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王北的決心
王子旗在昏迷之中只覺得身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清涼,舒服得呻吟了一聲,眼皮子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終於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臥室的床前,一位金色長髮的中年男子收回了停滯在王子旗胸前的右手,合上左手中一寸多厚的經書,微笑道:「好了,這個『光明之泉』大概可以持續一個小時,在它消散之前,子爵大人的新舊傷勢都能痊癒,只是身體還比較虛弱,需要恢復幾天。」
「謝謝您了,桑德斯牧師。」一位三十多歲的黑髮男子向金髮男子頷首致意,這位黑髮男子面容略顯黝黑,國字臉,五官端正,眉目間依稀和王子旗有幾分相似,只是多了幾分風霜之色,全身褚黃色鎧甲,左手抱著頭盔,右手長劍拄地,胸前繡著一個栩栩如生的虎頭,背後是長長的暗紅色披風,渾身上下透著軍人的正氣和威嚴,正是「王子旗」的父親,掌管帝都城防的王北將軍。
王北歉意地道:「這麼晚了還勞您大駕,真是不好意思。這孩子淨給我惹禍!」
「沒什麼,能為王將軍效勞是我的榮幸。」桑德斯笑道,「事情的經過我也瞭解了,這次子爵大人的所作所為真令人欽佩呢。」
王北自嘲一笑道,「只是不自量力強出頭罷了,幸虧女僕機靈,不然堂堂王家弟子,帝都子爵,折在三個小地痞手裡,傳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話。」
「奧黛麗……」王北轉過頭來對侍立在側的奧黛麗說,「你現在還是女僕身份吧?」
「是的伯爵大人。」奧黛麗低垂著秀首,目不斜視地道,「我的身份是二等女僕。」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就是二等女僕了。我升你為一等侍女,只負責子旗的飲食起居,其他雜務一概不用理會。」王北柔聲道,「雖然你的身份……很低,但是作為一個父親,我要鄭重向你道謝,謝謝你!」
「我怎麼敢接受您的道謝呢?」奧黛麗又是欣喜又是惶恐地矮身行禮,「身為女僕,自當為主人效命,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聽她這麼說,王北更是喜歡,這女孩子不但機靈,而且懂事,如果不是身份太低,真要考慮是不是該給王子旗收做側室了。「嗯,先就這樣吧,回頭去伯爵府找賬房領三百金幣,就當是這次給你的賞賜。」
從二等女僕到一等侍女已是一步登天,在賣身給王家的僕人裡,一等侍女和一等侍從是地位最高,收入最多的,而且還有專人伺候。三百兩黃金也足夠十戶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銷,賞賜可謂不輕。
奧黛麗趕忙連聲道謝,被王北抬手制止。
牧師桑德斯微笑著看著這一切,心道人言王北將軍賞罰分明,果然名不虛傳。這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其他貴族家裡,為了避免事情真相的外洩,奧黛麗八成是要被滅口的。今天王北既然獎賞了奧黛麗,就不會殺她滅口,重賞之下,奧黛麗應該也不會把這個流氓子爵被小地痞打昏的事情洩露出去。不過這個奧黛麗,被封賞後並沒有欣喜若狂,只是開始高興了一下,後來的表現似乎有點過於淡定……亂想間,桑德斯下意識地打量著侍女奧黛麗,只覺此女清新脫俗,美而不艷,奧黛麗似有所覺,抬起頭來的時候,桑德斯的表情已經調整到無關痛癢。
「桑德斯牧師,我還要去巡視城防,希望您不會見怪。」王北戴上頭盔,抱著長劍拱手一禮道,「明天我會向您所在的教堂送上八千金幣,這當然不是給您的酬勞,只是表達一下我對神的仰慕之情。」
「您的慷慨可比最無私的神祇。」桑德斯笑得十分歡愉,「我謹代表北街教堂的所有神職人員對您的饋贈表示感謝。」
北街教堂的財務可以說是由他一手掌管的,送給教堂和送給他本人實在沒有什麼區別,不過說送給教堂面子上比較好看而已,這已經成為貴族、闊佬們請牧師療傷的慣例。
王北向桑德斯道別後,匆匆離去,例行日常城防巡視。
明月當空,星斗漫天。
靜謐的城市裡,沉重卻有條不紊的馬蹄聲中,王北率領著一隊全副鎧甲的騎兵在黑暗中緩緩而行。平日裡王北總是時刻保持著警惕,對周圍的事物一點也不放鬆,今天腦海裡卻是止不住的思緒翻騰,過去的一些點點滴滴如如魚躍水,從記憶的長河裡跳脫出來,濺起一片又一片的浪花。
王子旗出世那一天,一個毛絨絨的小生命發出了令人驚喜的啼哭聲,前來道賀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禮品堆滿了兩間大倉庫。王家的族長,王建業將軍撫摩著孩子的頭頂,當眾哈哈大笑,說這孩子長大了一定有出息,王北的孩子絕對差不了,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戳在哪裡都是一面旗!這孩子以後就叫王子旗吧!
王子旗的母親去世的時候,王子旗還很小,不懂事,拖著鼻涕來回跑著玩,有時候玩著玩著,會突然仰頭問起,媽媽呢?每當這時,王北就是一陣心痛。隨著自己官職越來越大,肩上背負的責任也越來越多,陪孩子的時間就越來越少,有時候甚至一個月也見不到一面。去剿滅兩湖州叛亂的時候,一去就是大半年,沒有父母的管教,孩子鬧得無法無天。前天偷看女人洗澡,昨天在大街上挑釁傷人,今天在鬧市上調戲少女,天知道明天還會捅出什麼簍子。
孩子為什麼會這樣呢?早在王子旗六歲的時候,他就被測試出武學天賦和正常人相差彷彿,不可能在武學上有所成就,這在武學天才倍出的王家,是非常少見的。一般來說,王家子弟最差的,武學方面的天賦也是正常人的十幾倍,而王子旗的天賦只有正常人的三倍左右,而且隨著年齡增長,王子旗的武技漸漸荒廢,這種天賦甚至有所消退。
王北也曾經請一位法師測試王子旗魔法方面的天賦,比正常人稍微強點,但是想要在魔法方面有所成就簡直是天方夜譚。
也許,正是因為自知努力無望,遭受了太多嘲諷、鄙夷的目光,這孩子才開始自暴自棄的。打也打過,罵也罵過,這孩子始終如一灘爛泥扶不上牆,直到王北對他徹底失去耐心,放任自流。
王北忽然覺得,自己這個父親很不稱職,孩子雖然不可能在武技上有所成就,魔法上也前途渺茫,但是如果好好引導,起碼可以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難道說在潛意識裡,自己早已將孩子放棄了嗎?
王北越想越覺得慚愧,不知不覺胯下的馬也放慢了腳步。追隨在他身後的騎兵們也隨之放慢了步伐。有很多人都是王北將軍的老部下,王北就像一台精準的機器,每次都會再相同的時間巡視到相同的地點,像這樣已經深夜四點還沒有巡到南城門的情況他們還從未見過。
王北猛然勒馬,胯下戰馬前身躍起,仰天嘶鳴。王北身後眾將士也紛紛勒馬,一時間百馬齊鳴。
王北調轉馬頭,高聲道:「李副將!」
「屬下在!」一名全副鎧甲的中年將領從隊伍中縱馬而出,飛奔到王北近前。
「今夜的巡城由你來帶隊,我有事要暫時離開一下。」
「遵命!」
王北一甩馬鞭,「啪!」空中響起一聲清脆的鞭響,胯下戰馬領會主人心意,一聲長鳴,飛奔出去,只留下一串急急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