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夕顏館亡靈
「小姐,伯爵大人說誰也不……」
背著長槍地守衛伸手阻攔。
「沃倫,沃倫!你閃開!!!」娜白小姐一把推開守衛,闖入沃倫.灰藍的辦公房間。
「你這像個什麼樣子,哪有半點淑女應有的儀表!」沃倫.灰藍心情也不好,揮手示意守衛出去,將門摔上,對著妹妹大吼。
娜白小姐還沒有平復自己的呼吸,胸口一陣陣起伏,看樣子是跑著進來的。
「我的姐妹們都跟我說伊凡死了,是真的嗎?」姑娘拽著哥哥的胳膊急著追問。
「問這做什麼,你先搞清楚自己的立場!」
「我只知道他的勇敢,我喜歡他!」
「我只知道你被慣壞了!!!」
「是你……干的?是你幹的!!」姑娘突然怒目圓睜,抓住沃倫的領子,用力的拉扯。
「你瘋了!」
被激怒的灰藍伯爵甩了妹妹一個響亮的耳光,娜白小姐捂著臉含淚呆立,最後掩面離去。
沃倫無力地坐回椅子上,用力抓了抓頭髮,有些後悔,灌了幾口濃茶,情緒稍稍穩定,目光轉向桌面,三張不同來處的通知單靜靜地躺在上面。
——伊凡.龐鷲,死亡!
沃倫裂開嘴角苦笑,四年裡那麼多人去殺他,他竟然沒死。現在他拿著證據回博灣,終於還是死了……但誰能想到,一個死人也能製造這麼多問題。
——博灣,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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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雲日子讓每個人的心頭蒙上一層陰霾,天色較往常暗的更早。
傍晚過後,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清刷了城西郊外深青色的石板路,卻無法清洗人心中的哀傷。
稠密的雨滴在路邊低窪處打出環環漣漪,還未蕩漾開就被另一個雨滴沖散,車輪碾過,濺起一灘泥濘。
上帝在哭泣,就像在悼念逝者們的亡靈。
入夜,風雨交加,掠過瓦礫奏起令人寒心的沙沙聲。
狂風不肯停息,暴雨也不休止,一切都在試圖發洩,又好像無處宣洩。天地片刻白晝,驚雷撕裂心底潛藏的傷口後,露出軟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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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顏莊園的主人今夜仍然無法安眠。
「小姐,晚飯不合胃口嗎?」
女僕走進主人的房間,看見小姐仍站在窗前,小聲地問道。
「不,很好,凱莉。」
姑娘透過玻璃凝視雨夜,回答得心不在焉。
「您在看什麼?」
「我在等人。」
「小姐,那位先生,他已經……」
看著小姐模樣,女僕心有不忍——她已經在窗前站了整整一天。
「有些人哪怕不在了,也仍然有等候的價值,他是位守信的先生,即使化作英靈,他也會回來,履行承諾。」姑娘如是訴說,肯定又不容反駁。
雨水打在玻璃上,一片片水痕融合匯聚垂直流下。
「您不能這樣……」小女僕很難過,又不懂該怎麼勸說,站在小姐身後抹眼淚,小聲地哭了出來。
姑娘笑笑,替小女僕抹去眼淚,輕撫她的頭說道:「你哭什麼,我並沒有難過悲傷,也不會因此停滯不前,只是對他的虧欠,讓我不時回望。」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姑娘向外看去,視線中莊園門口一道模糊的身影似有若無,姑娘身體扶上了玻璃,明眸微睜,片刻後轉身向房間外跑去。
「凱莉,傘!」
急促地命令後,姑娘衝下樓,長跟女鞋在樓梯廳間踏出一連串急促的迴響。
「小姐等等,外邊雨很大!您自己……洛克,洛克!保護小姐!」
姑娘摘燈推開廳門,衝進庭院,將焦急的女僕和持槍的侍者甩在身後。
莊園的大門前,姑娘站立,隔著大門的鐵欄,望著對面的來人。
年輕人沒穿禮服,凌亂的白襯衣早已被雨水打透貼在身上,他低頭把著欄杆,臉色慘白,身體搖搖晃晃,雨水陰透了他的黑髮,順著臉頰、頸項,流進胸口。
年輕人踉蹌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開口,一股濃重的酒氣傳來……
「利維婭小姐……我找不到人傾述。」
「呀——」
緊隨主人而來的女僕緊張中一聲尖叫,彷彿看到了幽靈,弄得保鏢老洛克差點開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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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了男子吐出的污垢,小女普著拖把在房間外發呆——剛才真的嚇了自己一跳。
小姐將鬼魂扶進了她自己的臥室,還把自己趕了出來。這事……自己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
「凱莉,毛巾!熱水!茶!」
房門開了,小姐在召喚,名叫凱莉的小女僕清脆的應了一聲,下樓準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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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婭瞧著宿醉的波維,4年前的男孩又長高了,肩膀變得更加寬厚,青澀褪去,英姿顯露,雖然仍保留了當初那份秀氣,但也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了,只是有些消瘦。
酒氣撲面而來,利維婭嘆息地搖了搖頭,沒人知道波維到底了喝了多少酒,記憶中這個大男孩的生活很自律,酗酒這種事絕不是他的作風。
此時波維神志不清,老實地做在沙發上,只是有點搖晃,任由姑娘擦拭他身上的雨水,利維婭撥開波維額頭的頭髮,看見他慘白如紙的臉色,用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有些高,還在發燒。
姑娘換過了乾淨的毛巾,從頭髮、耳蝸、鼻眼至臉頰、下巴、頸部,再到胸口,細緻地擦拭著。突然姑娘的手顫抖了一下,解開他襯衣的鈕子——兩道傷疤觸目驚心,一條劃過肋下,直到心窩,另一個糾結地落在胸口。脫去他的上衣,看見左臂的傷口剛剛長出的新肉。
「死了,獨了……」
迷醉的波維喃喃自語,姑娘抽出手輕撫波維的背。
「我答應過弗蘭克的……那群畜生……」
「我害了他們……」
「比爾、安迪和小子個……」
「他們把那女孩活埋了……」
要說整個博灣有誰對波維四年的經歷十分瞭解,那就是利維婭。從隻言片語中,姑娘整理出了波維醉酒的原因,更對波維經歷的一切感到震驚,雖然一切還未清晰,姑娘已經完全可以想像男孩身上更多的傷口是潛藏在心裡。
波維突然一陣乾嘔,他想吐,什麼都沒有吐出來,他埋頭趴在椅子扶手上,哽咽聲傳來。
「小個子那麼機靈…我以為他永遠獨不了…比爾還說要回來結婚,我沒想到他們的勢力…出發時二十個人…獨了,埋了,他們把那女孩殺了,活埋了……畜生。」
姑娘無言以對,波維的心頭在滴血……
可能是哭累了,還是酒精的作用稍稍有所緩和,過了一會波維不再哽咽。直起身子眼神恍惚,晃悠著腦袋看了看周圍,最後歪著頭瞧著利維婭發呆。
「我又夢見利維婭小姐了……」
波維伸手夠了夠,沒碰到,姑娘連忙把手給他,波維一把將她抱住,摟得緊緊的,讓姑娘呼吸困難。
「我盡力了,盡力了…我總告訴自己時間一定來得及…利維婭小姐心腸真硬,一封信都沒有……」
「我討厭貴族……公爵……不像個父親……」
「我…討厭沃倫,我想抓他的把柄,還想嫁禍給他……誰也奪不走……」
姑娘一怔。
「您想要爵位…我就往上爬,您想要金幣我就去搶…只要你高興…」
「我討厭那個雨果……什麼威廉……」
姑娘僵硬的身體煞那間變得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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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功了…我想回去演戲……我累了…我好累……」
折騰了半夜的波維終於疲倦了,躺在利維婭柔軟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小姐……這……」
進來收拾的小女僕嘟著嘴,滿臉不滿,恨不得把波維從床上拎起來扔下樓去。
「別打擾他,收拾下客房,今晚我過去睡。」
利維婭熄了燈,輕輕關門,與女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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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雨停了,棲鳳侯爵的馬車駛入了夕顏莊園。
向來冷靜的伊格納茲上樓後,拿著信件一邊跑一邊喊。
「利維婭,利維婭,你醒了嗎?我都糊塗了,你還不知道,昨天到今天第四個伊凡……」
女兒從房間裡出來做了個噤聲地手勢,不明所以的侯爵愣了愣,將信交給自己女兒,進屋察看。
利維婭在房間外將信打開,裡面寫了一行字——伊凡.龐鷲將於今日傍晚抵達博灣。
房間裡傳來了手杖落地的聲音。
侯爵看到自己女兒的床上有個年輕男人險些支撐不穩摔倒在地,向來疼愛女兒的伊格納茲開始後悔對女兒過分地寵愛。
看見男子的臉後,剛拾起的手杖又掉了下去。
還好,男子香甜入睡的面孔使得誤會沒有進一步擴大,不過即便女兒解釋了經過,侯爵依舊耿耿於懷——狐疑的目光在兩個年輕人之間轉來轉去。
不是死了……或者晚上才到博灣……嗎?
伊格納茲走到床前,回頭問自己的女兒:「已經退燒了?」
姑娘輕輕搖了搖頭。
侯爵伸手試探波維額頭的溫度,手碰到波維身體的瞬間……
波維驚醒暴起,一拳直奔伊格納茲的面門,被侯爵用手掌擋下,隨之而來的肘擊也被侯爵輕鬆閃過,波維抄起床邊的燭台,鐵釘直刺侯爵胸口。
「波維!」
「小子,是我!」
自我保護的反射動作停在半空中……波維弄清了眼前的狀況,一臉尷尬。
也虧得是號稱博灣身手第一的『漂亮貴族』,換成一般人恐怕就要傳出在自己家裡被女兒的情人痛打的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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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地點換成了會客廳,不過這種舉動更像是鬧劇的餘興節目。
「你穿我的衣服還真是合身,說說怎麼回事吧。」
伊格納茲坐在沙發上,看著剛剛換過衣服,靜立在自己面前的波維說道。
波維羞愧極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喝了很多酒,然後,然後……」
然後波維也記不清。荒唐至極,波維自責。
「我可能暈倒在路上,大概是被利維婭小姐救了。十分感謝貴府的招待!」
波維說完一躬到底。
「利維婭?」
侯爵更懷疑了,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女兒一臉平靜。呃……算了,平時從女兒臉上也看不出什麼來。
「我不是說你突然出現在我們家,躺在……咳,博灣封城,公爵四處抓人呢,是你搞出來的?」
波維老實的點點頭,見到利維婭的父親,波維比見到公爵還要緊張。心裡還在不斷惱火——見鬼!怎麼留下這麼個印象。
「主謀是誰?」侯爵急問。
波維搖頭。
「你帶回來那封信呢?」侯爵又問。
波維搖頭。
「你信不過我?」侯爵再問。
波維搖頭。
這回輪到侯爵搖頭了——這小子是不是燒糊塗了。
「兩個已經落網了,也許還有更多,審訊結果應該很快就會出來。」波維看侯爵急了,連忙對侯爵說道。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昨天的消息說你死了。又有消息說你今天晚上到。」
「一週多以前就回來了,死的……不是我。」說道這裡波維低下了頭。
「到底怎麼回事?」
「4年前……」
在伊格納茲的再三追問下,講出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4年前波維跟自己的父親倫道夫公爵詳細談過,上任之後的第一年,他做了三件事。
波維棄用了密探的網絡,利用公爵的人馬滲透並監視了威爾萊特全境18家離省城較近的港口和省城商行,掌握進出港船隻的預定情況和各家族資金動向。
波維希望公爵能建議國王亞伯拉罕將全國軍權集中管理,這事公爵沒有答應,只表示會考慮。
波維挑選了20多個背景清白的人,展開了對11位爵爺遇刺案件的重新調查。
波維上任署長之後幾年,的確曾多次接近真相,最終無功而返。這讓波維對密探網絡徹底失去了信心,也確信自己的密信全部被截獲了。多次針對自己的刺殺也讓波維發現——敵人對自己的蹤跡瞭如指掌,更對自己的行為異常敏感。去年波維鎖定了博東省的傑羅姆.小鷹男爵,期望用他釣出大魚來,結果被傑羅姆牽引著,繞著整個威爾萊特轉了一圈。
在白熊陣的避暑莊園收網前,波維預感到這次接近了核心,目標不會是一無所知的小嘍囉,但十有八九仍將一無所獲。因為對手對自己一舉一動清清楚楚 ——不可靠的不只是整個密探網絡,自己身邊有人背叛了。
於是波維想到了利用這一點,能活捉傑羅姆最好,但是如果傑羅姆死了,那麼這是一種斷腕的舉動,事實上當波維他們抓捕傑羅姆的時候,見到的確實是他的屍體,這一次跟刺客是前後腳的差距,刺客甚至來不及清理現場……
以至於——小個子興高采烈地從壁畫後邊搜到一封信,沒等拆看就被波維搶了過去,緊張地收了起來。
那所謂的證據,實際上是波維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來放進壁畫後邊去的……白紙一張。
線索其實完全斷了,但對破壞分子來講,信裡寫了什麼?可能什麼都沒寫,也可能什麼都寫了,波維利用叛徒弗蘭克和給利維亞的信傳遞了一個假象,有人信了,有人不信,有人迷茫,但總有人會害怕——尤其是那些自認為有可能被當成尾巴切掉的傢伙。
除掉叛徒後,波維把偽造好的身份證明以及真的家輝、密探編號分給比爾、安迪、小個子和尼古拉斯。讓他們一週之後冒充自己沿著不同線路大張旗鼓地返回博灣,並囑咐他們千萬小心。
打草的棒子有了,至於能詐出什麼來,波維沒有半點把握……
弗蘭剋死後的第二天,波維比其他四個人早了一週,悄然返回博灣聯絡公爵拉網——這種容易誤傷好人的髒活也只有「王都儈子手」能擔當得起來。
最先跑的竟然情報廳的彼得勛爵——波維的煙霧彈把彼得弄得一頭霧水,這個依靠了半輩子情報的傢伙,在無法掌握波維的形動後第一個慌了。他和她的情婦攜帶大量金銀準備離開威爾萊特,被公爵的人馬按在了碼頭。當天同樣被扣在碼頭的還有4個家族的人,很不幸,刑訊過後證明都是不明真相的無辜群眾……
困擾了亞伯拉罕20年的『辛西婭意志』真相——最後戲劇性地被一個茉莉城的演員詐出了結果,不過最終這筆功績……算了,未來事未來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