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獅之火 作者:魚的水族箱(連載中)

mk2257 2011-1-4 19:33:5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 9231
mk2257 發表於 2011-1-4 19:44
以海茵之名_009 那一眼的心動  


小鎮人不多,卻平和而安祥,這讓迪倫有些意外,雖然他們跑了很久,小貓的速度又很快,但也不可能遠到哪裡去,就算不是戰區,也還是在戰區附近,但這裡的人民,似乎沒有感受到太多戰爭的壓力。


他們在準備慶典,一年一度的慶典,雖然因為戰爭沒有十分熱鬧,但在這個時節,但家家戶戶忙碌而喜悅的景象,卻已經是讓人意外的驚喜。


「午安!有人在嗎?」安卓跑向門口掛著休息的餐館,「客人上門囉!」


「今天過節,不做生意。」長了一臉大鬍子的老闆從廚房裡甕聲甕氣的探出頭。


「別這樣,拜託,我們大老遠從外地來的。」安卓賴在桌上,可憐兮兮的叫。


「外地來的!是專程過來過節的吧!」大鬍子老闆被引起興趣,終於從裡面走了出來。


「嗯!」安卓點頭,笑得像花兒一樣:「我和我哥哥從遠方來這裡過節,想品嚐貴地遠近馳名,新開的女兒釀。」


「是這樣的嘛?丫頭你運氣好,阿翰我的酒房今年剛好出了一批女兒釀。」提到女兒釀,大鬍子老闆笑得很開心:「下午的踩酒大會上,你可以來一起分享。」


「真的嗎?那真是太棒了。」安卓歡呼:「大叔,我可以見見那位姊姊嗎?我跟她一樣大,今年也是剛剛可以帶上頭花。」


「那可真巧,乾脆你跟我一起回去,兩姊妹也可以好好認識認識。」大鬍子叔叔扛起燻好的大火腿,熱情的邀請歡天喜地的安卓和搞不清狀況的迪倫到家裡作客。


「這次咱們家建的葡萄桶子,可是鎮裡最大的一個。」大鬍子叔叔驕傲又豪放的笑著。


大鬍子的女兒,叫雀兒,是個有著雀斑的活潑女孩,聽到安卓與她同齡,立刻拉著人躲進自己的閨房裡,吱吱喳喳的討論下午該插上哪朵漂亮的頭花。


大鬍子也不客氣,把火腿扔給老婆後,就拉著迪倫跑進葡萄園,跟著忙碌的工人一起,摘下一簍又一簍的飽滿葡萄,等洗乾淨晾好,再抬到早就準備好的超級大木桶旁,咕嚕嚕的往裡頭倒。


已成年的姑娘們拿著剛挖出土的酒罐,用玉米皮做的刷子在罐子裡頭慢慢的刷,等到下午歡慶過後,就可以一罐罐的裝滿,重新在埋進土裡,等明年十月來臨,又可以品嚐新釀。


忙亂過後,大鬍子的老婆敲著鍋底,大叫著吃飯了。


莫名其妙被拉著忙碌了大半天,總算可以休息的迪倫一屁股坐下,抓著吃得就狼吞虎嚥了起來,一早起來就沒吃東西,後來又吐了一堆,然後被抓去摘葡萄,現在他可真是餓壞了,什麼形象都顧不得了。


才吃了沒幾口,大鬍子就拿著啤酒找他乾杯,大正午的,迪倫實在不想喝,可大鬍子說了,不喝就是看不起他,他只好喝了,喝了一杯,自然會有下一杯,跟這個乾了,那個也就不能不乾,不一會迪倫就暈糊糊的啥都分不清了。


酒喝多了,話也就跟著多了。


安卓和雀兒下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的軍紀官和大鬍子叔叔兩人勾肩搭背,拍桌子仰天長嘯,滿嘴子胡說八道的畫面。


「他喝醉了。」大鬍子滿臉無奈的看著扒著自己的青年。


「誰喝醉了?」像是要證明他的話一樣,迪倫啪的拍桌著站起,然後砰的一聲又趴在了桌面。


「他喝了多少?」安卓好笑的問。


大鬍子伸出三根手指示意,順便翻了翻白眼。「沒見過酒量這麼差的。」


「嘖!真遜!」安卓戳戳迪倫的臉,捏捏揉揉玩成一個鬼樣子,看得雀兒在旁邊嗤嗤的笑。


醉翻的迪倫是被熱鬧的歡笑聲給吵醒的。


窗外,穿著潔白紗裙的少女們把裙子高高挽起,赤著腳兒跳進放滿葡萄的大木桶裡,她們開心的笑著,用力的將飽滿的葡萄踩破,又驚叫著躲避噴濺的汁液,少年們圍在木桶旁,吹著口哨大聲的為自己愛慕的少女加油打氣。


孩子們跑來跑去,羨慕的看著木桶裡玩瘋的女孩。女人們笑著看著,為著豐盛的晚餐忙碌,男人們則拿起樂器為那些女孩們伴奏揚歌。


木鈴、揚琴、和輕鼓,直笛聲飄揚,提琴聲奔放,輕快的音符和女孩們一起跳躍著,踩著豐盛的葡萄,舞在城鎮每一處角落。


「是音樂聲!」正隨著返程的運輸隊前行的雷曼抬起頭,看向樹林另一邊,隱約飄揚出音樂的城鎮。


「有什麼慶典嗎?」他問。


「是女兒節。」負責引路的嚮導縱馬跟上:「那裡是維爾達林鎮,是有名的葡萄酒之鄉,十月是葡萄成熟的季節,每年這個時候,鎮上的人就會聚在一起慶祝今年的豐收。」


「成熟的葡萄嗎!」雷曼笑了起來,「那不就代表會有新釀可以喝?」


「不只是新釀,運氣好的話,遇上家裡剛好有成年少女的,還可以喝上沉了18年的女兒釀。」嚮導的介紹,引起了雷曼的興趣。


「殿下,請不要跟我說您想去品嚐新酒。」看著雷曼臉上躍躍欲試的表情,他的副官格林在一旁搖頭:「我們的任務還沒完成。」


「別忘了,體察佔領區域的民情和狀況,也是這次任務的一部分。」雷曼的理由十足,振振有詞的道:「而且壓運的物資都已經交付,現在只剩下回去繳令報到,去看看也沒什麼,反正現在除了這種清閒工作也沒什麼大事等我回去決定。」


聽出了主子口中的自嘲無奈,格林心理有些唏噓,原本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王上太過急躁,臨時陣前換將,現在統領大軍,等著攻下波曼要塞的就是殿下了。


格林心理想著,臉上卻面無表情的暗示。「帶著大隊人馬不叫做體察民情,那叫做擾民。」


「誰說我要帶大隊人馬去了?」雷曼笑得很開心,很明顯的聽懂了他的暗示,看來他的副官也悶壞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欺負某人一下。「你們先走,我自己去。」


「您覺得可能嗎?殿下。」格林還是面無表情,心裡卻翻了個白眼。


「好像不太可能,格林你太需要我了,把你丟下,我怕你會哭。」


「……」格林繼續面無表情,殿下你太無聊了。


「算了。」看著沒表情的副官,雷曼嘆氣,「只好委屈一點,帶著你一起去了。」


最後,面無表情的副官格林,被無良的王子兼主子拖著一起,偷偷地離開了運輸的隊伍。


看到那女孩的第一眼,雷曼的心神就整個被吸住,就連剛開的新釀醇酒,都沒辦法讓他移開目光。


她大聲的笑著,毫不掩飾自己的快樂,在木桶裡又叫又跳,差點兒一跤滑倒,又扶著同伴放恣的笑。


她散開了她的髮,金色的髮在風中搖曳。


就像是火焰!熾烈的火焰,舞動著灼人的燙,所有的女孩,都因為她而失了顏色,只剩下那一叢火,狂野又不馴的火,在陽光下閃著光。
mk2257 發表於 2011-1-4 19:45
以海茵之名_010 女兒釀的滋味  



「那個女孩……」雷曼喃喃的道。

「很漂亮。」他的副官沒表情的接口:「比您的未婚妻漂亮。」


雷曼知道格林是在調侃順便提醒他自己的身份,但是那一種心動,卻讓他無法克制住那一種名為愛慕的衝動。


他看到女孩們嘻嘻哈哈的爬出木桶,一大群的男孩們等在外面,蜂擁著圍在她的身邊,向她獻上編織好的花環,但她卻微笑著拒絕了一個又一個,剩下的男孩猶豫著,最後終於打消了原來的主意走向其他女孩,並滿足的得到了她們的頭花。


似乎,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他抓了一個在兜售花環的本地人問:「他們在幹什麼,為什麼那些男孩要向那些女孩獻花?」


「你們是外地來的吧!」那個大叔笑吟吟的:「今天是女兒節啊!」


「女兒節?」


「是啊!屬於女孩們的節日。」大叔解釋:「男孩們可以向所有滿十八的未婚女孩獻花,如果她願意接受你的花環,給你她用來束髮的頭花,就代表她接受你的邀請,願意在晚上的舞會當你的舞伴,如果你表現好的話,甚至可以跟她一起,共度一個浪漫的夜晚喔!」


「怎麼樣,看上哪個女孩,要不要花環?一個只要五個銅幣。」發覺他的目光死死的黏在那最耀眼的女孩身上,大叔很曖昧的跟他眨眼:「能進木桶的可是剛成熟的花兒,看上了手腳可得快一點,不然會被人搶跑喔!」


「謝謝你!大叔。」雷曼叫,搶過花環,朝著那個讓他心跳不已的女孩跑了過去。


「喂!你錢還沒給啊!」大叔笑罵。沒表情的副官默默的掏錢為主子付帳。


「嗨!你好,我叫曼斯特。」雷曼朝著那個女孩說,發現自己心臟砰砰的跳,第一次感覺到那種帶著期待的忐忑,和手腳不知該如何擺的心慌和緊張。


「啊!你好,我是安。」安卓有些訝異的回頭,本以為自己拒絕一個又一個,就不會再有人找到她頭上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不死心的追過來。


不是她想打擊他們,不過她不可能留到晚上,與其讓他們到時候失望,不如現在就乾脆的拒絕。


安卓正想婉轉一點的拒絕眼前這個長得不錯還挺順眼的男孩,卻忽然聽到對方盯著自己以一種感嘆的語調癡癡的說:「真漂亮啊!像火的精靈,絢爛奪目,美麗而惑人,讓人怎麼也移不開視線。」


遠看就十分美麗,近看更加美麗了十分,那一雙眼,閃耀著活力十足的光,清澈透亮,像是會說話。


他情不自禁的嘆息:「讓人好想帶回家……」


話出口雷曼才察覺自己就像是那些見不得女人的青頭小子一樣,第一次見面就說出過於輕浮的話,不禁暗自唾棄自己沒出息,想自己在國都是那個風度翩翩,多少女人爭逐身旁,居然在這個時候漏氣。


正當他緊張著自己會因此給人家留下不好印象的時候,他看到哪女孩偏頭,以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他:「奧斯陸人?」


雷曼微微一震,目光一清,眼裡的癡迷瞬間褪去,只剩下被發現的驚訝。他的藍西亞語自認說的很標準,沒想到這女孩居然能憑著短短兩句話就發現其中的差異。


「是的,奧斯陸行走商曼斯特向您問好。」雷曼終於找回了平日的水準,優雅的彎身行禮,用的是藍西亞的標準禮儀。


安卓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奧斯陸人


看看這個自稱是行走商的奧斯陸人,那股子怎麼也掩蓋不掉的貴氣,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商人。


奧斯陸的貴族?跑到這個小地方來幹甚麼?這裡離打得最激烈的戰線雖然有斷距離,可也並不是太遠,她瞇了瞇眼,眼底掠過一絲冷意,那頭爆發的歡呼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聽著飄揚起的輕快舞曲樂,眼前快活起舞的少男少女們讓她打消了主意。


算了,這麼好的日子,不適合想那些腥風血雨的事。


她想著,聽見那個奧斯陸人對她說,「如火一般美麗的安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邀請您和我一起,一起共度今晚的美妙時光嗎?」


她楞了一下,這個奧斯陸人居然想邀請她!


「你是奧斯陸人。」安卓笑笑,雖然沒有直接拒絕,語氣裡卻有明顯的拒意。


「那又怎麼樣呢?今天可是屬於酒的節日。」雷曼揚眉微笑,沒有任何因為身份不同被敵視的尷尬,只有誠心誠意的邀約,「品嚐美酒是不分種族國籍的,如此良日,美麗的小姐您又何須在意那些煞風景的事。」


煞風景嗎?安卓覺得這個奧斯陸男人說到她心底去了。


是啊!有何不可呢?


她不想傷害那些純樸藍西亞男孩,不過這個奧斯陸人……拿來玩玩應該還不錯。


安卓偏了偏頭,風掠過她的髮,為了不讓髮絲吹到臉上而微微揚起的下巴讓她看起來有些驕傲。


「要小心,與火共舞,很容易被灼傷。」她提醒他可能的風險。


「能有機會被美人的烈焰灼傷,是我最大的榮幸。」他紳士無比的接受她的挑戰。


「只限今天。」她說,接受了他的花環,高傲的昂著頭微笑:「看在酒的份上。」


「只限今天。」他說,得到了她的頭花,誇張的撫著胸嘆氣:「感謝酒的相助。」


在那一個屬於酒的日子,他們暫時忘了屬於彼此的立場,一起品嚐了雀兒的女兒釀。


那是十八年前女孩出生那年所釀的酒,直到今年才開封請眾人共享。


十八年的酒,十八年的醞釀,醺然的滋味,有種輕飄飄的愉悅,讓人忘了所有煩憂。


剛醒過來的迪倫,酒意還沒退就又被大鬍子叔叔拉著乾杯,他一臉苦樣的看著軍團長大人帶著花環和一個胸口上別著頭花的男人跑了過去。


「那是怎麼回事?」迪倫一臉茫然的問。


「怎麼回事?」大鬍子叔叔哈哈笑,用力的拍著他的肩:「美麗的花自然有人想摘,你妹子今天晚上有伴了,我說小子,你不去摘一朵嗎?」


「摘一朵?」迪倫莫名其妙。


「是啊!」大鬍子叔叔很興奮,拿過桌上的花環塞進迪倫手裡,指著那些嘻笑著奔過去的少女們說:「去吧!去摘一朵美麗的花。」


迪倫被推到人群中,抓著花環一臉呆滯的茫然四顧,然後他聽到後頭嗤嗤的一聲笑。


「沒有人願意接受你的花環嗎?」可愛的雀兒出現在身後,看著迪倫手上的花環,笑得一臉淘氣。


「嗄?」迪倫傻傻的應。


「真可憐啊!」雀兒說:「看在安姊姊的份上,就給你一個機會好了。」


「嗄?」迪倫還是一臉呆樣。


雀兒被他的呆樣弄得笑翻了天,搶過他手上的花環,將自己的頭花插在他那傻呼呼的頭上。


「笨蛋!」她吻了他一下,然後笑嘻嘻的跑掉。


迪倫傻傻的摸著臉上的紅印,拉住又從身前跑過去的軍團長,指著耳朵上的頭花問:「這是怎麼回事?」


「笨蛋!」安卓同樣給了他兩個字,於是迷糊的輔佐官跑去問剛認識的酒友,雀兒的爸。


大鬍子瞪著他好一會,用很凶狠的語氣對他說:「臭小子,算你走運,記得晚上要好好對待我家雀兒,不然我饒不了你。」


糊里糊塗的輔佐官還是搞不清狀況,然後又被很不甘心的大鬍子叔叔硬拉著乾杯。


「今天可是女兒節!要多喝幾杯才成……」大鬍子叔叔砰砰砰的拍著他的肩膀叫:「我們鎮上的葡萄酒,淪陷前可是一桶可以賣上一銀幣以上。」


「喔!」迪倫已經快陣亡了,茫酥酥的跟著舉杯,然後忽然發現什麼似的瞪大了眼睛。


他抓著大鬍子叔叔叫:「你剛說什麼?」


「我說我們鎮上的酒,一桶可以賣到一銀幣以上。」


他叫:「不是這句。」


「今天是女兒節。」


他還是叫:「不是這句。」


「那還有哪句啊?」大鬍子叔叔一臉茫然。


「你剛說……你剛說……」


「他說他們鎮上的葡萄酒,淪陷前一桶可以賣上一銀幣的高價。」不知何時起就坐在旁邊,一直安靜看熱鬧喝酒的格林道。


「就是這句。」迪倫大叫。


「這句怎麼了?」大鬍子叔叔還是一臉茫然。


「問題大了!」迪倫繼續叫:「你說這裡是淪陷區。」


「是啊!」大鬍子叔叔嘆口氣,臉上表情明顯的黯然了許多:「亞林省被奧斯陸佔領後,葡萄酒的價格是大不如前了……」


「亞林省!」迪倫張大了眼,他們明明在昆斯藍省整修的啊!怎麼會跑到亞林省來了,想到火騮駒如風一般的奔馳。


不會吧!他們有跑這麼遠嗎?軍紀官覺得自己腦袋又開始暈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1-4 19:46
以海茵之名_011 陷入愛情的王子殿下




「這裡是亞林省沒錯,亞林省維爾達林鎮。」大鬍子叔叔一臉狐疑的看著他:「你該不會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吧?」


「我的老天!」迪倫的張口結舌,他聽過維爾達林這個名字,藍西亞最好的葡萄酒產地,可是……維爾達林很早就淪陷,現在在國都,一瓶維爾達林的的酒,可以賣上十個金幣。


這裡是淪陷區……看著眼前歌舞昇平的景象,迪倫不可置信喃喃的道:「這裡是淪陷區……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格林面無表情的打量迪倫。


這家伙有問題,密探嗎?不,就算藍西亞再怎麼差勁,也不可能有這麼白痴的密探,連自己在哪裡都搞不清楚。


仔細端詳著迪倫習慣性挺直的站姿,他目光動了動,藍西亞的軍人?


從迪倫的表情,格林大概可以想出他在想什麼,「奧斯陸對治下的子民向來很寬容,比藍西亞的執政者好多了。」


「這倒是……」大鬍子叔叔有點感慨,「雖然酒的價格低了,但要繳的稅金也少了,算一算還多賺了,嘿!就是被外國人統治的日子不好過,總是有點那麼提心吊膽的……」


迪倫呆呆的看著大鬍子叔叔和格林,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覺得很荒謬。


不是說北七省淪陷區都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嗎?


不是說被統治的人都生不如死嗎?


為什麼眼前所看到的,跟他之前所聽見的完全不一樣?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迪倫呆了好一會,終於想到有個人應該可以給他解答。


他衝進人群,到處尋找那個不負責任的軍團長,迪倫沒有注意到,格林那雙思索的目光一直的盯在他的身上,暗中跟著他走入了人群。


安卓玩得很開心,小鎮裡,熱情洋溢的氣氛,讓她放鬆了心情,和雷曼幾乎喝遍鎮上所有新開的酒。


雖然對這個奧斯陸人仍帶著戒心和一絲防備,可酒逢知己千杯少,尤其是遇到一個和自己一樣懂酒的人。


在這酒鄉,在這酒鎮,在這個日子能遇到一個能陪著自己喝酒、懂酒的人,還有什麼事可以比這更高興呢?


即使他們真的是敵人,即將會在戰場上相見,但在美酒之前,一切都不需要太過在意。


安卓真的很開心,開心到遭到攻擊的時候都笑得很燦爛。


「是你的敵人,還是我的敵人?」擒著那個拿著短匕的刺客的手,安卓半醉著朝雷曼露出一個酣然的笑,彷彿沒有看到那些正朝著他們包圍過來的惡徒們。


抓著刺客手的另一隻手,雷曼先是有些發怔的看著她醉態可掬的嬌俏模樣,隨即也跟著笑了起來。


「想殺我的人不少。」雷曼說。


「是嗎?」安卓笑的十分嫵媚,撩了撩長髮。「真巧,我也是。」。


不解風情的刺客掙動著,鞋底裡突然冒出利刃,卻被眼也不眨盯著美人忘神的雷曼險之又險的避過,然後被安卓裙擺裡的美腿一腳踢中要害。


「真是危險呢!」刺客的痛嚎聲中,安卓貼著雷曼的胸口,偏過頭勾起了嘴角,淡淡的酒味挾著她口中的芬芳,隨著可以讓人酥了骨的低啞語音吐露。


那是女兒釀,初成熟的滋味誘惑著雷曼,勾引了他有視線。


「打個賭吧!我賭是來殺你的。」她挑釁的挑眉,彎彎的眼像是月亮。


雷曼回以一笑,愉悅的回應了她的曖昧,他貼近她的唇,幾乎就要碰上,「賭什麼?」


「一瓶蒙塔利。」安卓說,偏頭躲過雷曼進一步的親吻,櫻唇卻故意擦著他的臉頰而過。


「再加上共飲的美麗夜晚。」雷曼笑著加上了注


「成交。」兩人同聲大笑、一起將刺客摔飛出去。


刀劍飛揚,驚叫之聲大作,兩個人就像似合作過無數次一般,你一拳、我一腳,你上踢、我下踹,配合的無比合拍,將暴起的凶徒打得七零八落。


雷曼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可以完全放心的交出自己的後背,因為,他的後面有她。


「美女,我們是天生一對。」錯身中,他對著安卓挑眉而笑,奪下殺向她的劍。


安卓咯唧一聲,摘下殺向他的刀,「帥哥,你的台詞過時了。」


凝望著對方眸光,頓步輕移又一拍,像是華麗的雙人舞,各自將刀劍送入了敵人胸膛,目光卻不曾偏移過彼此視線。


攻勢很猛烈,刺客一波又一波,但兩人就像是舞池中翩飛的蝴蝶,時分時合,默契十足的用一刀一劍,和殺不盡的刺客周旋。


「小心!」街那頭,傳來迪倫的驚呼。


看見天空閃現的銀光,雷曼想也不想的,撲向身旁的安卓。


白羽掠過,深深地射進靠在兩人面頰旁的地面,方向顯然是剛剛雷曼所在的位置。


看著壓在身上的雷曼,安卓笑的撩人無比,「看樣子,是你輸了。」


「好像是。」恨不得把人給收起來帶回家,只可惜時間不對,雷曼壓在美妙動人的少女身軀上,心裡癢的怎麼也搔不著。


不顧那個似乎是少女哥哥,拼命幫他們攔阻攻擊,同時不停朝他們鬼叫的少年,硬是壓了人家女孩好一會,才意猶未盡的翻身而起,「抱歉,看來今晚的舞跳不成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說是這麼說,其實安卓心裡也有些可惜。


不問對方身份的話,這個奧斯陸男人,的確是個不錯的伴,體貼又紳士,非常會討人歡心。


欸欸……難不成你還真想留下來跟人家跳舞?安卓對自己心裡的想法啞然而笑,躲避著箭羽,朝著賣命中的軍紀官衝過去,抓著人轉身就跑。


狼狽的逃竄中,安卓回頭朝那人叫:「喂!記得你欠我一瓶蒙塔利。」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迪倫邊逃邊叫。


「不知道。」安卓笑:「反正不是來殺我的。」


「是來殺我的。」後面追上來的雷曼不好意思的道。


「那你還跟過來幹甚麼?」迪倫慘叫,差點被亂箭射中。


「不好意思!」箭雨中,雷曼很抱歉的道:「我剛剛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安卓邊跑邊有趣的問。


「當然是忘了請問美麗的安小姐家住何方?」雷曼彬彬有禮的問,還抽空在亂羽中行了個紳士禮。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著追女人?」迪倫差點摔倒,覺得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安卓卻很開心,掩著嘴道:「第一次見面就要人家地址不好。」


「就是!」迪倫叫,差一點又被射到:「沒禮貌。」


「那約個時間下次再見?」雷曼不以為忤,再接再厲的要求下一次約會。


「最近挺忙……」安卓剛開了頭,露出一臉矜持,盡責的軍紀官就接著叫:「沒時間啦!」


就在這個時候,飛箭來襲的方向,傳出了幾聲慘叫,格林從聲音的傳來處跳了出來,面無表情的殺向那些仍未散去的刺客。


他從剛剛就一直跟著迪倫,發現雷曼被刺客包圍,敵人又有箭手在高處,第一時間就掩去身形,往箭手的方向摸去,替他們解決了最大的威脅。


發覺威脅解除,安卓立定身形,看著那頭的格林笑了笑:「你的同伴?」


「我最好的幫手。」雷曼也笑。


「不去幫他嗎?」看著格林陷入廝殺,安卓偏頭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雷曼道,顯然不是很擔心自己的屬下。


安卓眼兒彎彎,拉著迪倫跑掉,指著他後面又殺來的刺客笑叫:「等你沒被人追殺的時候再說吧!」


被刺客纏住的雷曼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美人跑掉,他心裡很生氣,於是那些打擾他追求女孩的刺客,下場也特別的悲慘。


坐在一堆被殺的七零八落的刺客身上,雷曼表情鬱悶的看著格林走到自己身邊。


「這下麻煩了!」他嘆氣。


「的確麻煩了。」格林沒表情的點頭。


殿下是臨時決定到維爾達林鎮,能夠知道殿下的行蹤,並這麼快就安排好刺客,這代表他們身邊肯定有內奸,而且還是跟他們很親近的內奸。


「怎麼辦,格林?」格林思索著,聽見他向來自信果決的殿下苦惱的嘆氣:「麻煩大了……」


他訝異的抬頭,看見自己的主子傻呼呼的撐著下巴,抱著不知哪順來的酒,一臉的陶醉的道:「我發覺……我好像真的戀愛了……」


正思考著可能內奸的副官,突然發覺自己對王子的問題認真是一件極蠢的事,那個正處於發情的王子殿下,可以直接歸入戀愛中的笨蛋裡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1-4 19:47
以海茵之名_012 迪倫的困惑



他們在月亮升起時回到了駐地。


迪倫滿心的疑惑想問,卻被軍團長大人一句累了要睡覺給打發出來。


他不是沒想在半路上問,但是醉酒加暈馬讓他攤死在火騮駒身上,連應該要與軍團長保持距離都忘了。


迪倫是一路吐回來的,把別人愛駒吐了一身的他也沒什麼臉去打擾人家休息,所以只能抱著滿腦子困惑,乖乖在水井邊幫火騮駒清理身軀,順便對著月亮嘆氣。


「怎麼了,好好的嘆什麼氣啊?」貝克把小花牽到他身旁,和他一起在月光下替馬兒刷洗。


他看看貝克,不知該從何說起。


「今天好玩嗎?」貝克笑笑,很溫柔的刷過小花黝亮的皮毛。


說到這個迪倫就鬱悶,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他和軍團長共騎,最糟糕的是當時已經吐到虛脫的他還被軍團長抱在懷裡,這讓他被虧了一整個晚上,還有人很同情哈曼,說迪倫是負心漢,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


誰是負心漢啊!迪倫直想仰天長嘯,更何況他連舊歡都沒了,哪來的新歡……


迪倫雙肩垮下,「我以為是出任務……」


不過,想到今天他們所去的地方,和後來莫名其妙的那一場打鬥,迪倫不禁沉思,難道軍團長真的是出任務,肩負重任潛入淪陷區去探聽消息?


不得不說我們的軍紀官某些時候真的是單純善良的可怕啊!


不,不可能的,那個女人,絕對絕對只是為了喝酒!想到某人平素的行徑,還有那最後抱回來的那一大罈子,酒迪倫打死也不相信。


還好,孩子,總算你還有點救,沒有一路單純~的蠢到底,知道自個主子是啥樣子人物。


「呵呵!」看著迪倫表情變來變去,貝克好笑的問:「維爾達林鎮的葡萄酒好喝嗎?」


「……」迪倫很哀怨的看著貝克,明明看到他回來的時候吐成那個樣了。


「咦!你怎麼知道我們到哪去了?」他突然想到。


「呵呵……」貝克笑了,沒有解釋什麼,只是用一種很懷念的目光說著:「以前每到這個時節,大小姐就會派人到亞林省,幫法佐曼老爺帶上當年最好的新釀,老爺還答應過大小姐,等她成年的時候,和她一起到維爾達林鎮去品嚐女兒釀……」


「女兒釀!很濃的葡萄酒……」迪倫皺起了眉,他還記得這個名字,那個酒鬼軍團長今天一直嚷著要喝的酒,大鬍子開瓶的時候還特地邀大家一起舉杯,結果他喝不到兩口就差點掛倒。


「啊!你們喝到了嗎?」貝克看起來很高興,「真是太好了!」


「你幹麼這麼高興?」


「我當然高興。」貝克開心的吹起了口哨,「大小姐喝到了女兒釀呢……」


那有什麼好高興的?


啊!迪倫突然想起,他當時喝的是雀兒的女兒釀,而似乎他們的軍團長似乎說過,她和雀兒同齡。


那個風騷又任性的軍團長,今年才剛剛滿十八嗎?


迪倫愣了很久,想到白天那些天真浪漫歡喜過節的年輕女孩,看著眼前用獨手為戰馬刷洗的戰士,忽然有些沮喪。


「我不懂……」


「不懂什麼?」貝克吹著口哨,開心的刷著小花。


「亞林省是淪陷區……」


「是啊!」


「淪陷區不應該是水深火熱嗎?」


貝克怔了一下,停下手上的動作,「你今天去了維爾達林鎮,你覺得他們過得水深火熱嗎?」


迪倫搖頭,就是沒有才奇怪。


貝克又看了看他,表情也很奇怪,「難道你很希望他們水深火熱?」


「當然不是……」迪倫啞然,「只是……在學校的時候,大家都說淪陷區的人過得很悲慘。」


「沒什麼慘的。」貝克搖頭,「搞不好比以前被藍西亞統治的時候更好。」


這是迪倫今天第二次聽見這種說法,他有些生氣,「為什麼他們不起來反抗?」


「為什麼要起來反抗?」貝克看著他,表情不再無謂隨意,「日子可以過得更好,不好嗎?」


「當然不好!」迪倫叫:「那是我們的敵人,是奧斯陸人,身為藍西亞人,當然應該起來反抗。」


「然後呢?」貝克很平靜的問:「死上一堆人,繼續在藍西亞的統治下,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


那是他剛剛用來形容淪陷區的詞。迪倫瞪著他,像是要把眼睛都給瞪出來一樣。


「別這麼看我,從某些部份來說,給奧斯陸統治比藍西亞統治過的好這是事實。」貝克不以為意,完全沒有任何心虛。


「胡說!」迪倫非常生氣,氣得要跳腳。


「不是胡說。」貝克笑笑:「你是首都人吧!」


迪倫點頭。


「所以你不明白,這些年各省的一般百姓過得有多辛苦。」貝克笑得有點冷。


「勞役、賦稅、強收納斂,從老國王生病開始,那些貴族為了一己之私,假擁立之名行自斂之實……」


「然後是強徵兵員,那場無聊內戰耗損了多少糧食,貴族的壓迫下,沒飯可吃的百姓已經很缺乏勞力耕田,卻還得被逼著把家裡的男丁送上戰場……就為了那些該死的王子貴族們之間的爭權奪利……」


「連飯都沒得吃的時候,如果是你,你希望給誰統治?」貝克問他,表情無比的認真。


「……」迪倫說不出話,這兩年他一直在軍校,聽的都是長官老師們的說詞。他知道在打內戰,但從來不知道,這場內戰讓藍西亞的人民生活的這麼慘。


但想想又似乎並不是不合理的事,如果不是藍西亞內耗如此可怕,又怎麼會在奧斯陸攻來的時候會無兵可派,甚至得動用上他們這些還沒畢業的軍校生。


「那些首都的貴族,根本不把平民的命當一回事。」貝克表情冷淡的說著,語調比月光還冷:「既然如此,那些可以活的好一些的百姓為什麼要替他們賣命?」


「可是……可是……」迪倫的腦袋被搞得亂七八糟,「可是他們是藍西亞的人啊!」


「抵抗異國入侵,這是每個人都該做的事!」他叫:「不然我們在這裡幹什麼?」


「作戰是軍人的職責,不是他們的。」貝克搖頭,很嚴肅的看著他:「身為將士,我們的責任是守護百姓國土,不是讓國土上的百姓拿著耕地的鋤頭去為家園作戰。」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在這裡?」迪倫很困惑,想起他之前跟自己說的話:「你本來只是個普通百姓,不是嗎?」


「因為……」月光下,貝克笑了起來,樸實而堅毅的臉上,神情十分的溫柔,「這是大小姐的意志,所以我們跟隨……」
mk2257 發表於 2011-1-4 19:48
以海茵之名_013 狂獅存在的理由


迪倫一直覺得,當初那些在配發處等退役的老兵騙了他。

什麼英勇的狂獅戰隊,無敵的301兵團,騙人的,全都是騙人的。


尤其是那個藍西亞新軍神的傳說,更是其中最大的騙局。


這只是一群集合了無賴、流氓和女醉鬼的雜碎軍團,雖然那個女醉鬼的確很強悍。


直到那一天,一個風塵樸樸的訊息兵從大營門口衝進來,迪倫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們會叫作狂獅戰隊。


「波曼要塞被攻破,73軍團殘餘部隊被困阿格安鎮。」


訊息兵說完惡耗就累倒在地,而那個很少清醒的女醉鬼當時只說了一句話。「整兵集合,準備出發。」


迪倫從來沒看過這麼有效率的部隊。


從他聽到那句話開始,不到三刻鐘的時間,兩萬名的部隊就完成集合,隨時可以出發。


身為軍團軍紀官兼軍團長輔佐官,迪倫緊跟在軍團長大人的身邊,第一次看到她軍容整齊的模樣。


安卓俐落的上馬,朝騎在馬上心情緊張的迪倫笑了一下:「別怕,第一次總是比較痛,痛過了就會知道其實還蠻爽的。」


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但能不能請你文雅一點……聽著耳邊傳來的轟笑,迪倫滿臉通紅,無地自容的低下頭,恨不得把某人的嘴巴塞上。


調戲完自己輔佐官的軍團長,隨手帶上金色的面具。


揮揮手,咆嘯之獅的將旗飄揚,哄鬧的嘻笑聲瞬間靜默。


她微微仰頭,迎著陽光,側身看著眾將士。面具反射著金光,莫名的,肅然的殺伐之氣降臨全場。


她舉手號令:「全軍,出擊!」


他們是狂獅,奔馳過原野叢林,從這頭到那頭,開始圍獵。


如果不是這段時間有貝克教他騎術,騎的又是在戰場上經驗豐富的小花,迪倫早就被隊伍扔下。


你看過獅群圍獵嗎?


迪倫沒有看過,但是他聽說過。


身為萬獸之王的獅子,是群居動物,平常總是懶洋洋的愛睡覺,但一旦到了狩獵的時候,就會群起而出,朝著認定的獵物伸出致命的獠牙。


他們突襲,由一隻先發起攻擊,其餘的埋伏包抄,在獵物被合圍時,一擁而上的衝上前撲殺。


安卓率領的輕騎兵,就是那第一隻獅子。


狂野而凶悍的母獅率領著獅群,衝向了包圍阿格安鎮的奧斯陸後勤補給。


他們一擊而退,引逗出驚怒交集的獵物,然後埋伏包圍,由哈曼領頭的重騎兵衝殺,最後貝克等人率步兵的合圍包夾,狠狠的絞殺。


太簡單了吧!奧斯陸軍這麼弱嗎?


當戰事結束的時候,迪倫還沒回過神,直到他們進駐阿格安鎮,他才知道,奧斯陸軍不但不弱還很可怕,他們幾乎將負責住守波曼的73軍團整個毀滅。


阿格安鎮也幾乎被毀滅,死氣沉沉的鎮裡,死人和傷患堆了滿地,如果不是還能聽見隱隱地呻吟,根本分不清哪個是死的,哪個是活的。


潰走逃散的奧斯陸軍在離去前放了火,看著被火燄焚燒大半的城鎮,強忍著噁心的迪倫聽見軍團長低啞的聲音,裡面有著強自壓抑的憤怒:「是什麼人領的軍?為什麼要塞會被破?」


「是以薩。」73軍團殘存的連隊長賽恩神情恍惚的回答。


奧斯陸最兇殘的狼軍……


他失神的看著那一堆屍骸,耳中彷彿又響起那一聲聲淒厲的慘叫哀鳴:「他燒殺擄掠,驅逐我們的百姓,用那些百姓的生命開路,沒有人忍心……沒有人忍心……」


他們都是被強徵來的農家子弟,看著那些驚慌失措的百姓,就像是看著自己的親人,怎麼也忍不下心看著那些難民被擋在要塞之外,等著被屠戮殆盡。


因為不忍心,他們偷偷的放開了防線一角,讓難民能進入,但難民裡有伏兵,暴起的伏兵放開營門,燒了糧草,引起混亂,然後,兵敗如山倒……


「以薩.賽因斯特……」面具下的安卓咬牙,金色面具反射著光,映著上頭尚為完全乾涸的血顯得有些猙獰。


「他的主力部隊到哪裡了?」


「在康斯坦……我們殺出來的時候,他正在攻擊康斯坦城。」賽恩回答,眼中一片空白。


軍團的人幾乎都死光了,只因為他一時的不忍,一時的無法心狠。


「這麼快!」


安卓知道波曼要塞被攻破後,最危險的就是康斯坦城,但沒想到以薩的速度會這麼快,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奧斯陸就從波曼防線打到了康斯坦,這中間至少有好幾個大城阻隔。


康斯坦城,那是糧食集散的重鎮,水陸交會的大城。康斯坦城一旦淪陷,不但北九省殘餘的兩省很難保住,奧斯陸軍還可以輕易的以康斯坦城為據點,整兵攻向南方,而具探子回報,奧斯陸後方的大部隊正源源不斷開來。


更糟糕的是……康斯坦城的城主是卡特,想到那只會作威作福,拿著軍糧對戰役指手畫腳的愚蠢貴族,安卓沉下了臉。


那貪生怕死的傢伙肯定守不了兩天,但現在趕去康斯坦城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無論如何,康斯坦城絕對不能落入奧斯陸手中。想到這裡,安卓心急如焚。


「哈曼!」她揚聲,想起一件事,派人拿來地圖。


「這樣做的話我們的損失會很慘重。」哈曼有些遲疑,不只是因為可能遭受的損失,更擔心的還有其它不屬於戰場上的因素。


「不這樣做,損失會更慘重。」看著天空還沒散去的濃煙,安卓的神情很冷,「波曼要塞就是前車之鑑。」


不是她心狠,「心若不夠狠,就不要為將。」這是她父親教導她兵戰時的第一句話。


「其他人還無所謂,但是以薩……那個不擇手段的貪狼星,犧牲再大也必須要把那該死的傢伙趕回去。」安卓眼中,有著不惜一切的決心。


聽到安卓的計畫,神情恍惚的大隊長賽恩眼睛忽然有了神采,他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安卓臉上金色的面具,「海茵閣下,請讓我去完成這個任務。」


「這是有死無回的任務。」安卓看著他,毫不隱瞞任務必須的犧牲。


「我早就該犧牲了……」賽恩說,淚水如泉湧而出,蒼白的臉上全是後悔,「那些難民,是我下令放進來的……」


不利的戰報持續的傳來,康斯坦城被攻陷,城主卡特如安卓預料的在狼軍的威脅下撐不到三天就舉白旗投降。


當他們抵達西萊鎮的時候,以薩的狼軍正以康斯坦為據點,向四面八方擴張,而後方奧斯陸的大軍,開始源源不斷的湧向康斯坦城。


趁著奧斯陸的大軍尚未完全開至,他們藉著這個空隙,穿梭在尚未被完全接收的藍西亞土地上。


一路上,屍橫遍野,所經之處幾乎都被摧毀殆盡,那是被以薩的狼軍肆虐過的所在。


波曼要塞被破後,強勢而貪婪的狼王子沒有穩扎穩打的保持戰果,反而大膽的率領狼軍孤軍深入藍西亞境內。


為了加快行軍速度,他不要俘虜,不要包袱,更不想留下後患,於是藍西亞的子民錢財被掠劫,糧食被搶奪,男丁被屠戮,只剩下飢寒交迫的老弱婦孺。


這也是他為什麼能以這麼快的速度攻下康斯坦城的原因,因為他殘酷的手段,讓貪生怕死的康斯坦城守將卡特一收到招降的訊息,就立刻卑躬屈膝的將康斯坦城雙手奉上。


「太過分了……」站在死寂的街上,看著傾圮的屋梁,和廢墟中尚未處理的死屍殘骸,迪倫無法控制心裡的憤怒,他顫抖的握緊了雙拳。


「太過分了……」


「你沒事吧?」和那些剛剛逃過一劫,驚恐未定的婦孺交涉完的貝克走了過來。


「你不是說奧斯陸對佔領區的人民很寬大嗎?」指著近乎全毀的長街,迪倫抓著貝克質問:「這就是你所謂的寬大?」


他憤怒,他需要發洩,他無法接受自己所看見的一切。


「那是在佔領之後,奧斯陸對佔領區的政策。」


貝克很冷靜,冷靜的讓迪倫看著覺得有些殘酷,他對著過於冷靜的貝克怒目而視,就像貝克是藍西亞的敵人。


「政策?你倒底說什麼?」迪倫覺得自己無法理解貝克的話。


「不要這麼天真。」貝克皺眉,這孩子還太過稚嫩。這樣不行,真正的戰鬥還沒開始,他必須學會把心硬起來。


「這是戰爭,戰爭本來就是會死人的。」他狠下心說:「今天死的是他們,明天死的可能就是你我,你應該慶幸現在躺在那裡的並不是自己。」


雖然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習慣那充滿血腥與火焰燒灼過的氣息,那是他同胞的血,是他們的家園,他並不想太過刺激這個孩子,但這不是小孩子在過家家,如果沒有足夠的覺悟,明天就可能看到他在戰場上的屍體。


「你說什麼?」迪倫粗魯的糾起他的領子。


「敵人的政策也許是寬大的,但是戰爭始終是血腥的,尤其是當侵略的將領是個嗜血的瘋子的時候,更不要妄想他會手下留情。」


貝克扳開他的手,聲音很冷:「以薩.塞因斯特不但是個瘋子,還是殘忍暴虐的貪狼星,他摧毀看到的一切,只為了更快速更方便的侵略。」


「你問過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現在我告訴你,就是為了對抗這種暴徒,為了這些被戰火波及的無辜犧牲者。」貝克抬頭,目光中充滿了火。


「我們可以被人打敗,可以被人統治,但絕不能任人欺辱凌虐。」


格雷特.以薩.塞因斯特,奧斯陸的狼王子,奧斯陸王的王長子,與排行老二,被稱為風王子的阿格西.雷曼.塞因斯特是完全個性不同的兩個人,兩個人一個統領狼軍,一個為黑騎統帥,是風格完全不同的兩個將領。


兩個人一個激進,一個溫和;一個殘暴,一個懷柔。


在對藍西亞的侵略戰役上,以薩採取的手段雖然殘忍,卻顯然更加的快速有效。


現任的奧斯陸王普林頓.威瑪.塞因斯特野心極大,他想要名,想要留下一統大陸的名,但他年事已大,他等不起,好不容易統一北方諸城邦,他迫切的渴望能打下霸佔南方已久的藍西亞。


所以當雷曼在北七省的戰事陷入膠著時,奧斯陸王終於忍不住將穩紮穩打,手段較為溫和的黑騎招回後方,轉而派出不擇手段、鐵血暴虐的大王子以薩為先鋒。


於是狼軍在戰場上燒殺擄掠,再不如黑騎入侵時的懷柔寬容。


維爾達林鎮能保存的這麼完好,是因為亞林省是在雷曼還沒被召回後方的時候被黑騎攻陷,而雷曼一向對降區的人民十分的寬大。


但無倫懷柔或激進,如果可以,沒有人願意被外人統治。


所以,狂獅戰隊才會成立,他們才會在這裡……
mk2257 發表於 2011-1-4 19:49
以海茵之名_014 王子們的想法


以薩.塞因斯特高踞獨角狼上,看著遠處又一次一擊而走,靈巧脫離出包圍的紅色潮流,表情難看的朝手下問:「這是第幾次了?」

「這……第十三次,殿下。」身旁的親信互望了兩眼,膽顫心驚的應,他們都知道殿下現在的心情非常不好,而殿下心情不好的時候往往就有人會倒楣。


「第十三次……」冷冷的聲音透過灰色的盔甲傳出,比初冬的寒風還要冷冽,「你們誰來說說,為什麼我們的人連續被人用輕騎突襲了十三次,卻沒有半個人可以把她攔下,你們都是豬嗎?」


奧斯陸的精銳部隊當然不可能是豬,只是狼軍多是重騎兵,速度實在是跟不上狂獅的輕騎兵,加上人手不夠,狼軍大部分的兵力都散了出去,而留守的其他部隊都是普通兵馬,哪可能是機動性超強的狂獅對手。


但知道歸知道,卻沒有人敢當那個出頭鳥回答,這讓以薩怒氣更勝,他點名手下副將:「達肯,你說。」


「狂獅軍團的速度太快,他們從來不作停留,加上地形熟悉,又有當地人的掩護協助,一般的部隊根本追不上他們的速度。想要在短時間要抓到他們的主力,除非屠光附近所有的城鎮,讓他們沒有任何支援,或是等後面二殿下率領的主力部隊開至,用八方圍堵的方式,不然很難堵住他們的行動。」達肯沒有廢話,很直接的提出自己的意見,他知道這個時候跟以薩說廢話沒有半點好處。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捉拿那頭母獅子的機會讓給老二?」以薩笑了,陰徹徹的笑聲似要將人凍結。


他自然不可能選擇第一種方案,雖然他很想這麼做,可是一路的燒殺擄掠,讓他在國內背上了殘暴的評價,那些無聊到發霉的貴族成天宣揚什麼仁義道德,讓只想著當統一天下仁明帝王的奧斯陸王積壓了相當多的不滿,在明裡暗裡給了他不少壓力。


哼!當婊子還想裝烈婦。想到國內那些拿著他擄掠來的美人珍寶大肆享受,卻又拼命批評他手段殘忍的貴族,他就覺得噁心。


父王真是老了,說什麼安撫懷柔,那是只有雷曼那種軟柿子才會用的手段。侵略者還談什麼仁義愛民,殺到他們害怕自然就乖乖聽話了。


「這是最穩妥的方法。」達肯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在想什麼,也沒有因此改變自己的建議,選擇權不在他的手上,而有選擇權的人並不喜歡手下順著自己,給些毫無建樹的議見。


達肯記的很清楚,上一個只會逢迎拍馬胡說八道的傢伙,現在正躺在土裡頭等著當明年春天莊稼的養分。


看著消失在地平線的紅色潮流,以薩表情沉默了好一會,「把派出去的兵馬召回,我要親自抓到那隻母獅子。」


他選擇了達肯沒說出口的第三種方案,他知道達肯也知道,他們現在缺的是人馬,大部分的狼軍已經被他分批派了出去,為了攻擊下一個省份而準備,而後面增援的兵馬卻還沒有到達,也許那隻母獅子就是看中了這中間的空窗期,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挑釁。


但只要人馬召回,他就不信憑狼軍的實力會堵不住那頭母獅子,只是這樣就不免延誤了攻下藍西亞的時間,這也是為什麼達肯沒有給這第三個方案的原因,他們都知道,奧斯陸王對打下藍西亞的欲望有多渴切。


只是,耽誤就耽誤了吧!以薩冷冷的笑了起來。


就算耽誤了又怎麼樣?藍西亞除了那隻母獅子,其他的將領根本沒有半點挑戰性,只要打敗了那隻母獅子,整個藍西亞就如同枝頭上唾手可得果實,而他,絕對不可能將打敗藍西亞軍神的機會留給自己兄弟。


***


「狂獅一直在騷擾康斯坦城?」在以薩作決定的時刻,率領後續人馬往康司坦城進發的奧斯陸二王子也正看著手上的消息。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雷曼不解,緊緊的蹙起眉,「五千輕騎,這麼少的兵力,不可能搶得回康斯坦城……她其他的人馬又藏在哪裡?」


奧斯陸的大軍即將抵達,她不趕快回去在下一個關卡幫忙守城,冒著被圍堵的風險在康斯坦城騷擾有什麼用?這裡面一定有問題,可一時之間他卻看不出問題在哪裡。


「也許那頭母獅子在發神經。」副官格林端了一杯熱茶過來,面無表情的說:「女人總是愛發神經。」他知道自己的主子不是在問他答案,而是需要放鬆一下,讓自己轉移思緒。


「唷!聽起來你很有經驗,說說,是哪個女人對你發過神經。」雷曼一副饒有興致的問。


「您的未婚妻,閣下。」格林仍是面無表情。


「啊啊啊……」真是一針見血。雷曼當場陣亡,他癱在椅子裡呻吟,「那個女人的確很神經……」


「唉……」唉了半天沒得到副官同情的雷曼挺起身,「你說,如果雅麗絲.安卓.海茵也是那種無聊又愚蠢的女人該有多好。」


「可惜她不是。」副官還是一點同情都不給。


是啊!可惜她不是。雷曼又一次的躺倒。


那個姓海茵的女人很可怕!


他曾經與她面對面的交過手,雖然只是短兵相接,然後那群狂獅就一溜煙的跑了,只留了個屁股的背影給他們,但狂獅的強悍卻深深地被印在他的腦海,更不用說黑騎會淪落到當壓運糧草後勤部隊,完全是那女人的造成的結果。


可惜啊!一直沒機會與那女人正式的較量過。


似乎是不想和黑騎正面硬憾,當初四處打游擊的狂獅始終避過了黑騎的主力部隊,卻咬著其他的部隊不放,咬了就跑,跑了又咬,追又追不上,叫人又氣又恨,又拿他沒有辦法。


當初若不是有狂獅戰隊的擾亂拖延,藍西亞根本不可能來得及在波曼要塞完成防禦圈,要不是有波曼要塞擋著,奧斯陸的大軍早就兵部刃血的把藍西亞的北七省全部拿下,奧斯陸王也不會因為征伐的進展遲緩而把他的黑騎給調到後方,換了以薩上場。


說真的,他真的很不欣賞以薩的作法,雖然快速有效,卻善後太難,血淋淋的仇恨,只會讓未來的統治更加艱難,奧斯陸要的是征服,而不是征鬥。


戰爭本身已經讓奧斯陸受到仇視,他們完全沒必要在這上面再加上一筆,當仇視變成仇恨,用血寫下的怨恨,會殘留到血脈之中,那樣子話,就算統一了天下,奧斯陸的未來又能走得了多遠?


他感到憂心,卻無法解決這個問題,父王太過著急,雖然理解他的想法卻不支持他的作法,而以薩,他親愛的大哥又根本聽不進他的話……


算了,想那些事情還太遠,還是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吧!他嘆了口氣,決定回頭研究那頭母獅子。


雷曼研究過那個被藍西亞人稱為新戰神的每一場戰役,每一場可以稱作是奇蹟的戰役。


她心細如髮,她善用奇兵,她從不與大軍正面抗衡,卻總是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你割肉放血,在你來不及回應的時候將你一軍,然後迅速揚長而去。


這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缺點。


她用奇謀,是因為她本錢不夠,她來去如風,是因為她賠不起。


她的人馬太少了,區區兩萬人的編制,從來沒有滿員,還不時有人在背後制肘干預。


有時候換個角度替那個傢伙想想,都覺得挺可憐。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將領,怎麼就生在藍西亞這種不懂得愛惜人才的地方,要是波曼要塞是由那女人鎮守的話,以薩恐怕就沒這麼容易得手了,搞不好還會栽個大跟斗。


欸!那傢伙還是個女人呢!不知道長得怎麼樣?不會是個醜八怪吧!想著那戰場上一瞥而過的金色面具,雷曼摸著下巴起了遐思。


藍西亞的女人啊!他忽然想到另一個叫作安的女人,目光溫柔了下來。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有沒有想起過我?


腦中閃過那陽光下的燦爛笑靨,雷曼嘴角揚了起來,柔和下來的神情有個形容詞叫做陶醉。


想到那女孩,他心情大好,好到吹起了口哨,引來沒表情副官的側目,以至於他故意又多吹了幾次,拿人家當小狗逗,最後終於惹來副官雙手奉上大疊公文。


「既然您很閒的話,就請您趕快把積壓的工作完成。」沒表情副官如是說。


自尋死路的王子摸摸鼻子,可看看面無表情但眼神陰沉顯然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的副官,只能乖乖的開始當簽名工。


搖著筆桿,奧斯陸的王子殿下繼續轉動腦筋。


總之,不管那個不瘋的女人腦袋裡在想些什麼,人手不足是她最大的致命傷,再怎麼靈活迅捷的用兵,面對數量上的巨大差距,也無法抗衡。


十五萬大軍,夠將死她這一軍了,就像這堆公文,絕對可以壓死我一樣。


唉!我怎麼那麼苦命啊!看看堆得老高的公文,奧斯陸的風王子發出哀鳴。
mk2257 發表於 2011-1-4 19:50
以海茵之名_015 沒有贏家的戰役


當風王子陷入公文地獄的時候,藍西亞的女戰神並沒有想到雷曼,她正在看著天空。

時以入冬,天空灰濛濛的。初冬的寒風中,一頭蒼鷹掠過穹空,輕盈的停在那分不清是雲還是山的白色天幕中。


那裡是安萊山,美林西河的上游所在,在那被白雪覆蓋的半山腰上,有一座湖,一座不為人知的湖,那是三年前一次地震所形成的掩塞湖。


安卓會知道那座湖,是因為她的父親法佐曼。


這輩子幾乎只為戰爭而活的法佐曼,旗下擁有最精良的探測員,他們遍佈各處,收集大陸的山川走勢,湖泊分佈,他們也許不是軍人,卻願意無償的將消息帶給海茵家族,因為他們知道,也許一個小小地資料,會在未來的哪一天成為戰役的決勝關鍵。


而現在,就是那個決勝關鍵。


狂獅早在西萊鎮分散,在奧斯陸後續的軍隊還在緩緩開來的時刻,哈曼帶著重騎兵和步兵悄悄的埋伏起來。安卓率領的輕騎兵則繼續奔馳。


她不斷的騷擾康斯坦城,逼著以薩把派出去的部隊召回。而大隊長賽恩,則帶著他僅存的部屬和沈重的行囊,艱苦的爬向安萊山。


即將入冬的安萊山,山路十分難行,但他們還是堅持著在安卓預定的時間抵達了目標地點。


站在高山上,賽恩遠眺山腳下的西萊鎮,再過去一點是河流交會的康斯坦城,而在看不到的更遠處,有著他的故鄉和家人。


他答應過他們要回去的……


破水聲從後面傳來,賽恩回頭,朝著那破水而出的士兵問:「怎麼樣?」


「一切跟海茵將軍說得一模一樣,記號十分完整。」士兵渾身不停的抖著,他的臉色蒼白,眼睛卻閃著光。


賽恩的眼睛也亮了,他知道自己會死在這裡,但即使是死,他也要拖著那群豺狼一起下地獄。


「感謝你們一路陪我到最後,能和你們一起作戰,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最後再看了一眼故鄉的方向,他對跟隨到最後的屬下說:「希望下輩子,還能跟你們一起作兄弟……」


「一起喝酒……」他笑,眾人大笑而應,「一起喝酒!」


「兄弟們!」寒風中,他目光中燃燒著火,「動手吧!」


背著沈重的包袱,他們沉入了水底,分散到早在三年前就已經被確認的位置,然後默數著心跳,在同一個時間,開啟包袱裡的控制器。


那是昂貴無比,大陸上最精良的魔法控制器,能在水底使用,卻無法遙控,只能……以自己的生命去引爆。


滾滾洪流,如千軍萬馬,沿著美林西河狂奔而下,滔天的洪水,淹沒了堤防,淹沒了河岸,帶著滾石泥流,衝破了河岸邊的奧斯陸的軍營,衝進了康斯坦城。


那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沒有硝煙,只隨著滾滾洪流而來的死神鐮刀。


***


雷曼是親眼看著康斯坦城被洪水吞沒。


那個時候,大部分的援兵已經進駐康斯坦,而他的黑騎前鋒才剛剛與進駐康斯坦城的軍隊接觸。


就在那個時刻,從天際奔馳而至的一線白浪如摧枯拉朽的吞沒了他眼中所見到的一切。


只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眼前只剩下一片汪洋。


那不是震撼兩個可以形容的,那是天威,天威之下,完全無力抵抗。


直到他從對天威的震懾中回過神來,一道接著一道壞消息紛紛報了上來。


跟著他在後頭壓糧的部隊損失不大,但增兵進駐提早抵達的其他部隊,全滅。


「那個瘋女人!」


那裡有著近十萬的奧斯陸將士啊!他臉色鐵青的看著那一片大水,腦海中全是那些等待著他們歸去的家屬身影。


十萬的生命,就這麼被湮滅……


他恨的幾乎將銀牙咬斷,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狀況,殘存的部隊在騷動,莫名的恐慌在蔓延。


「這個時節為什麼會有大水?」這是所有人的疑問,明明是水路開始枯竭的初冬時節。


「難道是天意,天意要我們敗亡……」這是最糟糕的思路走向。


面對莫明天威,即使精銳如他的黑騎,也不免有了動搖,派出去的探子帶回來更不好的消息,藍西亞的援軍正往康斯坦城開來。


這下連向來面無表情的格林也白了臉色,「要撤退嗎,殿下?」


遠遠高崗之上,匯集的狼軍沉默著,以薩陰沉的看著被洪水淹沒的康斯坦城,和那些猶在遠方慌而未亂的黑騎部隊。


差這麼一點點,就差這麼一點點……如果不是出來圍剿那隻逃來竄去的母獅子,現在的他們就是沉在水底的一員。

他心裡既慶幸又慌亂,慶幸著自己無意中逃過一劫,而慌亂的是,他該怎麼對父王交待。


為了圍剿狂獅,他放下開進康斯坦城裡的大軍不管,暫停了往南的腳步,親領狼軍出擊,結果增援駐防的部隊全滅?


他可是南征大軍統帥啊!


想到父王聞訊時可能有的震怒,和後面等著看他出醜的某人,以薩緊握的拳中滲出了血。


「雷曼殿下的人來了,要去跟他們會合嗎?」以薩的部下心驚膽戰的朝著他問。


看著那方又一次遠去的紅色狂潮,和下面殘餘的奧斯陸部隊,以薩恨不能立刻將那頭萬惡的母獅子抓至眼前蹂躪致死。


但他現在要做的,是先保住自己。


他轉身,漠然下令:「撤退。」


「那雷曼殿下?」一名親信問。


「他會幫我們擋住追兵。」冰到極點的語調,讓親信心驚,立刻噤口不言,朝下面發號司令。


在狼軍撤退的時刻,雷曼派出自己的黑騎,迅速的收容殘餘部隊,並拼命安撫那無法遏抑的騷動和慌亂,同時發出命令,「除了必要的糧食,毀掉所有壓運過來的糧草……」


「然後……」他艱難的開口,「撤退……」


看著那被水淹沒的城市,他對自己發誓。


我會回來的……雅麗絲.安卓.海茵!


***


看著那一片大水,安卓默默無言。


那裡原本是一個繁華的城鎮,是成千上萬藍西亞子民的家鄉,如今卻成了被水淹沒的荒洋。


在水的那一邊,更遠的方向,有黑煙升起,濃濃的黑煙,掩蓋了天,也掩蓋了她心底的期待。


「反應真快啊……」安卓喃喃地道。


快的超過她的想像,原本還以為可以趁混亂之下,奧斯陸軍還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多搶一些糧草回來的。


「大人,現在怎麼辦?」一直跟著她的親衛派克西表情也不太好,「要讓哈曼副軍團長繼續照計畫行事嗎?」


「來不及了。」安卓搖頭,「那些黑狗已經被逼上牆角,現在肯定要發瘋,我可不想被發瘋的黑狗反咬一口。」黑狗,是他們給雷曼的黑騎取的綽號。


以薩的貪狼,雷曼的黑狗,是藍西亞軍最痛恨的兩隻部隊。


而這一次,無論是她的狂獅,以薩的貪狼或是雷曼的黑狗,顯然沒有一個是贏家。


沒有贏家……


「損失大嗎?」她突然開口。


「還好,沿河的居民能撤的我們都以事先兵戰為緣由,派人通知他們逃難去了。」派克西明白她在問什麼。


「但一定還是有來不及走的對吧?」她問,聲音輕的像是怕驚醒了什麼。


「……」派克西沉默著,半晌才道:「那也是不得已,要是所有人都走了,難免會讓奧斯陸人發現破綻……」


但這種代價太大了!太大了啊!看著天邊的黑煙,安卓嘆了口氣,表情沈重的策馬馳離了山坡。


迎接她的,是軍紀官迪倫興奮的發紅的笑臉,「撤退了!大人,奧斯陸撤退了!」


看著他欣喜激動的面龐,安卓的心情好了一些,但她還是笑不太出來,她在心底輕嘆一聲,微微勾動嘴角,「是啊!我們贏了,可惜沒有好酒慶祝……」


「贏了也不可以喝酒。」軍紀官立刻不忘職責的板起臉大叫。


「這樣啊……」看著迪倫硬扳著的表情,她終於彎了彎嘴角。


聽著軍團長拖長的語調,軍紀官提高警惕,擺好架式,正準備見招拆招,攔住軍團長所有用來喝酒的亂七八糟藉口,軍團長大人卻點點頭:「那今天就不喝了吧!」


「不行……呃!不,我是說不喝酒是對的……」迪倫反對出口才發覺不對,正面紅耳赤忙著把話給改回來,以免軍團長大人抓著他的話柄得寸進尺,卻只聽一聲輕笑,軍團長微笑著拍拍他的肩,馳過他身旁,留下了一句:「別緊張,我今天真的不喝了……」


看著一臉呆愣,還是反應不過來的軍紀官,派克西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加速跟上軍團長的步伐。


「發生什麼事了?」迪倫這時才回過神來。


另一邊的庫克塔搖搖頭,拍拍迪倫的肩,無言的馳過,兩個與軍團長同名的親衛一左一右護衛著美人軍團長,朝著狂獅集結的所在奔去。


這是啥意思?迪倫錯愕的看著自己被拍了三次的肩,又看了看他們遠去的背影,朝著那邊過來的貝克問,「我們打贏了,為什麼軍團長他們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有什麼好高興的?」貝克搖搖頭。真是單純的孩子,還不明白戰爭真正殘酷的所在,那是……連自己人都得算計進去的惡毒。


「殺敵一萬自損三千……被毀的可是我們的城市……」還有很多我們的子民……貝克嘆氣,眼神黯然。


「更別說這一場水幾乎把所有的糧草都給淹沒……」看著黑煙翻騰的天空,貝克嘆息更深:「現在更是雪上加霜……」


康斯坦城本是這幾百里地上最大的糧倉,城裡的糧草被水淹了,奧斯陸帶來的糧草也被那些發瘋的黑狗燒了,哈曼副軍團長預先埋伏搶糧的計畫也只能落空。


沒了糧草,奧斯陸軍可以撤退,但他們呢?在屬於自己的土地上,屬於自己的家園裡,他們能撤到哪裡去?


在初冬的寒風中,貝克用獨手攏了攏衣襟,望著水波瀰漫的遠方喃喃的道:「今年的冬天,肯定會很漫長……」
mk2257 發表於 2011-1-4 19:51
016 天下無義

這一年的冬天不但漫長,而且還很難熬。


藍西亞姍姍來遲的援軍,很順利的將大水過後損失慘重的奧斯陸給趕了回去,甚至還越過了波曼防線,搶回了原本已經失陷的兩個省。


但這未必是件好事。


早在追擊開始的時候,安卓就建議過統領援軍的辛克萊將軍,將奧斯陸人趕出波曼省就好,先重築波曼防線,不要過度追擊。但好大喜功的辛克萊怎會聽從她的意見,怎麼會肯放過這大好的立功機會。


他率領大軍,一路追趕到亞林省,他的眼中,只看到了無數的功勳,無數的讚譽,卻沒有看到,那一路之上,被奧斯陸軍一點一點毀滅的希望。


狼軍的手段就不用說了,而一向溫和的雷曼,這一次也採取了激烈的手段。


身為負責安撫藍西亞淪陷區的最高長官,奧斯陸的風王子很清楚哪些地方有著大型的糧倉。


他每到一處,就派出黑騎劫掠糧食,搶不走的就燒,燒不掉的就毀……他自己帶著殘存部隊迅速卻不混亂的撤退,帶走的不是生命,而是用以維持生命過冬的糧草。


以前的他不這麼做,是因為他希望到手的是完整且可以順利發展的領地,而如今,被一場大水激怒的他,已經沒有任何對敵人仁慈的理由。


堅壁清野,毫不留情。


安卓知道他的目的,那個手段綿密周詳的奧斯陸風王子,打算用這幾個只能空耗糧食的省份,拖垮整個藍西亞所剩不多的國力。


發現自己無法阻止辛克萊之後,她開始和雷曼賽跑,獅群搶在追擊的最前端,試著從黑騎手中多救下一點的糧食,多保存一點的糧倉,但這種行為,卻被辛克萊視為挑釁。


之前還建議他不要追擊,現在卻帶著軍隊搶在最前面,度量狹小的辛克萊根本沒有深思其中的含意,認定她是存心在爭功,對狂獅沒有任何好感,對那帶著面具女人更是厭惡到極點。


於是對於安卓請求他分兵保護各地糧倉的建議和要求,他一律加以否決,完全不給予任何支援,只一心追著雷曼,想要立下俘虜奧斯陸王子的大功。


但直到最後,辛克萊終究也沒有抓到雷曼,只搶回了兩個已無餘糧的省份,兩個對國力空虛的藍西亞來說,沈重無比的包袱。


但他得到了很大的功勳,鑫戰至今,他是唯一能從奧斯陸手中奪回失地的將軍,就連安卓,也只能將奧斯陸堵於波曼防線之外。


為此,藍西亞王室給了他無數榮耀,還將他破格被提拔到上將,他帶著自己的親衛隊歡天喜的回國都授勛,順便還參了他最瞧不起的安卓一本。


他說她延遲支援康斯坦城,才會讓康斯坦城淪陷;他說她追擊不力,只知爭功諉過;他說她對長官不敬,不聽號令……


於是,拼死拼活才替那兩省保留住一點元氣的安卓收到一紙降級令,被降級的安卓,在辛克萊光光彩彩回國都享受榮耀加身的時刻,默默的聽從命令,率領身心都疲累到極點的狂獅,到布裏安省的最北方駐紮。


明明是安卓大人的計謀成功的滅了奧斯陸大軍,將那些侵略者趕回去,為何功勞卻都在辛克萊將軍身上?


要不是安卓大人努力的從黑騎手中搶回部份糧草,亞林和布裏安兩省如何過冬?


為什麼最後所有榮耀都是不勞而獲的辛克萊將軍得到,而真正最大的功臣,他們的軍團長卻反而遭到貶責?


迪倫心裡很不平衡,他覺得憤怒,大大地替他們的軍團長抱不平。


可是他們的軍團長大人似乎對於這些苛待沒有任何不滿,每天照樣吃、照樣喝、照樣睡,照樣有時間就喝酒買醉。


而她身邊的人似乎也完全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接到調防的通知書後,就草草收拾行囊,打包行李前往布裏安省的最北方。


迪倫不懂,但每當他想找人說他心中的不滿,大家卻只是拍拍他的肩,笑著靜聽他滿肚子鬱悶的發洩,卻很少附和響應,就像是在敷衍不懂事的孩子。


他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不生氣,這麼不公平的待遇,難道不令人憤怒?


他的憤怒無處發洩,他的不滿無處訴說,於是他把一切困惑都寫在給上司的例行報告上。


雖然海爾上將提醒過很多次,叫迪倫沒事不要給他寫報告,但藍西亞最高軍事院校出身,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軍紀官,還是按照規定每隔一段時間就寫報告上交。


內容也許是他管制軍紀的成效,少開了幾場狂歡會之類的;也許是對軍團長大人個人的抱怨,酒怎麼也沒收不完之類的……雖然這些報告大部分會被直接退回,但偶爾,海爾上將也會給予一些簡單批註。


比如說,知道了。


煩死了,這種事都要人教嗎?


笨蛋,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會處理。


我很忙,別拿那麼無聊的事來吵我……等等之類的。


雖然大部分都是很簡短的字句,不過等待這些批註已經成了迪倫的一種習慣。


而這一次的報告,海爾上將的批註不再是簡短的句子。


退回的報告上寫著,「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公平,正義也不會因為憤怒而存在,如果你憤怒只是為了遭到不公平的對待,那麼真正的正義到底在哪裡?」


遭到了不公不義的對待,難道不該憤怒嗎?迪倫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心中仍是氣憤難平。


直到有次軍團長無意中看到了那份報告。


她看著海爾上將的問題,露出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而後沉默了很久,提筆在上頭狂放的寫下,「天下無義,吾即正義。」


果然是軍團長會講的話啊!這麼囂張、任性、又自我中心。迪倫苦笑,但看著那兩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壓著的那股憤怒,卻似乎沒有這麼強烈了。


他把那份報告又一次的送了出去,那份報告,始終也沒有被海爾上將退回。
mk2257 發表於 2011-1-4 19:52
以海茵之名_017 漫長的冬季

狂獅在布裏安省最北的邊界駐紮,隔著被冰雪凍結的那蘇米河和奧斯陸對峙。

「大人,這一次運來的糧又短了一半。」冒著風雪,迪倫恨恨的走進營帳,看到軍團長正以手支頤,小口小口的嘬著不知從哪搞來的酒。


「你又給我喝酒!」迪倫氣得衝上去搶她手中的碗,「你倒底還要不要命啊你?」


「啊!好痛,迪倫你弄到我的傷了。」


「你也知道你身上有傷?吭!」迪倫怒吼,「知道有傷你還喝?」


「別這麼大聲,我頭痛……」安卓抱著頭叫痛,小小的臉上有著因酒意而起的紅暈,但就連那淡粉的顏色,也遮不住她臉上的蒼白,蒼白的就像是隨時要凋零的花。


迪倫看得更生氣,想到那一幕,那一瞬間,當時幾乎停頓的心跳,他的聲音哽咽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沒命了?」


在平原寬廣的布裏安省邊界,除了冬季水淺又凍結的那蘇米河,他們根本無險可守,也沒有像波曼防線那種要塞可以當根據地。


這也是當初安卓一開始建議辛克萊打回波曼防線就好的原因,因為以藍西亞目前的兵力,實在不足以應付這麼寬廣又沒有據點可守的一條防線。


但事與願違,他們不得不來到這裡,不得不在這嚴酷的冬季扛起這沈重的負擔,而藍西亞的帝王,卻只給了他們三萬的部隊支援,還是那種標準的老弱殘兵,其中也只有一萬真正是戰場上的老兵,而這一萬人,還是海爾上將拼命為他們爭取來的。


天很冷,糧草又時常被刻扣,他們都知道那不能怪海爾上將,他已經盡可能的給他們方便,只是路途遙遙,中間層層剝削虧空,海爾上將手再長也無把保證到達的補給完整,只能全力讓他們可以維持基本溫飽。


只是他們維持了溫飽,看著那些挨餓受凍的藍西亞子民,又有誰真的忍心完全不施以任何援手,加上得隨時應付時不時越過結冰的那蘇米河騷擾的狼軍,他們缺人又缺糧,陷入極糟的困境。


以薩的狼軍,不虧是狼之名,在冬季裡更加的殘暴無情。


承擔下敗戰之名,受到奧斯陸王痛斥的以薩,又一次的奉命出擊。


這一次,狼王子的手段更加的狠毒陰險,更加的殘暴血腥,他立下軍令狀,將會在春天來臨前,打下他們原有的戰果。


為了達到目標,他以戰養戰,到處劫掠,所過之處雞犬不留,讓狂獅疲於奔命,只能被動的不停派出人馬去追著那些狼群跑。


但狼群嗜血又奸狡,幾次埋伏讓他們損失了不少人馬,而最近的一次,就連安卓都受了重傷。


因為他們的軍團長總是身先士卒,每一次出動都奔馳在最前方,她是獅群的旗幟,是他們的風向標,是他們追隨的所在……


當她的身軀從火騮駒上栽下的那一剎那,所有人的心都幾乎停了,但在下一刻,他們又見到那傲然挺立的身影,披散的金色長髮在風中飛揚,如同奔馳的火燄之獅,瞬間激盪了他們的胸膛。


「跟著我!」他們的獅之火在咆嘯的軍旗下,高舉著「雷鳴之獅」,領著他們殺向那群以為有機可乘的惡狼。


狼群潰散而逃,他們取得了難得的勝利,但他們的軍團長卻在強撐著回到營區後倒下。


帶勾的利箭穿透安卓的左肩,為了不讓人發現,她在戰場上匆匆折了箭尾,卻讓傷口更加難處理治療。


連續三天三夜的高燒,讓她在生死之間徘徊,偶爾醒來,還能笑著打趣她憂心如焚的部屬,「幹麼一臉死了老娘的模樣?老娘可還沒死……」


沒有人笑得出來,只能努力的撐著表情,聽著他們的軍團長邊喘邊笑:「別擔心,美人禍水,禍害千年,我長這麼美,就算不能禍害千年,禍害個百年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這就是他們的軍團長,一個該死又任性到極點的臭女人。


只是即使她可惡任性到了極點,他們也無法想像沒有她存在的獅群。


迪倫的眼睛裡全是淚水,咬牙切齒的幫他們的母獅子清洗傷口換藥。


熟能生巧,每天跟著醫官幫忙,從早到晚不離身伺候,我們的軍紀官已經快成為軍團長的專屬小護士,她昏迷了三天,他就跟了三天沒合眼,就深怕自己稍微一瞇眼,某個禍害人的傢夥就這麼沒了。


「想繼續禍害我們,就不要死!」口氣兇惡的軍紀官,上藥手卻輕柔的像是怕碰破豆腐。


「迪倫小底迪別哭,姊姊死不了的……」無良的軍團長就連這種時候都不忘調戲某人。


「誰是小底迪,我比你大好不好!」看著炸毛卻又拼命壓低音量,胡亂著擦著眼淚的軍紀官,萬惡軍團長笑著喘了兩口氣又昏了過去。


也許就如同某人自稱的,「禍害遺千年」,她最終還是熬了過來,雖然全身是傷,但虛弱而疲憊的母獅子,就像是深冬也不肯凋零的野草,堅強又柔韌的度過了最冷的冬季。


「別這樣,迪倫。人家只喝一點點、一點點而已啦!一點點的酒,可以讓我的傷口會好得比較快喔!」病痛在身的軍團長眼見搶不過自己的輔佐官,只能可憐兮兮的使用哀兵政策。


「好得比較快?」看著眼前蒼白又纖弱嘟著嘴和他耍賴的女孩,迪倫氣到想笑,心裡卻像是有刀子在攪。


這還是那個為了喝酒可以拎著自己的領子直接把人扔出大營的強悍軍團長嗎?


「想喝是吧?」迪倫冷笑,仰頭把碗裡的酒咕嚕嚕的一口吞掉,然後又嗆又咳的發現,那是毫無香氣,只有酒精味道,品質差到極點的低級劣酒。


身負重傷,喝著劣酒,連食物都得三扣五省……這倒底是何苦來由呢?她可是出身海茵家族,藍西亞高高在上的一等貴族啊!


想到以前在國都裡看到那些喝著上等醇釀,成天紙醉金迷的貴族仕女們,迪倫咳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想喝酒,就給我趕快好起來……」迪倫嗆咳著,抹去眼角溢出的淚,「什麼時候好了,我請你喝蒙塔利。」他不懂酒,卻還記得在維爾達林鎮,安卓和那個男人用來打賭的酒。


能夠讓軍團長拿來打賭,應該是不錯的酒吧!迪倫想著,寫了報告去問了海爾上將,然後他才發現,把自己賣了都買不起半瓶蒙塔利。


但最後安卓還是如願以償的喝到了蒙塔利,透過報告知道他們困境的海爾上將,想盡辦法動用自己私人的力量,繞過軍方的後勤體系,給他們送來足以撐過冬季的糧草,和一整瓶的蒙塔利。
mk2257 發表於 2011-1-4 19:53
以海茵之名_018 康斯坦城的酒

當漫長的冬天過去,春天降臨的時候,疲倦又傷痕累累的獅群,終於等到了換防的命令。


初入冬的時節,獅群是兩萬滿員,春歸去的日子,獅群只剩下一萬多一點的傷兵殘將,那些用來充數的更是幾乎所剩無幾。


而這時升了官,加了爵,帶著強制從民間徵收來的充裕糧食,趾高氣昂前來換防的辛克萊將軍,非但沒有對如此高的傷亡加以撫卹安慰,反而還語帶嘲諷的恥笑著。


「這就是海茵家新軍神帶的兵嗎?」他穿著嶄新的上將武袍,率領了人員充足的十萬大軍,一個冬天花天酒地肥了一圈的身子高踞在馬上,以一種志得意滿的表情望著獅群睥睨而笑。


「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他嘖嘖有聲的搖頭。


身旁的輔佐官立刻很懂眼色的捧場跟話:「就是,這怎麼配得上軍神的名號,還是咱們的兵雄壯威武,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也只有咱們大將軍才配的上。慶功宴上陛下也說了,這藍西亞新軍神稱號,咱們辛克萊大人當之無愧。」


「新軍神嗎?」安卓沒有生氣,她攔下氣得想殺人的迪倫,笑笑的看著那個意氣風發的上將,「藍西亞的新軍神大人,狂獅守過了一個冬天,希望您的大軍能好好的撐到夏天。」


「你說那什麼話?」看辛克萊臉色沉下,專長逢迎拍馬的輔佐官立刻口沫橫飛的罵:「我們大將軍會率領咱們打回奧斯陸去,你……」


「我說的是實話。」安卓只是一個瞥眼,金色面具下凜然的殺氣就讓對方的輔佐官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我誠心的希望,你能撐過這個春天。」安卓看著辛克萊,冷冷的語氣,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那一瞬間,在她身後,疲倦的獅群彷彿如同從睡夢中醒來,他們看著辛克萊,跟著他們驍勇善戰的獅之女一起,用一種冷冷的目光。


壓力,辛克萊感覺到極度可怕的壓力,如同巍峨不見巔峰的高山,讓他想起年少時第一次隨父親見到軍神法佐曼的時候,那種無法以言語形容的威嚴,讓他感覺得自己被壓得連大氣都無法喘上一口,只能小心翼翼秉住呼吸,等待軍神開口。


那一種肅殺,是經歷過無數生死歷練、浴血沙場過的將領才可能擁有的氣勢,像是出鞘的刀,森冷又銳利,只要一個眼神,就能壓得人無法喘息。


「什麼東西?我呸!一個臭婆娘,還真以為自己什麼人啊?您說是不是啊!將軍大人?」直到獅群離去,辛克萊的輔佐官才吐了一口氣,轉變臉色讒言獻媚,卻被辛克萊一巴掌給打下了馬去。


新軍神……陛下號封的有什麼用,貴族起鬨的算什麼準,只有鐵血中殺出來的戰士們所認定的,才是藍西亞真正的軍神。


為什麼?


先有法佐曼,後有他七個兒子,現在是他僅存的女兒……明明我才是那個把奧斯陸趕回去的勝利者,為什麼會在她面前連氣都喘不過來?


他不甘心。


法佐曼已經死了,軍神的榮耀應該屬於穆西法家族,而不是那個該死的海茵家女人。


辛克萊咬牙切齒的望著獅群遠去的背影,目光陰戾而憤恨。


「為什麼要刺激他?」副軍團長哈曼追上安卓與她併騎,樸實的臉上有著明顯的不贊同,「辛克萊是個記仇的人。」


「我知道。」安卓笑笑,她沒忘記自己被降級還是拖了辛克萊的福,「但我是真的希望,他能夠撐過這個春天……」


立了軍令狀的以薩,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不是她自以為非狂獅無人可抵禦奧斯陸,而是辛克萊太過自傲,又被帝都那些蠢貨給捧昏了頭……


「志大才疏,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笨蛋。」想到父親對辛克萊尖刻的評價,她嘆了口氣。


「我們需要好好整修,至少……在夏季來臨前……」她看著北方,那蘇米河的對岸,聲音輕的似風,有著說不出的倦。


「迪倫,準備寫報告吧!」安卓深吸口氣,初春的空氣中還有著冬季未散去的凜冽,刺得她肩上還沒完全康復的傷口隱隱發疼,「我們需要補員,大量的補員……」


現在,只能期待海爾上將能給他們一個驚喜。


獅群再度進入了整修狀態,地點,在康斯坦城。


經過一個冬天,除了用來轉運的港口重建之外,大水退去的康斯坦城仍是一片空蕩,除了進駐的軍人,只有少部份無家可歸的難民回到了這裡。


整修中的獅群,住在半廢棄的民宅裡,默默的舔噬著傷口,而他們的獅之女,又開始繼續沒心沒肺,喝飽醉睡飽喝的糜爛生活。


但誰都看得出來,安卓的心情很不好,而且是非常的不好。


她每天都爛醉如泥,任迪倫怎麼罵怎麼唸都沒有用,像是個真正的醉鬼。


只是偶爾在深夜裡,迪倫會看到早該醉死在床上的軍團長,在清寂的月光下,抱著酒瓶楞楞的看著天空,目光空蕩蕩的帶著淡淡地悲,就像是像是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讓人怎麼也不忍心去打擾她。


迪倫很擔心,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讓軍團長的心情好起來,而那些三大五粗的獅子們,更是完全沒有辦法,他只能默默的守著她,一夜又一夜,直到黎明前她真的醉去為止。


終於有一天,對月獨飲的安卓發現了守在樹影下的迪倫,她朝他招了招手,「怎麼沒去陪哈曼?他又拋棄你去會舊情人了嗎?」


「我跟副軍團長沒有那種關係!」迪倫垮下了臉,這女人,怎麼還沒放棄把他和哈曼配對。


「喔!是嗎?」安卓抓抓頭,「真是可惜啊!」


你是在可惜個什麼啊你?迪倫鬱悶無比的在她身旁坐下。


「既然你被拋棄了,那就來陪我喝酒吧!」安卓舉起酒瓶,朝著他邀酒。


誰被拋棄了?迪倫撇撇嘴,已經懶得跟這個愛扭曲人意的女人辯解,他接過酒瓶,就著瓶嘴喝了一口,立刻就嗆了出來,「這什麼酒?這麼烈味道還很怪。」


「不知道,隔壁廢棄房間的床底挖出來的。」看到他扭曲著臉,哈著舌頭吐氣,安卓呵呵笑著聳肩,拿回他手裡的酒,「將就點吧!現在可沒蒙塔利可以喝。」


「應該還有其他味道比較好的酒吧!我記得在哈曼副團長那裡有看到。」


迪倫起身,「我去拿一點過來……」


雖然不想讓她多喝,可是此時此刻,只要能讓她心情好一點,喝點酒又怎麼樣呢?


「不用了。」結果卻是安卓止住了他。


「現在的我只想喝這個酒……」


有好酒不喝喝劣酒?迪倫不解的看著她。


「這是這裡原來的主人準備喝的酒呢!」安卓輕聲的說著。


「只可惜,他們永遠都喝不到了……」她在冷冷的月光下仰頭痛飲,琥珀色的酒溢出她的唇,潑在她的胸口,像滴落的淚。


忽然間,迪倫發覺自己說不出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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