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罪 作者: 睏意肆虐(連載中)

cutboy 2010-6-11 18:22:2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 20494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5
第二章 夕顏館亡靈

「小姐,伯爵大人說誰也不……」

    背著長槍地守衛伸手阻攔。

    「沃倫,沃倫!你閃開!!!」娜白小姐一把推開守衛,闖入沃倫.灰藍的辦公房間。

    「你這像個什麼樣子,哪有半點淑女應有的儀表!」沃倫.灰藍心情也不好,揮手示意守衛出去,將門摔上,對著妹妹大吼。

    娜白小姐還沒有平復自己的呼吸,胸口一陣陣起伏,看樣子是跑著進來的。

    「我的姐妹們都跟我說伊凡死了,是真的嗎?」姑娘拽著哥哥的胳膊急著追問。

    「問這做什麼,你先搞清楚自己的立場!」

    「我只知道他的勇敢,我喜歡他!」

    「我只知道你被慣壞了!!!」

    「是你……干的?是你幹的!!」姑娘突然怒目圓睜,抓住沃倫的領子,用力的拉扯。

    「你瘋了!」

    被激怒的灰藍伯爵甩了妹妹一個響亮的耳光,娜白小姐捂著臉含淚呆立,最後掩面離去。

    沃倫無力地坐回椅子上,用力抓了抓頭髮,有些後悔,灌了幾口濃茶,情緒稍稍穩定,目光轉向桌面,三張不同來處的通知單靜靜地躺在上面。

    ——伊凡.龐鷲,死亡!

    沃倫裂開嘴角苦笑,四年裡那麼多人去殺他,他竟然沒死。現在他拿著證據回博灣,終於還是死了……但誰能想到,一個死人也能製造這麼多問題。

    ——博灣,亂了。

    ———————————————————————————————————————————————————

    多雲日子讓每個人的心頭蒙上一層陰霾,天色較往常暗的更早。

    傍晚過後,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清刷了城西郊外深青色的石板路,卻無法清洗人心中的哀傷。

    稠密的雨滴在路邊低窪處打出環環漣漪,還未蕩漾開就被另一個雨滴沖散,車輪碾過,濺起一灘泥濘。

    上帝在哭泣,就像在悼念逝者們的亡靈。

    入夜,風雨交加,掠過瓦礫奏起令人寒心的沙沙聲。

    狂風不肯停息,暴雨也不休止,一切都在試圖發洩,又好像無處宣洩。天地片刻白晝,驚雷撕裂心底潛藏的傷口後,露出軟弱的靈魂……

    -

    夕顏莊園的主人今夜仍然無法安眠。

    「小姐,晚飯不合胃口嗎?」

    女僕走進主人的房間,看見小姐仍站在窗前,小聲地問道。

    「不,很好,凱莉。」

    姑娘透過玻璃凝視雨夜,回答得心不在焉。

    「您在看什麼?」

    「我在等人。」

    「小姐,那位先生,他已經……」

    看著小姐模樣,女僕心有不忍——她已經在窗前站了整整一天。

    「有些人哪怕不在了,也仍然有等候的價值,他是位守信的先生,即使化作英靈,他也會回來,履行承諾。」姑娘如是訴說,肯定又不容反駁。

    雨水打在玻璃上,一片片水痕融合匯聚垂直流下。

    「您不能這樣……」小女僕很難過,又不懂該怎麼勸說,站在小姐身後抹眼淚,小聲地哭了出來。

    姑娘笑笑,替小女僕抹去眼淚,輕撫她的頭說道:「你哭什麼,我並沒有難過悲傷,也不會因此停滯不前,只是對他的虧欠,讓我不時回望。」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姑娘向外看去,視線中莊園門口一道模糊的身影似有若無,姑娘身體扶上了玻璃,明眸微睜,片刻後轉身向房間外跑去。

    「凱莉,傘!」

    急促地命令後,姑娘衝下樓,長跟女鞋在樓梯廳間踏出一連串急促的迴響。

    「小姐等等,外邊雨很大!您自己……洛克,洛克!保護小姐!」

    姑娘摘燈推開廳門,衝進庭院,將焦急的女僕和持槍的侍者甩在身後。

    莊園的大門前,姑娘站立,隔著大門的鐵欄,望著對面的來人。

    年輕人沒穿禮服,凌亂的白襯衣早已被雨水打透貼在身上,他低頭把著欄杆,臉色慘白,身體搖搖晃晃,雨水陰透了他的黑髮,順著臉頰、頸項,流進胸口。

    年輕人踉蹌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開口,一股濃重的酒氣傳來……

    「利維婭小姐……我找不到人傾述。」

    「呀——」

    緊隨主人而來的女僕緊張中一聲尖叫,彷彿看到了幽靈,弄得保鏢老洛克差點開了槍。

    -

    清理了男子吐出的污垢,小女普著拖把在房間外發呆——剛才真的嚇了自己一跳。

    小姐將鬼魂扶進了她自己的臥室,還把自己趕了出來。這事……自己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

    「凱莉,毛巾!熱水!茶!」

    房門開了,小姐在召喚,名叫凱莉的小女僕清脆的應了一聲,下樓準備去了。

    -

    利維婭瞧著宿醉的波維,4年前的男孩又長高了,肩膀變得更加寬厚,青澀褪去,英姿顯露,雖然仍保留了當初那份秀氣,但也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了,只是有些消瘦。

    酒氣撲面而來,利維婭嘆息地搖了搖頭,沒人知道波維到底了喝了多少酒,記憶中這個大男孩的生活很自律,酗酒這種事絕不是他的作風。

    此時波維神志不清,老實地做在沙發上,只是有點搖晃,任由姑娘擦拭他身上的雨水,利維婭撥開波維額頭的頭髮,看見他慘白如紙的臉色,用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有些高,還在發燒。

    姑娘換過了乾淨的毛巾,從頭髮、耳蝸、鼻眼至臉頰、下巴、頸部,再到胸口,細緻地擦拭著。突然姑娘的手顫抖了一下,解開他襯衣的鈕子——兩道傷疤觸目驚心,一條劃過肋下,直到心窩,另一個糾結地落在胸口。脫去他的上衣,看見左臂的傷口剛剛長出的新肉。

    「死了,獨了……」

    迷醉的波維喃喃自語,姑娘抽出手輕撫波維的背。

    「我答應過弗蘭克的……那群畜生……」

    「我害了他們……」

    「比爾、安迪和小子個……」

    「他們把那女孩活埋了……」

    要說整個博灣有誰對波維四年的經歷十分瞭解,那就是利維婭。從隻言片語中,姑娘整理出了波維醉酒的原因,更對波維經歷的一切感到震驚,雖然一切還未清晰,姑娘已經完全可以想像男孩身上更多的傷口是潛藏在心裡。

    波維突然一陣乾嘔,他想吐,什麼都沒有吐出來,他埋頭趴在椅子扶手上,哽咽聲傳來。

    「小個子那麼機靈…我以為他永遠獨不了…比爾還說要回來結婚,我沒想到他們的勢力…出發時二十個人…獨了,埋了,他們把那女孩殺了,活埋了……畜生。」

    姑娘無言以對,波維的心頭在滴血……

    可能是哭累了,還是酒精的作用稍稍有所緩和,過了一會波維不再哽咽。直起身子眼神恍惚,晃悠著腦袋看了看周圍,最後歪著頭瞧著利維婭發呆。

    「我又夢見利維婭小姐了……」

    波維伸手夠了夠,沒碰到,姑娘連忙把手給他,波維一把將她抱住,摟得緊緊的,讓姑娘呼吸困難。

    「我盡力了,盡力了…我總告訴自己時間一定來得及…利維婭小姐心腸真硬,一封信都沒有……」

    「我討厭貴族……公爵……不像個父親……」

    「我…討厭沃倫,我想抓他的把柄,還想嫁禍給他……誰也奪不走……」

    姑娘一怔。

    「您想要爵位…我就往上爬,您想要金幣我就去搶…只要你高興…」

    「我討厭那個雨果……什麼威廉……」

    姑娘僵硬的身體煞那間變得冰涼……

    -

    「……我成功了…我想回去演戲……我累了…我好累……」

    折騰了半夜的波維終於疲倦了,躺在利維婭柔軟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小姐……這……」

    進來收拾的小女僕嘟著嘴,滿臉不滿,恨不得把波維從床上拎起來扔下樓去。

    「別打擾他,收拾下客房,今晚我過去睡。」

    利維婭熄了燈,輕輕關門,與女僕離開。

    -

    第二天上午,雨停了,棲鳳侯爵的馬車駛入了夕顏莊園。

    向來冷靜的伊格納茲上樓後,拿著信件一邊跑一邊喊。

    「利維婭,利維婭,你醒了嗎?我都糊塗了,你還不知道,昨天到今天第四個伊凡……」

    女兒從房間裡出來做了個噤聲地手勢,不明所以的侯爵愣了愣,將信交給自己女兒,進屋察看。

    利維婭在房間外將信打開,裡面寫了一行字——伊凡.龐鷲將於今日傍晚抵達博灣。

    房間裡傳來了手杖落地的聲音。

    侯爵看到自己女兒的床上有個年輕男人險些支撐不穩摔倒在地,向來疼愛女兒的伊格納茲開始後悔對女兒過分地寵愛。

    看見男子的臉後,剛拾起的手杖又掉了下去。

    還好,男子香甜入睡的面孔使得誤會沒有進一步擴大,不過即便女兒解釋了經過,侯爵依舊耿耿於懷——狐疑的目光在兩個年輕人之間轉來轉去。

    不是死了……或者晚上才到博灣……嗎?

    伊格納茲走到床前,回頭問自己的女兒:「已經退燒了?」

    姑娘輕輕搖了搖頭。

    侯爵伸手試探波維額頭的溫度,手碰到波維身體的瞬間……

    波維驚醒暴起,一拳直奔伊格納茲的面門,被侯爵用手掌擋下,隨之而來的肘擊也被侯爵輕鬆閃過,波維抄起床邊的燭台,鐵釘直刺侯爵胸口。

    「波維!」

    「小子,是我!」

    自我保護的反射動作停在半空中……波維弄清了眼前的狀況,一臉尷尬。

    也虧得是號稱博灣身手第一的『漂亮貴族』,換成一般人恐怕就要傳出在自己家裡被女兒的情人痛打的笑話了。

    -

    談話地點換成了會客廳,不過這種舉動更像是鬧劇的餘興節目。

    「你穿我的衣服還真是合身,說說怎麼回事吧。」

    伊格納茲坐在沙發上,看著剛剛換過衣服,靜立在自己面前的波維說道。

    波維羞愧極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喝了很多酒,然後,然後……」

    然後波維也記不清。荒唐至極,波維自責。

    「我可能暈倒在路上,大概是被利維婭小姐救了。十分感謝貴府的招待!」

    波維說完一躬到底。

    「利維婭?」

    侯爵更懷疑了,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女兒一臉平靜。呃……算了,平時從女兒臉上也看不出什麼來。

    「我不是說你突然出現在我們家,躺在……咳,博灣封城,公爵四處抓人呢,是你搞出來的?」

    波維老實的點點頭,見到利維婭的父親,波維比見到公爵還要緊張。心裡還在不斷惱火——見鬼!怎麼留下這麼個印象。

    「主謀是誰?」侯爵急問。

    波維搖頭。

    「你帶回來那封信呢?」侯爵又問。

    波維搖頭。

    「你信不過我?」侯爵再問。

    波維搖頭。

    這回輪到侯爵搖頭了——這小子是不是燒糊塗了。

    「兩個已經落網了,也許還有更多,審訊結果應該很快就會出來。」波維看侯爵急了,連忙對侯爵說道。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昨天的消息說你死了。又有消息說你今天晚上到。」

    「一週多以前就回來了,死的……不是我。」說道這裡波維低下了頭。

    「到底怎麼回事?」

    「4年前……」

    在伊格納茲的再三追問下,講出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4年前波維跟自己的父親倫道夫公爵詳細談過,上任之後的第一年,他做了三件事。

    波維棄用了密探的網絡,利用公爵的人馬滲透並監視了威爾萊特全境18家離省城較近的港口和省城商行,掌握進出港船隻的預定情況和各家族資金動向。

    波維希望公爵能建議國王亞伯拉罕將全國軍權集中管理,這事公爵沒有答應,只表示會考慮。

    波維挑選了20多個背景清白的人,展開了對11位爵爺遇刺案件的重新調查。

    波維上任署長之後幾年,的確曾多次接近真相,最終無功而返。這讓波維對密探網絡徹底失去了信心,也確信自己的密信全部被截獲了。多次針對自己的刺殺也讓波維發現——敵人對自己的蹤跡瞭如指掌,更對自己的行為異常敏感。去年波維鎖定了博東省的傑羅姆.小鷹男爵,期望用他釣出大魚來,結果被傑羅姆牽引著,繞著整個威爾萊特轉了一圈。

    在白熊陣的避暑莊園收網前,波維預感到這次接近了核心,目標不會是一無所知的小嘍囉,但十有八九仍將一無所獲。因為對手對自己一舉一動清清楚楚 ——不可靠的不只是整個密探網絡,自己身邊有人背叛了。

    於是波維想到了利用這一點,能活捉傑羅姆最好,但是如果傑羅姆死了,那麼這是一種斷腕的舉動,事實上當波維他們抓捕傑羅姆的時候,見到的確實是他的屍體,這一次跟刺客是前後腳的差距,刺客甚至來不及清理現場……

    以至於——小個子興高采烈地從壁畫後邊搜到一封信,沒等拆看就被波維搶了過去,緊張地收了起來。

    那所謂的證據,實際上是波維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來放進壁畫後邊去的……白紙一張。

    線索其實完全斷了,但對破壞分子來講,信裡寫了什麼?可能什麼都沒寫,也可能什麼都寫了,波維利用叛徒弗蘭克和給利維亞的信傳遞了一個假象,有人信了,有人不信,有人迷茫,但總有人會害怕——尤其是那些自認為有可能被當成尾巴切掉的傢伙。

    除掉叛徒後,波維把偽造好的身份證明以及真的家輝、密探編號分給比爾、安迪、小個子和尼古拉斯。讓他們一週之後冒充自己沿著不同線路大張旗鼓地返回博灣,並囑咐他們千萬小心。

    打草的棒子有了,至於能詐出什麼來,波維沒有半點把握……

    弗蘭剋死後的第二天,波維比其他四個人早了一週,悄然返回博灣聯絡公爵拉網——這種容易誤傷好人的髒活也只有「王都儈子手」能擔當得起來。

    最先跑的竟然情報廳的彼得勛爵——波維的煙霧彈把彼得弄得一頭霧水,這個依靠了半輩子情報的傢伙,在無法掌握波維的形動後第一個慌了。他和她的情婦攜帶大量金銀準備離開威爾萊特,被公爵的人馬按在了碼頭。當天同樣被扣在碼頭的還有4個家族的人,很不幸,刑訊過後證明都是不明真相的無辜群眾……

    困擾了亞伯拉罕20年的『辛西婭意志』真相——最後戲劇性地被一個茉莉城的演員詐出了結果,不過最終這筆功績……算了,未來事未來談。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5
第三章 辛西婭意志

    博灣封城整整持續了一週,隨著彼得勛爵的落網,徹夜不眠的審訊,越來越多的嫌疑犯被俘,然後牽扯出更多,產生了連鎖風暴,席捲了整個威爾萊特。這其中有人栽贓亂咬,有人惡意報復,層層過濾之後,一些讓人聽了心驚肉跳的名字被挖掘了出來——

    龍翼菊侍衛長,左徳.鸕鶿。這個離皇帝最近的傢伙,竟然是埋得最深的一顆炸彈。

    王都憲兵統領,勞倫斯.骨翼伯爵沒來得及調動自己的軍隊,在城東官邸上吊,牆上留下血字一行——辛西婭意志仍在!

    宮廷廚子領班卡爾.沙丁,這老傢伙最有骨氣。被五花大綁按在地上的時候,老廚子仍然聳動著高罵:亞伯拉罕.草鷺,也配當國王?你這狗都不如的東西!辛西婭小姐當初拿你當親弟弟,恩將仇報……

    老廚師被士兵用槍托敲掉了下巴。

    還有更令人震驚的,威北總督格林頓.雕目在波維回王都的第八天,舉二省之兵造反,在煽動演說時,被自己手下的副官當場開槍射殺,這個叫卡斯帕.鯨白的副官很識時務,主動供出了格林頓總督十幾年來的所有叛國行徑。列舉之詳細讓人瞠目結舌。卡斯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求寬大處理,儘管很多人對卡斯帕賣主行為頗有微辭,但是確實為王國免去了一場兵革之禍,以至於棲鳳侯爵在後怕之餘求情替其免罪。

    格林頓.雕目總督的兒子——文森特,這個屢次教唆波維去花街逍遙的花花公子下落不明,早在波維到達博灣之前一週,他就不知去向。

    驚天陰謀敗露——格林頓及其同黨蓄謀在國王亞伯拉罕登基20年慶典的宴會上投毒,毒殺國王以及全部博灣高官。同時勞倫斯和左徳發動政變,格林頓. 雕目舉兵南遷對抗灰藍。

    『辛西婭意志』真相告破後,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離亞伯拉罕登基20年慶典只剩下半年——只有上帝算得清多少人在鬼門關之前走了一回。自20年前辛西婭駕崩的政變之後,從王都到地方,又經歷了一次全面的清洗。這個後來被稱為『舊臣之亂』的未遂政變,牽扯了情報廳,軍隊憲兵,治安廳,宮廷侍衛和廚房,眾多機構和部門。規模之大涉及之廣史無前例。

    由此也可見亞伯拉罕的昏庸與無能,在他的治理下竟然能讓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

    名叫伊凡.龐鷲的人從陰謀的洞穴裡抓到了一條毒蛇的尾巴,最後卻拽出了一條參天巨蟒,善後的工作異常難以處理。3個月後王都113人上了絞刑架,其中擁有爵位的有17人,國會議員6位,涉及此案的人幾乎填滿了整個歇斯底獄。

    不過在這之前引爆整個轟天炸彈的波維.情歌並不知道會產生如深遠的影響,也沒有人猜到因波維而起的禍亂絕不止這一件。

    那時的波維.情歌還沉浸在他短暫的幸福當中,感受著20年人生從未有過的溫熱和情暖。

    -

    和棲鳳侯爵談話後,利維婭送波維出門,她也沒有立刻返回,而是和波維一起沿著樹林漫步。

    「利維婭小姐,您該回去,這幾天博灣會很亂。」

    雨後空氣清新,夾雜著陣陣草香,利維婭瞥了一眼波維,醒酒的他恢復了從容鎮靜的外表,內斂穩重,彷彿昨天晚上是另一個人。

    「你呢,不用回情報廳去嗎,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吧?」

    「拷問我不擅長,也不喜歡。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再需要我了,一切全看公爵大人。」

    利維婭點點頭。

    「利維婭小姐,昨天……」波維有點難以啟齒。

    「你在期望昨天我們之間發生點了什麼?」姑娘笑問。

    「請別再取笑我了,完成了任務我很高興,沒能控制住酒量,實在很丟臉。」

    「你不單自負,而且逞強。」姑娘點了點波維的胸口說道:「你穿我父親的衣服的確很合身,傷口不痛了?」

    波維有些尷尬,也不知道昨晚衣服是誰幫著換的,搔搔頭之後說道:「其實……我本打算一切都解決以後,以一個凱旋的完美勝利者姿態出現在您面前的,我還想好了台詞……想不到最後變成了這樣,昨晚我沒對您做什麼失禮的舉動吧?」

    姑娘偏頭回憶了片刻:「波維先生吐了我一身,接著撞翻了我母親的畫像,又打碎了臥室的花瓶,還根據您個人的喜好要求我把頭髮再留長一些,罵我是位狠心腸女人,最後把我從房間趕了出來,霸佔了我的大床。我只能想起這麼多。」

    「……我,要求您把頭髮……再留長一些?」

    「您思考不抓重點的嗎?」

    「呃……我是覺得再留長些會更好看,您會這麼做嗎?」

    「你的邏輯十分混亂,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浪費了4年。」

    「髮長確實是重點,如果是肯定的回答,其他的都有機會彌補,假如得到否定的答案如何賠禮也不會有效果。」波維嚴肅地說道。

    姑娘氣笑了,偏偏無法反駁,從自己的手袋裡拿出波維的懷錶,遞給波維後說道:「昨晚幫你收起來的,你以前就是用這種強盜邏輯哄騙格瑞塔小姐的?」

    波維把表小心地收入懷中。「它很重要,十分感謝,如果能引起您的嫉妒將是我一生裡最值得炫耀的成就。」

    姑娘駐足,似笑非笑:「波維先生的性別的確讓我終生嫉妒。」

    波維回望,誠心應道:「利維婭小姐可以將理想轉嫁給我。」

    姑娘偏頭,望著草地:「替我殺人放火?」

    波維點頭,從容答道:「與您伴罪而行。」

    四目相接,兩人對立,始終無言。

    「撲哧~」良久後姑娘掩嘴而笑。「真肉麻!」

    「嗯,只要你想聽,說多少都可以。」

    利維婭自己本來就是個身材修長的姑娘,現在瞧著穿著自己父親禮服的波維,4年後的年輕人高過了自己不少,在盛裝下英俊挺拔,眼中的情意似乎要將自己淹沒。

    「波維,你回來之前,沃倫.灰藍見過我父親了」姑娘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我父親不想勉強我,他在等我的答覆,而我不會違背他的意願,我問你,如果我父親將我嫁給沃倫,你將怎麼樣?」

    波維的臉色煞那間變得慘白,摘下禮貌,夾在腰間,眉頭緊皺。

    「我會儘量阻止這事的發生,只希望利維婭小姐隨心願而選擇……」

    姑娘應道:「王子殿下早在年前就向我父親表露過這個意思,最近我也在考慮我未來姓氏的問題,是草鷺,灰藍,或者什麼其他的……也許龐鷲也不錯。你呢,怎麼看政治婚姻這件事?」

    「我明白!我明白!」波維焦躁地將帽子扔在草地上。「我知道侯爵大人想要什麼,也知道門當戶對的重要性,我名義上只是公爵的養子……」說著在地上踱了幾步。「我剛回來,一切又有了變化,我需要些時間……等現在的事情穩定下來,我得找公爵大人談談,我必須找他談談,我需要他出面……」

    波維確實焦慮,公爵大人會為自己向侯爵提親嗎?支持自己的兒子和王子殿下搶情人?波維不知道,他沒把握……

    利維婭看著波維,走上前去,拉起他的手,十指相握,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幽幽說道:「我也累了,也討厭自己的身份,厭倦了這些責任,不想身不由己地被別人推搡著前進……如果是你,我願意放下一切,放下所有的一切,跟你走。哪都好,當個農場主,你莊園的女主人,或者隨你漂洋過海,做一個水手夫人,一切都無所謂了,我累了……」

    或許有些害羞,在波維從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中緩過神的時候,姑娘紅著臉推開了他,略顯倉促地轉身回了來路。

    留下滿心雀躍的波維獨自呆立……

    -

    之後的兩個月,波維都是在甜蜜與焦急地等待中渡過。

    利維婭對波維的態度發生了本質的變化,兩個人書信往來非常頻繁,有時候一天會有好幾封信,忙壞了兩邊的僕人。浪漫的夜晚,兩人會一起在燈火通明的『天使之環』石路上並肩而行,這時候的博灣並不能算安全,不過有什麼東西能擋住被愛情麻痺了大腦的情人們呢。

    波維告訴了利維婭自己情歌姓的來歷。

    利維婭說她這個的名字是養父母豆雁男爵夫婦起的。

    波維是孤兒,小時候長在茉莉城。利維婭是養女,在冷水蘭冰菊城生活了十幾年,波維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利維婭回到父親的時間並不長。

    大概是想法和經歷有些共同點,利維婭和波維交談起來很投機,內容從經濟、政治到人文地理和宗教。時常碰撞出激烈的思想火花,兩人都是無神論者,對國王的權威也沒有發自內心的尊敬,褻瀆的言語和大逆不道的見解經常同時脫口而出,在一起就會產生共鳴,然後又相視而笑。以至於利維婭笑稱——如果有人偷聽我們談話,會不會把我們當成罪惡的雙子?

    也有時候他們會向對方試探些敏感性的問題。

    例如——

    「你究竟大我幾歲?」

    「你和格瑞塔小姐真的沒什麼?」

    之類……

    兩人的感情顯得有些純潔,更像是未經殘酷社會洗禮的年少男女感情,其實波維並不滿足於這樣柏拉推的交流——跟利維婭在一切的時候,尼古拉斯格外礙眼,這個只知道嚴格履行保護義務的保鏢寸步不離,讓波維發瘋。

    在沒有外人的書房裡,波維也會試圖親近利維婭,嘗試擁抱或者親吻他,每每到關鍵時刻都被姑娘逃開……讓波維心裡很不是滋味,同時更加期望『辛西婭意志』風波盡快過去,好和公爵談談。

    有一件事值得一提,茉莉城迷霧之丘劇院的巡演計劃在波維離開之後的第三年正式啟動,這個月在博灣租用了國家大劇院,上演《咫尺守望者》和《辛西婭與約書亞》等劇目,演出時間持續2周。

    波維當然帶著利維婭前去觀看——時隔四年,他十分相唸過去的夥伴們。

    包廂裡波維看著舞台上化身為艾德文的亞瑟,內心燃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情緒——那曾經是自己的角色。

    利維婭瞧看得很投入,讓波維覺得有些不解。

    「你很喜歡?」

    「嗯。很奇怪?」

    「我以為你會嗤之以鼻。」

    利維婭把目光從舞台上收回來說道:「我認為詩歌,話劇,歌劇,小說,等等一切,只是文藝載體不同,但總有人把它們劃分為三六九等,把一個種類統統歸為藝術,另一個種類全部當成垃圾,不過我不是那種人。」

    舞台上艾德文和艾米麗的愛情悲劇正在上演,亞瑟的表演到位急了,這是波維第一次以觀眾的身份看自己的戲劇,艾德文的悲哀恨力被亞瑟詮釋得惟妙惟肖……

    「利維婭,假如艾德文沒有去參軍,艾米麗的父親也不反對兩人結合,或者兩人私奔,你覺得現實中這種跨越階級地位的愛情能持續多久。」波維盯著舞台上的艾德文問道。

    「十有八九長不了,門當戶對這種傳統經過了千百年的時間驗證,維繫生活的因素很多。」姑娘想了想繼續說:「僅僅靠愛情這種飄渺短暫的情緒去支持遠遠不夠……」

    「那我們呢?如果我不再是伊凡.龐鷲,變成了以前茉莉城打雜的波維.情歌呢?」波維追問。

    利維婭似笑非笑,轉過頭,拉過他的手,看著他說道:「所以我們很幸運……」

    是的,自己幸運的過分。龐鷲的姓式讓一切變得可能。想起了那天姑娘趴在自己肩頭說願意放棄一切與自己離開的話,波維苦笑無言,也算認識了利維婭現實殘酷的一面。亦或就是因為這個叫利維婭的姑娘有著如此理性和現實的一面,才讓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波維曾冷靜地審視過自己對利維婭的感情,瘋狂的程度令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不自覺地走到了這一步,甚至有些荒謬,波維承認自己的感情有些危險,但絕不放棄。

    第一場結束之後,波維第一時間帶著利維婭拜訪後台,見到了自己在茉莉城時的夥伴們。同時他也得知一個令他難以接受的事實——唐納德死了。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6
第四章 榮耀的玩笑、英雄與小丑

  大劇院裡,波維和利維婭出現在後台引起了一陣騷動。起初守衛不讓進,波維自我介紹後,忙碌的人群中有人認出他。

    「上帝!是波維,穿成那個樣子的老爺是波維!」

    聽到人們的議論後,首先從人群裡衝出來的是埃莉諾小姐,姑娘沿襲她往日開朗大方地作風,當著眾人的面毫無顧忌地撲到了波維懷裡。

    「小波維,我還以為你把我們都忘了,你長高了。」

    姑娘擦去眼角的淚花,對著波維說到。埃莉諾好奇地看了看波維身邊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利維婭,又看了看波維,摟著波維的手臂始終沒有放開。

    「這位是利維亞桑.棲鳳小姐,這是女主演埃莉諾小姐。」波維相互引薦。

    「您好,我是利維亞桑。」利維婭伸手問候。

    埃莉諾愣了愣,又看了看波維,忙鬆開了纏著波維的胳膊,說道:「我聽說過您,別介意,我和這小傢伙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的情人在茉莉城看家沒有來,你放心好了,您好,您好。」說著和利維婭伸手相握。

    她一定是故意的——波維苦笑,看來誤會自己和格瑞塔關係的人還真不少。

    「波維?真的是呢!」

    亞瑟和小梅米也換掉了戲裝來到眾人面前。陽光亞瑟見到利維婭後依舊擺出了當年『少女殺手』的傻像,被小梅米狠捏了一把之後老實了,亞瑟還不忘偷偷對波維豎起了大拇指。加里有些胖了,琴技是沒有退步。瞧著梅米望向亞瑟的眼神……似乎大家過得都還不錯。波維把禮物分給大家,然後一起聊得很開心,波維好久沒有這麼輕鬆地談過話,一切就像回到了4年前的茉莉城。

    「這就是那位一條裙子20萬金盧瑪的利維亞桑小姐?比傳聞的還漂亮!」

    小梅米沒什麼心機的一句話弄得大家有些尷尬……

    還是埃莉諾小姐最放得開,使勁拍了一下波維對利維婭說道:「這種男人不可靠,當了老爺就不認我們了,4年來一份信都沒來過。」

    「我有寫信,寫了很多,你們一封都沒有回。」波維抗議。

    「我們一封都沒見到。」埃莉諾爭辯。

    波維愣了一下,隱隱感覺有什麼不對。

    「格瑞塔小姐沒有隨你們一起來嗎,波維常常提起她。」利維婭環顧四周之後問道。

    「她在茉莉城看家,家裡不能沒有人主事,這次埃莉諾小姐帶隊。」亞瑟說道。

    「唐納德先生呢?」波維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自然。

    唐納德死了,這個消息讓波維有些難以接受,雖然他以前經常被唐納德痛打,但沒有唐納德就不會有今天的波維。

    唐納德走得有些滑稽,胖子的體重越來越高,難以控制,又很少運動,也不肯戒煙,最後身體不堪負荷,死在了酒桌上。唐納德有份遺囑,他在茉莉銀行存款的十分之一留給了跟他有過關係的埃莉諾。還有將近一半竟留給了迷霧之丘的管事格瑞塔。剩下所有的動產、不動產和生意都留給了他遠在海外的兒子——利奧波特.灰羽,他的兒子跟隨他母親的姓,有個男爵頭銜。兒子不願意認他這個父親,多年來一直沒有回國。所以現在唐納德所有的財產都按照遺囑由格瑞塔打理。

    埃莉諾和格瑞塔現在都是茉莉城小有名氣的富翁,求婚者多不勝數,埃莉諾乾脆把錢都投回了迷霧之丘,算是入了股。她也沒隱退的想法,所以這次是埃莉諾帶隊出來。而格瑞塔小姐由於要照顧唐納德兒子的眾多產業,騰不出手來,只能留守茉莉城。

    「格瑞塔讓我對你說——收好那隻表,你們之間真曖昧,不過,你到底想要哪個?」臨走前埃莉諾在波維耳邊說到,波維再次哭笑不得。

    送利維婭回莊園的路上,馬車裡的波維想起了梅米的話。

    「20萬金盧瑪裙子的事是真的?」

    「怎麼,想讓我穿上給你看看?」利維婭似笑非笑回應。

    「我以為只是謠言,你舅舅的寵愛真是奢侈,很難讓人理解。」

    利維婭沒再調笑,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很難讓人理解,就像你一樣。誰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呢。」

    弄明白這句話含義的波維打了個寒戰……

    老國王看上了自己的外甥女!他兒子也相中了自己的表妹!父子倆盯上了一個女人!其實這也是合理的解釋——利維亞桑出入龍翼菊堡如履平地,棲鳳侯爵急於將女兒嫁給沃倫,利維婭警告自己不要試圖染指她的愛情。

    想明白一切的波維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昏君!」

    利維婭摘下波維的黑筒帽戴在自己頭上,瞟了一眼波維後說道:「小心被送進歇斯底獄,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國家已經衰敗成這個樣子了,難怪辛西婭派會造反……」

    「這不算什麼,那位先生還打算在龍翼菊建一座自己的雕像,純金的,大概價值7000萬金盧瑪,用來慶祝執政20週年。」

    波維沒說什麼,其實他已經無話可說了。

    -

    波維回來近三個月了,『辛西婭意志』風波漸漸開始平息,博灣變得安定起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有一件事所有人都沒有料到,是波維乃至整個王國都樂於見到的——倫道夫公爵從抓到的叛國分子中揪出一個人,是個男爵,他的孩子20年前在倫道夫一手造成的王多清夜中無估亡,男爵嫉恨倫道夫終生,借辛西婭派之手,策劃了針對公爵家十餘次的刺殺計劃,包括對波維二哥的下毒……

    男爵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對所有罪行供認不諱,最後受不了折磨咬舌自盡了。

    至此龐鷲家和灰藍家的仇殺謠言不攻自破,兩家緊張的關係得以緩和,博灣之水風平浪靜,似乎一切都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

    -

    這一天波維被公爵叫到了公爵府,父子見面的地點還是老地方——公爵的書房。

    波維請教了叛亂分子問題的處理情況。其實波維著急了,叛亂事件過去三個月,之後的過程波維都沒有參與,起初是不想,後來發現是自己不上手。整個善後工作都以公爵和那位一直沒露過面的情報廳神秘廳長為中心運轉著。

    一個能決定國家命運的陰謀被揭露,折磨王國20年的內亂問題得以解決,整個過程中出力最大的無疑是波維,他用4年青春和多少次與死神的擦肩換回了真相。可嘉獎和表彰三個月還沒有下來。波維不在乎這些,並不表示死去的19位戰友和他們的家庭不需要,波維自己更需要用這個做為兌換名利地位的籌碼,波維需要地位,然後拜託公爵替自己向利維婭的父親的求婚。

    而老公爵依然不緊不慢,專心致志的處理抓人和審訊工作,目的似乎是要把整個威爾萊特重新地梳理一遍。就像自己兒子的前途與他毫無關聯。

    「你幹得不錯,讓我十分欣慰,一週後國王在龍翼菊舉辦表彰會。」書房裡大公爵對著波維慢條斯理地說著。

    「這是我應該做的。」波維不咸不淡地回應,父子倆的對話跟上司和下屬的交流別無二致。

    波維聽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自然高興,但公爵的態度又讓波維心裡不是滋味,自己在外邊拚命了4年,只換回老公爵一句不錯,回來三個月,兩人只見過4 次。

    「我還有一件事情交給你,沒人比你更讓我放心。」

    「敬請吩咐,公爵大人。」

    波維也想知道,這個時候,還有些什麼事會讓公爵如此上心?

    「國王陛下從海外定了一批貨物,不久後會入南線迎風花港,再轉入博西省嘉蘭港,最後沿河運回博灣,為了節省運輸費用,用的是私船。」

    私船?波維一愣,他才不相信節省軍費的說法呢,是有什麼東西見不得人吧,不好大張旗鼓。

    「我過些日子要去威南見灰藍大公,會到迎風花港,大概也會跟船回來,這事要小心慎重,安全工作要做好,你去安排吧。」公爵補充道。

    波維點頭應了。

    -

    第二天見了利維婭,波維對利維婭說嘉獎會之後,他會請求公爵提親,也把不久會去威南處理運送工作的事情告訴了她,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利維婭想了想,從波維的口袋裡掏出一枚金盧瑪,上下把玩著說道:「這些年威爾萊特就沒有安定過,很多人都把現金兌換成了金子做為未來的保障,而且這麼做的人越來越多,私人的藏金量超過了國家的預期,造成了麻煩,而且更有一些人,攜帶大量金子出國。」

    金幣在利維婭白皙蔥玉般的指間中來回穿梭,時而出現在掌心,時而消失不見,姑娘繼續說道:「王國為了防止黃金的大量流失,附加了黃金購買稅,地區間直接流通的阻止再加上時刻變化的市場,國內實金的價格和國外也造成了不小的差額。」

    波維想了想:「你是說……那位高高在上的先生帶頭走私?」

    姑娘嘆了口氣說道:「蘇鐵省去年災荒,王國拿不出錢來,而他這尊黃金像,快能養活半省的難民了吧。」

    「即使對王國來說,這也是不小的一筆錢……真是荒唐的可以。」波維想了想後說道。

    「有生之年一次性見過這麼多實金的人不多,不請我去商店街吃點什麼?」姑娘把硬幣放進波維的上衣口袋,笑著用手指點歪了波維的禮帽,轉身要出書房。

    「你手上這戲法哪裡學的?」波維也笑著扶正帽子,拉回利維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精緻的布袋,裡面是一個片片相連的銀質手鏈。每片上面有著優雅地紋路和花瓣。

    「我送不起20萬的裙子,你也不缺珍貴的首飾,只好自己做了這個。」

    姑娘拿在手裡,輕輕地摩挲著,很喜歡的樣子。

    「另一個禮物呢?」姑娘有些貪心地問道。

    「在上面。」波維點點手鏈說道。

    利維婭仔細觀瞧,手鏈上條條細小的紋路是蔓藤的蜿蜒,五條一行,每個花瓣都是一個音符,個個銀片上都有若干個花瓣,不細心觀瞧只是一幅圖案,整合起來卻是一首曲子。

    姑娘輕輕地哼著,動聽的旋律在書房中飄蕩。

    「曲子叫什麼名字?」

    「獻給利維婭。」

    姑娘點頭,從一側耳朵的耳垂上取下一個紫色寶石的小耳釘。

    「送給你當護身符,母親留下的,很重要,千萬別遺失了。」

    -

    日子在波維的期盼下緩慢地推移著。

    波維預定了運送的船隻,因為公爵大人也要乘船,他額外考慮了船隻的舒適度,選擇好了航行線路和沿途的休息點,從海警那裡抽調了一些安保人員,也做了對付暴風雨和海盜等突發狀況的準備。

    手頭地工作完成後只等國王的嘉獎大會召開,波維有些期待了——昏庸的亞伯拉罕會給自己怎樣的賞賜。

    腦海中也開始幻想與利維婭攜手走入教堂的情形。

    -

    一週後,龍翼城,國王親臨嘉獎。

    醒目紅毯的兩側是一排排的禮炮,紅毯的盡頭,被鮮花和僕人圍繞的台上,坐的是一身華服的國王和王后,和亞伯拉罕有關係的一切都依然奢靡。

    伊麗莎白公主與利維亞桑小姐靜靜地坐在王后身後,王侯大臣分兩側落座,有功之臣波維坐在最末。

    嘉獎儀式即將開始,波維正坐,目光尋望,利維婭也在看向這邊,露出溫柔的笑容。

    「說實話,我對你有些敬佩。」坐在自己右側的沃倫.灰藍說話了,他沒有偏頭,一眼嚴肅,聲音只有波維聽得見。「樣貌、智慧、勇敢和毅力,你不缺乏優秀男人的任何品質,甚至征服了我那刁蠻任性的妹妹。」

    難道他知道了自己和利維婭的感情進展?波維不理解在這時候和自己關係不算融洽的灰藍突然說這些干什麼。

    沒理會波維的詫異,灰藍繼續說道:「如果倫道夫不要你了,來我這邊吧。」

    「各位尊敬的女士們和先生們!」

    莫名其妙的波維正要開口,聽到了國王侍者的開場白。

    「20年前,一個偉大的人帶領我們走出動盪的泥濘,停止了王國的內亂,恢復了王國的秩序,他帶領我們維護了威爾萊特的尊嚴,重現了王國的繁榮。」侍者清清嗓子繼續說道:「眾所周知,在亞伯拉罕.草鷺陛下的帶領下,歷經20年,王國開闢了新的歷史篇章,鑄就了新的輝煌。」

    「然而!有一些心術不正的叛亂份子,總是企圖破壞王國的安定!他們不曾感謝王恩,不曾體會百姓疾苦,他們散播謠言,製造恐慌,刺殺有功重臣,甚至預謀刺殺尊貴的國王陛下。他們大逆不道,十惡不赦。」

    「邪不勝正,天網恢恢,在國王陛下英明決斷下,以倫道夫.龐鷲公爵為首的王國忠良和這群罪惡的叛亂份子展開了長達十數年的艱苦鬥爭。最終,正義永存!他們取得了勝利!維護了王國的尊嚴和安定。他們是我們的驕傲,是榜樣。」

    「有種敬意用言語無法表達,在常年的鬥爭中,我們失去了多位優秀的朋友,以雲雀伯爵為代表的眾多懷有愛國之情的忠臣,慘死在這些惡徒的槍下。4年前,還有19位英雄踏上了對抗邪惡的路途,他們最終也沒有回來——國王旨意,對以上英雄冠以男爵稱號,有爵位者進爵一級!子嗣按其父爵位領取國家俸祿。」

    掌聲響起,前面的套話讓波維昏昏欲睡,直到此時,他才感到欣慰,總算能對死去的戰友們有個交代了吧……

    「這其中還有一位年輕的英雄,不為大家所知。他放棄了安逸的生活,離開了自己的父親,不畏艱辛,不顧危險,把四年的青春全部投入了對叛國份子的調查之中,他幾經磨難,出生入死,沒有在刺客的子彈面前退縮,沒有被黑暗中的匕首嚇怕。他用勇氣、智慧和渾身的傷痕換回了真相,換回了國家的安定。他指揮若定,有勇有謀,正是在他的帶領下,情報廳的哨鷹們,才能克服重重險惡,獲取勝利。毫無疑問,在這場正義與邪惡的鬥爭中,他居功至偉。」

    波維苦笑,臉上有些發臊——這幫耍筆桿子的傢伙要想誇人,爬蟲都能成為巨龍。

    發言者繼續高喊:「而我們中很多人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巧合的是,這位年輕人有個值得自豪的姓氏,虎父無犬子,他就是倫道夫.龐鷲公爵失散多年的愛子——」

    波維的身體幾乎離開了椅子。

    「——威廉.龐鷲!」

    侍者的高音劃破天際,掌聲雷動,莊嚴的禮炮響起,英雄登台,眾人歡呼!

    「哧~~神秘的情報廳廳長。」沃倫.灰藍一聲譏笑,在歡烈的掌聲中格外刺耳。

    -

    而波維,機械地扭動頸項,望向台上……

    那裡站著一位四年裡一面未見,一條命令都沒下過的英雄。

    血液倒流而回,視線模糊,掌聲,歡呼……都已感覺不到。

    一陣心悸,波維拚命地想看清那位牽動他心弦的愛人……

    一切,離他遠去。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6
第五章 迷霧散盡

「我父親跟我說,克服苦難的人才能所有成就……他是一個沒什麼責任感的老東西,除了錢和這玩意,什麼都沒給我們母子留下。我厭惡他。」

    「你提醒了我。我需要足夠的地位才能配得上她。以前我沒有那種資本,但是現在不同了,不同了!本質的不同!」

    「波維,聽著,波維,我會報答你。你也會變得不同!你的生命將會轉折!遠非你能想像的不同!」

    名叫雨果.灼熱的男子的話響在耳邊,彷彿就在昨日。

    -

    英雄的嘉獎之後開始佈置宴會,國王離去,大家隨意自在。

    波維無法忘記利維婭離去前的徬徨的眼神,在自己和威廉之間來會遊蕩,目光中都是不可置信。

    紅毯撤掉,座椅拿開,侍者們開始忙碌。紅毯兩側還有一把孤零零的椅子沒動……

    「想不到威廉是倫道夫和萊瑞拉夫人生下的孩子,好久沒見他了。」

    「這麼說起來是有點像,髮色都一樣。」

    「那麼還傻坐著的那個小子就只是養子了?」

    「誰會把親生兒子送到戰場去。」

    會場上針對英雄和波維的私語隨處可以聽到。

    「先生,這位先生……」侍者的請示沒有得到回應。

    「這位先生,我們開始佈置會場了,我可以在那邊給您換一把更舒適的椅子,您得暫時離開這裡,一會威廉.龐鷲先生要在這裡發言。」

    侍者說著輕輕地搖了搖椅子上的人。

    那人好半天才機械地轉過頭,目光呆滯地問道:「我……像個小丑嗎?」

    說著晃悠著站了起來,踉蹌地走向角落。

    波維茫然環顧四周,新晉伯爵在眾人的環繞下侃侃而談——與沃倫一樣,威廉也有了一個伯爵銜,不另外賜姓,自然世襲龐鷲大公的公爵銜。而嘉獎大會上,對波維隻字未提。

    威廉.龐鷲也注意到了波維,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波維身邊,那份熱情溢於言表。

    「伊凡!原來你在這兒,我一直在找你。」

    波維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麻木地說道:「您好,威廉.龐鷲閣下,恭喜您。」

    「這也是你們的功勞,我清楚你這幾年的所作所為,十分的了不起,我為有你這樣的下屬自豪,父親也對你非常欣賞。」威廉大方地擺擺手,對波維耳語道:「喜歡我的禮物不?我說話算話,答應過報答你,就一定做到。」

    波維的面部肌肉拉扯開嘴角點了點頭。

    威廉繼續高興地說著:「瞧,你現在變得與眾不同了,這氣度、外表,我父親答應我,做為你功勞的賞賜,你依然可以保留龐鷲的姓氏,還是情報廳的署長,你可以叫我哥哥……」

    波維臉上掛著笑容,身體已然麻木,一切都清晰了——任性私生子在母親死後離家出走,被自己所救,血債纍纍的老公爵被仇家算計,先後失去了幾個親人,他不希望維繫家族傳承的最後一根血脈也斷掉,於是父子倆聯手把自己推上了前台。兒子自以為是地認為這是在報恩,當父親的希望自己代替他兒子成為急火點,安心地追查兇手。

    真是用心良苦……

    雨果.灼熱,真名威廉.龐鷲,萊瑞拉夫人的兒子,倫道夫龐鷲的私生子,辛西婭派的仇殺對象,利維婭的舊情人……

    那自己是誰?波維.情歌是誰?伊凡.龐鷲是誰?

    茉莉城垃圾堆里長大的孤兒?可笑的替身演員?滑稽的小丑?雨果.灼熱一時興起的玩物?公爵大人為兒子選的擋箭牌?抓捕兇手的誘餌?替主子賺功績的傀儡?妄圖染指利維婭愛情的迷霧之丘小跟班?

    波維.情歌的人生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的挫敗感,自己就像一個赤身的小丑,被扔在舞台上,任眾人圍觀。自己渾然不覺,還高興地唱著,自負地跳著,自我陶醉地表演著,用四年編排了一場鬧劇博得大家一陣嘲笑。

    「多少年沒見了,咱們兄弟倆應該乾一杯……」

    威廉還在熱絡地對波維說著話,直到他看見了波維耳垂上的紫色寶石小耳釘後,石化當場。

    「是該喝一杯……」

    波維木訥地拿起桌上的高腳杯,從侍者的托盤上取下紅酒,斟得滿滿的,幾乎溢了出來。

    「讓你和公爵大人……」

    「……都見鬼去吧。」。

    滿杯紅酒對著威廉.龐鷲當頭澆下,紅酒染紅了英雄的白制服,酒水順著他的發絲、頸項流淌,會場裡傳來了女士的驚呼,兩個龐鷲姓的年輕人成為了目光的焦點。

    而被羞辱的當事人,只是盯著鬧事者的耳垂髮呆。雙方對立,漠然無聲。

    良久,威廉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絲質的白色手套,擦淨自己臉上的紅色,又把浸濁了紅色的手套甩在名叫伊凡.龐鷲的年輕人臉上,留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三日後清晨決鬥,不死不休!」

    全場嘩然,議論四起。

    鮮豔如血的液體從波維白皙的面孔上流下,年輕人笑了,沒有擦拭,從制服上將家輝摘下,扔在地上,笑得所無顧忌。四年裡第一次,波維在人前隨性而為。他不是放不下,什麼身份,爵位,榮華富貴他都不在乎,甚至自己倔強的自尊,都可以不要,唯獨那一件事……而現在,都遠去了。

    -

    回到杜若館的時候,波維的行李被扔在大門口。

    「威廉少爺讓我對你說,滾出他的家。」

    老薩姆站在那裡等自己,藏在眼鏡後邊的三角眼精光閃爍,越發讓波維厭惡——這老東西扣下了自己給迷霧之丘所有夥伴的信件,一封都沒有發過,他也是知情人。

    沒做任何糾纏,波維默默地提著行李離開……

    波維還去了石竹館,情報廳的守衛已經不讓自己進門了。威廉在向波維證明,高高在上的傢伙們,想施捨你些恩惠,輕而易舉,而收回它們,更是易如反掌。

    ————————————————————————————————————————

    公爵府裡老公爵聽到此事之後勃然大怒,直接將手裡的鏡片摔在了地上。

    「這個混賬東西!」

    「是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枉費公爵大人的栽培。」薩姆附和。

    「我是說威廉!」老公爵坐回沙發,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繼續說道:「決鬥什麼時候,尼古拉斯怎麼說?」

    「三日之後,尼古拉斯說那小子絕對不是少爺的對手。」

    老公爵放下心來,索了片刻。「決鬥已經發出了,不好收回,你安排下,別在人前鬧出人命來,更別讓威廉受傷。」

    倫道夫沉默了一會,又補充道:「還有,決鬥之後想個辦法,別讓那個小子再出現了……」。

    薩姆點頭應了。

    公爵說著嘆了一口氣。

    「威廉還不知道對手的可怕,如果他們兩個的性格能換換多好,我本來想把那小子留在身邊……」

    -

    波維現在住在城西的旅店裡,一間不大的單人房間,他出來的時候,身上帶的錢不多。冷靜下來後,理性重新佔據了波維的大腦,他確實後悔了,責怪自己的幼稚衝動——在發洩的同時,竟然親手切斷了和利維婭走在一起的最後一絲可能。

    選擇總是多樣的,結果卻截然不同,往往取決一念之間。

    如果事情再來一次,波維或許會先平息自己可笑的憤怒,冷靜地思考自己的處境,藉口牙痛擋住耳垂的飾品,找個地方悄悄地摘掉它,回來後親熱地摟住威廉的肩膀,含著重逢喜悅的淚水寒暄一番,媚笑著傾述對英雄的崇拜,然後忍住作嘔的感覺真誠地叫對方一聲『哥哥』,之後的日子像哈巴狗一樣巴結著公爵大人,討兩位的歡心,一面穩住利維婭,一邊製造沃倫和威廉的矛盾,讓兩個情敵相互牽扯。當爬到自己能掌握自己命運的時候——製造一場屬於威廉.龐鷲的意外,或者嫁禍給另外一個,然後讓兩人一起見鬼去,王子殿下也是個單純的傻瓜,可以利用……這一切或許不是不可行。

    一盆涼水當頭澆下,波維拚命的甩頭,滴答滴答的水滴聲和狂野的心跳帶著詭異的節奏交織在一起,望著地板上積水裡自己的面孔,波維停止了屬於惡魔的可怕推演。波維發現——自己差點瘋了。

    吵雜的環境,木板的下邊傳來了樓下旅客的咒罵。

    -

    離決鬥的日子還有兩天,波維決定這些日子用半天的時間去練習劍術,再用半天的時間調整心態——4年前波維見過威廉的身手,在自己認識的人中,大概只有棲鳳侯爵能有十足的把握制伏威廉,尼古拉斯都可能在他身上栽跟頭。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比對方更聰明,更冷靜,更理性……

    ……或許吧,波維苦笑,在這場生死相搏的決鬥中,能戰勝威廉的機會幾乎為零,如果自己真的很冷靜,那麼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安靜地帶著行李遠離博灣,去南杉省迎風花城接管自己的生意,忘記一切不切實際的想法,踏實簡單地生活下去。而且就算自己戰勝了威廉,或者殺了他,能改變什麼?公爵會放過自己?棲鳳侯爵能……波維沒有繼續想下去,表彰會後他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某件事,波維在逃避。

    我就要被殺死了嗎?躺在床上的波維問自己。但是波維告訴自己不能不去戰鬥,儘管這決定愚蠢極了,人和機械最大的區別就是很多時候明知道是錯的,也要去做。

    決鬥的前一天的下午,波維心緒紛亂,他知道有一件事必須去解決,否則以這種心態去應戰必然有去無回。

    -

    夕顏館鐵門外波維苦苦等候,那張利維婭給他的『黑桃皇后』紙牌不再具有效力,侍者搖頭表示主人不在。

    「我知道她在!」波維大吼。

    「小姐不想見您。」

    反覆騷擾之後,侍者對波維說了真話。

    「麻煩您對利維亞小姐說,我不會糾纏,這可能是波維.情歌最後一次見她。」

    「你想說什麼?」冰冷的女聲從鐵欄後傳來,侍者知趣的離開了,利維婭臉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兩人再次隔門對視,一如4年前露台的相逢。

    「明天之後,跟我走吧。」看著讓自己魂牽夢繞的身影,波維輕輕的吐露。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笑:「憑什麼?」

    「我不在乎你和威廉以前是什麼關係,也不在乎此刻你心裡還有沒有他,只要你心裡有我。答應我,跟我走,我會讓你過得舒適,會讓你遠離一切煩惱,我向你承諾過,你瞭解我,我從不失言……」

    「做你窄小莊園的女主人?」姑娘冷漠地打斷了波維的話,繼續說道:「停止你過家家一般的幼稚言論吧,你比誰都知道這一切根本不可能。如果你真的愛我,你就應該默默承受那次侮辱,靜靜地等待機會。你呢?為了你可笑的自尊,你發洩了?出氣了?高興了?我真是糊塗了,居然曾為你這種自私的傢伙動了感情。」

    冷漠的言語字字刺傷了波維的心。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我瞭解你,你騙不了我。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你瞭解我?憑藉你那愚蠢的自負?」姑娘的語氣也越來越尖銳,甜美的聲音漸漸變大,話語卻和聲音的動聽成反比。「好吧,讓我來告訴你我在想什麼。我在想我怎麼看走了眼,我在想為什麼和你浪費了這麼長的時間,我在想威廉為什麼不早些回來,我在想威廉什麼時候來求婚。」

    「這不是你想說的……」

    「威廉討厭你,公爵大人更討厭你,我現在也討厭你!你走,現在就走,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去你的迎風花港或者到海外去,到一個我感覺不到你身上臭味的地方去,換一個聽起來不那麼滑稽的名字。別在這裡丟人現眼,更別來打擾我們。」

    波維絕望了,說不出話,如果對他來說這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比匕首更加鋒利,那就是利維婭惡毒的語言。

    「你走,走得遠遠的,別讓我看見你這張沒出息的臉。」

    「請別那樣,利維婭,別那樣……」波維垂頭,說話中帶著死氣。「別再為了我損害你天使般的形象,也別再踐踏我的心,更別傷害你自己……」

    「我再不奢求你的愛情,如果你覺得威廉比我富有,我答應你會在財富上超越他,身份我也會爭取……哪怕只是得到你的軀殼,我依舊愛你……」

    「我要是想要一座金山呢?」姑娘譏諷。

    「我給你,哪怕是搶。」波維漠然回答。

    「真可笑!」姑娘彷彿失去了談下去的興致,轉身離去。

    「你愛威廉嗎?」

    姑娘駐足,緊張地問:「你想幹什麼?」

    「如果你愛他……明天,即使有機會,我也不會殺他……」

    姑娘愣了片刻,走回了來路。

    「那你最好見面就跪地求饒。」

    還是那座莊園,依然綠草如茵,還是那扇門,鐵欄相隔,還是那個人,風華依舊,心已不再。

    利維亞離去,波維獨立門前。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6
第六章 不公平的決鬥

  天沒亮波維就已經起來了——其實他一夜沒睡。

    在旅店的小飯館裡吃了一點加過糖的稀粥,足夠提供一上午的能量供給。他本來想從毒販子那裡買些煙片,考慮到這東西的不確定性,還是放棄了。見過利維婭後波維失去了取勝的動力,甚至認為決鬥已經失去了它的意義。但波維不打算逃避,為了自尊也好,為了……什麼其他的也罷。

    波維認認真真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看上去利索整齊,神采飛揚。推開了旅店的門,門前一直年邁的黑貓警覺地望著自己,波維蹲下想逗逗它,黑貓卻從門前跑過,竄入陰暗的街角消失不見。太陽還沒有出來,霧氣一片,波維提劍走向郊外的約定場地。

    決鬥的場地就在杜若莊園通往夕顏館那條郊外小路旁的草地上,那條路波維走過很多次,它將兩個館邸聯繫在一起,之前波維經常懷著雀躍的心情一臉幸福地在馬車裡抱怨路途太長……以後這條路的兩端都和自己毫無瓜葛了。

    波維一直等到了太陽完全升起,幾架馬車緩緩駛來,率先下車的威廉.龐鷲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碎屍萬段的模樣,然後波維看到了愛斯特爾伯爵夫人、娜白. 灰藍小姐、棲鳳侯爵,管家薩姆以及威廉的決鬥公證人——盧克.禽智。波維鬆了一口氣,沒來也好……

    侯爵大人表示願意擔任自己這邊的公證人,讓波維很是感激。

    「我一定殺了你,你竟然敢接近她。」威廉.龐鷲對波維說話時咬得自己牙床作響。

    「但願你有這個覺悟。」

    波維淡淡回應。

    雙方都沒有什麼廢話,決鬥很快開始,舉劍纏鬥在一起。

    並沒有出現尼古拉斯預料中的一邊倒,雙方劍身相碰後隨即分開,甚至波維還隱隱佔據了優勢,威廉不時後退,再次近身,又無功而返。死鬥的兩個人情況有些詭異。

    一次次致命的殺招差之毫釐使在場的兩個女士不時驚叫,遮眼偏頭。伊格納茲.棲鳳侯爵無奈地嘆息——在場的人只有他看得最清楚,之所以能維持眼前的局面,完全跟波維的打法有關係,或者說那不叫戰鬥,只能說是送死,不閃不避迎向對方的劍芒,直刺對方胸口。威廉只能收劍招架,拉開距離尋覓機會,然後又等來了波維的下一次同歸於盡。

    威廉有些慌了,正如波維說的,提出性命相搏的他反而沒做出這種玉石俱焚的覺悟。波維瘋子一樣的進攻讓他無所適從,他本以為能輕鬆擊垮對方,但現實脫離了他的控制。這並非徒手戰鬥,一次失誤足以魂飛魄散。威廉不得不小心應對,同時更加被動,有好幾次猶豫是否硬拚的片刻耽誤都幾乎讓對方得了手。胳膊上被利劍割開了一道口子,上衣也已經不成樣子,威廉有些狼狽,儘管對方的狀況更加糟糕,可是威廉尋覓不到一擊制勝而不自傷的機會。

    波維再次舉劍挺進,他的戰術再簡單不過,沒有過大動作的破綻,試探性的劍招全部不理,只要對方的劍帶著殺意,波維全力奉陪。

    閃過波維的長劍後,狼狽的威廉後撤一步,重新調整節奏。忽然,波維的身形一滯,連人帶劍好像就停在了那裡。威廉以為是計,沒敢上前。第二次波維殺上來的時候,依舊如此,動作突然變得遲緩走樣,毫無力氣。第三次,威廉搶先一步當頭揮砍,波維舉左臂硬擋,就像當初的弗蘭克,大大出乎了威廉的預料,這種寧可自斷臂膀也要進攻的打法他從沒見過,猶豫間已經慢了一線,但也激發了威廉的野性,他扭動肢體,企圖把非要害的位置暴露出來,然後血肉交換。

    -

    「如果你愛他,我不會殺他……」

    -

    波維突然回劍自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劍鋒經過,長長的傷口劃過左臂,威廉抬腿將波維踹翻。後者倒地後晃悠著站了起來,重新擺好了架勢,揮劍再上,一如之前,軟弱無力。雙劍相碰的瞬間就被威廉撞飛,重心尚未調整好,威廉已然逼近,擋開波維的反擊,拳頭打在波維腹部,隨後轉身抽劍割在波維的小腿,一氣呵成,瀟灑自如。

    波維拄劍跪倒在草地中,威廉喘著粗氣繞著波維轉了一圈,不急於痛下殺手,彷彿在發洩自己的怒火。

    比腿傷更嚴重的心口絞痛讓波維視野一黑。

    波維,中毒了。

    波維能想到是早上的那碗粥有問題。不劇烈運動時完全感覺不到,顯然不是這個傻瓜的手筆,公爵大人真是好手段……

    結束了,本來結果就應該是這樣的吧。

    他顫抖地站了起來,身體卻被一擊膝撞帶離了地面,疼痛扭曲了年輕人英俊的面貌。雙膝著地,腦袋支在草坪上,不住地哆嗦後,握劍勉強再一次站起,又被一襲耳光掀翻在地……

    一次次站起,一次次倒地,波維被自己的尊嚴教唆著站立,雙腿再無力支撐身體時,年輕人只能半跪著,面孔幾乎被鮮血覆蓋,一滴滴順著下巴滴落胸前,而他仍然企圖站起來……

    叫威廉的男人還在他四周叫囂著,挑釁著,咆哮著,像野獸般發洩著自己的憤怒……

    那過程已經不能稱為決鬥,如此慘烈,單反面的,讓人絕望,貓捉老鼠一般,波維捨生忘死的執著並不能為他帶來勝利。他知道,即使不中毒自己也撐不了多久,搏殺技巧的差距無法彌補,失敗只是時間問題。此時的他猶如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命懸一線,似乎每個下一刻就是萬劫不復,波維期待一個痛快的結局,而殺招卻遲遲不來,反反覆覆凌辱著年輕人的意志……

    耳中灌入了血,一隻眼睛再也睜不開,模糊地聽見女士們的哭泣和求情聲……

    儘管一直以來波維都知道這個結局,他仍想挽留些什麼,那些在他幼年時不曾擁有的情暖和心底不願割捨的東西此刻更顯得彌足珍貴,他努力了,盡力了,卻終究不能。

    波維擦了擦眼睛,卻把更多的鮮血揉進了眼睛裡,望向不遠處的青石板小路,看不真切,天地間都變成了暗紅色——在那條路上的某棵樹蔭下,波維輕吻了利維婭的額頭,閉目奏琴的姑娘佯裝生氣不理自己……

    波維20歲的人生從來沒有如此時這樣軟弱恨力。殘酷的現實來敲門時,卻不容人們反抗和質疑。

    意識飄忽,波維轉動頸項,在暗紅色的世界裡尋覓那個身影,似在告別……

    而她,還是沒來……

    失去意識前已經看到一線寒芒直向自己的胸口,朦朧間彷彿能感覺到棲鳳侯爵在阻止……

    -

    清新的空氣攜著晨早的鳥鳴和淡淡花香送進年輕人的感官之中。他慢慢睜開眼睛,陽光撒入窗口,微風浮動薄紗的窗簾,一切恬靜的不可思議。

    輕微的房門開啟引起了年輕人的注意,女孩進屋後看見年輕人已經恢復了意識,高興得忘乎所以。

    「天吶,伊凡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女孩對外叫著。「快來人,伊凡醒了!」

    「娜,娜白小姐?」波維有些錯愕。「我這是在哪?」

    「你在我家!漂亮吧?」姑娘說著抬手優雅地轉了一圈,不知道問的是她自己還是環境。裙角飛揚,弄得波維有些臉紅。

    「我怎麼在這?」

    「哦,我都忘了,那個小人打傷你之後,我就把你帶到這來了,本來想把你安置在我的房間裡,我哥哥不讓,不過這裡條件也不差。我哥哥說,你可以在這裡養好傷再走。」

    自己沒死,威廉沒有殺死自己,這算什麼?新的憐憫?波維冷笑。而灰藍又打的什麼主意?

    「小姐,我們來了。」幾個僕人打扮的人進了房間,毛巾、臉盆、衣物樣樣不缺,畢恭畢敬地對娜白說道。

    「誰讓你們進來的?」娜白小姐發怒了。

    「不是您讓……」

    「都出去,出去!」

    僕人們灰溜溜的往外走。

    「都回來,東西留下!」

    波維樂了,這女孩還真是刁蠻得可愛。

    「用我幫你洗漱嗎?」

    娜白小姐眨著漂亮的大眼睛問。

    波維慌忙搖頭,感覺到這將又是一個亂七八糟的一天。

    不過他自己也完不成,傷口都沒好,最後還是召回了一群委屈的要死的僕人。

    -

    波維清醒後就想離開,不過最終沒走成,娜白小姐再三的挽留讓波維難以推卻,再者波維的傷還沒好,又不知道該去哪,三是波維的行李都不知道哪去了……口袋裡沒有錢。於是波維只好繼續呆在灰藍家的茶花館裡,偶爾沃倫也會來看看,和波維談談未來的打算。還多次邀請他到灰藍家幫忙,都被波維委婉地拒絕了,對這傢伙,波維心裡一千個提防。

    和娜白小姐在一起的日子很輕鬆,女孩沒什麼心機,很愛跳舞,時常糾纏著波維拉琴伴奏,然後女孩跳得很歡快。有時也會強拉著波維跳上一曲交際舞。女孩在他面前總是嘰嘰喳喳的問東問西,比如『我給你的解毒劑收到過沒有?』『你殺過幾個人?』,『你身上的那些可怕的傷口是怎麼來的?』之類。

    「我知道威廉是個竊功賊,你不必為身份感到難過。」有一次吃飯時姑娘盯著沉默無語的波維突然說了這番話,讓後者愣了半響。

    波維清楚娜白小姐對自己的心意,可波維心裡並沒有把女孩的迷戀當做一回事。她推崇英雄,崇拜騎士俠盜,在她這個生長環境下的女孩多數都是如此,過小的生活壓力讓她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對戲劇性東西的追求當中,她們往往還會發出來錯了年代、生錯了環境的抱怨。

    時間帶走了波維身上的傷口,還回了他的挺拔俊美,可真正讓波維苦痛難堪如入深淵的卻不是身上的傷痛。傷養好了,波維必須離開,他得找些事情做分散精力,無所事事的時候容易胡思亂想,而胡思亂想,容易發瘋……

    那一天,娜白小姐和波維在房間漫無目的閒聊著,兩人單獨在一起總讓波維覺得不自然,他覺得是時候告辭了,這筆恩情以後找個機會償還。

    「娜白小姐。」

    「你要走了是吧?」女孩失落地問道。

    波維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十分感謝您褐倫先生的照顧,我不會忘記兩位的恩情。但我……」

    「那就走吧。」

    波維看著女孩憂傷的樣子,心裡有些愧疚,以前波維看不懂這種情緒,那神情讓他想起了一個人——莎拉.榴石,因為自己敷衍的態度對方受到了傷害。

    「娜白小姐,您應該知道,我對你……」

    「你不愛我,我知道。」

    姑娘搶先出口,波維無言。

    「就像她不愛你一樣。」姑娘隨之而來的話撕裂了波維的傷口。

    「我和她是好朋友,但我嫉妒他,外貌、頭腦她樣樣出眾,她出現後把所有屬於我的榮耀從我身邊搶走……」姑娘在波維面前輕述。「所以有時我會想,如果我能把你的目光從她身上轉移到我這兒來,是不是我就贏了她一次……」

    女孩脆弱的表情刺激了波維,就像看到了站在夕顏館門前的自己。野性的衝動操縱了他,他站起身,走到娜白小姐身邊,一把拉起女孩,在女孩慌亂地注視下,佔有了她的唇,狂野地撫摸著姑娘的滑柔的腰背,抱起後將她壓倒在大床上,粗暴地撕扯著姑娘的衣裙。

    姑娘沒有反抗,任憑波維索取,抱住波維的頭,一臉迷醉,柔聲說道:「別在這兒,去我房間,一會僕人會來。」

    波維停止了撕扯衣物的動作,將臉埋在床上,姑娘看不清他的表情。

    房間裡聽得到鐘時走過的咔咔聲……

    年輕人站了起來,後退幾步帶著深深的歉意一躬到底。

    -

    波維告別的這天沃倫來了,送來了波維的行李,沃倫.灰藍再次邀請波維去給他幫忙,甚至暗示不干涉自己妹妹的感情選擇,波維笑著拒絕了——與虎謀皮的事,波維不干。

    「你恨龐鷲嗎?」

    沃倫的話讓波維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你不喜歡他們,那你應該留在我這兒看看。」沃倫觀察了一下波維的反應,繼續說道:「倫道夫去威南見我父親了,他們都想和解……而我,利維亞桑的問題不說,對於龐鷲家的態度,至少你我還是有共識的。」

    沃倫的微笑總是那麼和藹,而話語卻經常讓人心驚。但波維不是傻子,更不願意被人當槍使。如果波維有什麼打算,也絕不會依靠別人。

    -

    離開了灰藍家,波維走自己的路,他租借馬車到了博西,乘船直奔南杉省迎風花城,再不想回頭。

    對波維來說,那裡的小莊園沒人等他,但也無再事擾他。

    -

    生命如此莫測,人類的感情,有時候如流水,溫柔流淌,撫潤人心,治癒傷痛,帶來感動。而有時,又如茫茫烈火,瘋狂肆虐,招來慾望,吞噬理性,燃盡漫野生機……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7
第七章 黑白三岔口

夜晚的海水泛著神秘的深黑色,廣闊而幽深,生機不見,海潮聲和風嘯的交纏更為令人膽寒的海水凸顯了一份淒荒,總讓人聯想到有什麼龐大兇殘的未知生靈徘徊在水中,暗中窺視,隨時準備躍出海面,將一切吞噬殆盡。

    海上大霧瀰漫,向遠望去,點點光亮若隱若現,待那飄忽的火光近了,破開濃霧,竟然是衝天的商船大火,大船前桅與主桅上的帆布都已起火,很快蔓延到頂帆上,熊熊烈火幾乎燒上了船樓。

    「救火!」

    甲板上人頭攢動。船上的水手們正在傳水滅火,火勢雖然兇猛,但是他們卻不算慌亂,顯然經過訓練的。

    一個水手從甲板下跳了出來,「上尉!不好了,上層船艙裡也起火了。」

    「叫我船長!」

    「媽的,怎麼可能?」提燈的船長扶住船舷,一臉驚愕,隨即驚醒。「快去看好彈倉,別讓火燒過去。」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救火!」

    火光照亮了船長黝黑的臉,棱角分明的方臉裡透著焦躁,船長惱了,把燈扔入海中——滿船大火下,這玩意失去了價值。

    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滿面黑灰的瘦子跑到船長面前。

    「船長,不行了!棄船吧。」

    「棄個屁!」船長大吼。「你知道船上有什麼嗎?趕快把求救燈打開。先讓那位先生上小船!」

    「已經打開了。可這個時候夯置,不會有船經過的。船長!這火燒得邪門啊!」

    此刻容不得船長多想,隨即下令:「快,轉舵。強行靠岸!沉也要沉到淺灘去!」

    「船長你看!那是什麼?」

    順著水手的指向望去,霧中出現了光火,等到它靠近這邊再仔細辨認,竟然又是一艘商船,那船體積不大,船頂信號燈有節奏的閃爍著,正在回應己方的呼救。

    「謝天謝地!上尉!是船!船!咱們有救了!」

    船上的水手喜極而泣,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而上尉呆呆地望著來船……不知道在作何想。

    「那……是什麼?」——水手們驚喜過後,是深入骨髓的恐慌。

    「棄船!!!!!!!!!!!!!!!!!!!!!!!」

    伴隨船長怒吼的是轟鳴的火炮聲和燃火甲板的翻飛。

    -

    「我要是想要一座金山呢?」

    「我給你,哪怕是搶」——波維口中如是回答。

    「你恨龐鷲嗎?」

    「是的,我恨」——波維心中確有此想。

    -

    「這船好漂亮!是哪個商家的?」

    身邊傳來了年輕人的讚歎聲,波維站在了熙攘的碼頭上,順著年輕人的目光望去,迎風花港停泊著一艘氣派的大商船,那是一艘三桅的新帆船,全身漆成了白色,造型奇特,船身細長,在複雜有序的帆線和繩索的點綴下活像一隻漂亮的大網蛛。即使在全國最重要的幾個大港口之一的迎風花,也很少見這麼美麗的船。

    波維.情歌瞧著大帆船,若有所思,對身邊的年輕人說道:「卡修,你跑船運幾年了?」

    「記不得了,閣下。」被喚作卡修的年輕人笑呵呵地答道。

    年輕人是波維當密探時救下的,這裡邊有一段故事——卡修的父母是做船運生意的,但這是表象,實際上,他父母為辛西婭派效力。波維幾番追蹤摸到這條線時,他的雙親已經被滅口了,而這小子對其父母暗地裡做的事一無所知。波維更對怎麼處理這小子感到為難,聰明的年輕人跪求波維放他一馬,波維心軟了……

    正巧那時候波維打算在迎風花紮下根來,給未來留條後路,於是就把這小子收下,生意也都交給他打理。年輕人的特殊情況讓波維對自己的財產十分放心,小夥子對波維言聽計從。

    波維選對了人,年輕人很有生意頭腦,在波維完全不管不問的情況下,布行和船運的生意走上了正軌——小店面變成了大店舖,小帆船換成了大帆船。波維驚喜之餘答應以後將百分之十的利潤給他,年輕人幹得更起勁了,大有在迎風花一展身手的架勢。卡修也不是沒失誤過,有一次他為了趕價提前兩天到貨,選擇了西線航線,結果遭遇了海盜,損失了一大筆。波維沒有責怪,但小夥子很內疚,之後更加謹慎,再沒出過問題。

    「卡修,那艘船停在那裡幾天了?」波維不經意地問。

    「四天了吧。」

    「你說他們為什麼不出航?」

    「西線時常有海盜,大概在等東線的霧散吧,這個季節就這樣。老闆你問這些干嘛?嘿,將來等咱們的生意做大了,也弄艘這麼漂亮的船,您得對我有信心。」

    小夥子望著大船,眼裡都是憧憬。「先生,您問這些做什麼?」

    波維靠近卡修,低聲說道:「我覺得船上的人像希切的間諜。」

    「啊?」卡修長大了嘴巴望著自己的老闆。

    小夥子四下瞧了瞧,沒什麼人,於是小聲問道:「您不是開玩笑吧。」

    波維盯著大船搖頭說道:「船上的水手,每次下船的時間和人數都是固定的,而且不會走遠,步伐整齊,離碼頭不遠就有賭場和花館,但是沒有一個人去過。我沒見過紀律這麼嚴明的水手。」

    「軍人?」卡修也看出了門道。

    「昨天他們一起下船了,但是分散在碼頭各處,直到有一個人上了船,他們才回去……」

    「您是說……這船上了條大魚?老闆,您不是不當那個了嗎?又想幹回老本行了?」

    波維沒有回答,拉過小夥子神色凝重地問:「卡修,我問你,如果他們需要一個能在西線霧天出航的嚮導,你能不能混上船去?」

    「嘿,怎麼不能,您太小瞧我了。從小我就長在碼頭上,別說混上去,沉了這艘船我都有把握。」

    小夥子自誇地拍拍胸脯,那樣子得意極了。

    -

    是的,沉了它都有可能——只需要一盞滿油的燈。

    -

    從小長在船上的卡修沒有誇口,他真的混上了那艘大白船——幾個銀幣送給了酒吧的酒保托馬斯,大船的水手們第二天就找到了酒客們口中擁有豐富航行經驗的卡修。

    西線航行的夜晚,霧氣很大。

    入了半夜,除了值夜的水手都已經睡著。

    陰暗的船艙裡,一個鬼祟的人影在晃動。

    卡修將提燈的部分燈油倒在自己艙室的床單、被縟和牆壁上,用絨線繩做引,慢慢燃燒,然後他轉而上了甲板。

    「是誰!」

    兩個粗壯地水手守在出口。感覺到來人後大聲的叱問。

    「是我,幹什麼,你倆半夜三更的不睡覺,站著發呆,船上的人都神經兮兮的~~」

    兩個水手對視了一眼,面色尷尬,其中一個忙解釋道:「我倆悶了,出來抽煙,你呢,這麼晚上來幹什麼。」

    卡修抬手指了指上邊的瞭望台,打了個哈氣。「不放心,上去看看,霧太大,小心點為好。」

    「這麼大的霧又這麼黑,你也能看見?」

    卡修不耐煩地拍拍自己的耳朵說道:「要不你們找我來幹啥?你以為吃我們這碗飯容易?這個也借我,要呆上半夜呢。」

    說完又搶了一盞燈,推開兩個水手爬上了梯子。

    兩個水手面面相覷,海上的能人多得是,但還有能在半夜裡聽出暗礁和航線來的?真新鮮。

    上了瞭望台的卡修感受了一會夜晚的海風,算做足了樣子。

    眼神留意——舵室裡的人在專心致志地開船,下邊的兩個守衛抽煙聊天。馬修將燈油偷偷地潑在了桅杆和帆布上,默默等待著。

    「什麼味道?」

    「救火!」

    直到下邊傳來了救火的呼喊音,馬修點燃了桅杆,砍下小船的吊繩,趁著混亂離去了。

    -

    馬修完成了他那邊的工作,使「白蜘蛛」號完全失去了戰鬥力,變成了火蜘蛛,剩下的就得靠波維自己——他需要一艘快船,不需要太大,波維的商船很稱職。還需要幾個靠得住的亡命水手,相互不能認識,外地人比較合適。最好能有兩個熟練地操縱自己船裡下層甲板上四輪火炮的人。這些人不好控制,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容易內亂或者被追蹤,也可能臨陣退縮,這是個問題。

    或許,還需要一份得手後慶功酒裡的毒藥……

    波維的船體積小,速度更快,先一步出發,早早地等在「白蜘蛛」號必經的航線上,就在大岩桐省西岸的海域——「霧峽」。這裡夜船不多,最適合動手,「白蜘蛛」會在這片海域裡連夜航行,不然就得在海盜出沒的海域過夜,白蜘蛛上的人不會冒這個風險。

    -

    燃燒著大火的「白蜘蛛」緩緩駛來,求救燈的閃爍被「海蛟」號所捕獲,波維的船打著回應的信號慢慢接近,到了合適的距離,推出了火炮。

    在接連的炮鳴聲中,「白蜘蛛」上偽裝成水手的海警們紛紛跳船逃生——在這片海域,他們堅持不到早晨,冰涼的海水會帶走他們的體溫,留下一具具蒼白的屍體。

    自己的人已經搶回了船上的貨物,波維從船頭向下看,發現了那艘小船,船上那位搭「白蜘蛛」回博灣的先生被自己下命令救了上來,一臉驚恐地望著自己。

    波維冷笑著,慢慢扣動了扳機。

    槍響,血債纍纍的大人物用生命贖罪,屍體跌入大海。

    -

    開槍的人一臉猙獰……

    ———————————————————————————————

    「閣下?先生。老闆!」

    卡修的搖晃推醒了波維,馬車走在去布行的路上,沿街商販的吵雜將波維帶回了現實。

    「先生,這些天您是不是太累了,我建議您回去休息下。」

    慌忙起身的波維撥開馬車的窗簾向車外張望——陽光刺眼,人聲鼎沸,馬車剛剛駛離碼頭不久。

    「是不是做惡夢了?您睡著時的樣子真嚇人!」馬修指著自己的臉,關切地問。

    「我睡著時說了什麼嗎?」

    「沒有,只是表情很痛苦。我建議您別去管什麼間諜的事了,就當咱們沒看見。」

    看到小夥子搖頭,波維如釋重負,把身體嵌入了靠背中,用爵士帽遮住自己的臉,半躺了下去。

    「你說得對,我是太累了……」帽子下邊傳來了波維疲憊的話,隨即他又做了決定——

    「不去布行了,艘回莊園。」

    -

    這是波維到達南杉省迎風花城的第二周,回來後他第一時間見了小夥子卡修,讓卡修對自己生意的現狀做了一個全面描述——波維感到十分滿意。

    兩週裡波維沒怎麼休息,奔波於碼頭、布行和銀行之間,波維還打算開一家飾品店,主要出售些海外流行的精巧玻璃製品和其他新鮮地小玩意。儘管現在他已經十分忙碌了,被各種財務問題和生意談判擾得不得安寧。可他不打算讓自己有片刻的空閒。

    波維渴望每天晚上回到自己莊園——情歌館時,可以累得倒在大床就能酣睡。他渴求腦中除了生意空無一物。可實際上是一旦回到情歌館,波維就難以入眠。莊園雖然不大,風格卻是按照博灣的建築特點建設的,各個房間裡的擺設也是傳統博灣人的習慣。

    臥室裱有一幅巨畫,掛在相對大床較遠的牆上,是波維當初特意叮囑卡修找名家重繪的,花了波維很多錢,幾乎趕上了重建館邸的價格。畫中是一個女人的側臉,神韻豐滿,風姿卓越。現在畫被主人用厚綢布遮住了,可波維的視線總是能穿布而過……帶來整夜的輾轉反側。

    -

    從碼頭出來後改變了計劃,波維折返,回了情歌館。

    房子裡有些亂,物品四處擺放,波維還沒有請僕人,他不想現在支付那筆開銷——因為他一個人不需要什麼照顧,儘管他曾想僱傭大量的僕人使女主人過得更舒適。

    波維快步走上樓梯,靴子踩在包著大理石的台階上發出沉重的腳步聲,轉入木質旋梯,年輕人直奔頂層閣樓,一腳踹開木門——昨天晚上他作業過的那些東西還擺在桌子上。

    一本手冊——詳詳細細地記錄了倫道夫.龐鷲的到達日期、返程安排、「白蜘蛛」的到港時間,船上海警軍人的數量、防範手段,那曾是波維一手安排的。

    一張航海地圖——上邊標註了「白蜘蛛」號的航行路線和落腳補給點,「霧峽」海域被標記了一個大大的紅叉。

    一份計劃表——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計劃每一步,如何實施,出現意外怎樣應對,用什麼方式善後,其中一行記著『讓卡修上船接應……』

    白淨手指在顫抖,俊朗的面孔跟著扭曲,年輕人突然把紙張撕成兩半揉在地上,抄起墨水瓶砸出窗外,踢到椅子,再發瘋般掀翻了桌子。

    物品散落一地,碎玻璃鋪灑到腳邊,飛舞的紙張在空中如落葉飄落。

    一片狼藉。

    狂亂地發洩過後是粗重的喘息聲……

    「我,是不是瘋了……」

    年輕人雙手抱頭,身體失去了支撐,最後垂頭跪倒在閣樓的地板上。

    沮喪、慶幸、後怕。

    赤誠的心臟在胸膛裡跳動,魔鬼來過,徘徊暫住,耳語教唆,又索然離開。

    善惡路口,波維左轉,惡魔右行……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7
第八章 噩夢成真

    放棄了打劫黃金船並報復龐鷲家想法的波維,將其他事情交給卡修,自己休息了一週,平復自己的衝動和瘋狂——他確實需要冷靜,或者說需要冰封腦中的那份熾熱。

    一週裡波維哪裡也不去,經常在情歌館的臥室裡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第七日,他有勇氣摘下遮住那幅畫的綢布。波維才出門,開始進行新生意的規劃。選址購地,佈置店面。

    為了繁忙而繁忙,為了賺錢而賺錢。時間又過了兩週,波維在南杉省迎風花城已經呆了一個月。波維為人謙和,也不貪心,是個不錯的合作夥伴,生意上走得還算順利。他曾經抱怨過倫道夫.龐鷲不讓他碰家族的生意,也不讓他接觸家族權利的核心,現在這些抱怨顯得可笑了。不過假如倫道夫.龐鷲有生之年能看到波維的生意在迎風花有著如此欣欣向榮的表現,不知道會作何想。

    這一天晚上波維躺在臥室的床上,和往常一樣期望盡快入睡,十二點的鐘聲早已敲過,整個莊園裡只有波維自己,寂靜的有些可怕。

    假寐的波維突然睜開了眼睛,將眼睛瞪得圓圓的——他聽到了兩聲貓頭鷹的叫聲。

    這個季節貓頭鷹是夜晚常見的動物,不過,庭院裡的樹還沒有種植,不會有貓頭鷹棲息。而且對於波維來說,這聲音雖然模仿的很像,但是和真正的貓頭鷹叫聲是有區別的。期間也有節奏和叫聲次數的變化。

    這是密探收網的暗號——包圍圈在縮小!

    波維大驚!

    附近的鄰居宅邸距離不算近。那麼,是衝著我來的?來抓我的!!為什麼??

    來的是密探,已經排除了辛西婭派殘黨來報復的可能。誰的人?威廉.龐鷲!要借職務之便除掉自己?不,那個傻瓜應該不是這種人,他會明著來。是倫道夫?不打算放過自己?很有可能。

    波維心裡飛速地盤算著。從枕頭下邊掏出一把短式火槍,緊緊地握在手裡。

    接著波維又聽到三聲貓頭鷹叫聲。

    他們還要抓活的?想從自己這裡知道些什麼?自己應該沒什麼利用價值。有人想見自己?沒可能!

    波維不再多想,關鍵是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不用管這些密探是來做什麼的,誰派來的,有一點可以肯定——落在密探手裡十有八九生不如死,況且他們的頭子跟自己不是那麼愉快。

    穿著睡衣的波維靠近了窗口,撩起窗簾的極小一角。藉著月光觀察,對面建築上果然有人,看姿勢應該握著長槍,角度能照顧到的庭院外圍也有人,身影模糊,在視野裡的大概有5個,一共來了10個人左右。

    接連的鳥鳴告訴波維,觸手撬開了大廳的門鎖,已經上樓了,他們搜索過樓下第一個房間,沒有發現。波維返回床邊,將床下的匕首取在腰間。然後靜靜地等待……

    -

    情歌館漆黑一片,二樓樓梯左側房間的門沒有上鎖,黑衣蒙面的密探輕輕轉動了門把手,最先進建築的都是觸手,觸手們需要確定目標的位置,指揮包圍網,有把握時可以提前完成抓捕。這次2號摸對了,這不是客房,是主人的臥室。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看得見大床上的目標仍在裹被沉睡,2號有些得意。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潮濕的手帕,那上邊塗抹了威南紅蘆花搾取的劑,兩個呼吸間就可以使人失去意識至少半個鐘頭。

    2號悄悄地靠近了床頭,儘量讓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待到足夠近了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被裡裹的是枕頭!手臂猛然間一緊,手掌連帶手帕都被身後的人強行按在了自己的面罩上,2號掙紮了兩下,沉沉地睡去了。

    同在二樓的3號正準備進入客房確認目標是否有同黨,聽到輕微的響動,兩聲鼠吱聲確認情況,2號回答他的信號說明一切正常。3號躡手躡腳地進入了客房,確定房間裡沒人後出來時,昏暗中一身黑衣的2號已經從臥房那邊趕來和自己匯合了,並打著手勢告訴他臥房也沒人,繼續搜查。

    3號點頭轉身,忽然後腦一痛,枕骨挨了一擊,昏死了過去。

    摘掉頭罩後,波維急促地喘息著,同時暗自慶幸——如果來抓捕的密探是當初自己帶隊時的那幾個人,恐怕自己早就落網了。

    緊張地向樓下望望,還沒有人上來。波維蹲下快速地搜索密探的口袋,沒有值得攜帶的東西……他突然聞到了一陣輕微的煙草味道,他不抽煙,對煙味尤其敏感。波維猛然側向跳躍,接連的前滾翻躲開了身後密探的子彈。起身後前衝揮拳打向的來人,拳拳直奔密探要害。

    槍聲引起了其他人的警覺,顯然對方經驗豐富,不急於制服波維,只是一邊纏鬥,一邊大聲呼喚同伴。

    尖銳地哨聲響起,集合收網!

    「見鬼,麻煩了!」波維心裡暗罵,同時躲過對方的拳頭,搶身跑進臥室,對方緊追不捨。

    密探衝進門內突然停住,目標舉槍,黑洞洞地槍口對著自己。

    波維槍口壓低,向密探大腿中了一槍,快步上前用槍托打歪了吼叫中的密探的下巴。對波維來說,對方企圖活捉自己就是他最大的優勢,這讓波維無需擔心自己當下的性命問題,但他也不想輕易殺人。

    又一個密探衝了進來,剛奔到門口就被藏在門口牆邊的波維用椅子撂倒了,腦袋結實地挨了一下,半截椅腿在頭椅相撞的瞬間橫飛而出,可以想像他的痛苦,倒在地上不住地翻轉。接著進來的傢伙舉刀便刺,波維左手封住了匕首的來路,抓住對方的手臂向自己的方向一送,右手手掌裹在在對方的耳洞上,接著是腮側、喉嚨、後腦。又一個傢伙躺在了地上。

    波維快步跑向樓梯,探頭相望,企圖從樓梯側面的後門到達馬廄,但是已經來不及了——5五六個密探端槍沖上了樓梯。看見波維後舉槍便射。密探的人數比想像中的多!

    「該死。」

    波維縮頭回來,看來抓活的和抓健康的確實是兩回事,心裡咒罵著,轉身又跑回臥室。

    密探們很快到了臥室門口,隊長迅速打著手勢,組織好了隊形,3人接連滾翻進屋,另外三人在外托槍掩護。先進屋的三人舉槍環顧。

    三個黑裝密探昏倒在地上,屋裡沒人……

    「隊長,你來看看這個!」

    房間右側的書架被人推開了,牆壁裡一扇半人高的鐵門敞開著,門後是黑洞洞的密道,不知道通向哪裡。

    「你留在這,其餘人跟我來!」

    隊長立刻下令,帶隊進了密道追人,留下一個在密道口盯著。

    看著同伴都已經進了密道,被留下的傢伙左右環顧。

    「這房間還這不錯,有錢的老爺真他媽會享受~~」

    密探不滿地嘀咕著,把槍背在身後,走到床頭,桌上有塊懷錶,銀色的外殼,看起來有些價值。密探把它拿在手裡,打開看了看,揣進了自己口袋。在房間裡轉了一圈,視線落在了牆上那副巨畫上……

    「這妞可真帶勁~~」密探吹了一聲口哨,目光落在了畫的落款上。「哈,還是胡安的手筆。」

    密探有些遺憾,這麼大的玩意想帶走可不容易,密探低頭沉思——或許一會可以和其他傢伙商量下,興許能賣個好價錢。

    發財夢還沒做完,恍惚間畫動了一下,猛然畫框從下掀起,框側撞在了密探臉上,他捂臉向後踉蹌了兩步。接著畫後的暗格里衝出一個人,那人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腳踹在他的膝蓋,密探在慘叫聲中跪地。

    「別動我的東西。」——畫後出來的人拽著密探的頭髮,趴在密探耳邊輕輕地說著。

    又一記手刀敲在這倒霉蛋的頸側,密探的身體晃悠了兩下軟了下去。波維從密探口袋裡取回懷錶,拖著他到了密道口扔了下去,關上了鐵門,再用兩把槍蹩住了鐵門的把手,推回了書櫃,擋住了密道口。

    這下他們要出來需要些時間了——密道是通向莊園外的,但是工程只幹了一半,因為那時候波維沒錢了。辛西婭派的滅亡跟波維脫不了干係,不過天知道他們真的被清理乾淨了沒有,為了防止未知的報復,波維在房子改造的時候讓卡修設下了不少機關。

    人生總是難以預測,這條密道是身為密探的波維為預防辛西婭派而建,想不到今天竟然是幫他從密探手中逃脫。

    年輕人走到畫邊,從畫後拖出第一個進房間的傻瓜,這傢伙身上只剩下一件貼身短褲,紅蘆花的麻醉劑使他還在昏睡——他的黑色形動服正套在波維身上呢。

    輕輕地撫摸著畫表,畫框在剛才的打鬥中出現了破損,波維有些心痛,狠了狠心,拿過房間裡的提燈摔在了畫上,一根火柴劃過,巨畫開始燃燒——波維不想自己走後這幅畫流落到黑市上去。

    書櫃後邊傳來了劇烈的砸門聲和叫喊聲,波維拿起床邊自己的衣物,回頭看了看還在地上昏睡的幾個傢伙——上帝保佑這些傢伙能及時醒過來吧,在大火燒到他們前。

    撕開身上的黑服,波維披上外套,轉身下樓。

    從樓梯後的暗門出了起居建築,進了馬廄,波維趁著迎風花的夜色離去了。

    -

    「廢物!全都是廢物!!!」

    博灣中心情報廳的石竹館裡,威廉.龐鷲咆哮般嘶吼著。

    「我怎麼養了你們這一群廢物!你們告訴,我要你們幹什麼?我要你們有什麼用?這麼多人去還抓不回來一個人!」

    在威廉.龐鷲似吹風機一樣的謾罵下,情報廳眾官員沉默不語,沒人敢搭茬——威廉罵得不是沒有道理,現在情報廳養得都是些只會伸手拿薪水的閒人,真正有能力,並且能做些事情的人不多。王國這些年就像一顆爬滿了蛀蟲的大樹,一直在腐化,幾乎爛到了根部。哨鷹們也不例外,雷歐.夜蝠在任的時候有所改觀,不過,他瘋了。

    這幾年哨鷹裡是出過一個人才——遺憾的是那人正是他們現在要抓捕的對象。

    議廳裡其他人悄無聲息,只能聽見威廉粗重的呼吸聲,廳長英俊的面容已被怒火熏燎得青筋暴起。

    「你們說話啊,我要人!我要他的人,我要把他帶到情報廳來!過幾天通緝令就要下發了,到時候各地的治安廳也會手。我要國王抓到他之前把這該死一萬次的王八蛋帶到我這兒來!」

    「伯……公爵大人,我們已經凍結了他的財產,各地的情報廳都在查,他現在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終於有人說話,雖然沒什麼建設性。

    「當務之急是監控好各個港口,別讓他逃到海外去。」

    「還有他最可能去的地方,都要監視起來。」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

    「最可能去的地方……」

    威廉.龐鷲皺緊了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

    -

    大岩桐省的金盞菊城

    繁華的小街人流擁擠,兩側攤位擺放不是很整齊,各式花樣的小商品應有盡有,不遠處的舊衣男子拉動著手風琴,送來不是十分明透的旋律,沿途過客偶爾打賞些零錢。

    身材修長的風衣男子從面包店出來走上小街,手裡捧著面包袋,嘴裡還嚼著塗過黃油的黑面包。

    迎面兩個黑制服的警察拿著警棍在尋街,男子壓低爵士帽的帽簷轉入街邊的銀行。

    左右看了看,男子拿出懷錶,拆開懷錶的後蓋,從裡面取出了一張幣票,遞給了銀行的夥計。

    「先生,一共是100金盧瑪,您全部取走嗎?」

    「不,先給我20,其中一半換成零錢。」男子露出一張俊秀的面孔,微笑答道。

    銀行的夥計兌換了20金盧瑪給了男子,收回那張舊幣票,簽蓋了一張新的給了他。

    男子出了銀行的門,走上了通往圓形廣場的輔街。

    「還是用上了。」

    取過錢的波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現在波維的財產應該全都被凍結了,不但取不出來,還會暴露自己的位置。而這張全國通用的銀行幣票是格瑞塔小姐藏在懷錶裡留給他的,懷錶裡還有一張紙條,告訴他這錢隨身攜帶,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用。幣票開戶人的名字讓波維驚訝——利奧波特.灰羽。

    本來波維一直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在博灣見過埃莉諾的時候,她告訴波維,那是唐納德遠在海外兒子。這麼說來格瑞塔小姐跟唐納德的兒子早就認識,並且關係還不錯?波維還有一件事搞不明白,多年前格瑞塔小姐送自己離開迷霧之丘的時候,演了一場戲,還對自己說了一些話,再加上為自己準備的這筆應急錢…… 格瑞塔小姐早就知道自己會面對困境?

    不對,格瑞塔小姐是個背景不複雜的人,這個波維可以肯定,至少她跟博灣的各豪門扯不上關係。那麼就是說送自己離開時格瑞塔小姐猜測出自己可能不是龐鷲家的人,會被利用後拋棄……

    想到了格瑞塔小姐的話和迷霧之丘的大家,波維猶豫要不要回去看看。不過考慮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會給他們帶來麻煩,波維還是放棄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密探們要追著自己不放?——現在自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還糊裡糊塗地逃亡。

    波維苦笑,還有比這個更糟糕的嗎?

    轉過街角,波維從攤邊買了一張報紙——這種墨塊印刷的東西在王都很流行,但在金盞菊和迎風花,還是新鮮玩意,消息也慢些。

    波維剛拿起紙張,掃了一眼,隨即雙手一抖,報紙掉在地上……

    -

    "白蜘蛛"沉沒,公爵遇刺身亡。疑犯公爵養子,國王異常震怒,下令全國抓捕。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8
第九章 她是我的罪

倫道夫.龐鷲遇刺身亡,千真萬確!

    按照被公佈的說法——公爵大人接國王旨意去威南處理事宜,並攜帶國家重金在迎風花搭乘「白蜘蛛」號返程,起航後的第二天晚上路經大岩桐省西岸「霧峽」海域,船身起火同時遭遇炮擊,最終沉沒,公爵大人和同乘的59人全部遇難。

    事發的第二天一早,經過的商船先是發現了白蜘蛛號的部分殘骸,殘骸都有被火燒過的痕跡,還有些碎片是被炸裂開來的。接著過往船隻陸續發現了海面上漂浮的白蜘蛛號乘客屍體,已經找到的有21具。其中一個就是倫道夫.龐鷲大公。是在離事發地點17海里的地方被一艘小型漁船找到的。大岩桐省的海警剛看到屍體時嚇得不清,從裝束、紋章和年齡上判斷幾乎立刻就得出了結論,但是這種大人物死亡的消息是不能信口開河的,幾經調查後並聯繫了博灣的人,終於由「疑似」改為了「確定」,上報給了博灣。

    倫道夫.龐鷲遇刺身亡,消息傳回博灣瞬時掀起一場渲染大波。

    倫道夫.龐鷲是誰?他是血債纍纍的「王都儈子手」,輔佐亞伯拉罕登基的最大功臣,當今威爾萊特的兩個頂樑柱之一,打擊反國王勢力的最尖銳匕首,守護亞伯拉罕政權的最堅實之盾。他是僅次於國王的權威,一生遭遇34次刺殺沒死的傳奇人物。

    可以說當今威爾萊特一半權貴都是仰仗他的威能才能有今日之風光。

    現在他死了,意味著什麼?

    對於權謀者來說,公爵的離去是不是等於空出了若干個實權位置?王都上層再次地震?重新選擇站隊?灰藍派得勢?龐鷲派一蹶不振?國王少了一個和亞歷山大之間相互制約的棋子?

    對於憂國者來說,龐鷲大公之死象徵著王國新動盪的開始?新的反亞伯拉罕勢力初露猙獰?還是辛西婭派毒牙仍未拔淨?

    拋開這些人不管,單對國王亞伯拉罕來說,王國政權多年不穩,現在自己最得力的臂膀又被生生卸下一隻。最信任的手下離去,讓亞伯拉罕.草鷺感到了切實的恐慌。自他登基以來第一次開始擔心自己的王位還能安坐多久。還有一個原因,讓他把恐懼和擔憂加倍轉換成了對最這次恐怖行徑的滔天怒火——在這個本來就很拮据的時候,他船上的七千萬實金被劫了!整整七千萬!

    亞伯拉罕火山炸裂一樣的暴怒,讓幾個無所事事的傢伙進了監牢,終於驅動了似老邁機械般繡死的刑法和情報機構。

    所謂辦事效率的提高,無非就是公爵死訊傳來的第二天,一份嫌疑人名單火速出爐,都是曾和公爵派有過恩怨或者利益衝突的傢伙——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藉機打擊報復,排除異己,更不知道這次又有幾個不明真相的無辜群眾要遭到迫害了。用來充當地心震顫表象的替死鬼從來都是不嫌多的,而貧民始終只能看到表象……

    咳咳,說回那份名單,正如大家猜測的。

    被很多人熟知的伊凡.龐鷲的名字,赫然在列!

    風火雷行,2周後幾乎全部嫌疑犯被捕,疑犯隊伍浩浩蕩蕩多達百人。

    被很多人關注的伊凡.龐鷲的大名,赫然不在列……

    當過哨鷹的年輕人不是唯一一個拒捕的,卻是唯一一個拒捕成功的。

    很多年以後情報廳已經改名,但那裡仍然會流傳一個玩笑——密探們經常會挖苦執行任務失敗的同伴說:「你應該向那個伊凡.龐鷲學學什麼叫做最專業的追蹤緝拿與反追蹤緝拿。」

    然後八成還會有人補充一句——「再祈求你的緝拿目標也跟那個伊凡.龐鷲學學什麼叫做世界上最愚蠢的自投羅網。」

    呃……不去說一些屬於未來的小趣聞,那些事遙遠到出了我們故事的覆蓋範圍。

    說回龐鷲大公之死,不管怎麼說,權傾一時的威爾萊特龐然大物,倫道夫.龐鷲死了,千真萬確,屍體上還被火槍開了兩個窟窿。他的兒子威廉.龐鷲—— 新任的龐鷲大公跪在父親的屍體邊上失聲哀嚎,發誓要將兇手碎屍萬段。

    無數達官貴人參與了龐鷲大公的葬禮,不管他們中有多少人在心底偷偷竊笑,國葬級的儀式絕對莊嚴肅穆。亞伯拉罕用超越女王辛西婭.蒼鷺葬禮規模的儀式告別自己的手下兼朋友,同時再三下令即使挖地三尺也要找住幕後黑手。

    對眾多嫌疑犯的審訊拷問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沒有取得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國王施加的巨大壓力讓情報廳和治安廳聯合組成的調查組織愁眉不展,他們曾想在諸多疑犯中創造一個兇手交差,但是太過牽強,沒有誰完全符合刺殺公爵的全部行為特徵。

    於是大家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那個在逃的嫌疑犯,其實大家心裡都肯定伊凡.龐鷲就是兇手,對於其他人的審訊只是一種形式上的程序,至少讓國王知道自己這夥人還在認真幹活……

    在伊凡.龐鷲在逃的整整一年半的時間裡,發生了很多事。

    治安廳傾全國警力在抓,密探們利用自己的網絡在找,甚至大岩桐在一次疑似目標的抓捕中還動用了地方軍隊。

    最終他們都沒得到結果。

    茉莉城的迷霧之丘劇院遭了殃,因為這裡曾是伊凡.龐鷲成長的地方,劇院被查封了好長一段時間,所有跟波維.情歌有過接觸的人都被帶走審訊並監視過。最後格瑞塔小姐通過各種渠道和關係疏通求情,甚至聯繫到了博灣的阿奇爾.夜鶯廳長從中調停,負責調查的眾老爺們才網開一面,還回了劇院眾人的自由,但依舊禁止劇院演出運作。

    最終發生了一件事使得迷霧之丘擺脫了這次危機——劇院的所有者,名叫利奧波特.灰語的人通過格瑞塔小姐為亞伯拉罕的登基20週年慶典捐助了一大筆錢,國王龍心大悅,下旨特赦,才讓劇院回到了正軌。

    受影響的不只茉莉城,遠在威爾萊特最南的迎風花城,波維的生意夥伴——叫卡修的年輕人被捕入獄,最終死在審訊中。所有跟伊凡.龐鷲有過生意接觸的商家都被傳訊,從服飾廠的老闆到跑船的嚮導和水手。鬧得最凶的時候,迎風花港兩天無人出船,1000多人滯留在港口,之後一個月迎風花的貿易量下降了三分之一,對當地貿易造成的影響可想而之。

    直到公爵死後一年零七個月的時候,折騰了許久的公爵刺殺案,也就是追查組織口中的黃金劫案才有了結果,各地張貼的通緝令紛紛下榜。

    主謀伊凡.龐鷲落網。

    伊凡.龐鷲的落網簡單得不可思議,以至於很多人笑稱這是世界上最沒大腦的行為。

    就像警察說:你首吧,絕對從寬處理。

    然後殺人犯就聽話地跑進治安廳說:我來了。

    事情是這樣的,伊凡.龐鷲在逃的第18個月,各地開始興起了一種傳言——那個號稱威爾萊特最漂亮的女人,皇帝的外甥女,棲鳳侯爵的女兒,一條裙子價值二十萬金盧瑪的利維亞桑.棲鳳小姐,重病不起,不久於人世……

    很快傳言流傳成各種各樣的版本。

    有人說利維亞桑和自己的未婚夫鬧了矛盾,被現任龐鷲公爵軟禁在家,因郁成疾。還有人說利維亞桑.棲鳳小姐和伊凡.龐鷲有過舊情,並參與了黃金劫案,利維亞桑.棲鳳的重病實為中毒,投毒人和劫匪實為一夥。還有人把兩個龐鷲家的小子因棲鳳小姐以命相搏的決鬥故事挖了出來,最後還流傳出棲鳳小姐想在死前見舊情人一面的荒唐言論……

    -

    對於傳言,沒有幾個人認真地剖析它的合理性,更多人把他當成打發時間的談資,無聊時刻的話題。

    而對於波維.情歌這個男人來說,利維亞桑的重病的消息就相當於威廉.龐鷲昂著頭,一臉輕蔑地對他譏笑著問——

    「你口口聲聲說你愛她,現在利維婭真的堅持不了多久了,而你在哪裡,你敢來嗎?」

    -

    所以,倫道夫.龐鷲去世557日之後的那一天

    在十幾隻長桿火槍槍口的瞄準下,波維.情歌腿部中槍倒在博灣城西夕顏莊園的草地上。

    -

    那一天夕顏館的主人聽到槍聲奔出門廳,看到一身鮮血的年輕人被按倒在地……

    那一天忍著疼痛在地上掙扎的小夥子看到姑娘紅顏如昔後如釋重負……

    那一天姑娘蹲在波維頭邊輕聲對他說:「你是我見過最蠢的人。」

    那一天年輕人的回答與《女主人》中男主角死前的對白如出一轍:「我知道,只是給自己一個藉口見你……」

    那一天利維婭問波維:「你在用你的生命驗證我對你是否有過真情?」

    那一天波維他試圖抬頭去看利維婭的表情,頭卻被治安廳的警察狠狠地按死在草地下的泥土裡……

    那一天棲鳳侯爵和女兒親自帶領治安廳的警察押解波維進了龍翼菊堡,把他交給了國王。

    那一天波維的心支離破碎,心灰意冷……

    -

    伊凡.龐鷲落網。

    -

    巨大的天平代表公正無私,細長的利劍代表懲惡揚善,蒙眼的黑布代表不分來人高低貴賤,健美的身材,堅毅的面孔——灰白色的執法者雕像矗立在法庭台階的上方。雄偉的石柱撐起博灣第一法廳壯闊的門庭,帶給人的是莊嚴、肅穆和威壓。

    二十年來最受矚目的一場審判在這裡舉行,公爵刺殺案的主謀在這裡受審。

    這次的審判驚動了博灣所有高層人員,國王亞伯拉罕親自聽審。

    這次的審判聚博灣三大廳長於一堂,三個大法官同時監法。

    這次的審判還創下了聽審人數含安憲兵人數的記錄,威爾萊特歷史上第一法庭還從來沒有哪次審判座無虛席,除了今天。

    法庭大廳裡阿奇爾.夜鶯的大法錘敲了又敲,在圓廳裡造成迴響,下下敲進人們心裡,彷彿死亡的鐘聲。

    一身囚衣的嫌疑人被帶進待罪的鐵籠,遠遠地對著前排的聽審者和法官們。

    人們發出了感嘆聲,多英俊的小夥子,還那麼年輕,竟然就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兇手。

    鐵欄裡的犯罪者垂頭散髮,對外界的一切無動於衷。

    阿奇爾.夜鶯向國王詢問,國王點頭示意,審判正式開始,雖然一切僅僅是個形式,做給大家看的——有罪的人會定罪,該死的人會死。

    「伊凡.龐鷲先生,請你抬頭看著我。」

    檢控官再三的提醒沒得到應有的回應,籠子裡的男人悄然無聲,彷彿什麼也聽不見。

    一盆冰水潑進,犯人有了反應,抬起了英俊面孔,木然望著檢控官。

    「公爵乘坐的白蜘蛛號被襲擊的那一晚,也就是它駛離迎風花港的第二晚,你在哪裡?」

    「在家。」

    年輕人晃了晃,吐出了兩個字,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誰能證明?」

    「沒人。」

    記錄官和法官飛速的記錄著,檢控官繞到籠側,又問道:「伊凡.龐鷲先生,我問你……」

    「我不叫那個名字。」年輕人打斷了檢控官的話後,又陷入了死寂。

    檢控官愣了愣,隨後問道:「我問你,你在情報廳當哨鷹署長的時候,你曾利用職權私下裡給自己偽造了『波維.情歌』這個名字……」

    「不是偽造,那是我的本名。」

    檢控官的問話再次被犯人毫無生機的話打斷。

    又一盆冷水潑進囚籠,檢控官翻動著手裡的記錄,搖頭說道:「很遺憾,根據資料,過去的合法居民中並沒有『波維.情歌』這個人,我問你,你偽造這個名字並把迎風花大量財產歸到這個名字下,有什麼目的?」

    大廳裡很安靜,被質問的犯人似被蟄了一下,緩慢抬頭,目光掃向遠處的聽審席位,最終停在一個人的身上,注視了片刻,然後犯人垂下了頭,喃喃回應道:「我不記得了……」

    檢控官又搖了搖頭說道:「伊凡.龐鷲先生,很多人都可以證明,在去年的慶功宴上你曾謾罵威廉.龐鷲先生,並讓威廉先生和公爵大人一同去死,此事是否屬實?」

    「我說過讓他們一起見鬼。」犯人淡淡地回答。

    看著記錄員記完,檢控官又問道:「去年表彰會結束後,你曾和現在的威廉公爵有過一場公平的決鬥,並被對方打成重傷。有沒有此事?」

    犯人木然點頭。

    「你是否懷恨在心?」

    犯人沉默了一會,再次點頭。

    記錄員的筆一刻不停。檢控官走到呈供桌邊,從裡邊拿出一張紙,看了看問道:「根據你在迎風花的生意合夥人的口供,白蜘蛛號沉沒的前兩日,你曾試圖指使他裝成領航者混上白蜘蛛號,我說得對麼?」

    議論聲不絕於耳,阿奇爾.夜鶯重重地敲了敲法錘。

    「你們殺了他……」這次犯人沒有回答,只是滿眼仇恨地盯著檢控官,隨後眼神裡的光彩又被死寂取代。

    又是一盆冷水,犯人在衝擊下晃了晃。

    「我再問你,我們在你迎風花港的船上搜到了火槍若干支,還有幾門火炮,而且都有使用過的痕跡,你用它們做過什麼?」

    「對付海盜……」犯人還沒說完,冷水已經淋到了身上。

    檢控官又從呈供桌上拿起幾張被火燒得殘缺不全的紙張和一張地圖,然後對犯人說道:「一年多前,公爵大人把自己的出行安排交給你去置辦,選船、路線和海警的挑選都是你親手完成的是吧。可以說你對公爵大人的出行瞭如指掌,是嗎?」

    犯人麻木地點頭。

    檢控官拿起桌上的物品,面向法官,又轉向聽審席。大聲說道:「這份手冊,記錄的是公爵大人的出行安排,這張地圖,標記了白蜘蛛號的航行路線,上邊甚至還清晰地在出事地點做過了標註。而這些都是從這位伊凡.龐鷲先生在迎風花城的家裡搜查出來的!」

    大廳裡響起了驚訝的感嘆聲。威廉.龐鷲幾乎衝出了聽審席,被手下人強行拉了回去。

    阿奇爾.夜鶯不得不再次敲擊法槌。

    「同樣被搜出來的還有這份邪惡的計劃書,犯人拒捕時還曾企圖燒燬它,我來唸給大家聽聽,讓卡修混上船接應,還有,設法點燃白蜘蛛……」

    大廳裡的場面幾乎失去了控制。

    「好了好了,請大家安靜下來,罪犯一定會被嚴懲。眾所周知,公爵大人此去威南為王國贏取了重大的利益,白蜘蛛號滿載而歸。」監控官示意大家平靜下來,轉頭看向法官,要求人證出席。

    得到了法官允許,一個侍者模樣的傢伙被帶進了證人席位,證人的到來讓牢籠裡的犯人突然激動起來,他把著欄杆轉頭望向聽審席,而聽審席的女人也站了起來,望著侍者發呆,很快被人拉著坐下。

    「請你自我介紹下。」檢控官對著侍者說道。

    「我……我是夕顏館的僕人。」

    直到此刻,站在罪犯籠裡的波維.情歌,萬念俱灰。

    「說說你在事發不久之前,你都曾聽到過什麼?」檢控官鼓勵證人。

    侍者看了一眼波維,很快低下了頭,指著他哆嗦著說道:「那天……這位先生在夕顏館門前反覆騷擾,要見……棲鳳小姐,小姐不願見他……他糾纏不休,還說他會比威廉先生更有錢,能為小姐搶來一座金山。」

    耳語聲剛起就被一聲巨響湮滅,一直沉默不語的國王亞伯拉罕再也聽不下去,捶案而去。

    國王走了,等到大廳裡再次安靜下來。檢控官站在牢籠前拿著記錄員長長的記錄單大聲說道:「我想對於伊凡.龐鷲就是犯人這事我們早就沒有了任何爭議,我們唯一好奇的是這麼邪惡的龐大計劃絕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伊凡先生,您不想說點什麼?」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鐵籠裡的犯人,都想知道這個罪大惡極的傢伙究竟是出於什麼心理,如何完成了這個可怕的計劃。而他又想對自己的行為做出怎麼樣的辯解。

    「讓我死吧。」

    那一天,在法庭上,靈魂早已不在的波維對所有人回答著,彷彿一具軀殼。

    「這麼說你知罪了?」

    阿奇爾.夜鶯廳長敲了敲法錘問道。

    那具軀殼似死人般點點頭說道:「我深深愛上了一個從沒喜歡過我的女人,她是我的罪。」

    -

    天平代表公正無私,利劍代表懲惡揚善,蒙眼代表不分來人——灰白色的執法者雕像依然矗立在法庭台階的上方,法庭的大門已然關閉。

    下一卷預告——《囚窗與飛鳥》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9
囚窗與飛鳥

第一章 陳年舊事

  博灣城西的夕顏館像往常一樣優美,莊園裡大面積種植的天竺葵都已開花,紅紫白藍各色不一,爭妍鬥豔。引得路人駐足觀賞。即使到了晚上,在莊園四周的院燈下稍微停留片刻,也能感受到陣陣花香隨風送出館邸,芳香四溢。

    今日的夕顏館依舊祥和,只是幾點躁擾略微破壞了它的寧靜。

    激烈的旋律從鋼琴室傳出,音符擠壓攀升,前後相鬥激烈拚殺,節奏似冰雹打過,快速但有序。

    風華絕代的麗人神情專注,演奏技藝出神入化,纖美的玉指在黑白世界之中穿行點踏,每次降落都帶來一聲快響,瞬間又被另一聲壓過,緊湊起伏,連綿變化,隨著最後一陣昇華的高音,一曲激盪的旋律收尾。

    凱莉進門將威南的紅茶放在桌上,注視著主人正在扣合鋼琴,小心地說道:「小姐,娜白小姐來了。」

    「不見。」姑娘轉身坐在窗邊舒適的長椅上,平淡地說道。

    「可她不肯走,我想您應該見見她。」

    小女僕凱莉有點委屈,客人的脾氣都發在她身上了。

    姑娘閉目沉思了一會,對女僕說道:「讓娜白小姐在書房等我吧,那裡都是些書,適合她發洩。」姑娘說完歪頭想了想,補充道:「替我準備好浴盆和換洗的衣物,千萬用溫茶招待娜白小姐。」

    小女僕扁扁嘴最出去了,主人也起身去招待客人,想必不是一次愉快的經歷。

    -

    書房裡兩個女人相對而坐,氣氛卻不如往常談笑隨意那般和諧。

    「你的態度讓我噁心!」

    娜白小姐上前從利維亞桑小姐手中搶過後者正在賞讀的那本《草藥的玄秘》,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剛換了一身衣服的利維亞桑坐在沙發裡,瞧了瞧娜白小姐,也不作聲,又從桌邊拿起一本《女王傳》,繼續翻閱。

    娜白小姐氣得直跺腳,回身尋找,很失望,茶盤已經被撤下去了,沒什麼可潑。

    「你怎麼不說話?我沒見過你這麼冷血的女人!」娜白小姐站在利維亞桑面前,擋住了窗口的光線,憤怒地質問。

    「我在等你消氣,現在你好像什麼都聽不進去。」利維亞桑從容答道,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娜白小姐想撕了她的臉。

    「我求你,你得救救他!」硬來不行,娜白小姐軟語相求。

    「救誰?」

    「你知道!」

    「為什麼?」

    「你混蛋!」

    利維亞桑和娜白小姐對視了片刻,看到了對方眼中真切的焦急,隨後勸解說道:「我知道你喜歡他,他是在我這裡被捕沒錯,但是這本身跟我並沒有什麼關係,他犯下了罪行,理應得到處罰。」

    「可他是為了見你才被抓到的!他為你冒死前來,為你他什麼都做了,你呢?你不愛他,至少你應該理解他這份心意……」

    「我想你搞錯了立場。我並沒有要求他這麼做。於公,他劫走了大量的王國財產,謀害了60條人命。於私,他殺害了我未婚夫的父親。」利維亞桑伸手打斷了按白小姐的話,話語堅決。

    「我才不管那些,國王把他交給了你父親!國王也肯聽你說話!你能救他,我求你!」娜白小姐拚命地搖晃著利維亞桑的手臂,說著說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們亂用刑,把他打得像個血人……」這個時候的娜白小姐確實什麼也聽不下去,姑娘只顧著哭著發洩自己的傷心。

    「還拔掉了他的指甲……你知道嗎?」

    娜白小姐哭聲越來越大,一做在沙發上。

    利維亞桑「啪」地一聲合上了手中的書本,站起身來,憤怒地瞪著娜白小姐,最後不耐煩地說道:「我想你要清楚,我也救不了他,更不會去救一個罪惡滔天的囚犯!」

    利維亞桑的聲音很大,讓娜白小姐愣了愣,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利維亞桑對自己這麼不客氣。

    隨後娜白小姐抹去眼淚,站起身來盯著利維亞桑說道:「自私、勢利、冷血,我以曾與你為友而羞恥,更替伊凡.龐鷲不值。」

    說完姑娘提裙走向屋外,抽泣不止。

    走出幾步姑娘又低頭轉身大步走回。

    一把搶過利維亞桑手裡的那本《女王傳》,旋轉了半圈,再塞回了利維亞桑手裡。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利維亞桑秀美清麗的臉上,姑娘這次出門再沒回頭。

    ——————

    監牢的鐵門鏽跡斑斑,刑具架邊上的烙鐵燒得通紅,沾過水後冒著白煙,發出令人心底發毛的嘶嘶聲。

    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叫衝擊著行刑者的耳膜,那叫聲的慘痛讓離行刑室不遠的棲鳳侯爵不自覺地堵住了耳朵。英俊的侯爵大人在等候室裡不住嘆息,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起,低頭盯著桌面,沉默不語——他已經整整一下午沒有說過話了,他想阻止,卻沒辦法。

    刑訊進行了好幾天,叫伊凡龐鷲的年輕人什麼都沒有說,反反覆覆中,只有一句話——「讓我死吧,求你。」

    「侯爵大人。」行刑者來到伊格納茲身邊,躬身敬禮。

    「招了沒有?」

    侯爵站起來急切的問。

    行刑者搖搖頭。「昏死過去了,您看要不要換個花樣……」

    「夠了!」

    侯爵大人憤怒地打斷了行刑者的話。

    「可是陛下……」

    「陛下那裡我去說,帶我進去看看。」

    行刑者帶著侯爵大人進了監牢,一股肉焦的臭味撲面而來。

    年輕人赤裸地被綁死在木架上,皮鞭的抽痕撕開了皮膚,橫七豎八遍佈了全身,十指血肉模糊,指尖的鮮血順著木架流淌,落在架角匯混成一線,胸前被烙鐵帶走了一塊皮肉,本來英俊的臉已經看不清本來的面貌,只剩下傷腫和瘀血。

    指甲裡的竹籤還沒有拔出,角落裡的大鐵夾張耀著血紅的銳牙。

    「讓我死吧……求你。」此時已經被冷水淋行的年輕人恢復了意識,眼睛半睜,目光迷離,虛弱沙啞的乞求著。

    血淚代替了汗水流淌,罪惡的債務用肉體的凌虐去償還。

    聖者懲戒邪惡,慘叫往往是贖罪最真誠的祈禱。

    誰也說不出從什麼時候開始刑訊成了灰暗牢獄正義的規則……

    伊格納茲走近了木架,才瞧了一眼,便不忍去看。

    「快來人,趕快治好他!」

    -

    傍晚的時候波維再次醒來,躺在了單人囚房的大床上。身上的傷口塗抹了傷藥,嚴重的地方經過了包紮,但繃帶下的劇痛仍然無法掩蓋。筋肉的牽動撕扯後下下都是逼近骨髓的痛楚。

    波維牙咬微微抬頭,看見伊格納茲侯爵呆坐在床邊,一臉懊惱地抱著頭不說話,彷彿一尊蠟像,而他腰間著一把短柄匕首……

    監牢裡只有他們兩個,安靜得出奇,鐵門外的獄卒走過後不久,波維聽見了伊格納茲小聲的話語,冰冷堅決。

    「我只給你一個機會,拿起我腰間的匕首,如果你有能力刺傷我,你可以挾持我出去……如果你失敗了,我會以自衛的名義結束你的痛苦。」

    躺著的波維只能看到伊格納茲的側面,而侯爵並沒有看波維。波維偏頭看了看匕首,再次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臉上的肌肉在抽搐,與苦痛的鬥爭時刻不停。

    「國王不會放過你,我也只能做到這麼多,這已經違背了我的原則。」

    「讓我死吧,侯爵大人。」

    伊格納茲閃電般拔出匕首,轉身朝著波維的胸口猛然刺下。

    波維沒動,匕首尖端停在波維胸口不遠。伊格納茲將匕首扔在床上,身體向前移了移,坐在了鋪著稀疏枯草的冰涼地上,背依著床邊。

    這時候他看起來沒什麼侯爵大人的威嚴,也好像不在意波維隨時可以抓起匕首給他兇殘一擊。

    「如果死就能解決問題,這世界真的簡單了太多了……」

    侯爵大人抓起一根枯草,攥在手裡問道。

    「我不明白,你喜歡我女兒哪裡?就因為她繼承自他母親的美貌?」

    波維還是沒有回答。

    伊格納茲也不在意,彷彿只是自說自話。

    「在我看來,你跟利維婭之間,從沒發展出真正的愛情,尤其是你,近似一種病態的佔有,這讓我覺得危險,也是我一直不希望她跟你走在一起的原因,儘管我早發現了你的才華和膽識。」

    「你永遠不會明白。」冷漠地年輕人淡淡回應,目光盯著囚室的棚頂。

    棲鳳侯爵瞧了瞧波維,順著年輕人的目光看了看了,上邊什麼也沒有,伊格納茲仰頭苦笑了一聲。

    「你讓我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苦澀的笑帶動了伊格納茲肩膀的起伏,侯爵大人把頭低下。

    波維看不見他的表情。

    「以前我發瘋似地愛上了一個女人,可以說是朋友的女人,那時候在打仗,他托我去照顧她,我找遍了威爾萊特,卻發現找錯了方向,等我見到她的時候,我的朋友已經死了,如果我能早到幾天……」

    棲鳳侯爵慢慢吐出一口氣,傾述著陳年舊事。

    「她從來沒在人前哭過,一次都沒有,我總是盯著她的背影,一天又一天,一天再一天,遙不可及……」

    「我知道她心裡有塊缺口,我朋友死後,她的心也死了,而我只能在她身後,什麼也做不了。每一天,看著她執著於自己責任,看著她故作堅強,麻木機械的為別人而活。我發誓要守護這個女人,我想靠近她,抱緊她,我受夠了她故作冷漠的面孔,我想讓她哭出來……」

    「那時,我還沒有今天的地位,我沒機會站在她身前,甚至無法與她並肩而行。」

    侯爵回頭看了波維一眼,後者依舊與苦痛拚鬥,四肢顫抖……

    「其實即便我有了今天的地位又能怎麼樣呢。」彷彿不在意波維聽進去與否,侯爵大人陳述依舊。

    「我告訴自己有一天她會忘了那個人……可是最後,她卻把格溫多琳強塞給我。」

    「我尊重她,不違背她,我為她改名伊格納茲.棲鳳,我聽了她的命令娶了格溫多琳,可我還是忘不了她。」

    侯爵回頭對波維笑笑。「很可笑吧,背著利維亞桑的母親……」

    波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頂棚,毫無生氣地說道:「辛西婭.蒼鷺。」

    侯爵沒有作答,只是接著說著自己的故事。

    「她死後,很多人想要她的位置,最終亞伯拉罕贏了,舊臣們和亞伯拉罕爭鬥不休,她以前的手下罵我沒骨氣,罵我是亞伯拉罕的狗,說我沒良心,說我對不起她……」

    「她病倒的那天,我去見她。她說如果她不在了,就再沒人能壓制亞伯拉罕,她不放心我,說我嗜血好戰,她說如果發展到那一步,就順其自然,讓蒼鷺家到此為止,別再製造禍端,王國再經不起戰亂,她還讓我發誓……」

    「後來她走了,亞歷山大掃蕩北方,亞伯拉罕和倫道夫鎮壓王都,艾拉希婭也死了。我幾乎瘋了,從威南帶兵到了卡特蘭堡,她的文書官孤身來攔我,給了我一份信,信中她問我,你忘了自己的諾言嗎?」

    伊格納茲閉上了雙眼,用手矇住了自己的額頭。

    「最終我跪在了亞伯拉罕腳下,交了兵權,從監牢裡出來的那天我才明白她為什麼逼我娶格溫多琳,她早早替我留了後路……」

    「因為她不想再打仗,因為我答應她要維護王國的安寧,我給亞伯拉罕當了20年的狗……」

    「我要謝謝你。」

    伊格納茲回頭對波維說道。

    「對倫道夫,你做了一件我想了二十年卻一直不能做的事。」

    整整二十年後,伊格納茲第一次對外人講述了自己的往事,曾經的威南三省大總督辛秘歷程。

    棲鳳侯爵慢慢吐出一口氣,繼續說道:「你這個年紀,不該犯下如此的滔天大錯,我一度認為你是這些年輕人中最具能力和膽識的一個,如果你不是姓龐鷲,我甚至打算讓你做我的兒子,你犯了什麼錯都好,我都有把握救你,可你……我知道你可能會恨我,你閡女兒之間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對她們母女我虧欠得太多,如果她選擇你,我也不會反對……你不該為此走到今天這一步。」

    「那天接到利維婭的消息,我立刻趕來,你該慶幸自己沒落在威廉的手裡……你知道你的罪行,國王想要他的錢,現在誰也救不了你,你告訴我黃金的下落,至少我能保證你不再受苦,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前結束你的痛苦。」

    木架上的伊凡的嘴角動了動,彷彿笑了。

    「沒有什麼金子和同犯,讓我死吧,求你。」

    侯爵看著波維,漸漸開始搖頭,最後是全盤否定。

    「我一直覺得你閡很像,相似的性格、感情和經歷。但是你閡不同,你只是個懦夫,不懂事的小子,事業、前途、責任,你心裡什麼都沒有,就裝著一個女人,就憑這點你配不上我女兒。你那假裝自負的驕傲下是自卑,不敢擔當。你就知道逃避,從威廉出現開始,你就在逃避。你想死?匕首就在你身邊,你隨時可以。你想借我之手?你連的勇氣都沒有?你連昂著頭死去驕傲都沒有?你想帶著你搶來的黃金惡意地去死,詛咒著中一切,抱怨著不公,自私的死。你想看著亞伯拉罕暴跳如雷又無可奈何,你要瞧所有人的笑話,你等著看亞伯拉罕加重稅務滿足他的虛榮,你等著他再籌七千萬,你用威北十幾萬難民和幾十萬困苦民眾的悲慘唱你地獄的行歌。」

    公爵的辱罵讓床上的波維歪了歪頭,虛弱地嘲笑著。

    「侯爵大人你呢,你沒逃,你跪在亞伯拉罕腳下……」年輕人咳出一灘血,仍然像破風箱一樣反駁著:「你沒逃,你爭取了什麼?幾十萬民眾在你面前忍饑挨餓,你做了什麼,你失勢了!你的女王呢?她也不愛你,你愛上一個全世界地位最高的女人!你爭取到了?你沒守住她!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兩人對峙著,譏諷著,隨後沉默著。

    伊格納茲走到波維面前,拿起那把匕首——波維笑了,他覺得自己的生命終於到了盡頭。

    匕首狠命地紮在波維耳邊的床上,侯爵大人抓起波維的下巴,對著波維的臉一字一句地說著:「是,我沒守住她,她死了,她早死了,約書亞死的那天她就死了!」

    「格溫多琳、利維亞桑,我都沒能守住!她不愛我,沒錯!你想笑?嘲笑伊格納茲.棲鳳無能?還是譏諷佐拉.暗河自不量力??」

    「你看著我幹什麼?吃驚了?」

    「你!即將死去的小子。你不配用那種目光看我!」

    侯爵一把將波維推回床上,起身整了整服飾,短暫的情緒爆發後,恢復了常態。

    「明天早上,如果你還不說出黃金的下落,國王會把你送到歇斯底堡監獄,在那裡你再無我的照顧,會比現在痛苦一百倍,做為唯一從那裡出來的健全人,我可以告訴你,你將會知道什麼是地獄,直到你招供為止。」

    「你還有什麼話想留下嗎?」伊格納茲拉開牢門回頭問道。

    年輕人全無反應。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9
第二章 忙碌的眾人

   如果要問整個威爾萊特哪座城堡最美麗,答案無疑是被天使之環大街環繞的龍翼菊堡,幾百年來多位國王對這座非軍事防禦性堡壘的改建和妝點讓其戴上了藝術堡壘的王冠,詩人們曾讚美其為夢中城池、不應該存在於現實的天堡。

    二十年前,這座華麗城堡的一角,靠近女王寢宮的那一側曾經發生過一場大火,火勢異常旺盛,燒燬了不少頗有些歷史文化意義的起居建築,也吞噬了不少人,現在那個被傳為縱火犯的大人物已經不在世了,大火的痕跡也沒有遺留下來。亞伯拉罕登基後對那裡進行了重建,新起的建築較之前更顯奢華無度,如今那裡是王子加菲爾德.草鷺殿下的住所,而伊麗莎白公主和年紀較小的二王子都住在龍翼菊內離中心更北的館邸裡。

    「利維亞桑,灰藍大公是個怎樣的人?」

    晚餐過後,伊麗莎白.草鷺跟自己的好朋友展開了話題。

    利維亞桑偶爾會來王宮裡面呆上一晚,陪寂寞的公主說說話。

    草鷺家的女孩今年19歲,和一般的公主一樣,她有一群僕人服侍伺候,從小被教導各種宮廷的規矩和禮儀。

    「怎樣的人?」利維亞桑放下手中的樂譜,略微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沒什麼印象,我回到博灣的日子不長,這幾年裡見過灰藍大公的次數不多,感覺上是個嚴肅的長輩。」

    「哦。」

    公主順了順鬢角的落髮,有些心不在焉。「灰藍大公這幾年都沒怎麼回博灣來,只在龐鷲大公的葬禮上露過一面,然後匆匆回威南了。」

    「父王的二十年慶典,大公都沒有回來……父王有些不高興了。」

    說著公主嘆了一口氣,樣子有些幽怨。

    「他們兜,亞歷山大在威南呆久了,對父王不是那麼忠心了。」

    「嗯?」利維亞桑揚了揚眉毛,挺奇怪只知道書畫和戲曲的小丫頭什麼時候關心起政事來了。

    「聽誰說的?這種閒話讓陛下聽到可不好。」

    「大家都這麼說,上次他回來的時候帶的保鏢比宮廷裡的侍衛都多。」公主趴在床上,支著下巴,愁眉不展。

    「只是為了安全吧,更何況剛剛發生了龐鷲大公的事。」利維亞桑讓公主寬心。

    公主嗯了一聲,小臉有些紅,不經意地問:「你說,沃倫先生也和灰藍大公一樣嗎?」

    看公主切入了正題,利維亞桑笑了,拉過公主的小手,坐在了床邊。

    高高在上的身份,讓王室家的小姐成為被眾人仰望的目標。同時,也讓這些高牆中的花朵更加孤單,在戀愛和婚姻上,他們可以選擇的對象不多,很多時候身不由己。

    沃倫.灰藍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不太好回答。年輕穩重,內斂幹練?處事圓滑,野心勃勃?

    這些能對公主殿下講嗎?

    不過到是個現實派,自從自己跟威廉訂婚之後,他果斷地放棄了追求,轉換了目標。

    看著眼前沉浸在遐想空間裡的伊麗莎白小姐,利維亞桑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不太一樣,他是個優雅英俊、又很聰明的先生。」

    伊麗莎白紅著臉,撫摸著利維亞桑柔順的頭髮,轉移了話題:「你的頭髮真漂亮,我留不了這麼長,會捲曲起來的。」

    -

    博灣有全威爾萊特最炫麗張揚的城堡,也有歷史上最講究排場的皇帝。

    夜已入半,龍翼菊王廳公館燈火通明,侍者每小時進來更換一次驅蚊的熏香,這種混入蚊香的可燃香油是從威南的健樹上分泌出來的,產量不多,價格自然不菲,點燃後產生並不刺激的淡淡清香,同時還具有提神的作用。多數是名媛貴婦們妝點房間情調時候才燃燒的東西。

    不過對於亞伯拉罕這種人來說,只要為了舒適,女人用的東西也沒什麼不好,撥款讓女兒多採買些就是。

    熏香換了四次,國王仍然沒有離開公館,往常這是不可想像的,亞伯拉罕是出了名的撒手國王,能不管的事情絕對不會過問,除了夜晚床上的歡愉不可更替,其餘的事巴不得都交給手下做。

    無德也好,昏庸也成,反正這種評價國王是聽不到的。

    亞伯拉罕最近的日子有些難過,倫道夫死後,很多的事情需要他親自處理,相對以前,過多的工作讓他開始懷念當初三個人一起的時候——自己、亞歷山大以及倫道夫都還年輕,經常在一起花天酒地,也曾共同發誓要做一番事業,雖然另外兩個總在打架。

    當成年之後,三人各自繼承了家業,卻發現值得追逐的事物是那麼稀少,於是三人將目光望向了龍翼菊……

    亞伯拉罕將筆放下,桌上面有一張任命單,只寫了幾行,就停筆了。

    以格林頓.雕目和勞倫斯.骨翼等人為首的辛西婭派叛國者被處死之後,威北總督、王都憲兵統領等不少職位仍然空缺,都讓兒子一人代理下去也不是辦法。

    倫道夫死後,威中三省的代理人也沒有定下來。

    亞伯拉罕無人可用,準確的說是沒有誰讓他絕對放心,他可是任人唯親的代表。

    因為趕上倫道夫公爵的大葬,也由於資金的不充足,最終慶典沒有計劃中那樣盛大,這讓亞伯拉罕不快也無奈,二十週年慶典過去了一年,現在刺殺倫道夫的兇手已經抓到了,但是還沒查出什麼來。

    最初氣頭上的亞伯拉罕下令無論如何也要撬開倫道夫養子的嘴巴,誓要把一切弄得水落石出,拿回那筆錢,祭奠倫道夫,同時也為平靜自己內心的那份恐慌。

    幾天後亞伯拉罕冷靜了下來,清醒了之後,再聽聽兒女們的意見,更深刻的恐懼包圍了亞伯拉罕,這讓他無所適從。

    公爵的養子的確很有骨氣,死活都不肯招供。

    是真的倔強如此,還是想招而不敢?

    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那年輕人真的是主謀嗎?

    一個剛剛二十一歲的年輕人?

    如果不是,他背後站的人是誰?

    這種假設讓國王不願也不敢面對——如果倫道夫的死真跟他有關係,面對現在的威南三省大公,自己如何抉擇?

    二十年過後,人心都變得不似從前了嗎?

    國王突然有些害怕那個叫伊凡.龐鷲的犯人真的忍受不了痛苦,說出什麼不想聽的東西來。

    或者,殺了他?這樣就清淨了?

    可是萬一他是被驅使,真的知道些什麼……

    亞伯拉罕第一次對決定一個人生死如此躊躇不定。

    總之先把那該死的小子轉移到一個耳朵少的地方吧,真說出什麼來,至少能把消息控制住。

    大概很多年都沒有如此動腦了,亞伯拉罕感覺到了微微的偏頭痛。

    「其餘的改天再定吧。」

    亞伯拉罕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年過半百的國王風流依然,想起昨天侍女火熱的勾人模樣,亞伯拉罕帶人快步回了寢館。

    -

    同樣經常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發愁的還有威廉.龐鷲,老公爵死後的一大堆遺留問題等著他去解決。

    倫道夫生前所管轄的範圍之大難以想像,亞伯拉罕委與他官員任命權,從情報廳到治安亭都在管轄範圍,甚至還兼管著威中三省的軍隊。從某種程度來說,亞伯拉罕架空了自己,如果倫道夫有反意,恐怕亞伯拉罕的皇位絕對不會坐穩。

    倫道夫死後龐鷲派群龍無首,處於一個迷茫期,威廉露面的時間太短了一些,公爵死得又很突然,可以說權利交接的過度從來都沒有過。

    這麼一個年輕人,現在成為龐鷲大公,原來的龐鷲派會安心跟著他走?他抗得起支撐博灣穩定和王國安寧的大旗嗎?能成為照護眾多龐鷲嫡系的大傘?

    沒人敢保證。

    「瞧,事情太多,我都不知道從哪入手了,所以好多天都沒去看你。」

    有一天利維婭來到了公爵府,威廉指著二尺厚的公文,懊惱地對利維婭抱怨。

    利維婭沒說什麼,似笑非笑地搖搖頭,走到威廉的桌前,坐在了大公的椅子上,抽出一份公文,讀了片刻後,抬筆批註,寫好後遞給了威廉。

    威廉看了看,點點頭,處理的很合理,蓋上了大公章。

    姑娘沒有抬頭,很快第二份遞了過來……

    從中午到傍晚,姑娘和威廉手中的筆沒停過,時而兩人商量下,交換意見。

    直到公文見了底,姑娘站起來揉揉手腕,準備告辭。

    威廉送利維婭回去,馬車路過了杜若館,走上了博灣西郊的青石小路。

    打開車窗,沒有棲霞,金紅色的夕陽下,清風草地清晰地躍入眼簾,利維婭望著窗外有些出神。

    「在想什麼?」威廉拉過利維婭的手,輕聲的問道。

    「沒什麼,有些刺眼。」利維婭拉上窗簾,繼續說道:「現在也只能做到這樣,如果涉及到錢的問題……不夠的話,我進王宮去找陛下想辦法。」

    「難民的事眼下沒有什麼更好的解決方案,龍舌蘭省的賑災糧食已經在調運了,但是不夠。」

    姑娘說道這裡秀美面孔帶著愁緒。「只希望短期內不要鬧起來。冬天來臨前得拿出個主意……」

    「還有,我以你的名義給大公的舊部都下了邀請函,兩週後在杜若館招待他們,多留住一些是一些,下周你最好抽出時間依次拜訪,都是些前輩呢。」

    威廉有些慚愧,利維婭的聰慧他是早就清楚的,只是過分依賴一個女性讓威廉的自尊心多少受挫,尤其對方是自己努力想在其面前表現的那個人。

    一路無話,送到了夕顏館門前,姑娘下車。

    「利維婭。」威廉叫住了她。

    姑娘回身望著威廉。

    「不請我上去坐坐?」

    姑娘偏頭想了想,摸了摸耳垂。「以後這裡也是你的家,那時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威廉搶道:「忙過這一段我們結婚吧。」

    婚禮的事情確實要開始籌辦了,因為公爵的死亡,草草訂婚之後,威廉把婚禮一拖再拖,到現在連日期都沒有定下來。

    姑娘提裙微微一禮。

    「您是家主,一切都聽您的安排,我很期待。」

    -

    亞伯拉罕器重的人不多,阿奇爾.夜鶯就是一個,夜鶯從茉莉城調回博灣之後,掛伯爵銜,現任博灣中心法庭的廳長,是為數不多跟國王陛下說得上話的人物。

    自然每天前來夜鶯家館邸拜見的人多不勝數,然而一般是見不到的。

    今天有一位女士成功見到了夜鶯先生,因為她是夜鶯伯爵在茉莉城的舊識。

    會客廳裡,漂亮的姑娘將手中一隻信封放在桌上,推到夜鶯公爵面前。

    「十分感謝您一直以來對迷霧之丘的幫助。」姑娘目無表情,似座冰山,但話語誠懇。

    夜鶯沒去看桌上的信封,或許對裡邊幣票上寫著的數額不感興趣。

    「格瑞塔.翡玉小姐。」

    夜鶯頓了頓。

    「你比唐納德看起來順眼得多,美麗而有禮貌,我可以坦誠的告訴你,如果你是來感謝之前我替迷霧之丘解圍,那我歡迎你這個客人。」

    「至於利奧波特.灰羽想見伊凡.龐鷲的事,我奉勸你不要再提起。」

    夜鶯用手杖敲了敲桌上的信封,繼續說道:「錢很有用,但是在當前這個問題上,誰也沒有辦法。伊凡.龐鷲是個身份敏感的人,他現在什麼事情都沒有交代,任何想見他的人都要通過國王批准,而且還必須有人貼身監視。現在他已經被轉移到了歇斯底堡,別說是你的老闆,就是新龐鷲公爵和灰藍大公想要見他,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你的老闆不想進去陪伊凡.龐鷲一同吃牢飯,就最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格瑞塔嘆了一口氣,說道:「謝謝伯爵大人的提醒,我會原話轉達。」

    「你可以將它拿走。」阿奇爾.夜鶯示意姑娘收起信封。

    「不,這和求您的事情無關,無論如何請您收下我們對您的謝意。」姑娘說著深深一禮。

    阿奇爾.夜鶯點點頭,不再堅持,興許只是做做樣子,示意侍者送客。

    格瑞塔小姐出了夜鶯的館邸,沒有叫馬車,步行了一段時間,博灣的繁華並沒有引起姑娘的注意,她精神上有些疲憊。

    還有誰值得去拜訪呢?

    此行已經花了不少錢,得到的答覆卻都一樣。

    連見一面都難如登天……

    波維.情歌的坎坷人生就到此為止了嗎?

    格瑞塔.翡玉將手伸進口袋,裡邊有一封信。

    姑娘下定了決心,伸手攔住了馬車。

    就姑且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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