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宋金手指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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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2009-2-9 21:30: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298232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2:41
三五四、誰之相公


謝岳在真德秀處用完午飯之後才離開。午飯時他喝了些酒。還順手調戲了真德秀的侍女一把。不過當真德秀流露出要將侍女送與他的意思時。他又昂然拒絕。還自道「賞花不折花。風流不下流」。若不是真德秀熟悉他的性子。只怕要當場發作與他翻臉了。

酒微熏之後。他搖搖擺擺地回到了自己家中。他日子不算清苦。但手頭上也沒有什麼餘錢。因此除了三個僕人外沒有那麼多下人。看門的老僕見到他時神情便有些古怪。可謝岳微醉之下。並沒有發覺。

「謝安仁做得好大事業!」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讓謝岳嚇了一大跳。他目光閃了閃。回過頭來。看到說話人時才放下心。

「好你個李之政。突然便給我玩了這一手。何時到的?」

說話的人正是李仕民。

「剛到不久。立刻到你這來了。情形如何?」李仕民與他的關係。早就用不著行禮。二人一邊說一邊入座。

「大事已成了。」謝岳傲然道。

聽他說得各省路主官當中有近半已經聯名電奏朝廷。李仕民哈哈大笑。然後壓低了聲音:「此次算是替趙曼卿報了仇。那些人害了曼卿的前程。安仁便壞了他們大計。當真比我這百無一用的人要強!」京。要與曼卿同死。我在遠處無法同行。便只能做些善後了。好在陛下智深似海。化解於無形。曼卿雖是遠貶新洲。卻終有再會之日。」謝岳道。

從趙景雲被捕起。到現在小半年的功夫。謝岳便一直在謀劃著給士大夫們重重一擊。以表示他們這些曾在流求求學的新一代士子們地憤怒。與那些傳統士大夫不同。他們年輕。大多都是三十左右。年富力強而朝氣蓬勃。同時又都接受過成系統的智學訓練。至少是花過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研究智學上。長期以來。他們是以上一代士大夫的弟子、賓幕或者仰慕者追隨其後。而現在。他們則要發出自己不同的聲音。

從親政開始。趙與莒便不斷選派太學當中優秀的青年士子去流求。接受較長時間的進修教育。現在他超前地眼光結出了碩果。

「安仁大才。非我所能及。」李仕民聽謝岳將他如何說動真德秀。又是如何與耶律楚材等人串聯。如何在極短的時間內聯絡志同道合的舊友。又如何定在一日發難。只覺得這其中雖無刀光劍影。卻也驚心動魄。再三感慨之後。他歎息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如今眼光不如趙曼卿。做事不如謝安仁。遠遠落在你們二位之後了。」」謝岳對此倒是當仁不讓。他一頓之後又道:「如今雖是成了聲勢。但結果如何還不知曉。只有等京城之中的消息

「坐享其成卻非你我風格。既是如此。事不宜遲。咱們立刻去多準備幾篇文章。考慮周全一些的。只待京城反應過來。便一股腦兒發出去。此次要動。就得動個雷霆萬鈞出來!」李仕民道。

二人在汴梁謀劃且不說。在京城臨安。短暫的失聲之後。朝堂上的諸卿總算反應過來。明白天子在等待什麼。地方路省長官的聯名上奏。對於一向孤軍奮戰依靠自己的強勢來推進改革地天子來說。實在是一份難得的支持。而且也意味著傳統的官僚士大夫當中發生了嚴重地無可挽回的分裂。

黨爭似乎不可避免了。

魏了翁的家中。從來沒有這般熱鬧過。朝中小半官員幾乎都聚集在他家中。再加上臨安太學的一些教授。人數足有近百。他升為丞相之後依然住在戶部尚書時的府邸當中。規模侷促。擠進這許多人來。便有大半都只能站在院子中。

臣子如此大規模的聚集。自然瞞不過天子。放在以往。他們都會有所顧忌。怕引起天子疑竇。但如今情形之下。再顧忌也沒有什麼意義。因此諸官紛至沓來。的。恰好見著一個戶部的小吏站在院子裡抹眼淚。那小吏年齡較長。平日裡向來是膽小怕事地。可現在卻敢在眾人面前如此作態。趙葵心情正不好。忍不住喝斥道:「國家養士三百年。便是遇著靖康之變。士大夫也唯有以身死國。如今天下太平。有何哭之!」

那戶部小吏被他一喝。忙抹了把眼淚。待聽他訓完。卻不像往常那般膽小。而是拱手道:「尚書大人。靖康之變失的是君王。如今失地卻是道統。孔子曰。道不行。吾將浮槎於海外。如今時局雖是天下太平。卻已無道統可言。下官原是來請辭的。感念己身。六歲發蒙。十九歲中進士。受聖賢經典熏陶四十餘年。在禮樂崩壞之時卻無力回天。故此落淚。尚書大人責我何其苛也!」

他既然是準備辭職不幹了。因此品秩官銜雖然與趙葵相差甚遠。卻也不畏。院中諸臣聽得他的話。紛紛點頭稱是。立刻便有人道:「房大人所言極是。吾道不孤。吾道不孤矣!」

趙葵心中一陣煩亂。心中暗生悔意。當初便是被這些人的聲勢所懾。他不得不站在緝捕趙景雲的最前線。在他內心而說。倒是寧願能向後退一退。可到了這關鍵時候。這些人骨子裡的軟弱便表現出為。說什麼道不行將浮槎於海外。無非便是見機不妙意圖逃跑罷了。他心中不喜。言辭上更不客氣:「胡扯。如今政治清明。哪裡禮樂崩壞了?至於道統。更是可笑之至。仲尼道統。在仁在禮。如今治政……」

他才說了半句。門忽然打開。魏了翁青著臉站在門口。看著他道:「趙尚書何必與小吏一般見識。速速進來吧!」

趙葵掃了這些圍在院中的官吏一圈。這些人若是真有心請辭。早就應該去吏部報道了。可也是呆在這裡。分明是以進為退。迫使魏了翁出面向天子施壓。就像此前對他趙葵用地招數一樣。可這就是將魏了翁架在火堆上烤。無論成功與否。魏了翁都要倒楣

想到這。他地目光就有些凌厲了。他掌兵多年。自有一種武人的銳氣。被他目光一逼。這些士大夫們紛紛避讓。待他進了魏了翁屋中。院子裡地群臣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終究是武人出身。不是正經的讀書人。故此才會目無道統。這等人也能居於尚書之位。陛下未免太不識人了。」有人道。

「正是正是。中庸平和。方為大道。當初咱們寄希望於此人。實是大謬。大謬!」

這樣的議論聲當然傳入了趙葵耳中。但此時他已經無暇去管了。他進了門。便看見六部尚書中除了兵部外都已聽得身後門咯吱一聲。被魏了翁親自關了起來。

趙葵臉色不由得一變。

「一幫子腐蟲。官制改革。他們便首當其衝。只怕要被從如今位置上摘下來。趙尚書且勿理會他們。」余天賜笑道。

「我等在此聚會。天子若是知曉……」趙葵並沒有想到六部主官幾乎都到了。因此聲音有些發顫。

「天子還會不知曉?包括院子裡這些人的上竄下跳。天子什麼事情不知曉?」

陳貴誼的話裡帶著諷刺味兒。當然不是諷刺天子。趙葵看到蕭伯朗端會不動。心中便明白。若說余天賜還是士大夫出身。這個蕭伯朗就是地道地天子信臣。用天子的話說就是技術派官僚。他出現在這裡。顯然代表了天子的意思。

這讓趙葵心中稍安。他最擔心的便是被誤會一群大臣私下串聯起來圖謀不軌。

「陛下曾說。我們這些人如無意外。四年之內不會換動。」蕭伯朗咳了一聲。雖然已經是尚書這一級別的高官。可他還是更喜歡自己的研究。他的新式飛艇研究正進入了關鍵時期。目的是製造出一種巨大的能像火車一樣用於客貨運輸地實用型飛艇。而不是現在僅用於軍事目的。因此。耽誤他寶貴的研究時間。來參與這樣地會議。實在是有些無願意拐彎抹角浪費時間。開口便直奔主題。或者魏了翁與趙葵對於皇帝這樣的許諾並不以為意。但至少陳貴誼等人有些焦躁的心情立刻平復下來。

「正是。如今已不是炎黃初年。那時宣繒等人意圖迫天子讓步。因為法不責眾。天子手中又無人可替代。故此最終只以宣繒去職了事。如今則不然。天子之位遠勝當初。地方路省長官的表態。又讓朝中官職隨時都可有替補。此次風起雲湧。只怕有一大片人要去

「我們……只怕都要背上士林罵名了。」魏了翁有些擔憂地道。他別的都不怕。唯獨害怕自己的名聲受染。這一點是他與崔與之相比的最大差距。這也是趙與莒終身都對崔與之懷念有加的原因。

「士林?外頭這些人便能代表士林?」余天賜很尖銳地說道:「這些都是沒腦子沒眼睛地。真景希與天下路省長官聯名奏折一出。士林清議在何方便是很明顯了……他們?螳臂當車罷了!」

眾人都是一愣。余天賜給眾人的印象。向來是溫和內斂。扮演著調和天子與群臣關係地角色。像現在這樣言辭犀利的事情。很少發生過。

不過余天賜在一番發作之後便沉默不語。開始多看多聽少說話了。魏了翁身為丞相。自然是要將大事一力擔當起來後道:「陛下寬厚。故此我等臣僚。雖然無德無能。卻還能竊居高位。我等不能為陛下分憂。致使國家出現如今之事。實在是問心有愧。我有意辭去丞相之職。在此之前。以我丞相身份。命令這些官員回到其崗位之上。專心為國。諸位以為如何?」

「相公何出此下策!」洪咨夔大驚。雖然魏了翁下台。那他繼任丞相的可能性會極大。但如今國勢日強。為了這點事情便使丞相落職。實在是亂之先兆。最重要的是。他揣摩趙與莒的意思。似乎並無怪罪魏了翁之意。畢竟直到現在為止。魏了翁也只是盡臣子之責。並未如同宣繒一般。領著一大批大臣去逼宮。但他只是說了一句。便無法相勸。只能皺著眉不語。

倒是陳貴誼道:「此事原與丞相無關。丞相出面。本意是好。一則是為了免得天子大動肝火。二來也是為了維護士林顏面。可這世上。顏面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爭地。那些人如今豁出顏面。他們不敢去逼官家。便來逼丞相。豈不是要陷丞相於不忠不義之地?」

確實如陳貴誼所言。經過趙與莒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地手段。士林已經發生了重大的分裂。先是東勝洲地黃金白銀讓一部分頭腦靈活的士大夫將注意力轉移到發財大計上去了。接著又是建孔廟與給儒生補貼情讓儒林發生爭議。而銜階品評制的推出將最不為利所動的儒家大師也推入了漩渦之中。如今還能夠聯合起來施加壓力的。只剩餘士林中最為保守也最為頑固的一批人。他們偏偏又畏於趙與莒的聲望與權勢。不敢直接與皇權相抗。便將魏了翁趙葵等人推上前台。這樣做的話。勝他們則有利可圖。負則是當權的魏了翁趙葵等承擔最大的責任。其用心。只能說是卑劣。陳貴誼是明白人。對於權謀之術。比魏了翁看得更透。故此能直截了當地說破他們。

魏了翁心中還是有些猶豫。他始終以君子自居。因此有些不忍。

「事已至此。相公還猶豫作甚?」在眾人談了好一會兒之後。余天賜終於出來發言。當初是他一手將天子從民間尋來薦與史彌遠。這使得他有了如今的富貴。因此他的立場是非常堅定、毫不動搖的。那就是緊緊綁在趙與莒的戰車之上。他凜然道:「天子主政十四年。所作所為有目共睹。若是這般天子也算無道。那麼堯舜禹又有何道?那些說天子壞了儒家道統的。不過是因為天子主持官制改革。可能會斷了他們富貴之路罷了他們碌碌庸吏。若不被斷了仕途。有才有德的賢者如何才能上位?」

「相公為丞相。乃天下之丞相而非豎儒之丞相。幾個豎人罵相公要好。幾個豎儒在相公院中哭泣。總比天下人在自己家中哭泣要好。何去何從。一言可決。相公何必再猶豫!」

魏了翁心神一凜。凝視余天賜好一會兒。然後拱手行禮:「諾!」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2:41
三五五、海外風雲


炎黃十三年的冬天,對於某些人來說比起往年都要冷。才過了十月,便是一片淒淒惶惶,身上穿著厚厚的新棉襖,也擋不住那刺骨鑽髓的寒意。

方知行咂了咂嘴:「風向轉了啊。」

前幾天還是溫暖的南風,現在就是淒厲的北風了,呼嘯而來的風,將臨安城中那些落葉樹的葉片盡數卷落,幾乎是一夜之間,臨安城的街道上便鋪就一層厚厚的葉毯,讓負責環衛的小吏肝火旺盛。

方知行自然不是負責環衛的小吏,他肩負使命,跟著林夕的艦隊去了一趟東勝洲,回來之後敘功,他再度升職,這已經是三年之中他的第二次升職。同僚們雖是羨慕,卻也知道這是他拼著性命賺來的功勞,倒無人以為不公。

今天對他是個好日子,家中老父見他跑了東勝洲一趟還定不下心來,便為他說了門親事,今日便是迎娶之日。方知行對此是可有可無的,他也需要一個女人來主持家中,現在他官職漸高,見識又漲,早不是當初在家中可有可無的角色,有個人女在他不在家中的時候看著他辛苦賺來的家當,也免得兄嫂找這般那般的借口將之奪去。

按著大宋規矩,像他這樣還未與兄長分家的,所賺來的家當自然是有兄長一份。他哥哥倒還要些臉面,可嫂子就多,總是盤算著如何能多佔些便宜。特別是他自東勝洲回來之後。無論是他分得地黃金白銀,還是官家的賞賜,都讓他嫂子眼珠險些突出來。

吹吹打打的花轎隊跟在他身後,他臉上雖然帶著笑,神思卻飛馳天外。\//\別人大喜的時候都是那般高興激動。可他卻覺得無聊。

一張昨天的大宋日報被風捲著吹起,飛到了他地身上,旁邊地隨從立刻將那報紙拿開,但方知行還是看到了報紙上的大標題:天子欽定官制改革!

這對於某些人來說,應該就是天變的原因吧。方知行無趣地想。

前些時日。他手下的密諜盯著朝堂上的百官很緊,源源不斷地將官員們會面、談話乃至宴飲時地牢騷話都送到他這裡來,他經過匯總之後再送到頂頭上司也就是霍重城那裡。看著那些百無一用的士大夫們上竄下跳,彷彿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方知行就覺得無趣。這些人連陰謀都不會弄,除了仗著聲勢之外。幾乎是一無是處,當別人的聲勢比他們大的時候,他們又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花轎隊正前行到十字路口,突然方知行眼前一亮,勒住了馬。

這是天子恩典,許婚嫁之時新郎倌在御街上騎馬,除此限定的速度奔跑。方知行一勒馬。跟著他地鼓吹隊和轎夫也停了下來,他們從面前經過,那儀仗聲勢,分明是天子御駕。

然後方知行看到隨扈的霍重城,見著自己倚重的部下,霍重城朝他點了點頭,做了一個手勢,方知行明白,那是霍重城晚上到他家吃喜酒的意

「奇了,未曾聽說天子有出行的安排。\\\怎麼這在大街上就遇到了?」方知行好奇地想。

趙與莒的御輦四周是不遮著的。他覺得以自己的功績,用不著在臣民面前靠一塊布來保持神秘感。他看到霍重城的手勢。也順著目光向方知行這邊看來,當看到是新郎倌打扮地方知行時,他一笑,然後示意停下御輦。

「廣梁,去將那個方知行喚上前來,瞧他那模樣是做了新郎倌了,朕既是知道,就不能不表示一下。」

趙與莒向霍重城吩咐道。

霍重城向方知行招了招手,方知行精神一振,明白天子要見自己,立刻下馬,然後恭恭敬敬地邁步過來。他曾經兩次被趙與莒單獨召見,一次是去東勝洲之前,趙與莒親自交待他的任務,另一次則是東勝洲回來之後,趙與莒聽他匯報一路上的情形。

「朕記得你從東勝洲帶了金銀回來,朕也給了你不少賞賜,為何這個婚禮還這般儉僕,這豈不是讓新娘子以為朕薄待功臣麼!」

趙與莒一開口就讓方知行嚇了一跳,但,笑著應道:「臣有罪,臣吝嗇,故此不捨得花銷,臣還得攢錢買東勝洲招商局的股份,錢要生錢方是財嘛。」

「錢要生錢方是財?」聽得他這樣說,趙與莒啞然失笑,這是民間流傳的一句打油詩,長期以來華夏百姓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喜歡將錢埋起來。過去是拿罈子裝了金銀銅錢往地下埋,後來則是用油紙包著紙鈔藏在炕洞裡。為此那些愛獵奇的小報沒少報道過老鼠將錢吃了或者是家人無意中將裝錢的東西當垃圾扔了,為此,趙與莒命人編了這樣勸理財地打油詩四處傳唱,也算是移風易俗。如今說話時都能隨口引用了。

「朕見著了就不錯過……廣梁,今晚你代朕去傢伙討杯喜酒喝喝,順便給新娘子送誥命去,讓新娘子知曉,她家官人可是個在朕面前都能遞得上話地體面人!」

方知行原先是笑嘻嘻的,聽得趙與莒這般說話,不由得大為感動,他雖然對這樁婚事態度是可有可無,可天子如此因為他的緣故!他行禮正要辭謝,趙與莒又道:「方知行,你就莫辭謝了,今後朕還要大用你。只怕少不了要讓你夫妻兩地相思,這算是朕預先向新娘子告罪。」

這話聽得方知行最是歡喜,他表面上恬淡,實際上卻是好事之人,否則也不會加入密諜。見霍重城向自己示意。他便謝了恩。然後告退離開。

這中途地些許花絮,對於趙與莒來說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罷了,可對於方知行和他的迎親隊伍來說卻是了不得的大事,迎親隊伍見到天子,而且天子來喚了新郎倌去說話。少不得讓他們覺得幸有榮焉,一個個吹打得更加賣力氣,待他們到了地頭,倒將女方家中唬得一愣。

「怪哉怪哉,不過是數十人罷了,怎的弄出了這般聲勢?」便有女方親眷好奇地打聽。\\\\待聽說新郎倌半途中被天子叫去問話之後,他們一個個咂舌不已,紛紛向女方家長道喜:「這卻是一個好姑爺,簡在帝心,必有大用,便是你這岳家,今後也可沾光不少

喜得方知行的岳父鬍子都翹了起來,而岳母聽聞女兒才嫁過去便得了誥命,看著方知行地眼光。熱切得讓方知行這毛腳女婿都有些受不了。

有誥命與無誥命可就不是一回事,原本女方母家還怕女嫂刁難,如今有了誥命,便可穩穩壓住方知行嫂子一頭,不怕她在內院中翻起浪來。

到得傍晚,霍重城真地帶著誥命到了方知行家中,他是貴客,方知行便請了自己父親作陪。方父有些迂,霍重城與他沒有什麼話說,不過是敷衍應付。在宴飲之後。方知行未入洞房,倒是先來見霍重城。

「督管。今日天子對我說那話……是不是又要分派我任務了?」方知行試探著問道。

「不急,不急,估計總得再過個一年半載的。」霍重城笑道:「你小子先趕緊用功,在新娘子身上種出個娃兒來,那時就差不多有消息

聽霍重城口氣,似乎真有對自己胃口的好差使,方知行大喜,只覺得心癢難捺,便又問道:「督管,我可是你的老部下了,有什麼好差使,先透露一番吧!」

這算不得什麼大機密,而且以方知行的職司,也是他可以知道地範圍。\\\因此霍重城道:「今日官家出宮,是去了孤山,見了那個大食商人傑肯斯凱。」

「就是那個販了幾船書來我大宋的大食商人?」方知行自然知道這個名字。

「正是,這廝也是倒楣,他得了天子授意,自大食、波斯還有泰西諸國搜羅書籍,卻在泰西落入海賊手中,幸好給艦隊救了,奉了鄧肯‧波羅與於竹兩位海軍都督的命令,自陸路過大食,再從大食抵細蘭,最後來到我大宋,向陛下覆命。」

說到這裡,霍重城冷笑了一聲,又道:「那些大食人倒是大膽,西征艦隊派出過五次報信的使者,盡數消失在大食,想來是被他們中途攔下殺了,傑肯斯凱是大食人,因此他們不防備,這才抵達咱們大宋。因為他的功績,陛下已經許他入籍了。」

「大食……還是泰西歐羅巴?」聽得這個消息,方知行首先關心地還是自己有可能被派到哪兒。

「還未定,陛下在泰西、大食、東勝、新洲,都要派駐職方司特使,到時你少不得有個位置。」霍重城道。

「西征軍情形如何?」方知行又問道。

西征艦隊是由鄧肯‧波羅與於竹二人任正副都督,他們的艦隊規模並不比方知行加入的東征軍小。而且,因為沿途都是確認了有水和食物補給地的緣故,這支艦隊的人數比東征軍還多,其中有曾經訓練過一年有餘的水軍陸戰兵。在經過望宋角之後,西征艦隊就再無消息傳來,這一直讓趙與莒很是牽掛,甚至曾經懷疑自己是否是太過急切,迫不及待地便要到歐洲去宣耀國威。來的歷史中,巍巍華夏受了泰西諸國無數凌辱,直到他穿越的那個時代,泰西諸國還想盡辦法要在華夏邊疆與民族問題上攪事。趙與莒雖然不是個極端民族主義者,但他很固執地認為,盎格魯撒克遜人就是這世上最騎牆的小人,是今後世上一切禍亂地根源,所以在他有實力了之後,便急切地想要讓這個民族吃些苦頭。

所以在給遠征艦隊的命令中,趙與莒很明確地說,不列顛群島必須分成四個以上國家,不允許有任何統一的苗頭出現。

「傑肯斯凱帶來了兩位都督的奏折,他自己也帶了些道聽途說的傳聞。」霍重城略一沉吟,然後道:「兩位都督在一年前便到了泰西,將泰西西部諸國水軍打了個遍,如今所有在泰西洋面上的航行的商船,都必須懸掛我大宋龍旗,方可順利航行。」

方知行聽了心頭一熱,知道霍重城說的雖然簡單,實際上卻少不了流血。遠征艦隊所載的物資有限,不可能每一仗都用大量的火炮去打,不過憑借巨船上地鐵甲,便是撞,也應該可以把泰西諸國地那些小舢板兒撞沉了。

「陸戰只打了兩仗,一仗將那個英格蘭國的國王擒來,準備獻俘帝京,還有一仗打地是泰西諸國聯軍,火炮一頓轟,六萬聯軍便灰飛煙滅。都已經臣服,遙尊陛下為皇帝,據說泰西的什麼教主還要遣人來我大宋,給天子上什麼羅馬奧古斯都的尊號——莫名奇妙,咱們官家連自家的尊號都不要,還在乎他什麼羅馬奧古斯都?」

「一個區區教主也敢對我大宋指手劃腳?」方知行聽了也是覺得驚訝:「他以為他是誰?」

「陛下聽了之後也是冷笑,說那廝是活得不耐煩了,玩借刀殺人竟然玩到了他的頭上。你道那個什麼奧古斯都有何好處,原來是要我大宋出兵,為他們滅了大食的那些回教諸國。」霍重城道:「陛下派西征艦隊去,原本便是統合泰西諸國,讓他們與回教諸國打個血流不止,我大宋好從中漁利,那個什麼教主倒好,竟然想讓我大宋幫他們火中取粟,實在是夜郎自大愚不可

聽他說夜郎自大,方知行憋著笑瞧了他一眼,霍重城瞪道:「怎麼?」

「督管如今用起成語來倒是很熟,嘿嘿。」方知行道。

「若不是你大喜之日,今天我便要打得你成豬頭。」霍重城這個時候又稍稍露出些少年時飛揚跳脫的本性,但旋即一斂:「咱們如今要行官制改革,國內多事,沒有餘暇去與大食人多糾纏,只盼著兩位都督能順利將蒙胡趕到西邊去,讓蒙胡去禍害那些大食人兩位都督,當然是指正在西域前線的李鄴與王啟年二人,西域比起泰西當然要離臨安近,可是因為電報還未鋪到那兒的緣故,臨安並不能在第一時間內掌握前線的動向,也不知道那邊情形究竟如何。若是天暖的時候,霍重城不會有半點擔心,可今年冬天來得早,氣溫也更低,在西域,只怕更已經是天寒地凍,對於大宋近衛軍來說,最大的敵人倒不是蒙胡,而是那惡劣的天氣與環境。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2:41
三五六、官制改革


傑肯斯凱這是時隔三年之後再度來到臨安,每來一次,便有新的感受,日新月異的變化,實在讓他目不暇接。

根據他的經驗,要想在最短時間內知道臨安城的變化,最好的方法是去收集報紙。當次日霍重城奉命來見他時,他便向霍重城提出要求,希望職方司能給他些近來的報紙看看。

「你這潑胡,倒是好心機,打發我去做這些僕役的勾當。」霍重城與他熟了,因此說起話來也就沒有什麼禁忌,笑罵了一句之後,吩咐人去替他買報紙,然後又對傑肯斯凱道:「你昨日好端端的為何要向陛下請求入籍?」

「大宋國勢日盛,此時正是我輩歸化之時,如果再等個十年八載的,只怕我拿出千萬家財來買,也難得入籍了。」傑肯斯凱夙願已償,滿心歡喜,又知道霍重城雖然職位不顯,權勢卻重,因此也不隱瞞:「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我自然是不敢落於人後的——霍督管,有一件事還須煩勞你替我上奏天子!」

他在大宋時日已久,不僅一口宋話說得順溜,偶爾還能引經據典,甚至還識得漢字。霍重城聽他說得慎重,便也斂了面容:「你只管說,至於天子准不准奏,那是另一回事商行,心中很是遺憾,若是早不得也要在裡面摻上一股。」

經過半年時間的醞釀,東勝招商局已經具備雛形,其股份更是早早地便被賣空,就是趙與莒自己想要多分上一點也絕無可能,畢竟東勝洲的探索每次都能帶回巨量的黃金白銀,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霍重城在這裡面,也是分了一杯羹,他現在產業之厚,在大宋也是有數的。而且收入來源都合理合法,有些大臣雖然會嘀咕幾聲,卻沒有誰敢去天子那觸這個霉頭。

「只是如今時機已失,在我想來,除了東勝洲外,還有一地也是盛產黃金的,而且比起東勝洲外,此地還多有象牙、犀角、寶石與香料。」

「你是說非洲?」霍重城驚訝地問道。

「正是,既然官家准允辦東勝洲招商行。那麼只要有人去說動,這非洲招商行也可以辦的。」傑肯斯凱目光炯炯,他是大食人,長期在大食、非洲與大宋間往來,靠著這貿易致富已經有數代人了,因此深知非洲大陸的富饒。東勝洲他沒有去過,但他相信,自己如果能得到大宋朝野地支持,那麼在非洲所賺得的東西。絕對不會比在東勝洲少。

而且,他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非洲的勞動力。據他所知,大宋目前雖然已經擁有超過二億的人口,是當今全世的國度,但是勞動力,特別是從事一些危險行業的勞力還是非常缺乏。而非洲勞力充足,若是能夠將非洲的勞力運至大宋,再在大宋開辦工廠礦山。利用這些廉價的勞力來進行生產,獲利也必不少於貨物貿易。

他這個時候還未曾吃過苦頭,不知道生性散漫的熱帶地區人種其實並不適合紀律性甚強地工廠與礦山。

「原來如此。我說你為何對入籍之事這般迫切。終歸還是為了發財大計!」聽他說出非洲招商行。霍重城立刻明白了他地意思。笑著罵了他一句滑頭之後。細細盤算這件事情。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道:「此事你擬個條陳出來。我替你代奏陛下。成與不成不好說……」

「陛下不會反對。能賺錢地事情。陛下從來沒有反對過!」傑肯斯凱很是得意地道。

從霍重城口中得知傑肯斯凱對自己地評價之後。趙與莒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愛財地名聲。看來真地會載入史冊

「官家以為此人之說如何。非洲招商行可辦或是不可辦?」霍重城也是笑著道。

「此事……」趙與莒思考了好一會兒。終於搖頭道:「不可。」

「陛下!」霍重城有些吃驚。他其實是怦然心動了地。他也看過西征艦隊送來地海望宋角。非洲大陸地東海岸線盡入眼底。那麼巨大地陸地。肯定會蘊藏著無數地財富。這非洲招商行要是真地辦了起來。定然可以為大宋也為他個人帶來滾滾地金銀。但趙與莒卻一口回絕。讓他覺得像是被澆了一頭涼水。有些手足無措。

「若是朕沒有東勝洲,或許會允許此策,但朕有了東勝洲,東勝洲疆域面積數倍於我大宋,人口也有數千萬之眾,如何還有餘力分心其餘地方?況且天下雖大,總得留些東西與後世子孫,我等一代人佔盡功勳,後世子孫豈不生出懈怠之心?」

霍重城聽得大為佩服,只覺得天子算無遺策,百年之後的事情都能事先料好。他卻不知,趙與莒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卻是有心無力。

無論是非洲還是東勝洲,實在是太過廣大,憑借大宋如今的實力,吞下其中之一已經是極限,從趙與莒的角度看來,非洲不可能出現一個足以威脅到大宋的力量,因此緩上一緩並無關係,而東勝洲優越的自然條件,決定了若是其上出現一個強國,必然會威脅到大宋地霸權,而且,控制住東勝洲,就意味著東大洋成了大宋的內海,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講,再也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對進可攻退可守的大宋根本利益構成威脅。

霍重城不明白什麼是地緣望他明白。

未能得到天子的支持,傑肯斯凱雖然失望,卻沒有放棄他的計劃,他開始向他認識的每一個有權勢者兜售他的計劃。他原本就頗有家資,而且,趙與莒還給了他一些賞賜,因此倒也結交了些有權有勢之人,再通過這些人,他很快與大宋的豪商們結識,這些豪商都是逐利之人,聽得他吹噓得天花亂墜。便起了心思,雖然不至於立刻投入巨資,卻也同意了他的建議,眾人合夥出錢,組成一支探險隊,先深入非洲,看看能否尋著有利可圖地產業,最重要的是能否尋著黃金、象牙和犀角,試探能否獲得傑肯斯凱所吹噓的利潤。

這卻不是趙與莒所能控制得住地事情。資本一旦被釋放出來,就像張端義曾說的那般,便會變成一頭怪獸,吞噬一切它可以吞噬地東西。

炎黃十四年春正月,在西域的戰報回來之前,趙與莒頒布了他親政以來地第二份明定國是詔。若說十五年前的第一份明定國是詔是為了在清除史彌遠之後安撫人心,並且奠定大宋今後重視工商地經濟發展策略的話,那麼這一份明定國是詔則是向天下宣告,大宋的政治改革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改革首先便動地是中樞朝堂。原先的六部,如今成了十二部,分別是吏、戶、禮、、驛、監、物、醫、商。魏了翁提出的官制改革計劃當中,農、驛、監三部得到保留,但礦部並未設置,而且監部的職責始終只能監督丞相以下的大臣,卻不能約束到天子。新設的另外三部,物部其實是智學部,只不過直接用智學這個詞怕引起士林反對。因此借用了「格物致知」的「物」字,主要職責是科研與推廣智學和職業技能教育,將原先禮部的部分職責分了過來,設置這一部的目地,自然是為了讓大宋已遙遙領先全球的科技優勢得到保持;「醫」部全名是「醫藥與民力部」,其主要責任是改善全民醫藥條件,在最短的時間內增加大宋人口,設立這一個部,趙與莒頗冒了些爭議;「商」部是此次天子設立諸部中引發爭議最多的一部,自古以來商人地位便是不高。但大宋如今稅收有八成以上仰賴工商,工業歸了工部管轄,可隨著國內貿易與海外貿易的興盛。這商業與商賈由誰來管轄便成了一個巨大的問題,朝中有見識的大臣也都知道有必要設立專門管轄商業的機構。但長期以來商人地位偏低,使得提出這樣的建議必然會冒上風險。最後趙與莒不得不親自提出。

原先地六部職能也有所更改,比如說禮部。組織考試的職能已經交至物部,目前主宜。這樣調整之後,一些新興的社會變動便反應在朝堂機構設置之上。

丞相、參政與十二部,再加上原先的一些監、司、府等,便構成了所謂的外朝,除外朝之外,趙與莒改革和強化了博雅樓,由原先的博雅樓學士改任內閣,丞相兼任博雅樓總理大學士,對應十二部,另外分設十二大學士及諾干侍學士,而總理大學士之下又設秘書監,秘書監名義上是輔助總理大學士處置政務,實際上卻是直接對天子負責。這些全部加起來,被稱為內閣

外朝與內閣的關係,在這份明定國是詔中又有嚴格規定,外朝為天子之下處置國處的最高機構,丞相為外朝之首領,對天子負責。外朝制定大政、方略,報經天子審閱、決斷,再由內閣負責執行,而天子有關國家大政的決斷,也須得經過外朝丞相或相關主管部門尚書地票擬之後,才能交由內閣執行。內閣為執行政務之機構,原先歸屬外朝的執行權,如今收歸內閣,內閣必須對天子與外朝負責,外朝對內閣執行狀況須得監督並評估,對於內閣各大學士、侍學士的任命上,外朝有否決之權。在這裡面,趙與莒耍了個小花招,外朝地票擬權,只存在於「有關國家大政」的決斷中,日常政務則未曾明確規定。

這是一種妥協,趙與莒交雅樓學士地任免權,用這一至關重要的人事權力,換得朝臣們擴大內閣權力地讓步。自此之後,天子、外朝、內閣,三足鼎立的權力格局開始顯

這個官制改革實際上是一種政治改革,而任何政治改革不可能一步到位,趙與莒明白,這其實只是他地政治改革的第一步,今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有極大的風險要冒。他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將外朝改成立法與監督機構,天子成為國家象徵與武裝力量的總帥,同時也兼顧**官與最高裁決者,而內閣則成為具體政務的執行者。這並不是三權分立,比起那些三權分立的國家,天子的權力更大,而且立法機構也不是由選舉產生,而是通過「科舉」來產生。

自茲而後,科舉與常科也隨之要進行改革,科舉考試將以傳統的科舉內容為主,同時兼顧部分智學,以免使得那些皓首窮經卻無行政之力的人進入外朝。而同樣作為妥協,常選考試也必須考儒家經典,唯有儒家經典能過者,方能入內閣與地方任職。

在炎黃十四年春的明定國是詔中,對於地方政府機構改革的問題,並沒有明確規定,最先改的是中樞部門,因為在天子與中樞士大夫們有關官制改革權力的爭奪之中站對了位置,地方路省長官並沒有立刻這種官制改革之後,至少在中央層面上,已經建立起了一種適應如今大宋經濟社會發展狀況的政治體系。

這一次明定國是詔最長的部分便是朝堂官制改革,其次則是將原先鼓勵工商等新興產業的政策明確化。在十五年前的明定國是詔中,天子用很隱晦的語言說要鼓勵工商,而在這一次,則直言不諱地指出,工商與農業一樣是大宋立國之本,是大宋國家富強的根基,從事工商的百姓,與從事農耕的百姓一般,都屬於可以參加科舉與常選的「良籍」。通過前面的讓步,趙與莒算是擴大了自己的統治基礎,從此以後,那些接受新式學校教育的特別是他以內庫之錢養育的孤兒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出仕,而不至於要立下莫大功勳,才能讓士林閉嘴。

鼓勵工商之外,還鼓勵百姓到海外殖產興業。放在十五年前,甚至放在七年前,這種鼓勵海外殖產興業的措施未必能引起百姓的響應。如今則不然,這七年來有無數百姓迫於無奈流落海外結果發財之後衣錦還鄉的故事流傳,更重要的是去年東征艦隊帶來的黃金潮還未消退,因此到各地官府詢問相關信息的人絡繹不絕,只要膽子大些心思活一些的,都在做著去海外發財的夢。

明定國是詔在最後,針對還專門提出一件事情,那便是要定「御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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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七、自此絕疆無戰事



因為是江南,地氣溫暖,故此才值初春,那寒梅尚未落盡,山野間便已經有早花怒放歎梅花瘦,這瘦梅也有瘦梅之風味,早花也有早花的好處。」

這般初春美景,自然是少不得有文人騷客,在臨安城外的野村別院,煮上一壺茶,溫上一罈酒,邀些志趣相投的好友,聚在一處吟詩談古。三五個書生聚在一處,詩酒之餘,便要談些國家大事,而最近的明定國是詔便成了眾人談論的核心了。

「宋兄,此次來京,據聞是要大用的了,不知宋兄對這明定國是詔有何高見?」

被點名的宋兄是個五十餘歲的男子,一身青衣,尋常打扮,長得也不甚出奇,不過那雙深藏的眼睛卻偶爾會露出絲寒芒。他姓宋,名慈,字惠父,原是在江南西路出仕,一直在提點刑獄官上浮沉,仕途算不得順利,直到四年之前,才成了江南西路提點刑獄司的主官。此次進京,早有靠近天子的朋友告訴他,他的新職務可能是內閣刑部大學士——再不濟也是一個侍學士。在明定國是詔頒布之前,這是個問的職司,而明定國是詔之後,這個位子職權便甚重了。

「憲者,法也。」宋慈平靜地說道。

「宋兄做提點刑獄的,一想便是想到了法上,愚弟想問的可是其餘……」與他說話的是李仕民,如今的他,意氣昂揚,又恢復了年輕時的振作。他是真德秀私淑。雖然如今師徒走上不同道路,但是師徒情份還在,而宋慈當初在京中太學讀書時,也深受真德秀賞識,故此兩人嚴格來說有著同門之誼。

「之政說得是。此次官制變革,與隨暴秦之設相國、隋唐之立三省六部一般,足以名垂不朽。」另一個人道。

「只恐冗官過多。」又有人道。

「不然,不然,如今我大宋地域勝過南渡前何止三倍,人口勝過南渡前何止兩倍。故此牧民之官,自然也得較南渡之前要眾!」先前那人駁道。

「南渡之前冗官冗兵之禍,乃是王荊公變法之因,結果諸位都知曉。雖說今上讚賞荊公之擔當氣魄,卻對其變法之策頗不以為然。如今官制變革,原先六部擴為十二部倒還好說。但再有內閣卻純是多此一舉了。十二部便可處置完的事情,內閣中再設十二大學士。這其不會制使政出多門?」

「不然,明定國是詔中說明白。十二部與十二大學士之間關係,十二部稟承聖意制定政策。十二大學士負責具體執行,而且如今我大宋國庫豐盈。天子多辟官職,也是為我輩能有個出身。」

「分明是為學智學者吧,我兄讀聖賢之書三十載,便是詩詞之道都說是旁門,這智學,我兄可曾習得?若智學中基礎科目不得過,便是科舉也不能考上,我兄……」

「誰道我不通智學,我如今便在家中買了一堆智學之書,況且所謂基礎科目,不過是算學與經濟罷了,經濟且不論,經世濟民原本便是我輩之志向,算學這一科,原先科舉中便有明算。\\\」那人不服氣地道:「智學學精難,科目繁多浩如煙海,但只是這二門,何難之有?」

聽得他們爭得面紅耳赤,宋慈撚鬚笑而不語,而李仕民也是如此。

這二人眼光見識不同,宋慈對於新的明定國是詔中最關注地是最被人忽視的「御憲」一條,而李仕民則對殖產興業這一條更感興趣。

不過聽得其餘人爭論,二人也不會傻得去掃了別人的興頭。

「聽聞歸化的大食人傑肯斯凱帶來了西征艦隊的消息,那人之政是否認識?」又有一人問李仕民道。

這些人當中,李仕民算是交遊廣地,特別是他與趙景同許多流求一脈的人相識,因此人們要打聽消息,首先便會問他。李仕民揚起眉,這卻是他感興趣的,趙景雲被發配到了新洋,同時國家開始明文鼓勵百姓去海外殖產興業,這其中奧妙,旁人感覺不到,他卻是一清二楚的。

「傑肯斯凱?那廝嘴很緊,我前日曾與他一會,問他西征艦隊情形,他只說很好,便不吐一字,再問便要我去問那職方司密諜處的霍重城——霍廣梁地嘴比他只怕更緊,而且現在我不太喜歡見他,只覺得他瞅著人時目光怪怪的……」李仕民大聲說道。

霍重城的名字讓眾人寂靜了一下,然後紛紛笑言其它,無論霍重城交遊如何廣闊,牽涉到密諜的,總是讓人覺得忌諱。\\\

「傑肯斯凱在兜售他地非洲招商行計劃,正找人出錢,準備買上五艘退役的海軍戰船,再招募一批水員、亡命,深入非洲去尋找黃金與象牙。」有人低聲道。

「這廝是化外之民,歸化我大宋不久,故此才會如此野蠻……」另一人又羨又妒地道:「倒是給他拉上了不少商賈,逐利乃商賈天性,惠父兄,你提點刑獄時,破過不少這類案子吧?」

「那是自然。」宋慈點頭道。

「逐利乃人之天性。」李仕民對此意見不同:「如今殖產興業,不就是為的逐利麼?」

為了鼓勵百姓移民海外,趙與莒推出了極為優惠地措施,去南洋者,以人口來論,每口分地一百畝,免五年捐稅。去新洲者,每口分地一百五畝,免七年捐稅。去東勝洲者,每口分地二百畝。免十年捐稅。這讓一些失了土地又因為笨拙在工廠中找不到活的百姓怦然心動,更何況無論是去南洋還是新洲、東勝洲,都是由朝廷財政出錢,百姓自家只要湊足到華亭府、泉州府或廣州府三地地錢便可。因為華亭府早通了火車,百姓一般都會將此地作為出海港。也使得這個新興的港城更加繁華。

他們議論紛紛,宋慈卻閉嘴不語,他想地仍然是「御憲」之事。若只是普通法律,天子不會在明定國是詔中如此慎重地提出來,那麼這「御憲」必定是部了不得的法律。

他多年從事提點刑獄地職司,在這過程中時常覺得。\\\承自大唐律地宋律,多有不便之處,其中很重要地一點便是條例繁冗複雜卻又語焉不詳,一樣的案情。若是被不同的官員來審判,便會有不同的結果,倒未必是官員循私枉法。很大程度上還是在引用律法條文時出了偏差。當今天子喜愛以成法定制,這一點很對宋慈地胃口。若是所有的案件,那麼官員人為干涉審判結果的可能性便小了多。

按照天子的說法。如今應是以德服人,以法治國。教化人心要用德,警誡懲罰須得法。若是以德去治國。以法去服人,那便是頭痛醫腳了,以德治國,必使私德高於國法,而法是用來約束人的,法不需要百姓敬服,只需要百姓遵守——哪怕你心中不敬法,也不敢做出違法的事來,那種動輒以「君子尚仁」為名,使得特定群體不受法律治裁地事情,是要堅決杜絕的。

「宋兄,宋兄!」

他在發呆的時候,李仕民見眾人都談笑風聲,唯有他不言不語,以為他有什麼煩惱,便叫了他兩聲。他驚醒之後,舉起酒杯,向李仕民示意,然後一飲而盡。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響聲一片,到處都是鞭炮之聲。

「這倒奇了,這個時候,會有什麼好消息?」書生們紛紛驚問。

「西北事定。」宋慈慢慢地說了四個字。

李仕民在他身邊,因此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念頭一轉,真是西北事定麼?

確實如宋慈所猜測的那樣,鞭炮是朝廷放地,也不知打何時起,大宋有了這樣一個習慣,當有重大喜事宣告的時候,便會鳴鞭炮。\\

鞭炮聲自然也是傳到了皇小的兒子孟銚,再帶著孟鈞等,正在。當初下大雪的時候,他將自己地子女們都動員起來,一起堆了這樣一個大雪人,這一來是讓子女們能吃些寒凍之苦,二來也是在群體遊戲之中培養他們之間的親情,趙與莒不希望自己死後兒子們便為了一個帝位你死我活。孟鈞自然是主力,而小孟銚才只是五歲,對於堆雪人之事念念不忘,在是否也化了。

雪人已經化了大半,只留下一堆隆起,還顯示出當時的景象。

「父皇父皇,你是皇帝,你下旨意,不要讓雪人化了!」小孟銚抱著趙與莒地脖子道。

「笨,父皇只管得到人,可管不到雪。」孟鈞這個年紀,正是好表現自己的時候,對著小弟道。

「哥哥才笨,父皇什麼都能管,姐姐們都說地,父皇連天上的星斗都能管,當然能管雪!」小孟銚不服氣。

「你笨!所以才會相信這種笨話!」孟鈞的臉紅了起來。

眼見這兄弟二人要吵,趙與莒噓了一聲,孟鈞懂些事,垂下頭說話,小孟銚卻還是不依不饒:「父皇,你說是不是哥哥笨?」

「哥哥不笨,你哥哥聰明著呢,上次給你的那個紙鳶,趙與莒摸了摸孟鈞的頭,孟鈞覺得心中暖暖的,小孟銚聽得紙鳶,也將與兄長的吵架忘了:「父皇,咱們何時放紙鳶麼?」

「待春風起來,綠草滿地,便可放了。」趙與莒溫和地道。

將孟銚交與隨侍的宮女,趙與莒活動了一下筋骨,雖然他還堅持鍛煉,不過背著這小子許久,腰背還是覺得有些疲勞。他的偏頭痛之症,已經有些年未曾犯過了,趙與莒想來,自己應該會比穿越來時的那位理宗皇帝更長壽一些。

鞭炮聲這時傳了過來,趙與莒當然知道,這是西北邊事的喜訊傳到了朝廷各衙署,然後他們開始慶賀。

這次軍報來之不易,是六名近衛軍戰士在寒冷中奔行了半個多月,這才抵達有電報的地方,然後奏上京城。與趙與莒設想的雖有些出入,但結果還算滿意,蒙人迫於大宋的壓力和急於投靠新主子的畏兀兒人的詭計,終於發生了內訌,窩闊台與察合台盡皆兵敗身死,殘部由鐵木真之女阿剌海別吉統領,向宋軍投降,這個時候,曾經赫赫的鐵木真家族還統領的兵力,只有不足兩千了。而發動叛亂的忽都合自稱是札木合之子,他在鐵木真四傑之一赤老溫之子宿敦那顏的幫助下,將鐵木真遺種用七十口鐵鍋盡數烹殺,於是曾有數不清後裔的鐵木真,殘留有先前被俘的拖雷一脈與這位阿剌海別吉。

忽都合隨之也向大宋稱臣,李鄴與王啟年在龜茲建受降城,接受忽都合的臣伏。忽都合只是迫於時勢,不得不稱臣,實際上是想拖延時間好整合再度分裂的蒙古諸部,對此李鄴與王啟年也是心知肚明,但天氣寒冷,不少士兵因此生病,宋軍也無法前進,雙方都只能如此緩下來。在這過程之中,畏兀兒人想要勸李鄴與王啟年奉教,並挑起信奉佛教的龜茲人叛亂,希望藉著近衛軍之力為他們傳教,結果為李鄴識破,以此為借口,李鄴與王啟年下令屠村,連續屠滅了十餘個藏匿畏兀兒叛賊的村落,迫使畏兀兒人不得不放棄信仰,改宗佛教。

對於大宋來說,用一種相對溫和的宗教來消磨這個兩面三刀慣了的民族的野心,實在是在屠滅之外的最好辦法。

安定西域之後,忽都合也同意了大宋的命令,他所統領的蒙古部族,將向西進軍。

「父皇,外頭的鞭炮聲,是在慶賀西域用兵結束麼?」趙孟鈞見父親在深思,便出言問道。

「正是……孟鈞,父親把所有的仗都打完了,你們兄弟以後沒有仗打,你怪不怪父皇?」趙與莒笑道。

「怎麼會怪父皇,天下這麼大,我看了地球儀,我們大一些,怎麼會沒有仗打!」孟鈞昂然道。

趙與莒笑了笑,沒有作聲。他心中明白,在他的有生之年,邊疆不會再有大戰,從此以後,他的精力將全部集中在內部政治改革與國家建設上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2:42
三五八、我心安處即吾鄉


官制改革之事卻非一朝一夕。趙與莒的《炎黃十四年明定國是詔》中也說得分明。以五年為期。整個改革過程用五年來完成。

這等巨大的變化。民間生各種爭議總是難免。不過隨著西域勝利的消息。爭議之聲漸漸被壓制住。畢竟大宋自立國以來。從未有過象如今天子這般雄才大略的。如今大宋疆域。不僅勝過漢唐。甚至還遠括海外。

海外諸領地路途遙遠。信息傳遞之上自然有所不變。《明定國是詔》是初春一月頒布的。傳到南洋則需十日。而到新洲則需二十日。到細蘭需三十日。到東勝洲在一切順利的條件下。也需要四十五日之久。與大宋本土不同。這些地方還未設電報局。也沒有鐵路。因此要傳播到這幾處海外領地下屬各地。又需要一段時間。

所以。趙景雲看到《明定國是詔》全文時。已經是炎黃十四年二月二十日了。大宋此時正是春花爛漫。而新洲卻是秋風蕭瑟。不過他居住的墨子港氣候還好。涼意還不是很深。

海外領地的命名方面。在最初的無緒之後。現在大宋已經有一個很完整的原則。那就是尊重地方習俗、宏揚華夏文化。若是土人的舊城。則以土人傳統稱呼的漢語音譯為名。如高郎步。若是宋人移民建立的新城。則以華夏歷史上有傑貢獻的人名命名。這一來是宏揚我華夏悠久人文於外域。另一來也是提醒移民其根其主永在大宋。

像這座人口不足兩萬的港口城市。便被命名為墨子港。

「曼卿。朝中情形如何

躺在床上的鄧若水聲音微弱地問道。他身體原本還好地。但被貶竄至萬里海疆之外。心情多少有些抑鬱。而且來到墨子港之後。多少有些水土不服。因此身體看著衰弱下來。到得炎黃十四年。更是一直躺在床上。幾乎沒有能起身的時候。

「陛下詔改官制了。果然……」

趙景雲現在心中的感覺。若用一個字來表示。那便是「悔」。《明定國是詔》中地改制。因為他曾與趙與莒深談地緣故。看得比別人更長遠一些。特別是有關外朝與內閣官員的選用上。對於智學的強調。讓他意識到一點。天子正在竭盡全力改造士大夫。

通過制度、獎勵、利誘。等等諸多方式。將士大夫只拘泥於儒家經典的目光轉移到更多的經世濟民的實際本領上來。使士大夫生分化。其中地絕大多數都轉變成新型地士子。而與此同時。又通過義務教育與諸多政策。讓新興的工人、小業主與職員、軍人子弟接受到充足的教育。使得他們也成為新型士子。當這兩型士子合力之後。殘餘的保守派士大夫自然就無力阻擋他們。而相對公平的科舉與常選考試制度。又遠比那種通過激烈的動盪而產生新統治的方式要好。

若說他的「民知、民有、民治、民享」只是口號的話。那麼天子通過潤物無聲的方式。用了十五年地時間苦心經營。終於將「民知」推向現實。他在報紙上表的那文章。初時他還有些沾沾自喜。覺得這是自己目光超前的結果。可現在想來。零點看書天子在登基之初大力推廣義務教育時。便已經看到了這一點。自己不但沒有給天子幫上忙。冒然表那篇文章。反而讓天子原本無聲無息的自然變動。變成了一場與保守派士大夫們的攤牌。幸好。地方路省的長官在這次攤牌中站在了天子這一邊。否則結果……

極有可能是一場內戰。

「我自詡智慮過人。如今才知道。我不過是一莽夫耳!」趙景雲長歎了一聲。將《明定國是詔》念與鄧若水聽。鄧若水良久無語。足足過了五分鐘。他也長歎了一聲。

只不過。他地長歎與趙景雲地長歎完全不同。

「曼卿。你真是幸運……」他喃喃地說道。

「咦?」趙景雲有些驚相當……故此你能見著咱們的。將大宋建成什麼模樣……我老矣。卻是見不得了……」

這是鄧若水最為遺憾地事情。雖然被貶到新洲來讓他有些失落。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是他們自己跳上祭臺。要做這個激烈的社會變革中的祭品。即使是天子迫於時勢。暫時也無法完全讓他們脫罪。事實上能讓他們免於一死。已經讓鄧若水吃驚了。

「鄧翁只需好生將息。何懼見不到那一日?」趙景雲寬慰道:「況且如今我大宋盛世之像已成。如江水滔滔不可阻遏。鄧翁眼見著我大宋自風雨飄搖之間到得這雄踞天下諸國之。理應無憾矣!」

鄧若水咂了咂嘴。微微苦笑:「曼卿勸人。果然與眾不同。正是。正是。我理應無憾……王師北定中原我見著了。百姓安居樂業我見著了。四夷來朝遠人自服我見著了。就連這海外景像我也見著了……我還有什麼遺憾?曼卿。若我死了。也無須送回國內安葬。便將我埋在墨子港燈塔山上。只需將我枕下的大宋故土隨我葬下即可……」

趙景雲默默地點了點頭。他不是矯情的人。因此也不去用虛言勸慰。

見鄧若水累了。趙景雲出了門。行在街頭。

墨子港是天然良港。附近水土肥美。再往西便是巨大的草場。因此農牧業甚為達。來到墨子港的。有小半是被貶的罪犯。再有小半是生計無著的移民。剩餘的則是前來戌邊的士兵家屬親眷——趙與莒對於海外軍人甚為寬厚。不僅在軍餉陞遷上比起駐守於本土的更好。他們地家屬如果自願隨同的。都會給予安排。或是分賜田地。或是在附近工廠任職。以墨子港為例。墨子港的主業是農牧業。因為水草肥美而羊群日盛地緣故。兩年之前還在此建了一座毛紡廠。將羊毛織成呢絨之後再銷往大宋。每月都會有一到兩艘大海船來此。將積累地羊毛與糧食運走。同時又運來一些生活工具。比如鐵器之類。據趙景雲所知。新洲如今人口過五十萬。其中大多數都是這樣的小城。

「官家限制此地部分產業展。也是應有之意。流徒之人。大多心懷怨憤。此地又廣闊無際。若是任其擴大。難免尾大不掉。」一邊走。趙景雲一邊細細思索。

他來到這裡也有近半年時間了。名義是他是流放的犯人。每月都得到黑子港知縣衙署去掛號一次。實際上這裡的地方官來自流求。早就得了上面的示意。對他與鄧若水都是照顧有加。

與另一個時空之中歐洲殖民無秩自的殖民活動不同。大宋如今地海外殖民有一整套相應地制度。這是當初殖民流求犧牲了數千人之後總結每次殖民之前。先由朝廷派人選擇殖民地點。那地方一定是交通便利物產豐饒水土肥美的。勘察殖民地點的小隊。如今大宋有上百個之多。他們每年能確定出三到五十個適宜殖民點。將其特性一一標明在地圖之上。然後官府再組織殖民人員。這些人要麼是貶竄的犯人。要麼是自願開拓海外的貧民。要麼是前些年戰亂中流亡的百姓。根據各自技能情形。他們被分配到不同的移民隊中。再被送往流求、蘇祿或麻逸。經過半年的訓練之後。才被允許移民。移民是先近後遠。一般湊足了兩千人之後便是一個完整的移民隊。每個移民隊又配有三名官長、五十名士兵。這些官長、士兵都是自近衛軍退伍軍人中選舉。不僅要負責移民初期地安置、開拓。同時還要負責組織這些移民進行相應的軍事訓練。在定居成功之後。他們可以憑積功陞遷。也可以回大宋本土。意欲留在移民城的也會被任命為主官。每相鄰的十餘個殖民聚落間。便會設一海軍分隊。負責護航任務。同時也隱隱有彈壓叛逆之意在其中。

若是用一個詞來形容大宋殖民。那就是「秩序」。就如同趙與莒對於國政的看法一樣。秩序是他認為獲取一切成果的關鍵。若無秩序。再好地力量也會如脫離堤壩地洪水。盡的惡果。而若是有了秩序。它便可以灌溉田畝。助行舟輯。乃至電。

這也反應在移民城市地建設上。這座墨子港。便是秩序井然。分成兩個部分。臨海的部分以港口碼頭為中心。向南北伸展。內陸的部分則以高高飄揚著大宋龍旗的官署為中心。一條主街將這兩部分分開。而主街正中央。又是一座小型的廣場。

站在廣場上。向北。可以看到每日會升降一次的大宋龍旗。向南。則可以望見港口的船隻。雖然能夠完成遠洋航行回到大宋本土的大船。一般是一兩個月才來一次。但用於新洲移民城市之間的航運的海船。只要天氣許可。幾乎隔個兩三天便可以看到。

趙景雲望著碼頭。今天碼頭分外熱鬧一些。他看到了目前新洲洋面上經常航行的那種大的風帆汽輪兩用船。看到一大隊背著各種各樣物品的百姓從船上下來。秩序井然地接受地方吏卒的指揮。各就各位到達港口的疫病防控區。

「這是為何?」趙景雲拉了一個吏卒問道:「墨子城兩萬餘人。已經人數不少了。這些人是……」

或許是為了限制殖民城市規模。免得產生一個巨大的海外中心的緣故。到目前為止。大宋在海外的殖民城市人口最多的也只是六萬左右。像墨子港。以其資源來看。足夠容納萬人。但至少有三年都沒有大規模地向墨子港安排移民了。

「好教先生得知。咱們墨子港現了煤礦。如今要擴城。故此海外移民司又給咱們安排了五批移民。加起來有萬人之多。自此往後。新洲這一帶的需要的煤。咱們墨子港幾乎可以全包了。」那吏卒笑嘻嘻地道。

人多就意味著會更加繁榮。而繁榮則意味著他們這些吏卒的功績。

吏卒的喜色也感染了趙景雲。他鼓掌道:「好。好!」

「先生年前才來墨子港。可能不知咱們已經有三年多沒有這般進人了。」那吏卒是個健談的。見他也是自內心的歡喜。便又道:「雖說這幾年間墨子港也有不少嬰兒降生。可總覺得有些人氣少了些。比不得咱們大宋本土繁華。如今新增一萬人。雖然要分著一年才到。不過……」

那吏卒絮絮叨叨的。面上有著小職員的那種幸福與滿足。趙景雲一邊聽一邊點頭。聽他說完之後有些奇道:「莫非先來便不怕這些後來分了他們田地產業麼?」

「先生說笑了。這新洲如此之大。到處都是土地。在咱們大宋。好地是傳家寶。誰也不捨得賣。可在這裡。地老不值錢的!」那吏卒指了指週遭:「便是再來百萬人。也分不盡這些地。在移民踏上墨子此對他們說的!」

這種教育便可以盡力避免新老移民之間生衝突。若不如此。老移民必然會抱成團歧視新移民。趙景雲是聰明人。頓時想清楚了這一點。不由得讚了句。

「我是犯官之子。被貶竄到此。初時還不捨得故鄉。如今麼……」因為在這裡的有三分之一都是貶竄而來的。故此那吏卒對自己的身份並不忌諱。他笑著道:「我到墨子港已經有七年。第一年時只是普通移民。種了五十畝田。炎黃九年時因為我識字。又學過算學。這才被提成小吏。至今也已五年。敘功將得陞遷。陞遷之後便可選擇。是回大宋做一個百姓還是留在此任職。我眼見著這墨子城到這般模樣。如何捨得它回去!」

他的話很是樸實。也是自內心。這裡每寸土地都是他們揮汗如雨地開拓出來的。他們已經在此紮下了根。

「若是思鄉當如何?」趙景雲又問道。

「已經從祖祠中請了祖先牌位在家中供奉。還包括故鄉井裡的一包土。今後我孩兒大了。自然還是要他回大宋本土看看的。所謂葉落歸根。他便是歸不了根。也可以去臨安讀讀大學。我算是明白了。像我這一代。憑著讀的經書還可以混個小吏。到得他那一代。若是不精通智學。便絕無出息!」

「回臨安讀大學……」聽裡。趙景雲心中驀然一動。眼前亮光閃爍。他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雖然新洲每個移民城市都建了初等學堂。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中等學堂與高等學堂。初等學堂對於新洲的移民子弟而言。只是想做一個合格的勞力的話那是足夠了。但若還想上進。沒有中等學堂、高等學堂乃至大學卻是不成的。

趙景雲深深吸了口氣。胸中郁氣一掃而空。他與鄧若水閒置於此。天子雖未曾給他們新的任務。但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此無用。這裡雖然不是大宋本土。卻也是大宋。

「請建新洲初等學堂奏折……」他心中已經開始在想。當如何向天子上奏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2:43
三五九、官員進修制


大宋金手指三五九、官員進修制

宋慈一臉平靜地跟在內侍身後。手中捧著朝笏。目不斜視。

大宋皇宮經過這些年的整修改建。雖然大都是一些省錢的小工程。卻也不像當初那樣死氣沉沉。莊嚴肅穆之餘。還加上了幾分靈動。著實是大宋園林之典範。

特別是宋慈目前進入的花月閣。雖然名為閣。實際上是一處大院落。藉著玻璃暖房的功效。閣中即使是冬日。也總能。

別人到得這裡。沒有不心情舒暢而深呼吸的。唯有宋慈。卻還是面不改色。甚至連腳步都始終保持同樣的距離。

領著他的內侍暗暗稱奇。無怪乎天子對此人另眼相看。果然有不凡之處。

宋慈己內心深處卻遠不如面上那麼鎮定。只不過他得失心較淡。事情看得通透了罷。

天子在去年年底的時候便將他召來。在京城晾了數月。說是要大用他。卻始終未曾接見。如今因為官制改革的緣故諸事繁雜。他認識的一些朝廷官員個個都忙得連轉身的時間都沒有。天子反而要見他了。等待了三個多月。他便是再迫切。如今也能靜下心來了。

「官家便在裡面。你進去便是。」內侍將他領到園中偏殿。然後便止住腳步。宋慈看了他一眼。然後頓了頓。整好己的衣冠——雖然他一直衣著得體也潔淨無垢。可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要做這些。能見到這位一手挽轉國運開拓出一個二十年前想也不敢想的時代地天子。實在是讓他有些激動。

這個動作便讓他方纔的鎮靜露了餡。那內侍有些好笑。行了一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宋慈踱進偏殿。立刻便看到了兩個身著便服的男子。都是差不多三十餘歲的年紀。又都是一身儒服。背手並肩而立。含笑望著他。卻不說話。

宋慈只是微微瞄了二人一眼。然後沉聲問道:「天子何在?」

那兩人對望一眼。從宋慈的資料中。他們確定宋慈是從未見過天子的。二人在他面前如此作派。倒有幾分是考較宋慈的眼力。當中認出天子來。沒曾料想宋慈只是一眼。便認定他二人都不是天子。

「宋惠父慧眼如炬。果然名不需傳。」裡間傳來一聲輕笑。然後一人同樣穿著便服。緩緩踱了出來。那人微微留須。模樣英挺。向宋慈伸出手來:「宋卿請坐吧。」

宋慈面色大變。猛然喝道:「榮王為何在此。天子何在!」

這第三人仍然不是天子!

從內間出來的第三人面露冷。直直盯著宋慈:「大膽。你如何會認我為榮王!」

宋慈冷笑了聲。悄悄捏緊了拳頭。他初時。便覺得這花月閣氣氛不對。再。心中更是警惕。明明是天子傳他。結果見他地卻不是天子……莫非宮中有變?

他心念電轉之間。瞇了一下眼睛。然後從容向另一間屋子拱手:「臣宋慈請見陛下。宮廷之中。不可嬉戲。戲弄大臣。更非明主之所為!」

「果然瞞不過宋卿……」

那間屋子裡傳來一聲。然後一人背手踱出。與第三人模樣有幾分相似。只是更為成熟一些。

最後出來的正是趙與莒。他向宋慈笑著頷首。然後對第三人笑道:「芮弟現在可服氣了?」

「服了服了。臣弟回去便拿出五十萬貫來。今後每年再出三十萬貫。在臨安大學中設這法醫學科便是。」榮王趙與芮微微露出沮喪之色。然後又好奇地向宋慈道:「只是宋惠父如何得知我不是陛下。而是榮王?」

聽得他兄弟之語。宋慈然明白。原來這兄弟二人竟然打了個賭。不過是惑人耳目。從近衛中尋出氣宇軒昂年齡相近者來讓他心生猜疑。而榮王趙與芮出現才是真正的考較。只不過宋慈目光如小小地考驗。

「臣見過陛下與榮王相片。」宋慈的回答很簡單。卻讓趙與莒啞然失笑。趙與芮則一臉懊惱。他兄弟二人雖是有幾分相似。但若是見過他們相片。卻不難分辨出來。雖然趙與芮確認己未曾與宋慈見過面。卻擋不住他見過己的相片。

「我忘了這一茬。結官家贏了五十萬貫。當真心有不甘!」趙與芮嚷嚷道:「官家。下回我再出個題目給宋卿。若是他還能檢破。我再輸與官家五十萬貫!」

「那敢情好。朕正要為趙景雲奏折之事籌款。你拿出五十萬貫。朕家再籌得五十萬貫。起步階段便可以了。」趙與莒笑道。顯然對宋慈是極具信心。

宋慈面無表情地聽著這世上最為尊貴的兄弟二人打賭。心中在想什麼。卻是誰也猜不出來。

招呼宋慈坐下之後。趙與芮與那兩個內侍便離開了。趙與莒望著宋慈好一會兒。然後笑道:「卿《洗冤錄》是否已經動筆了?」

宋慈微微一愕。他提點刑獄多年。見過太多由於執法官員愚蠢無能而導致的冤假錯案發生。便是他家。也不敢保證己審結的案子便沒有一丁半點出路。因此才有一個想法。將己多年的經驗教訓寫下來。留與世人觀看。只是到現在還只寫了個草稿。離完。也不知道天子從哪得到地風聲。他欠了欠身道:「蒙陛下下問。剛完結草稿。」

「朕三個月不見你。便是希望你能早些完成此稿呢。」趙與莒笑道:「此書一出。刑偵法醫學的科目便

宋慈剛才聽到趙與莒與榮王提到「法醫學」這個詞。現在又聽到趙與莒提起。饒是他心靜如水。也忍不住問道:「陛下與榮王打的賭可與這法醫法有關?」

「榮王偷懶。其實是刑偵法醫學。朕有意在臨安大學中專設這一科目。也不招普通士子。專招那些提點刑獄地官員輪番來學習。」趙與莒道:「如今官員查案。多靠經驗。若是見識短淺。免不了出現錯漏。故此朕有意開此科目。減少冤假錯案發生——你也別一臉訝然。天下百姓以其膏腴供養朕。朕然得替他們解倒懸之厄!」

在趙與莒的官制改革計劃中。推出新的制度還不夠。必須要有充足的輔助措施才行。以此盡可能減輕那些保守官吏的牴觸情緒。其中很重要的一項便是推進官員進修制度。那些在任上已經辛勞了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官吏。熟悉手中程序。卻缺乏科學地理論指引。只要進行一定程度的進修。便可以將他們改變成為適合新制度地官員。當然。這也不可避免會帶來一些舊的陋可這種比將他們無情地掃地出門從而招致激烈的對抗要好得多。而這種官員進修地第一步。便是從各級提點刑獄司開始。

這也和他手中人才有關。宋慈這樣地既有天賦又有切身經歷的人物。實在是難得。所以趙與莒不只一次曾稱讚過他的才能。這也使得左近認定。趙與莒將大用宋慈。

「原來如此。官家此舉。當真是功德無量!」即使是趙與莒讓他不要驚訝。在聽明白趙與莒要讓天下所有的提點刑獄官都擁有專業知識之後。宋慈仍然忍不住讚歎道:「雖說耗費錢財不少。但惠民無窮!」

「正是。惠民無窮的事情。花錢再多朕也要想法子。」趙與莒點頭道。想了想。他拿出一份奏折遞給宋慈:「宋卿可看看這個。」

這份奏折便是趙景雲的《請於海外開中等學堂奏折》。在這份奏折之中。趙景雲不僅僅提到初等學堂地問題。還提到了目前海外領地的一個重要隱患。那就是與大宋本土相比發展不平衡。對於海外領地。大宋資源剝奪得多。而實際反饋得卻少。在殖民初期。海外領民因為慣性的緣故。不會對此有何太激烈地反彈。可趙景雲認為。到了第二代第三代移民後裔時。他們對故土地恩情會隨著時間與距離而淡化。這種不公平的引發他們激烈地反彈。

儘管有過一次慘痛的教訓。趙景雲的言辭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激烈:「若果如是。只怕大宋海外諸領分崩離析之日。便在百年之後矣。」

「這人好大地膽子……原來是趙景雲。難怪。難怪。也只有陛下。方容得這種狂狷人物。也只有這等狂狷人物。才敢如此直言進諫……」看完內容之後。宋慈這才注意到奏章是趙景雲寫的。不由得暗暗咋舌。

「趙曼卿被朕發配到新洲墨子港。也唯有他才有此眼光有此膽略。若是朕囊中多上幾十個趙曼卿。天下麻煩……」趙與莒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他原是想說天下麻煩會少許多。可想了想。嘲地笑了笑道:「天下麻煩只會更多。」

確實如此。他算得上是千古一帝。可便是皇宮之中的人。他也無法保證個個都是忠於職守。何況是遠離京城的外地。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趙與莒早就明白難得糊塗的道理。官場上有其潛規則。水至清則無魚。只要沒有太過傷害百姓。有地事情他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趙景雲的性子卻是容不得這些事情。故此他每走到一處。便都能惹出風波來。便是被發配到了海外。也是如此。

「這種麻煩。早現早好。」宋慈的回答仍然簡潔而有力。「卿倒是惜言如金。」趙與莒一笑。然後問道:「趙曼卿所奏之事。卿以為當如何是好?」

宋慈心中飛快地轉動起來。他只是一個待職的官員。將來會放在何處還不知道。不過從天子開始透出的口風來看。那臨安大學中做個教授是免不了的。這倒不足為奇。如今內閣博雅樓學士。多有在臨安大學講學者。按此推斷他確實很有可能成為內閣中的刑部大學士或侍學士。若是如此。這海外之事與他的職司幾乎毫不相干。問他是何原因?

「天子只是隨口問我。還是另有深意?」

饒是宋慈一心實務。面對天子時。還是忍不住要揣測上意。這非他功利之心強。而是常情使然。他若是繼續從事提點刑獄。那麼到這刑部大學士基本上就是他仕途的終點。了不起過個十年八年地年老之後轉任刑部尚書。只負責監督和把關。而不負責具體事務。但如果天子是另有深意。那麼就難說了。他今年五十餘歲。到得六十餘歲時。或許還可以做上一任參知政事——丞相他是不指望了。

雖然心中轉過許多念頭。可在當時只是一瞬間地事情。天子有問。若是長期不回答卻是不好。他抬起眼。平視著趙與莒:「臣以為當行。」

他的回答又只是五個字。表達出來。趙與莒慢慢點了點頭。

宋慈此人。是個處置刑獄的高手。換到後世。那就是所謂的神探與官的結合體。在處理政務上。他也頗具眼光。但是用人用其長。特別是在大宋當今情形下。更需要的是他在刑獄方面的才能。

「朕有意請卿就任內閣刑部大學士。不知卿意下如何?」趙與莒問道。

這是正題。聽到天子開門見山。宋慈也不矯情。沉聲道:「敢不從命!」

「你上任之後……」趙與莒正說話間。忽然一內侍進來。趙與莒停下話。示意那內侍稟報。那內侍道:「魏相公請見。」

「宣他進來。」趙與莒道。

說完之後。趙與莒才轉回面對宋慈:「宋卿。你上任後首要之事。便是組織人手。編好臨安大學中刑獄法醫學的教材。你的《洗冤錄》可以作為補充材料使用。朕再讓商務印書局助你。將此書刊印於

這個命令讓宋慈心中一熱。讀書人無非是立言立功立名。他簡在帝心。得任刑部博雅樓大學士。那麼立功是不必說的了。寫出《洗冤錄》並刊印。那是立言了。而這些全部加起來。便是立名了。

「臣身荷厚恩。敢不效死!」他的回應還是不超過十字。

趙與莒暗暗好笑。心中盤想個法子引這宋慈說話。不過當今還有一事要交待。正待說時。魏了翁已經到得門前。

注1:《洗冤錄》成書於1247年。在文中提前到了124年。一來此書決非朝夕間可成。宋慈應當很早就開始動筆草稿。二來是劇情需要。方家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2:44
三六零、南洋之血
魏了翁的面上,顏色非常之不好看。

當了一年的丞相,他顯得憔悴了許多,就像崔與之初為相時一樣,他這一年來也經歷了不少**,甚至動盪得可能威脅到他的官職,他為人又沒有崔與之豁達,因此不僅勞心勞力,而且還吃力不討好。這讓他迅速蒼老了下去,趙與莒有時見了都有些不忍。

「昨夜魏相是何是入睡的?」趙與莒不等他說話,首先問道。

「子時二刻……」魏了翁有些遲疑,便還是回答了趙與莒的問題。

「朕不只一次說過,卿身為丞相兼總理大臣,身上肩挑著的是朝野之望,既任此職,你的身體便不再屬於自己了,便是為了朕與天下百姓,你也得多活幾年,至少不能比不過崔與之那老傢伙。」

趙與莒雖然稱崔與之「老傢伙」,可口吻中的親熱,便是宋慈也聽出絕非不尊敬的意思。崔與之已經年逾八十,不過身體還算可以,雖然多病,卻沒有一般到了這個年紀的老人那種癡呆,他在臨安養花寫字,頗得其樂。

「休得狡辯,好生休息是朕交與你的第一任務,其餘事情都比不上此事!」趙與莒喝道:「朕早就知道你會陽奉陰違,故此已經為你準備好

說完之後,趙與莒拍了拍手掌,片刻之後。從殿外又走進來一個使女,她眉清目秀。看上去有二十餘歲,趙與莒向她點了點頭,柔聲道:「魏相公地健康,朕就托付予你了。」

「臣妾必不辱使命。」那女子深施一禮,然後又向魏了翁福了福。輕聲細語地道:「奴婢還珠見過崔相

魏了翁怔了怔,他已經年近六旬,天子賜宮女與他,不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朕宮中有些宮女年事已大,朕想著留在宮中總不是一個辦法,故此令人專門授其養生護體之道。今後便是出了宮,也有一技之長。魏卿莫要誤會,朕可不捨得將還珠賜你,朕只是暫借她,她隨卿去後要擬一份作息安排表給相公夫人,今後若是朕再見著卿如此憔悴,朕也不責卿。只是將相公夫人召來,讓貴妃責她之過!」

魏了翁除了苦笑外便是感激了。他知道其實自己並不是很對天子胃口。從天子親政開始。兩個人地脾氣就不是很投契。與天子同崔與之相差甚遠。甚至還比不上天子與鄭清之。只不過天子從天下大局出發。拜他為相。而將鄭清之外放出去。除此之外。天子對於他地身體也是極為關懷。補品沒少賜予。這都讓他覺得。天子之寬厚大度。實在是從所未有。

便是唐太宗李世民。在魏征活著地時候能容他。可魏征死後不但悔了談應魏征地婚事。不將公主嫁與魏征地兒子。而且還將魏征地墓碑也推翻。與當今天子相比。氣度相差何只毫釐!

「卿認識宋卿否?」安撫完畢之後。趙與莒將宋慈介紹給魏了翁。

魏了翁自然是認識宋慈地。兩人還頗有交往。只不過天子面前不是敘私誼地地方。因此只是互相行了禮。

「魏卿來得正好。朕有一事。是關係到海外領土地。」趙與莒賜二人座下後開口道:「海外領土。亦是我大宋國土。領地之民。亦是我大宋之民。朕當一視同仁才是。但如今大宋本土鐵路已經有萬里之長。而海外領地卻尚無一寸鐵路。每年海外領地繳納國庫錢鈔占稅收比重為二十之一。而國庫返還卻只佔國庫支出五十之一。朕……」

「臣正為此事而來。」

聽到趙與莒列出數據,魏了翁顧不上禮儀,沉聲道:「海外領地,乃我大宋之命脈,大宋能得有如今情形,若說本土為骨架,那海外領地便是血肉,臣見了趙景雲奏折之後,便調看了這十年來海外領地的卷宗,臣發覺有一事,請陛下勿輕視之。」

趙與莒也有些好奇:「何事?」

「在南洋,移民有些異動。」魏了翁道。

南洋是大宋開發最早的海外領地之一,早在趙與莒登基之前,流求便開始了對南洋諸島的征服。目前南洋是大宋唯一地橡膠產地,也是金雞納與香料等物的主要產地,同時,南洋的銅、錫、鉛等諸多礦產,源源不斷地被運回大宋,成為大宋日益擴大的工業生產的原料。特別是錫礦,因為錫的特性,使得它已經成為大宋金屬工業中重要的部分——僅次於鐵和銅。

巴朗冷著眼看著宋人在一片橡膠園中勞作,他所在地位置,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在他北面,便是宋人的種植園,大片大片的橡膠、甘蔗、和果樹,連綿在一起,幾乎望不到邊際。就在十年之前,這裡還是巴朗和他地族人們採摘野果的地方,但現在,已經與當初截然不同了。

他回過頭,看著山峰這一邊,這一邊還是土人地領地,土人在此捕獵採摘,熱帶雨林帶來了充足的食物,他們每天不須勞作,只要在山林裡去採摘就可以了。因此,巴朗想不明白,宋人幹嘛要那麼勤勞,彎腰在種植園中勞動地時候,還不如躺在樹蔭下睡覺來得愜意。

宋人一定是惡魔的奴隸,被看不見地皮鞭所驅趕,故此才會如此。

「真主懲罰惡魔!」巴朗在心中祈禱了一句。

在他看來,宋人就是惡魔,他們每天都不停歇,從不禮拜,而是祭祀他們的祖先與眾多的外道偽神。最讓巴朗想不明白的是。宋人還那麼富有。

唯一地解釋便是宋人將靈魂獻給了魔鬼,因此才換來了財富。有的時候。巴朗也希望自己面前出現一個這樣地魔鬼,讓自己也好發財,不過一念及此,他立刻收斂心神:「願真主寬恕我,我一定是被宋人的邪術迷惑了……」

他撫摸著自己臉上的傷痕。那是被宋人的皮鞭抽打的,對於他這樣地土人來說,凡是大地上所長、天空下所生的,便都是他的食物來源,因為宋人種的果實更甜,所以他曾跑到種植園去摘采。而且他並不知道摘採果實不能損壞果樹的道理,糟蹋了一片樹木,幾次三番之後被宋人發覺,抓住後便用皮鞭抽了三十鞭,如是不是他的身體強壯,只怕會被宋人打死。

「他們有更甜地果實,有更多的肉。還有那些精美的衣服和工具——那些都是我的,因為我是真主的信徒!」

巴朗再度冷冷看了一眼宋人的種植園,然後轉過頭,摸著自己腰間的彎刀。進入了林子之中。

宋人地武器很厲害,他們的軍隊擁有天雷與會噴火的管子。巴朗親眼見到過宋人用會噴火的管子擊殺野獸,也見過他們用天雷轟開山巒。因此。他知道不能與宋人硬拚,他地目標……

他看到了一個宋人孩子歡快地從林子裡穿過來。遠遠地看到他時還笑了笑,然後又跑了回去。那孩子長得白淨,不像土人那樣黑,而且顯得很健壯,與土人小孩瘦瘦的模樣完全不像。巴朗心中一動,這樣落單地宋人小孩,正是他的目標。

這已經是第幾個,他記不太清楚了,因為他地腦子根本記不住七以上的數字。他舔了一下唇,像那個宋人小孩追了過去。

要乘著他不在大人視線中地時候,抓住他,然後用自己的刀割斷他的脖子。

那小孩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是什麼,他在追一隻野雞,那只色彩斑闌的鳥兒從他家種植園的邊緣跑進了山裡,他想要抓住它,哪怕是能抓住它一根漂亮的羽毛,也足以拿回去同夥伴們炫耀。

他不知道有人在追自己,那個土人並沒有引起他的警惕,因為這附近時常見到土人,他動作很敏捷,在南洋的宋人鑽慣了林子,而他又是孩子,因此巴朗追了足足有五分鐘才趕上他,當那孩子聽到巴朗的粗氣聲回頭時,嗅到的是這個從不洗口的土人嘴中噴出的腥臭味。

那小孩便是再遲鈍,也知道這個土人不懷好意了。他大叫出聲,腳下跑得更快,卻被一根籐蔓絆了一下,人摔倒在地,滾了一個跟頭。巴朗正好撲過來要擰他的脖子,便被這一跌閃過,巴朗掉過頭來再追,那孩子倒是極為靈活,轉身貓腰又從一根橫過來的枝丫下鑽了過去。

巴朗個頭不高,但比這孩子還是要高些,因此低頭彎腰的動作便耽誤了些時間,那孩子乘機拉開了幾米距離。巴朗心中一盤算,覺得此處離宋人種植園還遠,不怕孩子的呼救聲被人聽著,因此沒有放棄,而且繼續前追。

那孩子體力如何能和他相比,沒幾步又被他追上,這一次孩子沒有那麼幸運,被他一把抓住肩膀,然後順勢便卡住了脖子。那孩子還在拚命掙扎,巴朗已經將自己的短刀從腰間拔了出來,貼在孩子脖子上一抹。那孩子原本有力的掙扎立刻軟了下來,等他完全不動了,巴朗才扔下屍體,用舌頭舔了一下短刀刃上的血跡。

然後他便聽到一聲憤怒的咆哮。

一個宋人大人舉著火槍,面目猙獰地盯著他,巴朗一驚,不知道為何這個宋人會來得如此快。他手中有刀,但看到宋人手中的火槍,他知道自己的刀無法與這種噴著火的武器抗衡,他殘害孩子的勇氣,在火槍面前煙消雲散,雙腿戰慄,臊臭的液體從他兩腿間滴滴噠噠地淌了下來。他二話不說,跪在地上,拋下刀舉著手:「饒命,饒命,我是被逼的!」

他的宋話說得很順暢,這幾句是他說得最順暢的,早在開始幹這種勾當的時候,他就想過萬一落入宋人手中時該如何求饒。

「饒你……饒你……我若饒你,你饒過誰來著!」

那宋人一步步逼近他,看著地上的孩子屍體,因為失去了生機,這具原本小鹿一般的身體現在與段朽木沒有什麼兩樣。他認得這個孩子,是最早的南洋移民後代,他出生在南洋,最大的志向便是能回大宋本土見見那傳說中的城市臨安。可如今他的願望永遠不能實現了,這個臊臭的、骯髒的、醜陋的東西,竟然敢向漢人動刀,竟然敢殘殺我們的後裔子孫!

那宋人走到了巴朗的面前,火槍槍口貼著巴朗的額頭,慢慢向下滑下,滑過眉間、鼻樑、人中,最後抵達巴朗的嘴。宋人用力一頂,巴朗覺得牙關劇痛,不由自主張開了嘴,然後那槍便塞入了他的口中。

「唔……唔嚕……」

巴朗這個時候,將他的真主早就拋在腦後,求饒的話也說得含糊不清,可是他最後看到的是那宋人眼中的怒火,然後轟的一聲響,他便沒了意識。

眼見著這個土人的頭被轟成了爛西瓜,那宋人還不解氣,一腳踹翻它後,他抱起宋人男孩的屍體,將男孩驚恐的眼睛合上,然後一步步走出了雨林。

他回到宋人的聚落不久,噹噹的鐘聲便響了起來,又過了大約二十分鐘,一隊由男子組成的宋人隊伍,都端著火槍,從宋人聚落中出來,他們的目標,便是山後面土人的部落。

南洋發生的這件事情,傳到大宋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而魏了翁注意到這件事情,並且將它奏上天子的時候,更已經是過了四個多月了。

「此事只不過是這兩年來南洋諸多移民與土人衝突之一罷了。」魏了翁說完之後,瞠目道:「臣統計了一下,移民與土人衝突,這兩年來翻了十倍不只,九成都是土人暴虐無知而致,唯有一成是我宋人貪婪產生。南洋土人嫉妒我大宋移民財富,他們生性懶惰無知,殘害我良善百姓,實是罪不容赦!」

趙與莒皺起了眉,他記得當初開始開拓南洋的時候,曾經強調過對土人的政策,能改造的改造,不能改造的便盡數屠滅——對此他沒有絲毫的愧疚感,他是個很寬厚的皇帝,但這種寬厚只對大宋臣民與願意歸化的外族,而絕不會對那些愚蠢、頑固、懶惰且卑劣的異族。事實上,此時南洋群島之中,尚有土人以人為食,將自己的仁慈灑給他們,純粹是對大宋百姓的殘忍!

「依卿之意?」趙與莒問道。

「當行征誅之事!」魏了翁說得理直氣壯。

「朕想知道,當初開拓南洋時曾對土人進行運臻別,凡不能接受教化者,盡數誅滅,為何還會有此等事情發生?」趙與莒不置可否,而是問道。

「臣也查看過卷宗,這十年來至南洋拓地墾殖的大宋百姓,包括高麗與倭人足有二百九十萬之眾,原先辟出的地方已不足以安置,故此他們向其餘島嶼與更深處開拓,而天子仁厚,下邊人便未曾再執行驅殺之策,一昧教化懷柔,乃至於此!」魏了翁道。

「朕知道了,你擬個條呈,朕署名,在南洋清洗一回,拓出今後十年開發的土地,土人部族,凡不服王化者,一律驅殺。」趙與莒也有些惱怒地道。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2:45
三六一、廢物天子與窩囊皇帝
南洋土人與移民的矛盾,只是龐大的大宋帝國諸多矛盾之一,因為移民數量的增加而變得日益尖銳起來,其背後也不乏某教派極端勢力的推動——自大宋將南洋變成自己的內海之後,信仰某教派的勢力便受到了沉重地打擊,不僅他們一向把持的東西方貿易徹底歸屬於大宋,而且他們野蠻的建寺傳教方式受到了大宋的強烈抵制。

他們一手執彎刀一手執經卷傳教,現在他們的經卷無法被宋人接受,便只有動用彎刀,數年前在細蘭策劃對孟希聲的刺殺只是開始,而這兩年在南洋煽動信奉其教派的土人襲擊宋人也不會是結束。

對於大宋這麼龐大的帝國來說,處理好帝國百姓與被征服地區土人關係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好在此時土人大多尚未有什麼民族意識,征服之後給他們一條活路,特別是讓他們可以入籍歸化成為大宋百姓,便足以完撫他們的疑慮與不安。像南洋土人這樣頑冥不化的,畢竟是少數,更多的土人,還是過著他們自己的生活,大宋又不向他們收取捐稅,相反與大宋本土的貿易,反而讓他們生活變得更加富足,當然,前提是他們不像南洋土人那樣懶惰。

「南洋土人可以以驅殺解決,別的土人卻不成,官家須昨擬出一條長遠之策,讓土人與莒的吩咐之後,魏了翁又道。

「不僅是土人,對移民也是如此,如卿所言,海外領土乃我大宋強盛之基石,不可輕易棄之。若是盤剝過甚。日後必有大患。」趙與莒道:「外朝諸公,須得抽出時間來擬一部法典條文,規定居住於海外領地的大宋百姓,須有與大宋本土百姓一般的權利才可。」

在趙與莒穿越的那個時候,英國在美洲的殖民統治分崩離析,並不是文化衝突的結果,其根本原因還在於英國本土為了限制殖民地發展而採取地不平等政策。英國當時採取這種政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長期施行分封制地歐洲,分離傾向原本就很強,若是讓殖民地象英國本土一樣發展。那麼領土狹小、人口較少的英國,根本無法控制住殖民地。因此,它們採取了短視的飲鴆止渴的措施,壓搾民地以自肥,這在短時間內限制了殖民地的獨立傾向,加強了對殖民地的控制,可當殖民地的民眾真的起來反抗的時候,雙方矛盾便不可調和。

趙與莒相信大宋不會如此,他也對大宋的海外領地進行了一定地限制,比如說在移民城市的人口數量上。但他並不準備將此當作一個永久性的政策。在大宋本土已經完成了統一和工業化的基礎上,除非所有的海外領地完全團結大宋本土抗衡。否則任何一塊領地在與大宋本土的實力對比上都處在絕對劣勢,即使是東勝洲也是如此。因此,這些海外領地不具備脫離大宋控制的實力。

同時大一統的思想在華夏大地上已經存在多年,大宋百姓們千百年來便有統一的意願,這種意願對於維護華夏的統一實有大助。

宋慈聽得天子與魏了翁二人言語之間。便定下了海外大事地走向,心中暗暗歎服。魏了翁對於朝堂數據的博聞強記。天子對於大宋百姓地寬厚庇護,讓他覺得大宋得有今日實非幸致。自然。出於他對法律的敏感,天子令外朝擬定法律條文之事。讓他更是吃驚。

自古以來,立法之權便在天子,所謂天子出口成憲。天子也會令大臣擬定法律條文,但是那決定權始終是在天子手中,可看天子與魏了翁的意思,似乎此次天子有意將立法之權,至少是關於如何公正對待海外領民的立法之權交與外朝,天子只簽押蓋璽而已。

「無怪乎官制改革之策得到大半士林響應,原來是如此!」

宋慈是聰明人。一轉眼便明白。這也是天子對朝堂地讓步。外朝得了部分立法權。自然要將部分行政權轉給內閣。而內閣才是具體操辦實務地部門。親政以來地舉措。從攬權收權到如今放權移權。天子似乎早有準備。十五年前便看到了這十五年後地變化。

「陛下。南洋土人。不宜過苛。」宋慈見天子這時望向自己似乎是在徵求自己地意見。便從容地說了十個字。

「這廝倒是真地不愛說話。到現在為止。每句都言簡意賅!」趙與莒有些好笑。不過宋慈他是準備大用地。因此南洋之事不得不解釋一下。

「宋卿。我大宋立國之基乃是大宋百姓。故此。凡犯我大宋百姓者便是壞我大宋根基。朕不是那抑己以媚外地隋煬帝。也不是獻女以求和地漢明帝!」

「若是我大宋百姓。那朕自然會一視同仁。可若是有些土人不願為我大宋之民。妄圖自我大宋分離出去。乃至用殘害我華夏百姓之行徑以達其險惡之目地……百姓納稅養著刑部地護兵是做什麼用地?養著兵部地禁軍、近衛軍是幹什麼用地?養著朕這皇帝和諸卿這些官吏又是幹什麼用地?」

「朝廷若不為百姓安危為己念。那百姓便不以朝廷興亡為己念。朝廷待敵寬而待百姓嚴。那麼百姓便不信朝廷而信寇敵。這亙古不變之至理!前些時日。有腐儒彈劾李鄴與王啟年。說正月正值朕生辰。又是朕親政十五年大慶。李鄴與王啟年妄動刀兵。實是不敬—不是給讀書人留面子。便要一口啐到他臉上去!百姓不樂。朕就算六十大壽又有什麼好慶地?百姓不安。朕便是親政十七年又有什麼用處?不過是廢物天子與窩囊皇帝罷了!」

趙與莒突然激昂地說出這番話來,讓魏了翁與宋慈都有些驚訝,再看天子臉上,竟然有幾分酸楚之色。

魏了翁領命而去之後,趙與莒才抽得空對宋慈交待道:「朕一來是要你將刑偵法醫學這門課開起來。二來是另有一事。海外諸領也須建起護軍機構,好讓海軍逐步抽身,此事朕就交與你了,要錢要人,你只管去找趙葵。」

宋慈心中有些驚訝,但旋即明白,趙與莒是真準備大用他,對於他的學識水準是相當放心的,但對於他操辦具體事務上,天子還需要安排一件事情進行考驗。

出了皇宮。宋慈沉吟著當如何完成天子給自己安排的任務,卻不想迎面撞著一人,那人應聲倒地,身旁一人猛地抓住他的手,厲聲道:「好你個宋惠父,遇了我不見禮倒還罷了,竟然還撞人行兇,來來來,快隨我去見官!」

宋慈心中一緊,抬眼去看。覺得這人有些眼熟,仔細一想。便道:「劉潛夫!」

那人也有五十餘歲,生得體型微胖,一個大肚子甚是惹眼。見宋慈認出自己,那人上卻仍是那聲色俱厲地模樣:「你這廝如今想要與老子攀交情也晚了,快快隨我見官。這人都被你撞壞了!」

兩人是熟人,只不過多年未見。宋慈知道他脾氣,面上露出難得地微笑:「你不合時宜趕不上蘇子瞻。這大肚皮倒超過坡老!」

聽得拿蘇軾比擬他,這位劉潛夫頓時眉開眼笑。將那躺在地上裝死之人一把拉了起來:「好了莫裝了,這廝最善斷案刑獄,下回拉具真死屍來嚇他還差不多!」

被拉起之人也是滿臉笑容,不過他年紀輕,大約就是二十七八左右,連三十都不大,長得眉目俊秀,儀表頗為不凡。那人向宋慈抱拳行禮道:「後村公望見宋公若有所思,便要小子演出這一遭,戲謔之處,宋公勿怪。區區姓賈,名似道,字師憲,在此拜見宋公。」

原來那姓劉的名克莊,字潛夫,號後村,乃是當世數一數二的詞人,為人最敬陸游與辛棄疾,性子也有些詼謔。與宋慈一樣,他也曾師事真德秀,二人可算是同門,只不過各自步入仕途,足足有二十年未曾見面了。

「惠父自宮中出來?」見完禮之後,劉克莊拉著宋慈的手:「官家親自見了惠父?」

宋慈點了點頭,劉克莊與賈似道眼中頓時放光,羨慕之:「前些時日我聽說宋惠父將要大用,現在一看,果真如此!」

「潛夫早已入朝,功業遠在慈之上。」宋慈道。

宮門之前畢竟不是說話的場所,劉克莊便邀宋慈去酒樓一敘,宋慈想起天子的吩咐,只能告罪:「尚有急事,需去刑部,還請海涵。」

見他確實有急事,劉克莊也就不好勉強,只能約定下次同聚的時間,目送他匆匆走向馬車,劉克莊看了看賈似道:「師憲,現在去哪兒?」

「原是跟著後村公來此堵人的,人既是堵著了,那目的便也達到了。」賈似道瞇著眼,有些懶洋洋地道。

他們這次遇著宋慈並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之舉。賈似道是趙與莒親政之後最早進入臨安初等學堂學習的那批少年之一。他生性聰慧,學習時甚是輕鬆,但也正是因此,使得他並不精深,在初時還可以憑借小聰明嶄露頭角,可到了中等學堂之後便開始落後,到得升臨安大學地考試時,他更是名落孫山。

他心中甚為不甘,因此便結交些在京城中沉浮的士人,像劉克莊便是其中之一。對於他的聰明,劉克莊非常欣賞,甚至可以說是驚為天人,兩人年紀相差雖大,但也結成摯交,劉克莊也不遺餘力提攜他,將他介紹給自己的那些老友們。是,下次見面時,我再同他說你的事情。」劉克莊道。

「多謝後村公了。」賈似道忙道了謝。

「何必多謝,為天下薦士,乃我輩之本份。當初若不是真公慧眼,我也不過是一普通士子罷了。」劉克莊有些自負地道。

賈似道笑了笑,沒有接過話茬。真德秀與魏了翁二人,如今都已經年過六十,他們正在老去,就連耶律楚材、蕭伯朗也已經過了五十歲,當今天子聖壽也已三十五,他親手帶出來的陳子誠、陳任、孟希聲等人年紀都接近四十,二十餘歲的人當中,賈似道自信算是出類拔萃的。只要給他一個機會,遲早有一天,他能夠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主持大宋政局,如同現在魏了翁一般。

他拿來與自己比較的,始終是可以主宰中樞地大人物,而劉克莊與宋慈,在他看來不過是自己上升道路中的階梯罷宮中突然衝出一個內侍,那內侍吩咐了幾聲,然後門口地十餘人立刻散開,紛紛快步離去。

「出什麼事了?」賈似道與劉克莊見著這異變,訝然相視。

就在片刻之前,宮中,趙與莒神情甚為悲哀,他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用沙啞的聲音道:「起來吧……去召魏了他來,自然是出了大事。

炎黃十四年春二月底,崔與之病逝。

崔與之此時壽元已是八十有三,不過身體仍然不錯,春節之時趙與莒還專門去拜望過他,覺得他氣色比炎黃十三年要更好了。事實上他的腿腳也一直很靈便,偶爾還能乘列車到臨安周邊的幾個城市采風,他地死來得非常突然,午飯之後拿著本書坐在院中看,當僕人發覺不對時他已經嚥氣,整個過程沒有任何聲息,也未曾經過任何痛苦。家人不敢怠慢,一面將早已準備好的棺槨抬出來準備收殮,另一面派人奏報天子,同這個消息一起來地,還有崔與之早已準備好的遺奏。

在趙與莒這十餘年當中,崔與之與他地關係可謂十分微妙,想到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哪個臣子敢跑到自己宮中討要東西,趙與莒心中便覺得悲涼。

確實,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崔與之這些年來耍無賴從他這討要走地東西,他總覺得,崔與之看待他,並不僅僅是看待主君,雖然崔與之很是深藏,但偶爾,趙與莒還是從老頭子的目光中感覺到一種長輩看待晚輩的欣慰與自豪。

便是在趙與莒內心,也沒有把崔與之當作單純的臣子,更是一個良師、益友和親近的長輩。這個位置之上的人,才知道什麼是孤家寡人,即使趙與莒如此冷靜自持,可在內心深處,總是渴望能有友情親情。崔與之死了,也就意味著他少了一個懂他助他的良師益友與親近長輩。

深深吸了口氣,趙與莒背轉身,不讓內侍看到自己眼中的淚水。

注1:蘇軾肥胖腹大,一次對著侍妾撫肚自稱滿肚子不合時宜。

注2:劉克莊與賈似道關係甚好,晚年時因為諛奉賈似道,頗為時人所譏。不過區區以為,以晚宋之局勢,賈似道實是有心無力,若非私德有虧,其人倒未必是壞人,說賈似道誤國,不過是那些迂腐的士大夫們推御責任之語,最重要的還是賈士道行公田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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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二、北巡
崔與之死後,自是極盡哀榮,他八十三而死,算得上長壽,禮部專門為他辦了喪事,整個過程,他的家人除了準備棺槨之外,幾乎所有的事情都被代勞。

出喪的當日,天子甚至親自到了靈堂祭奠,雖然這有些不合乎禮法,但沒有任何人反對。崔與之此人為相十餘載,無論是與天子還是還同僚都相處得極佳,整個朝廷之中,竟然找不到一個願意詆毀他的人,這也算是一個異數

崔與之的逝世,讓趙與莒再次考慮到朝臣的年紀問題。真德秀、魏了翁都已年過六旬,若是放在他穿越來的那個時空,二人都早已去世。不過在這個時代,因為衛生醫療有極大的進步,也因為二人並沒有遭受迫害與貶斥,再加上趙與莒強行要求他們養生保健,所以二人身體還算尚可。不過趙與莒心中還是有些擔憂,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朝中丞相真不知用誰為好。

再就是耶律楚材,趙與莒記得原本的歷史當中,他應該是西元一二四四年抑鬱而死,也就是四年之後。故此,他專門去電,詢問真德秀與耶律楚材身體狀況,同時也從宮中派出擅於養生保健之道的宮女,趕往二人官署,監督二人的起居。

炎黃十四年對於大宋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吉利的年六月酷暑中,天子生母榮王太妃全氏病逝,同月,天子大病,輟朝近半月之久。秋,紹興、臨安、嚴州秋糧絕收,兩浙路秋糧比常年少了七成。九月底。建康府蝗災迸發。蝗蟲席捲建康之後迅速向本已受災的兩浙、兩江擴散。十二月時,流求地震,淡水城損失慘重,傷亡人數過萬,財產損失不計其數。

這可謂是趙與莒親政以來最艱難的一年,親長去世對他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打擊,他堅強地扛了過來,而國家發生的災難又使得國庫迅速變得空虛起來,好在從炎黃九年開始,大宋便建立了國家戰略儲備制度。在臨安儲備了數百萬石糧食,因此糧食絕收和蝗災並未造成餓死人地慘劇。

這些接二連三地災難,讓民間開始出現竊竊私語,那就是天子的官制改革政策是否是獲罪於天,故此才會天降災難以示警告。

這種傳聞是難免的,特別是對於官制改革中失意的人來說更是如此,他們對此津津樂道,趙與莒卻無暇去理會。這世上總是如此,總有人在做實事,有人在雲淡風輕地傳播著不負責的謠言。

炎黃十五年春正月。汴梁。

志旭揚笑瞇瞇地看著小孩兒們排著整齊的隊伍走向學堂,自從朝廷加大教育投入。教育已經遍佈整個大宋,而免費的營養早點提供,更是讓許多大人羨慕:一個在初等學堂的小孩兒,每天可以有一個果子或果脯、兩枚禽蛋外加每週一次的肉食。這種補貼並不意味著小孩兒地家庭可以免除對小孩子的部分撫養,相反。若是小孩兒空腹來學堂等著這營養餐,其家長必然會被官府的追究。初犯為上門質詢,再犯則要遊街示眾了。朝廷花費巨量的錢鈔在孩童們的教育與營養之上。自然也帶動了相應產業的發展,以這營養餐為例。便使得水果種植成了規模,禽畜養殖業更是興盛,這又帶動了飼料農業的發展。

好在現在大宋海外有的是農場莊園,為大宋本土提供越來越廉價的糧食,而這又使得在本土單純種植糧食變得無利可圖,地方官府便又增加了一項職能,引導農民進行經濟作物與糧食作物、庭院經濟混合。

汴梁作為大宋在中原地區地行政中心。這些年來發展得甚為迅速。而且因為真德秀有過楚州地經驗。帶來了一批能下得鄉村地年輕官吏來。雖然時間還不長。卻隱約間恢復了宣和年間地繁華。進出汴梁火車站地人和貨。幾乎是每年翻一倍兒。使得每三年左右火車站便得擴建一次。

志旭揚如今成了汴梁火車站地負責人。這算是對他在京礦難案中幫助吳文英地一種獎勵。看著這些孩子走進學堂。他便會回憶起自己當初千里迢迢逃到徐州時地情形。想到那讓自己口水不止地大鴨蛋。想到那個願意以一身救同伴地小姑娘。

聽說她也嫁了人——男方是軍人。在近衛軍中就職。

志旭揚淡淡地吁了一聲。將某種被稱為遺憾地東西吐了出來。他還未成家。見過六娘那般地女子之後。他再瞧身邊那些嬌滴滴地小娘子們不上。這等花兒般鮮艷地姑娘都是極好極好地。可他就是不喜歡。

「總管。還有一個鐘點。方才來了電報。一個鐘點後便可到咱們這裡!」

他正為著失落地一段情愫而悵然時。他地副手。那個才二十歲地精壯小伙兒來到他身邊行禮道。

「沿途清檢情形如何?」

「咱們轄區內這三日來清檢了十遍也不止,絕無任何差池!」副手應聲道,臉兒因為激動而泛出異樣的潮紅。

「唔,這是大事。」志旭揚搓了一下手,跟著副手一起向車站回去。也就是十分鐘不到的時間,他便站在車站站台上,昂首挺胸,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列車。

站台此時每隔著百步便有一名護軍,他們背向鐵道筆直地站立著。這些護軍原本是廂軍和裁汰下來的禁軍,不過年的整頓,他們現在無論是姿容還是戰力,都超過了原先的禁軍。

「志旭揚,你這情形如何?」

這般居高臨下問志旭揚話的是真德秀,轉眼之間十餘年時間就過去了,真德秀不再中年,如今他兩鬢蒼蒼,身體也微微有些佝僂,唯有目光仍然敏銳依舊。他在汴梁任留後——也被稱為市長已經有些年頭。汴梁從一個死氣沉沉的殘破城市。變成如今一個生機勃勃的城市,其經濟影響擴充大了周圍幾個行省,真德秀可謂功不可沒。

「報告留後,三日中清檢了十二次,每一寸鐵軌都細細察過,鐵路上絕對不會出現問題。」志旭揚應聲回答。

真德秀點了點頭,心中有些患得患失。

「城中佈置得如何了?」他又轉過頭去問身旁的謝岳。

「已經清查過,地面都掃乾淨了,路上絕無垃圾。」謝岳笑道:「真公不讓孩童們來接,才是一件聰明之舉。聽說在徐州,孩童們停課冒雨來接,結果挨了一頓臭罵,當即免了兩個主管學堂的官員職接,天氣不好倒在其次,孩童們主業便是學習,至於迎來送往這些大人地俗事兒,哪裡要勞動他們?」真德秀不滿地哼了聲:「出這主意地,當真是須拍馬。連面皮都不要秀不是罵他。但他也有些羞赧,因為若不是真德秀堅決反對,他原本也想弄幾百個十二歲以下天真無邪的孩童來迎候的。

「安仁,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你遣人再去查看一遍道路,別的沒啥。便是有些骯髒之類的,也不過是落了些面子。唯有一條,沿街人等定要可靠。安全是第一位的!」真德秀又道。

見謝岳領命而去,真德秀這才稍稍心安。

過了半個鐘點。火車的汽笛聲發出長鳴,然後,一列锃亮的車頭出現在眾人面前。與其餘的客貨車都拉著十餘節車廂不同,這座車頭只拉著六節車廂,因此跑起來更加快捷穩當。車靠站之後,從車上首先下來的是一隊近衛軍,他們無視已經到處存在地護軍,而是又將車站的各處要點一一佔據。在這之後,車上第三節車廂才打開,一個近四十歲的男子出現在車門前。

他目光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後下來,侍立在一旁,在他身後,趙與莒露出了笑臉。

「真卿,好久不見了!」一見著真德秀,趙與莒立刻伸出手來,將意欲下拜的他扶起:「朕早就下詔,除非大朝會之上,朝臣見朕無須跪拜,「臣許久未曾拜見陛下,如今得睹天顏,一時忘懷,還請陛下恕罪!」真德秀恭敬地道。

謝岳在旁悄悄**了一下嘴,真公自然是瞧不起那些利用孩童來拍馬屁的庸才,他自己拍起馬屁來,也不落於人後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精神勁頭較好,哈哈一笑道:「真卿,見你身體尚好,朕甚為欣慰……你要為朕、為著大宋保養好身體,這是朕的聖旨,不得違令!」

「是,臣負荷重恩不勝惶

二人寒暄已畢,趙與莒這才看向汴梁車站的站台,他看到謝岳,「咦」了一聲:「這可是謝卿麼!」

謝岳上次見趙與莒,那還是十餘年前趙與莒剛剛親政時的事情,轉眼之間,他就從風華正貌的年輕人到了一個過了不惑之年的中年,見天子認出自己來,他心中也不禁激動:「十六年未得拜見陛下,臣實有罪,陛下隔了這許久還能認出臣來,實是臣這大幸!」

「朕雖然十六年未曾見到你,可這幾年倒不少聽得你地消息。」趙與莒一手握著他的手臂,一手拉著真德秀:「來來,二位且引朕走走,這一路上坐著火車,朕也要活絡活絡筋骨。」

除了真德秀與謝岳之外,趙與莒還同迎候在車站上地其,見著志旭揚時還與他談了一下趙子曰的情形,在燕京的趙子曰做得風聲水起,將一座被金國、蒙元殘毀得幾乎廢棄的城市又再度興盛起來。

「真卿,便在這裡向朕匯報一下這幾年來汴梁的成就吧。」出了車站,行得不遠,趙與莒道。

真德秀有些奇怪,為何天子如此迫切,他看了看周圍,除了天子地隨侍那個永不離開天子身邊的龍十二外,還有兩個人引得他注意。一個是拿著鉛筆與紙在不停地記錄著什麼地年輕男子,還有一個則是正在放著相機,準備為他們留影的男子。他們應當是隨行地報社主筆,天子顯然不想避開這些人,也就意味天子有重要的觀點要對天下發表。

他在官場沉浮多年,雖是一直保證自己剛正地本色,可是並不意味著不會思考表面光輝背後的陰暗。近來的情形他也知道,因為接二連三的災難,天子在推行官制改革上似乎遇著了阻力,原本被天子分化的反對力量隱隱有再度結盟的趨勢,報紙上對於官制改革批評的聲音也漸漸多了。

「臣這幾年來,做得八件實事……」腦子裡飛快地想著,真德秀並沒有耽擱匯報,他將自己在任汴梁留後以來所做的歸納了一下,總共是八件大事,這些都是他早就準備好了的。趙與莒聽得甚是仔而那個隨駕的主筆在紙上記得也極為迅速,看模樣是專門練過的。

真德秀的八件大事並不只限於汴梁城,還包括以汴梁為中心的周邊地區,簡單地說無非是交通通暢、教育推廣、鼓勵工商、賞勵生養四部分,只不過為做好這四部分事情卻是不容易,其間辛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說得詳細,不知不覺便講了兩個多小時,說話的地方也由街頭改到了車站騰出的休息室。

他說完之後,趙與莒欣慰地道:「真卿有心了,這汴梁前後變化,幾近翻天覆地,若非卿等努力,絕無可能如此。」

「朕聽了卿之匯報,覺得其中有二甚好。其一是真卿與汴梁吏民,勇於任事,大膽創新,敢於將那些陳腐的條條框框打破來,大膽探索,有敢作敢為的氣魄。其二是諸卿做事又甚為堅韌,不以小挫而言敗,持之以恆堅持不懈。」

「我大宋自朕親政以來,朝廷財政從不足億貫到如今超過九億貫,今年有可能突破十億,人口達到二億五千萬,疆域領土面積不可計數,靠的從來不是保守,靠的便是真卿這般創新、堅韌。若是以為到如今這般模樣就可以了,那是小富即安的憊怠懶惰,不足為我大宋所取!」

「革新之策至此,並不是終點,相反,只是**,發展官制革新是勢在必行,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人須如此,一國更須如此!」

聽得天子這番話,真德秀心中雪亮,果然,天子此次北巡並不是一時頭腦衝動,定然是南方那些士大夫開始束縛天子手腳,有意延緩官制改革乃至整個革新的腳步,天子北巡至徐州、汴梁,便是要藉著這些年北方革新的突飛猛進之勢,狠狠給那些人一記耳光。

這讓真德秀在心中苦笑起來,天子此舉,可又是將自己推到了與那些保守力量對抗的風口浪尖之上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7-23 22:47
三六三、大勢所趨

中原畢竟不是江南,正月時分,雪還是挺厚的。

街頭巷尾,因為要迎接天子蒞臨,早就打掃得乾乾淨淨,主街上沒有什麼行人,但汴河邊的那條繁華的街道兩側的酒樓裡,卻是擠滿了人物。

形形色色的消息靈通人士都聚集在這裡,壓低著聲音,略帶著神秘與興奮地討論著正在出巡汴梁的天子。

「天子此來,據說是為得還都之事,天子有意將都城自臨安遷回汴梁。」一個胖子穿著厚厚的棉襖,坐在最靠近火爐的位置上,饒是如此,他還是露出一副我很冷的模樣。

他的手上戴著六枚碩大的黃金戒指,不時還伸到別人眼前擺弄一番,使得他從上到下露出一股暴發戶的味道。

這九年來,汴梁城處處都是發財的機會,眼明手快者,比如這位,便給自己攢下了百萬貫的家當,幾枚足金戒指算不得什麼,還有更囂張的,拿著金銀器餵狗,或著買下一大片別院養雞。

「果真還都汴梁?」胖子在這酒樓中算得上是個名人,眾人知道他在官府中有些關係,立刻有人湊上來道:「彭東家可是有內幕消息?」

「嘿嘿……」胖子笑了笑,未承認也未否認,算是默認了。

「多說說,小二,給彭東家再上壺好酒,要那種什麼啤的人道。

這啤酒也是海外傳回來的一種酒,以彭胖子的身家,自然是不在乎這樣一壺酒的,但被酒樓上數十人矚目,卻讓他很是歡喜。錢賺到他這個地步,能獲得眾人的注意。便成了更重要的追求了。他清了清嗓子。下意識地轉動了一下手指頭地足金戒指:「告訴你們,你們可不得到外邊去傳,更不得說是我彭祖望說地。」

「快說快說,老彭賣什麼關子!」有人不耐地催促道。

「我得到消息。天子隨從裡有位極善卜地擇宅地道長。諸位想想。若不是為著還都建宮之事。天子帶著這位道長做什麼?」彭胖子道:「而且。聽說天子乃是呂祖點化下凡地金仙……」

「荒誕不經!」

一個書生低低地哼了一聲。不過滿酒樓地人都在傾聽胖子說話。他這一聲又壓得低。除了同座地人外。再無旁人聽見。

和他同座地是個中年男子。三十餘歲地模樣。看上去保養得甚好。顯然是出自富貴。聽得他地話語。笑著道:「兄台請了。」

那書生自知有些失言。聽得同座者出聲。便知道惹了麻煩。臉上不由露出悻悻然地神情。他年紀不長。勉強抱拳道:「不敢。不敢。閣下有何見教?」

「方纔兄台說那彭胖子所不經。不知可否指點區區一二?」中年男子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書生道。

「先生何故避實就虛?」中年男子一笑:「明知在下問的可不是怪力亂神之事,而是天子此行目地為何。」

「看兄台模樣,應是讀書識字的。若是看了這幾日報紙,自然就會知曉。」那書生仍然沒有直接回答。

「羈旅在身。無暇分心,兄台若是以為在下尚值得相交。還請為在下解惑。」中年男子道。

好為人師乃是人之通病,而在讀過些書的人身上。這種通病最是嚴重,自古以來,溺死者多為善泳之人,同理,好賣弄口舌者也多為讀書之人。那書生也不例外,初時還有幾分警惕之心,但中年人態度誠懇,屢次三番地求教,這讓他心懷大暢,不禁有些飄飄然:「閣下既是如此說了,那小生倒不好緘默……閣下貴姓大名?」

「免貴姓國,單名一個民字。」

「國民……國民……這倒是個好名字。」那書生不禁撲噗一笑,但聽得中年人身後隨侍者冷哼了一聲,立刻意識到自己失禮了,便拱手道歉:「兄台名字太過奇異,小生一時忘形,還請恕罪,小生姓鄭,名瓊,字玉京。」

「還請玉京先生為我解那自稱國民之人道。

「自從《大宋時代週刊》停刊之後,《大宋日報》便成了天子喉舌,欲知天子之意,便須看《大宋日報》。這幾日裡,《大宋日報》都是關係天子北巡的消息,特別是天子在車站時說的那兩句話……顯然,這話在臨安天子說出來也不為人重視,是有意到汴梁來說的。」

鄭瓊說到這,聲音壓得更低:「天子意欲推行官制改革,原先與士林達成妥協,但一年來災異不斷,士林中頗有非議之聲。天子到汴梁來,其實是警告那些包圍天子的小人,若是他們再掣肘牽制,那麼天子便要另起爐灶,讓他們如同去年那批人物一般捲鋪蓋京先生果然多智,連天子心思都能揣摩得出……可天子為何不在徐州說這話,不去燕京說這話,偏偏來汴梁?」

「這自然與真公有關了。」郭瓊笑道:「如今身肩天下人之望者,不過三人,臨安魏了翁,汴梁真德秀,東北耶律楚材,此三人,真丞相之才也。魏了翁在京中,身邊多有腐儒,故此步步受制,耶律楚材在東北,路途遙遠,且東北發展雖快,終究底子差了,在我大宋中地位不高。唯有真公,鎮中原已近十載,政和人睦百廢俱興,在先前官制改革之策推出時,真公曾登,助了天子一臂之力,如今天子覺得遇著麻煩,自然要來尋真公了。」

「有理,有理。」那自稱國民之人連連點頭,大笑了起來。

他也不知是哪來的風俗,在臉上塗著什麼粉,一笑之後,臉上的粉便束束直落。鄭瓊被他笑得有些不快。微惱道:「國先生大笑。想是不以為然了,不知鄭某哪裡說錯了?」

「不,不,鄭先生說得有理,國某受教了……」姓國的拱手道。

「哼……咦?」鄭瓊哼了一聲,正要再說,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指著國民,面上也變也顏色。

「噓,噓。難得浮生半日閒,你若是認出我來了,也不要聲張。」那國民壓低聲音道。

「是,是!」鄭瓊一邊連應,一邊冷汗直冒。

他愛看報,自然在報紙上見過天子龍顏,方才時候,因為眼前人妝扮得巧妙,所以他沒有認出來,但當覺察到對方臉上敷了粉。他立刻就意識到,這自稱國民者。竟然就是當今天子。想到自己竟然在天子面前大放厥詞,將自己揣摩猜測地東西拿出來獻寶,鄭瓊便懊惱不已。

是非只因強出頭,若自己不多事多嘴,哪裡會落到現在這尷尬的局面!

趙與莒見他滿頭是汗。有孔明隆中對策之才,為何沒有諸葛臨陣自若之量呢?」

「不敢。臣……鄭某方才失禮,貴人便是不怪罪。鄭某心中也是極不自安。」

這鄭瓊也當真是個狂士,聽到天子調侃自己。當下收斂住懼意,從容回應道。他還記得趙與莒吩咐,只說了一個臣字,便立刻改口自稱鄭某,卻再也不敢與趙與莒稱兄道弟了。

趙與莒又問了一些汴梁地事情,這次鄭瓊說話就謹慎得多,雖然是有問必答,卻多是說些不輕不重地邊角之事,而不涉及事情的本質中心。趙與莒覺得有些無趣,微微歎息了聲,便與鄭瓊告辭而去。

見著趙與莒與鄰近幾桌人紛紛下樓,鄭瓊這才抹了把汗水,店掌櫃此時笑瞇瞇地過來抹著桌子,見他還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嘿然一笑道:「瞧把你嚇得,能與天子同桌共食,這原是大幸事——先生勿急,先生認得出天子來,小人便認不出麼?」

「你既是認出了,為何還會如此滿不在乎?」鄭瓊驚道。

「小人懂的東西不多,只知道咱們這位天子是真心真意為著百姓做事地,比起前金的那些偽君,不知好到哪裡去了。天子真心為民,那麼我這小民又何必懼之?」

鄭瓊愣了愣,不由得歎道:「原來我自負飽讀經書,識還比不上一個酒樓掌櫃!」

且不說鄭瓊地感慨,趙與莒下了樓之後,心中微微有些遺憾,隨著照相技術的發展,現在大宋有點規模地報社,幾乎都有了專門的照相師,因此,他出現在報紙上地影相也就越來越多,再想要玩這微服私訪的把戲也就越來越難了。在臨安,現在他只要一出門便會被認出來,沒想到跑到汴梁,也是如此。

「找地方讓朕洗臉吧,反正是會被認出來的,用不著掩耳盜鈴了。」他有些無奈地對身邊的龍十二道。

「是。」龍十二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鄭瓊猜得並不算離譜,趙與莒此次北巡,至少一大半目的是為了通過在北方的言行讓臨安城中那些已經變得有些保守的官吏們清醒一下。因為有電報的緣故,他現在在大宋的任何一個通鐵路和電報的地方,都能夠正常地處理國家大事,而且親政十六年來,他地統治也非常牢固,所以離開臨安這中樞一兩個月時間也不會有太大的副作用。

他北巡過程中,那些各大小報紙自然會對他在沿途地言行進行詳細報道,而他通過這些言行放出的信號,足以震懾那些日益保守的既得利益者。

大宋的革新到現在已經有十六年了,經濟的飛速發展與社會地快速變革,使得大宋形一個新的既得利益集團。鄭瓊想不到地是,如果說前年反對進行官制改革的是那些最頑固地保守勢力的話,那麼去年和今年利用各種天災來鼓吹放緩改革步伐地,卻是這些新誕生的既得利益集團。他們很清楚地明白,憑借革新轉型時帶來的不嚴謹與漏洞,使得他們獲取了原本不屬於他們的利益,而革新再深入下去,必然要觸及到他們的利益。當初革新時他們曾經是急先鋒,可當革新到了他們頭上去,他們便變成了烏龜了。

趙與莒更明白的是,革新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辦法停下來。如果處在社會上層的集團不能夠主動適應革新,那麼就會造成新的分裂,甚至引發內部的激烈動盪。所以,那些變成烏龜的新利益集團們,必須要用鞭子狠狠抽打,打得他們前行。趙景雲是一條抽他們的鞭子,但趙景雲根基太淺,很容易反而被他們弄斷,真德秀則不然,不僅僅位高權重,更重要的是真德秀名滿天下,門生弟子遍佈朝野。所以,真德秀是最適合用來抽打那些烏龜們的鞭子。

革新的步子只能繼續,絕不能停止。

「天子,竟然是天子!」他洗完臉,再在汴梁街頭走時,很快就被人認了出來。幾乎片刻之間,便有數以百計的居民來圍觀拜見,趙與莒索腳步,將那些仍然跪拜的百姓一一扶起。

他微服出門,真德秀自然是得到了消息的,只不過天子有此興致,真德秀也不好阻攔,只是派人遠遠跟著。發現這一幕後,那跟著的人立刻就慌了,一邊回報,一邊就上來要將百姓隔開。趙與莒喝斥了兩聲,他們才收斂了些,卻還是將趙與莒緊緊圍起來,生怕百姓當中出現一兩個膽大妄為者。

不過是十來分鐘之後,聞訊而來的百姓已經將街頭圍得水洩不通,又過了片刻,汴梁府派來的護軍與隨趙與莒來的近衛軍紛紛趕到,趙與莒歎息了聲,身居高位,便不自由。

他見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便將人搬了椅子,自己站上椅子,然後向眾人做了個手勢。眾人知道天子有話要說,漸漸安靜下來,他環視一圈,然後道:「朕奉天承運,得掌大寶,爾來十有七年矣。所謂天視即我民視,天聽即我民聽,民心民意便是天心天意。朕今日來此,便是敢問諸位大宋國民,這十餘年來的革新國策,好還是不好?」

「好!」自然有人在人群中應道,立刻,好的喊聲連成一片。

「革新之策既是好,那麼今後要不要繼續革新?」趙與莒待眾人安靜下來後又道。

「要!」這一次不等有人嘯一般的聲音。

聞訊趕來的真德秀聽得這一個「好」與一個「要」字,臉上露出苦笑。旁邊的謝岳卻撫掌歎道:「天子便是天子,非常之人,便有非常之手段!」

「天子裹挾民意……」真德秀有些猶豫地道。

「真公錯矣,天子這不是裹挾民意,而是順應民意!」謝岳決然打斷他的話,指著那些興奮得臉都通紅的百姓:「你看,這些百姓哪個是預先安排好的?百姓心中自有一桿稱,天子、官府、朝廷,若是為著百姓,他們自然能稱出是好是壞來!」

「天子有此民意為勢,已經佔了天時地利人和,所有膽敢阻撓這民意者,必將為民意撕成粉碎,真公,大勢所趨,不可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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