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琥珀之劍 作者:緋炎 (已完成)

   
edison1225 2011-4-24 16:36:4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8 12549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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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幕 凡世之幕 Ⅸ

  懸掛在樹枝上的樹葉垂了下來,蟲豸也收斂了聲息,諾大的庭院之內,竟然落針可聞。

  一切發生得太快,以至於貴族們都來不及反應,好像眨眼的功夫,他們至高無上的女王陛下跪在聖康提培宮的三十一級臺階之上,帝國的極境強者死傷大半,整個白薔薇園一片狼藉,禁軍東倒西歪,炎眷騎士們昏迷不醒。

  劍聖達魯斯的後人卻還完好無損地站在正門口,連腳步都沒有挪動半步。

  白銀女王強權統治帝國數十年,對於貴族們來說未必算得上滿意,上上代,上代皇帝陛下雖然強勢,但總給貴族們三分面子,女王陛下對待貴族好像對待她的寵物狗一樣,貴族與皇室的共治,早就蕩然無存。

  但反對者早已離場,在場的都是女王的近信,讓一個外國人在帝國揚武揚威,貴族老爺們也無法接受——那怕這個人是劍聖達魯斯的孫子。

  然而問題在於,沒有人敢動手,布蘭多所表現出的實力,叫他們拿什麼去反對呢?

  於是場面上一時間竟出現了令人尷尬的沈默。

  直到收劍還鞘的聲音打破了這沈寂——

  布蘭多收起劍來,緩緩走進白薔薇園,他譏諷了白銀女王一句之後,連看都沒有看後者一眼,只徑直走向呆立當場的山民少女。

  茜一片茫然地望著他,表情呆呆的,有些好笑。她好像中了什麼魔法,僵立當場。

  直到布蘭多走到她身畔,伸手將她額前的亂發整理到耳後。對她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茜。」

  數百人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

  帝國貴族相顧無言。

  梅蒂莎滿眼欣慰,又有些羨慕;夏爾與墨德菲斯都微微一笑;法伊娜咬著下嘴唇;安德麗格無聊得把目光投向一邊;老尼德文與花葉大公各自搖了搖頭,他們不像年輕人將心情顯露在外,但心中都有些難以言訴。

  一方面是見證了一個傳奇的誕生,可為此作墊腳石的卻是帝國,若此事是發生在法恩贊,即使是兩位老人,大約也可以以此為談資談上好一陣子的。

  卻偏偏是在帝國。

  德爾菲恩神色復雜地注視著這一幕,她所認知的一切。仿佛都在先前的片刻之間徹底顛覆了。

  這位宰相千金此刻腦子裏竟一片空白,她心中忽然有些難言的痛苦之意,連指尖也微微泛白。

  茜看不清自己內心的想法,但身上的羞怯之意卻漸漸退去了,經歷過那麼漫長的旅程之後,她也迅速地成熟了起來。當布蘭多將她的髮絲掠到耳朵後時,感受到對方手上傳來的熱度,山民少女微微一個哆嗦,她默默地低下頭,靠在領主大人溫暖的胸膛中。

  她啜泣起來。

  這完全出乎了布蘭多的預料,山民少女的大膽像是一支利箭般擊中了他的心靈,但他甚至來不及感到措不及防,深深的心痛就湧上他的心頭。他可以清晰地感到少女在他懷中是那麼的單薄與柔弱,她的雙肩微微顫抖著,仿佛無數日夜的不安與無法入寐的恐懼浸染在他的心頭。

  命運被他人所擺布的無助與悲哀。是如此深刻與令人心悸,只有同樣切身感受過的人才能夠明白,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卻根本無從了解。

  這一刻布蘭多只想到了燃燒之中的埃魯因,那時他們的命運與這位少女何其相似,失去了內心之中的依靠的他與其他人,比此刻的茜更加仿徨無助。

  默默地,他心中對於白銀女王的憎惡不禁更多了一分。

  但正是這個時候,他感到冰冰涼涼有些柔軟地物體碰上了自己的嘴唇。這一驚非同小可,布蘭多瞪大眼睛,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茜的雙臂已經環過了自己的脖子,她仰著頭,閉上的眼睫毛微微顫抖著,面頰上可愛細微的絨毛清晰可見。

  布蘭多好像也中了一個奇妙的魔法,完全無法動彈。

  數以百計的帝國貴族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的上演,他們看著擁吻之中的兩個年輕人,竟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對於貴族們來說,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幕啊,騎士拯救了公主,完美地符合了帝國上層社會對於美與浪漫的追求。

  但令他們感到尷尬的是,他們竟不知道以什麼樣的立場來面對這一幕,他們甚至不敢去看女王陛下,以免讓對方看到自己心中的動搖。

  「茜真是勇敢。」梅蒂莎小聲嘆了口氣。

  「但連我都不得不承認,」夏爾答道:「這是領主大人應得的獎勵,這個奇蹟值回一吻,我實在是很難說得清這兩者之間那個價值更高啊。」

  「夏爾先生,請慎言。」梅蒂莎沒好氣地看了這位不著調的巫師先生一眼。

  「放心,我會在羅曼小姐面前保密的,不過我想她大概也不怎麼會在意。」夏爾擠眉弄眼地答道。

  這下連梅蒂莎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因為她的臉也紅了紅。

  老宰相尼德文沒有表態,他年輕時就顯得較為古板,先帝也是看中了他的穩重,不過對於年輕人,他還是包容與寬待的;花葉大公卻呵呵笑著,仿佛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風流與不羈,他輕輕拍了拍自己女兒的肩膀:「是個好小夥子。」

  「父親大人,」法伊娜狠狠地哼了一聲:「我要離家出走了。」

  「又要離家出走?」花葉大公忍不住哈哈大笑。

  少女轉動著碧藍色的眼珠子,至於心中是怎麼想的,很難說得清楚。

  白銀女王同樣看著這一幕——

  「他完全不同於他的祖父……」這一刻這位女王陛下心中卻產生出了這樣一個古怪的念頭,甚至連失敗的沮喪與痛苦都消散了大半。

  她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光可鑒人的地板幾乎能倒映出她美麗的面龐,那是一張不受歲月所侵蝕的臉。從那張臉上,她看到了公主時代的自己。

  那是多麼好的一段時光啊……

  可惜幾乎快要記不起了。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同的呢?

  她默默地想著。

  那是一條黑暗深邃的長廊,長廊的兩側是一扇又一扇拱窗,拱窗內倒映出許許多多昔日的回憶,她看到四境之野,看到明媚的春光,看到陽光燦爛的庭院,看到自己與姐妹們一起,看到兄長大人,看到自己的父親——格蘭托底大帝。

  那好像是發生在另一個夢中的事情,朦朦朧朧。猶如鏡花水月。

  她看到數不清的旌旗,帝國的榮光才剛剛開始,父親將王位傳給她,她將王位傳給兄長的第一個兒子,她看到輝煌的宮廷,萬國來朝,帝國的疆土,在她的注視之下,向著四面八方擴張,然後戰爭爆發了,騎士們英勇地向亡靈的大軍發起了攻擊。

  那之後幾十年,她老了,臉上布滿了皺紋。帝國卻一天天強盛起來,她已經逐漸記不起年輕時候的事情,但心中仍舊燃燒著一團火焰。

  父親的囑托,我終究沒有違背。

  她站在黑暗之中,看到了自己夢境之中發生的一切,她赤裸雙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看著那個垂垂老矣的自己,自身一襲白衣,青春永在,卻無助得好像被整個世界所拋棄。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纖細修長。幾十年的光陰,沒有在上面刻下一道紋理。卻蒼白得好像是鬼魅一般。

  啪嗒,一滴冰冰涼涼的液體落在手掌上,康斯坦絲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上一次流淚,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

  她記不清了。

  這個夢境,宛若炸裂的鏡子一般,轟然碎裂。

  閃光的碎片,割傷了她的皮膚,鮮血流了出來,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她卻渾然未覺。

  她終於記起了那遙遠夢境之中的一切。

  在走廊的盡頭,她看到了那個神秘的祭壇,如同六十年之前一模一樣,連周圍的陳設都沒有絲毫改變。

  她看到十六歲的自己,看到了龍后格溫多琳,看到了那個高大英俊的身影。

  三個人跌倒在祭壇邊。

  而祭壇之上,是一個女嬰,眉目如畫,完美得好像是造物主的傑作。

  「公主殿下,你不能這麼做!」

  「達魯斯先生,這是我闖下的禍,我必須為此負責,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整個世界為我們陪葬麼?」

  「格溫多琳小姐,你必須阻止公主殿下!」

  「格溫多琳,你是宮廷術士,你有責任為帝國的存亡負責,你來幫我完成這個儀式。」

  「可是……公主殿下……」

  「格溫多琳,帝國有許多公主,可是沃恩德只有一個。」

  「殿下……」

  「我意已決,若能守護帝國,守護這片我所深愛的土地,也是我心中最大的心願。」

  白銀女王怔怔地看著那個十六歲的自己,看著那位帝國的白銀公主,眼中淚水竟止不住地滑落下來。

  記憶變得如此鮮明而深刻,數十年來棄她而去的那些關於過往的片段,這一刻仿佛全部重新活了過來。

  她終於記起那是一切的開端,也是一切的終結。

  而眼前的畫面開始變幻起來。

  那是來自於無數個年代之前久遠的畫面——

  從天而降的隕石燒穿了雲層,在金紅色的天空上留下一道道亮痕,數不清的人群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奔逃。

  元素疆界之上仍在發生零星的戰鬥,偶爾產生一點爆炸的閃光,星星點點地點綴在『babel』要塞附近。

  她看到一條巨龍籠罩半個天空,張開的雙翼從整個大平原的南方一直延伸到北方,橫貫天際,彎曲的頸項仿佛是雲顛的巨塔。

  渾身上下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威壓。

  雲層之間轟隆作響,那座閃耀的高塔正在分崩離析——

  她又看到另一幅畫面。

  如血一般的殘陽穿過十二道黑曜石廊柱,映進大廳之中,光滑的地面上的晶格網絡閃閃發光。

  身穿長袍的眾人正在緩緩步入這大廳之中。

  其中一人擡起頭來,環視四周,他身邊一共有十三個人,身上長袍制式相同,但顏色各異。

  「我提議開啟真理議會。」

  一個聲音說道。

  「同意。」

  「真理會同意。」

  「灰燼之環同意。」

  「同意。」

  她看到的這個人,身穿左紅右黑的長袍,領口處豎著暗金色的立領,長袍上名為ouroboros的銜尾蛇纏繞。

  另一個聲音開口道:

  「白銀之眼負責記錄會議,不參與表決。」

  說話者身穿灰色長袍,銀色立領,身上的徽記是一輪巨門,門中生長出一隻狹長的眼睛,仿佛俯仰天地,盡視萬物。

  白銀女王心中產生了一個聲音,奎寧之眼,白銀議會。

  在此人兩側的人皆是相同的裝束,只是巨門之內的圖案各有差異,一人是一柄長青之槍,一人是銀色天平。

  「仲裁之門的管理者缺席。」其中一人說道。

  「那麼審判者也不發表意見。」另一人則應和。

  「仲裁庭退出會議——」白銀之眼的負責人立刻說道。

  「同意。」主持會議者開口道。

  「大地軍團委任奧丁全權代表。」右邊兩人開口道,黑色的長袍,金色的立領,徽記皆是環內七星,不過耀星各有不同。

  她腦海中響起兩個聲音,狂怒之龍,阿爾弗斯;智慧之龍,水晶。

  「那麼——」

  下一刻,白銀女王竟看到所有人向自己看了過來。

  「同、同意。」她下意識地答道。

  「通過。」

  主持者舉起手來。

  「接下來進行缺席表決——」

  「反對者向前一步。」

  大廳之中一片死寂。

  「全票。」

  「計劃名稱。」

  「曲面。」

  「編號。」

  「AE973034X。」

  「代號。」

  「沃恩德計劃。」

  聲音逐漸變得嚶嚶嗡嗡,她仿佛處於鬧市之中,既切身參與,又冷眼旁觀,一些詞調在她耳中變得清晰,一些詞調又變得低沈,繼而斷斷續續。

  白銀女王木然地站在人群之中,仿佛終於想起來,這一切自己曾親身經歷。

  那或許是在無數個年代之前,也或許是在幾十年之前。

  她忽然有些害怕起來,輕輕搖著頭。

  「瑪莎大人……」

  「不要……」

  「求求您。」

  可眼前仍舊失去了光彩,一切萬物都變得漆黑一片。

  黑暗中竟傳來少女低聲哭泣的聲音。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8-10-26 09:47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7-14 20:07
第二百四十七幕 凡世之幕 Ⅹ

  仿佛昨日重現,夢境之中最為深層的夢魘,那是她寧願去死也不願意再臨的深淵。

  而這一刻,卻如數展現在她的面前。

  痛苦曾在年輕的公主心中縱橫交錯,即使經過幾十年的平復,但在已經蒼老的女王心中,也難以彌合。

  無邊無際的灰野,只有一種單調的顏色,空氣冰冷刺鼻,天空中紛紛揚揚下著灰雪,但落到手上,才發現那些都是薄薄的塵埃。

  沒有邊際、灰蒙蒙的塵埃,從天空之上落下,落在地上,覆蓋了一切,厚厚的灰土,直沒入膝。

  遠處有一些樹椏,同樣是灰色,還未靠近,就已經化作飛灰,這單調的唯一色彩,勾勒出這個世界的輪廓,周圍空寂一片,既無聲音,也無生機。

  白銀女王失神地向前走著,一腳深一腳淺,仿佛一具木偶,沿著一望無際的平原跋涉,她眼神中只有一片空洞,早已明白自己會目睹什麼,然而卻無法阻止自己前進。

  厚厚沈沈的烏雲之上偶爾傳來隆隆的聲音,一道血紅的電光穿過雲層,沿著雲團向著遠方蜿蜒而去,從而點亮遠處起伏的山脈。

  這是這個世界時間流逝的唯一證據。

  她不知走了多久,世界永遠空寂如初,直到她看到了一些高大的山丘陰影,那是一些巨獸的屍體,有些像是巨人,有些像是龍,表面覆滿了厚厚的灰塵,一動不動。

  有些興許還保持著生前的姿態,像是在經歷一場慘烈的災難,將它生命的最後一刻凝固在時間的盡頭。但早已了無聲息。

  一座山脈出現在了她面前。

  它靜靜地躺在那裏……

  宛若一頭巨龍,渾身上下由冰冷的金屬構成,但這金屬的表面卻透明發光,上面布滿了水晶的網格。

  她微微哆嗦了一下。

  但還是止不住將手輕輕撫摸上去。

  冰冷的觸感,表面沒有任何有機質。但龐大的軀體上回應來暮氣沈沈的死亡氣息與令人窒息的悲傷,淚水又忍不住滾落了下來,她發出猶如受傷的野獸一般的嗚咽。

  巨龍的頭顱平放在地面上,靜悄悄的,眼睛緊閉著,三對犄角斷了兩支。雙翼垂下,蓋住了方圓百裏的地域。

  沒有聲音與詞匯來描述這一刻的場景,但白銀女王從第一刻就明白,它已經死了。

  像是一位步入黃昏的神祇,永久地長眠。

  她悲傷得難以自抑。心中好像插入了一把利刃,忍不住痛哭失聲。

  六十年前,她在這裏哭得好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因為一切的希望都失去了。

  這頭巨龍的名字,叫做巴哈姆特。

  它是眾龍之王,白金的龍神,人類的勇氣與希望的象徵,它庇護沃恩德長達數萬年。

  但它卻死了——

  無聲無息。

  帶著淚水與傷痕,白銀女王終於止住淚水。她冷冷地咬著下唇,繞開了這座屍山,繞開了巨龍碩大的頭顱。

  她默默無言地沿著巴哈姆特冰冷的下巴前進。然後一幕慘烈絕望的末日就那麼毫無征兆地展現在她眼前:

  她哆嗦著,強忍住看著這一幕。

  心中最深層次的恐懼升騰而起,她喘著氣,忍不住扶在了巴哈姆特的屍體之上。

  那是一個戰場——

  數以億計的屍骸遍布其間,龐大的晶簇,垂亡的巨龍,英勇的人類騎士,獅鷲的骸骨,巨蟲,精靈,矮人,各自保持著生前最後的姿態,靜立於這座戰場之上。

  靜悄悄的,冷寂如初。

  然後她看到了戰爭之龍提亞馬特,看到了水晶與阿爾弗斯,看到了蒼藍,看到了眾多的神祇。

  它們都死了。

  這些偉大的存在,與整個世界一起消寂了。

  灰暗而了無生機的空氣中,元素狂亂地飄蕩著,猶如一束束逸散的電流,在荒野之上掙扎,而約束它們的法則,早已蕩然無存。

  文明與秩序賴以維繫的基礎,消亡了。

  她木然地向前走著,直到一位騎士映入了她的眼簾。

  在四位元素之王的屍體中央,騎士手持長槍,傲然而立,她手中的青色長槍猶如翡翠一般,點亮了這個世界唯一一抹亮色。

  只是槍斷成了兩半,騎士的心跳也沈寂多時。

  她也逝去了。

  那張還有些年輕稚嫩的臉龐上滿是安詳與堅定,卻深深地刺痛了白銀女王的心,就和六十年前她在此跪倒在這位騎士面前一模一樣。

  她心中只有無邊無際的悲戚,無論如何掙扎,到頭來還是不能改變歷史。

  世界依舊如同六十年前她所看到的那樣,滑入了相同的軌跡。

  她失敗了。

  脆弱得無能為力。

  她忽然感到自己多麼的可笑。

  滿心以為看清了一切,但最後還是愚不可及。

  原來這就是凡世的悲哀,在大幕落下之刻,沒有任何人可以掙脫,他們就像是舞臺上的木偶,命運從未在自己手中掌握。

  她默默地看著前方。

  那裏是世界的盡頭,孤崖矗立於虛空之中,一片片閃電在混沌之海中交織著,元素們正在分崩離析,世界的基石一片片脫落,坍塌入滾滾雲霧之中。

  混沌中傳來嗚咽的長鳴,遠遠地響徹天際,一頭巨獸在其中遊弋,它的背脊劃過虛空,宛若一道高聳入雲的山脈,白銀女王怔怔地看著這可怖的生靈翻過身軀,巨鰭幾乎要掃過天地。

  那是利維坦,混沌之中初生的巨獸。

  「瑪莎大人……為什麼?」白銀女王忽然喃喃地開口道。

  「在時間的盡頭,這是我們世界不可避免的結局,對不起,我的子民。」一個溫柔的聲音從她心靈之間撫過。

  「可是……我已經盡力去改變了。為什麼……」

  「因為代價對於我們來說太過沈重,我們將希望交到黑鐵之民的手中,沒有再來一次的權力——」

  「但我嘗試過糾正那個錯誤!」

  「如果你能……」

  「不,我已經失敗了,」她痛苦地搖著頭:「瑪莎大人。對不起,凡人們竊取了您的權柄,我卻無法將它交還到您的手中……」

  「凡人竊取了我的權柄,但你或許可以為我們的世界選擇另一條路。」

  「可我已經失敗了……」

  她忽然僵住了。

  有些哆哆嗦嗦地開口道:「瑪莎大人?」

  「凡人竊取了我的權柄,但你或許可以為我們的世界選擇另一條路。」

  那個溫柔的聲音重複道。

  「凡人竊取了我的權柄,但你或許可以為我們的世界選擇另一條路。」

  「凡人竊取了我的權柄。但你或許可以為我們的世界選擇另一條路。」

  白銀女王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了,臉上迅速失去了血色,她顫抖著,向後退去,然後她撞上了一個柔軟的人體。

  她猛然回過頭。看到龍后格溫多琳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你還沒失敗,我的陛下。」後者的聲音溫柔異常,與前者的聲音重彼此重合在一起。

  格溫多琳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帶著微微的笑意。

  白銀女王張了張口,銀色的眸子裏露出深深的懼意。

  「為什麼。」

  後者伸出雙手,輕輕捧起她的臉蛋,溫柔地對她微笑道:「你是多麼的單純和善良啊,你的心靈純潔無暇。公主殿下,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用來承載那個意志。」

  格溫多琳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晚安。我的寶貝。」

  白銀女王雙目失神,心中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悔意。

  黑暗在她的視野中蔓延開來——

  「陛下!」

  「陛下——!」

  「陛下你怎麼了!」

  整個白薔薇園一瞬間沸騰了起來,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白銀女王的異常,貴族之間的秩序好像頃刻之間混亂了,每個人都在慌亂地向庭院的中央湧去。

  白銀女王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中,仰面倒了下去——

  她失神地看著天空。鮮血泊泊地從她的眼睛中,鼻孔中,耳朵與嘴巴裏湧出,她眼神之中一片空洞,竟露出將死之人的悲哀。

  直到人群之中一個人緩緩走出,來到這位帝國的至高者身邊。

  那一刻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不自由主地為此人讓開了一條路。

  「陛下!」

  白銀女王認出了這個聲音來,在她的少女時代,這個嗓音曾經是朝堂之上最為威嚴的聲音之一,它無可置疑,令人內心安定。

  更關鍵的是,它維繫著她與父親——格蘭托底大帝的唯一記憶。

  那是六十年前的帝國,光輝而溫暖。

  那個時代的帝國擁有兩個聲音,仿佛只要這兩個聲音主人還存在於帝國,那麼這個國度就會持續安定與強盛下去。

  「尼德文……大人。」

  那一刻女王陛下記起了許多,甚至回憶起了聖康提培宮中的往昔,自己在各位嚴厲的老師的督促之下每一次學習的記憶,帝國的歷史,皇室的榮光,人民的信仰,一一銘刻於她的心中。

  少女一般的女王陛下微微笑了笑,卻已經虛弱得幾乎流露不出這樣的神色。

  「我錯了……對不起,我辜負了父皇的期望。」

  老尼德文囁嚅著嘴唇,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親眼見證了這位公主殿下的成長,眼睜睜看著她成為帝國的驕傲,她是克魯茲人最優秀的皇女,無數人眼中最為光輝與自豪的公主殿下。

  他又看著她登上王位,看著帝國在她的統治下蒸蒸日上,驀然回首,那個溫文爾雅而又機敏的公主殿下,仿佛還存在於昨日的記憶之中。

  她就坐在聖康提培宮的某扇拱窗旁,午後明媚的陽光穿過上下沈浮的塵埃,靜靜地落在她的膝上。

  她的眼神明亮而清澈,細細傾聽著關於那些詳細而瑣碎的歷史與知識。

  「老師,我希望四大聖殿能夠重回榮耀的時代,在更遙遠的將來,我們會開拓出更廣闊的疆土——」

  「或許文明之間的內戰也會因此而消彌,我總要證明四位聖賢當初所做的一切是正確的——」

  「有朝一日,一旦我們成功,人們就不會再陷入迷茫之中。」

  老尼德文忽然感到自己身邊多了一人,回過頭,發現那是大聖座瓦拉,這位老人臉上的神色同樣嚴肅,他這才記起,公主殿下也曾是對方的學生。

  白銀女王安靜了下來。

  像是感到了瓦拉的存在。

  但她並未說話。

  只細細地聆聽著屬於這個時代的風。

  對於她來說,或許這已經是最後一次了。

  良久,她才聲音微弱地開口道:

  「……我有話,想對托尼格爾伯爵說。」

  老尼德文與瓦拉同時轉過了身,看向白薔薇園之中的布蘭多。後者正安撫著茜,感受到兩人的目光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在他看來,白銀女王乃是自作自受,何況他也不太願意在這個時候去惹上麻煩,只是此刻他卻從兩位老人眼中讀出了懇求之意。

  老宰相還好,但瓦拉畢竟在關鍵時刻幫過他,對方的請求,他無法拒絕。

  他輕輕拍了拍茜的肩膀。來到了那位女王陛下的身邊。

  再一次看到這位女王陛下的時候,他竟微微感到有些驚訝。

  沒想到那位龍后大人出手如此果斷,曾經不可一世的女王陛下此刻虛弱得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那少女一般的眸子裏顯露出彌留的光彩,顯然已不久於人世。

  女王陛下定定地看著他。

  好像要從他身上看出另一個人的影子。

  布蘭多有些於心不忍,開口問道:「是不是龍后,陛下?那個女人在什麼地方?」

  白銀女王無力地搖了搖頭,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布蘭多心中有些無奈。面對這個樣子的女王陛下,他發現自己竟然硬不起心腸來。只能默默地低下頭。

  只有這樣才能使白銀女王的手夠上他的面頰,那纖細的指尖輕輕地撫摸著這張臉,與她心中的那個印象漸漸重疊在一起。

  她張了張口,有些吃力地開口道:「好好對待羅曼……」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閃電刺入了布蘭多的心中,他渾身上下的寒毛一瞬間直立了起來,他瞪著虛弱不堪的女王陛下,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但白銀女王卻並不回答他的疑問。

  她緩緩收回右手,從自己的手指上取下一枚戒指,然後將戒指按在他的胸口。

  那戒指上,是帝國至高無上的徽印。

  「……告訴你的祖父,我愛他。」

  從未後悔——

  這並非是一位至高者該說的話,但這一刻卻沒有任何人站出來指責。

  只有老宰相尼德文卻目瞪口呆地看著白銀女王這個動作:「陛下,你不能——」

  「你不明白……宰相大人。」白銀女王柔聲打斷了他:「凡世的權柄,已經逝去了,我們的世界……需要一個希望……」

  「而我……」

  「必須要彌補我的過錯……」

  片刻之後。

  戒指從她手上滑落了下來。

  女王陛下的手輕輕垂落了下去。

  她合上了眼睛。

  濃密而美麗的睫毛再也一動不動。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終於回想起了那一切是如何改變的。

  ……

  「達魯斯,你必須送走那個女嬰,如果有必要,就殺了她,快一些,我……我怕我會後悔。」

  「我會把她走,但公主殿下,你的身體狀況令我很擔心,你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只是微微笑著。

  「我是你的騎士,你必須回答我這個問題。」那個聲音有些怒氣沖沖地說道:「格溫多琳女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達魯斯先生,公主殿下說得沒錯,布加人和巨龍很快就會到了,我們必須在此之前安排好一切。」

  「或許如此,但如果你不能解答我心中的疑問,你會見識到我的固執。」

  龍后嘆息了一聲。

  「那個女嬰的力量超乎我們的想象,為了保住公主殿下的生命,我將她的靈魂一分為二,用她善良一面的人格來封印住那個『存在』,我不知道這能管用多久……」

  「大人,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公主殿下以後可能會性情大變,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了……」

  「最好如此——」

  「那麼布加人……」

  格溫多琳的聲音小了下去,仿佛所有的聲音都開始變得細微起來,猶如天使在她耳邊低語。

  在永遠的黑暗降臨之前,她仿佛看到了一柄閃耀的聖劍。

  她知道。

  那把劍叫做琥珀。

  是改變整個世界命運的劍。

  ====

  (ps:昨天的文章中有個bug,主要是因為對前文的修改和一稿的疏漏造成的,在這裡澄清一下,山民王子已經化灰。

  第二,是說一下關於下一卷,下一卷是琥珀的第六卷,也是最後一卷,暫定名為終焉之王座,琥珀寫到今時今日,歷時五年,劇情也已過大半,進入了收尾的階段,而這本書的寫作初衷融入了對於理想主義的嚮往,所以常常聽到討論說本書過於理想化,但我想對於理想主義的追求或許也正是人性之所以高貴的原因之一。

  從歷史上回溯,數以千年來,無論人類追尋的真理是對是錯,或許哪怕過程荒誕而令人忍俊,但促使其追尋『正確』的原動力,卻始終推動著我們的世界向著文明與秩序前進。

  哪怕曾有一時的倒退,但我們總能正視人性之中的閃光點,並令其使我們走出矇昧。

  或許慾望的確生來醜惡,但至少我們懂得自省——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8-10-26 09:47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7-15 22:26
第一幕 真理議會

  帝國失去了它的主宰,而一位公主亦長眠於這片她所深愛的土地上。

  一片混亂之中,布蘭多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在前一刻,他是這個漩渦的中心,但後一刻,他卻成了邊緣人。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他——僅僅一位埃魯因貴族——只有老宰相顫顫巍巍地彎下腰,用手撿起地上的戒指,回過頭看著他,渾濁的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

  布蘭多來到茜身邊。他抬起頭,目光從夏爾、梅蒂莎還有其他人身上掃過,心中充滿了感慨,生命的逝去就是如此簡單,往往下一個瞬間,你就不知道還有誰會陪你走下去。

  他心中擔憂著羅曼和希帕米拉的安危,白銀女王最後那番話更是帶來濃濃的不祥預感籠罩在他的心頭,形同一頭陰鬱的幽靈。

  堂堂帝國為什麼要在埃魯因的出使名單上點名邀請一個小小的商人?

  若論商業天賦,羅曼她不過才剛剛嶄露頭角,若論資本,她也遠遠比不上安培瑟爾的大商會。布蘭多這才想起來,那份名單上的確是有疑點的,但自己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心中充滿了自責。

  然而他卻沒想過,這個疑點實際上有多麼不起眼。托尼格爾與埃魯因對於帝國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但後者擁有了一個打敗了炎之聖殿的領主,帝國有理由對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感到好奇。

  人群緩緩前行,卻繞過布蘭多和茜,白銀女王的死兩人完全可以算作是同謀者,但此刻卻無人敢提,貴族們彷彿忘記了這一點。

  老宰相一言不發,他人又怎敢越俎代庖?一些人甚至自身難保。誰敢保證在白銀女王在位其間所提拔的臣子與家族在皇長子繼位之後不會受到清算,這眼看宰相大人又要重新掌權了。

  人流之中竟然出現了一小片淨土,茜捧著天青之槍默默地站在布蘭多身邊,像是找到了她熟悉的位置。

  猶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

  布蘭多回過頭,對後者說道:「茜,奧薇娜小姐呢?」

  茜楞了下。奧薇娜的聲音便從天青之槍上傳了出來:「我在這裡,閣下有什麼事嗎?」

  「奧薇娜小姐,你知道女王陛下在做什麼,對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有很多,我得視閣下用的是哪一個身份和我說話來考慮怎樣回答。」奧薇娜認真地回答道。

  「這有區別麼?」

  「當然有,假若你是用先民的身份來和我說話,那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她想要重開真理議會;如果說你是用冷杉領領主或者是托尼格爾伯爵的身份來問我的話,我會回答你無可奉告。」

  「先民?真理議會?」布蘭多心中想到蒼之詩中多此出現關於先民的描述。這個詞有時候是指神民,有時候則是指先古諸王的追隨者——即聖者之戰後最早先的那批先古貴族們,但奧薇娜所說的先民更像是一個專有名詞,因為神民的存在並不比她『先』多少。

  至於真理議會,他更是聞所未聞,他聽說過真理會,但不知道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聯繫。

  奧薇娜從天青之槍中浮出身形,好像是個看不見的幽靈漂浮在半空中一般。周圍的人對於她的出現視若無睹。她那張精緻的小臉蛋與某位商人大小姐如出一轍,看了布蘭多一眼,開口道:「先民是相對於初生種和混血神民而言的,這個問題對你來說有些複雜,但你只需要知道他們都是神民,初生種是前三代血脈的統稱,混血神民則是後來依靠人工培育和自然繁衍出來的神民們的後代,至於先民嘛……」

  她停了一下:「傳說他們是和瑪莎一起創造這個世界的人。但對於他們的來歷,我也並不清楚。」

  「那你說我是先民?」布蘭多問道。

  奧薇娜飄了起來,左左右右環繞布蘭多一圈,語氣有些疑惑地說道:「你身上的氣息有些古怪,雖然血統是黑鐵之民無疑。但權限卻是來自於真理會不假,據我所知,但凡有真理會權限的神民,大多是前三代初生種。但你卻有些特殊,你身上還有蓋亞意志的氣息,只有先民和瑪莎大人才會出身於蓋亞意志。」

  布蘭多並沒有捕捉到這句話的重點,他被別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你說真理會?」他想起了自己在夢境之中見過的那些身穿黑紅長袍、俊美無匹的人類。

  「真理會,就是神民的中樞機構,神民們的領導者,仲裁庭、世界樹組織、大地軍團和蓋亞意志內的神民成員,都是直接受其領導的。」

  「仲裁庭、世界樹組織、大地軍團和蓋亞意志?」布蘭多發現自己不了解的名詞越來越多了,除了世界樹組織之外,其他幾個名詞他在遊戲之中聽都沒有聽說過,倒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從側面了解到了大地軍團的組成。

  「這個不太好解釋,再說我所在的時代神民的血脈就已經凋敝,關於之前幾個時代的知識傳承也遺失了許多,不過你可以將之理解為凡人神話傳說之中的眾神殿、英靈殿一樣的存在,神民們各司其職的機構而已。」

  「那麼你說我的權限來自於真理會,是不是因為我是旅法師的緣故?」布蘭多想了想,似乎也只有這個可能,對方也說了,他的血脈只是黑鐵的血脈,而他身上唯一不能用遊戲系統所解釋的,似乎也只有這個旅法師系統了。

  沒想到奧薇娜卻搖了搖頭:「真理會的成員都是旅法師,但旅法師卻不一定是真理會的成員,不過有一點你倒沒有說錯,最頂尖的旅法師往往都是真理會的成員,旅法師是瑪莎賦予管理者的權限,這個權限最開始為了真理會與仲裁庭所專有,後來越分越細,連一些次級神民也可以成為旅法師。你所熟悉的奧丁、圖門與崔西曼就是這樣的旅法師。」

  布蘭多聽得差點呆住了,連先前的問題都忘記了:「奧丁、圖門與崔西曼還不算最頂尖的旅法師?那什麼樣的人才算是最頂尖的旅法師?」

  奧薇娜輕蔑地笑了笑:「連我的上一任主人,天青的騎士也只能算是一個合格的旅法師罷了,我說了,只有真理會的成員才能算得上是最頂尖的旅法師。」

  「可是——」

  「不用可是,我知道你很奇怪。不過你只需要知道第一代旅法師的來歷就能明白了,雖然我的知識只是六個時代以來的一小部分,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第一代旅法師正是與瑪莎一起創造這個世界的那批人。」

  布蘭多整個人都怔住了,一時間竟然說不出半句話來,和瑪莎一起創造世界的人,那豈不是等同於創世者了?

  他現在才明白,奧薇娜口中的頂尖的旅法師,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奧薇娜繼續說道:「在第六紀之前,旅法師可以輕鬆地滅世再創世,他們也用這樣的方法逃過前幾次的黃昏降臨……」

  關於奧薇娜口中的第六紀元,布蘭多倒是沒有發出太大疑問,雖然這句話對於普通的學者來說已經算是顛覆了。在大陸上比較普遍的紀年史中,學者們都將他們所知的沃恩德的過去分為三個時代,一個是混沌紀年,一個是黑暗時代,混沌紀年與D.R.紀年以天青之槍擊碎蒼穹為分水嶺。在此之前則是混沌,而後者則專用於黑暗之龍統治大地的時代。

  在聖者之戰後,黑暗時代結束,大陸也進入了第一紀元,因此這三個時代就是眼下學者們的普遍認知,若有人在這些人面前在天青之槍擊碎蒼穹之前沃恩德還有六個紀元,那他一定能夠享受到看瘋子一般的目光。

  不過布蘭多在遊戲之中早就知道黃昏降臨之前的故事,具體有幾個時代他不清楚。但至少奧薇娜口中說出第六紀這樣的名詞他不會感到大驚小怪。

  他沉默了片刻,決定不在自己的出身上糾纏,轉而問道:「那麼真理議會,是否與真理會有所聯繫?」

  「所謂真理議會,其實就是神民們的最高議會。所有的神民都是議會的成員,只不過這個議會是由真理會所發起,而且真理會的成員即相當於議會的元老,所以這個議會才會稱之為真理議會。」

  像是明白布蘭多還有問題,她繼續解釋道:「在凡人的時代之前,真理議會是常設的,但因為某件事情……這個議會在巴貝爾要塞淪陷之後就取消了,只留下一條緊急法案,就是所謂的第一百七十二條。」

  「第一百七十二條?」

  「是的,全稱是聯合律法第一百七十二條,上面規定若在三位神民同時在場的情況下,由其中一人發起,可以重開真理議會,不過這只是一個臨時法案,重開的真理議會只是其中一場表決而已,並不能說明什麼。」

  「那它有什麼用?」布蘭多隱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主要用來決定一些緊急的問題,畢竟神民們也不會知道,在第六次戰爭之後,我們的傳承會遭受這麼大的打擊,幾乎瀕臨崩潰的邊緣,以至於混血的神民們幾乎完全失去了關於過往的知識,真理議會也成了擺設。」

  「也就是說,白銀女王不知從什麼地方得到了關於過去的傳承,或者至少是某個片段,知道了關於真理議會的存在,」布蘭多心想多半是從最後的戰場之上,或者從奧丁的傳承之中,他繼續問道:「因此她想要重開議會?」

  奧薇娜點了點頭:「按照第一百七十二條律法規定,如果她集齊了三個與會成員,那麼我和茜不得不通過她的要求——茜的傳承來自於天青的騎士,而天青的騎士是仲裁之門的領導者,我們的職權就是神民議題的仲裁與審核——」

  「那看來白銀女王也應該知曉這一點了,否則她不會這麼看重茜。」

  奧薇娜表示認同,她點頭道:「不過開放多少權限的權力掌握在和我茜手中,這個會議可以是一個最高權限的會議,也可以是一個最低權限的討論。」

  「權限?什麼是權限?」

  「凡人的一切力量都來源於權限,你應該明白,除了女巫們可以抽取黑暗的力量使用之外,凡人是無法直接汲取魔力的。然而事實上,整個我們的世界其實都是建立於秩序之上,是瑪莎通過Tiamat法則約束了混沌的魔力,利用元素重組形成我們所看到的物質界,當然能量也同樣遵循這一約束——」

  奧薇娜凝視著庭院之中的人群,緩緩說道:「你看到的這些騎士們,巫師們,他們擁有的力量是來自於他們對於法則的了解,他們對於法則的了解決定了他們能夠從秩序的網絡之中調動多少能量、以及什麼樣的能量。」

  「那是巫師和神官,可劍士們掌握的物理性質的力量不是麼……」布蘭多不解道,巫師們通過法則調動魔法,神官們通過向上位存在禱告調動聖法術,元素使通過法則調動元素,這些他可以理解,但劍士們調動的又是哪門子的法則?

  要知道在要素之前,劍士們的力量可是純肉體的力量。

  「難道劍士們就不用經歷要素境了麼?」奧薇娜反問道:「何況你的肌肉,你的毛髮,你的骨骼,還有你身體中的體液,都是由構成這個世界的元素與法則構成的,你的肉體力量,同樣要遵循這個世界的物理法則,不是麼?」

  她指了指那些宮廷騎士:「這些人往往都是幸運者,因為對於凡人來說領悟法則的過程頗為漫長,黑鐵之民生來甚至完全無法掌握秩序的力量,只能通過後天的學習了解,慢慢地去理解我們世界所存在的諸多法則與秩序,而有相當一部分人一生都只能當個普通人。」

  「而對於黃金和白銀的族裔來說,它們往往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比凡人中的許多成年個體還要強大,難道這是因為從胚胎裡帶來的知識麼?有些種族或許有這樣的能力,但大多數黃金與白銀之民的生育還是與凡人差不多的,它們的力量從何而來?」

  奧薇娜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問道:「這就是權限,是Tiamat規則賦予上位生物與生俱來的權限,它們毋須學習,因為對於法則的了解融入血脈之中,彷彿是一種本能,甚至對於一些高位的存在來說,它們本身就是秩序的代名詞。」

  「比如說,神民——」

  ……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8-10-26 09:43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7-15 22:27
第二幕 黑月墜亡

  神民——

  這個詞彙神聖而又遙遠,但此刻卻顯得如此真實而又貼近。

  布蘭多沈默了半晌,幾乎聽得入了神,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記錄中已經跳出了好幾十條提示,學者的等級與其下數個技能與知識在這片刻之間「噔噔噔」提升了十多級。

  但後者對此毫無所覺。

  「我明白了,」他答道:「但奧薇娜女士,你曾說過我擁有真理會的權限,但我卻從未感覺出來,我的力量仍舊需要學習與積累經驗而來,不是麼?」

  「真的是這樣麼?」槍靈有些好笑:「你今年多少歲?」

  布蘭多一下卡了殼。

  他忽然發現自己有些看不懂這個問題,於是決定把話題重新拉回自己熟悉的領域,他想了一下,繼續之前的問題道:

  「那麼之前你說最高權限的會議與最低權限的會議,之間有什麼區別?」

  「區別很大,這決定了最高權限的與會者可以在會議之中動用哪一個等級的權力,在最高權限的會議中,先民擁有無限制的否決權,他甚至可以強制結束這個會議,」奧薇娜看了他一眼:「就像你做的那樣。」

  布蘭多心中不禁為女王陛下的倒黴催感到同情:「她不知道?」

  「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不過就算知道,也不知道你的權限會有這麼高。她的血統應該來自於奧丁,奧丁是大地軍團的領導者,也是真理議會的元老,他們的權限僅次於先民,如果你不在的話,她是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

  「她想要什麼?」

  「我猜,她想要重開真理議會。」

  布蘭多皺著眉頭看著這個槍靈:「這你說過了。」

  奧薇娜搖了搖頭:「我說的是,一個常設的議會,就像是在第六紀元之前那樣,有常設的議會,巴貝爾塔就會常駐於現世,也會有長期存在於議會的神民。你們這個時代的天選者和許應之人最終都會成長起來,成為下一代神民,接受來自於古代的傳承。」

  布蘭多不禁楞住了,這不是很好麼?按照白銀女王的計劃,如果巴貝爾塔會長存於世,隨著天選者的增多,文明最終會恢復到一個很高的高度,至少不遜色於凡人的時代之前。

  豈不比現在好上許多?

  那白銀女王為什麼要這麼鬼鬼祟祟?

  他不禁脫口而出道:「這有什麼不好麼?」

  沒想到這個問題卻讓奧薇娜支吾起來,她斟酌了半晌,才回答道:「難道布加人沒有告訴你,凡人的時代之後與神還行走於大地之上的時代有什麼不同?」

  布蘭多楞了一下,心想對方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和圖拉曼見過面,但隨即意識到自己和布加人的聯盟顯然不是什麼秘密。

  他想起圖拉曼告訴自己的話,裏面似乎確有相關的內容,不過他還是不明白,這之間有什麼關系。

  難道說凡世的文明就這麼羸弱下去,就可以對付混沌的增長了?

  「這個問題我很難解答你。」奧薇娜答道:「在真理議會關閉之前,我和主人在與黃昏戰鬥。沒有參與最後一次會議,他們應當是在那次會議之中作出了什麼決定,我只能據此作出推測,不過任何問題最終都要面臨對與錯的檢驗,因此最終是好是壞,我亦沒有答案。」

  布蘭多這一刻忽然想到了賢者艾爾蘭塔。想到了神聖盟約,想到了為最終戰場上發生的一切守口如瓶的布加人,心中隱約產生了某種明悟,但卻無法確定。

  他輕輕搖了搖頭,這個凋敝的時代。似乎讓任何人都難以看清前路,白銀女王或許看到了什麼,迫使她作出如此決絕的選擇,但最終卻死在了自己手上。

  他自問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對還是錯,似乎一樣沒有答案,但至少不會比遊戲之中發生的一切更差,關於這一點,他只能問心無愧?

  凡人應當何去何從,或許只有凡人自己才能回答這個問題。

  「那麼,」布蘭多終於理清了自己的思路,開口問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這也是我眼下最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我想問,白銀女王在發起會議時,究竟有沒有把我算進三個發起者當中?」

  「當然沒有,」奧薇娜毫不猶豫地答道:「依我看來她甚至從來沒把你當作對手過,她很在意你身上奧丁的傳承,但那也僅此而已,傳承歸傳承,血統歸血統,這是兩碼事。」

  說到這裏,她忍不住笑了:「不過她有些笨,如果你身上沒有神民的血統,奧丁又怎麼可能把傳承給你,若你不是天選者也不是許應之人,凡人無論怎麼努力,也不可能進入真理議會的。」

  布蘭多卻並不感到這很好笑,事實上他的臉色沈了下來。周圍只有茜注意到了自己領主大人臉色的改變,她下意識靠近了些許。

  「那麼會議的發起者是哪些人?茜作為天青的騎士是與會者麼?」布蘭多問道。

  「茜當然不算,」奧薇娜馬上否定道:「雖然天青的騎士一般是參與會議的,不過這一次我們是作為記錄者而非參與者存在的,按照規定,記錄者是不參與會議的。」

  「我沒記錯的話,那個奧格奧斯王子應該是個天選者……」布蘭多回憶道,天選者大多各有缺陷,那王子殿下一看就是個狂躁症患者,而且從他的實力與表現來判斷,也不難得出這個結論。

  「那麼除了他和女王陛下之外,第三個與會者是誰?」

  「這我不太清楚,不過對方的權限很高,不比女王陛下更差。」奧薇娜搖頭道。

  「他在這裏麼?」布蘭多馬上追問道。

  「他不在這裏,不過我想他應當在這座城內。」

  布蘭多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心中隱隱猜到了一種可能性。

  為什麼白銀女王會知道羅曼?

  為什麼她會特意邀請羅曼出使帝國?

  為什麼格洛裏婭公主曾經被人目擊在布拉格斯附近出現?

  還有,為什麼自己的祖父大人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關於自己身邊的這一切?

  一切都太過巧合了。

  就好像斷掉的鏈子彼此聯繫在了一起,事情的前因後果自動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他隱隱有些後悔,或許這一次放任小羅曼來到這裏,會是一個嚴重的失誤。

  一想到羅曼可能是六十年前的那個女嬰,還有潛伏在她身上的那個天大的秘密,布蘭多頓時感到自己坐不住了,下意識就要向白薔薇之園外走。

  但梅蒂莎和夏爾立刻攔住了他。他們雖然沒有茜站得那麼近,但也時時刻刻關注著自己的領主大人的動向,他和奧薇娜的拿番交談能夠瞞過一般人,但作為與布蘭多有緊密聯系的旅法師生物,他們卻是能夠聽到的。

  「領主大人,你不能出去。」

  「領主大人,你想幹什麼,現在天色可有點晚了,外面寇華小姐的小狗狗們可不會認得你是她的主人。何況天知道邪教徒現在在外城搞些什麼——」

  梅蒂莎注視著布蘭多有些陰沈的臉,小聲問道:「領主大人,您是不是擔心羅曼小姐?」

  布蘭多看了她一眼,默默點了點頭,但各種的原因,他一時卻很難說得清楚。

  他正要開口,目光中卻多了一道人影。

  那個先前在貓與鬍鬚旅店見過的女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白薔薇園的正門前。她緩緩越過人群,旁邊竟然沒有任何人過問。仿佛後者本就應該出現在這裏一樣。

  那女巫來到布蘭多跟前,默默地看著他,等待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羅曼出事了,你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布蘭多呆住了。

  就好像這個女人的話語中有一把尖銳的匕首,一開口就刺中了他心中最為恐懼的地方。

  他幾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回過神來,看著對方質問道:「你究竟是誰?」

  女巫毫不猶豫地摘下面紗,那一剎那之間布蘭多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好幾張臉,其中有幾張他甚至頗為熟悉,似乎最近就在某個地方遇到過。

  但最後他才看清楚對方真正的容貌。

  「你……」

  格洛裏婭公主說不上美貌。在科爾卡瓦王室優良的血統之中,甚至只能算得上是普通,遠遠比不上她擁有精靈血統的侄女格裏菲因。

  但她身上的氣質卻是布蘭多極少見到的,或許是經年累月女巫的生活令她身上籠罩了一層神秘的氣息,在這種氣息的襯托之下,這位女士給人的感覺是很難以形容並用簡短的語言來描述的。

  布蘭多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類似的氣質,而那個人現在就在他的面前。

  她在布契的鄉野之間有另一個名字,當地人管她叫做阿賽婭女士,不過在羅曼和他面前,她向來自稱詹妮姑媽。

  這是個中年女人,然而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同樣不多。

  「詹妮阿姨……」

  「你應該猜到我是誰了,」格洛裏婭公主答道:「現在我允許你使用我的本名,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心中的猜測基本都對,羅曼的確是我一手撫養長大的,或許你心中還有很多疑惑,但現在你必須聽我的話,馬上離開這裏。」

  「為什麼?」布蘭多僵住了。

  其他人也皺著眉頭看向對方,他們中反應較快的銀精靈小公主與夏爾已經隱約猜到了對方的身份,而茜和墨德菲斯則是一臉警惕。

  至於安德麗格,在此之前打了個呵欠,露出下半尖尖的犬牙來。

  「沒時間了,不過我會和你解釋的,」格洛裏婭臉上的神色有些嚴肅:「你去找到尼德文和瓦拉,我要借用克魯茲皇室遠程傳送陣。」

  「他們不會同意的,那是克魯茲皇室的秘密,」布蘭多立刻搖頭,在搞清楚狀況之前,他絕對不可能丟下羅曼離開。

  「他們會的,」格洛裏婭卻仿佛對他的態度視若無睹:「你是帝國的新任皇帝陛下,如果他們不希望兩任皇帝陛下先後死在同一天的話。」

  「什麼!」

  「女士你說什麼?」

  不止是布蘭多,連他身邊的所有人都驚呆了,連一直沒有插嘴的法伊娜都忍不住發出聲來。

  「白銀女王將至高之戒指給了你,你就是帝國的皇帝陛下,除此之外,在你死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染指這個位置,這是炎之王吉爾特定下的規則,哪怕是克魯茲的貴族們與皇長子殿下也無法違背這一點,所以你去告訴尼德文和瓦拉,讓我來和他們談。」

  布蘭多卻沈默了下來。

  他隱隱感到問題有些不對了,但緊緊握在炎之刃劍柄上的右手,代表了此刻他的心情。

  格洛裏婭公主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表情,搖了搖頭道:「布蘭多,不要任性,你以後會明白今天我對你說的這些話,有多麼重要。」

  「詹妮阿姨,」布蘭多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了這個他較為熟悉的稱呼,只是他做夢都沒想到,他與羅曼和對方的再次相遇,會發生在這樣的境況之下。

  「你應該明白,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拋棄羅曼的,不管她發生了什麼,我都會找到她……」他停了一下,有些艱難地說道:「哪怕她死了,我至少也要見到我未婚妻的屍體。」

  格洛裏婭定定地注視著這個年輕人。

  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應該如何開口。

  「她沒死,」最後這位王國的先代公主嘆了口氣:「我向你保證,羅曼會好好的,但你必須先離開這裏,好麼?」

  「不好。」

  布蘭多仍舊搖頭。

  事實上他已經打算強行越過對方到外城去尋找羅曼了,雖然他在這裏和奧薇娜的交談只是小片刻的時間,但他心中此刻已經是心急如焚。

  但正是這個時候,忽然薔薇園中有人尖叫道:「瑪莎在上,你們快看月亮!」

  所有人下意識地回過頭,他們隨即瞪大了眼睛

  那一輪孤懸於天際的黑月,竟然在墜落。

  整個世界仿佛都與之共鳴,微微震顫起來。

  那一幕。

  仿佛末日降臨。

  但布蘭多卻依稀感到自己在那裏見過相同的景色。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8-10-26 09:42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7-16 20:25
第三幕 羅曼的身世

  漆黑的月亮在天空中四分五裂。

  起先它的速度在肉眼看來是極慢的,人們看到月亮在半空緩緩裂開成幾片較大的碎片,它們緩緩分離,接著整個月亮表面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紋,轟然膨脹開來,裂解成無數較小的碎片,這些碎片掙脫了彼此之間的引力,向著四面八方飛散了出去。

  這樣一幅畫卷在眾人眼中一開始是極靜的,但逐漸開始變快,在幾分鐘之後,散佈的碎片就開始穿過雲層,拉出一條條金紅色的火焰長尾。

  天空中猶如下起了一陣鋼雨,起先是星星點點的光斑,然後一條條前進的金色線條在天幕上緩緩劃出,密密麻麻,點亮天際。

  天幕開始逐漸變得更亮,猶如雲層上燃燒起來,隕石碎片的光火將半個天幕映成末日般的金紅色。

  布蘭多深褐色的眸子裡倒映出那一片片的金色線條。

  金紅色的天空、穿過雲層從天而降的隕石,他回想起自己曾經在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場景,那是在與白一戰的那個夢境之中,眼前的景色與他在第二個夢境中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

  一個聲音在他腦子裡轟然作響。

  萬界日暮,眾神黃昏——

  薔薇園中一片死寂,整個帝國的中心首府乃至於班克爾地區都籠罩在明亮的毀滅之光下,面對這樣的景像人們又能作何反應?

  在末日降臨之前,誰又能夠自保?

  這個時候較大的碎片已開始進入雲層,厚厚雲層頓時蔚然一空,如同光影分割構成的巨狼從雲層之中狂奔而出,它們在半空之上嗚嗚長嗥,聲音悠遠而悲涼。彷彿是為一個世界的終結而唱誦的葬曲。

  空中又傳來隆隆的轟鳴聲,像是某種魔力的共鳴,空氣震盪起來,氣浪一波波從空中降下,衝擊在地面上。咔嚓咔嚓幾聲脆響,沉降的白薔薇園的地面裂開了幾條長長的口子,這些裂口一直延伸到外面的廣場之上。

  人群頓時東倒西歪,直到這個時候大多數貴族才反應過來,尖叫著私四下尋找掩蔽。

  男人推攘著女人,貴婦與千金小姐們嚎啕大哭,怒斥聲與維持秩序的聲音彼此充斥著,場面之上一片混亂。

  這像是一幕大戲在布蘭多眼前上演,但此時此刻他心中去出奇地冷靜,就好像在阿爾喀什山脈之中的最後一戰,當亡靈如潮水一般湧入陣地之上。他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恐懼一樣。

  只有如何解決掉眼前的敵人的想法。

  紅茶曾經說他是個天生的戰士,白葭學姐在離開時也曾經為此感到惋惜,她告訴他若他擁有更多的資源、身靠更強大的帝國或是公會,成就或許不僅於此。

  不過布蘭多並不在意。

  他的劍只為自己認可的事物而出。

  他回過頭,指著一片混亂的現場對在場的眾人說道:「梅蒂莎,你去維持秩序,想辦法說服炎眷騎士團打開皇室的地道,讓所有人都躲避進去。」

  「夏爾,你去找到尼德文宰相和瓦拉聖座,只有他們才能權威控制住這些人。」

  「墨德菲斯,安德麗格,你們去保護花葉大公一家人,還有和我們一起過來的貴族和那個年輕人。」

  一向喜歡拿自己的領主大人開玩笑的夏爾這會兒也沉默了下來,顯然明白輕重緩急,四人點了點頭,便分別離開。

  布蘭多身邊便只剩下茜和三位女武神。維羅妮卡和西德尼女士去了貴族那邊,作為帝國人,白銀女王的離世她們不能置身事外。

  格洛裡婭公主看著這一幕,輕輕搖了搖頭:「躲到那裡都沒有用的,你們必須離開這裡。」

  布蘭多沉默了下來。答道:「我不會丟下她去任何地方。」

  「你留下也無濟於事。」

  「但若不留下,我會後悔。」

  格洛裡婭公主定定地看著他:「我陪你去——」

  「不,」布蘭多搖了搖頭:「我一個人去。」

  「你不能任性,你知道白銀女王為什麼要把那枚戒指給你麼?」

  「那只是一枚戒指罷了,沒有人會認真的。」布蘭多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就算是老宰相與瓦拉都同意,那又能證明什麼呢?帝國的貴族們不可能會讓一個埃魯因人來統治他們,他們改變不了整個帝國的意志,那交織著多少人的利益?

  格洛裡婭公主卻不和他爭辯,只答道:「那不僅僅是一枚戒指,你是成年人了,布蘭多,不再是個大男孩。」

  「正是因為我是成年人。」

  「既然是成年人,就應當明白那些事是不可為的。」

  「沒有什麼事是不可為的,」布蘭多很討厭這樣的貴族論調:「只有應當做,和不應當做的事情。」

  「比方說去送死?」

  「這不是送死,詹妮阿姨,」布蘭多答道:「我不想和你爭辯,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既然如此,那你就得聽我的。」格洛裡婭公主毫不退步地答道。

  「不,這沒得談,」布蘭多搖了搖頭,「詹妮阿姨,我不管羅曼是不是六十年前的那個女嬰,但我至少知道她是由你一手撫養長大,我相信你和羅曼之間的感情,羅曼她曾經親口告訴我,她想要成為商人,就是為了賺了錢之後給你買好多好多好東西——」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了下來。

  那位有些單純的少女,或許她在布契見過的最有錢的人,就是那些來往於各個村落的行商了吧。

  他至今都還記得自己和羅曼為了一丁點東西而和那些傢伙討價還價的情形,商人小姐包包裡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寶貝,都是他和她一點一點攢下的錢買來的。

  能夠成為商人,賺到錢,就是她最大的夢想了。

  布蘭多覺得有什麼東西卡在了自己的喉嚨裡,以至於連後面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就那麼看著後者,一言不發。

  格洛裡婭公主臉上的神色終於軟化了。

  「你要我幫你什麼?」

  「你得先告訴我羅曼她究竟發生了什麼。」布蘭多答道。

  「她體內封印著黃昏之龍的一個意志,如果這個封印被解除,那麼黃昏之龍很可能會佔據她的身體,從而降臨到這個世界上。」格洛裡婭公主一字一頓地答道。

  人群的尖叫聲似乎在一刻遠去了,週遭的聲音變得虛無縹緲起來。布蘭多一言不發,兩人之間靜得落針可聞。

  但後者不發一言,並非是因為震驚所致,其實他心中早已隱隱有了猜測,但當這個猜測被證實時,他仍舊感到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當年白銀女王、達魯斯還有龍后格溫多琳在最終的戰場上找到了一個女嬰,那個女嬰就是今天的羅曼,只不過三人發現那個女嬰時,女嬰正處於休眠的狀態。是白銀女王無意中使後者甦醒了過來,然後才發現羅曼體內封印著黃昏之龍的意志。」

  格洛裡婭繼續說道:「本來在那個時候,黃昏之龍就要降臨,但意識到自己闖下了彌天大禍的白銀女王,毅然決定犧牲自己,來重新封印那個女嬰。」

  「能夠封印黃昏之龍意志的封印可以這麼簡單的修補?何況獻祭生命這樣的手段,也不像是那個時代的女王陛下能夠了解的吧?」布蘭多忽然開口問道。

  「自然是有人告訴她的,這個人就是龍后。事實上我一直懷疑白銀女王失手打破封印,也是受她的引誘。不過白銀女王已死,這個謎題恐怕只有龍后一個人可以回答我們了。」

  「然後呢。」布蘭多冷冷地繼續問道。

  「但龍后只取了白銀女王一半的靈魂來完成這個封印,用她善良與純潔的人格來壓制羅曼性格之中的黑暗面,根據龍后的宣稱,她這麼做是為了保住白銀女王的性命。」

  「就在幾分鐘之前,她親手殺了白銀女王。」布蘭多不屑地打斷她道。

  格洛裡婭公主也點了點頭:「所以她的這個說法不值得取信。龍后或者另有企圖,但我們不得而知。」

  「白銀女王的善良一面被用來壓制羅曼性格之中的黑暗面,這個黑暗面是屬於黃昏之龍的?」

  格洛裡婭公主搖頭:「羅曼是羅曼,黃昏之龍是黃昏之龍,羅曼雖然體內封印著黃昏之龍的意志。但她自身卻是是真正的初生代神民,擁有完整的靈魂,只是在黃昏之龍解封之前,因為受黃昏之龍意志的影響,她性格中的黑暗面也比一般人大得多。」

  「可我從來沒感覺出來,」布蘭多答道:「在我記憶中,羅曼不要說負面情緒,她就連哭都沒有哭過。」

  「大體來說,這是因為受公主殿下善良一面性格的影響,還有就是,我用女巫的秘法將羅曼的負面情緒封印住了,所以她不是不會哭,而是不能哭。」

  注意到布蘭多的目光,格洛裡婭公主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也有自己的苦衷,當你祖父將羅曼交給我時,她還沉睡在水晶之中,本來白銀女王的意思是讓他殺掉羅曼,但羅曼身上有女王陛下的一半靈魂,因此你祖父最終也沒能下得了手。」

  「後來我帶著羅曼離開了帝國,來到布拉格斯附近隱居。但凡人的法術畢竟比不上奧丁與巫后,羅曼也在水晶中沉睡了四十年,也就是直到你出生一年之後,水晶上的第一道封印就開始消解。那之後她也甦醒過來,開始像正常女孩那樣成長,而封印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變得不那麼穩定。幼年時的羅曼常常會被黑暗情緒所控制,我害怕黃昏之龍會因此而解封而出,不得不封印了她的負面情緒。」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羅曼七八歲時候的事情。」

  「不可能,」布蘭多搖頭道:「那時候我已經在布契了,我怎麼不知道,我印象中的羅曼和現在沒什麼不同。」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了下來,看著自己面前的這位王國先代公主。

  格洛裡婭露出無奈的表情:「你、芙蕾雅還有羅曼的記憶都被我修改過,因為某些事情,我給你留了一份東西,在你離開這裡之後,你就明白那時發生的一切。」

  「但願你這次沒有騙我,詹妮阿姨。」

  「布蘭多……」格洛裡婭公主露出黯然的神色。

  「對不起,」布蘭多嘆了口氣:「我明白你對我、羅曼還有芙蕾雅的感情,詹妮阿姨,可是這一次實在是太出乎我的預料了。」

  「我明白,」格洛裡婭公主輕輕搖了搖頭:「你去找羅曼吧,我大概明白你心中的想法了。」

  「在那之前,我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詹妮阿姨。」

  「你說。」

  「你和我說過的那枚戒指——至高之戒,如果它真有那麼大的權威的話,那我希望拜託你幫忙說服老宰相和瓦拉大聖座,讓他們同意打開皇室的遠程傳送陣,將梅蒂莎他們送走。」

  「它當然有。」格洛裡婭嘴唇動了動,想要告訴他那枚戒指代表的東西比他想像中更多,炎之王留下最大寶藏並非是帝國廣闊的疆域與至高無上的權力。

  任何體內流淌著皇室血脈的繼承者都可以是帝國的皇帝陛下,但並非任何人都可以成為炎之王。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她明白有些事情是強迫不來的。

  「那枚戒指,」布蘭多繼續說道:「在用完之後就還給皇長子殿下吧,我無意於王座,也無意於捲入到這個漩渦紛爭之中,何況皇長子算得上是我的朋友。」

  「擁有你這樣的朋友是殿下的幸運,不過這枚戒指卻到不了他手上。」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布蘭多回過頭,發現是維羅妮卡女士。

  後者才從離開那邊走回來,一臉憂慮之色:「這件事不用通過宰相大人,打開皇室的遠程傳送陣,我就可以同意,不過我想兩位大人就算知道也不會反對的,不止是梅蒂莎他們,還滯留在內城的大量貴族還有各國的使節團也必須傳送走,否則麻煩就大了。」

  布蘭多這才想起什麼,對後者說道:「那就麻煩軍團長閣下了,代我向瑪格達爾公主問好,非常感謝她對我們的幫助。」

  維羅妮卡點頭,又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你也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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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24685 發表於 2015-7-16 20:27
第四幕 過去的夢

  對於維羅妮卡的囑咐,布蘭多向來放在心上,他鄭重地向後者點了點頭,然後又對一旁的格洛裡婭公主也點頭示意。

  後者看著他,同樣默默地一言不發,她在布契隱居數十年,可以說看著羅曼、芙蕾雅和布蘭多長大,雖然不是這三個孩子的父母,但心中的感情卻不遜絲毫。

  而現在孩子們長大了,對於他們未來的路,孩子們們有自己的抉擇。

  「布蘭多,不要逞強。」但最後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不明白你對這個世界來說有多重要。」

  布蘭多並沒有回答,回答只是減弱自己的決心而已,他轉過身看向身後的茜,剛想開口叮囑什麼,沒想到後者卻主動開口道:

  「我在托尼格爾等你,領主大人。」

  布蘭多不禁怔住了,他大概從來沒有想過一直以來如此依賴他的山民少女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本來以為要花費一番功夫才能讓對方留下來。

  不是他不想帶上茜和其他人,而是因為他實在心中沒有底,黑月墜亡,狼行於世,這怎麼看都是黃昏降臨之前的徵兆,而天空中的隕石馬上就會墜地,誰能說得好會發生什麼?

  他自己還有不屈意志可用,可卻不能保證梅蒂莎他們的安危,因此這一次,他甚至連旅法師生物也不打算帶在身邊了,統統委託格洛裡婭公主將他們傳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早就想好,要孤身一人前往外城。

  茜仰頭看著自己的領主大人:「羅曼小姐需要您的幫助,我不想成為大人你的拖累,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與大人一起並肩作戰。」

  布蘭多不禁露出欣慰地微笑,歷經了如此多的事件之後,在他的眼中這位山民少女終於也成長了起來。她終於可以看清自己的內心,並將命運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了。

  「會的,你曾經是冷杉領實力最強的戰士,你忘了嗎,茜?我相信以後也會是這樣的,你是天青的騎士。不比任何人更差,或許下次見到你時,你就已經不負於這個傳說之中的名字了。」

  茜輕輕「嗯」了一聲,她微微垂下眼瞼,心中滿是幸福的意味。

  布蘭多再看了這庭院之中的所有人一眼,然後轉身向白薔薇園之外走去,穿過正門時,他聽到有人在身後叫自己的名字。

  「布蘭多閣下,伯爵大人!」

  那個聲音遠遠地嚷嚷道。

  「我是亨裡埃特。布拉德傑特是我的祖父,他曾經被你祖父打得滿地找牙!你或許不記得這個名字了,不過沒關係,我要向你挑戰,你記得你還差亨裡埃特一場決鬥!」

  康拉德死死地拉住自己的朋友,瞪著他道:「你瘋了!」

  亨裡埃特有些可惜地看著布蘭多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搖搖頭道:「當然沒瘋,可惜了。我還想找他交個朋友呢。」

  「那你還向他挑戰?」康拉德吃驚得連天上末日降臨的景象都差點丟到腦後。

  「這之間有什麼矛盾麼?」亨裡埃特十分驕傲地答道:「向伯爵大人挑戰,是為了維護我家族的榮耀。不管是勝是敗,但作為我祖父的後人,我必須要作出表率。但我心中欽佩伯爵大人,願意和伯爵大人結下一段友誼,這是我私人的事情,這並無任何不妥。哪怕我死在伯爵大人手上,那也只能證明我學藝不精而已。」

  停了停,這個年輕人又理所當然地說道:「再說了,你聽到維羅妮卡大人他們的話了麼,女王陛下可是把至高之戒許給了伯爵大人。和未來的皇帝陛下打好關係,這豈不是穩賺不賠的事情?」

  「不,」康拉德搖了搖頭:「我覺得問題的關鍵在於,你要和皇帝陛下決鬥。」

  「那我會趕在他登基之前這麼做。」

  問題在於這位伯爵大人真的可以登基?於是康拉德一時間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

  芙蕾雅感覺自己似乎作了一個奇怪的夢。

  慘白的圓月,漆黑的夜空,遠處是影影憧憧的黑松林,月光將一切都照得分分明明,一間在布契鄉野很常見的木石製的農莊,旁邊是穀倉和馬棚,遠處的田野像是籠罩在一層銀華之下,一片片大麥在夜晚的微風中微微晃動,這是布契鄉野之間在夏末最常見的景色不過。

  但她卻隱隱感到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類似的景色,並非是在夢中,這個記憶的殘片在她腦海之中徘徊,卻揮之不去,她反覆回想,卻只能得出一些瑣碎的結論。

  根本毫無意義。

  但她卻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她站在院子裡,身後是通往森林的大道,身前農舍敞開的大門,關於這個地方,她卻記得起來,羅曼和她姑媽在搬家到布蘭多他們家老宅所在的山丘上之前,就是住在這裡。

  這裡應該是位於村外的一片小樹林背後,緊挨著一片田野,身後的黑松林亦印證了她的猜測。

  但她不明白的是,自己怎麼會在夢中回到這個地方。

  對於這個地方,好像只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才有那麼些許印象,只記得這裡後來好像遭了一次火災,隨後羅曼和她姑媽就搬到離村子更遠的地方。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關於這場火災,村子裡的老人們大多都沒有什麼印象,其他人談論起來的時候也語焉不詳,倒並非是有意隱瞞什麼,實在是好像記憶太過久遠,太過模糊了一樣。

  不過人們事後都說:瑪莎保佑,幸好沒有人因此受傷——

  芙蕾雅有些好奇地站在這個場景之中,關於布契,關於兒時的回憶,似乎都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她雖然經常在夢中回憶起自己的舅媽一家,回憶起那場慘烈的戰爭。

  但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在臨出征前的前一天,夢迴兒時,來到羅曼和她姑媽的第一個家這裡。

  這個夢還如此清晰。

  她心中微微有些感觸,抑制不住腳步向農舍內走進去,她忍不住想自己會看到什麼呢?會看到那個時候的小羅曼和詹妮阿姨麼?

  她忽然想起來,自從布契淪陷以來,自己已經好久沒見過詹妮阿姨了。

  雖然村子裡的人都不太喜歡羅曼和她的姑媽。但她卻對詹妮阿姨有種莫名的親切,似乎對於布蘭多來說也是如此,在村子裡,也只有她們三個小孩子與詹妮阿姨的關係最好了。

  可惜布蘭多往往只有每年的夏天才會到村子裡來,到了冬天之後,他又會回布拉格斯去。

  在布契陷落之前,她還從來沒有去過布拉格斯,只在布蘭多和其他人的描述中聽聞過這座城市。

  芙蕾雅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會去那麼多地方。來到距離布契那麼遠的托尼格爾,但她心中對於故鄉的眷念,卻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懷著這樣奇特的思緒,她輕輕走進了屋內。

  然後她呆住了。

  屋內一片狼藉,斷裂的櫃子,傾倒的桌子、椅子,坍塌的樓梯,甚至連一面牆都倒覆了下來。各類器皿散落一地。

  然後是鮮血,刺眼的鮮血。月光順著破洞處淌進屋內,將一切映得通明,鮮紅的血液也靜靜地映襯在牆上、地上、到處都是。

  她看到了兩具屍體,膚色慘白,其中一具甚至被撕裂了一半,內臟散落一地。而另一具倒在床上,背後心臟的位置被開了一個大洞。

  芙蕾雅哆嗦了一下,她發誓自己從未見過這兩具屍體的主人,也從未見過類似的場景,但她心中卻隱隱感到有些熟悉。就彷彿這一切曾經真的發生過一樣。

  她有些惶然不安地左右環視,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傳入了她的耳中,那聲音充滿了不安與惶恐,彷彿無助得令人心痛。

  「羅曼?」

  她一下就認出這個聲音來,下意識地回過頭,果然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裡,嗚嗚嗚小聲地哭泣著。

  那正是她記憶中那個時候的羅曼,不過七八歲的光景,但已經依稀有了之後(的樣子)

  芙蕾雅忽然想起來,在自己的記憶中,羅曼還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唯一一次看她哭,還是兩人因為在黑森林中迷了路。

  她記得那一次自己失足滾進山澗中,當時留下的傷疤至今還在背上,最後還是羅曼一腳深一腳淺地將她從森林中背出來。

  她還記得那之後兩人信誓旦旦地約定,以後絕不能在軟弱害怕,絕不能再哭泣,雖然只是小孩子的誓言,但在那之後羅曼似乎真的就此遵守了諾言,再也沒有哭過。

  反倒是自己,從小到大,動不動就哭鼻子,想到這裡,她不禁微微有點臉紅,在參加民兵訓練時,因為成績不理想也不知道私底下流過多少次眼淚。

  但芙蕾雅馬上清醒了過來,她有些不太理解眼前這個夢境是怎麼回事,僅僅是個單純的噩夢麼?還是昭示著什麼?

  女巫們迷信夢境的力量,芙蕾雅雖然不是女巫,但這一刻她卻感到自己清醒得不似在夢中。

  她走了過去,輕輕抱住哭得傷心欲絕的小羅曼,輕聲問道:「怎麼了?」

  「我……我殺了爸爸和媽媽,芙蕾雅。」

  「你說什麼?」芙蕾雅呆住了:「你哪來的爸爸和媽媽,你不是一直和你姑媽一起住的麼?」

  「我……我不知道,嗚嗚嗚,我應該怎麼辦,爸爸喝了酒,想要打媽媽,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嗚嗚嗚……」

  「羅曼,你醒醒,這只是一個夢,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小羅曼卻彷彿沒聽進去,抽泣著問道:「芙蕾雅,我殺了爸爸和媽媽,我怎麼辦……」

  她忽然抬起頭,有些緊張地看著芙蕾雅:「芙蕾雅,你會告訴其他人嗎,他們會來殺我,對嗎?」

  「我……羅曼,你在說些什麼啊?」

  「你一定會這麼做的,對嗎?」

  「羅曼,你快醒醒,這不過是個夢而已啊。」芙蕾雅下意識的按住對方的肩膀,想要把對方搖醒,似乎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也不過是在一個夢境之中而已。

  但她雙手才剛剛碰到羅曼的肩膀,就看到對方抬起頭來,那一雙眼睛中竟既無眼白,也無瞳孔,只有黑漆漆的虛空一片。

  羅曼冷漠地看著她:「芙蕾雅,你是個叛徒。」

  「我、我沒有,羅曼,你怎麼了?」芙蕾雅嚇了一大跳。

  「你是個叛徒,所有人都背叛了我,你們都一樣。」羅曼冷冷地說道。

  「不會的,羅曼,我們怎麼可能背叛你,還有布蘭多啊,他也會一直在你身邊的。」芙蕾雅小心翼翼地問道:「羅曼,你的眼睛怎麼了。」

  但羅曼小小的臉上卻露出痛苦的神色:「還有布蘭多,布蘭多……布蘭多呢,布蘭多,你在什麼地方?」

  芙蕾雅剛想再說什麼,卻忽然感到自己的心口一痛,低頭一看,才發現那裡竟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自己懷中的小女孩:「羅曼……?」

  「你奪走了布蘭多,」羅曼淡淡地答道:「我要殺了你。」

  「不……」

  芙蕾雅幾乎是尖叫一聲,冷汗淋淋地從自己的床上坐起來,她抬起頭,四周一片黑暗,仍舊是在冷杉堡自己的房間中。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芙蕾雅小姐?」

  門外傳來蘇小心的問候的聲音。

  「我沒事,」芙蕾雅趕忙答道:「做了個噩夢而已,你還沒睡麼?」

  「我睡不著,羅曼小姐去了帝國,安培瑟爾的商會留下的事情太多,羅曼小姐那麼信任我,我得對得起她的信任。」

  聽到羅曼這兩個字,芙蕾雅的心又砰砰地跳了起來,她隱隱感到有些不安,下意識地問道:「領主大人那邊有消息傳回來麼?」

  「沒有,小姐,自從尤塔團長她們從長青走道那邊傳回來回轉的消息之後,就沒有後文了。」門外的聲音停了一下,又答道:「這是正常情況,帝國在長青走道以南早就失去了控制,傳不回消息也是正常的,不過尤塔團長她們和我們的艦隊同行,路上應該問題不大的。」

  芙蕾雅想說自己擔心的其實是布蘭多和羅曼,不過想了想沒有說出口,她默默地回憶著之前的夢境,但忽然之間,她忽然怔住了。

  「那是、那是……」

  腦海之中彷彿什麼東西砰然碎裂,無數塵封的記憶一下子解放開來,芙蕾雅臉色慘白,忍不住哆嗦著靠在了床沿上。

  「布蘭多,羅曼她……」

  ……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8-10-26 09:42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7-17 17:38
第五幕 埃魯因聖壁

  天空中細碎的金線終於與廣闊的地平線相接,月亮的碎片接二連三地墜落到地面上,不僅僅在班克爾地區,甚至不僅僅在克魯茲帝國,在沃恩德的每一個角落,災難同時降臨了。

  燃燒的碎片掠過森林上空,森林立刻化為火海,森林中的原住民灰鹿、獾與熊等野生動物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

  城鎮的住民眼睜睜看著老鼠成群結隊地跑上街頭,好像瘋了一樣滿街亂鑽,狗在狂吠,野貓家貓全部爬上了屋頂,發出發春一樣嗷嗷的怪叫聲。

  一束金線劃過天際,墜入地平線,遠處「嘭」地亮起一個光斑,片刻之後,接二兩三的光斑密密麻麻地閃耀成一片。

  衝擊波在幾秒鐘之後光臨,距離墜落點稍近一些的地方直接汽化了,任何木質的東西包括樹木本身瞬間起火燃燒,在幾秒鐘之內完全氧化化為焦炭,人和家畜直接變成了塵埃,高溫舔過地面,沙土中的石英立刻結晶化,形成亮閃閃的玻璃。

  稍遠一些的地方,氣流形成颶風穿過城鎮,將一切零零碎碎的東西捲起來,白鐵皮的招牌拚命地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滿街都是人的尖叫聲、呼喊聲、哭聲與瓶瓶罐罐打碎的聲音。人們看到氣浪捲起數里高的煙塵,湖泊與河流被龍捲風吸上了天,然後又落下來,死魚噼裡啪啦地砸在屋頂上。

  在某些地方,當燃燒的碎片掠過天空時,千里的沼澤與湖泊都被蒸乾,熱空氣迅速上升,然後化為暴雨與冰雹落下,地面的溫度迅速降低。轉眼之間便已是冰雪覆蓋,暴風雪呼嘯襲來。

  在羅科齊,黑火教徒甚至走上街來慶祝,但很快驚動了當地的戍衛軍隊,雙方發生了激烈的衝突,直殺得血流成河。

  一枚最大的隕石從雙方的頭頂飛過。高溫點燃了一切可以點燃的東西,甚至連金屬都化為汁液落下又在地面重新凝固,而邪教徒身上的長袍大多由亞麻編織,燃點更低。

  一團團火球哀嚎在地上打滾,或者是滿街亂跑,水井早已蒸發,甚至連整條街道都是一派焦炎地獄的景象。

  毀滅性的氣浪瞬間奪去了一切,隕石墜向斷劍山脈的交界處,爆炸引發了一場恐怖的地質災難火山噴發。緊接著是地震,地面沉降,山川平移,方圓數千里內化為一片廢墟,村莊、城鎮、人類與家畜全部被掩埋。

  半個小時之後,一道全新的裂谷出現在地圖上,縱橫數百里,甚至引得崇高內海倒灌。一個未來的湖泊逐漸成形。

  羅科齊行省從帝國的版圖上徹底消失了,與其同時消失的是居住在此地一百三十萬人口。

  但在埃魯因,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被噩夢驚醒的芙蕾雅聽到外面院子裡的驚叫聲,披上衣服推開窗戶,這是凌晨一兩點鐘,但天空卻閃耀著火紅的光芒。

  一束束閃耀的光斑正在穿過雲層,向著北邊的敏泰、讓德內爾、安列克高原墜下,或是墜向東邊的卡拉蘇、戈蘭埃爾森與維埃羅領。

  一枚較大的耀斑正分開頭頂上的雲層。金紅的雲層如同流動的油一樣,被一柄熾熱的尖刀從中間剖開,這條燃燒的火徑向前延伸,直指向冷杉領南面的黑森林。

  它掠過格拉哈爾山脊時,山上冒出星星點點的火光。僕人們在院子裡像沒頭蒼蠅一樣跑著,嚷嚷著,僕婦們端著盆子想要去打水,因為馬棚已經燒了起來。

  芙蕾雅站在窗便皺了皺眉頭,喊道:「把我的馬牽出來,我要去瓦爾哈拉見公主殿下,其他人組織人手滅火,剩下的人去把地窖打開,讓女人和孩子先躲到地下去。」

  她的話音剛落,奇異的一幕出現了。

  在夏布利的群山之間,靜謐的森林環繞的湖泊之上,一束光柱從湖心升起,直衝天際;而後在托尼格爾南方,信風之環所在的方向,第二束光柱升起。

  在布拉格斯附近,聖者之遺所在的山谷之中,第三束光柱升起。接著西法赫,灰山,科爾科瓦,讓德內爾,蘭托尼蘭各有一束光柱升起。

  八束光柱持久地閃耀在夜空中,支撐起埃魯因的天空。

  頃刻之後,雲層上方爆發出一連串密集的閃光,天空中墜落的碎片好像撞上了一個無形的罩子。

  在冷杉堡上空,一輪金色的焰環正在擴散開來,天空中轟鳴作響,墜落的隕石正在四分五裂。

  緊接著是一連串更加密集的爆炸聲,雲層彷彿被點燃了,狂風從天空之上吹下來,城堡內立刻響起了一陣密集地瓦片脫落的聲音,四周的黑松林彷彿秋暮的麥田一樣,倒伏一片。

  僕人們眼中倒映著這夜空之上的奇景,一時竟呆住了,芙蕾雅也半晌作聲不得。她再吩咐了一句讓僕人將她的馬牽出來,然後關上窗戶,回到屋內。

  蘇打開門走了進來。

  她手上放她疊好的軍服,芙蕾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從後者手上接過衣物,一邊換下睡袍,一邊說道:「謝謝你,蘇。」

  蘇繞道她身後,用手托起這位女武神的長髮,細心將它編成細碎的髮辮,這是一個瑣碎的動作,但蘇手上卻極為麻利,她將髮辮環過芙蕾雅的耳後時,卻停了下來。

  芙蕾雅感到她的動作,不禁問道:「怎麼了?」

  「我們會死麼,芙蕾雅小姐?」

  「所有人都會死,王侯將相,販夫走卒,終有一日難逃時間的審判。」

  「我父親曾經說過,人死之後會逐漸迷失自我,他的名字會逐漸在親人的記憶中淡化,最後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小時候有很多親戚,但他們都死了,其中的大部分,我也不記得名字了……芙蕾雅小姐,假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會記得我麼?」

  芙蕾雅回過頭,看著這個雷托的女兒。「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她隨後想到了什麼:「是因為亡靈的入侵麼?」

  「我最近常常夢到我和父親從裡登堡逃出來的情形。」

  「那的確是一段可怕的經歷,不過多謝你救了我,蘇。」

  蘇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默默地開口道:「我喜歡你,芙蕾雅小姐。」

  「我也喜歡你啊。蘇,我們早已是朋友了不是麼。」芙蕾雅微微一笑,她馬上又沉默了下去,想起了那個噩夢之中的場景,心中擔憂不已。

  蘇手上繼續默默編著辮子。

  「蘇,你編的辮子真好,我都快習慣你在我身邊了。」芙蕾雅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舅媽一家。

  「嗯。」

  ……

  半個鐘頭之前,第一枚隕石終於光顧了魯施塔這座千年帝都。

  那枚碎片挾著長長的尾焰與高溫旋轉著墜落在城外近郊,將附近的一條河流完全蒸發乾涸。隨後掀起的衝擊波又撞向十幾里外的魯施塔的聖白之牆。

  千年之後,愛若瑪的庇佑再一次守護了這座城市,明亮的光環在白牆之上亮起,抵消了近三分之二的衝擊,剩下餘波散入城內,直接將南城一半區域化為白地。

  城內三條運河霎時間沸騰蒸發,滾燙的水蒸氣升騰上天空,大火四處引燃,形成濃煙滾滾,與水汽混雜在一起,籠罩在整個外城上空。

  在鞋匠區,緊挨著都德河,在十六和十九棵橡樹之間,有一家希斯匹德的水產店,店主人是個派希爾來的鄉巴佬一個糅合了帝都人驕傲的稱呼,主要經營崇高內海與帝都的水產轉運與經營的工作。因為壟斷了貴族們的生意,因此相當富有盛名。

  當災難發生時,這家富有盛名的老店也和這條街上大多數鋪子一樣,化作火海,在一片吱吱嘎嘎的聲音中,轟然倒塌了。好在店主人當天晚上到城外白楓林去度假,僥倖逃過一劫。

  火燒了幾刻鐘,附近的地窖的石蓋門被一隻灰撲撲的小手給撐開了,一個小男孩從裡面爬了出來,他落到地面上,忍不住燙得跳了起來。

  在他後面,又爬出一個高大個子的年輕人,然後是一個粗眉毛的姑娘。

  三人從地窖下面拿出來瓢盆等器皿,急匆匆跑到附近的都德河中盛水,然後開始滅火。等火撲滅之後,他們七手八腳地翻開燒燙的磚塊和木材,從水產店的廢墟下面掏出大多已經燒熟烤焦了的各類水產。

  這些水產被裝滿了幾個木箱,然後他們又帶著箱子重新爬回了地窖。

  地窖下面此刻坐滿了七八個人,有男有女,其中還有一個穿著黑色的秘會教徒的長袍,是個年輕人,捲曲的頭髮,滿頭是汗,長袍厚厚的兜帽也給他拉了下來。

  那個粗眉毛的少女從梯子上爬下來時,他還在大聲對其他人宣講:「愛若瑪大人已經降臨了,復仇的火焰必將進化一切。」

  粗眉毛的少女抱著箱子站在一邊,饒有興趣地聽著這番話。

  其後是那個大個子的年輕人,他下來的時候狠狠地瞪了這個年輕人一眼:「閉嘴。」

  「你怎麼能讓我閉嘴?」年輕人怒道:「難道你是女王陛下的走狗?」

  「老祖母是炎之聖殿的信徒,她虔信瑪莎大人八十年,你再在她面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信不信我把你給丟出去?」大個子不輕不重地說道:「別忘了是誰收留你們。」

  「我們只是暫住而已。」有人不滿道。

  「那你們現在出去?」

  說話的人立刻不發聲了,他們不是為了躲避隕石而進來的,而是被寇華召喚的狼群趕進來的,沒想到竟然逃過一劫。歐吉斯老祖母平日裡因為篤信聖殿而被他們所敵視,可先前放他們進來避難時,這位八十多歲早已眼瞎的老人卻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只是讓自己的孫子打開地窖門。

  眾人知道,這位老太太的兒子也是死在不久之前南方的戰爭中,與孫子相依為命,希斯匹德水產店的老闆可憐這祖孫倆,免費將地窖騰出來給他們住。而身處於這個時代社會的底層,也不可能對住宿條件有什麼挑剔。

  小男孩最後爬下來,閉著嘴巴看著地窖中多出的這麼多人,顯得有些認生。他默默走到自己祖母的身邊,後者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背:「去給大家倒點水。」

  「水已經不多了,歐吉斯老祖母,外面河水都要乾了。」大個子皺著眉頭答道。

  「總得要喝水,總有辦法,去吧,大家嘴都乾了。」老人家一雙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空氣,好像那裡有什麼東西似的,皺巴巴的臉上微微笑著答道。

  大個子不說話了,他是老希斯匹德的學徒,而粗眉毛的少女則是水產店主人的女兒,兩人其實都和老祖母沒什麼關係。

  水裝在一個焙乾了的泥缸裡,淺淺的只有三分之一不到,小男孩用木勺子踮起腳一人勺了一瓢,大個子看他吃力的樣子,走過去接過木勺,將勺子中的水倒去一半,然後遞給那個秘會教士。

  後者瞪了他一眼,卻不敢發作,默默地接過勺子喝了起來。

  眾人都沉默下來,默默地喝著水。

  希帕米拉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正是這樣的場景

  「你醒了?」粗眉毛的少女一直在盯著希帕米拉。

  事實上很難有人不注意到這樣一個精緻的人兒一頭金子般漂亮的捲髮,皮膚白得好像陶瓷,嘴唇紅潤得好像櫻桃,鼻子翹翹的,點綴著些許淡淡的雀斑,既俏皮又可愛。

  她看到對方眨了一下眼睛之後,微微睜開來,惺忪朦朧的眼神,抬起來的長睫毛好像刷子一樣濃密整齊,心中不由得驚嘆對方的美麗。

  「天哪,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人兒,她一定是內城中那些貴族的千金。」

  粗眉毛的少女心中擅自揣摩道。

  「這是什麼地方?」希帕米拉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些虛弱地問道,還好她至少記得自己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麼,她在躲避龍后格溫多琳的追擊中受了傷,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對方忽然棄她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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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24685 發表於 2015-7-17 17:39
第六幕 希帕米拉的大冒險

  黑暗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這裡是老希斯匹德先生的水產店,你受了傷,是我孫子發現你的。」

  開口回答的正是歐吉斯老祖母,她雖然目不能視,但耳朵卻極為聰明,側過頭和藹地安慰希帕米拉道:「你不用擔心,小姑娘,你可以安心待在這裡,你的家人一定會很快來找你的。」

  任誰都看得出來,希帕米拉這一身裝束,這個模樣,怎麼看都是貴族人家的千金。

  希帕米拉聽了這個回答之後,怔怔地呆了半晌,才終於找到了這個問題的重心,她問道:「請問水產店是什麼地方?」

  粗眉毛的少女眉頭微微一揚,好像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她趕忙答道:「水產店就是賣水產的地方,我父親經營著整個魯施塔城的水產交易,這座城市內每一個貴族餐桌上的海產品,都是從我們這裡送出去的,」

  說罷,她又有些驕傲地補充了一句:「說不定你在家裡吃過海產裡面,說不定就是我家的產品呢。」

  「海產?」可憐希帕米拉這個生在大山中虔誠的希米露德神官,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時髦的詞彙。

  粗眉毛的少女心想這真是一位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小姐,不過說來奇怪,她心裡竟然一點也不厭惡,甚至有些許好感,回答道:「就是魚啊,蝦啊,螃蟹之類的海產品。」

  希帕米拉一下就清醒了過來,瞪大眼睛問道:「你們竟然吃蝦和螃蟹!」

  「當然,斗篷海灣的藍龍蝦,菲斯爾德的海蟹,都是最頂級的海產品。」粗眉毛的少女細心地解釋道。

  但希帕米拉彷彿沒聽到,喃喃自語道:「你們竟然吃蝦和螃蟹。多可怕啊,它們是人類的朋友啊……」

  「啥?」水產店老闆的女兒驚呆了。

  希帕米拉有些悲傷地看著小男孩水中抱著的箱子,她已經看到了那裡面一大堆「人類的朋友」。

  少女心中一時間悲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粗眉毛的少女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的,她看到希帕米拉一臉沮喪的樣子,心中也覺得難受不已。連忙安慰道:「你……你不喜歡吃龍蝦和螃蟹的話,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鱈魚和沙丁魚也、也是很好的。」

  「我沒什麼的,你不用安慰我,謝謝你,」希帕米拉聽出後者語氣中的寬慰之意,輕聲回答道:「還有,是蝦,不單單是龍蝦。它們都是人類的朋友。」

  粗眉毛的少女又聽呆了,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任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為什麼蝦和螃蟹是人類的朋友。

  這個時候希帕米拉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掀開被子,對自己施展了一個治療法術,手上冒出一個光球融入身體中,將身上的外傷消除。

  地窖中頓時一片寂靜。

  「你、你是神官?」粗眉毛的少女感到自己的腦子都快要不夠用了,她做夢都沒想到他們竟然撿回來一個聖殿的神官。

  在平民眼中。能夠施展「聖術」的高階信徒,其身份又比貴族高出了一層不止。

  希帕米拉不解地看著地窖裡一群大眼瞪小眼看著自己的人。疑惑地答道:「是的,我是希米露德大人的神官。」

  地窖內沉寂了片刻。

  「瑪莎保佑,大人您竟然是一位神官!」

  「我、我沒看錯吧,大人您剛剛施展的是高深的聖法術對嗎?」

  「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彷彿是頃刻之間,人群中就爆發出七嘴八舌的聲音。

  希帕米拉嚇了一跳,連忙有點手足無措地答道:「你們搞錯了。那不是什麼高深的聖法術,只是一個治療法術而已,它、它只是一個二環法術。」

  「只是一個治療法術而已。」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或許在旁人看來帝國境內光是極境、要素之上就有幾十上百,黃金階往上更是數千上萬,白銀黑鐵數不勝數。就不由得產生一種錯覺,彷彿帝國沒有黑鐵之下的存在,連普通民眾至少也有白位之上的水準。

  但事實上這是一個誤解,帝國境內龐大的強者數量,是建立在他同樣龐大的疆域與人口基數之上的,事實上要論一百人中天才的數量,帝國和法恩贊都遠遠比不上風精靈,也並不比埃魯因高多少。

  而對於聖殿來說,黑鐵、白銀之上的存在是為數眾多,但他們往往是僧兵與教會軍隊的重要組成部分,黃金之上,至少也是一個地區的高階神官,等到了要素,至少也執掌主教之位。

  對於普通民眾來說,他們所見得最多的主持一座教堂或者地區聖殿的牧師,甚至神父,事實上最多也不過就是白銀階的實力,而至於那些普通教士,則從白位到黑鐵都有。

  所以對於他們來說,牧師和神父就已經是高階神職人員了,但這些人的法力有限,在能使用替代品的情況下,一般很少會展現「神蹟」,所以他們在藥劑學上的知識有時候可能遠遠要超過他們在宗教學上的知識。

  至於區區一個治療術之類的說法,就更無從談起了。

  於是就因為這樣一句話,希帕米拉在眾人心中的地位頓時不知道拔高了多少,更不用說她的外表本來就是加分項。

  在地窖中的七八個民眾看來,這位女神一般的小姐,已經是他們心目中的救世主了。

  「大人,你帶我們離開這裡吧。」

  「是啊,大人,你可一定要救救你的信徒們啊!」

  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倒是一旁的大個子忍不住嗤之以鼻,這些傢伙片刻前還是秘會教徒忠實的簇擁,現在馬上又成了瑪莎大人最為虔誠的孩子了,倒也一點也不為難心中的信仰轉換。

  就是那個身穿黑袍的年輕秘會教士,也默默地向後縮了縮,一言不發。

  開什麼玩笑,他只是個普通教士而已,要是讓那位大人發現他是個異教徒,一道神之雷電下來,他豈不是灰飛煙滅了?

  當然,關於神之雷電這個法術,自然也是他臆想出來的,迄今為止,他還沒開始正式學習那些黑魔法呢。

  主教倒是傳授給了他一個法術,據說只要冥想這個法術,就可以聽到主的感召,不過他一次也沒成功過。

  希帕米拉聽得迷糊不已,連忙說道:「各位靜一靜,到底怎麼了?」

  眾人這才爭先恐後地把眼下的狀況細說了一遍,他們心中也是明白的。外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樣子不像是什麼好事,雖然待在這個地窖裡可以躲避一時,但卻不是長久之策。

  遠的不說,水和食物就遠不夠七八個人消耗的,最多兩天,如果外面的動亂還沒終結的話,他們的處境恐怕就要變得糟糕不已了。在先前參與暴動時,這些人雖然狂熱不已,但等到一顆隕石砸下來之後。他們的腦袋又清醒了過來,明白這個時候只有在炎之聖殿控制的地方,對於他們這些平民來說才是最安全的。

  而眼前這位高貴的小姐,無疑是最適合帶領他們的人。

  由於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講得亂糟糟的,神官小姐聽了好一陣子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與眾人預料的不同,她沒有第一時間就作判斷,而是皺起纖細的眉毛開口道:「怎麼回事,這聽起來像是降臨了——」

  「神官小姐,你、你說什麼?」眾人顯然沒聽明白。

  希帕米拉搖了搖頭:「如果各位說的是真的,眼下的情況的確是頗為危險。可我要去找領主大人,你們打算去什麼地方呢?」

  「大人,」有人連忙說道:「我們也不是一定要跟著你,只是你能不能順路帶我們去最近的聖殿,那裡有聖殿的牧師大人,他一定能夠庇佑我們的。」

  「這應該可以吧,」希帕米拉想了想答道,她也不認識路,正好找人問問路:「雖然我是希米露德的神官,不過大家同沐浴在秩序之下,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她又問道:「最近的聖殿在什麼地方呢?」

  「我知道,」這個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的大個子答道:「神官小姐,我給你們帶路吧。」

  「那好,不過我們說好了,我只負責將你們送到聖殿,我還要去找領主大人呢。」希帕米拉仔細說道。

  眾人連忙點頭,齊聲答應。其實他們收集食物本來就是打算去附近的聖殿尋求庇佑,現在有一位高階神官願意一路保護他們,這無疑是最令人振奮的消息了。

  老祖母也顯得高興,她本來打算一個人留下,但在大夥兒的說服下也決定一同上路,畢竟能不和自己的孫子分開,對於她來說自然也是沒什麼不滿意的,何況大家心中都明白,留在這裡不過是等死而已。

  這位老人不願意拖累他們,當然若是在正常的情況下,他們的確也很難做到帶上一位行動不便的老人,但現在有希帕米拉在隊伍中,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男孩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自己差點要和唯一相依為命的祖母分離,在得到了後者的囑咐之後,他又爬上梯子,去打開地窖上面的石窖門。

  地窖中原本死氣沉沉的氣氛一時間不禁有點熱烈起來,眾人開始收拾東西,將水和食物打包,帶在身上,在眼下這個時節,對於平民來說這些就是最珍貴的財富了,畢竟誰也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動盪要持續多久。

  希帕米拉雖然心中想著要去尋找布蘭多,但也不急這一會兒,反倒是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些人的行動。

  她生活的時代大地聖殿還活躍在沃恩德,那是聖者之戰時代之前的事情,距離現在少說也有一兩千年的歷史,何況她是聖殿的聖女,對於這些底層的東西知道得不多,乍然見到之下不禁充滿了興趣。

  但眾人還沒準備好,歐吉斯老祖母的孫子就從梯子上面跳了下來,小聲說道:「外面有人來了。」

  地窖內頓時靜了下來。

  大個子問道:「幾個人?」

  小男孩看了一眼站在後面陰暗角落的秘會教士,說道:「七八個,他那樣的。」

  「是秘會教徒。」眾人們頓時緊張了起來,雖然不到一個鐘頭之前他們還是最狂熱的信徒,但這會兒頭腦清醒了下來,生存的第一本能又重新佔據了上風。誰知道這些秘會教徒會不會和神官小姐起衝突,這可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這些小市民們分不清炎之聖殿的神官和希米露德的神官有什麼區別,但想來和秘會教徒之間都不會有什麼良好的關係的。

  不得不說生活在底層的平民們雖然沒什麼見識,但卻有樸素的價值觀和政治觀,他們分析清楚了利弊之後,立刻對小男孩說道:「快去把地窖的門重新蓋上。」

  「來不及了,」小男孩一個勁地搖頭:「剛才我下來的時候他們已經看到我了。」

  「哎,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眾人頓時痛心疾首。

  看他們的神色,希帕米拉不禁也有些擔心,她又不像羅曼那麼沒心沒肺,也不像布蘭多對這個世界上的力量層次劃分那麼清楚,再說城內還有一頭魘蟲,一個龍后,那麼多極境高手可以威脅到她,她不知道這些人口中的秘會教徒究竟是些什麼人,一時間也有些緊張起來。

  她正擔憂,地窖上面已經傳來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只有那個年輕的秘會教徒眼神有些亮——當然,他這個時候一句話也不敢多說,雖然教友就在上面了,但這位高階神官小姐還在自己面前,說不定一個神之雷電把他打成飛灰也只是分分鐘的事情。

  他這個時候還在一門心思想著神之雷電的事情。

  地窖之中的氣氛一時間不禁有些詭異,各人心中心思各異,腳步聲在頭頂上越來越近,它亂糟糟越過地窖敞開的石蓋門,毫不停留地向著另一個方向去了。

  所有人頓時呆住了。

  才剛剛顯露出的喜悅的表情也凝固在了那個年輕的秘會教徒的臉上,他張開的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麼重新合攏回去,臉都差點抽了筋,顯得怪異無比。

  好在並沒有誰注意到這一點,希帕米拉看著他們,問道:「現在怎麼辦?」

  「再等等吧。」

  有人說道。

  「再等等。」

  其他人連忙應和道,誰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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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24685 發表於 2015-7-18 20:13
第七幕 格溫多琳

  翠綠色的眸子中倒映出一條細細地金色軌跡墜入地平線,森林中起了風,遠處影影憧憧的林冠層層浪湧,樹葉飛舞。

  三月月桂的樹葉落到了露台上,吹進了內宮之中。

  光芒淌進大殿之上,耀得大理石柱一片明亮。

  艾爾蘭塔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而左右則靜靜地看著他們的賢者大人,這像是隱隱昭示著一個時代的結束,但卻少有人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片刻沉寂之後,前者忽然從台階上走下來,絲綢長袍的下襬漫過大理石地面,她轉過身,對法恩贊的兩位教皇陛下說道:

  「兩位陛下,是時候了,過去的那個預言皆在此刻,或許我們將毀滅,抑或世界迎來重生,但凡人終歸有了決定的權力。」

  這位賢者大人竟微微欠身,說道:「請兩位陛下助我一臂之力。」

  「這是我等應盡之責,」先任教皇連忙回禮答道:「請您放心,帝國永遠追隨法恩贊大人的意志,賢者大人。」

  現任教皇也補充道:「使節已經在路上了,賢者大人,」但他有點疑慮:「不過我擔心風精靈他們。」

  「他們會同意的,他們此刻有一個千年的君王。」艾爾蘭塔溫柔地笑了,像是想到了舊友。

  她回過頭,走出露台,狂風扯動著她的長袍,露台之外像是有一道無形的門,當她走進那個門之後,身形逐漸變得淡化起來。

  隨後逐漸消失不見。

  在四境之野與繁星森林的許多地方,災難徹底地改變了此地的原住民優雅從容的生活態度。

  一枚隕石落在奎林斯,將風精靈引以為自豪的王廷毀滅了一半,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地獄一般的光景,哭喊聲響徹雲霄。

  在星月聖殿的最高處向遠處的黑暗中眺望。城市內儘是星星點點的火光與濃濃的煙柱。

  精靈們皆面色凝重地看著這一幕。

  但立於十二柱殿廊之前的風后聖奧索爾卻神色平靜,她身邊靜靜地站立著二十四位騎士,獵人姐弟有些侷促地身著精靈們的盛裝跟在另一邊——直至今天他們還不習慣這些精靈們認為體面——但卻有些過於繁複華麗的衣物。

  精靈的這一任日冕之王有些誠惶誠恐地跟著這些人身後,心中有些不甘心,但卻無可奈何,他只聽到賢者大人用一種篤定的語氣對不遠處的使節說道:

  「風精靈會與法恩贊人結盟。」

  「大人。」使節的聲音都有些哆嗦,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見到一位賢者,那是何等的榮耀,一千年中最崇高的存在。「我會完整地傳達你的每一個字。」他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精靈御姐點了點頭:「回去讓你們的皇帝陛下準備好戰爭,這場戰爭或許會決定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她的聲音隨風遠逝,好像從森林上空飄蕩到了更遠的地方,那裡是山川與河流,平原與湖泊,它越過海峽,越過突入萬里怒濤之中的半島,隨著名為「蒼翠」的季節風,順著海流,來到一個叫做羅莎爾的地方。

  此地終年狂風呼嘯,捲起的砂石穿過峽谷,在沙地之中雕琢出無數怪異的立柱,峭壁之上巨大而怪異的宮殿之中,龍影飛舞。千百間宮闕的其中一間房間之內,一頭金色的青年龍正將下巴擱在窗檯上,百無聊奈地看著這一幕。

  「阿洛茲!」門外傳來長老的聲音。

  小母龍抓起一隻金盃就丟了出去,大殿外發出一陣叮叮咚咚的響聲,長老的聲音變得氣急敗壞:「該死,你又襲擊元老院成員,這麼下去你就沒法成年了,阿洛茲!」

  「送你的。」阿洛茲撇了撇嘴巴。龐大的身體在一陣金光中化為了人形——她用手撥弄了一下巨大的捲髮,金色的瞳孔中全是無聊的色彩。

  她已經被關了好幾個月了。

  「你竟敢賄賂元老院成員!」

  「不要還來。」

  「那我就收下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收受賄賂這種事情即使是在龍族……我的天哪,你把我心愛的金盃摔癟了。我沒看錯的話這可是奧多二世的藏品……」門外的聲音大驚小怪地叫道。

  一個白鬍子拖在地上的老頭子捧著金盃走了進來,他一邊走一邊撫摸著金盃上的一個凹坑,唏噓不已。

  「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阿洛茲。」

  「你得先告訴我,外面這麼亂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或許是俄溫洛絲大人在召喚眾龍議會。」小老頭左右環視:「芙羅法呢?」

  「她生我氣了,我把她的耳環送給了一個凡人。」

  「哦。」小老頭不以為意地答道,巨龍的關係是很混亂的,否則凡世也不會有那麼多龍裔:「你成年了,阿洛茲。」

  「你說什麼!」

  小母龍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才尖叫一聲一蹦三丈高,她像是一陣旋風似地衝了過去,興奮地揪住後者的白鬍子,大聲質問道:

  「怎麼回事,你再說一遍?」

  「天哪,放手!」小老頭氣急敗壞地喊道,他伸手一彈,阿洛茲就像炮彈一樣飛了出去,將宮殿的一面牆撞了個對穿。她好不容易才從煙塵之中重新爬回來,灰頭土臉地看著老頭子,吐了吐舌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圖勒沃斯大人?」

  「眾聖殿忽然受到了巴哈姆特的許意,從今天起,巨龍的青年一代都直接成年了,等到你們舉行了成年禮,就可以直接感受到遠古意志了。」

  阿洛茲金色的瞳孔都亮了起來:「眾神又回來了?」

  「那倒沒有,這個許意不知道是從元素疆界之外傳回來的,還是之前留下的,祭祀們已經炸鍋了,正在調查。」小老頭答道。

  小母龍舔了舔嘴唇:「這麼說來,有戰爭了?」

  後者點了點頭。

  阿洛茲揚起頭。目光穿過窗外,巨龍之影正從天空之上掠過。巨龍們的聖殿之中,一個威嚴的聲音正在反覆迴響:

  「去克魯茲——!」

  ……

  布蘭多,芙蕾雅,你們在那裡……?

  一個有些害怕的、細微的聲音忽然之間從格溫多琳心中一閃而過,龍后停下腳步。驀然回過頭,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後——在那裡整條街道正在熊熊燃燒,火苗從所有的窗戶與門後竄了出來,火星升騰而起,在濃煙之中飛舞。

  遠處時不時有建築倒塌的聲音傳來,吱吱嘎嘎響成一片,但那個細微的聲音好像是幻覺,再也沒有出現過。她眯起眼睛,眸子裡倒映出被火光映得亮晶晶的路面。彷彿所有的水分都被從土壤之中蒸發出來,高溫的氣流在街道上流竄,空氣似乎都扭曲了,形成粼粼波紋。

  高溫並沒有令格溫多琳感到什麼不適,人類常常謠傳巨龍生活在火山之中,因為巨龍飛翔在天空,焚燒盡它們所過之處途經的一切,這種說法在學者們看來雖然充滿了低級謬誤。但卻也無傷大雅。

  冰與火,氣與地。對於凡人來說極端的元素環境巨龍卻可以從中汲取養分,所以人們才會常常在極端的環境下發現它們的影蹤,比如火山與冰峰、沼澤與山脈,從而產生這樣那樣的誤會——而像是格溫多琳這樣的成年龍,就算是在岩漿中打個滾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然,它們除非腦子被燒著了才會真那麼做。

  巨龍們其實也追求舒適和優渥的生存環境的,就如同追求財富一樣,相較之下它們的生態和莫里爾的商人們更加相似,貪婪自私,貪圖享樂。

  像是格溫多琳這樣的巨龍,在龍群中也算得上是另類了。

  就如同同類很不理解他們為什麼要終日在外奔波,巨龍們奔波的理由往往只有一個,那就是敲詐——綁架某個王國的公主,並訛詐國王的寶庫。

  格溫多琳的目光細細地搜尋著每一個角落,她是一個細緻的人——或者說細心的龍,多年來的生活習慣養成了這種細心——但仍無所得。

  「錯覺?」

  龍后皺起眉頭收回視線看向前方的廣場,那是十二月廣場。

  這個廣場設計建造於光輝重返之年,設計者是矮人的巨匠霍茲奧斯‧鋼斧,當然這個廣場經過上千年的變遷與重建,此刻就算是設計者本人從自己的墳塋中爬出來來到這裡,也未必能認得出自己的傑作。

  更不用說此刻的廣場,就算是它前一天的守街人來到這裡,也未必認得出來。

  廣場上是一片血紅的土地,就像是格溫多琳在畢洛德所見的丘陵與盆地,土壤中富集著某種金屬元素,土地呈現鮮豔的紅色。

  不過土地在高溫中開裂了,就像是乾涸的田野,龍后緩緩走在乾裂的血痂上,發出像是踩斷骨頭一般咔嚓咔嚓的脆響。

  騎士公爵杜克的雕像從基座之上徹底坍塌了下來,石雕四分五裂地躺在廣場中央,頭顱和一隻左臂在噴泉邊,軀幹與下半身倒在廣場中央,戰馬躺在乾涸的水池底部,一隻右手仍舊緊握著長劍,劍尖指向不遠處一具燒焦的骸骨。

  格溫多琳穿過廣場,來到那具骸骨身邊,她看到骷髏的脖子掛著的樹狀墜飾,用手將它扯了下來。

  這個時候,這具骷髏竟然微微動了動,上下顎晃動著,燒焦的聲帶發出沙啞微弱的聲音來。

  「救我……大人,救我。」

  「儀式成功了麼?」

  「成功了……大人,救救我。」

  格溫多琳回過頭去,廣場的中心上血跡的圖案呈現出漩渦狀,燒焦的屍骸橫七豎八地圍繞著漩渦的中心,她看到幾個腳印,朝東北方離開。

  「你幹得不錯。」

  「救我……大人。」

  格溫多琳笑了笑,將手放到它的頭頂,「不……」那燒焦的人發出一聲不甘的尖叫。

  「為什麼要害怕,死亡才是最好的救贖。」

  「為什麼……大人?」後者驚恐地哆嗦起來。

  格溫多琳金色的豎瞳有些憐憫地看著他:「沒有人會白死,死去的人需要得到正義。」

  「不……你也會下地獄!」

  聲音戛然而止。

  龍后默默地丟開主教的屍體,「是的,我也會下地獄,很快。」她輕聲回答道。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回過頭,看著狂舞的火海,彷彿從火焰之中看到了那一個安靜的、自信的身影,那道身影透過火光默默地注視著她。

  「對不起,我們別無選擇,這就是凡世的命運。」

  格溫多琳嘆息了一聲。

  時光的漫長使得生命本身都已經失去了意義,對於永生的存在來說,感情似乎變得薄弱了,唯有漫長的道路盡頭那永恆的目標吸引著他們的注意力。

  她曾經見過許許多多凡人,凡人短暫的一生在她眼中只有若彈指的光陰,存在於消亡,只不過是眨眼的瞬間而已。

  她多多少少會回憶,但同情這種感情早就已經消失了。

  但總有些善意與單純總是會打動人心的。

  如果可以的話——

  但可惜,她不可能為了任何人而放棄這一切,當她從前人手上繼承下這血淋淋的傳承時,心中就早已明白這一點。

  她必須為上萬年來每一個為此而犧牲的人負責,那怕他們或許並不情願,但這並不重要。

  如果牧樹人們能夠成功,那麼一切都是有價值的。

  她拋下已經沒有生息的主教,轉過身,向著東北方走去,很快就在火海之中發現了一頭巨狼的屍體。

  那是一頭芬里爾之子。

  但後者已經被開膛破肚,內臟流了一地,半條街上都是這頭野獸污濁惡臭的血液。龍后來到這具屍體旁邊,蹲下伸出手在它的肚子裡掏了半天,然後又收回血淋淋的手。

  「沒有心臟。」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但這個動作卻忽然僵住了。

  「布蘭多,芙蕾雅,你們在那裡……?」

  一個有些害怕的、細微的聲音在她心中追問道。

  「誰?」

  龍后站了起來,用警惕的目光環視四周,廣場四周火海噼啪燃燒著,但並沒有人來回答她的問題。

  除了燃燒的聲音外,便再無其他的聲音。

  然而正是這個時候,那個聲音再次響起,虛無縹緲,好像是幽靈的啜泣。

  「布蘭多,芙蕾雅,你們在那裡,我好害怕……?」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8-10-26 09:41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7-18 20:16
第八幕 羅曼的夢

  羅曼夢到了一個古怪的夢境。

  那夢中皆是屍體,成千上萬死去的人,在火海之中燃燒的城市,建築發出垂死的呻吟,猶如地獄。

  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女嬰,被束縛在襁褓之中,遺棄在某個廣場之上,那廣場上的建築高大而雄偉,卻在火焰中燃燒殆盡。

  那不是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座城市的建築風格。

  既非布拉格斯,也不是安培瑟爾,與克魯茲人的審美,更有差別。

  布蘭多不在她的身邊,羅曼就開始感到害怕,她想要叫布蘭多,叫芙蕾雅,拚命發出聲音,但最後卻只能不住地啼哭,聲音清脆而響亮。

  直到有人從火中殺了出來,那是一群渾身覆甲的騎士——他們身上的鎧甲樣式奇異,她在布蘭多的領地從未見過這個樣式的甲冑。

  那群騎士看到她,立刻驚喜地喊了起來,他們的語言羅曼從來沒有聽過,語速很快,但她卻能聽懂:

  「找到她了!」

  「快殺了她,惡魔之女!」

  「感謝瑪莎,我們有救了!」

  騎士們嚷嚷著拔出劍,然而還沒等他們走近,忽然幾束金色的火焰從天而降擊中了這些騎士。高溫的射流從他們頭頂貫下,盔甲之下炸出一團火苗,便只剩下幾塊扭曲的金屬碎片散落一地。

  然後羅曼又看到一些身穿黑紅長袍的人分開火海走了出來,他們一言不發,直接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其中一個人專注地看著她,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神色,沉重地搖了搖頭。

  他說了一句話,和之前那些騎士們的語言又不相同。但羅曼還是能聽得懂:「……真是噩夢。」

  他伸手就要殺死羅曼。

  但旁邊的人卻攔住了他。

  「她至少是我們最成功的作品,你不能就這麼毀滅她。」

  「這是我們共同的成果,或許還有別的辦法,一切都要等到議員們的共同裁決。」

  抱著羅曼的男人猶豫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中。

  「這個計畫徹底失敗了,我們可能不得不妥協了。」

  「不。或許我們還有第二條路可走,那群德魯伊們的計畫也不一定能成功,青銅一族暴戾而又充滿了缺陷,議會是不會認可的。」

  「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我的兄弟。」

  「但監察者們發現瑪莎有些異動,幾天內她數次動用了網絡百分之七八十的能量,雖然極為短暫,但還是有跡可循的。」

  「我們偉大的母親在幹什麼?」

  「投影,她好像在投影某些東西。」

  男人默然不語。他放下手:「我和她談談——」

  羅曼夢到自己被從那個城市之中帶走,然後又夢到另一座更加壯觀的城市,許多雄偉的建築物,神聖的殿堂,許多她從未見過、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士在夢中激烈地爭執。

  然後她夢到自己被關在了一個漆黑無光的地方,然後便是長達數千年的沉睡。

  她在黑暗之中啜泣著,呼喚著布蘭多和芙蕾雅的名字。

  她在自己的夢中沉睡,在夢中夢到了芙蕾雅。但芙蕾雅驚恐地看著她,離她越來越遠。

  她夢到自己處在一個狹小的房間中,房間一片狼藉,兩具陌生的屍體倒在她腳邊。

  她夢到姑媽,姑媽皺著眉頭地看著她,用指尖點著她的額頭,口中唸唸有詞。

  然後夢醒了。

  她一邊哭,一邊哆哆嗦嗦地在黑暗之中尋找方向。身邊好像出現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光景,一隊騎兵,身上散發著螢光,騎著骷髏馬;或是幾具搖搖晃晃的骷髏,眼中閃爍著金紅色的光芒;還有尖嘯的幽靈。從黑暗之中冒出來。

  她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布契,那個逃亡的夜晚,亡靈大軍源源不斷地湧來,但布蘭多這一次卻不在她身邊。

  「布蘭多,芙蕾雅,你們在哪裡……?」

  她有些害怕地喊了起來。

  ……

  站在燃燒的街道上,龍后駭然地看到濃煙翻騰湧動起來,形成一排排手持長槍的骷髏騎兵——騎手們穿著破破爛爛的甲冑,腰腹之下漏風的鏈甲之間露出肋骨和脊柱,它們枯瘦的手抓著長槍,騎著瘦骨嶙峋的馬——向她發起了衝鋒。

  地面感受不到絲毫震動,然而騎兵已經到了近前,龍后巍然不動,在骷髏騎手與它們的戰馬一齊撞向她身體之前,忽然轟然崩碎了,又重新化為了嗆人的煙霧。

  龍后悶哼了一聲。

  在她面前,燃燒的街道又恢復了片刻之前的光景,彷彿先前的那一幕只是幻覺。

  但只過了片刻。

  她又看到一頭由火焰構成的牡鹿從附近的屋頂上跳下,四蹄著火落在她面前,那頭牡鹿就像是布蘭多曾經在黑森林中見過那一頭,高大俊美,彷彿完美的生靈。

  這頭高大的生物居高臨下地看了格溫多琳一眼,便轉過身向著另一個方向折返了回去。

  「神性氣息……」

  格溫多琳微微感到有些震驚。

  她略微猶豫了片刻,向著那個方向追了過去,火焰之中冒出數不清的幽靈,尖嘯著向她撲來,但每一頭都在接近她身體之前,就發出一聲慘叫煙消雲散了。

  一人一鹿在燃燒的城區一前一後地追逐著,每次格溫多琳感到自己要夠到後者的時候,牡鹿就會忽然消失,然後再更遠的地方出現。

  若是其他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早就已經放棄不追,但格溫多琳卻隱隱感到了什麼,她手中握著一枚橄欖狀的白寶石,寶石在她手心中微微發熱。

  「別著急,寶貝,」龍后心中答道:「我會和你在一起,我們一定會成功。」

  她喃喃自語道。

  羅曼卻夢到了一棵樹。

  它高大茂盛,散發著瑩瑩的微光。像是精靈一族的傳說中的精靈之樹,傳說之中精靈們的母親。

  羅曼感到自己有些疲憊了,她長大了些許,有了五六歲小女孩的身體,她來到樹下,蜷縮在某個樹洞中。在自己的夢中沉沉睡去。

  龍后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看到自己面前的地面忽然之間被撕裂了,無數著了火的荊棘從石板之下射出,向她捲來。

  她面色一變,豎起手刀向前斬去,一道無形的風刃從指尖劈出,將那些燃燒的藤蔓切成兩半,捲曲的植物落到地上,立刻化為火花,消失不見。

  「這是黃金魔樹!」

  格溫多琳終於認了出來。

  她遠遠地看著那牡鹿站在一片燃燒的荊棘後面輕蔑地看著自己。心中不禁充滿了錯愕之情。她大概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體驗受芬利多斯子嗣襲擊的滋味。

  牧樹人在沃恩德四處種下黃金魔樹,但終有一天種到了自家門口。

  格溫多琳忽然認出了這棵樹的身份,牧樹人對它們的每一個實驗品編號,每個實驗品都各不相同,她認出這棵魔樹的種子被帶到了埃魯因。

  「是它!」

  她終於明白了過來。

  這是那個小姑娘的夢境,她忽然有些顫慄起來,黃昏的意志竟然恢復得如此之快。僅僅是一個它的夢境,就已經足以影響現世了。

  必須趕快找到她。

  得再快一些。

  荊棘又動了起來。它們彼此交織,形成一道鞭牆,向她滾了過來。龍后從喉嚨中發出一聲奇異地的低吼,若是有龍語學者在此會發現這是一個疊加了上千次的顫音,它準確地將七道法則之線編織在一起。

  一團耀眼的白光從格溫多琳口中射出,燃燒的藤蔓發出一片吱吱的慘叫聲,頓時融化了。

  但對於黃金魔樹來說,只要不傷及它的本體,它就不會失去戰鬥力,荊棘一擊不得,立刻從地上升了起來。密密叢叢地向她包圍過來,竟是要將格溫多琳纏住。

  格溫多琳立刻高高飛起,躲開這惱人的糾纏,沒人比她更清楚黃金魔樹的性質,她在半空中環視四周,試圖找出黃金魔樹的本體。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道白光向她射來。

  龍后這才看清那是什麼東西,那是一頭石錐蟲,生活在地元素位面中的生物,它與黃金魔樹是生死大敵,但此刻這兩個天然的敵人卻聯合起來對付她。

  那石錐蟲比布蘭多曾經見過的起碼大了十倍不止,格溫多琳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尖叫了一聲:「石錐蟲之母!」

  然後就被撞飛了出去。

  若是此刻從上空俯瞰, 就可以看到此刻在十二月廣場附近的某個區域,在一片連鎖反應之後,一條街道上的整排燃燒的建築接二連三地坍塌了下去。

  格溫多琳灰頭土臉地從廢墟之中爬了起來,用手拍滅了頭髮上的火焰,她臉上到沒有露出沮喪或者是受挫的神色,反倒是金色的瞳孔亮了起來。

  她直接從地面上彈了起來,背後張開一對巨大的雙翼,迎著半空中的石錐蟲之母射了過去,直接一拳砸在石錐蟲之母的軀體上。

  彷彿之前一幕重現了,但雙方卻調了個個兒,石錐蟲之母發出一聲嘶吼,然後就像是炮彈一樣飛了回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在一片煙塵之中,化作煙霧散開了。

  這一刻格溫多琳終於找到了黃金魔樹的本體。

  「找到你了,小姑娘。」

  她在半空中神手一抓,聖賢之力瀰漫而出,竟生生將黃金魔樹從地上拽了起來,失去了夢境的滋養之後,這現世的幻影立刻四分五裂,化作漫天火星消散於無形。

  在羅曼的夢中,精靈之樹似乎忽然枯萎了。

  她呆呆地從樹洞中爬出來,似乎有些傷感地看著這一幕。

  濃煙之中飛出兩頭冰龍——

  「給我滾!」格溫多琳怒吼一聲,徒手將它們扯成了粉碎。

  但這個時候,羅曼終於來到了安培瑟爾的戰場上。

  龍后幾乎是仰著頭看著巨大的陰影矗立在自己的面前。

  「巨神兵……」她咬牙切齒地念道:「萬物歸一會,你們幹的好事!」

  那龐然巨物一拳向她砸來,格溫多琳不敢硬接,趕忙繞開,她知道在羅曼的夢境之中後者主宰一切,巨神兵在對方的印象中極為深刻,也就是說後者的強度被極大的誇張了。

  巨神兵一拳砸在地面上,她眼睜睜看著一片方圓大約三百米的區域直接化為了虛無,變成一個數十米的深坑。

  極境全力一擊,也不過如此。

  但這對巨神兵來說,顯然並非全力,它轉過身,再反手一掌向龍后掃來。格溫多琳知道這麼下去不是辦法,眼下她要麼龍化施展全力——然而只要她一龍化,龍族的眾聖殿說不定就會立刻降臨在她頭頂——格溫多琳顯然不想功虧一簣,於是只有另闢蹊徑。

  她高高地飛了起來,落到巨神兵的手臂上,然後繞到它背後,一路向下,巨神兵反手一拍,重重地打在自己背上,震波差點震得格溫多琳噴出一口血來,作為聖賢來說她本來到不至於如此不濟,但事實上自從長青走廊一戰受傷之後,她本身就沒恢復全盛時期的實力。

  不過震波同樣加速了她下落的速度,她小心地避開巨神兵的雙腳,來到它正下方,果然看到了茫然地站在街上的商人小姐。

  羅曼緊閉著雙眼,渾身上下黑氣繚繞,她微微側著頭,好奇地看著格溫多琳,忽然開口問道:

  「是布蘭多讓你來找我的麼?」

  兩人頭頂之上濃煙構成的巨神兵立刻煙消雲散。

  格溫多琳停了下來,仔細看著面前這個人類小姑娘——說起來這並非是她第一次見到對方,早在幾十年前,她就曾經在最後的戰場上見過還是女嬰的羅曼。

  而後在瓦爾格斯附近,她也遠遠地見過這個小姑娘一面,只是那時候還時機未到而已。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好像要使激盪的內心平復下來。

  「黃昏之龍,最終還是我們勝利了——」

  格溫多琳冷冷地開口道。

  「布蘭多……」羅曼小聲問道,她微微皺起眉頭,露出有些難受的神色:「布蘭……多,……我……」

  商人小姐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然後語氣變得冷漠起來。

  「是你喚醒了我,凡人?」

  彷彿在這樣一個偉大的意志面前,連巨龍這樣高貴而強大的生物,也變成了蟲子一般微不足道的存在。

  「你是誰——?」

  羅曼開口問道。

  「擊敗你的人。」

  龍后靜靜地答道。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8-10-26 09: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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