也……”



……麻煩了。



昨夜,只是說了幾句話便覺得這孩子很難聽懂我的意思,儘管有這種預感,但是像這麼過分認真的性格我

還真是沒有想到。

“———啊啊,夠了,我的意思是翡翠以後不用管我就可以了。



像洗衣做飯之類要拜託你們,除此之外的事情就讓遠野志貴自己去花時間吧。

這麼大的宅邸只有你和琥珀兩個人吧?

那麼不必費心照顧我,這樣也能輕鬆一點,明白嗎!”





“——————”

翡翠的表情完全沒有變化。

既沒有回應也沒有首肯。

只是,似乎短暫地合了一下眼睛。



“明白了。但是您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志貴少爺。”

———嗚嗚,完全沒有明白……。

翡翠為了給我讓路,轉到了我的身側。



“……哈啊。”

……真是不好意思。

雖然這種獻身式的服侍讓我很高興,但是要是能有琥珀一半的開朗就好了。

翡翠原本就有著可愛的氛圍了,能夠再放鬆一些的話那該有多好———







“志貴少爺,您不打算回房間嗎?”



“不,只是稍微想一些事情。”

徑直來到大廳側面的階梯前。

翡翠很想接過書包似的注視著我的手。

……大概,就要說出請允許我幫您拿書包之類的臺詞了吧。

只是前來迎接就足夠讓我受寵若驚的了,再幫我拿書包的話可就太不好意思了。

我故意無視翡翠想要說什麼似的樣子,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身上的學生服請脫下來放到那邊。我還要去做宅邸的掃除,有什麼吩咐的話請叫我。”

“……翡翠要做宅邸的掃除,嗎。秋葉和琥珀在做什麼呢。”

“秋葉小姐在會客室辦理槙久老爺的繼承工作。姐姐現在進行中庭的掃除。”

“……哈啊。父親的工作什麼的,莫非是在和律師什麼的談話嗎?”

“是。似乎是在聽取經營方針一類的事情,秋葉小姐通常在晚餐前十分繁忙。”

“…………”



怎麼說呢,父親自己任性地一死了之,公司的事情完全沒有交給過秋葉吧。

“耽誤你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還有事情要做吧,那麼請繼續工作好了。”

“是。那麼我先告退了。”



脫下學生服,換上了便服。

時間不過剛到五點。

總覺得呆坐到晚餐時間有些太無聊了,那麼———





去見見翡翠吧。



……是了,從昨天起就一直受她照顧,與其有發呆的工夫不如去給翡翠幫幫忙。

———那麼。

雖說是要進行宅邸的掃除,不過翡翠會在哪里呢。

走下階梯來到大廳。

二層的走廊中並沒有看到翡翠,很有可能是在客廳一帶吧。

……不在。

…………不在。

………………不在。

……………………不在。

一層也沒有見到翡翠。

還沒有去找過的只有鎖著門的遊戲室和客房,還有秋葉在的會客室一類的地方了。



“……也許是錯過了去到二層了吧。”

這麼大的宅邸,即使是錯過了也不以為奇。

定了定神向著二層走去。

登上階梯,環視著走廊。

然後。

看到了佇立在東館深處的窗前的翡翠的身影。



“翡———”

剛要發出的聲音才到喉嚨便被卡住了

走廊的深處。

在照明不足的陰影之中,翡翠獨自一人一動不動地佇立著。







“——————”

……發不出,聲音來。

翡翠的身影,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佇立在昏暗的西式建築中的翡翠。

感覺上確實可愛,但是同時也給予人見到幽靈般的清冽的寂靜感。

翡翠連指尖也未曾動過,只是眺望著窗外。



“——————”

那扇窗戶。

不正是小時候,看到那個少女眺望著自己時的那扇窗戶嗎。



“翡———翠。”

這就是所謂的看得入神嗎。

就連出聲呼喚時也無法移開眼光,只是呆然地凝視著翡翠。

———突然。

人偶一般的翡翠,驀地將眼光移向了我。



“志貴少爺,您有什麼事情嗎?”

“啊———不,也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倒是……”

“?”



翡翠微微側了側頭。



神情中,已經沒有了方才那種讓人難以言喻的緊張感。

“因為很閑所以來找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現在,剛找到你而已。”

“……是這樣嗎。但是志貴少爺沒有做這種事情的必要。請回房間休息吧。”

“唔……”



雖然早就預想過,不過到最後翡翠果然還是不肯讓我做家務。

“不過翡翠,我反正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可做。總是發呆的話對身體又不好,無論如何讓我做點什麼好了。”







“雖然您這麼吩咐,但是需要志貴少爺幫忙的工作已經全部結束了。只剩下秋葉小姐的寢室還沒有整理了。

縱然是志貴少爺,作為男性也不可以進入秋葉小姐的寢室。”



“唔,唔唔唔……”

確實是這樣的。

……不過,很不舒服。總覺得翡翠是特意將我做不了的事情提出來似的。



“我還有工作要做,所以先告退了。”

翡翠走進了秋葉的寢室。

“……唔。”

果然不能因為無事可做,就跑到女孩子的寢室裏去。



“……沒辦法,回房間去吧。”

轉過身去。

忽然,很在意之前有翡翠站立在前面的窗戶。



“哎———在中庭的,那是琥珀吧。”

從窗前看去,中庭的情狀一目了然。

方才翡翠就像小時候一樣,從這扇窗戶在望著中庭嗎……?



晚餐結束後,在客廳啜著餐後茶點。

秋葉坐在我的身前,翡翠則侍立在牆邊。

客廳沒有電視一類的東西,秋葉也不會隨便向我說一些多餘的話。

———怎麼說好呢,這是相當高雅的餐後時間吧。





“志貴,能稍微打擾一下嗎。”



忽然,從大廳的方向傳來琥珀開朗的聲音。

“哥哥?琥珀在叫你,有什麼事情嗎?”

“不,我也不知道———不過還是去看一下吧。”



將秋葉和翡翠留在客廳,獨自來到大廳。



不知琥珀在玄關前做著什麼,只見她來回地踱著步。

“……琥珀。那個,你在做什麼。”

“啊,志貴。那個呢,事情稍微有一點複雜。……在這裏說有些不方便,能不能到外面去一下?”

“…………?”



還是不明所以,總之先跟在琥珀的身後。

“那麼有什麼事情?莫非是不能和大家講出來的事情嗎?”

“是。特別是秋葉小姐,如果被她知道的話,志貴一定要受斥責的。”



會被秋葉斥責的事情……?

“那是什麼啊。好像我真做了什麼會讓秋葉生氣的事情似的。”

“啊,倒不是志貴犯了什麼錯誤。那個,實際上呢。在志貴和秋葉小姐用餐的時候,有客人來過了。”

“哎?客人什麼的,來找我的?”

“是的。在門外不停地踱步,我覺得很在意就上前搭話。身上穿的衣服是志貴的高中的制服,所以我才會猜

測是不是來找志貴的。”



然後琥珀便向我描述了那個客人的相貌。

年紀和我差不多,有些娃娃臉。長髮梳成雙辮的可愛女孩……?





“…………”

突然間眼前一黑。

這個相貌。

那不是,離家出走的弓塚五月的相貌嗎———



“還有呢,那個孩子問過我,這裏是遠野家的宅邸嗎?什麼的。我一說是的,她就問那麼遠野君在家嗎?”

“……嗯。然後怎麼樣了,琥珀。”







“是,因為看她想和志貴說話,所以就請她進屋來,但是她拒絕了。還說什麼現在見不到就算了什麼的。”

怎麼一回事呢,琥珀很不解地側過頭。

不過,想知道這一點的其實是我才對。



“為什麼———弓塚,會到我這裏來呢……”

不知道。

雖然不知道,卻總有著不吉的預感。



“……琥珀,那是在多久以前的事情?”

“這個,志貴的晚餐結束前不久,大概是在十分鐘之前吧。”

“———!那麼,那個孩子從哪邊離開的你記得嗎?”

“走過坡道往城鎮方向去了,我想大概是在站前區一帶吧。”



———十分鐘之前嗎。



如果跑步的話———還有運氣好一些的話,也許還能夠找得到。

“……我知道了。稍微出去一下,這件事情幫我瞞一下秋葉。”

“我明白的。如果被秋葉小姐知道的話,又會責怪志貴的。”



我向似乎很高興似的微笑著的琥珀行了一禮,然後便跑向了夜晚的城鎮。



“哈啊———哈啊、哈啊———”

全力奔下坡道,向著站前區跑去。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分開站前擁擠的人群,搜尋著弓塚的身影。



“哈啊……哈啊、哈啊……”

大口地呼吸著。

漸漸難受起來,跑著跑著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果、然……沒有那麼簡單、被我找到、呢……”

哈啊、哈啊。

調整一下荒亂地呼吸,馬上又奔跑起來。



———完全找不到弓塚五月的身影。

要說當然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這麼簡單就放棄。

……我想自己也並不是特別為弓塚五月擔心。

只是因為心中總是存有一絲芥蒂,逼迫著我無論如何也要在這一帶狂奔不息。

———那麼就再見了,遠野君。

那是到處都有的告別時的問候。

……那是真正幸福時的,溫柔的笑容。

擁有著這種神情的人,不可能會離家出走的。

———遇到危機的時候要來幫助我喲,遠野君。

是啊,做出這種事情來的理由是如此的單純。

我只是,不想背叛那個時候的笑容而已———





“哈啊———哈啊———哈啊———”

公園中也看不到像是弓塚的人影。

……從一開始就知道,在什麼線索也沒有的情形下是不可能找到任何人的。

再找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差不多也該返回宅邸了。



“……可……惡……”

雖然這麼想著,但還是向著城鎮的方向轉過身去。



再一次來到了站前區。







時間已然過了晚上九點。

由於連日來殺人魔的傳聞,才不過九點人跡便稀少起來。

———忽然。





“弓———塚。”

一瞬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在眼前走過的背影,實在是太過於像弓塚五月了。

弓塚邁著蹣跚的步伐向人群中走去。

……距離太遠,看不真切。

也許是看錯了,總之先追上去叫住對方為好。



“等一下,弓塚同學———!”

一邊追一邊喊著。



“——————”

也許聽到了我的聲音,弓塚向我這個方向轉過頭來。

那張臉上,沒有可以稱之為表情的東西。

走在前面的少女毫無疑問就是弓塚五月,然而若真是她的話是不可能會有如此可怖的表情的。



“———啊。”

為什麼,會感到身上流竄過一陣惡寒。

———咚咚。

心臟的鼓動加快了。

後頭部變得沉重起來,喉嚨中微微感覺到發燒。



“怎麼回事……這麼,奇怪。”

身體開始發熱。

像是感染了什麼熱病一樣,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就在這個瞬間,弓塚再次走開了。



“等———等一下,弓塚同學……!”

一邊跑一邊呼喚著。

弓塚再也沒有回過頭,只是蹣跚地走著。



“你———這,聽不見嗎,弓塚……!”

強拖著發熱得像被抽打著一般的身體跑著。

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追及弓塚的背影。

……無論再怎麼奔跑,也追不上行走的弓塚。



“——————”

好奇怪。

雖然有這種感覺,但是卻想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要說現在的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也就只有毫無辦法地繼續緊追著弓塚五月了。



———忽然。

不知何時弓塚的背影消失了。

直到剛才還能夠作為目標的背影,現在卻找不到了。





“……可惡……這是怎麼一回事,到底……!”

停下腳步,調整著呼吸。

哈啊哈啊,胸部激烈地上下起伏著。

……到現在為止才發現,已經跑了相當長的時間了。



“……現在,是幾點,了……”

雙手扶著膝蓋,向附近的店鋪的櫥窗望去。

時間———已經是夜裏十二點了。



“———不會吧。我跑了那麼久嗎。”

……雖然完全沒有實感,但是時鐘沒有問題。







環視身周,商業區的燈光漸漸寥落起來。



“———回去、吧。”

雖然很在意弓塚的事情,但是自己也很清楚再找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

……大約追了將近三個小時,其間不知呼喚了多少次卻連頭也不回,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哈啊,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向宅邸走去。



……來到這裏後突然發現,附近一個人也沒有。

商業區一帶還多少有些人跡,從這裏回到宅邸的路上則完全看不到人。





“…………”

腦中突然浮現出殺人魔這個詞。

夜晚十二點。

獨自一人走在鎮上的自己,對於殺人魔來說也許是最好不過的物件了。



“——————!?”

有響動。

在建築物的背側,傳來了什麼響動。

像是有什麼人倒在地上的聲音。



“……是在小巷的那一側……?”

……再次傳來一聲響動。

周圍,是充滿不吉的,寂靜。

……心中湧出可厭的預感。

在小巷裏,有什麼人倒下了嗎。

還是說只不過是風吹倒了什麼東西呢。

……無論是哪種情況,與之牽扯上總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但是。

由於到剛才為止一直在搜尋弓塚,現在不禁產生了弓塚就在那邊的錯覺。



“……怎麼,辦……”

周圍看不到人影。

可以依賴的,只有早晨琥珀交給我的短刀。

我———



去看看。



———無法無視自己的錯覺。

在已殺過多人的殺人魔仍在徘徊的夜裏,走進發出奇怪響動的小巷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不管意味著什麼,我———無法忘記昨天弓塚的笑容。

弓塚不應該在那裏。

但是,如果弓塚就在那裏的話,如果發生了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的話。

……我,絕對會後悔自己此時的行為的。





“———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振作起來。

如果,真的發生什麼意外的話,遠野志貴還有著雙“眼”。

雖然老師說過不可以隨便使用,不過對方若是那個殺人鬼的話,一定會被原諒的吧。



“……聲音,是從這一帶傳過來的吧。”

做好了心理準備,向著小巷中走去。



———咚咚。







心臟,重重地跳動了一下。

小巷裏十分寂靜。

……響動,是從深處的寬敞地帶傳過來的。





———咚咚。

頭的後部,很痛。

極度的緊張導致痙攣了嗎,痛得好像脊骨要穿破皮膚飛出去一般。





———咚咚。

為什麼呢。

我明明什麼也沒有考慮,本能卻從剛才起就鳴響了警報。





———咚、咚。

不要去。

不要到前面去。

若是去到的話,一定無法再返回了。





———咚、咚。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穿過小巷,我的腳已經踏入那塊寬敞的空地了。





“———哎?”

只能,發出這種聲音。

———小巷裏,是一片紅色的世界。

在那片領域中,有手足散落在垃圾和瓦礫之間。

手足並不是狗或貓的。

從切斷面處紅色的血,還有骨頭,以及新鮮的肉來看,毫無疑問是人類的手足。

地面和牆壁上滿是紅色的血痕。

濃重的味道附著在鼻孔中。

粘糊糊的。

像是化成了紅色的霧散佈到全身各處一般,濃厚的血的味道。

臉。臉。臉。

從頸部被切斷,帶著苦悶的表情滾落在地上的臉。

像木乃伊一樣乾癟,且被剖成兩半在地上抽搐的臉。

雙眼被抉出,無法分辨是男是女,被棄置在地上的臉。



“——————”

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在他們的亡骸邊旁觀著。

不,要說這是人的屍體可就差得太遠了。要說是製作失敗後捨棄的廢料,還多少貼切一些。

屍體,有四具。

無論哪一具都如同被胡亂吃過的剩飯一般散在地上。



“哈———哈。”

愕然地呆視著屍體的海洋。

頭的後部針紮一般地疼痛。

喉嚨乾渴,呼吸如火燒般帶著熱度。

指尖哢哢地顫抖著,嘴角也吊起呈一個奇怪的形狀。

這是———什麼。

現在在眼前展開的世界,是什麼。



“———紅色。”







是的。

極其醒目的,一片充滿攻擊性的顏色———

只是,呆呆地佇立著。

到底該怎麼辦,心裏想著。

咚咚。咚咚。咚咚。

站在這種,不知所謂的風景之前。

我的心臟,咚咚地,像是在期待著什麼似的,重重地跳動著。

沙的一聲,牆邊的屍體動了。

不,不對。

在那裏的不是屍體。

與那些隨隨便便丟在那邊的手足不同。

有著完整的手足,很明顯是一個活著的人類。





“啊……”

看到了令人意外的東西。

比起對於有人還活著這種事情的喜悅,在這樣的光景中竟然還有活著的人這種事情要更為不自然。

但是,如果還活著的話。

如果還活著的話,不去救他,是不行的。



“那個———我說?”

帶著依然亢奮的感覺,向著還活著的人走去。



“———咿。”

突然從血海中爬起來,他把臉轉向了我。

那是,乾涸的,髑髏一般的臉。



“咿———!”

條件反射般的向後逃避。

但是,比起我的動作來,髑髏要快上數倍。

發出咻咻的聲音,那傢伙把我壓在身下。

———咻、咻。

可厭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看時———髑髏的喉嚨上開有一個大洞,似乎無法發出飽滿的聲音。



“———啊。”

乾癟的臉,乾癟的手壓了過來。

只剩下骨和皮的喉嚨中,聲帶正隨著噁心的聲音震動著。



“嗚哇啊啊啊啊啊!”

只是拼命地想要把那傢伙從身上剝開。但是那傢伙卻依然發著噁心的聲音不肯離開。

哢哢地,髑髏張開了口。

幾乎能一口咬碎肩膀的口,像是在傾訴著自己不想死一般,漸漸逼近了我的臉。



“不———”

不要,這種話也說不出口。

只有骨和皮的那傢伙,就這麼向著我的頭咬過來———就這麼,突然地,迸散了。



“哎……?”

那麼強的力量消失了。

勉勉強強才留有骨和皮的那傢伙,就連骨和皮也沒有了,毫無形跡地消失了。

沙拉沙拉地。

噩夢一般地,那傢伙化成灰散落了。



“……什麼啊,這是。”

從肩膀傳來一陣激痛。







“啊……痛。”

被抓過的雙肩,已經紅紅地腫了起來。

疼痛就是現實。所以剛才的一切,毫無疑問是現實。

真是過分的,噩夢。

這種事情———明明只可能是噩夢的,但是連夢也,不是。



“遠野君。繼續留在那裏的話可是很危險的喲。”



“——————!”

向著背後傳來的聲音回過頭去。

方才進來時的小巷入口處,弓塚五月站在那裏。



“弓塚,同學———?”

“晚上好。在這種地方見面,真是奇遇呢。”



完全像是,走在街上偶然相遇似的,弓塚淡淡地向我招呼道。

“弓塚同學也是———在這種時間,做什麼呢。”

“我只是散散步。不過,倒是遠野君在做什麼呢?殺了這麼多的人,這可不對喲。”



嘻嘻,弓塚帶著淡淡的笑容說道。



“殺了人———哎?”

環視周圍。

……然後,終於回想起自己是在何種慘狀中呆立著。

一片血海之中。

遠野志貴,完全像是殺人鬼一般,呆然地站在那裏。



“不、不是的,這不是我……!”

“怎麼會不是你呢。大家都死掉了,只有遠野君還活著,那麼不管是誰都會以為是遠野君做的了。”

“那、那怎麼可能呢……!剛才連我也被這個傢伙襲擊了……!”



伸手指向剛才襲擊自己的怪物。

但是,那裏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那傢伙別說骨了,連灰也一點不剩地消失在風裏了。





“啊———”

倒吸了一口氣。

弓塚吃吃地笑起來。



“不、不是的———不是我、不是、我。”

頭腦麻痹了,只能重複著這句話。

……我知道了。

明明知道到底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頭腦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

比如說,弓塚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比如說,明明眼前是這麼一種慘狀,弓塚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之類的。



“弓塚同學,我———”

“嗯,其實我是知道的。遠野君只是在我吃飯的時候偶然進來這裏而已。

說了些作弄你的話真是對不起。我呢,總是會做一些和自己的心情相反的事情,在遠野君面前更是容易這



樣。”

弓塚依然在笑著。

……那笑容與這片慘狀是如此的不適合,讓人不寒而慄。

弓塚站在小巷的入口處。

雙手不自然地絞在一起。完全像是,要隱藏起什麼似的絞在背後。

———凝神看時。

她的手肘附近有什麼紅紅的東西,染成斑駁的紋樣。



“弓塚,你———”

“怎麼了嗎?這麼可怕的表情,好奇怪啊,遠野君。”







又吃吃地笑起來。



“——————”

……不對。

她,不是弓塚五月。



“弓塚———為什麼,你要,把手藏起來。”



“啊,果然被發現了嗎?遠野君還是那麼敏銳啊。

我呢,從過去就喜歡著你的這種地方,志貴君。”

像是強調一般,說出我的名字來。

弓塚五月,將雙手拿了出來。

被染得血紅的雙手。

血還沒有幹透,仍然在一滴一滴地淌著。

像是在誇示一般。

弓塚五月的嘴角,綻出了笑容。



“弓塚,你的手———”

“嗯。是我把那些人殺死的。”

“什———”

“啊,不過這可不是什麼壞事喲。我並不是因為憎恨這些人才會殺死他們的。只是為了活下去才需要這些人





的血,出於無奈才殺死他們的。”

她理所當然似的說道。

那種事情,我當然無法理解。

我所知道的,只是———自己身上的血無可抑制地向上湧這件事情而已。

咚咚。咚咚。咚咚。

哈啊。哈啊。哈啊。

完全像是,對被血染紅的弓塚迷住了似的,在,興奮著———





“你說殺了人———是真的嗎,弓塚。”



“即使我說是在騙你你也不會相信的吧?還是說你覺得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吃吃地笑著。

———難以置信。

雖然難以置信,但是毫無疑問她沒有說謊。

這種慘狀。

全部,都是弓塚一手造成的。



“為什麼———要做這麼,過分的事情。”

“一點也不過分啊。剛才我也說過了吧,我並不是因為憎恨這些人才殺死他們的。志貴君,為了活下去而殺



死別種生物,並不是什麼壞事啊。”

“你說什麼———!不管有什麼理由,殺人就是壞事啊!”

“並不是那樣的。啊,不過我似乎也做了一件壞事。



我呢,今天是第一次這麼做,所以有些生疏,吸血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的血送過去了。結果才會留下一個

沒死透的,害志貴君遭到了襲擊。

對不起。我差點就把志貴君也捲進來了。那傢伙沒有做到最後就死掉,真是太好了。”



“什麼———你在說什麼啊,弓塚。”



“現在不明白也沒有關係。我也還沒有很清楚地把握住自己的情形,沒法詳細和你說明。

不過,不管花多少時間,我決心一定要成為志貴君那樣。

像志貴君一樣的,了不起的殺人鬼———”

說著,弓塚的臉突然扭曲成痛苦的形狀。



“哈———啊,嗚……!!”

痛苦地握住自己的喉嚨。

血,從弓塚的口中嗆咳出來。



“好———痛。果然,只因為肚子餓就隨便地吸血是不行的。







不是質地好的,純淨的血,身體就接受不了呢———”

一直咳到蹲下身去。

咳嗽的同時,還吐出了鮮紅鮮紅的血。





“嗯———嗚、嗯啊啊……!!”

弓塚的身體顫抖著。

……我不是很明白。

仍然,什麼也不明白。只是,弓塚非常地痛苦,是非常明顯的事實。



“很痛苦嗎,弓塚……!?”

不由得跑近弓塚,想要拉過她的手。

“———不行!不要靠過來,志貴君!”

但是,弓塚的聲音阻止了我。



“……不行、的,我完全沒有關係的,志貴君。”

喘息過後。

隨著痛苦的呼吸,又吐起血來。



“弓……塚,你———”

我,不明白。

弓塚痛苦的原因也好,為什麼,她會變成這個樣子也好。



“……到底是怎麼了。還說自己殺過人,那是謊言吧……?弓塚,那麼痛苦的話還是趕緊去醫院為好。”

……我是知道的。

我知道這種慘狀是弓塚一手造成的,但是,還是說著無用的謊言。



“來吧,弓塚———往那邊走,沒問題吧。”

溫柔地向她說著。

但是弓塚拼命地搖著頭,比方才還要激烈地拒絕著我。



“為什麼———那麼痛苦的話,不趕緊去醫院不行吧……!”

“……不行的是志貴君。真是的,一直一直,都不明白我。”

“傻瓜———你還說這個,我從剛才起就什麼也不明白!”

“啊……哈,是嗎,是這樣啊……儘管如此,還在這裏陪著我———”



踉踉蹌蹌地。

像是逃一般,弓塚向後退去。

“……好痛啊,志貴君。”

呼吸荒亂著,又吐出了鮮紅鮮紅的血。



“……又痛,又冷,非常地不安。

真的是,現在想馬上讓志貴來幫助我。”

———但是,今夜已經不行了。

說畢。

弓塚突然站起身來。



“———等著我,很快我就會成為一個獨當一面地吸血鬼,來和志貴君見面的!”

“什———等一等,弓塚!”

“——————”





弓塚的身影消失了。

就在我邁出一步的時間裏,弓塚已經消失在小巷裏了。

……那種速度並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而是酷似獰猛的怪物。





“———弓塚,你———”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真是……!



“嗚———!”

被抓過的肩膀疼痛起來。

回過頭看時。







在屍體散落得到處都是的小巷裏,只留下了鮮紅的血痕。

臉也好。臟器也好。手足也好。

全都像剛才的髑髏一般,化為灰燼消失了。





“———啊。”

咚咚。

血液就像在逆流一般,想要嘔吐。



“不可,能———”

咚咚。

直到現在也殘留有射精時一般的,興奮。



“這種,東西———”

無論何時。

像是燒附在眼球中一般揮之不去的,血的朱色。



“這種東西,不可能———!”

一陣眩暈。

眼中映出的一切,全是扭曲的。



———發覺到時,已經回到了宅邸。

這就是所謂動物的歸巢本能吧。

明明到現在還覺得似乎馬上就要暈倒似的,真沒想到還能好好地回到自己的家裏來。



“……嗚。”

想吐。就要吐出來了。

“哈———哈、啊———”

然而心臟咚咚跳個不停,連呼吸都很吃力。



“……不快點……去休息,的話……”

過去由於貧血不知暈倒過多少次,所以我很清楚自己是否能支持得住。

———能夠休息的話。

在床上休息一會兒的話,這種嘔吐的感覺也好,心跳也好,都會回復成平常的樣子。

那種———那種事情也會忘記,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能夠迎來一如平常的早晨。



“志貴?是您回來了嗎?”



“啊……琥、珀。”

從西館的走廊上,突然冒出琥珀的臉來。

……說起來,琥珀的房間似乎就是在一層的西館。



“歡迎您回來,志貴。那麼,和那位客人見過面了嗎?”



“啊———啊啊,總之是,見過了。”

應答著,同時不禁又回憶起來。

散亂的手足。

臉。臉。臉。臉。

滿是血污的小巷。

雙手染滿鮮紅的顏色,吃吃地笑著的弓塚的神情———



“……抱歉。我要回房間去了,琥珀也,回去吧。”

現在和任何人也不想講話。

我讓琥珀離開,自己走上了階梯。



就勢倒在了床上。

“哈———啊。”

胸部不住地上下起伏,吸收著空氣。







“——————”

意識漸漸遠去。

再次眩暈起來。

真想就這麼失去意識,就這麼睡去。

———但是睡不著。

明明眩暈的這麼厲害,意識卻總是不肯淡去。

一合上眼瞼,方才小巷裏的光景便會再度浮現。

咚咚地,心臟重重地跳動著。

那並不是恐怖,不如說———更近似於性的興奮。



“為什、麼———”

會變成這樣的理由我不知道。

也許恐怖與性欲本身就處在極其相近的位置上。



“哎……?”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志貴少爺,您還沒有睡嗎……?”

如同呢喃般的聲音,是翡翠的。

咚咚。

只不過是想像到翡翠的身影,心跳便微微地緩和下來。



“……啊啊,還沒有睡。有什麼事情的話,就進來吧。”



“———那麼我失禮了。”

……怎麼回事。

翡翠手中的託盤上有杯子和似乎是藥的紙包。



“……翡翠。有什麼事情嗎,這麼晚了。”

“是。志貴少爺似乎無法休息,所以我把藥送過來了。”

“哎……?我的確睡不著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嘛,翡翠。”

“是姐姐吩咐我的。說志貴少爺似乎很疲累,所以讓我來服侍您。”



……是嗎,是琥珀啊。



剛才在大廳見到的時候,把我的臉色看得很清楚。

“……那麼,這個藥是什麼?”

“是鎮靜劑。已經從志貴少爺的主治醫生那裏獲得了服用許可。”

“哈啊———不愧是琥珀。真是很用心呢。”



總之,現在正是恰到好處。

從翡翠手中接過水來,服下了藥。

“嗯———啊。”



不久,睡意便侵襲而來。

“……謝謝了,翡翠。也替我向琥珀道謝。”

“我明白了。那麼祝您晚安,志貴少爺。”



……能夠聽到翡翠的腳步聲。

身體中湧出了乏力的感覺。





“嗯———好,舒服———”

呆呆地。

如同昏迷過去一般,我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這是夢嗎。

紅色的小巷裏。

在我的腳尚未踏入的,小巷裏。









那裏,弓塚五月在殺人。

在大街上向適當的路人搭話,然後把對方帶到小巷裏。

毫不容情地從後面扭斷脖子,再一口咬住那扭曲得像抹布一樣的頸部。

一個人。

兩個人。

三個人。

四個人。





被我所扔掉的。還能做那種事情。



只是拼命地,貪婪地吸過血之後,弓塚將四具屍體解體,又舐起血來。

紅色的世界。

但是,難以置信的是完全沒有厭惡的感覺。





笨傢伙。笨傢伙。笨傢伙。



手中有短刀。

呼吸哈啊哈啊地荒亂著。

心臟像活塞一般,從剛才起就催促著我去做。





要是我的話。會做得更好。



哈啊,哈啊,哈啊。

痛苦的喘息。

那是———自身也如弓塚五月一般,為了壓抑住某種衝動,而呼吸荒亂的結果嗎。

荒亂著。

因為我不想看到———這種東西。





猶豫著什麼。



沒有什麼,猶豫。



壓抑著什麼。



沒有什麼,壓抑。



忍耐是沒有價值的。



是什麼人的,煩人的,聲音。



我是。如我的姿態一般的。存在形式。



那個聲音是,自己的,聲音。

……弓塚在哭泣著。

為了沒有更盡興的殺人而哭泣嗎,還是痛得哭了起來,不是很清楚。





難看。



這麼想可以嗎。



那個女人。真難看。



……那樣的我,就不難看嗎。



難看的傢伙。殺了她。



……難看的東西,就要殺死嗎。



殺。



…………。



殺。



…………。



殺。



……。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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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snowsea= 發表於 2008-12-14 10:10
翡翠 3。反転衝動III
“志貴少爺……!”

———有聲音傳來。



“請您醒一醒。我這就拿飲料過來。”

———漸漸遠去的感覺。

腳步聲響起。

然後,我終於瞭解到,早晨已經到來了。



“——————”

睜開雙眼。

房間裏一個人也沒有。

只能聽到呼呼的喘息聲。



“……什麼嘛……這種,聲音。”

試著說出口來,才發覺到那是自己的呼吸聲。



“奇……怪。”

看時,身上全是汗水。

完全像是跑過數十公里的馬拉松一般,身上十分疲倦。



“嗚……”

頭好痛。

……都是因為做了那麼詭異的夢。

滿身是血的弓塚,以及很羡慕似的一直眺望著她的自己,這樣一個不知所云的噩夢。



“……這是,怎麼回事……”

一邊荒亂地呼吸著一邊自語道。

昨夜的夢仍然縈繞在腦中,不肯退去。

真是相當詭異的噩夢。

夢中的自己在發著呆,甚至以為只靠自己一個人無法從噩夢中脫身似的。



“志貴少爺……!”

忽然。

慌慌張張地,翡翠跑進了房間。



“翡翠……?出什麼事情了,連門也不敲就進來了。”

“啊……您已經清醒過來了嗎,志貴少爺……?”

“嗯,我這就起身。早上好翡翠。今天早晨也來叫我起床了。”

“啊———是,早上好。”



似乎很抱歉似的問過早安,翡翠來到床前。

“飲料為您拿過來了。您的身體似乎有些不適,所以請喝吧。”



看時,翡翠用和昨天同樣的銀質託盤準備好了飲料。

“……?不,我沒覺得特別不舒服就不喝了。昨晚睡得很好,頭腦也很清醒。”

“———但是。”



翡翠定定地看著我。

“方才您的狀態實在不能說是很好。志貴少爺,胸前的傷不痛嗎?”

“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也許是因為做噩夢的緣故吧。直到剛才還覺得很詭異。”



一回想起來便覺得一陣眩暈。

翡翠依然定定地凝視著我的臉。









“……是了。翡翠來叫過我起床。”

“……是。真是十分抱歉。”

“你在說什麼啊。謝謝你,翡翠。你來叫我起床真是太好了。”



從心底感謝著翡翠。



如果翡翠沒有來叫我起床的話,我恐怕還會佇立在那個噩夢之中吧。

“那麼我這就換過衣服,之後去餐廳。還讓你特意拿飲料過來,不好意思。”

“不,這沒有什麼。那麼我在客廳等您。”



翡翠靜靜地離開了房間。

說實話,有一些感動。

雖然我一直認為翡翠是個面無表情的孩子,不過那也許只是不擅長表露自己的感情罷了。

我只是被噩夢魘住便如此慌張,現在回憶起來還是想笑。

這樣下去,見到翡翠的笑容也許不會是那麼困難的事情。



“———那麼,起身吧。”

揭開被單,從床上站起來。

———瞬間。

身上掠過一陣激痛。



“嗚……!”

疼痛的地方,伴隨著咚、咚的鼓動,在體內響著。

“啊———嗚———”

緊抓住被單,強忍著疼痛。



“哈———啊。”

……鎮定下來了。

也許只是突發性的發作,身體沒有異常。



“……胸前的……傷。”

隔著衣服觸摸自己的胸口。

在那裏有一塊很大的傷痕,即使在完治之後的今天,偶爾也會像方才一樣作痛。

按主治醫生的說法,精神性的疼痛會讓理應完治的肉體的疼痛再次復蘇。

通常胸口的傷會作痛的情況,是在見過了交通事故或是生物的屍體之後。

也許是因為血或死的印象,會讓我回憶起八年前的事故。



“……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嗎。”

紅色的小巷。

在那裏一如往常地向我打著招呼的弓塚的笑容。



“嗚———!”

胸口,好痛。

弓塚的事情在腦中揮之不去。

但是,該怎麼做才好,就連應該去怎麼做,我也完全無法思考。

要說我能夠做到的事情,也就只有將遠野志貴的日常扮演下去而已。



“可———惡。”

狠狠地詛咒過自己,從床上起身。

脫下睡衣,換過學生服,向客廳走去。



客廳裏能看到秋葉和翡翠的身影。

琥珀大概是在廚房裏為我準備早餐吧。

“早上好,哥哥。”

秋葉依然坐在沙發上,像是觀察我的臉色一般打過招呼。

“……啊啊,早上好,秋葉。”







回過禮後,便徑直轉向餐廳。



時間上不允許我和秋葉在客廳慢慢閒話———就連我自身,也沒有和誰講話的餘裕。

“哥哥,我有些事情想講———能否,給我一點時間呢。”

“可以啊,不過快沒時間了,請簡短一些。”



我在秋葉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那麼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哥哥昨天晚上人在哪里?”

秋葉用極其認真的神情問道。

……雖然拜託琥珀為我保守秘密,果然只要不在宅邸兩個小時以上就瞞不過去。



“……沒有什麼。只不過在街上散步而已。回來有些晚很抱歉,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吧。”



因為不想對秋葉說謊,所以儘量曖昧地回答。

“只不過是在街上散步?那可是相當大的事情吧。哥哥還是未成年人,所以請不要出現在夜晚的街頭上。再

加上,最近外面相當的亂。”

“———啊。”



說到這個———夜晚的鎮上還有殺人魔在徘徊。

為什麼。

為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呢。

殺人然後吸幹對方血液的殺人鬼。

這個描述,不是和昨天的弓塚非常相似嗎———





“……這種事情,雖然我不應該說,但是哥哥的身體也不允許這麼亂來啊。

像昨天晚上那樣,那麼……極其疲憊的樣子回來,很讓人擔心的。

如果有什麼煩惱的事情不妨和我談一談。雖然可能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如果我可以的話……”

———雖然我不想這麼想。

弓塚。弓塚也許就是讓這個城鎮動盪不安的殺人鬼。



“哥哥?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啊———不、嗯、我、在聽。”

秋葉的聲音傳來。

不過,我的腦中只是在回憶著昨天弓塚的身影。

秋葉定定地注視著我。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也不肯把事情說明白了呢,哥哥。”



“啊啊。是和秋葉沒有關係的事情。”

現在只能考慮弓塚的事情。

想儘快一個人獨處,所以才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說到底是自己的任性呢,對不對,哥哥。”

“…………”

“我明白了。那麼,請隨意使用你的自由吧。既然哥哥這麼說的話,我也只有去任性一下了。”





秋葉走向了大廳。



“志貴少爺。您現在方便嗎。”

“……方便,是指什麼。”

“我想秋葉小姐是非常擔心志貴少爺的。……只是大小姐她不會表達自己的心情,所以也很難讓志貴少爺理

解———”

“我理解得很清楚。但是,現在腦子裏亂亂的。……我也覺得,對不起秋葉。”

“…………”





翡翠陷入了沉默。



“志貴,早餐做好了喲!”

從餐廳傳來了琥珀的聲音。

我站起身來,向餐廳走去。







“志貴少爺,今天您會在什麼時間回來呢?”

“啊啊,今天是週六所以……不,可能在傍晚左右吧。有一些東西要找。”

“我明白了。那麼路上請您注意安全。”



深深地施了一禮。

在翡翠的目送下,我離開了宅邸。





———即使來到學校,也沒有任何意義。

弓塚五月被登記為缺勤,並且看起來沒有一個人去關心她的事情。

時間就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有彥和希耶爾前輩間或來找過我,不過沒有什麼印象了。

到了中午便放學了。

什麼期待也沒有。

即使什麼期待也沒有,不去搜尋弓塚是不行的。



太陽西沉。

在鎮上走過不知多少遍,完全沒有發現弓塚五月的身影。





“……嗚。”

懊悔地咬住牙。

……並不是因為沒有找到弓塚而懊悔。

兩天前。

而是對在這條路上,做出了那樣約定的自己,感到氣憤。

———在遇到危機的時候要來幫助我喲。

面對這樣說著的弓塚,我只是隨隨便便地回答。

如果是我能夠做到的話就會幫助你。

……那是,多麼不負責任地回答啊。

我所能做到的事情,真的是微不足道。

好痛。

又痛又暗又寒冷,那麼痛苦的弓塚,就連找出她來,我也做不到。



“——————”

太陽沉沒下去。

……雖然不願意接受,但是也許不到夜裏便見不到弓塚。



“……到了傍晚就回去,我和翡翠說好了。”

時間也許還早。

暫且先回宅邸,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吧。



“歡迎您回來,志貴少爺。”



翡翠在大廳等待著我。

“我回來了。……翡翠,秋葉怎麼樣了?”

“秋葉小姐還沒有回來。據說要遲一些,所以請您先用晚餐。”

“是嗎。……晚餐前我都在房間裏,時間到了就會去餐廳。”

“是。到時我會去請您,在那之前請您慢慢休息。”



將深深地行著禮的翡翠留在背後,我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吃過晚餐,我在床上坐下。







時鐘的指標正指向晚上九點。

這幢宅邸從八時起就禁止外出了,所以也就無法出到外面去。





“…………”

但是,那種東西不過是一個規定。

不去在意的話任何時候都可以外出。

———那麼,明天學校裏再見了,遠野君。

……什麼啊……我在考慮些什麼,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弓塚到底是怎麼了,我完全不知道。

但是我也推想到,她也是讓城鎮陷入恐怖的吸血鬼殺人的犯人。

但是,無論如何。

黃昏下的歸家路上,弓塚最後對我說過的話,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



……不知不覺中,時鐘的針已經指向了十二點。

我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彷徨之中,度過了一個無眠之夜。





“……志貴少爺,您已經睡下了嗎……?”

……翡翠的聲音。

出什麼事情了嗎,都這麼晚了。



“還沒有睡,怎麼了翡翠?”

“———是,雖然也猶豫過這個時間要不要來打擾您,不過既然志貴少爺還沒有睡下的話,我想還是應該來

向您通報一下。”

“通報,什麼事情?”

“方才,有打給志貴少爺的電話。讓我傳話說在公園等著您。”

“電話……這種時間嗎?”

“是。連姓名也沒有留下便掛斷了,我很猶豫是否要向志貴少爺傳達———”

“哪里———這個。”





……連想都不用想。



這通電話,多半是弓塚打過來的。

“……謝謝。不過今天已經這麼晚了,我明天再去。那個孩子是學校的同學,所以明天一定會見到的。”

“我不相信。明明您的表情那麼痛苦,還笑著對我說話,我很擔心。”

“傻瓜,我怎麼會騙你呢。不要緊的,這個時間也出不到外面去。又會被秋葉斥責,也會給翡翠添麻煩。所

以我不會去的。”

“…………”



翡翠沉默著。



短暫的時間裏,我們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志貴少爺。請您無論如何不要去做危險的事情。”

“……哪里,沒有什麼危險的事情吧。我這就要去睡了,翡翠也回自己的房間去吧。”

“…………”



翡翠只是凝視著我。

“———那麼就這樣吧,晚安。”

我已經無法忍耐了,強將房門關上。



“……真是抱歉。我無法向翡翠隱瞞嗎。”

從書桌的抽屜裏取出了短刀。

……也並不是說我打算要做什麼,總之若不預備好武器便安不下心來。



“———公園嗎。這種時間叫我過去,為什麼———”

自語著,不禁想起了無稽的傳說來。

吸血鬼不到夜裏便無法活動。

如果說這是真實的話,弓塚並不是特意在這個時間把我叫出去。







而是若非這個時間,便無法把我叫出去吧。

“……對不起,翡翠。我也知道自己是個傻瓜,但是如果不去冒這個險的話,我恐怕永遠也無法安眠。”

向著不在面前的翡翠道過歉,靜靜地,離開了宅邸。



“哈啊———哈啊———哈啊。”

休息了一下因狂奔而發熱的身體。

時間已過午夜零時。

大路邊上的公園。

由於連日來的殺人事件,這一帶一個人也沒有。



“…………”

咚咚,心臟猛烈跳動著。

喉嚨緊張得發幹。

翡翠接到的電話若真是弓塚打過來的話。

她應該就在這裏面等待著我。



夜晚的公園空無一人。

在無聲的月下。

不知為何,感覺到全身的體溫在下降。





“——————嗚。”

頭的後部麻痹起來。

身體……傳過一陣冷意,連指尖也被凍僵般的,惡寒。



“哈啊……哈啊……”

與漸漸冰冷的身體正相反,喉嚨在發著燒。

口中沙拉沙拉地發幹。

將手探入口袋之中。

在一瞬間———湧出一種想要將短刀拿在手中的衝動。



“什麼———啊。”

吱吱……。

輕微的頭痛。

降低下去的體溫。

如冰一般凍結的理性。

有什麼,很奇怪。

這個公園。就在這一帶,感覺有什麼不吉的東西在湧動。



“……都到現在了還有什麼可怕的,真是的。”

我將頭痛的感覺揮去,邁步向深處走去。



附近一個人也沒有。

非常陰暗,非常寂靜的會面場所。

在那裏———有什麼人在蹲伏著。

荒亂的呼吸。

那是一個臉色發青,痛苦地緊抓自己喉嚨的身影。

毫無疑問,那是弓塚五月的身影。





“弓……塚?”

由於那個樣子實在是太過痛苦了。我忘記了昨夜的事情,向著弓塚跑過去。

“等一下———!”







弓塚用聲音阻止了我的行動。



“……等一下,志貴君。你能來我很高興,但是現在靠近我的話會很危險。求求你了,不要再靠近了。”

伴隨著痛苦的呼吸。

似乎在下一個瞬間就會昏倒似的顫抖著,弓塚這樣說道。



“傻瓜,怎麼能把臉色這麼差的人放在那裏不管呢……!”

“嗯嗯,我,沒事了……因為志貴君來了,所以我身體就好了。”



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弓塚浮現出笑容。

“……到底是怎麼了,弓塚。為什麼不回家呢。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那種———”

“嗯?那種,什麼?”

“那種———那種事情,為什麼……!”

“那種事情,就如同昨天你看到的那樣。我不是說過是我把那些人殺死的嗎?”



很輕鬆地回答著。



……簡直就像在嘲笑著否定這種行為的我一般。

“那麼……這個城鎮上發生的殺人事件,是弓塚做出來的嗎。”

“雖然不想這麼回答。不過事情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嗯。”

“———變成這種事情,為什麼!?”

“這種事情就是這種事情喲。我將那些人殺死了,並且從此以後一定還會去重複同樣的事情的。我沒有必要

欺騙你吧?”

“弓……塚,你這———”

“這種稱呼方式,還是改一改好嗎。我都稱呼你為志貴君了,所以志貴君若不用名字來稱呼我的話可就太不

公平了。”

“什———”



倒吸了一口冷氣。

弓塚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

用和從前一樣的舉止———說著極其恐怖的事情。





“細想一想的話,我還真是一個傻瓜呢。



連像現在這樣稱呼你為志貴君也不敢,好幾年來只能站在遠遠的地方望著你。”

“哎———弓、塚……?”

“一直一直在看著志貴君。從被你從那個倉庫救出來之前,就一直在看著志貴君了。



我,真的是太膽小了。所以才會去和身邊的人來往,拼命地和他們一起笑一起談話,意識到時已經被人當

成偶像對待了。



所以,在學校完全不覺得快樂。但是自從剛剛升上中學二年級,和志貴君的那次交談之後我便改變了。”

“哎———?”

“嗯,志貴君一定不記得了。要說為什麼,因為你一直是一個很自然,毫不掩飾的人。也許當時的談話,對

於志貴君來說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吧。”

“——————”



該怎麼說才好呢。

如弓塚所說,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和弓塚說過什麼話,不,就連和弓塚說話這件事情本身,都沒有一點印象。





“不要做出這種表情來嘛。因為志貴君從那個時候起就開始和乾君走在一起,所以對其他的同學都沒有興趣



了。

不過,即使這樣也很好。只要一想到能和志貴君處在同樣的教室裏,就會非常地高興。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能夠和你好好地說話,讓你叫我弓塚同學這種事情成為了我的目標,現在想起來還真



是有點不值得呢。”

十分懷念似的,她這般說道。

像是回想起久遠的……已經無法再尋回的過去一般。



“我,一直在看著你。縱然知道你根本沒有注意到我也一樣,一直在看著。”

“——————”







雖然那是———應該高興的事情。

“那麼。志貴君,喜歡我嗎?”

對於現在的她,我應該怎樣回答才好呢———?



無法回答。



“弓塚———我。”

我———無法回答。

縱然很清楚這樣做很過分,但這是最真實的感受。

名為弓塚五月的同班同學,至今為止連意識都沒有意識到。

現在我所擁有的,只有兩天前歸家路上的一點印象,所以才無論如何也放不開手的———



“是這樣啊。志貴君,既然完全沒有在意過我。當然也就不會喜歡我了。”



“啊———”

突然,弓塚的身體顫抖起來。

弓塚痛苦地喘息著,就這麼———一下子跪倒在地面上。

傳來嗆咳的聲音。

蹲在地上的弓塚,拼命地嗆咳著,吐出了凝結的血塊。



“———弓塚!?”

這一次沖到了弓塚身邊。

“弓塚,不要緊嗎,弓塚……!”

將手放在她不住起伏的肩上。



“啊———”

不禁顫抖了一下。

弓塚的身體,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冰冷。



“傻瓜,身子怎麼冷成這個樣子!就這樣還在夜裏出門嗎,真是的!”



“———志貴、君。”

虛弱的聲音呼喚著我的名字。

然後如同昏倒一般,弓塚依偎到了我的懷裏。

哈啊、哈啊地。

帶著熱度的呼吸,侵染著我的肌膚。



“弓……塚?”

“即使志貴君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因為就連我也是,至今為止根本沒有真正明白過志貴君。”



如同要嘔吐出來一般嗆咳著,弓塚提高了聲音。

“夠了,不要再說話了……!我馬上就帶你去醫院……!”

“但是,現在我明白了。志貴君的事情,還有志貴君想要做的事情,我真的明白了。



因為———”



“哎———?”

弓塚的手腕用上了力。

以意外強勁的力量,按住了我的肩膀。



“因為我也,想變得和志貴君一樣———!”

說著。

弓塚,用牙齒咬住了我的頸部。



“啊———”

意識。意識,模糊了。

弓塚的牙齒向我的頸中深入。



“——————”







被吸走。

仿佛是,身體中的所有一切,都化為液體被吸走一般的感覺。

再怎麼去用力,也無法繼續思考。

這並不是漸漸失去意識。

而是更為單純的,意識被破壞而已。



“———啊。”

什麼也想不到。

縱然很清楚這樣下去會死掉,卻什麼也———



把那個女人。殺死。



縱然如此。

在我的理性消失掉之際,咚咚,體內的血液沸騰起來。





“弓塚———!”

雙手條件反射似的,將弓塚的身體推開。

弓塚跌坐在地上。



“做了、什麼———”

站起身來。

但是,並沒有成功。

身體十分疲倦,連一隻手腕都無法自由活動。

弓塚完全像是飲醉一般,呆呆地坐在那裏。





“啊———”

弓塚的臉,完全看不清楚。

意識朦朧起來,一切都籠上了一層霧。

就連身體的自由也失去了。

所擁有的,便只有頸部的疼痛。







血不停地湧出。

頸部殘留著弓塚的齒痕。

從被咬穿的兩個深深的洞中,有什麼黑色的東西被注入進去———





“啊———嗚、唔唔唔唔唔……!”

脊骨、脊骨被抽出來一般地、疼痛。



“哈———嗚、啊啊啊啊啊……!”

只能感覺到痛苦,不住抓撓著地面。

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緩解。

被弓塚榨幹了身體而動彈不得之外,還有黑色的蛇被注入了體內一般的疼痛。

連動也無法動彈,只能任憑爬入體內的黑色的東西隨意侵犯。



“哈啊———啊、啊———!”

抓撓著地面。

弓塚依然用恍惚的眼神,定定地,注視著我。



“弓……塚……,你,做了什……!”

“沒關係的,疼痛只在最初才有,所以忍耐一下吧。雖然最初很痛苦,但是一旦血液混合之後立刻就會止痛

的。



請放心吧,我是不會殺死志貴君的。只要你的體內流著我的血,就不會像昨天一樣疲倦,而且還會只看著

我一個人。”



弓塚很高興似的自語道。

“你在———說什麼、啊、弓、塚———”

“說什麼?只是讓志貴君也變得和我一樣而已啊。”



變成用吸食人類的血來代替吃飯,無法走在太陽之下而只能夜裏出行的另一種生物。”

……那是,什麼。

別開玩笑了,那豈不是———





“嗯,就是像吸血鬼一樣喲。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兩天前的晚上,我去確認志貴君在夜裏的商業區出遊的傳聞,清醒過來時就已經倒在小巷裏了。

那個時候只是覺得很暗、很冷、身體非常地痛而已。

但是非常不可思議,隨著時間流逝,身體發生變化的同時,似乎也明白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時時會感覺到疼痛是因為身體正在飛速地瓦解,一旦被太陽光照射到瓦解的速度就會加快,還有為了阻止

瓦解所造成的崩壞需要同種生物的遺傳情報。

嗯,雖然原因還完全不明白,總之不去做點什麼是不行的。

我非常地冷,獨自一個人非常的寂寞。

由於不想就這樣消失掉,於是便去吸食適當的人的血。

一旦吸到了,那個滋味是十分美味的!身體的疼痛變淡了,而且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夠做到。

但是,由於是那麼美味,注意到時已經將那個人的血一滴不剩地榨幹了。

那個人呢,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乾癟,我這才感覺到了後悔。我,從心靈到肉體全部變成了怪物。

———但是,為了活下去不去這樣做是不行的。

我說過的吧,我並不是因為憎恨而去殺人的。

我吸食人血的理由和志貴君吃其他動物的理由一樣。

所以,我也並沒有考慮得太深。”



“你這———”

那是,什麼。

為了活下去而去殺人,這能夠成為理由嗎。

那種事情,我———



“但是呢,我似乎終於成為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吸血鬼。

今夜的捕食非常愉快。

至今為止都是由於疼痛才去吸血,但是漸漸地就變得有趣起來。

志貴君也明白的吧?因為你是比起我來,更為優秀的殺人者。”







“什———”

什麼、啊。

到底在說什麼啊、弓、塚。



“我說過的吧?我一直在看著你。所以你溫柔的地方,還有可怕的地方我全都知道。

我還沒有和你提起過,是因為之前我還不明白志貴君可怕的地方。

但是現在我知道了。所以我想成為和你一樣的生物。

哎、志貴君。你也曾經有過,與憎惡或喜愛等等感情無關,想要去殺死某人的衝動吧?”



“不要———胡、說。”

那種事情,我至今為止一次也沒有想到過。



“我才沒有胡說!我之前無法理解籠在志貴君身周那脆弱的氣氛是什麼。但是我現在的身體完全能夠理

解……!

志貴君,只是站在那裏就會讓人聯想到死。你就是那種人。和現在的我一樣,不去殺死別人就無法生存下

去。

就如同不去呼吸就無法生存一樣,對於志貴君來說,殺人行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我呢,昨天很高興。身體成為這樣之後,第一次感覺到美好。因為我終於能夠理解至今為止還一無所知的

志貴君了。

哎,志貴君也是一樣的吧?

看到某個人,心臟便會毫無理由地怦怦作響,喉嚨沙拉沙拉地乾渴起來吧?

看到紅色的血,便會如酒醉一般被其迷戀住吧?

對於奪取別人的生命,踐踏別人的生命感到緊張和刺激吧!”



“騙人———的,那種事情———一次、也。”



“———啊。”

那是,在我做夢的時候。

就連一次也,沒有說過,不。



“看吧。那是不會為感情所左右,純粹的殺人衝動喲。我所想要去理解卻一直未能理解的,志貴君的脆弱之



處。

說到這裏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吸血鬼呢,能夠將吸過血的人類也變成吸血鬼吧?

那種事情可是真的。

準確說來呢,只是吸血的話被吸血的人便只會死亡。

吸血鬼在吸血的時候,使自己的血流入對方體內的話便會將對方變成自己的分身。所以,現在志貴君體內



流動的,是我的血。”

站起身來,弓塚很滿足似的說著。



“……是嗎。這個,是弓塚同學的,血,啊。”

……仍然在向體內放著毒的,黑色的東西。

這只不過是不到一口的分量,竟讓我痛苦得幾乎要發瘋,真是難以置信。



那樣的話。



這些血。

在體內不住流竄的,異物。

眼睛是無法看到的。

但是,如果是我的“眼”的話,那種東西———





首先。



在地面上掙扎著,甩掉了眼鏡。

線。在我的身體中蔓延的,看來像是異物的點,被我捕捉到了。





就從那個開始。殺。



用短刀,刺入了那個點。

短刀刺入了自己的身體。但是肉體卻毫無阻礙。

那是因為被殺的對象,並不是我自身而是那個異物。





“那麼,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才對。站起來,志貴君。”







……耳邊傳來弓塚的命令。

疼痛淡了。

手足回復了自由,我終於能夠站起身來。





“———太好了。從今以後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呢,志貴君。”

“…………”

“那麼,來我這裏。來到我的身邊,握住我的手,讓我安心吧。”



向我伸過手來。

———咚咚。

心臟再一次劇烈跳動起來,腳不由自主地動了。

只是,並不是向前而是向後。





“志貴……君?”



殺。



弓塚的聲音充滿困惑。

———咚咚。

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喉嚨漸漸乾渴起來。

神經,已經將眼前的人視作了敵人。





殺。



“哈啊……哈啊……哈啊。”

這種感情。

完全像是另一個人似的,自己的思考。

從身體中湧出的衝動已然無法忍耐。

——————意識 / 朦朧 / 起來。



“怎麼了……?哎,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呢……?”



殺。



咚咚、咚咚,含有韻律的鼓動。



殺啊、殺啊,向著自己下達命令一般,不斷地重複著。

“志貴君,你———”

“……不行了,弓塚———”



哈啊哈啊,痛苦地呼吸著,同時死死盯住弓塚。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血沒有效果……!?”

“……我把弓塚的血,殺掉了。所以,不會成為,你的同伴。”

“什———”



那雙眼呆然地看著我。



殺。



“……快離開吧,弓塚。……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有你在的話,我———”



殺。



“我———”



殺。



“我並不想去,殺人———”

——————意識 / 反轉 / 起來。

弓塚的眼神中點燃了黑色。

如同針一般的敵意。

遠野志貴的身體,脫離了遠野志貴的意志,一邊舐著嘴唇一邊反手握住短刀。



“是嗎。很有幹勁呢,志貴君。”



“——————”

發不出聲音來。

就連應該去如何應答的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就連視界也變成了零。

“騙子。明明說過會來説明我的。”



那種東西。我不知道。



“……也罷。既然志貴君不肯老老實實的話,那就先殺死你好了。要送出我的血,在那之後也完全來得及……!”



像你這種廢物,說得倒好聽。



……只能,聽到聲音。

沒有意志在其中。

只不過是弓塚要殺死這個身體,而這個身體,要回敬對方而已。

一聲鈍響。

握著短刀的右手感到一股壓力,而無力地垂下的左手開始發熱。

左手的溫熱,是由於出血的緣故。

弓塚的爪,毫不遲疑地撕開了衣服和皮膚,讓我流出血來。

由於出血,沸騰的血液也會冷卻下來吧。

猛烈跳動的心臟漸漸平復下來。

但是,注意到時。

我像是在擁抱著弓塚一般,將短刀插入了她的心臟。





“什———”

這是,噩夢的延續。

我在無意識之中。

把弓塚五月,殺死了。



“為什……麼。”

依偎在我身上的弓塚的身體冰一般的冷。

體溫什麼的,從一開始就沒有。

她像冰一般的身體,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在擁抱著我,而已。



“……弓、塚。”

握著短刀的手指在顫抖。

哈啊、哈啊的呼吸。

那是我,還有弓塚發出的。



“我———為什麼。”

明明沒有打算要殺死她的。

明明就連傷害弓塚的意志也沒有的,為什麼———!?



“志貴……君。”

耳邊傳來弓塚的聲音。

那一定是,怨嗟的話語。

那是對於說過要幫助她,卻在連自己都無意識的情形下殺死了她的我而發出的怨嗟。



“……我好、高興。”

然而。

弓塚如同做夢一般安穩,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為、什麼。”

“……因為,這是你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著我。所以,我好高興。我,對於志貴君來說是第一個殺死的,對

象。”



———咚咚。

“……對不起。雖說只有死才治得好傻瓜,但是,對於我來說,似乎即使是死,也治不好的樣子———”



———咚咚。







“……弓……塚?”



———咚咚。

沒有回答。

沙沙地。

她的身體,如同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化成灰燼散落了。





———到底,怎麼樣了呢。



是的。



———我,無法,去理解。



這樣就。可以了。



“哈———啊。”

……歎了一口氣。

再一次握緊短刀,胃中的東西,全部湧上了喉嚨。



“啊———哈啊———哈啊———”

……為什麼會這樣。

對於殺死她這件事情,我感到了後悔,也產生了罪惡感。

但是,現在比起這些更強烈的———是完全抑制不住的另一種感覺。



“哈啊———哈啊———哈啊———”

如此強烈的,衝擊。

如果說這種痛楚是快樂的話,恐怕在這個世界上便不會存在著更為強烈的快感了。

一想到這個,全身的血便沸騰起來,咚咚地跳動著。

……你就是這種人喲。和現在的我一樣,不去殺死別人就無法生存下去。

———她。

……如同不去呼吸就無法生存一樣,對於志貴君來說,殺人行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喲。

———對於殺人感到快樂的她,很自豪似的,對我這樣說道。



“———不對。”

不是那樣的。

不可能會去認同這種事情的。

如果認同了這種事情,我就不會再保持正常了。



“———我是不一樣的。與你是不同的,弓塚。”

沒有反駁的力量。

視界開始扭曲。

在這裏———繼續逗留下去的話,我一定會崩潰的。

……不回去不行。

不趕緊回到自己的世界,遠野志貴的日常的話,這種毒素又會出現的。



“———嗚。”

強忍著尖銳的頭痛,踉踉蹌蹌地走起來。



隨著金屬的摩擦聲打開了門。

我帶著沉重的身體和遲鈍的思考回到了宅邸。

邁著輕微的腳步聲。

在月光下伸長的自己的影子,恍如古舊的亡靈。





“———嗚。”

……被弓塚撕裂的左手開始作痛。

出血已然止住了。雖然痛覺還殘留著,不過傷口本身似乎並不深。







“——————”

走向了階梯。

我並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傷口。

現在只是想儘早回到房間,像泥一般沉睡過去———
=icesnowsea= 發表於 2008-12-14 10:10
翡翠 4。揺籃の庭
从深长的睡眠中醒来。

窗外射進來的陽光,已然不再是早晨而是中午的陽光了。

是因為昨夜回來得太晚的緣故吧。

直到將近中午,我才終於回復了意識。





“…………”

從床上坐起來,看著自己的手。

———依然,還殘留有刺到弓塚時的感觸。

兩天前的夜裏。

和弓塚相遇後,當晚做了一個極其可怖的噩夢。



“……昨天的事情……要也是一個夢的話,該有多好。”

事實並沒有這麼樂觀。

不知道弓塚成為吸血鬼的原因的話,也就不可能去幫助她。

———不。

也許對於成為那樣的弓塚,已經什麼方法都沒有了。

她,早就已經死去了。

我所做的事情,只不過是將能夠像人一樣活動的屍體,再度變回正常的屍體而已。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但是,即使如此———



“我失禮了,志貴少爺。”



隨著已然熟稔起來的聲音,翡翠進入了房間。

“早上好,志貴少爺。今天您的身體還好嗎?”

“嗯……啊啊,因為睡得很好,身體並不要緊。”

“是這樣嗎。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翡翠連眉毛也不動一下地說著,完全看不出一點放心的樣子。



“…………”

不過,我倒是放下心來。

昨夜的事情,只用一個晚上是不可能接受下來的。我甚至從心底以為,再也無法從那個異常的世界中自拔



出來了。

“……謝謝你,翡翠。從早上到現在,你已經來看過我不少次了吧?這麼為我擔心,真是謝謝你。”

“———哪里。服侍志貴少爺是我的工作。”



翡翠的表情中微微帶上了一絲喜色。

……並且,我覺得自己獲得了幾分救贖。

像這樣睡在床上,翡翠如往常一樣來叫我起床。

只有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才會給予我返回了日常的實感。





“那個……志貴少爺,有一件事情很難啟齒,現在可以說出來嗎?”

“……?什麼啊,難說的事情。一直睡到中午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可以辯解的,我也只能道歉了。”

“不,並不是這種事情,不過也許多少和志貴少爺的睡眠時間有一些關係。”



翡翠似乎真的很難啟齒似的扭著手指。

“……那個,由於我的不謹慎,昨夜的事情已經被秋葉小姐知悉了。”

“哎……昨夜的事情……什麼啊?”

“就是,志貴少爺出門的事情。”

“嗚———”



不由得將視線從翡翠身上移開。







雖然當時自己想去掩飾,果然還是被翡翠發覺到了。

“志貴少爺是在夜裏回來的,所以秋葉小姐似乎並不知情,不過確實是有什麼事情要向您確認的。



去到客廳的時候,請您多少注意一下。”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也不過是抱怨幾句罷了。畢竟是我違反門限在先。”

“關於這件事情,今後是否還會有類似的情況出現呢?我並不會去阻止志貴少爺,但是像昨天那樣的事情繼

續出現的話,我也不得不去向秋葉小姐報告了。”

“———不、像昨天那樣的事情已經不會再發生了。一切,都在昨天結束了。……再也,不會有電話打過了

了。”



———是的。已經,落下帷幕了。

隨著這句話,終於結束了。

弓塚五月已經不存在了。

在城鎮裏製造騷亂的吸血鬼消失了,我,永遠地葬送了那個說著喜歡我的同班同學,用自己的手。





“…………”

翡翠用心痛的神情看著我。

……真是的,我的表情竟然讓翡翠擔心到這種程度。



“———那麼,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這就起身。翡翠,秋葉今天在宅邸裏嗎?



總是看她忙這忙那的,想必假日也要去學習些什麼吧。”

“是,秋葉小姐在假日也有預定,不過今天會留在宅邸裏。”

“…………?”



有預定,卻留在宅邸裏……?

“雖然不是很明白……算了,總之換過衣服後就去客廳,你先過去好了。”

“是。那麼我先告退了。”



翡翠如往常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對了,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翡翠。”

“是?有什麼吩咐嗎,志貴少爺。”

“嗯,我都忘了說了。謝謝你來叫我。雖然有些晚了,早上好,翡翠。”

“———是。祝您一天愉快,志貴少爺。”



那麼。

我也快一點換過衣服去客廳吧。





客廳裏,秋葉正坐在沙發上,琥珀隨侍在她身旁,翡翠則侍立在牆邊。

“早上好,志貴。”

“早上好琥珀。不好意思,能幫我準備一些吃的東西嗎。我睡了好久,現在很餓。”

“是,我明白了。現在就去準備,請稍候片刻吧。”



琥珀踏著輕快的步子向著食堂走去。



這樣一來,留在客廳裏的就只有秋葉,以及雕像一般沉默不語的翡翠了。

“……喲。秋葉,早上好。”

“…………”



秋葉只是極其不快地向我投過一瞥,並沒有回應。



“……嗚。”

似乎正如翡翠所提醒我的一樣,在為昨夜的事情生著氣。

早上才剛說過“嚴禁夜裏出去玩!”,當晚就偷偷跑了出去,秋葉會生氣也是當然的。



“秋葉。昨天,那個———”

“哥哥。再怎麼說也不能這個時間才起床吧,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哎———不是,那個,所以,對不起。”

“……真是的,我可不會為這種事情生氣。在難得的假日竟然一直睡到這種時候,讓我生氣的是哥哥的遲鈍!”









哼,秋葉生氣地別過臉去。



……雖說如此,不過比起生氣來,秋葉看起來更像是在鬧彆扭,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不是,這也沒辦法吧。昨天睡得很晚,身上又特別累。”

“那也是自作自受。都過夜裏十二點了還往外跑,哥哥在有間家過的到底是什麼生活啊!”

“嗚……那裏門限可是很嚴的。也一樣禁止夜裏外出……”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在有間家還能遵守規定,來到這裏就遵守不了。



也就是說哥哥對我的提醒完全聽而不聞了。哼,那樣的話我也得考慮考慮使用體罰的手段了呢。”

秋葉不懷好意地看了我一眼。

……怎麼說好呢,秋葉的話雖說是玩笑,卻不能當成玩笑來聽,總覺得很可怕。





“……體罰,秋葉。你還真恐怖呢。”

“我說,這到底不過是個比喻。在夜裏任性妄為,早上一直睡到痛快為止,對於這種人不嚴加管教可就說不

過去了吧。”



是吧?秋葉向我問過來。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秋葉所說的都是正論,完全不容反駁。

“說起來,哥哥。早上起床只要讓翡翠來叫你就好了吧?



今天是周日也就算了,但是也不能總是趕在時間不夠之前才起床吧,哥哥。”

“……我說,秋葉。我先說清楚,我也不是因為故意貪睡才睡過頭的。”

“什麼啊,那為什麼每天早上都弄得一點餘裕都沒有?我一直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等到時間都快不夠了才

———”

“秋葉小姐。”

“啊———”

“…………?”



剛才的氣勢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秋葉突然陷入了沉默。

“我說,秋葉。我說過自己不是故意過了七點才起床的。



我也很想早起,但是身體不聽使喚也沒有辦法吧,那麼希望我早起的話就去買一個強力鬧鐘好了。那樣的

話沒准能有點作用。”

“……那個,哥哥?我有一個問題,哥哥從沒向翡翠說起過自己要幾點起床嗎?”

“———啊。”



是啊,連這麼單純的事情都給忘記了。

“說得也是,難得翡翠每天早上都來叫我起床,讓翡翠早一點叫我就好了嘛。就這樣好了,翡翠,拜託你以

後早上六點半左右來叫我……”



我將視線轉向了背後的翡翠。



翡翠定定地注視著我的臉。

“我拒絕。”

“哎?”

“也就是說,我拒絕叫志貴少爺起床。”

“這個、也就是說。”



該說些什麼好呢,這瞬間的衝擊過大,讓我的大腦一時接受不了。



秋葉也很震驚似的呆呆地注視著翡翠。

“翡翠。為什麼不去叫哥哥起床呢。”

“對於做不到的事情我無法接受。由我的意志來讓志貴少爺起身,我想這恐怕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為什麼。”



不由得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

然而,翡翠仍然定定地注視著我。

“從到今天為止的這三天來看,是不可能做到的。



志貴少爺,今天早晨我去叫了您幾次,還有印象嗎?”

“這個,要問我有沒有印象———我是聽到翡翠的聲音後才醒過來的呢,還是只靠自己醒過來的呢……”

“也即是說,對於我之前的聲音並沒有印象呢。———秋葉小姐,我想解釋的就是這件事情。”







原來如此,秋葉不懷好意的目光再次轉向了我。

……怎麼說才好呢,在一瞬間我便處在了最糟糕不過的立場上。

“也就是說翡翠無論去叫多少次,只要不是在哥哥自己想要起身的時間便毫無作用———是這樣吧,翡翠?”

翡翠默默地點了點頭。



“…………”

我也默默地點了點頭。

……是嗎,原來翡翠早上很早就來叫過我嗎。

即使讓我自己來說,我熟睡的程度也已經很接近神的領域了。



“……哥哥。為什麼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呢。”

“不,不小心而已。對自己的遲鈍驚呆了。”

“……哈啊。我明白了,翡翠從今以後,還是儘量去叫哥哥起床好了。”



翡翠點點頭表示同意。

話題似乎統一起來了。

結果,我也只能像以往一樣自由自在地迎來早晨了。





“對了。這麼說起來,翡翠。”

“是,您有什麼吩咐。”

“那個,哥哥真的是很難叫起來嗎?去叫他時也完全沒有反應嗎?”

“———是。志貴少爺睡覺時十分安靜,就像雕像一般很容易看出來。”

“…………?”





……像雕像一樣,那是什麼形容啊。

“哎。哥哥,睡相很好嘛。”

“不,不是那樣的———該怎麼形容呢,那個,睡眠時的志貴少爺感覺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從沒有見過那樣安靜的睡臉,初見時還在擔心是不是有什麼不測,那個———

所以說並不是很難叫醒,而是覺得叫醒這種事情十分失禮,不願意再叫下去。

當志貴少爺自己醒過來的時候,蒼白的臉頰回復了體溫,讓人很快便想到,啊啊,現在已經醒了什麼的



———”

翡翠低著眼,說著自己對別人睡相的感想。



“…………”

……感覺上,非常的不好意思。

想一想的話,睡相是人最沒有防備的姿態,聽到這麼細緻入微的說明,就好像被人看到裸體似的讓我的臉



紅起來。

翡翠說到這裏便陷入了沉默,秋葉也不知為什麼將視線轉向了別處。

“…………”

總覺得,氣氛非常沉重。

“好了,久等了。志貴,早飯做好了喲。”



隨著明朗的聲音,救世主登場了。

“啊,謝謝。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是,那麼請慢用吧。”



琥珀滿面笑容地目送我向餐廳走去。



吃過早餐回到客廳,秋葉和翡翠依然留在那裏。

無視這兩個人回自己的房間有些不大好,所以我在秋葉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

“請用,志貴比較喜歡茶吧。”



琥珀將餐後茶放在我的面前。

“嗯,謝謝。我就不客氣了。”

“哪里哪里,請千萬不要客氣。這裏是志貴的家,所以請放輕鬆一點。”







琥珀像是很能體察我的心情,幾乎是無微不至。

“……不好意思。我是很想適應這裏的生活的,看起來還是很緊張嗎?”

“是呢,感覺兩肩還是很硬。雖然很難像過去一樣自然,至少請放鬆一些。”

“琥珀,那麼寵著哥哥可不行。對這個人來說,在有間家生活得人都遲鈍了,這會兒的緊張不是正好嗎。”

“嘻嘻,秋葉小姐只對志貴一個人嚴厲呢。”

“我並不是喜歡嚴厲才嚴厲的。都是因為哥哥過於散漫了,我才不得不去提醒他。”

“……唔。”



有一些訝異。

秋葉在和琥珀對話時,完全感覺不到之前凜凜的氣勢。

也許是因為年紀相仿的緣故,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非常親密。





“…………”

我將視線轉向翡翠。

秋葉解雇了不知多少傭人而只留下翡翠和琥珀,從這一點來看翡翠也應該很受秋葉的信賴。

但是,或許是因為性格與琥珀正相反吧,很難見到翡翠與秋葉輕鬆對話的場面。



“有什麼吩咐嗎,志貴少爺。”



注意到我在看著她,翡翠向我問道。

“不,沒有什麼事情。只是覺得翡翠真的很老實呢。”

“———是。類似的話槙久老爺也曾對我說過。”



翡翠很乾脆地回答道。

……怎麼說呢,這麼乾脆的回答讓我根本接不下話去。





“…………”

覺得窘迫而陷入了沉默。

不過,也許是覺察到了我的心情,琥珀向我問道。



“說起來志貴,問一個問題可以嗎?”

“哎———啊啊,沒關係,什麼?”

“嗯,志貴少爺似乎在昨夜也出門去了,是不是每天晚上有什麼定期的活動呢。”

“啊———不是,沒有那種事情。只不過這兩天有些特殊情況而已。”





我又將視線轉向了翡翠。



翡翠依然沉默著,注視著我和琥珀的對話。

“不要緊的,琥珀。以後再也不會那麼晚出門了。再說,又不是小孩子了,晚上出門也不是那麼危險吧?”

“真是的,志貴在說些什麼話啊!哪,翡翠也覺得過分吧?”

“正如姐姐所說。志貴少爺是遠野家的長子,所以請約束一下這種欠考慮的行動。”

“看吧,這不是連翡翠也生氣了嗎。聽好了,志貴可是患有貧血的,是不可以那麼亂來的。



這可是我作為志貴的主治醫生所提出的建議。”

“……不,那也說的是,但是這跟晚上出門沒有關係吧。要說不能一個人出門的話,我豈不是連學校都去不

了了。”

“大有關係呢。白天總會有人來幫助你的不是嗎?但是夜晚就不同了。特別是最近頻繁出現吸血鬼殺人之類

的事件,如果因為貧血暈倒而被襲擊的話,那該怎麼辦呢。”

“啊……。”



不由自主地,身體顫抖起來。



像這樣,從自己以外的什麼人口中聽到“吸血鬼”這個單詞,便對弓塚真的殺了人這一事實有了更深的認

識。

“……不,不要緊的,琥珀。夜裏的鎮上沒有什麼吸血鬼。……那種事件,已經不會再發生了。”



因為,弓塚五月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是嗎?是這樣的嗎,秋葉小姐?”

“即使問我也不可能知道的吧。作出這個斷言的是哥哥,也許哥哥有什麼根據吧。



說起來,哥哥的學校中似乎也出現了殺人事件的犧牲者。二年三班不正是哥哥所在的班級嗎。”

“哎……?我的班裏沒聽說有犧牲者啊。”







“啊,志貴還沒有看過今天早上的新聞呢。據說在前天夜裏,名為弓塚五月的人的血痕在大路旁邊的小巷裏

被發現了。

血痕本身是更早一些的東西,不過從現場殘留的出血量來看毫無疑問是已經死亡了。”



“——————”

……悸動愈發激烈起來。

她。弓塚五月已經死亡這個事實,我比任何人知道得都清楚。

但是,這樣明確地對我說出“死亡了”,總感覺像是在質問我“是你殺的吧”一樣———



“———哥哥?怎麼了,臉色很不好呢。”



“———不,沒什麼,特別的———”

心情低落下來。

難得由於翡翠的緣故冷靜下來了,卻又為著這樣的小事幾乎暈倒,真是,我的心還真是脆弱。



“大家聽好,今天晚上來舉行歡迎會吧!”

忽然,琥珀喧鬧一般大聲說道。

———什麼?

我也好秋葉也好,就連翡翠也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就是說來舉行志貴的歡迎會吧!難得大家齊聚一堂,我們也還沒有慶祝過志貴的遷居。

所以呢,今晚就是志貴的歡迎會了。”

是吧,琥珀向我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

……真是不好意思。

翡翠也好琥珀也好,為什麼都對我軟弱的地方這麼敏感呢。



“秋葉小姐,這樣可以嗎?如果您同意的話,我現在就去施展手段做出最好吃的料理來。”

“說得也是呢,難得哥哥回來卻什麼也沒有做過。我贊成,翡翠呢?不用說也是贊成的吧?”

“啊———是,志貴少爺說可以的話,我也,覺得很好。”



三個人的視線望向了我。

我———





當然是贊成了。



……是呢。



我已經決定了不會去後悔,更重要的是擔心著我的琥珀的心情。

“當然是贊成了。這可是我的歡迎會,沒有理由拒絕吧。”

“那麼就決定了!我這就去準備料理。翡翠呢———今天我的工作就交給你可以吧?”

“我明白了。是大廳和東館的掃除吧。”

“那麼我呢……我該做些什麼,琥珀?”

“秋葉小姐和志貴就請在給的房間休息吧。歡迎會比平常的晚餐提早一些開始,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請在那

之前做完。”



琥珀走向了廚房,翡翠走向了中庭。

“那麼我也回房間去了。”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去給翡翠幫幫忙吧。



琥珀那裏也很忙,不過接受下琥珀那份工作的翡翠似乎更要忙一些。

就當作是回報幾天來的照顧,去給翡翠幫幫忙吧。





穿過大廳,很快便找到了翡翠。







也許是去準備工具了,翡翠的腳邊放著撣子和抹布。

“翡翠,打擾一下好嗎?”

“志貴少爺?您不是要回房間去嗎?”

“不,我不回房間。翡翠和琥珀都那麼忙,只有我一個人輕鬆著不太好吧。”

“…………”



翡翠沉默下來,凝視和我的眼睛。

“……志貴少爺。雖然我不願意這麼想,莫非您想說要來幫助我工作之類的話嗎?”

“———嗚。”



被先下手為強了。

“什麼嘛,有人來幫忙還不好嗎。這麼大的宅邸一個人怎麼可能打掃得過來,就讓我稍微幫幫忙吧。”

“雖然您這麼吩咐,但是這並不是需要志貴少爺幫忙的工作量。……不如說,今天由於姐姐不在會更輕鬆一

些。”

“?什麼,琥珀不在的話會更輕鬆一些,宅邸的掃除嗎?”

“啊———不是,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



似乎是說漏了嘴,翡翠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辯解著。

……總覺得這個神情十分新鮮。

“……那個,志貴少爺。剛才的事情請向姐姐,那個……”

請幫我向姐姐保密,翡翠很為難似的低聲說道。

“怎麼,原來剛才的話不能對琥珀說啊。好,是這樣啊。”



那種事情,真的不能去告訴琥珀嗎。

“……志貴少爺。那個,我想請您改一改那種想著什麼事情就會表現在臉上的態度比較好。”

“嗯?什麼,我沒有想著什麼特別的事情啊。”

“…………”



翡翠定定地注視著我。



……總覺得,剛才那句話對於琥珀來說似乎是出乎我想像的禁句。

“知道了,我不會對琥珀說的,不要再這麼看著我了。”

“……我想起來了。志貴少爺從過去就有著開沒有根據的玩笑的壞習慣。不知為什麼,回憶起來的儘是些古

靈精怪的事情。”

“啊,那個也不是出於什麼惡意。只是想看看翡翠為難的樣子罷了。”

“…………”



……慘了,我為什麼這麼老實地說出來了呢。

“志貴少爺。我還有工作在身,那麼有空的話請去給姐姐幫忙吧。如志貴少爺所說,我現在很忙,沒有時間

來陪志貴少爺聊天。”



哼,翡翠背過身去,開始擦拭周圍的花瓶。



……原本是來幫忙的,不過似乎反而讓她生氣了。

“……那個,翡翠?”

“是,有什麼吩咐。”



翡翠仍然很規矩地向我回話,不過在我眼中她比原先更有人情味了。

“就是剛才的話題———啊,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了。

那個,琥珀總是負責中庭的掃除,幾乎沒有看她在宅邸中掃除過。這個,與翡翠剛才說的事情有關係嗎?”

“哎……是,那個,確實是有關係的,不過……



在姐姐面前,請最好不要提起。因為那好像是在責備她沒用似的。”

“?沒用?琥珀不是很能幹嗎。料理做得好,還有醫藥學的知識。”

“那是因為,那個……每個人都有擅長不擅長的事情。姐姐呢,一般的掃除還能很有興致似的做得很好,但

是在日用器具的管理方面總是犯一些致命性的錯誤。”

“———致命性的錯誤,嗎?翡翠的這種表現方式還真是直接呢。”



那應該不是翡翠個人的印象而已。

“不是的。志貴少爺有所不知才會說得這麼簡單。姐姐借掃除的名義破壞的物品,幾乎不下二十個。







明明是在認真地掃除卻總是弄得一團糟,那個人就是這種稀有才能的擁有者。”



翡翠攥起拳頭來作勢說道。



……看來,至今為止由於琥珀的錯誤而出現的損害決不是一個小數目。

“……是這樣啊。還真是,意外呢。”

“……是。姐姐本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我和秋葉小姐商量後,決定讓姐姐專門去負責料理和庭院的掃除,

不過當時姐姐失意的樣子真是難以形容。”

“……由於琥珀總是弄壞東西所以不要去掃除了,被人這麼一說而感到失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個,總是笑嘻嘻的琥珀失意的樣子,我可是怎麼也想像不出來的。

“正因為這樣,志貴少爺也請注意千萬不要讓姐姐去做室內的掃除。



姐姐如果不去做掃除的話還是相當———”

“是?有誰在叫我嗎?”

““!?””



翡翠和我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也許是注意到了我們在說閒話,琥珀從廚房走了過來。

“姐姐———莫非有什麼不夠用的東西嗎?”

“嗯,因為人手不夠所以想請志貴來幫忙。”



琥珀向著呆立的我笑起來。

“不過,看來是來晚了一步呢。志貴,那麼就請好好給翡翠幫忙吧。”

“姐姐。我並沒有請志貴少爺來幫忙。”



翡翠斷然說道。



……也罷,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啊,是這樣嗎?那麼志貴,現在不忙吧?”

“———是呢。人手不夠的話我來幫忙好了。不過,要幫忙可以,只是我從來沒有做過飯。”

“哪里哪里,正好有誰都會做的工作呢。好啦好啦,就是這麼回事跟我過來吧。”



琥珀拉過我的手。

“——————”



翡翠定定地注視著我們離開。



……宅邸的廚房,比預想的要小。



原本是在宅邸還有許多人在的時期使用的廚房,不過由於現在這裏只有秋葉、翡翠和琥珀,再加上我四個

人而已,所以便經過了一些改裝。

“好,那麼請把手好好地洗一洗,再穿上圍裙。”



琥珀遞過來的圍裙上,不知道是什麼人的興趣,在正中間用筆寫著“野暮天”三個字。

“那麼就請志貴從最簡單的工作開始入手吧。將這些全部做完之後,還有些只有志貴才能做的工作在等著喲。”



琥珀似乎非常高興。



總之,從隊長那裏接受了“將笊籬裏的蝦皮剝淨”的任務。



當、當、當。



菜刀叩擊著砧板,發出輕快的聲音。



啦啦啦啦啦。



琥珀那跑調的哼唱聲在廚房中迴響著。



……。



…………。



………………。



……………………。



…………………………。



………………………………琥珀專注在料理之中,完全不向我說一句話。



我也對剝蝦樂在其中,不由得剝個不停。







“——————”

……不過,很懷念啊。

我遭遇事故離開宅邸之前,琥珀和秋葉還有我不知在一起玩過多少次這樣的過家家。

那個時候我們都還很小,也從未曾考慮過相互之間的性別差異。

只是每天在這個寬廣的宅邸中,和相熟的朋友們一起快樂的玩耍而已。

在那時累積起來的種種小事幾乎完全忘記了,只有我們是在一起喧鬧著的記憶。

……不,即使如此。

也許當時只是為了忘記過去的種種,才會想要每天都快快樂樂地喧鬧吧。



“志貴,剝蝦有趣嗎?”

“哎?哪里,不是那樣的。為什麼會這麼問呢?”

“因為您看起來非常的高興不是嗎。翡翠呢,只要一開始剝蝦眉頭就皺得老高,最後直擰成了個八字呢。”

“是嗎?很意外呢,翡翠看起來不總是淡淡的嗎。”

“嗯,要說為什麼,那是因為翡翠非常不擅長料理。掃除也好,整理東西也好倒是非常的在行。”

“……哎。好像,在那裏聽到過類似的話,似的。”





嗯,那就是在剛才,從翡翠本人口中聽到的。

“……想一想的話,翡翠也好琥珀也好不可能在什麼地方都相像。

琥珀從過去就很開朗,而翡翠則從過去就悶在宅邸裏。”

“哎,我看起來很開朗嗎?



說起來,也不過是在看著志貴你們而已。”

“嗯,那個我知道的。琥珀雖然和我們在一起玩,不過卻總是阻止我們玩一些危險的遊戲,這可不是在看護

著我們嗎?”



……啊啊,我記得很清楚。

在宅邸的中庭玩扮鬼遊戲的時候。

還有在宅邸前的池子裏,試圖去偷釣父親的鯉魚的時候。





“對了,這麼說起來,不是也有從宅邸的正門偷跑到外面去的時候嗎。



那個時候不知為什麼忘了回家的路,最後還是琥珀給宅邸裏打了電話,才有傭人來把我們接了回去。”

“嗯,在那之後槙久老爺可是很嚴厲地把志貴責駡了一頓呢。明明是大家一起出去玩的,不知什麼時候就變

成了志貴一個人偷跑出去玩。志貴當時,可是不管老爺再怎麼生氣也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好呢。



……真是懷念呢。雖然我們一起做了那麼多調皮的事情,但是到最後秋葉小姐和我被志貴庇護已經成了家

常便飯呢。”

琥珀一邊吃吃地笑,一邊很懷念似的喃喃自語著。



“……什麼嘛。這麼聊一聊過去的事情,不由得就想再回去那個時候了。”

是啊。

雖然在這幢宅邸裏幾乎沒有什麼回憶,不過一旦談起和琥珀在一起的幼年時光,心中就很自然地流露出懷



念的感覺來。

但是,同時被回憶起來的,並不是只有快樂的記憶。



“……我也覺得,很對不住翡翠。”

……總是殘留在心靈一隅中的那個孩子。

記憶中還有,到最後也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的那個窗邊的少女。



“……那個孩子,一直在窗前看著我們。一直在看著,就連孩子也能感覺到。不禁想對她說,不要露出那麼

寂寞的表情,來這裏一起玩多好啊,什麼的。”



儘管如此,那個孩子在我離開宅邸時,獨自一人趕來給我送餞別的禮物。

“是那樣呢。翡翠嘛,從那個時候起就很內向,是個不知在考慮著什麼的孩子。我也是,一直在想著,如果

能夠讓翡翠幸福的話,不管什麼事情我都願意去做。”







“是嗎。琥珀很體貼妹妹啊。”

不知在高興著什麼,我們相互贊同著。



“啊。”

忽然。

隨著短短的一聲驚歎,琥珀舉起手來。

看時,琥珀的食指上被菜刀切出一個很大的傷口。



“琥、琥珀,你切到手了……!”

“哎?”



說著,琥珀終於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受傷了。

“啊,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別動了,琥珀!”



難以置信。

明明是在我看來都覺得很痛的大傷口,琥珀卻還在不緊不慢地發著呆。

“真是不好意思呢。在最拿手的料理領域裏犯了錯。”



啊哈哈,琥珀笑得與平常絲毫無異。

“這不是什麼可笑的事情吧,不快點處理一下不行!”

“沒關係的。又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那你也不能就這麼放著不管啊!真是的,被切出了那麼大的傷口應該很痛吧……!”

“哪里哪里。像這種事情,只要想著不痛也就不會覺得痛了。只要想像這只手指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人偶

或什麼的就好了。這樣一來痛什麼的不就完全感覺不到了嗎。”

“什———”



琥珀滿面笑容地說著如此達觀的話。



不過那樣去想的話,雖然能夠忍受住一般的疼痛,但是疼痛本身並沒有消失啊。

“啊啊夠了,總之趕緊去處理一下!我可見不得血。要是在這裏貧血暈倒的話可就是琥珀的責任了……!”

“說得也是呢,不認真處理一下不行呢。那麼志貴,我去去就來。”



直到最後也依然滿面笑容,琥珀向我行過一禮後離開了廚房。



“接下來要為慶祝志貴的歸來而乾杯。請大家來選擇自己喜歡的飲料。”

琥珀臉上帶著無邪的笑容,將各種飲料送到我面前。

其中占絕大部分的並不是果汁,顯然是酒精飲料。



“……我說,秋葉。”

“嗯?有什麼事情,哥哥?”



……秋葉正在向自己杯子裏的橙汁中摻入茶色的液體。

“你,你,那不是,威士卡嗎。”

“是啊,有什麼奇怪的嗎?”

“有什麼奇怪的?秋葉。”



那個,不是前幾天還說未成年人不能飲酒嗎……?



“因為這是哥哥的歡迎會嘛,不喝一點酒的話豈不是很無聊?

啊,莫非,哥哥不會喝酒嗎?”

不知為什麼,秋葉似乎興致很高。



“啊,翡翠。真少見啊,今天不喝果汁呢。”

“…………”



似乎很不好意思似的,翡翠默默地將清酒倒入杯中。

“看吧,哥哥,連翡翠都倒上酒了不是。難不成打算自己一個人喝果汁嗎?”

“……真是的。秋葉還真是喜歡熱鬧呢。”

“哎哎。我很少去湊熱鬧的,不過今天特別。”



———哈啊。







沒辦法,雖說度數太高的酒對身體不好,只喝一點應該沒有關係吧。

在餐桌上排列的飲料中度數最低的———是葡萄酒吧。





“那麼,大家請舉杯。一、二,乾杯!”

清脆的碰杯聲響過,琥珀一口飲盡,秋葉花了一點時間慢慢喝幹,翡翠則像舔似的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啊啊,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不管。



———看吧,我從剛才就說過了。

……要說有什麼不妙的話,翡翠從剛才起就開始不妙了。

琥珀和秋葉縱然喝的很冒失,不過看起來也像是常喝酒的人。不過對於翡翠來說正正經經地喝酒今天還是



第一次。



雖說是這樣她還是為了跟上我的速度,紅著臉拼命地將杯子湊向唇邊,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那個,翡翠……?那個,覺得難受的話就不要這麼使勁喝了。”

“…………”



翡翠重重地點點頭。

然後默默地將杯子再次湊向唇邊,視線游離不定。

……無論怎麼勸,翡翠依然小口小口地喝著。

……雖然不是很明白,不過翡翠似乎覺得自己已經喜歡上喝酒了。

———忽然。





“啊……”



發出一聲低喚,翡翠像貓一樣蜷臥到了沙發上。

“啊哈哈,這可不行啊,翡翠。在這種地方睡覺的話可是會感冒的喲。真是真是,秋葉小姐請不要去抱怨她

啊。”



琥珀笑容滿面地向沉沉睡去的秋葉和翡翠說著話。

……無論怎麼看,琥珀本人也像是有了醉意。





“……不好意思呢。翡翠,真的是第一次喝酒嗎?”

“是。翡翠呢,可是很不會喝酒的。平時總是喝上一口臉就會變得通紅呢。”



啊哈哈,琥珀開朗地笑著。

“……等一下。那個,不是很成問題嗎?”

“是呢。翡翠平時總是會拒絕的,不過由於是志貴勸的酒所以就勉強自己喝了下去。由於平時不敢和志貴親

近,所以至少在喝酒的時候要來個捨命陪君子。真是的,我的妹妹還真是可愛啊,你說是不是!”



琥珀啪啪地拍著我的後背。



……要說這是怎麼回事,當然是因為這個人也醉得不輕。

“今夜就到此結束吧。秋葉喝得酩酊大醉,翡翠也蜷倒在一邊了。”

“……酩酊大醉……那是什麼。哥哥,請不要使用那些,讓人聽不懂的語言……”



秋葉喃喃地抱怨著。

看來秋葉是因為出現了自己聽不懂的單詞而生起氣來。

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再繼續喝下去的話遲早會變得什麼也無法理解,到最後便淪為只會不停



抱怨的機器的。

“那麼秋葉小姐就由我來送回房間,翡翠就拜託志貴了喲。”

“哎———等一下琥珀。我,我不能碰翡翠啊。之前只是碰了碰翡翠,立刻就被打了一下。”

“———是嗎,說起來翡翠是有著重度的潔癖症呢。只是被男性握住手就會吐出來,所以讓志貴來送她回房

間是有些麻煩呢。”

“……只是握住手就會吐……?”





這已經不再是能用潔癖來形容的事情了。

從八年前我就覺得奇怪,翡翠她到底———

“不過,翡翠既然睡著了就沒有關係啦。好,那麼秋葉小姐,我們回房間去吧。”







“怎麼這樣,等一下,琥珀!”

……琥珀連頭也沒有回。

用肩膀架著秋葉,慢慢地離開了餐廳。

留下來的東西。

是山一般堆積著的沒有吃盡的料理,和山一般堆積著的已然飲盡的酒瓶,另外還有在一旁安穩地呼呼大睡



的翡翠而已。

秋天早就已經到來了。

在這種地方睡覺的話一定會感冒的。



“……去碰翡翠,真的不要緊嗎。”

不過在這種場合下也只有從權了。

……我可是,那個,沒有什麼不正經的念頭,只是要把翡翠送回房間,而已。



“……抱歉。之後即使生氣我也認了。”

我抱起沉睡中的翡翠。

“啊———”

只是一聲低喚,就讓我的心臟怦怦地跳個不停。



“……好輕。”

翡翠正如我想像的一樣,非常地輕。

雙臂正好可以環抱的纖細的軀體。

柔軟的觸感,和確實的體溫。



“……不行。不趕緊送她回房間的話就麻煩了,我好像變得奇怪起來了。”

為了不驚醒翡翠,我慢慢地離開了餐廳。



將手放到翡翠房間的門把手上,不禁愕然。

“———不會吧。”

門被鎖得嚴嚴實實的。



“鑰匙———在翡翠的口袋裏,吧。”

糟糕。不,只是將手伸進口袋而已,但是這已經夠糟糕了。

去做這種事情的話我的理性會怎麼樣還是個未知數。



“……沒辦法了啊,這麼一種情形。”

所幸,翡翠的房間和我的房間都在二層。



———就是這麼回事。

我就這麼抱著翡翠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哎……喲、喲。”

讓翡翠在床上睡下。

似乎真的喝得太勉強了,翡翠完全沒有醒過來。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哎———啊。”

放下翡翠後松了一口氣,結果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毯上。



“嗯———唔。”

看來我的醉意也上來了。

一陣讓人舒服的眩暈襲來。



“……算了……就這樣,吧。”

也沒有什麼要去做的事情。

即使就這樣在地毯上睡過去,也不會有人抱怨什麼吧———







———令人懷念的,氣息,傳來。

古舊的和室。

昏暗的房間。

———那到底。

是在多久遠的過去所發生的事情呢。

那是在新近被帶到這裏,和周圍的人們完全不熟悉,於是便一直將自己閉鎖起來的孩提時期。

總之對於一切都極其厭惡,也不想和任何人去說話。

想去將自己一直一直閉鎖在那幸福的時光之中,閉鎖在那搖籃時代的繭殼之中。

即使知道註定沒有未來,也依然想一直這樣活下去。





咚咚,傳來叩門的聲音。

“———誰?”

“是我喲。”



啊啊,又來了麼。



一個和我幾乎同歲的女孩子,在輕叩著這個房間的門。

“志貴,來玩吧。在那種地方待著可是會發黴的喲。”

“不要。我討厭,外面。”



抱著雙膝,在沒有燈光的房間一角,拼命地緊縮著身體。



……女孩子每天都會過來。

毫不厭倦地輕叩著門。

少女,始終沒有強迫過我,也沒有打開過房間的門,只是在不停地呼喚著我。





“為什麼不出到外面來呢?”

因為,外面只有陌生的人。大家,都在憎厭著我。



“不是那樣的。大家,都會喜歡志貴君的。”

嗯。我知道的,但是,我不能去相信。因為,我的父親,就那樣———

就那樣。

自己的父親,就那樣,變得支離破碎。



“……是嗎。也是呢,那樣一來就不會去相信任何人了。”

就是那樣。所以,我要一直待在這裏。我再也不想要恐怖的回憶了。

“但是,那樣一來可就是孤零零的了。孤零零的很寂寞吧。”

即使是寂寞,我想也比恐怖要好太多了。

“那樣,可是一點都不好玩的。真是讓人沒辦法啊。那麼,志貴你就來相信我好了。”

……讓我去相信你,那是什麼意思。一般情況應該是我主動去相信你才對。

“真是的!志貴就相信我出來吧!”



……好吧。但是,要我去相信你什麼?

“很簡單啊。如果大家都討厭志貴的話,我一定會去喜歡志貴的。正因為我喜歡志貴,所以才來這裏叫你出

去一起玩的。”



……外面,很好玩嗎?

“嗯!比起一個人來,一定一定會很好玩的喲———”



———就這樣,我自願地來到了外面。

回想起來。

對於遠野志貴來說,那正是最初所見到的景色———
=icesnowsea= 發表於 2008-12-14 10:11
翡翠 5。殺人鬼I
———意識在明亮的光中清冽起來。


在從窗外射入的晨光中漸漸醒過來。










“……嗯。”


從夢中醒來。


……似乎做了一個莫名且曖昧的夢。


感覺到懷念的氣息。


那似乎是———鋪席的氣息。






“嗯……哎。”


好奇怪,我明明已經醒過來了———卻仍然能聞到一股幽香。


“嗯———志……貴……”


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哎?”


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來,疑惑地睜開眼睛。






“……嗚!”


拼命壓抑下驚呼的衝動。


要說是為什麼,那是因為翡翠正在我的床上酣睡。










不、不只是這樣而已,在這麼近的距離,並且還依偎在我的身上,如此———如此毫無防備的睡容。


“啊———”






緊張得發不出聲音來。












睡意,已經在一瞬間消失無蹤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微微抬起頭來環視四周。


……這裏確實是我的房間。


翡翠安穩的呼吸著。






“……那個,昨天確實是……”


雖然回憶起了昨天的事情,不過那已經無所謂了。


胸前傳來翡翠呼吸的感觸。


……何等安穩的睡容。


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著,真的能讓人忘記一切。






“…………”


不禁看得呆了。


雖然至今為止並沒有感覺到,但是翡翠真的很動人。


……並不是指她生得美麗,而是那種楚楚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地為之打動。






“……翡翠。”


如果可能的話,真想一直這麼看下去。


但這是不可能的,再不叫醒翡翠的話會很麻煩的。






“……翡翠。喂,翡翠。”


……叫了幾聲,不過她並沒有起身的樣子。


“喂,天亮了。差不多該起床了吧。”






伸手去搖翡翠的身體。


“翡翠。起來了啦,翡翠。”


“唔……嗯。”






翡翠的手指動了一下。


然後,恍如冰溶解時一般,翡翠慢慢地睜開眼睛。










“……嗯。”


翡翠用手支撐起身體。


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向周圍眺望了數秒。


然後終於把握了自己正身處我的房間,並且我就在眼前的這一事態。






“呀———!”






翡翠從床上跳起身來。


“志、志貴少爺,我為什麼———”


“那個……我也無法詳細說明,不過昨夜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哎———昨夜的、事情嗎?”






翡翠陷入了沉思。






然後。翡翠的臉忽然地紅了起來。


“想起來了嗎?”


“是———給志貴少爺添麻煩了。”






依然滿臉通紅,翡翠從正面望著我。






“……那個,對不起。雖然去過了翡翠的房間,但是門鎖著進不去。


本想先讓你睡在我的房間,之後再去叫琥珀的……但是我似乎是醉了,不小心便睡著了。”


……嗯,確實還有這一段記憶。


但是好奇怪啊,昨夜確實———






“……好奇怪,我記得是睡在地毯上的……那個,不知怎麼回事最後睡到床上去了。


啊,不過我可沒有對翡翠做什麼奇怪的事情!我也是剛剛才醒過來的……!”


“…………”












翡翠默默地注視著我。






“是、是真的!當時也是出於無奈,琥珀光照顧秋葉就很吃力了,也不能就那麼放著翡翠不管!


……所以我抱過翡翠而道歉,而且,那個,我也準備好接受你的責備了!”


面對翡翠正直的眼神應該怎麼解釋呢,總之要先拼命讓她相信我。






“…………”






翡翠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輕輕點了點頭。


“似乎的確是這樣呢。衣服並沒有亂,所以志貴少爺是清白的。”


“太好了———”






我撫著胸松了口氣。


“並且,將志貴少爺安頓在床上的,那個……一定是我吧。






夜裏曾經醒過一次,不過那時志貴少爺正在地毯上熟睡。我心想這樣很容易感冒,於是就將您扶到床上去


了。現在模模糊糊還有些記憶。”


“哎……是那樣嗎?”






那樣一來確實我會睡在床上,不過,為什麼翡翠也會睡在床上呢?


“……十分抱歉。我也是,那個,醉後人事不知,看到眼前有張床就認為沒有回房間的必要了,什麼的……”


翡翠很不好意思似的說明著。






“是、是嗎……是呢,確實在醉了以後會做出那種事情來呢。”


哈哈哈,總之先笑一笑。


翡翠很羞澀地縮著肩。


……為什麼呢。


雖然不過是剛才睡在一起而已,卻對翡翠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以致說不出話來。






“總、總之這件事情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要是秋葉知道了的話肯定會生氣的,要是琥珀知道了的話會發生


什麼事情就更難想像了。”


“———是。志貴少爺這樣想的話,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啊啊,抱歉啊翡翠。我要是能再堅強一點的話,也就不會有這種事情了。”










我向翡翠低頭道了歉。


雖然結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但是帶女孩子回自己房間並且還在一起睡了覺也是事實。


我想無論翡翠說什麼,這一次毫無疑問是我的責任。










“哪里,我才是,如果能更堅強一些的話也就不會勞煩志貴少爺了。”


“夠了!總之是我應該道歉。……可能的話,你對我說‘志貴少爺是個笨蛋’什麼的,我還能輕鬆一些。不


過看來翡翠是不會對我這麼說的吧。”


“啊……是。如果您這麼吩咐的話,我也會很為難。”


“是吧?那麼至少讓我道個歉。否則的話,以後我就不好再拜託翡翠做什麼事情了。”


“…………”










翡翠再次陷入沉默,定定地注視著我。


“……真的是很沒有用呢,志貴少爺。”






與以往不同,翡翠用極其溫柔的聲音低聲說道。


“那麼,這次的事情就作為志貴少爺的過失,總有一天要作出補償的,到那時請不要忘記。”


“哎———翡、翠?”


“那麼我先告退了。志貴少爺若不早一些去客廳的話就要遲到了。”






翡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離開了房間。






“——————”


我呆呆地倒在床上。


“……她笑了。”


明明只是這麼小的一件事,卻讓我感覺時間好像停止了一般。


“——————”


真糟糕。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很糟糕。












明明不過只是對我笑了笑而已,為什麼我會感覺這麼恍惚呢———






來到客廳,翡翠已經等在那裏了。






秋葉已經用過早餐,正在啜著紅茶。琥珀似乎是在廚房裏。


“早上好,哥哥。今天比往常要早一些呢。”


“嗯?啊啊,今天早上稍微出了點小意外……”






說著,偷眼看了一下翡翠。


“不,只不過是偶然的心血來潮而已。說起來秋葉也很早不是嗎。昨天明明醉成那樣,竟然還能起得那麼早。”


“這是當然的。酒是為了更好地踏入第二天而縱情的道具,因為酒而睡懶覺是情理難容的。”


“唔。明明昨天一直喝到酩酊大醉的。莫非是由於秋葉的分解酵素比起一般人要多一些嗎。若真是那樣的話


還真讓人羡慕呢。”


“……哥哥,那個分解酵素是什麼?”


“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據說酒精進入人體以後會化成名為乙醛的猛毒。






由於那樣會很危險,所以肝臟會分泌一種能夠分解那種猛毒的酵素,來將酒精分解成單純的水。






分解酵素的數量有人種間的差異,相比較起來日本人屬於少的那一種。缺乏那種酵素的人我們稱之為‘下


戶’。”






秋葉很佩服似的睜大了眼睛。


“……真令人驚訝呢。哥哥對那種事情瞭解得很詳細呢。”


“哪里,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友人裏面有一個常喝酒的傢伙而已。”


“哼。那昨天幾乎滴酒未沾又是怎麼一回事?”


“所以說,我就是那種叫‘下戶’的人啊。要想讓一個任性喝酒的惡友改過自新,不下這麼大的功夫去翻理


論是不行的呢。”






附帶一說,那個所謂的惡友,除了乾有彥以外就沒有別人了。


“……哈啊。雖然不是很明白,不過哥哥的私人生活似乎相當豐富呢。”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呢。為什麼要這麼說。”


“因為哥哥的臉上顯得特別高興的樣子。昨天不還是一臉陰沉嗎。”


“嗚———”






這麼說來,昨天的快樂確實很是令人驚訝。


“志貴,早餐做好了喲。”






忽然,琥珀的聲音在最合適的時機傳來。


“啊,我馬上就來!……那麼,琥珀在叫我。再見了,秋葉。”


“…………”






吃過早餐回到客廳,秋葉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哎……?翡翠,秋葉呢?”


“秋葉小姐在志貴少爺去餐廳後很快便去學校了。”


“是嗎,秋葉的學校據說很遠。……對了,我不是也沒有發呆的時間了嗎。”


“是,我去為您拿書包。”






翡翠踏著輕快的步子向大廳跑去。


“…………”






我呆呆地眺望著她的背影。


“唔。志貴,昨夜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什———突然跑出來說什麼事情啊,琥珀!”


“哎呀,一看您這麼害羞果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哎———不,什麼事情也沒有。不信你就去問翡翠好了。”


“是那樣嗎?總覺得你和翡翠之間的關係變親密了似的。”












奇怪,琥珀微微側了側頭。






……和翡翠的關係到底有沒有親密了一些,這種事情我倒也想問問看。


“志貴少爺,書包為您拿來了。再不趕緊出門的話時間方面就沒有餘裕了。”


“啊啊,我這就出門。那麼我走了。晚上見吧,琥珀。”


“哎哎,那麼請您走好。”






“今天我不會去別的地方,所以四點左右就會回來。啊,不用特意來迎接我的。”


“我明白了。那麼志貴少爺,請您一路小心。”


“謝謝。那麼我走了,翡翠。”










向著深深行禮的翡翠揮了揮手,我向著坡道的方向走去。






來到了一如往常的教室,開始了一如往常的課程。


……弓塚的桌子已經沒有了。


一個同班同學的消失,還不至於在學校中引起什麼大的變動。










“…………”


有一些,不安起來。


由於翡翠而忘記的事情。


也許是由於經歷過了那種事情的緣故吧。


對於自己身處此地這種事情產生了違和感,不禁開始胡亂地思考起來。






注意到時,這一天已然結束了。






“……哈啊。”


沒有去見有彥或前輩的心情。


比起學校來,現在遠野宅邸似乎更能讓我安下心來。






一進入大廳,立刻看到了翡翠的身影。


“歡迎您回來,志貴少爺。”


“我回來了,翡翠。琥珀和秋葉不在嗎?”


“秋葉小姐現在還沒有回來。姐姐正在進行後院的掃除。”


“和往常一樣嗎。那麼我回房間去了,翡翠也去做你的事情吧。”


“是。那麼我就先告退了。”






我向著二層走去。


“啊、志貴少爺。”


“嗯?”


“我現在要去整理槙久老爺的房間,有什麼吩咐的話請隨時叫我。”






翡翠向著東館的方向快步走去。






放下書包,脫下外衣。


“……那麼。”


到晚餐前還有時間,去做些什麼吧。






去見見翡翠。












———去見見翡翠,嗎。






“不過翡翠也不會讓我插手她的工作,特意跑過去也只會給她添麻煩……”


……真麻煩。


我並不想給翡翠添麻煩。


但是,又無論如何想去見見她。






“……啊。”


這麼說來。我還沒有把緞帶還給翡翠呢。


雖然翡翠說過她不記得那件事情了,但是那條緞帶原本就是翡翠的東西。總是由我拿著也不是辦法,還是






去還給她好了。






翡翠似乎正在整理父親房間中的書。






明明已經沒有主人了,父親的房間卻還是被整理得像過去一樣。


“翡翠,打擾一下好嗎?”


“啊———志貴少爺。是,您有什麼吩咐嗎。”


“那個,之前我也說過的,我想把這個東西還給你。”






我將八年前翡翠給我的緞帶遞了過去。


“…………”


“翡翠?果然,已經不想要了……?”


“……哪里,我就收下了。因為,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接過緞帶後,翡翠陷入了沉默。






“…………”


談話無法再繼續了。


現在的翡翠看起來如同八年前一樣,在拒絕著周圍的人。






“志貴少爺,您沒有別的事情了吧。”


我說不出話來,只好點點頭。


“那麼,請回到房間裏去吧。我這裏還有工作要做。”


翡翠向著房間的深處走去。






“……翡翠,”


那條緞帶中真的有著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在這八年來。我也許只不過是在實踐著一個已經過了期限的約定而已。






“……那麼,我回房間去了。回頭再見了,翡翠。”


說著,離開了房間。






———吃過晚飯,我回到了房間。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很少見地參加了餐後的茶會,和秋葉她們在一起,不知不覺就到了就寢的時間。










“嗯……”


明明並不是很疲倦,身體卻怎麼也提不起勁來。


這或許是習慣了宅邸生活的證據吧。


毫無反應的翡翠和明快開朗的琥珀,還有總是在擔心著我的秋葉。


……確實,一旦習慣下來這種生活還是很快樂的。這樣下去,我也許會再次回到八年前的自己。


在有間家中,是無法這麼舒適愜意的。


阿姨也有一個上中學的孩子,但是不知為什麼對我敬而遠之,幾乎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嗯……真是的,漸漸困起來了。”


換過睡衣躺倒在床上。


早睡早起,明天要讓秋葉大吃一驚———












“———哎。”






注意到時,正身處城鎮上。






午夜零時。






我走在斷絕人跡的城鎮中。


“哈啊———哈啊———哈啊。”






不知為什麼呼吸荒亂。






我。






用佈滿血絲的雙眼,盯視著走在鎮上的人們。






愚蠢的傢伙們。






明明殺人鬼還沒有被抓到,為什麼還不吸取教訓,走到城鎮上來。






———是相信著只有自己不會遭遇那種麻煩嗎,還是說根本就是想死卻找不到自殺的手段,而希望被別人


殺死嗎。






算了,我想原因恐怕是後者吧。






———陌生的傢伙們在走著。






那傢伙也不是。






那傢伙也不是。






那傢伙也不是。






一個人一個人,細心的凝視著然後搖搖頭。






那傢伙也不是。






那傢伙也不是。






那傢伙也不是。






沒有找到。






明明已經詳細地問清楚了那傢伙的特徵,然而卻完全見不到相適合的人物。






焦躁起來。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為什麼。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哈啊———哈啊———哈啊———”


焦躁,起來。


為什麼沒有。


為什麼沒有。


為什麼沒有。


為什麼沒有。


為什麼沒有。


為什麼沒有———!






“嗚———哈哈、哈。”


決定了。


來改變一下今夜的內容吧。


已經,誰都無所謂了。


再一次。












想要再一次,去品嘗那種感覺啊———


———有了。


一個長髮的女人走了過來。










“秋、葉。”


啊啊,這個人是秋葉。


秋葉。秋葉。我的妹妹。只屬於我的,美麗的妹妹。






我。想要得到她。






所謂的妹妹,也就是我的東西。


理應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東西。










從背後,盡可能地不在身體上留下傷痕,將她殺死。


握住那長髮,強將秋葉的身體拖到面前。










“哈啊———哈啊———哈啊。”


咬住秋葉的頸部,開始吸血。


———呼吸,狂亂起來。


這與之前的殺人不同。


秋葉。只是想到這是秋葉,便感覺到,如此的美妙。


腦髓麻痹了。


生殖器亢奮起來。


吸著血的同時。


一滴不剩地將血吸幹的同時,無數次地射精。






“哎———啊。”


結束之後,發覺到了。






“……什麼嘛,這傢伙完全不是秋葉啊……!”


生氣起來。


即使將屍體撕成碎片,也完全不能平息我的憤怒。


冒牌貨。


冒牌貨,真讓我生氣。






“哈啊———哈啊———哈啊———”


無謂地浪費了體力。


夜已經不長了。


一到清晨,志貴就會醒來。






“今夜,好累。明天,再來做吧。”


嗯,就這樣好了。就這麼做。


那麼。


在清晨來臨之前,為了不讓任何人發覺,還是趕緊回到自己床上去吧———
=icesnowsea= 發表於 2008-12-14 10:18
翡翠 6。透る爪痕
无法清醒过来。

陷入了黑暗的夢中,絲毫沒有醒來的預感。

———背上掠過一陣寒意。

毫無來由,什麼確證也沒有。

然而我認識到自己,永遠永遠不會從夢中醒過來了。





“志貴少爺,到起身的時間了。再不起身的話就要遲到了。”



“———哎?”

眼前是翡翠的身影。

這裏是自己的房間,窗外是令人訝異的好天氣。



“翡……翠?”

“早上好,志貴少爺。今天早上比平時要遲一些,所以請儘快到客廳去。”

翡翠一如往常,用淡淡的語調說著。



“哈———啊。”

僅此而已,便將我的一切煩惱消去了。

醒過來的我,將確實在鼓動著的自己的身體緊緊抱住。

……恍惚起來。

至今為止的噩夢,就像完全不存在似的,化為了單純的噩夢。



“……太好了。如果翡翠沒有來叫我的話,也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志貴少爺……?如果您感覺身體不好的話,請務必告訴我。”

“不,不是那樣的。———早上好,翡翠。有你在我身邊,真是太好了。”

“哎———啊,是。非常感謝,志貴少爺。”



臉上微微一紅,翡翠向我行了一禮。

“不,不是這樣的。真正應該要道謝的是我———哎,已經七點半了嗎!抱歉,我這就起身,你先去客廳吧!”

“是,那麼我在那邊等您。”



與翡翠離開幾乎同時,我脫下睡衣換過學生服。



從床上跳起來,吃了一點琥珀做的早餐便離開了玄關。



這一系列動作不過花了十分鐘。

“那麼我走了。回頭見,翡翠!”

“是。我等您回來。”



“……趕上了呢……”

哈啊,喘著氣放鬆下來。

雖說趕上了,那也只不過是在校門關閉以前進來了而已,還要從這裏到教室,所以不得不繼續衝刺。



“……哈啊。”

班主任還沒有來到教室。

我一邊調整著因狂奔而荒亂的呼吸一邊回到座位上。

……教室裏的情狀,比起往常來要更為熱鬧。

明天是創校紀念日不必來上課,所以大家現在的心情大概和週六時差不多。







到了放學時間。

在學校裏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還是回宅邸去吧。





“……昨天的夢。”

確實昨天,做了一個在這裏殺人的夢。

雖然自己拼命為了不做夢而努力,但還是沒有從自己的異常中逃開嗎。



“———嗚。”

不禁咬緊了牙。

變得懦弱的自己真是一無是處。

那歸根究底,也不過是一個夢。

確實做了那種夢有些異常,但是現在的自己還是正常的。

……父親是父親。

遠野之血到底是什麼東西我不知道。

只是,在我仍然還正常的情形下,不想給秋葉她們添麻煩。

想儘量平常的,一邊扮演著如同往常一般的生活,一邊去尋找什麼解決的辦法吧———



“歡迎您回來,志貴少爺。”



一打開玄關的門,便見到翡翠鄭重地前來迎接我。

“我回來了。這就回房間,翡翠也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是。那麼我就繼續去做客廳的掃除了,有什麼吩咐的話請叫我。”

“……翡翠在掃除客廳,嗎……”



看不到琥珀的身影,不過恐怕不是去掃後院就是去買東西了吧。

秋葉似乎也還沒有回來的樣子,我還是回房間去吧。





放下書包,換過平常的衣服。

然後呆呆地在房間裏消磨了大約一個小時。

突然,一陣咕嚕嚕的聲音響起。

這種令人不快的聲音倒沒有什麼特別的。

不過是自己的肚子在哀叫罷了。





“……是啊。從早上起就沒有好好吃飯嘛。”

早上幾乎遲到,結果只是舔了兩口琥珀做的早餐而已。

之後在學校雖然想去吃午飯,但是一想到昨天食堂中的事情,食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結果什麼也沒有吃。



“……晚餐前多少做一點簡單的東西應該沒有問題吧……”

……雖然給她們增加了多餘的工作,但是肚子餓畢竟是肚子餓。

那麼———



拜託翡翠試試。



……那個,即使不行也試著去拜託一下翡翠試試怎麼樣。



“……翡翠,是在客廳裏吧。”

稍微感覺到有些緊張。

事不宜遲,這就去拜託翡翠試試吧。







“我拒絕。”

連一秒鐘都不到。

翡翠用極為有利的反擊,一舉將我的思考擊潰了。



“是……是嗎。翡翠也很忙啊。”

支撐著幾乎站不住的身體,像打了敗仗的兵一樣撤退下去。

“不好意思。請繼續工作吧。”

步履蹣跚地向著大廳的方向走去。

“啊……不,請您等一下,志貴少爺。

那個……我絕對不是不願意給志貴少爺準備餐點,那個……”



“哎……?”

不由得回過頭去。

忽然———

看到翡翠正楚楚可憐地站在那邊。



“那個,因為志貴少爺已經吃慣姐姐做的料理了,所以我想自己做的一定不會合您的口味……”



很為難似的,翡翠繼續說著。

“所以,我想等我的技術變好一些後再為志貴少爺做飯,什麼的。”

“——————”



在,在說些什麼啊,翡翠。



剛才還斬釘截鐵地說“我拒絕”,給我以不小的打擊,但是那和現在的翡翠相比,只不過是一記輕拳而已。

“你,你在說什麼啊,翡翠!那個,要是翡翠願意給我做飯的話,做什麼我都會吃的,所以沒有必要這麼在

意的吧!”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總之,志貴少爺,與做飯有關的事情請去和姐姐商談。”

“……不,我還是拜託翡翠好了。要去拜託琥珀的話一開始就會去琥珀那裏了。



我呢,那個———就是想讓翡翠為我做飯才會來這裏的。”

翡翠只是注視著我,什麼也沒有說。

“……唔。”



這樣一來我也任性一起好了。在翡翠為我做飯之前就站在這裏不動……!

“……”

“…………”

“………………”

“……………………”

“…………………………”

“………………………………”

“……………………………………”

“…………………………………………”

“………………………………………………”

“……………………………………………………”



兩個人都一言不發,只是在互相凝視著。

……好奇怪啊。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種局面啊?





“……我明白了。如果您認為我可以的話,就為您做好了。”

“———!太好了,是真的嗎,翡翠!”

“是。但是吃到口以後,請絕對不要後悔。”

“哎……?”





留下這句像是威脅的話語,翡翠向廚房走去。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高興得笑起來。

一想到在只隔了一層牆壁的廚房裏,翡翠為了我而在做料理,不由得便合不攏嘴了。

說起來,雖然琥珀每天都在為我做飯,但是她有些太過於俐落,以至於讓人以為還有另一個名為“琥珀”



的廚師存在似的。

而另一方面,翡翠至今為止從沒有做過料理一類的事情,讓我不禁產生了奇妙的期待感。



“……琥珀倒是說過,翡翠並不長於料理之類的話……。”

不過,即使這樣也不至於弄出什麼無法入口的東西來吧。

只要有著正常人的味覺,一般來說是不會做出沒法吃的料理來的。

……。

…………。

………………。

……………………。

…………………………。

………………………………縱然如此。

這個時間未免也有些太久了。



“呀———!?”

———忽然。

從廚房傳來了一個很大的響動。



“翡翠!?”



“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嗎,翡翠!?”

我奔進廚房。



“———啊。”

一進門,不禁愣了一下。

翡翠似乎是打算做一些極豪華的料理,在桌臺上到處都擺放著食物的材料。

砧板之上是墓碑或聖劍一般矗立著的菜刀,小爐子上是正在冒著黑煙的平底鍋。



“啊……這個,翡翠?”

“…………”



翡翠很難為情似的低著頭。

“那個,翡翠。隨便給我弄一點簡單的東西就可以了。像烤餅什麼的。”

“……雖然您這麼說,志貴少爺。烤餅根本就不簡單。”



翡翠誠心誠意地向我說道。



……真糟糕。看起來,對於翡翠來說,做料理也許真的是一個大難題———

“翡翠。來,把手讓我看一下。”

“哎……是,手嗎。”



翡翠戰戰兢兢地把手伸過來。

“果然。這不是切到手指了嗎。”

“……是。非常抱歉,連一個像樣的料理也沒有做出來,還讓您看到了這麼沒用的樣子……”

“傻瓜,那種事情說它做什麼。都受了傷,就不要這麼勉強了———”



明明就不應該逞強,趕緊去包紮一下才是。



“……志貴少爺?”

翡翠潔白的指尖,已經被染成了紅色。

翡翠的指尖被鮮嫩的朱色濡濕了。



“———好厲害啊。這傷口還真深呢。”

說著,取過了翡翠的手腕。

“呀———!”







翡翠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我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想著要儘快處理一下翡翠的傷口。



“啊———”

翡翠的聲音。

———聽得不是很清楚。

只是像小孩子一樣,用口來吮吸傷口上的血。





“……志貴、少爺。”

———纖細的手指。

紅色的血,並不適合翡翠雪白的手指。

所以,只是想把那些血弄乾淨一些。



“……請不要這樣,志貴、少爺……”

———這是,為什麼。

翡翠的血,非常的———



“……啊。”

———甜美。

翡翠的血非常的甜美,只不過是吮吸而已,不知為什麼,身體發起熱來———



“…………”

———聽不見聲音。

抬起臉來,看到了翡翠的臉。

染上一層紅暈的臉。深碧色的眼瞳。

……還有。距離我十分切近的,紅色的發梢。



“———呀!”

從翡翠身邊離開。

我———剛才,做了什麼———







翡翠低著頭,一動不動。

“……啊。”

我———並不只是吮吸了厭惡異性接觸的翡翠的手指———竟然還,那麼長時間地,吮吸她的血,嗎。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故意的。

並不只是在夢中嗎。

感覺到別人的血的甜美,這種事情並不僅僅是在夢中嗎———



“……志貴少爺只不過是擔心我的傷而已。沒有,道歉的必要。”



“———不是,我———”

———不行了,不敢去看翡翠的臉。

口中還殘留著方才的血味。

翡翠的手指的感觸,難以忘記。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責任,料理就算了。我這就回房間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翡翠什麼也沒有說。

像是要從這種無言的壓力中逃開似的,我向著自己的房間跑去。



晚餐結束後,我在客廳啜飲著餐後茶。

……雖然精神狀態並不適合優雅地飲茶,不過也無法拒絕秋葉和琥珀的邀請。

一邊喝著琥珀為我沏的紅茶,一邊旁聽著秋葉和琥珀的對話。





“說起來,哥哥。年底的事情也該商量商量了。”



不知為什麼,秋葉突然向我搭話。

“年底的事情?現在商量未免太早了吧,秋葉。現在才不過十月份啊。”

“哥哥在說什麼啊,距離十一月已經沒有幾天了吧。一到十二月很快就會放寒假,所以也只有趁現在來定一

下計畫吧。”

“……嗯。也好,秋葉有什麼打算嗎?我倒是打算和往年一樣———”

“哎哎,我從有間家那邊聽說過了。像是一到放長假的時候就住到友人家裏去,也不回家什麼的。”



秋葉別有用心地掃了我一眼。



……嗚。這傢夥為什麼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呢。

“……也罷,假期要如何利用不是個人的自由嗎。我也不想給秋葉添什麼麻煩,所以就不用在意我好了。”

“哎呀,志貴不打算去做個旅行什麼的嗎?”

“……我說,我只是一介學生,哪有用來旅行的錢啊。說起來倒也想過去打打工什麼的,不過———”

“哥哥。遠野家的長子要是去打工的話會怎麼樣你應該很瞭解吧。”

“看吧,這裏有這麼一個鬼一樣的教官,怎麼可能像學生一樣去玩呢,是吧琥珀。”

“那也就是沒有辦法了呢。不過志貴,真的不打算去旅行嗎?



難得秋葉小姐和志貴,我和翡翠都已經預約好了呢。”

“哎———預約,什麼地方……?”

“也就是說冬季旅行的旅館。志貴偏向和式,所以今年就是在國內了。對吧,秋葉小姐。”

“提、提議的人可是琥珀。我只不過是贊成而已。”



說著,秋葉移開了視線。



“是,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總之呢,因為這個緣故請把年底的時間空出來喲,志貴。

翡翠也承諾了,如果志貴去的話她也會出到外面去。

您知道嗎?翡翠可是從來沒有去旅行過的喲。總是在家裏看門,也不肯離開宅邸。”



“…………”

……這個,突然告訴我這種事情,很為難啊。

家庭旅行什麼的,想一想的話我還從來沒有經歷過呢,那麼———



“什、什麼意思,哥哥。沒、沒有強迫你一定要去的,如果有什麼其他事情的話,就請趕快拒絕吧。”

“哪里,一起去好了。一般來說要是敢推辭秋葉的邀請的話,之後可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報復在等著呢。”







“我早就說過了,這可不是我的提議……!我可沒有、那個……一個人也沒有關係啦。”

“啊啊,那種事情已經無所謂了。總之謝謝了。……確實,大家一起去什麼地方似乎很有趣呢。”

“……感謝什麼的真是不知所謂。家人一起去旅行可是理所當然的。”



哼,秋葉背過臉去。

之後便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餐後的茶會不久便結束了。





到了就寢的時間。

……由於方才在客廳的對話,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是相當愉快的。

“……年底的旅行,嗎。”

這些成員在一起會是什麼樣的旅行還真難想像,不過毫無疑問會是一次快樂的旅行吧。



“———呼。”

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躺倒在床上。

至少,在今天晚上,不要再做那種夢了。

一邊祈禱著,一邊合上了眼睛。



……身處一片黑暗之中。

是多雲的天氣嗎。

今夜,沒有月光,看不到周圍。





———哈啊———哈啊———哈啊———

喘息聲在迴響著。

今夜沒有去殺人。

然而,卻是在這裏玩弄著人偶。





———哈啊———哈啊———哈啊———

抓起一隻手腕。即使折斷也不要緊似的,絲毫沒有放鬆力氣。

強行將人偶的身體拉近自己的身邊,不斷地侵犯著。





———哈啊———哈啊———哈啊———

對於這個傢夥也差不多厭倦了。

對於無論做什麼,連一聲慘叫也不肯發出的這個傢夥,已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只是,為了傾瀉自身的性欲而不斷侵犯著而已。

……一陣風吹過。

雲微微地動了。

夜晚的教室。

近在眼前的,是一具絕美的人偶。





———哈啊———哈啊———哈啊———

人偶什麼也沒有說。

就連自行去動一動也沒有過。

即使去插入大腿之間滾燙的肉塊時,也完全一動不動。

———這種東西,已經無法讓我興奮了。

無論有多麼美,拿人偶來做物件什麼意義也沒有。





———哈啊———哈啊———哈啊———

只是,這傢夥是最方便不過的。









無論去侵犯多少次,這傢夥的身體也不會疲倦。

身體在不停地顫動著。

人偶的眼睛,並沒有看著我。

空虛的雙眼中映出的,只有那一輪月嗎。

———這種垃圾。真讓我生氣。





“———過不了多久了。”

人偶的眉揚了一下。



“———過不了多久我會殺了你的。”

冰冷的臉頰上滲出了紅色。



“———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回去。”

把你殺死。我。會出來的。出到表層來。



“———一旦那樣的話,你也就沒有用處了。”

哈哈,真是可笑。



“———哈啊———哈啊———哈啊———”

呼吸荒亂著。



“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眩病之中,輕蔑的聲音在迴響著。

那頭顱如同已化作木制的人偶一般,在機械地一上一下搖動著。

笑啊,笑啊。

輕蔑地笑著,只是不斷地,去侵犯著分辨不出翡翠還是琥珀的少女。
=icesnowsea= 發表於 2008-12-14 10:19
翡翠 7。死
“——————”

醒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十點了。



“……對了。今天學校放假。”

從床上坐起身來。

難以忍受了,於是穿著睡衣出到走廊上。

一直跑到盥洗間,開始嘔吐。



“嗚———嘔、啊……!”

將胃中的東西吐了又吐,但胸口的穢惡感卻揮之不去。

昨夜的夢。

在某種意義上,比起殺人的夢來,要更為,糟糕。



“哈啊———啊、啊———”

我———不僅僅是秋葉,連翡翠或琥珀,都玷污了。

那種夢。

竟然做了那種,將分不清楚翡翠還是琥珀的某個人,侵犯了整整一夜的夢。



“……哈……啊。”

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吐出來的東西了,直到這時才終於能夠止住喉嚨的痙攣。



來到大廳,翡翠正在進行著什麼工作。

也許是要改變某個房間的格局吧,她將我從未見過的椅子搬運到大廳來。





“……嗚。”

一陣眩暈襲來。

現在———完全不能直視翡翠的臉。

但是,就這麼裝作沒看見似的回到房間,對於我來說更難以忍受。

如果翡翠能像平時一樣來將我從夢中喚醒的話,恐怕———至少能夠減輕一些我心中的嫌惡感吧。



“……翡翠。”



翡翠像是注意到了我,靜靜地來到我的面前。

“早上好,志貴少爺。”

“……啊啊,早上好。不好意思呢,自己任性地睡到這種時候。”

“我才應該道歉,您醒來時我沒有在身邊侍候,真是十分抱歉。”



翡翠靜靜地行了一禮。



……翡翠的臉上毫無表情。讓我幾乎回想起昨夜的夢來,心中十分內疚。

“……沒什麼,翡翠沒有道歉的必要。沒有在正常的時間起身是我自己不好,翡翠要是能抱怨我一兩句的話,

我還輕鬆一些。”



……如果真的能這樣的話,確實會覺得輕鬆一些。



“志貴少爺……?”

但是,那種事情也只是只圖我自己方便罷了。

實際上,翡翠對於我的這種話應該是相當煩惱的吧。



“沒什麼,剛才那些話忘掉好了。……說起來我想吃些早餐,能準備一些嗎?”

“……姐姐剛才外出還沒有回來。志貴少爺的早餐已經準備好放在餐廳了。”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地去吃了。在工作的時候叫住你真是不好意思。”







回到自己的房間,不過卻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事情。

對睡覺也已經開始感到恐懼了。

稍微想了想究竟去做些什麼比較好,最後決定就在闊別了八年的宅邸中散散步。





來到了大廳。

總之,為了確認一下孩提時代的記憶,而在這宅邸之中悠閒地散起步來。





走廊遠遠地延伸出去。

孩提時代,曾深信著這條走廊能通向任何地方。

宅邸如城堡般寬廣,每天一點點地在走過的牆壁、立柱或地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這大概是由於當時,常和秋葉在一起玩佔領陣地一類遊戲的緣故吧。

刻下名字的地方就是自己的領地,說定之後兩個人便各自在宅邸中四處走動,不斷刻下自己的名字。



“……有了。”

階梯的欄杆上用片假名刻著我的名字。

父親禁止我們在宅邸中玩耍,也許就是出於這個原因吧。

總之只要用心去尋找的話,到處都刻有我和秋葉的名字。



出到外面來。

……說起來,以前和秋葉在一起玩耍,大多數時候是在這個庭院裏。

秋葉與我不同,非常聽父親的話,所以一天也只能玩上三十分鐘左右。

雖說是在一起玩耍,但她所做的事情也不過是跟在我們的身後,定定地聽著我們談笑而已。

不過,有時玩到興頭上她也會和我們一起跑來跑去,無論做什麼都要和我們爭個勝負。





“……什麼嘛。原來那傢夥現在的性格早在過去就有徵兆了啊。”

父親的跟前,似乎還養有五、六隻貓的樣子。



宅邸的外牆也被刻上過名字。

我的名字和秋葉的名字,其間也夾雜著我用片假名書寫的名字。

計算一下比例的話,毫無疑問是我的名字佔據優勢。

再怎麼說秋葉也是一個女孩子,在行動範圍方面不可能比得上身為男孩子的我吧。





“琥珀……?”

剛一來到後庭,正好看到了琥珀的背影。

琥珀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

像是要去做什麼事情似的,向著樹林之中走去。



“?”

我不由得產生了興趣,悄悄地尾隨而去。

———然後。

在琥珀前進的方向上,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廣場。



“……那種地方還有廣場什麼的嗎……”

側著頭使勁回憶著,但是卻找不出一點印象來。

宅邸的樹林之中,能夠看到一個像是伐斷一片樹木而出現的廣場。

———不,要說能夠看到也並不正確。

一般情況下的散步時,是絕對看不到的。







如果琥珀沒有走進那裏的話,即使在宅邸住上一輩子,我也未見得會發覺在這個潛藏在樹木之間小廣場。



“……好奇怪啊。那種地方竟然有個廣場,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

和秋葉在林間廣場上玩耍的記憶連一點點都沒有。

———總覺得、像是、沒有、過吧。



“…………”

略微沉吟了一下,我試著走進了那個廣場。



……廣場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剛才走進來的琥珀已經無影無蹤了。





“什麼嘛———只不過是個空地啊。”

向著廣場的正中央走去。

廣場,確實只是一片什麼東西都沒有空地。

乾淨且平整的泥土地面。

以及圍繞在周圍的深深的樹林。

蟬的聲音。

以及,要將人溶化一般的,強烈的,夏日陽光———



“哎……?”

夏日的,陽光———?

“痛———好痛……”

胸前的傷在作痛。



完全像是 / 一下子裂開似的。

有菜刀在剜著胸口。 / 一般的 / 這種痛楚。





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從什麼地方,傳來蟬的鳴聲。

明明現在,已經是秋天了。

———幾乎要將一切溶成白色一般的夏日陽光。

遠處天空中的積雨雲。

能夠看到的空蟬鳴聲。

腳邊是蟬蛻下的空殼。

空殼。是什麼人的,空殼。





“——————…………”

傷口裂開了。

胸口被染得一片通紅,連雙手也滿是赤黑色的斑紋———



……看到一個蹲伏的人影。

走近前來的少女的腳步聲。

遠處天空中的積雨雲。晴空下的空蟬。

注意到時。

滿身是血的秋葉正哭泣著,近在眼前。

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幾乎要把鼓膜刺穿。









像針一般的蟬鳴。



“啊———嗚。”

胸口好痛。

想要嘔吐。

傷口明明在很早以前就痊癒了,為什麼會如此之痛呢。

胸口,崩壞了。

舊傷裂開了,赤色的顏料流淌出來。

———怎麼回事。

我的傷口,根本就沒有癒合。

意識漸漸淡去。

傷口在作痛。

在陷入昏睡之前,回憶起了令人生厭的映射。



夏天中的一個暑日。

滿身是血的秋葉,和低頭看著她的我。

一個影子在舔舐著手上沾染的血。

……影子漸漸化為一個和我極其相像的少年,很愉悅似的,露出了笑容———





……有說話聲傳來。

“秋葉小姐,不去請醫生嗎?”

“別說傻話了,翡翠。那是不可能的吧,哥哥的傷可不是普通的傷……!”



……秋葉和翡翠在說著話。

這裏是我的房間。

看起來是在床上躺著。

雖然很想坐起身來打個招呼,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

胸前的疼痛已經消失了,但是身體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能夠隨意行動的,似乎只有眼和口了。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翡翠。明明知道不能讓志貴靠近那一帶的……!”

“非常地……抱歉。”

“這可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問題。讓你做哥哥的貼身傭人,不就是為了避免這種事態嗎?連這都記不住,你

到底要做什麼……!”





秋葉極其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毫不掩飾地發怒了。



與此相對,被斥責的翡翠只是一味低頭沉默著。

“琥珀呢?我也跟那個孩子說過了吧?眼睛不要離開哥哥。”

“姐姐,她不在。”

“不在……這是怎麼回事?”



翡翠沒有回答。

秋葉緊緊咬住了牙。

———不在?

這是什麼意思,剛才,琥珀不就在,後院那邊嗎———





“秋葉小姐。請您放棄吧。”

“———翡翠。”

“這個人是不同的。正因為是不同的人,在這間宅邸裏一定會遭遇不幸的。所以,請您放棄吧。”

“那種話,我現在不想聽。”









“不,正因為如此我才要說。秋葉小姐理應也發覺到了。志貴少爺,這樣下去會真的變成殺人鬼的。”

———剛才。翡翠,為什麼。

“……你是想說身處宅邸遠野之血就會躁動起來嗎?那才根本不可能呢。對於哥哥來說,只有這一點是完全

不可能的。”



“……是呢。那個人和我們一樣,只是槙久老爺一時興起———”

瞬間。

啪的一聲,手掌叩擊臉頰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



“翡翠。我應該跟你說過,絕對不能提起那種事情的。”



“…………”

兩個人就此陷入沉默。

兩個人之間的空氣中,充滿了讓人窒息的緊張感。

……翡翠很痛苦似的一直低著頭。

秋葉為什麼會那麼生氣我不知道,但是,我也不想看到翡翠那麼痛苦的神情。



“嗯。”



試著故意扭動一下身體。

“……翡翠,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哥哥醒過來的話,還請你多辛苦。”

“秋葉小姐不要緊嗎?”

“嗯。我在的話,反而會讓哥哥的身體轉弱。”



像是在自嘲一般露出一絲苦笑,秋葉離開了房間。



“…………”

那麼,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也許該繼續裝成沒有醒過來的樣子,但是———



“我想已經可以睜開眼睛了,志貴少爺。”

“……怎麼,已經注意到了嗎。翡翠還真是敏感啊。”

“是。秋葉小姐並沒有注意到。……從過去起,就是看不穿別人演戲的人。”



翡翠很客氣地說道。

“……嗯。那麼翡翠還是很敏感的。”

“……怎麼說呢。儘管猜不透最想去理解的人的心,我也並不會只憑一己猜測去判斷。”

“是嗎。”



我點點頭,感覺到翡翠所指的那個人是琥珀。

“……翡翠。剛才也問過了,琥珀到底去什麼地方了?”

“……很抱歉,我對於姐姐的事情知道得並不清楚。”

“…………”



總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但是到底在什麼地方上當,現在的自己卻怎麼也想不到。

儘管只有這麼短的時間。

身體倦怠起來,就連說話也明顯感覺到在消耗著體力。





“志貴少爺,您身體不舒服嗎……?”

“……嗯。實話說,非常地倦。我,到底是怎麼了?”

“……志貴少爺在後院暈倒了。因為看起來和平常的貧血不同,所以立即聯繫了秋葉小姐,把您帶回房間。”





……暈倒了。

在後院。

白色的陽光,和空蟬的鳴聲。





“———我想起來了。是啊,突然就覺得眩暈起來。然後就那麼失去知覺了。

……真是丟臉啊,上一次還是在小學的時候呢。”

“……雖然想立即請醫生來,不過秋葉小姐說要先看看情況。”







“……啊啊,秋葉處理的對。我這種情況是精神面上的疾病,即使叫醫生來也起不了什麼作用。那麼,我大

概暈過去多長時間?”

“……發現志貴少爺暈倒是在剛過中午的時候,到現在正好十二個小時了。”

“什———已經這個時間了嗎!?”





訝異地去看時鐘。



但是,身體完全動不了。

“現在是午夜零時。今夜我就在這裏照顧您,有什麼事情的話請吩咐我,不要顧慮。”

“啊……啊啊,那就拜託你了。”



———失去意識半天以上,這還是事故以來第一次。



再加上,明明睡了大半天身體依然很渴睡。

“……抱歉。不知為什麼,非常地困……”

“這樣的話請您放心睡吧。我就在走廊侍候著,有什麼事情請儘快吩咐我。”

“……說……什麼啊。哪能讓看護的人,在走廊上待著呢。……拜託了,翡翠……就在這裏……”



———可惡,說不下去了。

很突然地,背後傳來一陣像是掉入水槽一般的感覺。

意識,毫無預兆地中斷了。





———忽然地,進入了夢境。

非常昏暗的夜。

夜半,感覺到有什麼響動而清醒過來。

房間裏一個人都沒有。

不知什麼時候起,大人們全都外出了。

獨自一人會感到不安。

為了確認大人們去了哪里而出到庭院。





那是,如冬天一般寒冷的夜。

口中呼出了白色的氣息。

庭院裏很冷,然而,夜空非常美麗。

清冽的寒,用這種語言來表述這個冬天的夜空應該是恰當的。

冰結的星。深邃的暗。

沒有生命的月光,照臨這個世界。

對於一介孩子來說,宅邸的庭院太過於寬廣了。

庭院的周圍是森林。

位於深山的這幢宅邸,實際上很難稱為人居住的環境。

宅邸在黑暗森林的正中。

那一切。

恍如在深海之底明滅的,會發光的魚一般。

森林中的黑暗深邃廣闊,暗且無邊。

與其說是樹木,不如說已經成為了連月光也穿不透的帷幕。

有聲音傳來,確信大人們就在森林之中。

於是向著森林的深處走去。





沒有任何光源,那裏是絕對的黑暗。

在連自己的身體都看不到的黑暗中,只是向著聲音傳過來的方向走著。

只是,很冷。

連眼球的深處都麻痹起來。

其間,注意到有人在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葦雀的鳴聲。

沙拉沙拉搖動的草叢。



在那裏,我與紅色的鬼相遇了。

鬼毫不在意我的存在。

我對鬼也並沒有在意。

紅。赤。朱。

走過了,已化為緋色海洋的草原。

來到像是切斷樹木而開闢的廣場上。

在那裏,大人們的屍體散亂著。

理應是暗色的大地染上了妖豔的朱色,看起來竟像是名為世界的生物在流著血。



———那是。

在流著血的大地上,殺死大人們的敵人矗立著。

———最初的,噩夢。

敵人像是要連我也殺死一般走近前來。

母親,為了保護我而被斬成碎塊。

———滾燙的血液,飛濺到臉上。

在這被凍結起來的夜裏。

那種,溫暖的感覺。

———從最初就開始嫌惡的,顏色。

敵人的爪刺進了胸膛。

也許神經由於過於寒冷而麻痹起來。

完全沒有感覺到,疼痛。



———仰望天空。

醜陋的世界漸漸融化開來。

在那之中,唯一不變的是蒼色的暗影。

———真是,綺麗。

那是,琉璃一般,虛幻的月。

啊啊———還沒有醒來。

今夜也是這樣。

月,真是———綺麗———
=icesnowsea= 發表於 2008-12-14 10:21
翡翠 8。硝る躯I
…………………………………………………………………………………………………………………………

……………………………………………………………………………………………………………………………

……………………………………………………………………………………………………………………………

…………………………………………………………哢嚓,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傳來,意識從記憶中乖離出去。



心漸漸浮上來。其終點是現實。

———然後,我從古老的夢中醒來。





“哎……怎麼。”

輕觸臉頰,發覺到自己正在流淚。

是在為什麼悲傷嗎,還是由於何處的痛楚呢,我不知道。

只是,有一種失去了極其重要的東西時才會出現的感覺,殘留在我的心裏。



“難不成,那不是噩夢嗎。”

似乎與至今為止所做的殺人夢不同。

昨夜久違地睡了一個好覺。

那也一定是,由於翡翠在身邊看護著我的緣故吧。



“……翡翠?”

坐起身來環視著房間。

看不到翡翠的身影。

回想起方才聽到了一聲門響,大概就是翡翠離開時發出的吧。

無論如何,現在是清晨。

今天是週五,理所當然要去學校。



“那麼,得趕緊起身了。”

也許是昨天留下的後遺症,從床上站起身時有一點想吐的感覺。



“要換的衣服……什麼啊,還沒有準備好嗎。”

翡翠似乎是去取學生服了。

那樣的話很快就會回來吧。



“……哎……啊。”

突然,全身一陣脫力,不由得向前倒了下去。

這是很平常的眩暈———應該是的,但是現在無論如何也站不起身來。

手也好腳也好全都運不上力氣。

想動一動手腕,然而身體的感覺消失了。



“……等等,這不是開玩笑吧。”

拼命地用力。

但是身體卻一動不動。手腕連屈伸都做不到。



“真糟糕呢……看來身體還是沒有復原啊。”

倒在地毯上,坦率地接受了現實。

縱然想就勢一躍而起,但是努力過多次之後也就爽快地放棄了。

也並沒有什麼難受的感覺,像這樣躺一段時間的話體力也許就會回復了。



“志貴少爺,要換的衣服為您拿過來了。”

門被打開,翡翠走了進來。

“———志貴少爺!?”







聲音像是慘叫一般,隨即響起了奔跑過來的腳步聲。

“志貴少爺,請堅持一下,志貴少爺……!”



翡翠拼命地喚著我的名字。

“喲,早上好翡翠。那個,不過是倒在地上而已,沒什麼可擔心的。”

“只是倒在地上———到底在說什麼啊,志貴少爺……!”

“就是說我不要緊。讓我站起身來的話,很快就和平常一樣了。”

“是,我明白了———”



翡翠立即點了點頭,向我的肩膀伸過手來。



“啊……”

突然,翡翠手腕的動作停止了。

翡翠一副緊張的神情,額前滲出汗來,拼命地努力著要將手伸過來。

但是,僅此而已。

翡翠咬著嘴唇,身體顫抖著,像是拼命要觸到我的身體似的。光是看著就讓我覺得痛苦。



“……這樣啊。好了,別勉強自己了,翡翠。把琥珀叫過來不就好了嗎。”

“…………”

翡翠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然後飛奔出去。

“……真是沒想到呢。翡翠的潔癖竟然有這麼嚴重。”

躺倒在地上,很樂在其中似的低語道。



琥珀很快就趕來了,架起了我的身體。



……我的身體依然是不上半點力氣,幾乎全靠琥珀在支撐著。也許正是因為全身脫力,琥珀才會說“志貴

輕得像個女孩子”什麼的。

“好奇怪啊……倒也沒有什麼不適,但就是身體動不了。”

“的確是呢,不管怎麼說還沒有發燒,不再觀察觀察的話也不好說是怎麼回事。不過臉色看來很好,我想很

快就會回復的吧。”



琥珀滿面笑容,為我測量著體溫。

托這笑容的福,我多少也放鬆下來了……

翡翠從剛才開始就一臉愁雲。

現在也像是藏在琥珀背後似的,偷偷觀察著我的情狀。





“哥哥……!”

———忽然。

臉色大變的秋葉跑了進來。



“喲。一大早精神就這麼好啊,秋葉。”

舉起一隻手來打招呼。

“什———”



儘管如此,秋葉這傢夥一看到我的臉,還是像看到怪物一樣驚呆了。

“什麼嘛,太誇張了吧。我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毛病,不要擺出這麼嚇人的表情。要不然連我也擔心起來了。”

“這個……也許就是這樣吧,那個———”



秋葉臉色發青,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



雖然我本人很清楚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翡翠和秋葉似乎是誤會遠野志貴得了什麼重病。

“……現在的我,臉色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沒有那種事情的。志貴和平時一樣啊。



不管怎麼說,您的身體還沒有復原,所以今天就休息一天好了。我會打電話向學校聯繫的。”

“……是呢。再聯繫一下我的主治醫生。先讓他做一下精密檢查。”

“精密檢查啊……我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哥哥。不願意做精密檢查的話,那就只好直接住院去了,這樣也可以嗎。”







“啊……不,還是,做一下精密檢查好了。”



“很好。那麼琥珀、翡翠。哥哥的事情就拜託了。

這個人是那種不會照顧自己的人,所以你們要替他照顧好自己。”

留下這句很可怕的話,秋葉離開了房間。



“那麼我就去打電話了。”

琥珀也離開了房間。

留下來的人,只有躺在床上的我,和低著頭的翡翠而已。



“翡翠?”

“……是,您有什麼吩咐,志貴少爺。”

“嗯。我現在沒什麼事情,你去做自己的工作吧。反正我也動不了,不會跳下床跑到外面去的。”

“…………”





翡翠依然低著頭,一動不動。

“……翡翠?怎麼了,從剛才起樣子就很奇怪啊。要是不舒服的話,不用管我趕緊去休息吧。”

“…………”



翡翠愈發沉默起來。

……忽然。

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翡翠開口了。





“……志貴少爺,沒有,生氣嗎。”

“嗯?生氣?對誰?”

“就是說,剛才的事情。……明明必須要來照顧志貴少爺的,但是我卻沒有做到……”

“———翡翠。”





……真是有點吃驚。沒想到她竟然會為了那種事情在意。

“確實,剛才是有點意外。明明期待著翡翠會立即來幫助我的,結果卻是琥珀來把我扶起來。”

“…………”

“但是,那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翡翠也許還沒有察覺到,不過我是非常依賴翡翠的。相比之下,剛才的事



情真的是不算什麼。”

“……是,這樣的嗎。我認為自己在志貴少爺面前連一點忙也幫不上。”

“你不明白嗎。我還能這麼沉得住氣都是因為翡翠在身邊啊。……毫不客氣地說,如果翡翠不在的話,我現

在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是因為,我嗎?”

“是啊。我呢,來到這裏以後情緒非常不安定,經常做噩夢。



但是每天早上有翡翠來向我說早安,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所以說,我已經被翡翠幫助過不知多少次了。就連今天也是,看到翡翠進來我非常地高興。”

“哎……啊,是,非常感謝。”

“這個,就是這麼回事。即使不接觸身體,翡翠不是也能來和我說話嗎?僅僅如此,我就覺得一定會有很多



令人高興的事情。所以說,翡翠可是幫了我的大忙呢。”

“那個……真的,是那樣的嗎。”

“真的就是真的。證據呢,就是今天早上我還沒有早晨到來的感覺呢。因為我明明很認真地說過了,翡翠卻

還沒有對我說呢。”

“——————”



翡翠緊張地望向我,然後我看到她,輕輕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是。早上好,志貴少爺。”



臉上微微浮現出紅暈,翡翠用率直的眼神向我說出方才忘記的話語。

“就是這樣。不管是誰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所以沒有必要太過在意。翡翠只要為我做翡翠能夠做到的

事情就足夠了。”

“…………”



翡翠沒有回答。







只是,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似的定定地凝視著我。

“啊,那個……被你這麼看著,我可是會緊張的,翡翠。”

“是,十、十分抱歉。”



說著,翡翠逃一般地向著門走去。

“那麼我就先告退了。姐姐似乎已經去聯繫了,醫生很快就會到的。”

一如往常深深地行了一禮,翡翠靜靜地離開了。



雖說是精密檢查,反正也不過是測測血壓之類程度的事情。我的這種樂觀還真是太天真了。

是應該說有錢人家呢還是應該說不懂常識呢,前來做精密檢查的醫生帶來了一大堆絮絮叨叨的機械,把隔



壁房間佈置成一個簡易診察室。

結束了正式的檢查,醫生離開宅邸時已經過了正午。

我被琥珀攙回房間當然是在那之後,整整被拘束了四個小時。



“……哈啊。”

躺回到床上,輕輕地歎了口氣。

即使是那樣的檢查也沒有發現什麼異狀。

……總之,說起來在八年前的事故中能夠撿回一條命來就已經是奇跡了,所以即使是連醫生也不明原因的



病症,我也能夠坦率地接受下來。

目前的方針,就是這麼躺在床上休息。

雖然想著要不要掛吊瓶,但是硬向沒有異常的身體裏投藥只怕更危險。



“志貴,我進去了喲。”

琥珀進來了。

手中拿著託盤,上面放著像是粥一樣的東西。



“從早上起就什麼也沒有吃呢。雖然有些晚,我還是把午餐給您送來了。”

“是嗎。謝了,琥珀。”

“哪里哪里,這也是我的工作嘛。”





琥珀來到我的枕旁,一邊哼著歌,一邊取過湯匙。

“那個,琥珀?”

“好了,來說啊,啊———”



這個人用無比甜美的笑容,來強迫我做一些非常令人不好意思的事情。



“……哎?”

還不能準確把握事態,驚訝地張開了嘴。

忽然,琥珀將方才盛起冷卻的滿滿一匙粥,送到了我的嘴裏。———然後用另一隻手幫我動著下顎。



“……琥珀。這個,是什麼玩笑嗎?”

“這可不是玩笑喲。因為志貴是病人,所以來幫助您吃飯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臉上浮現出華麗的笑容,琥珀放出了第二擊。

“嗚嗯———”



這一次我趕緊自己咀嚼起來。

“好,做得真不錯。那麼就是這種感覺了呢,志貴少爺。”

“等、等一下琥珀……!就算是病人,我也不過是普通的貧血而已。不必這麼照顧,吃飯什麼的我自己還是



做得來的……!”

“是,好啦好啦請乖一點。我可是很習慣做這種事情的。”

琥珀很自豪似的挺起胸,又放出了第三擊。

“嗯———”



湯匙被人強放到嘴裏,不得已咀嚼起來。

“味道怎麼樣?從有間家的人那裏聽來的,說志貴少爺很喜歡梅子做的粥。”

“……是,的確非常好吃。”







“太好了。那麼請不要客氣,繼續吃吧。”

琥珀似乎非常高興。



“……哈啊。”

看來,不管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只好放棄抵抗任由琥珀來照顧我。



……。

…………。

………………真是不好意思。

雖然不好意思,但畢竟還是值得高興的。

琥珀做的粥很美味,很快便吃得一點不剩。





“說起來,志貴,身體的情況怎麼樣?”

“不,沒有什麼特別的。只不過是覺得倦怠而已,和平常的貧血沒有什麼區別。”

“是這樣嗎。志貴在小時候也是在這裏受過重傷的,可不要勉強喲。”



一邊收拾著餐具,琥珀一邊這般說道。

“———琥珀。這話,是什麼意思?”

“哎?沒有什麼意思啊,志貴不是在八年前的事故中受了重傷嗎?我聽說是為了保養身體才會被送到有間家

去的。”

“不,那個是沒有錯啦……可是你說我在這間宅邸裏受了重傷———”



———不對,說到底。

我是在什麼地方被捲入幾乎致命的事故中呢。

孩提時代的重傷。

竟讓我能夠看到死之線的事故。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我是在哪里被捲入事故的呢。

我完全沒有記憶———





“志貴?出什麼事情了嗎?”



“哎……啊,什麼事情都沒有。那種事情,即使去問琥珀也不可能會知道的。”

———但是,昨天那些微的記憶又是什麼。

我總覺得那和八年前的事故有關。

那個時候———有我,有秋葉,還有另一個人,總覺得還有什麼人存在似的———



“那麼我繼續收拾餐具了。”

琥珀似乎要離開房間了。

“稍等一下琥珀。過去,我經常和琥珀在一起玩吧。在那時還有什麼人,就沒有另一個人了嗎?”

琥珀沒有轉身,只是突然站住了。



“我,和志貴,一起……?”

嘻嘻。

像是在懷念過去一般的笑聲,冷冷地在房間中迴響起來。



“那個,只不過是錯覺吧。翡翠偶爾會和我們在一起也說不定呢。”

“啊,是嗎。還有那種事情嗎。”

“是啊。那麼我之後會再過來的。”



琥珀端起餐具離開了房間。



“———那麼。”

一吃過飯就想睡覺。

也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事情,就小睡一下好了———



———注意到時,正身處一個陌生的場所。







那裏似乎是———一間已然被廢棄多年的地下室。

桌子和椅子散亂地倒在地上。

深處還棄置著壞掉的黑板和轉椅。

太陽的陽光完全照射不進來。

在黑暗的,有著黴菌氣味的地下室中,只是屏住呼吸。

坐在桌子上,緊抱著雙膝。

地板上,一具新鮮的女性屍體倒伏著。





哈啊。哈啊。哈啊。



荒亂的呼吸。

血還不夠,它這般想道。

想要食肉,它這般想道。





想要殺人,我這般想道。



哈啊。哈啊。哈啊。

哈啊。哈啊。哈啊。





哈啊。哈啊。哈啊。

呼吸,突兀地停止了。





“什麼人———!”

高聲叫著,並環視周圍。

地下室中,沒有一個人。



哈啊。哈啊。哈啊。

哈啊。哈啊。哈啊。





哈啊。哈啊。哈啊。

“可惡,又是你這傢夥嗎!”

它,向著我這般說道。



“不會的……!這個女人是我取回來的東西!怎麼可能讓你這個傢夥奪走!”

說著,它把腳邊的屍體撕開,吃了起來。

啪嚓。

嗚咕,嗚咕。

內臟被咬破的聲音。

———哈啊。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呼吸急促起來。

為什麼。

如同和它的呼吸同化起來一般,我的呼吸也荒亂起來。



“我要殺了你。”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我要儘快,儘快把你,殺掉,殺掉。”

發瘋一般低語著,它,帶著很響的咀嚼聲將屍體連骨吃下。



“志貴少爺,您要睡覺嗎?”

“哎———?”



不知什麼時候,翡翠站在我的身前。

“翡翠……什麼時候進來的?”

“什麼時候……您這麼問是什麼意思。我是在五分鐘之前進來的,剛剛替志貴少爺換好了被單。”







“是這樣啊。不好意思,剛才一直在睡覺,連翡翠進來都沒有發覺。”

“……志貴少爺,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允許我進來的是志貴少爺,指示我換被單的也是志貴少爺。”

“什———”



什麼啊那是。



我明明直到剛才都還在睡覺,又做了討厭的夢,被翡翠的聲音叫醒……?

“……翡翠。我,剛才看起來是清醒的嗎?”

“……是。換過被單之後,志貴少爺閉上了眼睛,我便詢問您是否要睡覺了。”

“———那個。暫時,還沒有睡吧。”



敷衍著回答了一句,望向自己的雙手。

……雖然想將手舉起來,現在卻很難做到。

身體狀況從早上到現在完全沒有回復。

沉重的身體。

直到現在,被認為是我———遠野志貴的身體的這具軀殼中,完全是別人的東西一般的違和感在流動著。



“……我現在還不想睡覺。翡翠呢,去做宅邸的工作嗎?”

“不,今天我的工作是看護志貴少爺。……那個,如果志貴少爺允許的話,我就在這裏陪侍了。”



翡翠的提案,對於我來說真是求之不得。有翡翠在身邊的話,也就不會做方才一般的噩夢了吧。

“……那麼我就再拜託你一次吧。如果不給翡翠添麻煩的話,請在這個房間裏多留一會兒吧。”

“———是。那麼,我就謹遵您的吩咐了,志貴少爺。”



深深地行了一禮,翡翠站在一邊定定地注視著我。

“不,不用一直那麼恭恭謹謹的。隨便拿把椅子來坐下,找本書自己讀一讀,或做些自己的事情會輕鬆一點。

我也會自己找些事情打發時間的。”



“啊……是,我明白了。”

翡翠慌慌張張地離開了房間。

一定是打算像我說的那樣,去拿椅子和書回來吧。



“還真是守規矩呢,翡翠。”

喃喃地說著,不由得笑了起來。

在這間宅邸與翡翠再會的時候,將她當作一個面無表情且十分冷淡的女孩子,同時還感覺到一絲懷念。

雖然那個時候只有那種感覺,但是現在———我漸漸瞭解到翡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子了。



“———快點回來啊,翡翠。”

在床上放鬆了身體,真心地這般想著。

有她在我身邊的話,即使像現在一樣有病在身,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



翡翠的看護,也不過是兩個人在一起罷了。

既然無法接觸異性的身體,翡翠也就不可能來查看我的狀態。

為我測體溫和擦汗都是琥珀的工作,翡翠只是在一旁詢問我“口渴不渴”一類問題而已。

不過,我對此倒也沒有什麼不滿。

雖然不可能一整天都在房間裏陪伴我,但由於已經是儘量留下來的緣故,到現在也沒有再做過那種惡夢。

然後就到了就寢時間的十點略早一點。



“哥哥,感覺怎麼樣?”

忽然,秋葉前來探病了。

“啊啊,感覺還不錯。身體還是不能靈活地動轉,不過感覺明天就會好起來的。過去也曾出現過一次類似的

情形,和這一次幾乎完全一樣。”

“———太好了。聽到這些我就放心了。”



秋葉撫著胸舒了一口氣。

“那麼晚安了,哥哥。啊,就算感覺不錯也請不要勉強自己。要是再受傷的話可就沒人照顧你了。”

“我知道啦。……那麼晚安,秋葉。特意來探病,謝謝了。”

“哎……啊,我們是兄妹嘛,這種程度的事情是理所當然的……







總之,請千萬保重身體。我可不想看到像今天早上一樣的情景。”

秋葉留下淡淡的微笑,離開了房間。



“——————”

就寢時間到了。

無論如何身體也無法動轉。

還是好好地睡一覺,到了明天非得把身體將養好才行。

今夜就什麼也不想,只是睡上一覺吧。
暗刀賊聖 發表於 2009-3-8 22:36
1# =icesnowsea=
好好看歐   我是先看漫畫在看小說的   不過小說感覺比較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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