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宦海無涯 作者︰夏言冰 (已完結)

對趙長風來說，臨上班前這一個半月的空白期實在難熬，他心裡充滿了對他即將要去參加工作省政府大院的渴望。那個戒備森嚴的神祕而又莊嚴的大院，會怎么樣迎接他這個即將報到的新人呢？
　　八月十五日，趙長風早早地來到省人事廳調配錄用處報到。調配錄用處外已經站滿了人，個個都是學生模樣，趙長風估計，這些應該都是和他一樣來人事廳辦理報到手續的大學畢業生。
　　排了一個小時隊，趙長風終於來到了視窗，裡面是一個面容嚴肅的中年婦女，苦大仇深地盯著趙長風，彷彿趙長風不是來辦理報到手續的大學生，而是有著隱藏在社會大眾隊伍中的階級敵人。
　　趙長風把派遣証遞進去，笑著說道︰“同志，我來辦理報到手續。”
　　中年婦女嘴唇動了一下，似乎“哦”了一聲，也似乎沒有“哦”，趙長風一時間也判斷不出來。
　　中年婦女也不接派遣証，只是往旁邊輕輕扭了一下下巴，示意趙長風把派遣証放在那裡。趙長風伸長胳膊，把派遣証小心地放在桌面上，那中年婦女並不看他的派遣証，反而站了起來，拿起桌面上的大號搪瓷茶缸，悠哉游哉地來到身後的飲水機旁，把茶缸裡的剩水倒進旁邊的污水桶，然後在飲水機旁接上滿滿的一茶缸子水，慢悠悠地走了回來。
　　趙長風立刻判斷出這個中年婦女老家一定是新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一輩子沒見過水啊？有飲水機在旁邊，還犯得著用這樣的大茶缸嗎？
　　好容易等中年婦女在視窗旁坐下了，她卻仍不看趙長風的派遣証，卻扭頭向另外一個視窗的女辦事員說笑︰“小張，彩色版的亂世佳人你看嗎？我昨天看了一遍，唉，可惜嘍﹗那麼經典的黑白片讓這么一上色，完全變得不倫不類。”
　　那邊的女辦事員笑道︰“王姐，我覺得挺好看啊﹗”中年婦女嘖嘖說道︰“小張，那是你沒有看過原版的。那個意境，那個感人。你說，哎小張你說，郝思嘉怎么那麼傻，竟然不喜歡白瑞德而去嫁給衛斯理？”
　　靠，趙長風在一旁聽得火大﹗大姐，我是來這裡辦理報到手續，不是來人事廳聽電影講座的﹗你那麼喜歡白瑞德，不如你嫁給他好了，還能弄個美國戶口。
　　“不好意思，同志，打擾一下。我的報到手續能快一點辦嗎？我行李還放在外邊，沒有人看。”趙長風陪著笑說道。中年婦女狠狠瞪了趙長風一眼，那眼神幽怨地就如喜兒盯著萬惡的黃世仁。“急什麼？沒見我這邊正喝水呢？”她拿過趙長風的派遣証放在面前，又從桌子下面拿出一本濃濃的登記薄，對照著派遣証查閱起來。最後她手指停了下來，指著一個地方，和趙長風的派遣証對照了兩遍，然後拿過來一本介紹信，刷刷地填好，撕下來和派遣証一起扔出了視窗。“下一個﹗”中年婦女冷冷地喊道。
趙長風拿起介紹信一看，接收單位是中原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他楞了一下，又擠回到視窗，推開視窗邊的學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問一個問題﹗”
　　不理會這個學生的嘟噥，趙長風把介紹信伸進了視窗︰“同志，是不是弄錯了？我是分發到省政府啊？”
　　中年婦女冷冷地說道︰“沒錯﹗省政府包括省政府組成機構、省政府直屬機構和省政府特設機構。這些機構都是把用人指標報上來，由省政府統一招人統一分發。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屬於省政府直屬機構，所以你的分發去向沒有任何問題。你如果有不同意見，請向省大學生分發就業辦公室提出。下一個﹗”
　　趙長風站在調配錄用處愣了半天。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也屬於省政府？聽名字就是後勤部門，類似於工廠裡的後勤辦公室加勞動服務公司的混合體。我想進省政府，是想選擇從政，進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能幹什麼？去修理房頂、去疏通管道、去綠化大院、去調配小車嗎？
　　害人﹗真***害人﹗恨只恨自己沒有經驗，只說能進省政府，不管什麼部門都行，卻沒有想到省政府卻不是他想像意義上的省政府，下面還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單位﹗早知道這樣，拿到派遣証的時候就想辦法找找關係活動活動，看看能不能去一個比較好的部分。可是他卻傻傻的在山陽市浪費了一個半月的時間，最後被分到省政府裡打雜的部門。
　　沒辦法，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只有先去了﹗好歹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也屬於省政府直屬機構，先進去呆一段時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機會調到別的部分去。雖然說干後勤不怎么好聽，但是好歹他也算是省政府的從業人員了。
　　按照介紹信上的位址，趙長風來到政三街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大樓，找到了人事處辦公室。
　　辦公室分成裡外間，外間放了六張桌子，有三女一男在那裡興高采烈地聊著時下正熱播的電視劇《渴望》。
　　那個男的有三十出頭，四方臉，滿臉青灰色的胡子茬，說起話來卻一副娘娘腔︰“哎呀，我如果是劉慧芳，絕對不會讓王滬生那樣﹗”
　　趙長風一陣肉麻﹗老兄，你如果是劉慧芳的話，毛寧哥哥可能會給你寫情書的哦。趙長風用手指輕輕在門框上敲了幾下，說道︰“對不起，各位老師，能打擾一下嗎？”談興正濃的三女一男這才發現門口還站著一個人，胡子劉慧芳顯然不滿他的話被人打斷，就皺著眉頭說道︰“你這人怎么回事？不知道進來要先敲門的嗎？”
　　趙長風禮貌地笑笑，指著了指門，說道︰“老師，我來的時候，門就是開著。”“你來辦什麼事情啊？”一個大眼睛地女孩子饒有興趣地盯著趙長風，她的年齡比趙長風還小。“老師，我是華北財大的畢業生，被分到機關事務管理局，今天是來報到的。”趙長風禮貌地說道。
      “噢，新分來的大學生啊？你叫什麼名字？派遣証和介紹信呢？”坐在大眼睛女孩對面那位三十出頭的女同志問道。
　　“我叫趙長風。這是我的派遣証和介紹信﹗”趙長風跨前兩步，恭恭敬敬地雙手把派遣証和介紹信遞給這個女同志︰“請問老師貴姓？”女同志道︰“我姓李，李雪梅。”“李老師好﹗各位老師好，我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請各位老師多多指點。”

[ 本帖最後由 hwh1984 於 2009-2-10 04:18 編輯 ]

李雪梅看了派遣証和介紹信，說道：“王處長早上還跟我們交代過，說這兩天會有一個大學生分到我們這里，沒有想到你這么快就來了。”

  趙長風一臉歉意的笑笑，仿佛來到這么快也是他的錯，卻并不說話。初來乍到一個新單位，一定要抱著少說多看多干的態度。其中少說多看最為重要，至于要不要多干，甚至要不要干，卻不怎么關鍵。

  李雪梅很滿意趙長風的表現，她又說道：“王處長去開會了，上午不一定能不能回來。這樣吧，先給你安排一下宿舍，你把行禮放進去。下午再過來吧。”

  趙長風連忙說道：“謝謝李老師。”

  李雪梅又道：“我給你介紹一下吧。這位是侯老師、這位是劉老師、這位是張老師。”

  趙長風這才知道，那個年齡最大的女同志姓侯，大眼睛女孩姓張，而那位胡子劉慧芳果然是姓劉，還真是巧了。

  “侯老師好，劉老師好，小張老師好！”

  趙長風挨個鞠躬。

  侯老師微笑著點了下頭。劉胡子老師則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似乎對趙長風先和侯老師打招呼而后再和他打招呼有些不滿。

  小張老師卻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探過身瞟了一眼放在李雪梅桌面的派遣証：“你叫趙長風對吧？”

  趙長風點頭：“是，小張老師。”

  “趙長風，我問你，你為什么稱呼侯大姐和大劉為侯老師和劉老師，偏偏要稱呼我為小張老師？”

  趙長風吭哧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初次見面，不摸脾氣，他萬一回答錯了，把小張或者其他兩位老師給惹了，那多不好啊。

  “好了好了，別欺負人家學生了！”李雪梅說道：“張倩，你帶著趙長風去一下服務管理處，讓他們先把宿舍給他安排一下。”

  張倩笑嘻嘻地站了起來，說道：“雪梅姐，你就會欺負我。”

  來到趙長風面前，張倩說道：“走吧，跟我去服務管理處。”

  說也奇怪，人多的時候張倩愛說愛鬧，一旦和趙長風單獨在一起，卻板起了面孔。趙長風心道，你剛才若是也板起面孔，我哪里會稱呼你小張老師啊？年齡大十歲都不止！

  到了服務管理處，張倩給他們交代了一下，就把趙長風留下單獨回去了。

  服務管理處的老師倒也熱情，查詢了一下宿舍的情況，對趙長風說道：“小趙同志，跟我走，我帶你去看看宿舍。”

  趙長風連忙說道：“麻煩老師了。”

  趙長風的宿舍在五樓，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服務處老師拿著鑰匙開了門，對趙長風說道，這一套房子要安排兩個人住，一個人住一居室，客廳共用。現在這套房子還沒有人住，所以趙長風可以任選一間。

  趙長風看了看，就選了那套稍微大一點的帶陽台的房子。服務處的老師把房門鑰匙交給趙長風，對趙長風說道：“待會兒我派人過來給你臥室門上安上一把鎖。等其他同志分進來了，再安鎖就不好看了。”

  趙長風知道這是為他著想，連忙感謝道：“謝謝老師！你考慮的真周到。”

  服務處的老師四處檢查一下水管、馬桶、電燈之類的生活設施，見沒有毛病，這才對趙長風說道：“你先在這里歇一下，收拾一下房間，一回我就派工人過來。”

  房間內倒也整潔，只是長時間沒有人住，灰塵大了一點，需要用抹布和拖布把灰塵清除一下。

  趙長風看衛生間有把舊拖布，就拿起拖布干了起來。大約二十分鐘的樣子，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拿著工具和門鎖過來，在臥室的門上打好洞，為趙長風把門鎖安好。

  趙長風連聲感謝，還說實在不好意思，他剛過來，連杯子和熱水也沒有准備，連口水都沒辦法讓老師喝。

  中年工人連忙道：“別稱呼俺老師，俺當不起。俺就是服務管理處的普通維修工人，姓張，你叫我老張就行了。以后有什么東西壞了，讓俺科長給俺說一聲，俺馬上就過來了。”

  “謝謝張師傅！”

  中午在外面草草吃了點飯，又買了一些毛巾牙刷臉盆拖布之類簡單的生活用具帶回家里，對，家里，在趙長風的印象中，這個宿舍差不多就是他在中州的家了。至于其他麻煩一點的東西，趙長風決定等辦完正式手續后再去買。

  這次來報到，父母本來給他准備了兩套新被褥，可是趙長風一套都沒有要。見媽媽很不高興，趙長風還對媽媽解釋道：“媽，我是去省政府報到上班，你讓我背著這么多被褥，豈不是和逃荒要飯的叫花子差不多？再說現在有錢什么東西買不到？放心吧。”

  父母一聽趙長風的話，也覺得有道理。現在家里也有錢了，缺什么就讓孩子去買吧，帶著這么多東西累累贅贅的，是不好看。

  到下午兩點十分，趙長風下了樓，往人事處趕去。他已經算好了時間，趕到人事處差不多是兩點二十分左右，只需要再多等個十來分鐘，人事處就上班了。

  趙長風估算的沒錯，兩點二十一分的時候，他就趕到了人事處辦公室。他發現辦公室門大開著，往里一看，張倩正在里面忙乎。

  趙長風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小張老師！”

  張倩抬頭看到是趙長風，說道：“小趙，來得挺早，你進來吧。”

  趙長風進了辦公室，張倩又道：“你先隨便坐吧。我忙完這一陣再和你說話。”

  “小張老師，需要我幫忙嗎？”趙長風連忙道。

  張倩擺擺手說：“不用，你就坐著吧。”

  趙長風也不敢坐，就站在那里。

  張倩先推開里間的處長辦公室，把處長的杯子拿了出來，把茶杯中的剩水倒到水桶中，又用純淨水沖洗了几遍，又把杯子拿到處長辦公室加了茶葉，這才來到飲水機這里接滿熱水，把杯子蓋好，端到了處長辦公室。

  隨后張倩又把辦公室其他五張桌子上的茶杯都清洗了一遍，放上茶葉接好熱水，最后才用自己的小巧可愛的玻璃杯子在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涼純淨水，放在她的桌子上。

  “小趙，你怎么不坐啊？”張倩這時發現趙長風還在站著，“喝水嗎？飲水機下面有一次性杯子。”

  趙長風連忙擺手，說不用了不用了。

  這時候人事處的其他工作人員已經陸陸續續地趕了過來，趙長風站在那里一個一個的問好：“侯老師好，李老師好，劉老師好。”

  “小趙，來得挺早啊！”李雪梅招呼道：“中午休息的還好吧？你稍等一下，王處長馬上就到。”

正說著，就走進來一個人，體型干瘦，面容嚴肅，戴著一副寬邊眼鏡，像極了華北財大里講授德育科的張教授。

  “王處長，他就是你上午說的那個分到我們局里的學生，趙長風。”李雪梅忙上前介紹的道。

  “王處長好！”趙長風連忙上前問好。

  “好！”王處長點了點頭，卻扭頭對李雪梅說道：“小李，你過來一下。”

  李雪梅跟著王處長進了處長辦公室，過了十多分鐘才出來。

  “小趙，你進去吧，王處長在等你。”李雪梅說道。

  “謝謝李老師。”

  趙長風來到處長辦公室，整理了一下心中的緊張情緒，輕輕敲了兩下門，聽里面說一聲進來，這才推門進去。

  剛剛往里走了兩步，就發現王處長的目光鷹隼一樣盯著在他的臉上：“把門關上。”

  趙長風臉一紅，連忙返回去把門輕輕關上，再走回來，王處長的目光已經柔和多了。

  “坐吧！”努了一嘴嘴巴，示意趙長風坐在他辦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

  趙長風輕輕拉開椅子，端端正正地做好，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說實話，這個姿勢有點讓他痛苦，因為他坐的很淺，只有一小部分臀部和椅子面有著接觸。

  王處長目光從趙長風身上收回來，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材料。

  趙長風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就那么挺直腰板，端正頸部，目光平視，保持這么一個規規矩矩的姿勢。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王處長才把手中的材料放下，笑著看著趙長風：

“呵呵，很不錯，趙長風同志，從檔案材料中可以看出，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大學生，不但學習成績好，而且思想品德也很優秀，工作能力也非常出色。從你獲得的榮譽中就可以看出來，比如你獲得過兩次一等獎學金、一次三等獎學金，獲得過華北財大優秀學生干部稱號，獲得過一九九三年中原省十大年度優秀大學生稱號，你擔任過華北財大院班聯會副主席，而且還是黨員。這一切都說明你在大學期間，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做為省直屬機關事務局的人事教育處處長，我為能有你這樣出色的優秀大學畢業生來我局工作感到高興。”


  趙長風臉上有點發熱，火辣辣的，臉頰出現一抹緋紅的羞赧之色，若不是王處長親口說出來，他几乎忘記了他是這么一個優秀的大學畢業生呢。同時趙長風也覺得，他對王處長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准確，王處長笑起來還是很和藹可親的，比起嚴肅刻板的德育老師要好上太多了。

  “但是，趙長風同志，”王處長的面容疏地嚴肅起來，“你切切不可驕傲自滿。這些都是你過去取得的成績和榮譽，它們只能說明你過去是一個優秀的大學生，并不能代表你參加工作后就是一個合格的或者優秀的政府干部。所以你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努力在工作中鍛煉自己，爭取早日把自己變成一個優秀的政府干部。”

  “是，王處長，我一定記住你的叮囑，努力工作，認真向老同志們學習。爭取早日達到王處長對我的要求！”

  “不是我對你的要求，是組織上對你的要求！”王處長糾正道。

  “是，爭取使自己早日達到組織上的要求，成為一個優秀的政府干部！”趙長風跟著改正。

  “好，那就這樣吧！”王處長站起來，“你的工作由李雪梅同志為你安排，有什么疑問就向她請教吧！”

  “謝謝王處長，給你添麻煩了！”

  趙長風離開處長辦公室，來到外間李雪梅辦公桌前。李雪梅抬頭問他：“王處長都交代完了？”

  趙長風點頭：“是，都交代完了。王處長說我的工作由李老師安排，有啥不懂的地方讓我請教李老師。”

  李雪梅笑道：“你的工作明天再安排，今天你的任務就是把家安頓好。這樣吧，我給你開個單子，你到財務審計處把安家費先領出來，看宿舍里需要添置什么東西先添置好，明天我再給你安排具體工作。”

  哦？還有安家費啊？敢情這么好啊？看來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名字雖然不太好聽，但是待遇還不錯哦。

  李雪梅開好單子，交給趙長風，然后對張倩說道：“張倩，你領著小趙到財務審計處把安家費領出來吧。”

  張倩笑嘻嘻道：“雪梅姐，你沒開口我就知道這任務一定會輪到我的。”

  她站起身，對趙長風說道：“小趙，還不跟小張老師走吧？”

  趙長風又對李雪梅說了一句：“謝謝李老師。”這才跟著張倩出去。

  到了財務審計處，張倩笑嘻嘻地和人打著招呼，然后把趙長風領取安家費的單子遞了過去。

  趙長風感覺財務審計處的人都在嘀嘀咕咕，目光都往他身上瞟。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我沒有什么不合時宜啊。趙長風這一身衣服還是特意征詢過林欣萍、江文靜和方佳怡的看法后，綜合了三個女孩子的意見后選取的。他既沒有滿身名牌，也沒有一身寒酸，就是一身普普通通服飾，一看就是出身普通的城市小康家庭。

  正在疑惑，張倩卻對招手，趙長風連忙趕了過去。

  兩張相對的辦公桌前坐了兩個女同志。左邊是一個戴眼鏡的年齡四十多歲中年婦女，對面是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姑娘，看著年齡和張倩相仿。

  張倩對她們介紹道：“他就是剛分到咱們局的趙長風。”然后又對趙長風說道：“這位是財務審計處的會計科會計王鳳，這位是會計科出納姜燕。”

  趙長風連忙招呼：“王老師好，姜老師好！”

  張倩狠狠瞪了趙長風一眼，心說我和姜燕年齡差不多，你為什么不叫她小姜老師？

  王鳳依據人事處填寫的單子制造好付款憑証，交給對面的姜燕。姜燕看了憑証，就取了鑰匙，打開旁邊的保險柜，從里面拿出一疊錢，數了一下，然后交給對面王鳳復核。王鳳又點了一遍，對姜燕說道：“兩千五，沒錯！”

  趙長風一聽是兩千五百元，很是高興。當然以他現在的經濟實力，根本不會在乎這兩千五百塊錢的。但是想一想很多已經參加工作的同學根本沒有安家費，少數人發了三五百安家費就謝天謝地的那種情況，趙長風還是開心一把。這說明，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絕對有“錢途”。

姜燕從王鳳手中接過錢，把領款單遞給趙長風，對他說道：“在領款人那里簽名。”手中的錢卻并不給趙長風。

  趙長風學金融出身，這中間的規矩卻是懂得。出納在付款的時候要先簽名再付款，收款的時候卻要先收款再簽名。

  趙長風提起筆來，在領款人一欄簽上名字，把單子遞了進去。姜燕核對了單子無誤后，這才把錢交給的趙長風：“你點一下。兩千五百塊。”

  “姜老師，不用點了，你們兩位老師都點過了一遍了！”說著拿著錢就要往口袋里塞。

  王鳳的目光立刻如刀一般刺到趙長風臉上：“還是當面點清為好。錢一離柜，概不負責！這道理你不懂嗎？”

  趙長風臉火辣辣地燙，他說道：“王老師，我是相信你們！”

  王鳳嚴肅地說道：“做財務工作的除了相信單據相信憑証相信數字外，誰都不能相信！你還是數一數吧！”

  “對不起，王老師，姜老師，我錯了！”趙長風連忙道歉。
趙長風覺得很沒有面子，這些道理他都懂得，老師教授財務原理的時候也都說過，只是他覺得初來乍到一個單位，當面數錢還是有點放不開，這不是明擺著不相信單位的同事嗎？他沒有想到他特意示好的行為卻招來一頓訓斥﹗於是趙長風想找會這個面子，他也想讓王老師和姜老師看看，他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省得張倩回到人事處向別人一學，人事處那些老師們還不知道怎么看他呢。

  于是趙長風就想在數錢上表現一下，讓姜老師和王老師也看看他的業務功能。

  說起這個數錢，是學金融專業的學生的看家本事，因為都可能要到銀行工作，所以專門開設有點鈔課，那一些和人民幣手感差不多的練功券用來練習點鈔。趙長風還專門練就了一手手持式五指五張的點鈔手法，數起錢來速度飛快，連那些女生都比不上他。

  只見趙長風用左手的無名指和小指夾著鈔票的尾端，用中指和拇指卡住鈔票中間兩側，食指把這疊鈔票頂的完全起來，然后右手按著鈔票的另一端用力一分，五個手指就分別按著五張鈔票。只見他手腕動了五下，這兩千五百塊錢就點完了。

  “沒錯，姜老師，王老師，是兩千五百塊錢！”

  “嗯，不錯，五指五張點錢手法確實很嫻熟！”王鳳點了點頭，嘴角挂著一抹譏笑，“可是小趙同志，你想過嗎？如果這兩千五百塊錢中混有假鈔怎么辦？”

  趙長風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把這個要命的細節給忘記了？原來老師在教他們練習點鈔手法的時候也給他們講過，要說快速，當然是五指五張點鈔手法最為快捷，但是卻有一個缺點，就是不能很好的甄別假鈔。作為出納或者銀行里的工作人員，辨別假鈔全靠的是手指上的感覺，一個優秀的銀行工作人員完全不用眼睛看，單憑手指摸就能判斷出來手中的鈔票的真偽。但是五指五張點鈔手法一次點五張鈔票，讓人一次性注意五根手指上的觸感是非常困難的。所以老師建議他們一般不要采用這種點鈔手法，除非是參加點鈔比賽的時候。

  “王，王老師，我錯了，我又錯了！”

  趙長風面紅耳赤如剛出油鍋的大蝦，他老老實實地用常規的手法點了一下手中的鈔票，對王鳳和姜燕說道：“姜老師，王老師，是兩千五百塊錢，沒有假鈔，沒有任何問題！”

  姜燕偷笑了一下，說道：“沒問題你可以走了。”

  趙長風連忙道：“謝謝王老師，謝謝姜老師，給你們添麻煩了！”

  張倩笑呵呵地陪著趙長風離開了財務審計處，一出財務審計處的門口，張倩的臉一下子板了起來：“小趙同志，下次切記不要自作聰明，要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

  “是，小張老師，我錯了！”趙長風尷尬地說道，他心中惱怒萬分。靠，不就兩千五百塊錢嗎？還不及老子存款折上的零頭。***，被這個說過來被那個說過去。真是一幫老娘們，頭發長見識短。

  張倩看左右沒人，又低聲對趙長風說道：“小趙，你心里不要難受，我看你年齡和我差不多，才這樣說你的。要是換成別人，我才懶得說呢，直接到王處長那里告狀就行了！”

  趙長風這才明白張倩也是為他好，心中的氣就下了一些，連忙說道：“我知道，小張老師，謝謝你！”

  然后又說道：“小張老師，剛才在財務審計處發生的事情你回去不會說吧？”

  張倩瞟了趙長風一眼，笑著說道：“我肯定是不會說，但是不知道財務處的王鳳和姜燕兩個人會不會說。假如她們說了，最后還是會傳到人事處的。你知道，閑言碎語、小道消息傳播速度從來都是很快的，況且咱們機關就這么大一點地方。”

  趙長風嘆了一口氣。

  張倩又勸慰道：“其實沒有什么的。新來的大學生誰沒有出過糗啊？包括我剛來時……”

  說到這里張倩忽然醒悟到自己失言，連忙閉上了嘴巴。她很是奇怪，今天自己怎么這么多話，什么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對小趙說起來了？

  趙長風奇怪道：“小張老師，你剛來時怎么了？”

  張倩面孔重新板了起來：“小趙同志，在機關里最重要的是多看多干少說話。那么不敢你問的事情，千萬不要問！”

  趙長風又碰了一個釘子，唉，做新人還真難！

  到了樓梯口，趙長風正要跟著張倩繼續走，張倩卻停下了腳步：“小趙，你不去宿舍買生活用具，跟著我干嗎？”

  趙長風這才醒悟道，下午他不用上班，于是忙說道：“小張老師，麻煩你了！那我去外面買東西了啊！”

  張倩點點頭，道：“嗯，記得明天早上八點准時來人事處辦公室報到。”

第二天早上七點四十，趙長風早早來到人事處門口候著。七點四十五的時候，張倩抱著一疊報紙蹦蹦跳跳地來到辦公室門口，她拿出鑰匙，正要開門，卻看到趙長風在一旁站著，不由得笑了起來：“小趙，來得挺早啊！”

  趙長風說道：“向小張老師學習！”

  進了辦公室，趙長風搶過拖布，到外面的水池中涮洗一下，就開始拖地。張倩不和他爭，只是笑吟吟地對他說道：“小趙，應該先擦桌子后拖地。”

  趙長風臉紅一下，連忙又拿起抹布到外面自來水管沖洗一下，過來擦桌子。

  張倩把手中的一疊報紙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先送到里間的處長辦公室，整整齊齊地放在處長的辦公桌面上，另一部分用閱報架上的架子夾好，放在閱報架上。張倩把報紙夾好后，趙長風已經把桌子擦完了。

  接下來張倩去給王處長和同事們清洗茶杯泡上熱茶，趙長風則把辦公室的地板拖的一塵不染。

  一切都干完后，張倩看了看手表，才七點五十二，于是就埋怨趙長風道：“早知道你會過來幫我干活，我就晚來几分鐘了。”

  趙長風笑笑，卻不敢接話。少說多看多干，他記得呢。

  “好了，小趙，你先坐那里看看報紙吧。雪梅姐一會兒就來了。”

  趙長風卻不肯閑著，又拿著毛巾開始擦辦公室的玻璃窗了——現在他如果要坐下，等辦公室里人來了，怎么會知道他早上也過來干活了呢？行百里者半九十，桌子擦了，地也拖了，哪里還差這几扇窗戶啊？

  張倩本想勸他，后來想了想沒有開口，去報架上拿過今天的報紙坐在辦公桌前靜靜地看了起來。

  八月的天氣還非常熱，趙長風動了兩下，就出了一身汗，臉上也染上了一些灰塵，他故意不擦，就那樣挂在臉上。

  侯大姐、劉胡子和李雪梅說說笑笑地就進來了，正好看見趙長風在使勁兒的擦玻璃。

  侯大姐就說道：“小趙，快歇歇吧。這大熱天的，看把你忙的一身汗。”

  “不忙，侯老師，還剩下最后兩扇玻璃，馬上就好！”

  侯大姐于是就責怪張倩道：“張倩，小趙在那里忙，你也不開開空調？看他熱的！”

  張倩笑嘻嘻道：“年輕人出點汗好，經常吹空調，就喪失了人體自我調節體溫的功能。”

  侯大姐嗔怪道：“你看你這孩子，窮嘴呱嗒舌的。”說著侯大姐拿著遙控器去把空調打開了。

  劉胡子就陰陽怪氣地說道：“侯大姐，你對小趙咋恁好呢？當初我來咱們處的時候，你可是把我訓得一溜跟頭！”

  李雪梅笑著說道：“大劉，你還好意思說？誰讓你恁沒眼色，侯大姐干活的時候都不知道幫一把手。”

  劉胡子撇了撇嘴，端起茶杯扭到張倩跟前，探過頭看報紙的內容，忽然間一把從張倩手中搶過報紙，驚叫道：“哎呀，你們看，劉慧芳要來中州了。”

  張倩罵道：“大劉，你神經啊，一驚一乍的。前兩天你不是還替劉慧芳不值呢？怎么現在又喜歡上劉慧芳了？”

  趙長風這邊已經擦好了玻璃，准備出去到洗手間洗一下手，迎面碰上了王處長。

  “王處長好！”

  王處長扶了扶眼睛，看著趙長風滿頭大汗，臉上到處是灰塵，手中還拿著一塊毛巾，就知道他剛才在打掃衛生，嚴肅的臉孔也柔和起來：“小趙好！”

  趙長風舉著手中的毛巾，說道：“王處長，我去洗洗。”

  “嗯！”王處長點了點頭，進了辦公室。

  趙長風心中暗喜，他出來的時機恰恰好，正好碰到王處長。若是早出來，王處長就看不到他在勞動了；若是晚出來，王處長也只是看到他一個在擦玻璃的背影，沒有看到他滿頭大汗一臉灰塵的“認真”工作的樣子，還是不美。

  趙長風洗過手，擦擦臉，興沖沖地回到人事處辦公室。

  李雪梅已經准備好了。她把趙長風叫過來說道：“小趙，你的工作已經安排好了，先到華風賓館財務科當出納。”

  什么什么？華，華什么風賓館？哪是什么地方？不是說分配到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嗎？怎么會又到華風賓館去啊？老天爺，有這么捉弄人的嗎？從省政府，降到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現在可倒好，直接發配到一個破賓館里去了。早知道如此，我當初選擇進入省中行、省工行之類的金融機構多好啊！

  可是這些都是趙長風心中的想法，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于是就低沉著聲音說道：“好吧，”

  李雪梅覺察道趙長風的情緒，就拉過一張椅子，對趙長風說道：“小趙，你坐下，我給你好好講一講政策。”

  趙長風依言坐下。

  李雪梅說道：“小趙，你分配到咱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就算是公務員了。按照國家九三年頒布的《國家公務員暫行條例》規定，省級以上人民政府工作部門錄用的國家公務員，應當具有兩年以上基層工作經歷。按照規定錄用的沒有基層工作經歷的國家公務員，應當安排到基層工作一至二年。”

  “你是大學畢業直接分配到咱們局的，沒有基層工作經歷，所以才安排你到華風賓館去實習，這也算是到基層鍛煉的一種方式。”

  趙長風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心中仍然有些不放心，于是就問道：“李老師，華風賓館是什么地方？和咱們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是啥關系？”

  李雪梅笑道：“華風賓館是咱們局的下屬單位，說白了，華風賓館就是咱們局辦的賓館，明白不？”

  趙長風點了點頭，原來華風賓館是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的下屬單位啊。可是心中依舊有些擔心，于是又問道：“李老師，那我需要到華風賓館實習多長時間？”

  李雪梅說道：“原則上要求實習一年，但是組織上會根據具體情況靈活掌握。”

  趙長風還要問，李雪梅卻不給他機會：“好，就這樣吧。小趙你跟我來到華風賓館吧，我向賓館的領導介紹一下你！”

華風賓館距離機關事務管理局并不遠，就隔了一條街，從距離上來講，不超過五百米。但是李雪梅一個電話，車輛管理處還是派了一輛小車過來。在機關事務管理局中，人事處是手握實權的部門，連一個小辦事員都擁有很大的權力，更別說李雪梅這樣正科級干部，所以人事處的干部在機關事務管理局里從來不會受到別的部門的怠慢。

  雖然心情郁悶，到小車開到機關事務管理局樓下時，趙長風還是乖巧地上前替李雪梅拉開車門，用手護著車門框的上沿，防止李雪梅跨進車門時不小心碰著額頭——這一招還是趙長風從趙強身上學來的，當初趙強就是這樣護著車門，讓張長鎖老人上了轎車。

  李雪梅表面上雖然不懂聲色，心中還是很驚訝趙長風的舉動。剛進機關的大學生懂禮貌的不少，但是像趙長風這樣能在細節上把握的如此到位的大學生，李雪梅還是第一次見到。嗯，不錯，不但懂禮貌，沒有絲毫大學生的臭架子，而且還比時下的年輕人多了一份人生的歷練經驗，這個小伙子前途不可限量。

  等李雪梅在車內調整好姿勢舒舒服服地坐好后，趙長風才輕輕地把后門關上，拉開前門，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李科長，咱們要去哪里？”司機扭頭向后座問道，一臉討好的微笑。

  趙長風此時才知道，原來李雪梅還是一位科長。怪不得他的工作由李雪梅來安排呢。

  “華風賓館。”李雪梅嚴肅地說道，絲毫沒有回應司機笑容的意思。

  “好唻！李科長，咱這就出發！”司機笑著應道。

  五分鐘后，小車停了下來。趙長風連忙搶先下車，替李雪梅打開車門，護著李雪梅出來。司機也跟出車來，對李雪梅說道：“李科長，我去把車停在旁邊啊。”

  李雪梅不置可否，徑直領著趙長風進了華風賓館。

  趙長風發現，華風賓館裝修的富麗堂皇不說，而且一切設施都是簇新簇新的，感覺像是剛剛開業一般。

  李雪梅像是知道趙長風的疑問，就低聲解釋道：“華風賓館咱們局新建的賓館，八月五日正式營業，到現在還沒有几天呢。”

  穿過大堂，走過后門，后門是一個大院，里面還有兩棟建筑。李雪梅指著那棟高大的建筑對趙長風說道：“那里是咱們局修建的省直機關職工健身中心，也歸華風賓館管理，現在正在裝修。”

  又指著一棟小樓說道：“這里就是華風賓館的辦公樓。”

  李雪梅帶趙長風來到辦公樓二樓，推開了總經理的辦公室。一個中年人正在斜著靠在真皮老板椅上講電話，他看見李雪梅進來連忙站了起來，對電話中說道：“對不起，張總，我這里有點事，回頭再聊。”

  放下電話，中年人就迎了出來：“李科長，你好你好！”他一邊和李雪梅打著招呼，一邊不住的打量趙長風。

  “劉總，你好！”李雪梅招呼了一下，指著趙長風說道：“這就是咱們局里派到你這里實習的大學生趙長風。”

  又對趙長風說道：“小趙，這位就是華風賓館總經理劉茂才，以后你就歸他領導了。”

  趙長風連忙問好：“劉總，你好。以后在你手下工作，你要多批評指點。”

  劉總微笑著說道：“好好好！”然后他對李雪梅說道：“李科長，別走了，中午一起吃個便飯？”

  李雪梅擺手道：“回頭有機會吧。處里工作太忙。”

  劉總就道：“也好。李科長還有其他指示沒有？”

  李雪梅終于笑了，道：“劉總，你是領導呢，誰敢指示你啊？好了，不影響你工作了，我該走了。小趙同志就交給你了，以后有什麼事情就由你負責了。”

  劉總哈哈一笑，說道：“李科長，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小趙培養成合格的機關干部。”

  趙長風跟著李雪梅出門，還要往下送，李雪梅把他攔住了，低聲交代道：“小趙，在這里好好學習，有什麼情況不方便和劉總講的可以去人事處找我，我幫你溝通。”

  趙長風感激地說道：“謝謝李老師！”

  回到總經理辦公室，劉總讓趙長風對面，關心地問起來趙長風的家庭狀況，當他聽說趙長風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現在干個體戶時，就失去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趣。他拿起話筒撥了一個內線電話：

  “秦長發嗎？你過來一下，局里面安排的實習生到了，你把他領過去吧。”

  兩分鐘后，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男人出現總經理辦公室，模樣就像電視劇里的老裁縫。

  “劉總，我來了。”

  劉總對老男人說道：“秦長發，這就是人事處剛送過來的實習生小趙，好像是叫趙長風吧？”

  趙長風連忙點頭說是。

  劉總就對趙長風說道：“這位就是咱們華風賓館財務科的秦長發秦科長，你現在跟他過去，到財務科實習吧。”

  趙長風站起來，說道：“秦科長好。”又說一聲：“謝謝劉總。”這才跟秦長發一起出去。

  財務科在辦公樓二樓的最西端，在走廊上安裝了一個非常結實的鋼閘門，穿過鋼閘門，里面有兩間房子，這就是財務科了。

  秦長發先領著趙長風到挂著財務科科長牌子的房間，問了一下趙長風的專業情況、家庭情況，然后又對趙長風簡單介紹了一下華風賓館的財務科目前的狀況。

  華風賓館財務科目前一共有兩個人，一個就是財務科科長秦長發，一個是財務科會計兼出納楊梅，當然，賓館總台的收銀員在業務上也接收財務科的領導。

  秦長發說，楊梅既擔任會計又兼任出納不符合財務管理的要求，一個人同時負責收款付款和記賬，肯定會出問題。只是華風賓館剛剛成立，局里面抽調不出合適的人，暫時就由楊梅同志身兼兩職。現在趙長風來了，這個問題就好辦了，楊梅可以專心的干她的會計，而出納工作就暫時由趙長風負責。

  秦長發問趙長風，對這樣的工作安排有意見沒有？

  有！老子當然有！老子意見還大著呢！當初說的是分配到省政府，沒有想到卻跟玩高山速降似的，最后變成了一個賓館里的數錢的出納，趙長風能沒有意見嗎？

  可是趙長風知道他要忍，必須要忍。就如同母親交代他的那樣，孩子，到省政府里面，不要一味的逞強，光能小不能大，那是一條虫；光能大不能小，那是一只熊；又能大又能小，才是一條龍啊！

  趙長風要做龍！要做翱翔九天之上的龍！如果這一點委屈都受不了，還談什麼做龍呢？

  趙長風毫不猶豫地說道：“秦科長，我堅決服從組織的安排！一定會認真完成秦科長和劉總交代給的工作！”

楊梅年齡三十出頭，但是形象清爽，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的模樣，對趙長風態度極好。在秦長發的監督下，楊梅把保險柜鑰匙、現金日記賬、銀行日記賬、支票簿等等交給了趙長風，然后填寫了一式三份的交接單，楊梅在移交人欄簽好名，然后指點趙長風在接交人欄目簽名，最后秦長發在監交人欄目簽名，然后交接單每人保管一份。

  秦長發收起交接單，對楊梅說道：“楊梅，小趙剛剛分來，工作經驗比較欠缺，你要多在工作中照顧他，提點他。”

  楊梅笑著說道：“秦科長，你放心吧。”

  秦長風又對趙長風說道：“多多跟楊老師學習，要勤學多問，才能迅速掌握出納崗位的業務技能。”

  趙長風連連點頭，道：“秦科長，我知道，我一定會努力向楊老師學習的！”

  秦長發笑笑，這才離開。

  楊梅又打開一個文件柜，從里面拿出一個檔案袋，取出几套鑰匙，對趙長風說道：“小趙，再給你几把鑰匙。這一把是走廊上那個鋼閘門的鑰匙，這一把則是咱辦公室的鑰匙。這兩把鑰匙是下面兩個文件柜的鑰匙，這兩個文件柜歸你了，平時賬簿報表之類的東西都可以放里面。還有這兩把鑰匙，是你新辦公桌的鑰匙。”

  “謝謝楊老師！”趙長風接過鑰匙，忽然間又問道：“楊老師，這些東西不需要填個交接單嗎？”

  楊梅一笑，說道：“這些東西不用。”

  趙長風這才釋然。

  楊梅又道：“小趙，你先這些賬簿報表鎖進文件柜里，我帶你去刻一枚私章。”

  趙長風連忙把桌面上的東西往文件柜里放，楊梅又笑道：“小趙，支票簿你要鎖到保險柜里。”

  趙長風面紅耳赤，一邊說謝謝，一邊拿著支票薄來到保險柜前面。楊梅跟了過來，告訴了趙長風保險柜的密碼，又手把手交給趙長風如何使用這些密碼開保險柜。

  趙長風其實在林東風家里已經學習過如何開這種老式機械轉盤保險柜了，但是看著楊梅這么熱情，他實在不好意思說他已經會了，就耐著性子聽楊梅興致勃勃地示范給他。

  把支票簿鎖進保險柜之后，楊梅帶著趙長風到政二街上，不遠處有一個小門面，上面挂著中州市公安局指定刻章點。一個玻璃柜台里放著或正方或長方或者正圓或橢圓等各種形狀大小不等的印章坯子。一個瘦小精干的男人正拿著刻刀在加工一枚印章。

  楊梅敲了敲玻璃柜台，說道：“師傅，給刻一枚私章。”

  刻章男人抬起了頭，用帶著濃濃江浙味道的普通話問道：“老板，是要普通印章還是原子印章？”

  楊梅說道：“原子印章。”

  原子印章是指不用蘸印泥或者油墨就可以蓋的印章，當時原子印章還屬于高檔印章，像華風賓館這樣省機關事務管理局下屬單位，自然不能用那種需要蘸著印記的大路貨。

  刻章男人說道：“原子印章十五塊錢，下午過來取貨。”他翻開登記本，指著一個空白處，對楊梅說道：“把名字留在這里。”

  楊梅示意趙長風寫上名字。

  趙長風寫好名字，見楊梅就要付錢，他心中一動，攔住了楊梅：“楊老師，先等一下。”趙長風扭頭問刻章男人道：“你的原子印章坯模拿過來我看看。”

  刻章男人愣了一下，還是打開后面的抽屜，取出一個印章坯模遞給了趙長風。

  趙長風打開看了看，問刻章師傅道：“這一枚印章能用多長時間？”

  刻章男人道：“加一次墨水能蓋五萬到八萬次。墨水耗盡了可以重復加墨水。”

  趙長風笑了笑，把印章坯模遞還給刻章男人。

  “師傅，你可別當我們是外行人，拿這種東西來蒙我們。”趙長風說道：“你這根本不是原子印章。”

  刻章男人臉色一變，說道：“老板，這件事情不好開玩笑的！這不是原子印章又是什么？”

  “滲透印！”趙長風嘴角挂著一抹哂笑，他看著刻章男人說道：“這種印章完全是憑借著印章空腔中的墨水通過印章上的微孔結構往外慢慢滲透，因此也省卻了蘸印泥或者油墨的過程。這看著和原子印章相仿，但是卻不是原子印章！真正的原子印章是專用油墨高溫高壓制作而成的，根本不用加注墨水。”

  刻章男人立刻氣餒下來，他小聲說道：“老板，不好意思。你說的不錯，這的確是滲透印，可是在我們國內大多數地方都把這種滲透印叫做原子印章。你說的那種原子印章也有，不過要專門進貨，三天后才能給你刻出來，價格也要貴上一點，一枚私章要五十塊錢。”

  楊梅卻來了脾氣，她指著刻章男人說道：“你這個人怎么回事？竟然用滲透印來冒充原子印章騙人？我來你這里刻過兩枚印章了，敢情都是滲透印啊？你好大的膽子，連省政府的人都敢騙？你等著，我打電話叫110過來！”

  刻章男人額頭上的汗便下來了，他絲毫不懷疑楊梅是省政府的人。政二街就在省政府不遠處，這里到處都是省政府部門或者省政府直屬機構，楊梅既然敢這樣說，必然有其倚仗。

  “老板，不，同志，不，首長，你消消氣。你千萬不要打電話，你這一讓公安局的人來，我這指定刻章點肯定會被取消。這樣吧，我把原來刻章的錢退給你，另外再免費給你們刻兩枚真正的原子印章，三天后來取貨，好不好？”

  刻章男人可憐巴巴地看看楊梅，望望趙長風。

  趙長風見刻章男人說的可憐，深悔自己多事。什么原子印章滲透印章，用著效果差別并不太大，自己揭穿他的把戲倒無所謂，但是砸了人家的飯碗可就不好了。

  “楊老師，算了吧，我也就是這么問一問。”趙長風勸楊梅道：“國內很多地方確實都是這樣，說的是原子印章，其實用的是滲透印章，又不光是他這一家。”

  楊梅倒不是特別蠻橫的人，只是感覺被人騙了一時沖動，此時見刻章男人可憐巴巴的，口中一會兒功夫就換了三個稱呼，就有點心軟，加上趙長風這么一勸，就順勢下了台階。

  “算了，一個外地人，在這里養家糊口也不容易，我也就不和你一般見識。這樣吧，我們也不要你補刻什么真正的原子印章了，今天我們刻的這枚印章就不付錢了，算你免費勞動好了！”

  “謝謝首長，謝謝首長！”刻章男人連聲感謝，又說道：“可是我現在只能刻這種國內的原子印。”

  楊梅擺了擺手，說：“國內就國內的吧。你刻的字體要好看一些，下午上班后我們來取。”

  “好的，一定一定！”

在回財務科的路上，楊梅夸趙長風道：“小趙，不簡單啊。若不是你把他揭破，我恐怕倒現在還把滲透印當成什么原子印呢。對了，小趙，你是怎么知道原子印章和滲透印章這中間的道道的？”

  當初趙長風去綏芬河的時候林東風為了銀行轉賬公對公方便，用了一套皮包公司的資料替趙長風在銀行開了一個戶頭，當時需要預留印鑑，林東風領著趙長風去刻章的時候就把原子印章和滲透印章之間的區別告訴趙長風了，至于林東風為什么會懂得這些，趙長風就不知道了。

  此時聽到楊梅問他，就信口說道：“我有個大學同學家里就是做印章生意的，他給我講過。”

  趙長風并不想讓人知道他還經營著一份利潤丰厚的生意，在政府機關中，保持低調總是不會有錯的。

  楊梅便信了趙長風的話，沒再追問。

  回到財務科辦公室，楊梅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團毛線開始打毛衣。趙長風坐在那里渾身不自在，就問楊梅道：“楊老師，你看我需要干點啥？”

  楊梅笑道：“咱們賓館財務科工作不忙，一天才兩三筆業務，如果記賬的話，几分鐘都登完了，所以平時基本上沒有什么事情。喏，那邊茶几上放有報紙和雜志，你拿過來看吧。”

  趙長風覺得自己剛來第一天，就這么去大模大樣地拿著報紙雜志在手里看影響不好，萬一秦科長或者劉總來了財務室看到這一幕就更不好了。于是他說道：“楊老師，我不太喜歡看報紙和雜志，給我找點事情干吧。”

  楊梅放下毛線，用毛衣針輕輕撩了一下額頭前的劉海，沉吟著說道：“要找事情干，要找事情干……這樣吧，小趙，你去文件柜中把前几個月的會計憑証拿出來，翻看一下，就當是學習業務知識了。”

  “好的，謝謝楊老師！”

  趙長風拿出鑰匙打開文件柜，把今年前几個月的會計憑証都抱到了桌子上，剛打開第一本會計憑証，趙長風忽然間想起來華風賓館不是八月份剛開業嗎？怎么會前几個月也會有會計憑証呢？

  聽了趙長風的話，楊梅解釋道：“沒開業之前，我們單位叫做華風賓館籌建處，現在呢叫做華風賓館，財務科的業務一直開展著呢。”

  說完也不再理會趙長風，專心致志地開始打毛衣了。

  中午下班的時候楊梅問趙長風怎么吃飯，趙長風說准備到局機關食堂去吃飯，李老師說憑借工作証就可以購買飯票。

  楊梅笑著說那倒不用，華風賓館也有設有干部食堂，飯菜質量比局機關食堂還好，價格也更便宜。

  趙長風倒是真沒有想到，華風賓館飯菜竟然會比局機關里面還好。楊梅看著趙長風吃驚的樣子就笑著說道：“在下面工作，沒有一點好處誰愿意過來？好處不能讓上面的人都占了啊！”

  這一番話把趙長風也說得笑了，他問楊梅，她中午怎么吃飯，楊梅說道她要回家，家里還有老公孩子，不像小趙同志這樣單身一人無牽無挂。

  中午趙長風到華風賓館的干部食堂去打飯，果然是又便宜又實惠，兩塊錢竟然能打一份土豆燉牛肉、一份紅燒魚塊、一份青菜還有四兩米飯，天，這不是比傳說中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的共產主義生活還要美好嗎？

  吃完飯，趙長風回宿舍休息了一下，到了下午兩點二十五，就來到財務科上班。

  秦長發和楊梅都還沒有過來，趙長風沒有科長辦公室的鑰匙，就把楊梅杯中的水倒了，洗干淨，為楊梅泡上茶葉。

  兩點半上班，快兩點四十了，楊梅才背著一個小坤包施施然地走進辦公室，她看到趙長風就笑道：“小趙，早來啊？”

  趙長風笑了笑，說也沒多早。

  楊梅又問趙長風中午去哪兒休息了，趙長風說回宿舍了。楊梅就告訴他道：“小趙，以后中午如果不想回去的話，直接到前面賓館里讓總台服務員給你開一個房間，臨時休息一下，省得來回跑來跑去。”

  趙長風連連搖頭，說：“楊老師，這不大合適吧？”

  楊梅說道：“有啥不合適的？農民還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靠著這么大一個賓館，連臨時休息一下的權力都沒有了？”

  趙長風笑了一笑，不知道怎么接話。

  楊梅放下坤包，端起茶杯，准備把里面的水倒了，趙長風連忙道：“楊老師，那是我剛替你沏好的茶水。”

  楊梅摸了一下杯身，覺得熱熱的，于是就笑道：“哎呀，小趙，你來了真好啊，我也享受一下領導待遇，以前都是我給別人沏茶，哪里輪到別人給我沏茶啊。”

  “為領導服務，為領導服務！”趙長風也玩笑道。

  喝了兩口茶，楊梅站起身說道：“小趙，咱們去取你的印章吧，下午還得去銀行把預留的印鑑換了，要不沒辦法開展工作呢！”

  把財務科辦公室的門鎖上，楊梅和趙長風來到刻章點。刻章男人看見兩個人過來，連忙恭恭敬敬地把印章拿出來，又拿出一張白紙，找了一本厚書墊著，讓趙長風在上面蓋了几下，試試看印章的效果。

  趙長風蓋了几下，自己覺得這效果還比較滿意，于是就讓楊梅看，楊梅也試了一下，拿過來白紙看了看，點頭說道：“還不錯！”

  刻章男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道：“兩位領導既然滿意，那就好，那就好！”

  趙長風取笑道：“上午我們還是首長呢，怎么下午就降成領導了？”

  離開了刻章點，楊梅領著趙長風來到附近的一家中行營業部，柜台里面的工作人員看見楊梅過來，連忙招呼道：“楊梅姐好！今天要辦理什么業務啊？”

  楊梅笑道：“我們財務科來了一個新出納，要把預留的印鑑換一下。”

  “好的，楊梅姐，等一下！”

  銀行工作人員查找出華風賓館財務科在這里預留的印鑑，就把它取了出來，又那了兩張空白印鑑遞給楊梅。

  楊梅拿出財務專用章，她的個人私章和趙長風的個人私章，在上面空白印鑑上分別蓋了三下。然后把蓋好的新印鑑一份交給銀行工作人員存檔，一份交給趙長風保管。

  趙長風知道，以后華風賓館需要到銀行取款，必須同時有財務專用章、楊梅的私章和他的私章才可以。一時間覺得身上責任重大起來。

上了辦公樓，楊梅她到行政科去辦點事，讓趙長風先回財務科。

  趙長風回到財務科，發現秦長發的辦公室門開著，就想進去匯報一下，可是剛探頭進去就發現秦長發辦公室里還有其他人，就打算退回去，秦長發卻招手讓他進來：

  “小趙，是不是有事？”

  “秦科長，我沒什么事，就是剛才和楊老師到銀行換印鑑去了，來向你匯報一聲。”

  秦長發笑瞇瞇地點了點頭道：“楊梅呢？”

  趙長風道：“楊老師到行政科辦事去了。”

  秦長發指著站在他辦公室內一個衣著光鮮的中年人道：“小趙，這位是大云裝飾公司的劉經理，你領他過去，待會兒楊梅回來了，幫他把款子辦了吧。”

  劉經理面露喜色，連聲道：“謝謝秦科長，謝謝秦科長。”

  秦長發擺了擺手，道：“劉經理，客氣什么。來，把你的請款單拿好。”

  劉經理：“曉得曉得。”就接過秦長發遞過來的請款單，喜滋滋地拿在手里。

  另一位也在房間內的禿頭男子可有點急了，他用几乎帶著懇求地語氣道：“秦科長，你是不是考慮一下我的那筆款項？公司都揭不開鍋了，我還指著這筆款給工人發工資呢！”

  秦長發面色一變，道：“李總，你這話什么意思？照你這么來，你的公司沒錢發工資也是我的責任嘍？你們這么大的公司，連這一筆小款項都壓不住？你們既然沒有這個實力，當初就不要接我們的工程嘛！”

  趙長風不好繼續聽下去，轉身出去，劉經理連忙快步跟在他后面。

  趙長風掏出鑰匙，把辦公室的門打開，轉身對劉經理道：“進來吧。”

  進了辦公室，趙長風端起杯子，准備接點水喝，跑了半下午，口干舌燥的。

  劉經理卻來到趙長風的身邊，打開一盒紅塔山，熟練地在上面撕開一個口子，中指用力在煙盒底部一彈，一只香煙從煙盒中探出半截身子。劉經理雙手捧著煙盒遞到趙長風面前：“小趙同志，來根吸一根孬煙（自謙話，意思是自己的煙不上檔次）！”

  趙長風擺了擺手，道：“對不起，劉經理，我不抽煙！”

  “小趙同志不抽煙，難得難得，真是有為的好青年啊，不像我們，都學壞了！”劉經理夸張地道。他收回煙，拿出一根叼在嘴上，掏出火准備點上，想了一想，又把煙塞進煙盒裝了起來。

  趙長風已經端著杯子回到辦公桌前，劉經理又湊了上去。

  “小趙同志，這是秦科長批的請款單，麻煩你先過目一下。”劉經理畢恭畢敬地雙手把請款單捧到趙長風面前。

  趙長風心中一樂，這個劉經理很懂得做人的規矩嘛。他接過請款單，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

  請款人：中州市大云裝飾材料有限公司

  請款事由：支付華風賓館九三年度下半年裝飾材料款

  請款額度：二十五萬元

  核准額度：一十二萬元

  核准領導：秦長發

  時間：一九九四年八月十六日

  趙長風點了點頭，道：“劉經理，你先坐沙發上等一下。等楊老師回來，我們立即給你辦理。”

  劉經理滿面含笑，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

  工夫不大，楊梅回到了辦公室。劉經理一看見楊梅，連忙站起來，點頭道：“楊會計好！”

  楊梅也不理他，徑直坐到座位上，問趙長風道：“他來我們財務室干嗎？”

  趙長風連忙把秦長發批復的請款單遞給楊梅：“楊老師，是秦科長讓他過來的，是要辦一筆貨款。這是秦科長批復的請款單。”

  楊梅哦了一聲，接過趙長風遞過來的請款單，看了兩眼，放下請款單，問劉經理道：“你的對賬單帶過來了嗎？”

  劉經理遲疑了一下，連忙道：“楊會計，還要帶對賬單啊？收了我們公司多少裝飾材料，付了多少款，沒付多少款，你們財務賬目上應該記的清清楚楚啊。”

  楊梅淡淡地道：“我們財務賬目上清楚不清楚與你有什么關系？回去把我們財務科上次給你開好的對賬單拿過來再。”

  “楊會計，你看，你們秦科長已經批示過了。你這次能不能破例一次，下次我一定把對賬單給你帶過來。”劉經理一臉討好的懇求道。

  楊梅不耐煩地道：“你還是回去拿對賬單吧。”

  劉經理愣了半天，道：“那我去找你們秦科長過來！”

  楊梅臉色大變，冷冷地道：“你就是把我們劉總叫過來也沒有用！這是財務手續，懂嗎？必要的財務手續！沒有對賬單，任誰也沒有用，我們財務上不可能付款的！”

  劉經理悻悻地離開財務室，來到秦長發的辦公室。

  “秦科長，你們的會計不給付款，她堅持要我把對賬單拿過來。”

  秦科長正被李總糾纏著，聽了劉經理的話就轉過身來：“什么？劉經理沒有帶對賬單？這可麻煩了。來來來，把請款單給我。沒有對賬單我還不能給你批款。”

  劉經理嚇了一跳，跟求老佛爺似的，好不容易求你批了請款單，怎么能夠再還給你，他連忙道：“不用了，不用了。秦科長，反正我們公司離這里也不遠，我開車回去取對賬單好了！”

  著連忙逃出秦長發的辦公室，生怕走晚了一步，秦長發把請款單給他收回去。

  那邊財務室，趙長風正疑惑地問楊梅道：“楊老師，咱們賬目上記錄的很清楚啊。為什么一定要請款單呢？上學的時候，老師似乎不是這樣教我們的啊。”

  楊梅笑道：“小趙，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們賬目再清楚，都需要客戶和供應商拿對賬單過來。”

  見趙長風還是迷惑不解，楊梅就繼續解釋道：“我們拿了對方的對賬單后，就和我們的賬目進行核對，一般情況下，對方的對賬單和我們的賬簿記錄是一致的，但是在某些情況下，也會出現對方對賬單和我們賬簿記錄不一致的情況……”

趙長風聚精會神地聽著，楊梅卻停下來不講了，她用手指了指杯子，嫣然一笑道：“小趙，杯子沒有水了呢！”

  趙長風連忙說道：“楊老師，我去給你接！”

  他拿起楊梅的杯子几步跨到飲水機旁，正准備接，忽然又扭頭問楊梅道：“楊老師，你是喝熱的還是喝涼的？”

  楊梅笑嘻嘻地說道：“熱的吧，熱的解暑。”

  趙長風接了熱水，一路小跑地回了回來，雙手恭恭敬敬地把杯子放在楊梅面前：“楊老師，請喝水。”

  楊梅端起杯子，輕輕吹了兩下，紅艷的嘴唇挨著杯沿吮了一小口，旋又放下杯子，笑著說道：“小趙蠻懂事的。”

  趙長風那邊卻催問：“楊老師，對方對賬單和我們賬目不一致的情況下怎么辦？”

  楊梅說道：“既然不一致，至少說明有一方賬目出了問題。這個時候我們就要先不聲張，先根據不同的情況采取不同的辦法。”

一般來說，有兩種情況，一個是對方拿過來對賬單的金額顯示的比我們賬上記錄的金額要少，比如對方的對賬單顯示我們欠他八千，但是我們賬簿上記錄卻是欠他一萬，那麼這個時候我們就要一筆一筆仔細核查我們的賬簿和記賬憑証，看看是不是我們在記賬的時候出錯了。假如是我們記賬的時候出錯了，對方記錄確實沒有，我們欠對方八千，那麼我們就要調整我們賬簿上的錯誤，把欠款金額從一萬修改為八千。”

  “如果假如我們記賬的時候沒有錯，我們確實欠對方一萬元，但是對方卻少記或者漏記了，認為我們直欠他們八千元，那么這個時候我們就要不懂聲色，開出一式兩份的對賬明細單，上面注明截止到對賬之日，我們欠對方款項為八千元，加蓋雙方財務專用章之后，我們和對方各保留一份。以后賬目結算，就以這份對賬單准了。”

  “楊老師，這樣做可以嗎？對方要是以后查出來少記或者漏記的過來找我們怎么辦？還有，即使對方不來找我們，我們賬上多出來的兩千元要怎么處理啊？”趙長風滿腹疑慮地問道。

  這種處理辦法可是與大學老師講得完全不一樣。大學老師總是說什么要賬賬相符、賬証相符、賬實相符，現在什么都不相符竟然也可以？

  楊梅說道：“一般情況下，既然對過賬目，對方會計不會再去費那么大力氣去一筆一筆核查以前的賬目的，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對方會計也是以對賬單上面的金額為准來和我們結算，不會出現過來找我們的情形，這是其一。其二呢，即使對方在后來某種情況下發現了這個錯誤，他們過來找我們也不予承認。因為對賬單上面雙方都加蓋了財務專用章，注明了截止對賬之日我們欠對方款項總額為八千元，這就具有了法律效力，只要我們堅持這一點，對方只有自認倒霉了。當然，偶然也會遇到來頭比較大的我們惹不起的單位，這種情況下我們也會按照真實賬目記錄，把應付賬款余額挑戰為一萬元。”

  楊梅喝了一口水，又說道：“對于多出的兩千元錢，非常簡單，我們計入營業外收入就好了。”

  見趙長風還再呆呆發愣，楊梅又笑了：“小趙，還沒有想通啊？向對方要對賬單的目的至少可以保証我們不會因為記賬中的差錯多付給對方款啊。你想想看，賬目出錯了，做一個憑証調整一下就過來了，但是如果把錢多付給對方了，那可就麻煩了，這不但要算成會計責任事故，而且要想向對方追討回來多付的款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楊老師，你這么一說我就明白了！”趙長風說道：“讓對方拿對賬單最主要的目的是要防止我們出錯擔負責任啊！”

  楊梅笑而不語。

  趙長風又問道：“楊老師，要是對方對賬單上的金額比我們賬目上記錄的金額多呢？比如，對方對賬單說我們欠他們一萬元，而我們賬簿上記錄我們只欠他們八千元呢？”

  楊梅說道：“這更簡單了。只要認真核對賬目和憑証，以實際數額為准。如果對方錯了，那就讓對方把對賬單調整為八千元；如果我們賬目錯了，我們就把賬目調整為一萬元就好了。”

  趙長風點頭：“謝謝楊老師，我全明白了！”

  楊梅又說道：“當然，我說第一種情況是在對賬單和我們賬簿記錄差異金額比較大的情況下才用這些手段。如果只是差几分錢几毛錢或者几塊錢，就用不著費這么大的勁兒了，直接按照真實金額調整就行了。”

  趙長風笑笑，說道：“那是，擱不住費那個功夫。”

  說話間趙長風看見楊梅杯子中的水差不多完了，連忙過去又為楊梅接了一杯。

  楊梅咯咯笑道：“小趙，看你今天這么勤快，我就再給你多講一些東西吧。”

  “多謝楊老師！”趙長風說道。

  楊梅正要說話，劉經理卻滿頭大汗地跑進了財務室。

  “楊會計，我，我把對賬單給你拿過來了，這對賬單是你上個月開給我的。”

  劉經理把對賬單和請款單全數放在楊梅的桌上。

  楊梅看了看對賬單，心中淺笑一下，不錯，的確是她上個月才開給大云裝飾公司的。不過她還是打開抽屜，拿出一本明細賬裝模作樣地對了一下。

  “嗯，不錯，對賬單上的數字沒錯！”楊梅放下賬簿，“只是劉經理，我們賬上沒錢了，你過几天再過來辦款吧。”

  劉經理一下子就急了起來：“楊會計，不會吧？賬上怎么會沒錢了呢？沒錢你們秦科長為什么要批這個請款單？”

  楊梅笑瞇瞇地說道：“誰讓你沒帶齊手續呢？秦科長批復的那會兒賬上是還有錢，可是就在你回去取對賬單的時候，局機關財務處急需資金，就把我們賬上的錢都調走了。”

  “怎么，怎么會這樣？”劉經理急得團團轉，“楊會計，你明明知道我回去取對賬單的，你明明知道這錢你們秦科長已經答應要給我的。”

  “是呀是呀，這些我都知道！”楊梅輕描淡寫地說道：“我也向局機關財務處講了，可是他們不聽，非要把款都調走，我能有什么辦法啊？”

  “那，那我去找你們秦科長去！”劉經理說道。

  “呵呵，你找我們總經理也沒用啊。賬上沒錢，他們沒有辦法！”楊梅不再理會劉經理，打開抽屜，拿出毛線，繼續編織未完工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